《让野狗撕神》 楔子 七月十四,初秋。 天俞王朝北境。 高逾三千尺的巨锁关矗立着,横断南北。 城关下一条小道上,一辆几乎要散架的马拉辕车向南驶来,行到宽阔地带,颠簸着停下。 驾着马车的是一位老者,周身罩着一件满是破洞的罗麻布袍子,到处沾着线头。当他把罩帽摘下,满头灰白头发披散下来,连他的眼睛都遮蔽着,只剩下口鼻,不见眼睛,不见情绪。 老者跳下马车,将马拴在路边树上,他的动作轻快敏捷,和那一头灰白头发并不十分契合。 辕车上堆放着好几个麻布口袋,他将其一个个搬起来,都扔在了路边,又蹲下去,把每一个口袋都解开,抖落出了里面的东西。 口袋里的那些东西碰撞出清脆声响。 每一个口袋里都是一具骷髅骨架。 白色骨架落在黄绿草地上,分外扎眼。 老者拿着一具骨架的手骨晃动几下,手骨回应以咔咔声,老者凝神良久,似乎没有出现他预想中的变化,他撇了撇嘴,将手骨扔回了草里。 随后,他从树上解了马匹,跨上辕车。 辕车角落放着几本破败书册,灰黄色的封皮上写着一种圈圈绕绕的奇怪文字,倒像是蚂蚁沾了墨水爬出来的痕迹。原本包着书册的牛皮纸散落在一旁,显然是刚才搬动口袋碰撞开了。 老者似乎很爱惜那几本书,用那牛皮纸将其包裹好了,紧靠着放在辕车一角。 他握着缰绳,面向南方,沉静了很久,夕阳的金黄洒在他身上,安静而祥和。 一股微风吹来,他额前头发被吹起,在原本是双目的位置却只剩下针尖大小的两个眼儿,整个上半张脸只剩下黑紫色的、皱皱巴巴好似烫伤了的皮肉。 他将头发按住,那诡异的皮肉再次被遮遮掩住了。 “天俞,我要将你变成炼狱。”老者的嗓音沙哑低沉。 马车向北疾驰而去了。 一个时辰过去,日头开始变得阴晦起来。 路边那几具骷髅中的一具出现了变化,像是泉眼中涌出水来,一些血肉从骨架左肋中生长出来,渐渐覆盖向其他部位。 第1章 复活和重生什么区别呢 “雁一字,受死!” 伴随着一句暴喝,刀光闪过。 雁一字只觉得脖颈处一阵冰凉,脑袋已经飞在了半空,不停旋转。 他看到很多景色,天空黑云密布、枯树丫丫叉叉如同鬼魅、一股股黑烟之间立着无数长戟。 这些景象旋在他眼前出现过两三次,这一颗脑袋终于跌落在地上。 眼前,鲜血如同小河一样流淌。 忽然就漆黑一片,再无意识。 日光阴晦,周遭一片寂静。 再次拥有知觉之后,雁一字只觉得满鼻子都是泥土的味道,他琢磨着自己是不是被埋在了黄土里。 眼皮就像坠着铅块一样,沉重异常,无法睁开。 也感觉不到四肢的存在,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只剩下了个脑袋。 就那样闭着眼睛,沉浸在黑暗里,均匀地呼吸吐纳。 渐渐地,感觉到了心脏的跳动,血液在从心脏出发,在血管里汩汩流动。整个人有了点温度,皮肤表面的毛孔也舒张开来,有了痒痒的感觉。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功夫,他感知到了后背的存在,却是因为痛感,似乎有什么东西压在后脖颈处,硌得他生疼。 感知到双臂的存在后,他握了握拳,确定恢复了一些力量,使劲将压在身上的那个东西拽到一边,双手撑着爬了起来,揉了揉眼睛。 外面日光虽然阴晦,但因为在黑暗中沉睡太久,再微弱的光芒对他来说都十分刺眼,费了好一会儿,才睁开一条缝。 在他面前不远处,一具双眼空洞、两颊干枯的尸体正四仰八叉的躺在尘土里,双臂和双腿已然风干,破烂衣服空空荡荡随风飘着。 他猛然惊觉,刚才就是这具尸体压在他背上,因为骨头太多,还硌得他疼痛。 刚睁开眼就看到尸体,他不免有些心惊,连忙转过头。 这一转头不要紧,只堆堆叠叠,竟然全部都是尸体。 如一座小山,足足有一二百具,个个都因为风吹日晒,双眼凹陷,嘴巴大张,有的还露出枯骨和白牙,不远处还有三两只野狗在那里啃食着,场景仿佛人间炼狱一般, 自己的双腿就被压在尸堆下面。 他奋力从尸堆底爬出来,却发现两条腿已然像是木头一样,没有一点知觉。 将手伸进裤子的破洞里,狠狠地掐了一下,痛感传来,疼得呲牙咧嘴,不住地倒抽凉气。皮肉还有痛感,看来没有压坏,只是时间久压麻了。 没办法,只好先安静坐在这里,等待腿上的血液循环正常了再行动。 他揉着大腿环顾着四周,这是一片野地,长满了杂草,背后百步远的地方是一片稀稀落落的白杨树林子,前面不远处有一条东西向的黄土小路。 自己是怎么就来到这里了呢?还与一堆尸体为伴? 仔细观察着尸堆,他发现这些尸体有幼童也有老人,穿着打扮不尽相同,大部分都是粗布衣裳,却也有些花哨的长袍大褂。有的早已干枯成骨架,有的还算完整,也不知道是什么风俗习惯会让人抛尸在这里。 他使劲敲打着脑袋,却发现什么都想不起来,脑袋里空空如也,甚至连自己叫什么都忘记了。 望着灰蒙蒙的天空,他敲打着脑袋的手摸到了脖子上,一些记忆忽然涌入大脑。 他想起来,当时脖子一阵剧痛,随后就失去了知觉,所以很明显,自己是被砍了头的! 是被别人的大刀或者长剑砍了头的! 而且被砍头的一瞬间,还听到了有人喊出了他的名字: “雁一字,受死!” “原来我叫雁一字啊,名字倒像是侠义故事里主角的名字,作者起名字还真不错。”他在心里嘀咕着。 他凝聚精神,想回忆一下是谁砍得自己以及为什么要砍自己,回想不起来任何细节,只有满鼻子的尸体腐烂臭味,呛得他流泪。 查看了自己的前胸和四肢,发现没有任何异样,是一个完整的人。只是可能被压着太久了,此刻骤然活动起来,血液流动加快,身体不太适应,后背和肩膀有些烧灼一样的痛感,双手也有些干燥。 自己这是……复活了? 他满心疑惑,伸手仔细摸着自己的脖子,从前到后,竟然没有一丝伤口迹象,没有留下任何疤痕。 这也不像是被砍头啊…… 望着天空,在一堆尸体腐烂的味道当中,他陷入了深深的迷惑。 或者说自己现在是灵魂,在阴间飘荡?可是这阴间也太过平平无奇了吧? 是因为前世做了好事,现在是在仙界?但是也没有仙气缭绕,最关键的是没看到衣衫简单身材婀娜的仙女。 脚边的一具尸体脸上捂着斗笠,身上穿着粗麻布破衣,刚才被自己推开的那个家伙穿的是稀烂的白杨布短褂,uu看书wwuukanshu 再往上看,还有几具尸体身上的衣服虽然破烂了,却仍能看出来是制式兵服。 这些服饰看起来很熟悉,好像他都见识过。 那些回忆就在脑袋边上,只是一切都是隐隐约约,无法立刻唤醒。 这种感觉就像过年的时候,远房表嫂前来拜年,你却绞尽脑汁想不出该怎么称呼。 可能是被那尸堆压了太久,没有清理过胡须和头发,他伸手摸了摸下巴和脸颊,发现一蓬粗硬的胡须肆意生长着,又抬手摸了摸头顶,是一头鸟窝也似的发型。 就是这么一个须发戟张的造型。 要是以后这故事改编古装剧,估计流量明星小鲜肉丢都不会接这个角色吧,太邋遢了也。 他将头发向后捋了捋,忽然像是想起来什么似得,伸手去触碰头顶,好在那里毛发茂密,并不是光秃秃,这才放下心,长出一口气。 好在不像是穿越,即便是穿越,总算不秃头辫子戏啊……他在心里嘀咕着。 嗯?他忽然警觉,自己怎么会知道清宫戏这种东西? 他凝眉仔细一想,大脑里好像储存着很多遥远年代的记忆,那些记忆包括了薯片、可乐、电视电脑、还有权力的游戏、死侍、银魂、海贼王等等等等。 全部是死宅喜欢的东西。 这些东西好像距离他很遥远,根本没有接触过,却又实实在在存在脑海里,就像是把别人的记忆塞进了自己脑袋一样。 他摇了摇头,那些记忆无法甩掉。 谁砍了我的脑袋? 我又是怎么能够死而复活的? 第2章 英雄救美可能是因为太美了 虽然满心疑惑,但此刻满鼻子都是尸体的腐烂臭味,雁一字想着最好还是别在这里久待。 他试着弯曲了一下膝盖,发现两条腿已经恢复差不多,只稍微还有一丝丝酥麻的感觉,不影响行动。于是翻身站起,向着那条小路走去。 周遭天色灰蒙蒙的,路边飘荡着丝丝缕缕的雾气。 不知道在那一堆尸体下沉睡了多久,身体似乎早就忘记了走路的感觉,再加上血液还没有完全运行流畅,双腿麻得像是一万多根针扎了上去。 他迈步的样子像是隐私部位被人捏住,每一步两腿都分得很开,嘴里还不断嘶嘶地倒吸凉气。 只有这种迈步的法子可以克制腿麻了,简称“麻的法克”,他胡乱琢磨着。 沿着那条小路,应该会有可以吃东西的地方吧,不管怎么样,得先填饱肚子。 但就在他刚绕过尸堆,想要伸个懒腰的时候,在尸堆的另一边,一幅意想不到的美景映入眼帘,那副美景和眼前的烂衣服烂泥以及尸臭气味极其不和谐。 那是两个女孩子。 两个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女孩子。 他停下了自己那略显猥琐的步伐。 准确地说,那是一个和雁一字年纪相仿的大女孩儿,带着一个大约八九岁的小女孩,看上去不似母子,更像是姐妹。 姐姐蹲在尸堆旁边,头发在脑后扎成一个丸子,露出的脖颈白皙透亮,穿着一身白色对襟长裙,臂弯挎着一个磨损的很旧的竹篮,不时从竹篮里拿起一些小瓶看着,此时似乎正在思索着什么。 妹妹脑袋上扎着两个朝天揪,脸肉嘟嘟的,穿着红底金花短袄,看上去就俏皮可爱,正蹲在一旁将一株株野花掐下来握在手里,玩的不亦乐乎。 让雁一字惊奇的是两个女孩儿在尸堆旁边,没有丝毫畏惧神色。 而且,姐姐好像就是在查看着一具尸体…… 雁一字只觉得毛骨悚然,什么情况?如此多的尸体,就连他一个胡子拉碴的男子都觉得瘆人,怎么两个女孩儿倒好像泰然自若? 虽然场景十分怪异,但雁一字还是不能忽略那姐姐的侧脸,一张鹅蛋脸如同白玉雕琢,清新秀丽,尤其是专注的样子,更显得气质非凡。 虽然她的专注,是专注于一具尸体。 他在手心吐口吐沫,搓了搓,然后抹了几下自己蓬乱如同鸟窝的头发,又以手指当梳子梳理了两鬓的胡须,将很多破洞的短打也摆弄平整。起码在他自己的感觉里,不再邋里邋遢,算是有了一定的形象。 他清了一下嗓子,原本想要咳嗽一声引起那位姐姐的注意,却被小路上一阵马蹄声打断了思绪。 只见对面小路上缓缓走过三骑人马,马上三人都穿着青纹黑底的战袄,腰间佩着青黑刀鞘的腰刀,那三人目光警惕,不停扫视着周围,像是在巡查着什么。 恍惚间,雁一字觉得这个场景有些东西他是熟悉的。 他呆呆注视着那三个士兵,回想起的那个自己被砍头的场景里,战马、战袄、腰刀这些东西也曾一闪而过。 自己或许是来自战场,或者是犯了什么事情才被砍头?任凭他凝神思索,之前的回忆也只剩下零星的碎片,不能完全想起。 他忽然想到,万一是自己犯了事,现在又遇上这几个士兵,询问起来,自己什么身份、哪里来的都说不清,难免会被怀疑,再被抓走就不划算了。 想到这里,他矮了矮身子,退回了尸堆后面,想着等他们走过了,再做打算。 不料他在尸堆后面等了好一会儿,却再也没有听到马蹄声,那三个士兵并没有离开。 他向右边挪动了几步,探出头去看,见那三匹马并排着,马上的三个士兵向尸堆方向看着,似乎还饶有兴致。 难不成这几个家伙对尸体有什么特殊癖好? 不对…… 不好! 他心道不妙,刚才躲起来的时候忘记了,尸堆那边还有那一对姐妹,这满是尸堆和烂泥的野外,出现这样一对不染纤尘的姐妹,不论谁都很难移开目光,何况这三个平时只能在军营里对剑的家伙。 而这三个士兵,嘴角还都挂着微笑,也不顾刚才马蹄奔走扬起的尘土,就只是端坐在马上,看向那一对姐妹。 好歹也是军营里出身的,还摆出这幅样子,也不怕被尘土呛死,雁一字在心里咒骂着。 这时,三个士兵中间那一位发话了:“杨姑娘,我家王将军可是要面子的啊。”他一边说着,一边捋着下巴上的山羊小胡子,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在雁一字听来,uu看书 .ukansu.co 这几个士兵和那杨姑娘分明以前就有交集,而且这王将军,似乎是对这位杨姑娘有什么请求。 那挎着竹篮的姐姐蹲下了身子,伸手在一具尸体的脖子一侧,似乎在感受着尸体的脉搏。 她只是专注查看尸体,面容没有任何变化,对于刚才的马蹄声和那士兵的问话,都像是没听见一样,不去转头看一眼。 而脑袋上扎着双发髻的小妹妹,就调皮多了,她向那几个士兵吐吐舌头做个鬼脸,捡起地上一块石子扔了过去。 石子正被那山羊胡子士兵接在手中,他也不理会小妹妹,将石子在手里抛了抛:“杨姑娘,这云中城,可只有你敢这么拒绝我们王将军呀。” 杨姑娘仍旧是无动于衷,只看着脚边的一具尸体。 她挽起袖子,从竹篮里掏出一块纱布,在那尸体嘴边擦拭了几下,又拿出一个小瓶,拔出瓶塞,将一些白色粉末撒进了尸体的嘴里。 这一连串动作,就连雁一字都觉得心惊,一个女子,就这么在一大堆尸体面前泰然自若,还摆弄着一具看样子刚死去不久的尸身,即便是医者,也是胆色非凡的医者了。 见那杨姑娘完全不理会自己,山羊胡子隐隐有些愠怒,他将缰绳扔开,下马来到了杨姑娘面前。 “杨姑娘,我听人说,最近外面经常有尸变的邪魔出现,云中城附近也没有幸免,你最好还是回去躲避一下吧,不要每天就跟这些尸体为伍啦。” 山羊胡子说的严肃认真,雁一字听后心里的疑惑更多了,邪魔?这是怎么回事儿? 第3章 英雄是不会解手的吧 在尸体嘴里撒过一些粉末,那位杨姑娘就一动不动盯着那尸体看了好一阵,甚至蹲下身将那尸体手腕捏着晃了晃,反正就是不理会旁边发生了什么,把那几个士兵当作空气。 好半晌之后,她从篮子里取出白布擦了擦手,站起身。 “那还请你转告你们王将军,感谢他的多次邀请,我不会去见他的。”杨姑娘放下了袖子,对身旁的小妹妹道:“小叨,咱们回去吧。” “我姐姐才不会见你们什么狗屁将军!”被叫做小叨的妹妹白了那山羊胡子士兵一眼,欢快地跑到了姐姐跟前,挽着姐姐胳膊,两个人就要从山羊胡子身边走开。 尸堆后的雁一字看着杨姑娘无视了那山羊胡子,山羊胡子满脸不耐烦,他只觉得十分有趣。 他思考着这王将军到底想要这位姑娘做什么呢?难不成有什么非分之想?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攥了攥拳头,却发现根本无法攥紧,手臂几乎没有力气。看来就刚才走的这几步路,已经消耗了他不少的体力,他动了动肩膀,后背一阵凉意,显然后背的衣服已经被虚汗湿透。 他摊开手掌,掌心被手汗润湿,十指无力,一下一下握紧又松开,丝毫感觉不到力量。 不知道自己在这尸堆底压了多久,多久没有进食,竟然虚弱成这样。 忽然“噌”的一声响,打断了雁一字的思绪。 那是山羊胡子抽出了腰刀,就横在了杨姑娘面前。 “杨姑娘,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啊,这兵荒马乱的,我家王将军在这云中城是没什么可怕的,但是你一个弱女子,还是小心为妙啊。” 山羊胡子说话时用脚踢着脚下的野草,倒像是普通的关心一样,语调却阴阳怪气。 “对不起啊大人,小女子从医多年,深知吃酒对身体不好,不爱吃酒,也不管它是敬酒还是罚酒。” 杨姑娘轻描淡写,伸手去推那横在自己面前的钢刀,推了数次推不开,于是拉起妹妹,向一边打算绕开。 另外两个士兵不知何时下了马,早挡在了两姐妹面前,右手都按在腰间刀柄上,摆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看着两姐妹。 杨姑娘一时间也没有了办法,倒是小妹不甘示弱,放开了姐姐的胳膊,跑上前去,一脚就跺在了山羊胡子的脚上,还仰起了头,眼看就要吐一口在那家伙脸上,却早被姐姐拽了回去。 “小叨,不许动手!”杨姑娘将妹妹拉到身边,呵斥道。 小叨气鼓鼓地“哼”了一声,剜了那山羊胡子一眼,偏过了头。 “噌!”另外两个士兵猛地将腰刀抽出了一截。 被踩了这一脚,山羊胡子疼得摇头晃脑,牙缝里嘶嘶作响,手里的刀指向杨姑娘:“我家王将军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就算是敬酒,也是会凉的啊。” “我喜欢喝凉酒!”一句响亮的吆喝传来。 雁一字的身影还没出现,声音就先传了过来。 山羊胡子没想到附近还有别人,压着心头怒火看过去,就看到尸堆后面走出来的雁一字,身高八尺有余,十分瘦削,头发胡子乱七八糟,满身破烂衣裳,走起路来还微微晃荡着。 杨姑娘和小叨也感到奇怪,这荒凉的乱葬岗,除了这些巡查的士兵,竟然还有别人在? 雁一字终于从尸堆后面走了出来,说走出来都算夸奖了,他这分明就是挪动着出来,一步一步摩擦着向前,一步一步似魔鬼的步伐。 缓慢的动作和刚才那句有英雄气概的喊叫一点都不搭配,甚至还有些滑稽。 叫小叨的妹妹看着雁一字挪动的动作都忍不住要笑了出来,杨姑娘也不由得面带微笑。 此时的雁一字,头发乱的像是鸟巢,大半个脸都是打了结的胡须,脸上还沾满了泥土,穿的衣服没有一块完整的,全都是破洞。 看上去俨然就是一个多地方游走、多年行乞的乞丐。 杨姑娘仔细端详着雁一字被头发和胡须遮蔽的脸颊,她心明眼亮,看得出他鼻梁挺拔,脸颊棱角分明,并不像是一个中年人,反而应该是和自己年纪相仿。他的手掌虽然满是泥巴,手指却修长笔直,没有因多年劳苦而导致的粗大关节,倒也不大像是土里抛食的手。 雁一字用醉酒一样的姿态挪动,每次只能迈出一小步,总算挪动到了杨姑娘面前。 于是他也看清楚了这位杨姑娘的五官,她睫毛浓密,双眼点墨一般漆黑,鼻子微翘,鹅蛋脸好像一块白玉雕琢,两个酒窝浅浅的,整个人不染纤尘,真好似仙子一样。 就在这个时候,一丝异样的感觉从腹部传来,凭借他的生理感知,他感知到,那是一股尿意……在最关键的时刻,他竟然有了尿意…… 被压在尸堆到底多久了啊!狗娘养的!他在心里咒骂不停,这种英雄时刻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啊! 他心跳也开始加速,手心有一种烧灼感,斜着眼向下看去,只见手汗都升腾成了白气。 他好奇着哪来的这么多手汗,不知道是因为刚才挪动这几步累坏了,还是刚才喊的那一句用了太多力气,也或许是自己其实也担心被山羊胡子胖揍? 或者是身体这个时候才开始了最正常的运转? 将手汗在衣服上擦干,他心底还很自豪,刚才自己关键时刻一声呐喊,满满的英雄气概,uu看书 ukanshu.co 想必杨姑娘也会感觉眼前一亮,而这几个士兵应该也都被震慑到了吧。 “他娘的,你是哪里来的野狗?”山羊胡子骂道。 嗯?雁一字心里冒出疑问,这家伙怎么上来就骂人,在漂亮女子面前,不懂得给别人留点面子的吗,最起码也得讲礼貌讲文明的吧。 他伸手指着杨姑娘,道:“不用管我是谁,我在旁边听了一会儿,你干嘛非要勉强这这位女子……” “你偷听我们说话?”山羊胡子打断了对方,他上下打量着面前这流浪乞丐,眯起了眼睛,将手里的刀靠在了肩膀上,另外两个士兵也凑近了过来。 “只是路过,偏巧听到。”雁一字说道。 雁一字心里也没底,看样子那山羊胡子并没有被自己震慑到,自己现在强出头,待会儿要真的冲突起来,自己这虚弱的身子,根本没有反抗的力量,而且人家可是三个人。 他视线从那三个士兵脸上扫过,思索着对策,眼下情形,如果真的冲突起来,三个士兵看来会先对付自己,这样的话,或许自己可以争取一些时间,让身旁的这对姐妹先逃走。 他转头看向那对姐妹,却见那杨姑娘似乎毫不在意危险,和自己目光一对,她的眼神镇定而温和。 而叫小叨的妹妹,正忽闪着大眼睛,饶有兴致的看着他,似乎下一刻就要笑出来。 山羊胡子将腰刀在手里掂了掂:“所以说,你是要替杨姑娘出头了?” 军用制式钢刀闪着白光,雁一字感觉心跳更快了,手心也愈发的灼热。 第4章 厕所还是应该多建1点 “喂喂,别摆出一副校园混混男在课间欺负人的嘴脸啊,替姑娘说话就是出头,你的思想也太狭隘了点,姑娘什么的和我没有什么关系,我为的只是一份公义啊,公义你懂不懂……” 雁一字乱七八糟漫无边际说了一大堆,想用这个办法拖住时间。 他一边说着一边向前走出几步,挡在了杨姑娘面前,一只手藏在背后,向后摆动着,示意两个姐妹赶快走。 无奈没有听到两姐妹行动的声音,两人似乎并没有害怕的意思。 杨姑娘看着挡在自己前面的雁一字,他后背的衣服破了大概几百个小洞,丝丝缕缕,看起来确实像是行乞多年。 但奇怪的是,区别于以往遇见的那些弯腰驼背佝偻的乞讨者,他的后背舒展挺拔,好像多年的风餐露宿也没有压弯他的脊梁。 她的声音温和平静:“这位壮士,这是我和这几位军官的事,壮士就不用插手了……” 山羊胡子盯着雁一字的眼睛,不耐烦地打断了杨姑娘:“你是不是没看见,老子手里的钢刀?看没看清楚,老子可是这云中城当值的!”他边说边翻动着手里的钢刀,刀光闪烁不定。 山羊胡子话里满是烦躁和想不通,想不通在这云中城内外,除了军营内的上级,竟然还有人敢对自己这样说话,想不通这是哪里冒出的一个乞丐,说话也是云里雾里不知道什么意思,竟然还想在自己面前给女孩子出头。 “看到了。”雁一字表面上装作没事,手却还在后面不停扇动着。 山羊胡子直接走到了雁一字近前,将脸贴了上去,十分挑衅地说道:“那你是不怕死咯?你知不知道,小爷城外巡查邪魔作怪,是官家要求的,遇到被认作是邪魔的人,就地杀了也是应该的?” 两人的距离太近了,雁一字都可以数清楚那家伙下巴上一共有多少根胡子。他感到迷惑,这家伙多次提到什么邪魔,难不成还真有什么邪魔存在?还是吓唬人? 他笑眯眯道:“军爷杀人,当然是没人敢管啦,但是一切都还是讲礼貌的呀,比如你刚才打断这位杨姑娘说话,就实在是有些不太礼貌哇,你看我有打断过你么?” 虽然雁一字说这话时是笑眯眯的,但是他知道冲突就快要开始了,他暗暗在四肢运劲,无奈体内哪里又什么气力,臂膀和后背还酸胀无比。 最关键的是,尿急的感觉越来越明显,腹部以下似乎积蓄到了警戒线,感觉膀胱要炸开了…… 山羊胡子猛地闭了眼睛,扬起脸,眉头微皱,努力想压抑住内心的怒火。他没想到自己竟然连一个野狗一样的乞丐都唬不住,而且又是在自己手下和一位漂亮姑娘面前。 看到山羊胡子奇怪的表情,雁一字连忙插科打诨:“哎兄弟,你是尿急了吗?如果是的话这周围哪里有茅厕啊?卫生间?公厕?你说话啊兄弟。” 那山羊胡子已然是一股怒火撞上了顶门心,想着这乞丐竟然都敢调笑自己,他咬了咬牙,终于还是没能压抑住愤怒,闷哼一声,一刀顺势砍出,寒光朝着雁一字面门呼啸而去。 刀光耀眼,势如闪电。 杨姑娘大惊,以往云中城里也和这位山羊胡子士兵打过交道,也多次见识过他的脾气,见过他威胁别人,但还从来没有见过他真的动手伤人。 没有料到事情变成这样,杨姑娘猛地将小妹拽到一边,继而还想扑过去推开雁一字。 让她奇怪的是,那一刀势头极快,而那位破衣男子仍旧是挺着腰杆,没有一点害怕的意思。 雁一字不是不害怕,只是他反应慢了一步,而且现在他不敢动,他感觉迈一步之后自己的膀胱就该泄洪了。 杨姑娘扑过去的动作已然落后,指尖才刚刚触到雁一字衣角,刀光就已经砍落下去。眼见着凶多吉少,她本能的闭上了眼睛,害怕见到那血腥的一幕。 钢刀破风的声音忽然消失,却没有皮肉破裂的声音,只有身后小妹的欢呼,杨姑娘睁开眼,看到一旁的小妹正雀跃着拍手。 雁一字也被吓得闭上了眼,然而刀风掠过,却似乎没有痛感,他缓缓睁眼,此时的自己单膝跪着,双手合十夹住了钢刀,毫发无损。 在那杨姑娘看来,这破衣男子不仅毫发无伤,一双眼睛还十分无辜地注视着那山羊胡子,不停眨巴着。 她呆住了,没有想到这个穿着破衣烂衫的男子,竟然还身怀绝技,怪不得刚才腰背挺的笔直,看来他也是胸有成竹。 山羊胡子士兵一张脸因为愤怒和使劲变得通红,想要将钢刀压下去,却始终动不了分毫。 在外人看来,这个场景仿佛是雁一字无辜又纯真的直视让山羊胡子士兵害羞红了脸颊。 雁一字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够空手接白刃,现在也没空想那么多,他依旧是自顾自对那山羊胡子说着:“你不觉得这样很不讲礼貌吗?” 说罢,他转过头,正好和杨姑娘对视着。 他挑了挑眉毛,瞳孔明亮有神,看得杨姑娘还略微有些羞涩,躲开了目光。 但其实这里面最诧异的人,还是他自己。 刚才的那一瞬间,他还没有反应过来,还在想怎么能憋住尿意,那山羊胡子竟不由分说就是一刀,速度极快。他下意识闭上眼,心里叫一声“不好!”也没想起来躲闪到一边,也没想到皮肉对抗不了刀刃,只顾着伸手出去阻拦。 那一瞬间,他只觉得自己才刚活过来,这么快又要交待到这里了。 没成想,脑袋顶上并没有挨刀,手里却传来一阵冰凉。 睁开眼,就看到自己双手夹住了刀刃,竟然阻止了对方的劈砍,那山羊胡子士兵看起来十分痛苦,想要将刀压下,却使不上劲,眉目狰狞,脸憋得通红。 此时,雁一字见那山羊胡子好像很痛苦的样子,忙放开了手,问道:“军爷,您没事儿吧?看您的脸色好像是想去茅厕,周围有茅厕吗?” “他奶奶的!”山羊胡子怒骂一句,看了一眼另外两个士兵,示意他俩上前。 两个士兵停住了脚步,经过刚才的变故,两人都开始怀疑穿着破烂衣服的雁一字是不是真的有什么功夫,一时间也都不敢贸然上前。 山羊胡子将钢刀拄在地上,刚才猛然间砍下去的那一刀,耗费了他不少气力,他低下头,想缓一缓气力,就看到钢刀明晃晃的刀身上,似乎有了五个指头模样的黑色烧灼痕迹,他翻看另一面,同样的五个手指模样的烧灼痕迹,那家伙的手是着火了还是沾灰了,这么脏? “容我说一句。”雁一字拍了拍手,站起了身。 山羊胡子再次提起了钢刀,uu看书ww. 另外两个士兵也都面色紧张,三个人如临大敌,不知道这破衣乞丐还能使出什么花招。 杨姑娘拉着小妹向后退出一步,她现在无从知道现场会发生什么,只觉得那三个士兵也有些胆怯了,而破衣男子面色凝重,不知道他身上还隐藏着什功夫。 就连原本在欢呼雀跃的小妹妹,现在也安静躲在姐姐身后,忽闪着睫毛,期待着那位乞丐的表演。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在关注着雁一字的下一个动作。 初秋的季节,树林里吹来的风已经是凉意十足,吹拂着地面上黄绿色的杂草,吹动着在场每一个人的衣衫。 就见雁一字将手心的虚汗在大腿上擦干净,泰然自若,然后趁着别人没反应过来,猛地转身撒丫子跑了,身后留下一溜尘土,一边跑还一边嚷着:“军爷饶命!先去解个小手!” 三个士兵和一对姐妹呆立在原地,面面相觑。 三个士兵歪着脑袋,满脸都是迷惑。 事情变化的太快,他们一时间没能明白那个破衣乞丐在搞什么鬼,竟然还在嚷嚷着解手?这个时候去小便? 山羊胡子皱起了眉,他搞不懂,原本以为是要大战一场了,这流浪乞丐摆开架势,然后……逃走了?还是以解手为借口? 江湖上没有见识过这样的,侠义小说里也没看到过这样的,就连传闻中那些不讲道义的恶贼也没听说过有这样的行径。 山羊胡子看向杨姑娘,发现她似乎也傻眼了,她的目光落在那乞丐奔跑的身影上,充满了不解。 第5章 怪人都不刷牙的吗 雁一字一路狂奔到杨树林里,扶着一棵树,连大气都来不及喘,就开始宽衣解带,褪下了裤子,瞬间稀里哗啦。 一阵激流之后,他总算舒畅了,长出一口气,抖落几下,一边穿好裤子一边仰望天空。 舒坦啊,他感叹着。 就连刚才灰蒙蒙的天空都好像湛蓝了许多。 就在他舒坦的片刻,身后不远处传来了“咚咚”的几声响动,他还在纳闷那几个士兵这么快就追来了,这脚步声未免也太过夸张了吧? 岂料他转过头看见的景象吓得他差点再次尿裤子。 只见三个士兵早已散开,握着刀摆好了架势,两姐妹全都惊叫着向树林子跑过来。 而在小路旁的草丛里,早窜出一个身影来,约莫九尺高低,只是肌肉虬结的臂膀比常人粗壮更多,双眼黑绿,嘴角支出几颗长牙,长而纠结的毛发在脑后飘着,正大踏步向几个士兵跑过去。 雁一字心惊:“这是人是鬼……” 三个士兵都将钢刀横在面前,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黑绿怪人。 那怪人闷吼一声,飞扑过去,双掌胡乱飞舞,早将刺过来的三柄钢刀拍飞出去,三个士兵大惊失色,都明白可能三个人都不够那怪人一巴掌,转身便要逃走。 怪人双掌一拍地,荡起尘土,整个身子再次向前扑去。 三个士兵才跨出一步,就听得“啪嚓……”一声,鲜血飞溅。 就像苍蝇拍打到苍蝇,那怪人只是一掌,就将那三个士兵连续扫到。 可怜那三个士兵都没叫一句疼,就像是三个麻袋一样,滚落在了草丛里,草叶子上溅满了血滴,再无声息。 雁一字眨巴着眼睛,张大了嘴巴。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他耳朵里只回荡着那怪人咚咚的脚步声,还有那一声吼叫,其他的都还没有反应过来,三个士兵已经一动不动。 那黑绿怪人却不管你有没有反应过来,身体猛地一转,朝着两姐妹跑过去。 两姐妹早被吓得腿软,哪里还跑得动,眼看要被那怪人赶上。 雁一字叫一声不好,想要跑过去拦下那怪人,不料他刚一抬脚,吼声已经传来。 那怪人站在两姐妹面前,张开大嘴,露出白森森牙齿,眼看就要一口咬下。 杨姑娘猛地将妹妹拨到了一旁,用力过猛,自己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那怪人粗重的呼吸声已在耳畔。 她心知无望,也不再多做挣扎,只是闭上了眼睛,眉头微微颤动着。 “姐姐!”妹妹声嘶力竭地喊道。 周遭的一切却忽然平静了,杨姑娘只是感觉那怪人在自己面前出气又吸气,似乎是在嗅着味道。 她睁开一只眼偷看,那怪人身形高大,两排支棱在嘴外的钢牙闪烁着白光,半空中举着尖利的爪子,却不再攻击,缓缓直起了身子,只是鼻头还抽抽着,似在嗅着什么气味。 雁一字静静地看着这一切,不由得咽了一口口水,心里祈祷着:“苍天保佑……老天保佑……***保佑……希望这只是一场梦,希望怪人赶紧走开走开走开……” 额头上的细汗汇聚着流下去,在下巴处一滴一滴往下掉着,经过这一番折腾和惊吓,他身体里早就没剩下多少力气了,感觉随时都会晕厥过去。 那怪人放过了杨姑娘,缓缓转过了头,它注意到了一旁的小妹妹。 小妹妹正颤颤巍巍,牙齿格格打架,仰起头盯着那怪人黑绿的眼睛,一动也不敢动。 她忽然感到什么东西从后面靠近自己,两只大手放在了她的肩膀上。她扭头一看,正是刚才替姐姐出气的破衣男子。 雁一字扶着那小妹妹的肩膀,眼睛却在注视着那怪人。 “小妹妹别出声,到我身后来。”雁一字低声说道。 小妹妹大气也不敢喘一下,缓慢挪动着,藏到了雁一字身后。 那怪人扔下了杨姑娘,来到了雁一字面前,俯下身子,再次将鼻子往前伸着,满是流涎的嘴角抽动着,似乎在嗅着什么气味。 怪人两只黑绿色的眼睛如同琉璃一样泛着光,就停在了雁一字脸前,散发着污秽味道的鼻息也喷到了他的脸上,让他有干呕的冲动。 就这样僵持着过了很久,突然,怪人脸上皱皱巴巴的皮肉收紧了一下,眉头拧住,目光用力地瞪出去,张开了大嘴,满口被涎水包裹着的长牙看起来十分恐怖。 “嗷……”怪人仰天一声大叫,继而匍匐在地,后背躬了起来。 那是野兽有敌意的表现。 怪人猛然间的举动让雁一字很快又有了尿意,但是此时他已经没有地方再退缩,只得先把身后的小妹妹推远一点,怪人吃也就吃自己吧。 他感觉双腿虚弱,几乎已经站立不稳。 一旁匍匐在地上的杨姑娘经过了刚才的惊吓,双臂发软,已经没有力气可以爬动,此刻却心急如焚。 虽然那破衣男子护住了妹妹,但不妙的是,那男子来到怪人面前后,怪人明显更愤怒了。 担心怪人失控,她拽着面前的草根,想爬过去。 那叫小叨的小妹,只是看着面前破衣男子的伟岸身影,内心忽然满是安然的感觉,她紧紧地抓住了他的衣角,也不去管对方让自己远离的意图。 不料,她的安全感并没有维持太久,只见面前高大的身影忽然倾斜,向后猛地倒了下来…… 不知道睡了多久,雁一字感觉自己在黑暗中漂浮着,身体上的疼痛消失了,手心里的烧灼感也消失了,体力好像也恢复了不少,只是这样躺着实在舒服,他一时不想醒过来。 渐渐地,他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清冽不厚重,身子下面也感觉十分柔软,像是被云朵包裹着。 难不成真的来到了天堂了? 他伸手一摸,身下竟然是好几层床褥,这才睁开了眼,只见四面都是雪白的墙壁,挂满了各种或晒干或新鲜的花花草草,东首靠墙的是分成很多小抽屉的黄木药柜,每一个抽屉上都写着复杂的药名。 他伸出了胳膊瞧着,完好无损,不由得满心疑惑,那怪人竟然没有伤害到自己?也不知道那一对姐妹怎么样了。 房间的窗户上有素色的窗花,用叉竿撑着,有阳光照进来,室内显得通透明亮。 他舒舒服服地伸了一个懒腰,感觉到了一些力量,大脑也比乱葬岗尸堆旁刚苏醒那会儿清醒多了。 他再次感受到了大脑里那些和自己格格不入的记忆,那些好像是属于别人的记忆,包括什么动漫、电影、福利姬、写真、成人光盘、p站什么的,乱七八糟。 而现在这些记忆好像在慢慢和自己的脑袋融合,uu看书 ww.ukanshu.cm 也就是说,越来越像是本来就属于自己的记忆,回想起来也越来自然。 好在没有什么害处,他也就不愿意再多想。 使劲搓了搓脸,他跳下了床,这才看到雪白的床单上用蓝色丝线绣着几只仙鹤,十分简单朴素,一看就是女孩子才会用的。 乱葬岗遇到的那一对儿奇怪的姐妹,也不知道后来怪人也没有对她们怎么样,是不是她们救了自己。 不过她们俩个女孩子,即便解救了自己,应该也拖不动自己,不大可能把自己弄这屋里来吧。 就在这时,窗外投在地上的阳光有影子闪过,一转眼,一身白衣手里拿着一把枯草的女子站立在门口。 那不染纤尘的样子,雁一字一下就认出来了,就是那杨姑娘。 杨姑娘似笑非笑:“你醒啦?” 还不等雁一字回答,只见杨姑娘的身后探出一个小脑袋,头发扎成两个小揪揪,眼睛又圆又亮,好奇地看着雁一字。 突然出现的两个人还让雁一字有些害羞,他疑惑道:“我……刚醒,是姑娘救了我?多谢姑娘救命之恩了。” 杨姑娘道:“准确地说,我们只是把你拖回来,那怪人跑了,没有要伤害你。” “对!”躲在姐姐身后的妹妹走了出来,手里还抓着一把瓜子,一边嗑瓜子一边用稚气的口吻说着:“是我和姐姐把你拖回来的。” 雁一字这才感觉后背一阵凉意,伸手一摸,后背的衣服已经被磨的什么都没有了,这两姐妹,还真是生生把他从路上拖回来的…… 第6章 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所以……你们两姐妹,是把我拖在路上,硬生生拖回来的?这里就是是……云中城?”雁一字摸着自己光溜溜的后背,不敢置信。 “是的,这里就是云中城,你不是这里的人吗?”杨姑娘有点不解地看着雁一字,“说实在的,我们两个加起来也抬不动你,唯一的办法就是拖回来了,还是拖一会儿歇一会儿。” “那怪人呢?”雁一字问道。 “跑了。” “跑了?” “是啊,跑了,你摔倒之后,它只是闻了几下,就跑开了。”杨姑娘说着,走进屋子,把手里那一把枯草掰碎了些,抽开一个药柜的抽屉放了进去。 “闻了几下?”雁一字感到迷惑。 那怪人竟然只是闻了几下就跑掉了?竟然没有吃掉这三个大活人。 杨姑娘继续道:“那三个士兵,倒是被叼走了。” 雁一字怀疑是不是自己身上的味道太冲了点,让那怪人感觉恶心?但是又不对,眼前这两个白净的姐妹也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只叼走了三个士兵……难不成怪人只对穿着制服的人感兴趣?因为制服比较诱惑? 没有头绪,他放弃了思索,再看面前两姐妹轻松愉快的样子,倒像是从来没遇到过危险一样。 “你俩都不害怕的吗?” 杨姑娘表情认真:“当时是很害怕的,但是那怪人看着大概就是普通人假扮的,装神弄鬼吧。” “是假扮的吗?”雁一字道:“之前那几个士兵不是还说什么……什么邪魔?那是什么?” 杨姑娘道:“听他们鬼扯吓唬人,荒郊野外,有也都是装神弄鬼来抢夺财物的。” “那怪人不就是装了獠牙和满头长毛吗?那还可怕吗,我姐姐每天和死人打交道,胆子大着呢!”一旁穿着喜庆红衣的小妹妹说道。 “和死人打交道?” “我姐姐是想去解救他们的,万一有一个没咽气的,我姐姐都能救活的!” “那……那一堆尸体?”雁一字仍是对那一堆尸体感到疑惑。 杨千絮道:“那里以前一直也都是乱葬岗,只是不知道最近几个月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尸体,不清楚,大概是野外流离失所的野人吧。” “野人?”雁一字思索着,这两姐妹看起来心够大的,竟然敢待在一大堆尸体旁边,更别说还有那样的怪人跑出来。 “毕竟前些年战乱频繁,四处流离失所的人很多,有死去的人没有钱财下葬,就都扔到那边了。” “所以你是在那边……想救治一些还没完全死去的人?” “对呀,我姐姐的医术可是很高明的!”一旁的小妹妹说着,忽然绕到了雁一字身后,盯雁一字后背哈哈大笑一阵,说:“你这衣服可太破啦!拉回家都磨没了,哈哈哈哈。” 被人看到自己的后背,雁一字仓促之间还有些难为情,忙转过身,不让那小姑娘看。但是一转身,后背又对着杨姑娘,杨姑娘也一声轻笑,斥责小妹妹道:“小叨!不许笑别人,不礼貌,人家大哥哥当初可是要救你的。” 岂料那叫小叨的妹妹一下子笑的更厉害了:“哈哈哈哈哈,大哥哥救我,他竟然自己都倒下了,差点把我都压住了,哈哈哈。” 这下子杨姑娘脸上也出现了抑制不住的笑容,她一边笑着,一边看向雁一字,眼睛变成一弯新月,眼神柔和温柔。 雁一字也无奈,略带害羞的笑了起来,三个人就此笑作一团。 笑了一阵后,杨姑娘打量着雁一字:“我给你号过脉了,你身子太虚弱了,现在还不太能行动,我这里正好是一家医馆,最近也没什么人来,正好帮你调理一下,你最近就留在我这里吧。” 小妹妹也学着姐姐的口吻说:“对,大哥哥就留下吧,给你治病,也给你缝制新衣裳呀。” 听着小妹妹的话,雁一字忍俊不禁,也觉得自己现在体力极差,能在这里住下当然好了,但又见这医馆里似乎只有姐妹两人,他有些顾虑:“两位都是女……我一个男……” 不等雁一字说完,叫小叨的妹妹便抢着喊道:“哎呀,没关系啦,没什么不方便的,你放一万个心吧。” 雁一字看着小叨天真的模样,再看看杨姑娘那坚定温柔的眼神,于是点了点头:“行,在下雁一字,还不知两位怎么称呼?” “你姓雁呀?”杨姑娘问道。 “是啊……”雁一字不解,“姓雁有什么特别的吗?” “没什么,平素里接触这个姓氏比较少。”杨姑娘道:“我叫杨千絮,她是我妹妹小叨,叨咕的叨,唠叨的叨,她特别能叨叨,你也看见了吧?” 雁一字这才知道了小妹妹的正确名字,觉得这名字很有趣,想着想着就不由得和杨千絮对视,两个人脸上都绽放出笑容。 杨小叨却狠狠地撇了撇嘴,鼻子里“哼”了一声,说道:“两人一起嘲笑我!”摆出一副骄傲的样子,大跨步走出了门。 看着妹妹假装生气走出了门,杨千絮对雁一字道:“这小家伙,都是惯得。” 恍惚的一瞬间,雁一字感觉自己好像融入了两个姐妹的小家庭,好像杨千絮那一句“都是惯得”也有责备自己的成分,好像自己也曾宠爱过那小姑娘。 他又思考着,不知道自己在昏迷之前,在被砍头之前,是什么样一种状态,拥有什么样的家庭呢。 杨千絮打断了雁一字的出神:“去我屋里洗一个澡吧,把自己整理一下,你可能要在这里待好久了,我给你找些衣服,你换一下。” 雁一字回过神来,他看着杨千絮走向门外,那些叮嘱自己的话说得自然又温柔,让他感觉自己就是她的亲人。 但是他又想起来了什么,连忙问:“洗澡?用你的浴盆……” 杨千絮刚走出门,又停下了脚步,转回头说道:“对啊,我的,不用这么害羞,uu看书ww.uukanshu我又不看着你,哈哈哈哈,快些去吧。” 杨千絮的声音逐渐远去,雁一字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慌忙撩起了自己的衣襟闻了闻,味道果然很冲。他在屋里来回踱步,回想着杨千絮那笑颜嫣然的样子,那弯弯的眼睛,那督促的话语,那种感觉就好像自己真的属于这个家庭,而她,倒像是自己的姐姐一样。 他回想着,自打醒过来,这些经历就都这么神奇,又是尸堆又是怪人,现在还来一个陌生女子家洗澡,这一切很明显不是谁都能经历的。 出了房间,他才看清楚这原来是一座小院,青瓦木窗,正房分为三间,中间就是两姐妹的主屋了。 被杨小叨带领着,他来到了主屋,见到的仍旧是一片白色,白墙白色床单,窗明几净,不染纤尘。他心里诧异,想着这女子是有洁癖的吧,到处都这么干净,搞得自己都不敢随意迈步,生怕荡起灰尘来。 里屋早已焚上了艾香,浴盆旁边放着浴巾、澡豆、香粉、叠好了的青布衣裳,还有一柄明晃晃的小刀。 当他奇怪这柄小刀是什么用途的时候,窗外早传来了杨小叨的声音:“把你那乱七八糟的胡须整理一下!我姐说你下巴到脖子的胡须会影响她号脉!”雁一字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想着这杨千絮还真是周到。 他褪去脏衣,进入浴盆,泡在热水里,整个人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放松。 每一个关节都舒展开来,每一处的汗毛都蓬勃生长着,渐渐地脑袋开始迷糊,昏沉,好像飞上天一样,在暖流之中漂浮。 第7章 关键部位要刮掉才看得清楚 雁一字就靠在浴盆上,感受着那种漂浮在半空中的感觉,逐渐睡意来袭沉入梦乡。 但没一会儿,热水就变得温凉,他仰躺着望着天花板,沉浸在放松的感觉里,也不好意思叫两姐妹进来加水,就想着要不就这样吧,屋里也还算温暖,凉水里泡一会儿也还可以。 他放空了大脑,眼里只有天花板的一片白色,什么都不去想,就仰躺着,呼吸缓慢均匀,十分放松。 渐渐地,他再次沉入了梦乡,奇怪的是,身子竟然也渐渐暖和起来,那种温暖的漂浮在云朵里的感觉再次袭来。他意识迷离,想着难不成这木头浴盆还能自己烧火加热,但是在睡与未睡的迷离之间,他的思维也异常凌乱,也就不去想那么多,只想感受着这种放松的感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昏沉之间,他感到下颌处一阵冰凉,脑海里刀光闪过,砍头的画面在他脑海里闪过一次,他猛然睁开眼,看到白蒙蒙一片水雾,随后才从雾气中看到一个人的身影,正是杨千絮,她正拿着一柄小刀对着自己的脖颈。 他惊道:“这是……” “别乱动,小心刮破。”杨千絮说道。 睡醒就看到一个人举着刀对着自己,雁一字首先想到的却不是护住脖子,反是伸手捂住了下半身,严严实实地挡在了两腿之间。随后他才意识到,自己泡在水里,对方也看不到什么,这才放松下来,清醒了许多,才意识到对方是在给自己剃胡子。 他很听话的一动不动了,只是眼珠子滴流乱转,喉结上下滑动,不知道是泡澡的水太热还是自己紧张,鬓边不住的有汗珠滴落。 他忽然惊觉,这水怎么变得这么热了?是她给加的? 杨千絮似乎没有想别的,神态认真,使用剃刀也很熟练,刀刃在雁一字下巴半寸半寸的移动着,发出轻微的“噌噌”声。 一片一片的胡须就掉落下来,她另一只手握着一块白布,将那些落下来的胡须都接了去,有胡须留在了脸上,她轻轻一吹便落在了白布上。 “你自己加热水了?”杨千絮问道,见雁一字愣愣地一声不吭,又说:“小叨给你加的?这小家伙好像对你还挺亲近。” 杨千絮的脸近在咫尺,皮肤白皙的好似透明一般,又加上她吐气如兰,雁一字嗓子发干,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脸颊的胡须都渐渐剃光了,雁一字仍旧是不敢乱动,呆呆注视着这个奇怪的女子,心里迷惑着,哪里有男子洗澡她闯进来剃胡须的道理,而且没有一点害羞神色,那认真的样子逼迫着雁一字都快不敢呼吸了。 胡须总算是剃光了,杨千絮似乎还意犹未尽,她身子后撤了一点,认真审视着雁一字,好像那张去掉胡子的脸有什么特别之处一样。她蹲着审视了好一阵子,又站起身,用手托起雁一字的下巴,扭到左边又扭到右边,好久之后才放下了手。 也不管雁一字同意不同意,杨千絮一边用白布擦着手一边说:“都给你剃光了,太脏了,留着不好。” “行。”雁一字答道。 被来回摆弄了一番,雁一字感觉诧异,这个时候的自己好像已经傻了一样,只能任由对方摆布,只能呆滞地应答,也不敢说什么出格的话,胡须全剃掉都无所谓了,甚至还有些害怕待会儿还有什么怪事在等着他。 杨千絮将白布放好了,忽然又盯着雁一字的脸看,道:“你一直都在流浪吗?” “啊,我不知道啊,我是昏迷来着,很多事情都想不起来了,忘记以前是做什么的了。” 杨千絮问道:“昏迷之前什么都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 在他的脑海里只剩下自己被砍头这一件事,那么自己很可能是逃犯或者罪人,这个说出来可能会吓到两姐妹,而他现在的心底里,又有些想和两姐妹相处,有些喜欢这个小家。 他似乎已经预见,在这个小家可以获得温馨欢乐的生活。 杨千絮又问道:“失忆?你不是京城来的?” “啊?我不知道啊,我都不知道哪里是京城。”雁一字答道。 “哦……这样啊。” 杨千絮又瞧了几眼雁一字,说道:“洗好了,就出来一起吃饭吧,感觉你也饿了。”随即抱起雁一字脱下的一对破烂衣裤,转身走了。 留下雁一字一个人在屋里发呆,不明白自己刚才一身破烂衣服还蓬头垢面,她为什么要问自己是不是京城来的?京城可是是一国最繁华之地。 难不成是看自己气质比较出众? 他出了浴盆,穿好衣服,见旁边有一块铜镜,他走过去,只见镜子里的自己双眼炯炯,鼻骨挺直,唇红齿白,左脸颊处横着一道伤疤。 他忽然来了精神,如果不是这道伤疤,uu看书 .uukansh这俨然就是一个帅气儿郎啊,怪不得她会问我是不是京城来的,这气质也只能是京城那繁华地方来的了。 他带着嘚瑟的心情,迈着方步,打算先去吃饭,一转头就看见浴盆里没有热气了,刚才还腾腾冒出的白汽消失不见了,难不成自己刚出来水就凉了?还是这浴盆可以识别人坐没坐进去? 他将手伸进浴盆里,水已经冰凉,再将手迅速拿出,只见手掌上的水滴迅速升腾成了白气。 雁一字心里惊讶:“刚才没人加热,水却自己变热了,现在我一离开就很快凉了下来……那么只有一种可能……” 他反复多次将手伸进水里又抽出,每一次抽出来,手掌上的水珠都快速升腾成了雾气,这个时候他才感觉到,自己的手掌有些干燥火热,这种感觉和面对那三个士兵时一样。 他觉得不可思议。 “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我自己在发热。” 找出了最可能的原因,他摸了摸额头,并没有发烧,又想着发烧也不大可能连水都烧热吧。 他仔细回想了和山羊胡子对峙的那一刻,当时身子不听自己使唤,忽然就空手接白刃,随后山羊胡子收回了刀,那刀身上分明就有几个烧灼过的手指印。 难不成我自己的身体可以燃烧? 他两手握在一起,只觉得两个手掌心能感到一点温热,但是并没有那么夸张的滚烫,就这点温度竟然能烧把水烧热? “吃饭了雁大哥!”杨小叨的喊声在窗外响起。 雁一字想不明白,只得作罢,先吃点东西要紧。 第8章 小院的美好生活 一到外屋,雁一字就看到杨千絮忙碌的身影,桌上摆着几道菜,一盘辣子豆腐,一只红油烧鸡,一盘梅菜扣肉,一大碟子花生豆,一打听竟然是杨小叨主厨做出来的,雁一字不由得竖起了大拇指。 杨千絮见雁一字穿那一身青布长衫还算合适,而且洗去尘土,头发服帖,脸面干净,整个人一下子就清爽了很多。 “你身体感觉怎么样?”杨千絮问道。 “泡过了澡,感觉轻松多了啊。”雁一字答道。 开饭后,三个人气氛其乐融融。雁一字觉得不可思议,他来到这里才是第一天,就和两姐妹有了很多亲近的相处,倒像是结识很多年了。 “我的厨艺还不错吧,大哥哥?”杨小叨很自豪。 雁一字一边狼吞虎咽一边答道:“很厉害很厉害!跟你姐学的?” 杨千絮在一旁云淡风轻:“我以前只顾研习草药,经常顾不上照料她,所以她就学会了自己做饭,没想到竟然还有滋有味。” 这个时候雁一字才想起来,好像这座姐妹小院里只有两姐妹,没有其他长辈亲人的痕迹,他想到此处有些好奇,却又不太敢问。 还是杨千絮看穿了雁一字的想法,说道:“这里就我们姐妹二人,没有别人,父母长辈什么的,都早去世啦。” 毕竟是提到了人家的伤心处,雁一字一时间有些抱歉,不知道说啥,只淡淡哦了一声,庆幸杨千絮语气中也没有责备。 杨千絮只是淡淡微笑:“不用觉得抱歉,我们姐妹俩相依为命,已经很多年了,没有那些亲戚关系反倒自在。” 杨小叨调笑着说:“对啊对啊,我姐姐一直都只是琢磨草药,可是远近闻名的神医,不要说亲戚朋友,就连如意郎君都懒得思考,哎,对了,雁大哥,你婚配了吗?”她一边说着,一边斜着眼睛看向姐姐,哪知姐姐却好像是没听到一样,只是安静吃菜。 听了杨小叨的话,雁一字却思考着另一件事,杨千絮是是一名医者,那么会不会懂自己身上的发热症状呢?于是他问道:“杨姑娘,刚才洗澡的时候,我发现我的身体会自己发热,甚至还能将水变得温热……” 没等他说完,杨千絮就已经起身来他身边,将手附在了他的额头上。 雁一字只感觉那手背清凉柔软,再加上杨千絮周身散发着淡淡的清香,他整个人一时间愣住,眼睛向上看着她认真的表情,注意她下颌处有一道浅浅的伤疤,只有这样一高一低才能看到。 “没有啊,你哪里有热症?很正常。”杨千絮又坐了回去。 雁一字赶忙双手合十,这才发现手心那种烧灼的感觉也没有了,又抚摸着额头,发现自己整个身体都是正常的体温了。 怪了,他心里嘀咕着,难不成刚才是错觉? “你现在身子还很虚弱,体内经脉紊乱,偶尔有灼热感也是很正常。”杨千絮拿出了名医的口吻。 一旁的杨小叨也使劲点头,十分认可姐姐的医术。 杨千絮又道:“你昏迷的时候我就给你看过了,也是奇怪,你身上一点伤痕没有,手掌上一点茧子都没有,肯定也不是辛苦劳作过的,但是,又很明显,你的身体极度虚弱,受到过很大的创伤。我以前也没遇见过这样的情况。”她眉间微皱,摇了摇头。 看来这位杨姑娘还真是神医,自己是被砍头又活过来的,砍头肯定是重创啊,至于虚弱和发热,可能真的是身体在努力恢复吧,这样一想也就不足为虑了。 “你真的不是来自京城吗?”杨千絮再次追问道。 雁一字心里冒出一个大大的问号,这位姐姐怎么一口就咬定自己是来自京城的呢? 他咳嗽了几下,说道:“杨姑娘,虽然在下有着尘埃都遮不住的英俊外貌,而且气质这一块来说,确实也是比较非凡,洗过澡之后可能就更显得出尘绝伦,但是我真的想不起来以前的事情了啊……” 雁一字一连将自己夸赞了几百句,虽然失去了记忆,但好在大脑里有一份儿不知道是谁的记忆,于是那些溢美之词就像滔滔江水一样连绵不绝。 最后他闭上了眼睛,单纯的只是念着各种形容人的褒义词,直到他睁开眼,两姐妹早已经不知所踪,桌上的饭菜也早被收拾完了。 当天夜里,雁一字睡在西厢房,瞧着窗外皎洁的月色,他脑子里有些混乱。 这短短的一天,他从尸体堆爬起来,看到怪人,又和两姐妹生活在一起,虽然他失去了原有的记忆,但从直觉来看,这些肯定都是出离于正常人的生活轨迹的。 杨千絮说那那些尸体是最近几个月才堆在那里,u看书 ww.ukansu 看来这个年头并不太平。 按照杨千絮的说法,她还在不停的救助那些没有完全咽气的尸体,只是死尸哪里还有救活的可能呢? 这两姐妹的胆量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就连那怪人的出现,事后也没有特别惊诧。 而且那怪人也奇怪,竟然就只攻击三个士兵,对两姐妹和自己就只是闻了闻…… 一大堆疑问盘旋在他的脑海里,想得他脑袋疼,于是作罢不去想,想睡却又睡不着,杨千絮给她剃须和感受他额头温度的画面交叉冒出来,挥之不去。 以后的日子该怎么往下走呢?是一直和两姐妹生活在一起?还是出去找寻自己以往的经历?想到这里,他竟然有些不舍,相处这一天,杨姑娘给自己的感觉就是一位温柔的姐姐,因为她的包容,自己可以舒适又自然,偶尔还能臭屁两下。 他想要和两姐妹一起生活,他想起来杨千絮白天在尸堆被骚扰,如果自己身体恢复了,以后就可以保护在两姐妹左右。 想念着杨姑娘温柔微笑时的酒窝,逐渐地沉入了梦乡。 然而在主屋,杨小叨虽然年纪小,却早已鼾声如雷,还敞开被子露着肚皮。杨千絮给妹妹掖好了被子,下床披了衣服,点了一盏油灯坐在桌案前,看着那跳跃的灯火,不时会伸食指抚摸一下下颌处的伤痕,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灯光的映照下,嘴角露出浅浅的微笑。 秋天的夜色如同凉水,姐妹小院静谧安详,在小院的门外,没有人注意的角落里,一双绿褐色的眼睛正在观察着四周。 第9章 大火照亮前程 随后的几天,雁一字就生活在两姐妹的小院子里,在杨千絮各种草药的调理下,他的气力逐渐恢复。 最初他每天睡到中午才起来吃饭,到后来天刚亮就起来劈柴烧火,整个人也变得越来越勤快。这其中有他身体恢复的缘故,也有两姐妹又是鞭打又是掐胳膊督促的原因。总之半个多月过去了,除了胳膊上有些淤青,他身体虚弱的症状大为改善了。 这一天,天光大亮,他早早醒来来到了院子里,两姐妹似乎还在睡着,他想着来这里几天了还没有去街上溜达看看,不如就现在出去转转好了,正好也去城外拿些柴草回来。 出了门,城中百姓来来往往,他努力在脑海中搜寻关于这座城池的记忆,无奈一片空白,想着自己和这里大概没有什么关系吧,但为什么会在附近醒来呢? 看着周围路人平静的面容,他想起之前那几个士兵说得什么邪魔云云,看起来应该是无稽之谈了,这里的百姓像是完全不害怕的样子,逛街的做买卖的完全不受影响。 秋收季节,路旁不时经过装满柴草的马车,有士兵打马走过,喊着:“天干物燥!注意防火!” 看到那士兵,雁一字有些话想问,便走上前搭话道:“大哥,忙着呢。” 那士兵看到雁一字有些诧异:“对啊,你是什么人?” 雁一字道:“我是初到此地的外乡人,那个……我听说咱们军中损失了三个士兵呀?” 那士兵一把抓住雁一字胸口,恶狠狠问道:“你听谁说的?” “没有没有,我就是听别人传的,说什么怪人作乱什么的,我想着这几天还能不能动身回老家呢? 士兵放开了手:“整个天俞境内都闹邪魔,最好还是小心一点的好,这些东西可是吃人的。” 看来他们已经确信那损失的三个士兵是被邪魔给抓走吃了,在他们眼里似乎邪魔这种东西是确确实实存在的。 “好好好,我知道了。”雁一字附和着。 就在这时,一阵马蹄声传来,身后一个声音喊道:“马惊了!让开!” 雁一字猛地转回头,就看到不远处一辆装满干黄柴草的马车疾驰而来,马上那老农挥动着马鞭,不住叫喊着让周围人让开,他自己也被惊马颠簸着坐不稳当,眼看就要摔下马来。 路人惊叫着四散奔逃。 马车转眼之间就已经奔到近前,前蹄扬起,就要踩到雁一字脸上。 仓促之间,雁一字后撤一步,待那马前足落在地上,他伸出双手拽着缰绳,闭上眼使出全身的力气将马头拉住。 奈何马车前冲的势头很猛,他被那马车顶出去几十步远,草鞋的鞋底也在一瞬间被磨光。 咔嚓一声巨响,他这才睁开眼,那匹马已经瘫倒在地,脖子向后扭曲着,很明显已经被他折断。 马车侧翻在一旁,车身七零八落,那声巨响正是它破裂后发出。 从马上摔下来的老农坐在地上,正惊恐地看着发生的这一切,随后将目光落在了雁一字身上,不住叫喊着:“红眼鬼,红眼鬼!”爬起来飞也似的跑开了。 他长出一口气,低头看了看那两只被磨掉鞋底的草鞋,想着杨千絮又要辛苦一下了。 草垛堵住了路旁的商铺,他想走过去拨开,却听得远处一声暴喝,他偏过头去,就见一名士兵抽出了钢刀,纵马疾驰而来,钢刀举在半空,刀光在半空闪耀。 那士兵来到近处,将手中钢刀向前一挥,指着雁一字道:“刁民搞什么!” 雁一字看见那刀光在自己头顶上方一闪,忽然就回想起了自己被砍头的场景,一样是刀光在半空中一闪。他原本就激荡的情绪忽然变得不安,不由得后撤一步,站立不稳摔倒在了草垛上。 那士兵勒住了马,喝道:“问你呢!怎么回事?” 雁一字喃喃道:“刚才……马惊了,我好不容易将它拦住,就成这样了。” 说话间,又有三个士兵围上来,注视着草垛上的雁一字,其中一个还领着马车的主人,刚才逃走的那一位老农。 “我这马从来没惊过,刚才忽然就惊了,就像闻到猛兽气味儿了似得,疯跑了,就这个红眼……”老农哆哆嗦嗦说着,指向雁一字,“就是他挡在前面,才停下来的……” 举着钢刀的士兵半信半疑盯着雁一字:“你可以挡住一辆马车?” 雁一字不置可否,先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刚才那样按住马头的力量是怎么来的。 他想起之前在乱葬岗,那山羊胡士兵向自己挥刀,uu看书.uanshu而自己直接表演了一手空手接白刃的绝活,到现在他也不知道当时自己是怎么用双手夹住刀刃的。 那举着刀的士兵见没有人可以责怪,讪讪将刀送回刀鞘,吩咐一旁的老农将马车和草堆收拾干净,几个人就要转身离去。 就在几个士兵刚要走开,雁一字却发现他们后背都映照着火光,而自己的后背感觉到一些温热。 那几个士兵似乎也感觉到了,齐齐回头。 雁一字也摸着后背,转过了身。 只见地上的柴草已经熊熊燃烧起来,火光冲天。 那些火苗似乎在一瞬间就高过了一丈,吞下了所有柴草,扑向了路边的房屋商铺,商铺中做买卖的店家全都跑了出来,望着大火哭天喊地。 “救火!”一个士兵跳下马,跨步到草垛边,四处张望着,却无计可施。 雁一字率先跑到对面商铺,找水桶提了水浇在大火上,周围人也都在近处的商铺里提了水灭火,却发现火势高涨,已经无法扑灭。 雁一字倒完一桶水,心里已经明白,一切都已经晚了,只是没有想到这突然出现的大火竟然如此生猛,由东往西一共七间商铺,几乎只是转眼间就化为了灰烬,黑烟滚滚,到处落下烟灰。 所幸这七间商铺左右都没有和其他商铺比邻,否则怕是由城东烧到城西。 他左右看看,除了士兵就势几个路人,似乎没什么人有放火的动机,那这火焰是从哪里来的呢? 三把钢刀放在了他肩膀上。 “好小子,敢放火烧房!抓起来!” 第10章 那些历史 三个士兵挡在雁一字面前,让他有些傻眼。 周围还围过来了一圈百姓。 一个外衣上很多烟灰的百姓走出圈子,很明显他的铺子被烧掉了,他指着雁一字的鼻子骂道:“就是他!火就是从草堆上烧起来的!只有他在草堆上!就是他放的火!” 一个士兵对雁一字道:“说,是不是你放的火!” 雁一字仍旧傻愣着,怎么也没搞懂自己拦下马车又张罗着救火,然后还被当作了纵火犯? 然而吊诡的是,当别人说是他放的火之后,他竟然感觉手掌还真的有些温热,这种感觉就是当初在乱葬岗空手夺白刃时一样。 人群中又一个百姓嚷道:“就是他!就他离草垛最近!” “都没见过他,他不是云中城人!” “肯定是豺人派来的奸细!豺人还想入侵我们天俞!” “豺人”这个词一下子点燃了在场很多人的情绪,一时间所有人都叫嚷起来。 “豺人!豺人奸细!抓住他!” “说不定他就是豺人搞出的邪魔!变成人模样!就是他们在搞鬼!想从入侵天俞!抓住他!” “抓住他!杀了他!” 口水像是油锅烧开了一样,炸成一片。 像是炸了锅一样,雁一字在一瞬间就变成了异族派出的奸细,还是喜欢放火烧城的那种。 “说!你是哪里人!说不出来的话,就将你就地正法!”一个士兵手里将钢刀抵住了雁一字的下巴。 雁一字这下可犯了难。从他苏醒过来,就只是生活在这云中城里,对周遭城镇或者更远的地方,他是一无所知,杨千絮也只聊起过这里是天俞王朝北方的云中城,其余州城府县他是一概不知。 “我……”他吞吞吐吐,说不出什么来。 “绑起来!”一个士兵喊道。 几个士兵提着绳索将雁一字围在中间。 他喊道:“别啊!我不喜欢玩捆绑,哎……” 绳索已经套在了他脖子上,猛然间勒紧,他被拽倒在地上,一只手抓着绳索挣扎几下,奈何身体刚恢复不久没多少力气,无论如何也拉不开那绳索。 “还想反抗?”一个拉着绳索的士兵一边说着一边将绳索向前拉去。 雁一字被拉着向前摔了一个狗啃泥,他抬起头来,嘴唇火辣辣疼痛,想说些什么,却发现绳索紧紧箍着他的喉咙,什么都说不出来。 那些士兵和百姓都围了上来,不及他站起,就有一只脚踹在了他的腰窝,他蜷缩住身子,紧接着肚子和后背又挨了很多脚,还听到他们在叫嚷着“豺人奸细”“邪魔”什么的。 挨着暴打,雁一字心里琢磨着自己什么都没做,怎么就被当做什么豺人的奸细了,而且这些人就这么痛恨什么豺人什么邪魔吗?痛恨到当街暴打? 舌尖渐渐感觉到腥甜气息,他知道是渗出了血来。刚才拉住马车已经消耗了他原本就储存不多的气力,现在他也只能紧紧蜷缩起来,尽量让那些拳脚落在肉厚的地方。 忽然间,他听到一声清脆的喝止:“住手!” 紧接着,他感觉那些拳脚停了下来,两只手臂环抱住了他,准确地说,是一个身子将蜷缩的自己覆盖住了。 他睁开眼,看见杨千絮黑白分明的眼睛,她正伏低身子,张开双手将他抱住。 她用自己的身躯隔开了别人的围攻。 她扶起了雁一字,从衣袖里取出一柄小刀隔断了绳索,转过身呵斥着周围的人:“你们为什么欺负人!” 她刚转过身,几个士兵的刀尖就已经指向了她。 面对刀尖,她也不惧怕,就张开双臂朝着刀尖走去,一边大声呵斥道:“凭什么欺负人,云中城就没有王法吗?” 几个士兵见该女子容貌清秀俊丽却咄咄逼人,都不停后退着,一个士兵解释着:“他在这里放火,烧了人家……” 杨千絮的声音更大了:“谁!烧了谁的铺子!站出来说话!我赔偿!” 周围人议论纷纷,好像是对杨千絮很有意见,却没有一个站出来。 那士兵见自己被打脸了,又怯生生道:“他还说不清楚自己是哪里来的人,我们怀疑他和豺人邪魔……” 杨千絮骂道:“放屁!放火你看见了?你发现他吃人了?” 那士兵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杨千絮暴喝一声吓了回去。 燕一字看着她的背影,那个背影是那样清瘦,此刻却好像带领着千军万马一样气势雄浑。 她继续训斥道:“光天化日之下就敢对平民百姓动手!不知道你家王将军是怎么制定军规的!他是我的人,你要抓他,就先来抓我!” 那几个士兵面面相觑,不敢多言。 杨千絮拉起雁一字就往回走,沿路的路人虽然都议论纷纷,但却都不约而同的让出一条路。 走出老远,杨千絮低声道:“你回头看看,别太明显,看看没有人跟上来。” 雁一字稍稍回头,斜着眼向后看,说道:“没有人。” “那就好。” 他明显听到杨千絮长舒一口气,抓着他胳膊的手也放下了。 她从腰间的小布包里拿出一个药罐,将雁一字胳膊抬起,衣摆掀起来,在淤血处擦上药膏,又把他额头的擦伤也处理了,又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很久,说道:“以后还是躲在家待着吧,知道了吗?” 雁一字点点头,她照顾自己和说话的样子,像是一个姐姐在照顾弟弟, 看着她从愤怒中舒缓过来的样子,雁一字又回想起刚才她挡在自己面前怒斥那些士兵的样子,瘦削身影霸气又坚定,忽然觉得这愤怒和温柔的反差有些可爱。 他解释道:“我也不知道那火是怎么烧起来的,不是我故意……” “我相信你。”杨千絮打断了他的话,向前走去。 看着她坚定的眼神,雁一字想起这些日子的相处,自己作为一个不明身份的人,她却总是满怀温柔,似乎早把他当作家人。 他好奇道:“那些人的铺子确实被烧了,为什么没人站出来呢?” 杨千絮淡淡笑着,嘴角出现浅浅的梨涡,却不解释什么。 见对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雁一字继续好奇道:“他们为什么那么憎恨那些豺人邪魔什么的呢?” 杨千絮道:“你好奇的还挺多,因为豺人和我们天俞以前爆发过很多战争,我们天俞人族最恨的种族就是豺人。” 雁一字道:“豺人……怎么叫个这样的名字……” 杨千絮道:“当然是我们给起的蔑称了。u看书.ukashu三百年前,豺人从西边出现,侵略天俞,屠杀人族,他们脸长鼻子长耳朵也长,就像深渊里爬出来的豺狼一样,所以就叫他们‘西渊豺人’。” 雁一字好奇道:“那现在呢?” 杨千絮道:“豺人统治了天俞将近一百年,期间不断镇压反抗势力,几十年前爆发了“四杰之战”,四个杰出天俞人族将领带领着族人,将豺人打败,残存的豺人听说是跑到了最北方的极寒之地。” 她想了想,又道:“对豺人的仇恨,是每一个天俞人族都不会忘记的,所以人族有着严密的户籍登记制度,你说不出来你来自哪里,最近又有传闻说邪魔出现,你肯定要被怀疑呀。” 雁一字问道:“邪魔到底是什么呢?” 杨千絮道:“就是之前豺人和我们人族作战时,用巫术搞出很多邪魔来,邪魔大军十分凶残,人族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才战胜了他们。” “这样啊……那你就不怕我真的是邪魔什么的啊?你就这么相信我、维护我?” “傻子,你就算是邪魔又能怎么样,把我吃掉啊?”杨千絮一边笑一边向前走去了。 雁一字愣神在当场,不知道这位姐姐在笑什么。他低头一看,自己手里竟然还握着一段绳索,刚才情急之下都忘记扔掉了,此时展开手掌一看,那段绳索表面被烧成了黑色。 他凝神思索着,不会吧不会吧,这种操纵火焰的技能不会太古早漫了吗?有点老套了吧…… 第11章 谐音外号最有趣 三天后,雁一字才从杨小叨那里了解到,当时杨千絮喊着谁被烧了铺子就站出来,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原来是因为她提前就给铺主人每人手里塞了一锭银子。 一锭银子,雁一字琢磨着这都够那些铺主人买一间新铺子然后不吃不喝好几年了,为了帮助自己,这位大姐真是下了血本。 “你姐姐行医不少赚啊?” 杨小叨自豪道:“那当然!不过这下子应该也不剩下多少啦。” 按照杨小叨的说法,她姐姐杨千絮可是“远近闻名的药医”,但是雁一字却发现门外没有挂着招牌,每天也不见什么人来看病,冷冷清清,门可罗雀。 他心里疑惑,那是怎么赚到这么多钱财的呢? “不过那都是以前啦!”杨小叨似乎看出了雁一字的疑惑,她假装很深沉,在庭院里嗑着瓜子踱步:“其实说真的,这都是我姐姐的痛处,平时我都不敢提起的。” 杨小叨将一把瓜子放在雁一字手里。 “我姐姐这二十多岁的年纪,有一大半时间沉迷于医术沉迷于草药,一心就想着治病救人,因为我们的爹娘当年就是染病去世,在姐姐看来,这治病救人大概是她一辈子的事儿了。在治病救人这事情上,姐姐可以说是价格最公道疗效最好的了,治好了无数人,得到了很多馈赠,我们姐妹两本来花销也少,姐姐就把钱财攒着,用来购买草药。” 雁一字赞叹道:“你姐姐真是一心做好事儿啊。”他摊开手看时,却发现刚才杨小叨给他手里放的都是瓜子壳。 “可是前不久到处都传说闹邪魔,姐姐外出采药时在乱葬岗救活一个人,被城里人知道了,他们都觉得那个人死而复生一定是邪魔,所有人都在指责姐姐,说她解救邪魔是在危害天下,还骂她迟早也变成邪魔,那之后就没有什么人愿意来找她看病了门,外挂的牌匾也被砸了,个别老人病的太严重没办法了,都是姐姐登门去看。” 杨小叨说罢,叹了口气,坐在了石阶上。 “但是你姐姐不理会这些,既然没人找她看病,还是一心救助乱葬岗那些濒死的人。”雁一字说道。 杨小叨点点头:“是呀,姐姐不怕,我也不怕。” 雁一字揉了揉杨小叨的小脑袋,仰头看着晴朗的天空,只见丝丝流云飘过。 他想起前几天自己被别人暴揍,杨千絮挡在他面前怒斥那些人,当时好像周围人确实对她有一些不好的议论,没想到原因竟然是这样。 她原本就因为邪魔的事情被众人排斥,现在又是自己这样一个不明身份的人和她们两姐妹住在一起,还要经常出去诊治病人,不知会遭受多少冷眼。 “雁子哥,你说邪魔真的那么可怕吗?传说是尸体变的,但是我经常和姐姐去查看尸体,也没那么可怕啊。”杨小叨微微仰着脸,认真而又迷惑。 看着小妹妹这幅天真的样子,雁一字收起了胡扯的心。 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面对干枯腐烂的尸体都丝毫不会害怕,足以见得杨千絮没少带着她查看尸体、没少经历可怖的场景,毕竟那些干枯的尸身他一个男子都觉得瘆得慌。 “不管它多可怕,你放心好了,还有哥哥呢。”雁一字说道。 “雁子哥以后都要保护我和姐姐吗?” “没问题。”雁一字拍拍胸脯。 “那哥哥你不会忽然晕过去摔倒了吧?像之前一样……”杨小叨眼睛眨巴着问。 雁一字撇着嘴,以一种无奈的表情看向杨小叨,轻轻刮了刮对方的鼻子:“不会了。” 杨小叨伸出小拇指勾住了雁一字的小拇指:“拉钩!” “拉钩,一言为定。”雁一字说道。 就在这时,杨千絮从门外走回来,步子极快。 雁一字原本想快些迎上去,却被杨小叨暗中用肘子顶了一下:“姐姐好像不开心呢。” 雁一字愣了一下,这才注意到杨千絮眉头紧锁,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他还是迎了上去,接过杨千絮挎着的竹篮,发现里面空空的,问道:“怎么?看病不顺利啊?” 杨千絮摇了摇头,一直往屋里走去:“没有呀。” 在雁一字听来,杨千絮这不开心的语调竟也平和温柔,丝毫没有迁怒于别人的意思。 雁一字又问道:“别藏着啦,谁欺负你,我和小叨子给你出头。” 杨千絮长出一口气,微笑道:“没有人欺负我啦,再说就你这身板刚恢复几天啊,就想替我出头。” 相处的这些天,雁一字充分的知道了,对于他来说,杨千絮一边微笑一边说话的样子有很大的杀伤力,u看书 .ukashu.cm 每一次她这样讲话,两个浅浅的酒窝显现,语气虽不强硬,但却让他不敢反驳。 在自己面前,她拥有着姐姐一样的温和威严。 “姐,又是那个叫什么王柏丹还是王八蛋的将军?”杨小叨抱着姐姐的胳膊问道。 “小叨,不许说脏话骂人。”杨千絮道。 雁一字这才想起乱葬岗前那三个士兵提到过的王将军,这家伙似乎一直想邀请杨千絮为他做什么事情。作为一方城池的守将,这家伙竟然还惦记着一个普通女子,男人那点事儿,他一下明白了七成。 雁一字愤愤道:“王八蛋将军是吧……真是仗着自己有点权力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我今天就去会会这个色鬼!” 两姐妹没有说话,只是呆呆地看着雁一字。 他大踏步走向门口,走了几步之后忽然停住,问道:“将军府在什么地方?” 两姐妹都“噗呲”一声笑了出来,杨千絮道:“连人家在哪里都不知道就要去出头?” 雁一字始终不回头,还故意挺直了腰杆:“就告诉我他在哪里,还有……他手下多少士兵,以及将军府什么时候防范最松,还有他什么时候会一个人去野外赏月,对了还有他每天什么时候独自去茅厕……” 两姐妹早笑得弯了腰。 雁一字见杨千絮眉头不再皱起,心头也就舒服多了,转身走了回去,说道:“你们笑吧,我不是怕事儿,这都是为了周全,以防万一。”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马蹄声,一个声音喊道:“王将军到!” 第12章 视金钱入粪土,发钗除外 小院儿外面,开道的是四个骑着青鬃马的士兵,每匹马都驮着两个金丝镶边的木箱子。后面四个下人将一顶红围轿子停在门口,轿帘一掀,一个人跨步走出,他肥头肥脑,穿着丝绒长衫。 那肥脑袋走进院子,看到杨千絮还有些吃惊,随即满脸堆笑,说道:“杨姑娘啊,你也刚回来吗?” 在肥脑袋的身后,士兵和下人们将木箱子都抬进了院子。 见肥脑袋说得很亲切,杨千絮已经有三分不悦:“王将军,不用追到家里来吧?” 那王将军正是刚才被杨小叨雁一字叫做王八蛋的王柏丹,他晃荡着肥脑袋一直来到了三个人面前,说道:“杨姑娘啊,刚才我的手下多有冒犯,实在是过意不去,你看这些都是我用来赔罪的。”他拍一拍手,士兵和下人们就将木箱子打开,只见左一箱子绫罗绸缎,右一箱子玉器珠宝,都是些闪闪发光的东西。 雁一字瞪大了眼,满眼都是珠光宝气,一时间口水都要沾湿了衣服,他擦擦口水说道:“王将军是吧,屋里请啊。” 王柏丹却始终只是笑眯眯看着杨千絮:“杨姑娘你看我这诚意……” 杨千絮淡淡道:“王将军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这些东西我也用不着,给我也是浪费,还请带回去吧。”说完,她就转身要往屋里走。 杨小叨“切”了一声,将一手瓜子壳扔向王柏丹等人,猛地一脚将一口木箱踹翻,珠宝哗啦撒了一地,骂道:“谁稀罕你们的东西!”说罢跑过去挽住了姐姐。 “雁一字,送客!”杨千絮说道。 这是最近这几天杨千絮唯一一次叫他的全名,前几日熟悉了都是叫他“雁子”,他心里一惊,大姐大这是十分生气了。 雁一字伸展开双臂阻拦王柏丹等人继续往里走:“王将军还是请回吧,这些财物您要是不想要,可以送给我,他们姐妹不稀罕我稀罕,您府上要是还有别的什么玉如意、蓝翡翠、玉净瓶、金箍棒不要的我也都可以!” “送客。”杨千絮再次说道。 王柏丹脸上肥肉抽动了一下,咬了咬牙,说道:“杨姑娘,不用这么决绝吧,那胡统领可不是谁想巴结就能巴结的呀,再说人家找你只是希望你能随军行医,又不是让你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至于你妹妹,我们肯定不会让她受委屈……” “别说了,”杨千絮斩钉截铁道:“我不会随军的,希望你转告你那位胡统领。” 王柏丹低头看了看地上散落着的珠宝,再抬起头来脸上的笑容已然消失,他一挥手:“回去!” 他们一行人走到门口,那王柏丹忽又转回身,眯缝着的眼睛里满是寒意:“杨姑娘,我跟你说过,敬酒不爱吃,罚酒可更难吃。”说罢,他上了轿子,一行人向东去了。 屋里,杨千絮摆弄着一大把干枝,正在往面前的泥土盆里插着,雁一字看她脸上已然没有冷峻神色,试探着问道:“他的手下在外面欺负你了?” 杨千絮将干枝都插在泥土盆里,压实泥土,拍了拍手,道:“没有啦,就是拦住了我,非要我到他府上,不让我走。” “以前经常这样?” “以前只是多次询问过我,想让我跟随那个什么胡统领做军医,说天俞缺少药医,说我医术多么多么高超,非我不可。” 雁一字点点头,他琢磨着,这天俞被战争毁成什么样子了,一个堂堂的统领,竟然还需要派一个城池的守将搜寻军医,这是多么的缺人手,要说这王将军和胡统领有别的坏想法,这还更说的过去。 杨千絮继续道:“我当然不愿意了,怎么可能把小叨子交给他们照看,而且我只想自己研习草药,不想听谁的命令,再说这里很多百姓还等着我救治呢。” 雁一字恨恨道:“这帮家伙,不安好心,我看以后你还是少出去行医吧。” 杨千絮忽然扬起了脸,斜斜瞅着雁一字,看得雁一字有些发毛,都不敢和她直视。 她笑道:“你呀,我看你刚才好像对那王将军挺热情的啊,现在怎么又觉得他们不安好心了?” “哈哈哈哈,”雁一字打着哈哈:“这不是之前你替我出气,花销太大,我觉得那些财物可以让你以后不那么辛苦,不过我之后就明白了,不能要,不能搭理他们,你没看我送他们出门的时候那表情,我那叫一个凶神恶煞。” 杨千絮再次被逗笑了,她挑着眉毛说道:“那你手里是啥?” 无奈,uu看书 ww.uukanshu.cm雁一字只得把背在身后的手拿出来,手中是一只白玉发钗,晶莹剔透,散发着温润的光芒。 雁一字喃喃道:“你都看见了啊,我就是觉得这个东西,好像还挺适合你的……” 杨千絮的脸上闪过一丝笑容,随即以温和的口气训斥着:“不能拿他们的东西,我也不喜欢戴这些,你找机会还是给他们还回去吧,看见他们的东西我就来气。” “好……”雁一字随手将发钗插到了自己的头发里,还假装很无奈:“给你首饰你也不要,你还是女孩子吗?” 杨千絮将插满干枝的泥土盆搬到了墙角,站起身拍了拍手,就仔细瞧着雁一字插着发钗的模样,笑道:“那你说说,我戴着这个,真的会好看吗?” 雁一字像是傻了一样连连点头,发钗上的珠宝摇晃闪耀。但任凭他怎么点头,杨千絮还是说道:“那我也不要他们送,要是你买来送我一个,那我就考虑戴一下。” 她只是简单的站在那里,窗外阳光照在她身上,一派温柔气象。 那一刻雁一字神情恍惚,大概因为一直照料杨小叨的缘故,她身上有着很明显的姐姐的感觉,在这一刻,他也是她的弟弟。 就在这时,杨小叨推门进了屋,见雁一字头发里插着发钗,一脸好奇地问:“呀,雁子哥哥要和我们做姐妹了吗?是不是不想保护我和姐姐了?故意假扮女孩子?” 雁一字中指和大拇指扣起来,追上去要给小妮子一个脑瓜崩,杨小叨哈哈笑着,两个人绕着屋子跑了起来。 第13章 可爱的和可怕的 还是杨千絮打断了两个人的追逐:“停下吧你俩,去,雁子你把这个发钗送到将军府去。” 杨小叨听后,连蹦了几蹦,说道:“那姐姐我可以跟哥哥出去吗?” 杨千絮看看头发里插着发钗的雁一字,又看看蹦得老高就像一个疯子一样的杨小叨,无奈道:“去吧去吧,早点往回走啊。” 就这样,雁一字在杨小叨的引导下前往了将军府。一路上,杨小叨给雁一字分过瓜子后就一步三蹦的走在前面,脑袋上两个扎揪晃荡着,让雁一字看着忍俊不禁,说道:“你是不是很长时间没出门了。” 杨小叨说道:“那是啊,平时姐姐管着我,除了偶尔和她一起采药或者救治病人,其余时间都把我锁在家里,不许我乱跑,我很少单独出门的。” 雁一字笑道:“你姐姐还真的是疼爱你呢。” 杨小叨退回到了雁一字身边:“所以啊,大哥你以后可要经常带我出来玩。” 雁一字还没说话,杨小叨就歪着脑袋,抢着说:“唉,还是算了,现在看来,你也是我姐的弟弟,地位没高多少呀。算啦算啦,还是我带着你吧,我比你熟呢。” 看着杨小叨再次蹦蹦跳跳向前跑去,雁一字只是笑笑。 忽然又听到杨小叨喊着:“魏大哥!好久不见啊!” 一个男子的声音回应着:“小叨子啊!你姐姐还好吧最近?” 雁一字循着声音看过去,只见街边一个去了门窗的铁匠铺子,招牌上写着“魏铁炉”,里面五六个健壮汉子光着膀子,汗流浃背,都在打铁或者烧火,叮叮当当的声音不绝于耳。 杨小叨喊道:“我姐姐很好呢,还说改天来跟你买一把菜刀呢!” 门口处举着铁锤的魏大哥哈哈笑道:“行啊,你现在拿一把回去也行。” “不了不了魏大哥,今天还有事儿,过些日子和我姐姐一起过来。”杨小叨挥了挥手。 “行,”魏大哥忽然又看到杨小叨身边的雁一字,问道:“这位是?” “这位是我家的远方亲戚,这几天暂住我家,那魏大哥我们走啦!”杨小叨答道。 “好嘞。”魏大哥低头开始打铁,忽然又抬起头,和雁一字对视着,他眼睛里的笑意逐渐消失,变成了稍显冷淡的凝视。 往前走了一段路,雁一字问道:“你和这大哥很熟呀。” 杨小叨答道:“是呀,姐姐以前给他父亲看过病,他就经常往我们家送东西,哈哈哈,我都感觉他喜欢我姐姐呢。” 杨小叨哈哈哈说着,眼睛却被周边卖糖葫芦的商贩吸引着,显然她说的话只是随口而已。 小妹妹的这一番话却在雁一字心里掀起了小小的波澜,他似乎有些明白了那魏大哥为什么会凝视自己。 看见杨小叨被路边的糖葫芦吸引着,哈喇子都要流出嘴巴了,雁一字就随手掏了掏衣襟,奇怪的是这个动作做起来十分自然流畅,好像自己衣襟里真的带着很多钱财一样,实际上却没有一文钱,全身上下值钱的只有那发钗,却又不能典当了它。 雁一字说道:“想吃啊,哥哥改天给你买。” 他这话说的就没有什么底气。在两姐妹这里住下之后,吃喝用度都是人家提供,他都感觉有些不好意思了。 杨小叨却不以为然,抹了抹口水道:“哎呀大哥,我就是随便看看啦,不用你给我买,姐姐平时都不许我吃这些零嘴。”说着话,她才擦干净的口水再次流出了嘴角。雁一字心里笑着这小家伙真是什么都隐藏不住。 就在这时,前面忽然人声吵嚷,两人看去,只见八九个人聚集在一起,吵吵嚷嚷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雁一字见那人群旁边一座广亮的大门,门楼上挂着一幅烫金牌匾,上面写着:将军府。 杨小叨说一声:“到了。”她从雁一字手中拿过发钗,绕过人群,走到门口,轻轻叩了几下门。 不一会儿门内便出来一个士兵,看到杨小叨还不知道这小家伙是做什么的,见她递上一支发钗,还说这是大将军不小心丢失被她捡到的,士兵这才半信半疑地接过了。 雁一字见杨小叨这一套操作行云流水,自己还没行动她就已经归还了发钗,而且还隐去了她姐姐这个人物,士兵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就已经将发钗握在了手里,全程稳重淡定,丝毫不像是一个八九岁的小屁孩儿。 他暗暗想到,姐妹二人相依为命,杨千絮醉心于研习草药医术,那么很自然的,买肉烧火做饭这些事情经常是杨小叨操心了,u看书 .uukansh 这就注定了这个小妹妹的心智要比同龄人成熟许多。 那士兵收了发钗,见不远处聚集着几个人正在吵嚷着,问道:“你们聚在这里做什么?” 那几个人面面相觑,领头的一个走上前,压低声音说着什么。 那士兵大声道:“什么?邪魔?” 雁一字和杨小叨一听“邪魔”,都来了精神,不约而同将双手放在耳朵后,意图增强听力听到更多消息。 领头那人道:“就是邪魔啊,和我们人族一看就不一样那种,中午我们哥几个在城南喝酒,往回走的时候就看到了一点,那家伙穿着斗篷,但是眼睛却还是散发着绿油油的光,跟鬼一样。” 其他人也附和着,什么绿油油的眼睛、尖嘴猴腮的一张脸、满额头的疙瘩,都嚷嚷了出来。 士兵又问道:“你确信没看错?” “没看错,”那人很笃定:“虽然我们只看到那么一下子,但是天俞人肯定没有长那样的,或者就是豺人!” 其他人也立即激动地说道:“对对对!很有可能是西渊豺人!” 士兵神情凝重起来,沉吟着:“西渊豺人?” 领头那人道:“对啊!邪魔不就是那些王八蛋搞出来的,这偷偷来到咱们云中城,肯定又没安好心!”他双眉倒竖,说得极其愤怒。 士兵点了点头:“你们先散了吧,我去禀告将军。” 那几个人这才散去,但每个人都好像还有话没说,脸上都带着一种愤愤的表情,一边往外走一边还回头看着将军府大门,直到士兵进去才作罢。 第14章 真香定律哪里都适用 在回家的路上,雁一字一直在思考着关于西渊豺人和邪魔的事情。之前杨千絮跟她提过一点,刚才又听那些人说起,不知为什么,他觉得这些东西他好像有些熟悉。 “那西渊豺人,据说各个都青面獠牙,很可怕的,而且还吃人,还能变成邪魔,对了,邪魔就是他们弄出来的,他们会使用邪术的!”杨小叨说得绘声绘色张牙舞爪,不时还来两声邪魔嗷嗷的吼叫。 雁一字笑道:“你这样说,你不怕城里有邪魔咬你脸蛋吗?” “不怕,有你和姐姐呢!再说别看我年纪小,我也什么都不怕的。”杨小叨将身板挺起来,两只手放在脑袋上比划着羊角:“上次邻居那个女孩儿笑话我和姐姐是孤儿,我就用头撞她!就像小羊一样撞她!” 雁一字微笑着,一幅恍然大悟的神情:“你是偷跑出去的吧,姐姐肯定又没少揍你吧?” 杨小叨撅了嘴,不说话,回想起了那痛苦的一天,姐姐得知她撞伤了别人,将她狠狠训斥了一顿,还一直不和她说话,她原本以为姐姐只是生气,后来却发现姐姐偷偷抹眼泪,然后两姐妹就抱在一起流泪,那是她搬家到云中城之后记忆最深的一天。 看到小姑娘傲娇的样子,雁一字拍了拍她的小脑袋。 “你姐姐对你很严格呀。” “是呀,她总是担心我一个人跑出去受到欺负,总是想把我保护的严严实实。” 杨小叨说完,仰起头:“雁子哥哥,你会一直和我们生活在一起的吧?” 看着杨小叨那双大眼睛,雁一字迟疑了片刻,又笑了笑:“会的,一定会的。” 他的语气带出了一点不确定,因为他不知道自己是谁、来自哪里、该去往哪里、以后和谁一起生活、会过什么样的生活,以后的一切都还像是一团白雾一样不可捉摸。 “你就留下吧,和我们姐妹俩一起,我们管饭!管饱!”杨小叨说着,从衣襟口袋里掏出一大把瓜子,放在了雁一字的手上。 听着杨小叨稚嫩的声音,雁一字接过了瓜子,微笑着捏了捏她两个羊角一样的扎揪,脑海里忽然就冒出了一个形象,那个形象来自于脑海里储存的莫名其妙的记忆。 于是他说道:“你知道吗,有一只小羊叫做懒羊羊,他说话的声音和你很像,头上也有两只角,还有一坨粑粑。” “小羊?懒羊羊?那是什么?”杨小叨不解:“不过我头上可没有粑粑,谁头上会有粑粑啊!” “嗯……雁一字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解释,杨小叨意识里肯定是没有卡通这个概念的,他想了好一阵才说道:“是一只小羊,也是一个小人儿,和你差不多大小,很有意思,你知道万花筒吧,就和万花筒里面画的小人儿差不多。” “哦……”听到万花筒,杨小叨这才在脑海里对懒羊羊三个字有了一点意识,但这时街边又有糖葫芦商贩走过,她的目光一下子钉在糖葫芦上面,脑袋缓缓随着那商贩的身影转过去。 雁一字打趣道:“而且懒羊羊还和你一样,遇到好吃的就走不动道,喜欢流口水。” 见杨小叨将目光锁定了糖葫芦,雁一字伸手在她头顶上,轻轻将她的脑袋扭正,说道:“看路看路,想吃糖葫芦,哥哥会给你买的。”说完,他脑袋里就开始琢磨着一件事情。 一回到家,雁一字就和杨千絮说了,说他想找个地方去帮工,挣点散碎纹银也好贴补家用。 “帮工?可是你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呢?”杨千絮吃惊的问道,她刚说完这句话就明白怎么回事了,转头问杨小叨:“小叨,你是不是又嘴馋了?” 雁一字忙说:“没有啊,是我自己想去的,你看我一个大丈夫,寄居在你姐妹俩家里,混吃混喝,什么都不做也不好。” 杨小叨正在床边嗑瓜子,双腿在床沿摇晃着,听到姐姐问话,也是一惊:“没有啊姐姐,我雁子哥哥这不是想给咱家出一份力吗,嘻嘻,和我没有关系。” 杨千絮的视线又重新落在雁一字身上,思虑良久才说道:“也好,你现在的身体可以做一些不太重的活,也算是适应适应,但是做什么呢……” 她沉思了片刻,眼前一亮,说道:“就去魏铁炉吧,他那里正好缺人手,你可以去帮他们烧个火什么的。u看书w.uukanhu” “啊?魏铁炉?烧火?”雁一字念叨着这个名字,脑海里首先想到的是那位魏大哥。 看到雁一字思虑的样子,杨千絮以为他是对烧火不感兴趣,解释道:“放心吧,魏铁炉的人我认识,保证你不能干太重的活,而且我又给你熬了一些药,记得按时吃。” 就像是一个长辈在照看晚辈一样,杨千絮的话里充满了不放心的感觉和叮嘱的意味。 雁一字却缓缓摇头,他原本想着是去帮人家清点货物或者砍柴卖柴赚点钱财,完全没想过去那魏铁炉。 他已经见识过那魏大哥凝视他的样子,凭着男人的直觉,他知道自己和那魏大哥相处起来肯定不会太平,到时候杨千絮夹在两人中间,岂不是很麻烦。 “你不想去吗?”杨千絮问道。 “他是担心和魏大哥处不好关系。”百无聊赖嗑着瓜子的杨小叨一语道破了实情。 雁一字惊讶了,他不知道这小妮子是随口一说还是认真观察得出的结论,但不管怎么着,这小家伙的智力还真是高于同龄小孩儿。 “担心这个干什么?他还能欺负你?”杨千絮不解地问。 他只得否认道:“没有啦,我只是单纯的不喜欢动刀剑兵器,那都是凶器呀,我这么温文尔雅和善的人,什么时候动过那些东西……” 杨千絮道:“真的不去吗?” 雁一字:“不去!” 杨千絮再次诚恳地问道:“真的不愿意去? 雁一字道:“真的不想去,我就是饿死,死外边,我也不去!” 第15章 身体发热总比脑袋发热好 第二天,雁一字和杨千絮站在魏铁炉的铺子里。 他看着铺子正中间通红的的大火炉,灶口不断往外吐着火舌,那赤红的颜色似乎很快就会将他吞没一样,他的额头也开始冒汗。 满屋都是赤裸着上半身的汉子,他们的眼神里充满了不屑,这更加重了雁一字的不自在,他甚至想退回到杨千絮身后,似乎那里才是他永久的温馨港湾。 杨千絮正在和那位被叫做魏大哥的人交谈,那魏大哥孔武有力,身长九尺,胳膊粗壮如同牛腿。 和魏大哥交谈完毕,杨千絮转身叮嘱雁一字道:“我跟他们说了,你能做多少就做多少,觉得累就歇着,不要勉强自己,听懂了吗?” 雁一字猛点头。 相处的这些日子里,他已经习惯杨千絮这样说话的口吻,似乎无意之中杨千絮就担当起了大姐的角色,是杨小叨和自己的大姐。 杨千絮拍了拍雁一字肩膀,走出了铁匠铺。 雁一字追上去,问道:“王八蛋将军那老肥猪要是再派人找你的茬,你要记得告诉我。” “行啦,知道了。”杨千絮笑着挥了挥手,转身离开了。 雁一字回到屋子里,满屋子的汉子都面带笑意,其中一个还取笑道:“哎呀,小夫妻离别呀这是,老魏,你可要注意咯!别被人家给抢了!”铺子里爆发出一阵哄笑。 雁一字却反而轻松起来,原本所有不自在的感觉就是因为那位魏大哥和杨千絮那微妙的关系,现在女主角不见了,他也就不在乎了,任凭那魏大哥用审视的目光看着他,内心没有丝毫波澜。 魏大哥冲着一众汉子嚷嚷了几句,铺子里安静了下来,汉子们开始安心打铁。他来到雁一字面前,脑袋微微后仰着,默然注视着雁一字,眼神里带着一种冷淡。 雁一字感觉得到,男人之间的不忿是沉默的,是暗流涌动的。 “雁一字是吧?我叫魏案,你就先负责烧火吧。” 就这样,雁一字的铁匠铺烧火生涯开始了。 之后的三五天,他每天早早来到铺子里,从后院将木柴抱进铺子里,在炉灶里点燃,随后一整天的事情基本都是蹲在那里,不停地添柴,火烧得越旺越好。慢慢地混熟了,他偶尔会去斜对面的酒坊打几两酒,边喝酒变烧火,渐渐地适应了这样的生活。 每天在一群汗流浃背的赤膊汉子中间,也没有交谈的机会,只有炉灶里赤红的火焰跳跃着向他问好,倒也落得一个随意自在。 每天中午,杨小叨都蹦蹦跳跳前来叫雁一字回去吃饭,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雁一字会感受到背后有一双森然的眼睛,让他后背发凉,不用回头就知道那是魏案在注视着自己。 这天,雁一字像以往一样从后院抱了木柴放在了炉灶前,放下之后却傻眼了,炉灶旁边的火石不见了,点火成了问题。 他看看周围的铁匠们,一个个埋头打铁,都不看他一眼。 没找到火石,好在靠北墙的地方还有一个小炉灶,他拿起一根木柴就要去那炉灶里借火,哪知他刚走过去,一个光着臂膀的汉子就举着铁锤站在了他的面前,哐哐打起铁来,满是汗水的后背挡住了雁一字的去路。 “大哥,借火点个柴?”雁一字问道。 那汉子良久不理会他,自顾自捶打着烧红的铁块,雁一字连续问了好几句,好一阵子后,他才转回头问道:“什么火?” 看着汉子那斜斜眯着眼睛的样子,雁一字心里都开始发笑,想着这也太刻意了吧,跟小孩子一样针对自己。他再一次表明意图后,那汉子还是假装没听见,只是把面前的铁块砸得响亮。 他只得无奈道:“没事儿,说你身材火辣。” 就在这时,魏案从后院走进来,说道:“快些生火,一会儿还要用这个炉灶融铁。” 雁一字只得点了点头,待魏案离开了,他拿着一根木柴呆呆看着,无计可施,望向铺子外,斜对面有米面店、典当行、酒坊等各类铺子,说不定可以借个火。 于是拿着一根木柴和一些引火之物走出了铺子,匆匆走出几步,听得脑后传来呼喊声和马蹄声,“让开!让开!” 雁一字慌忙退回去,只见三个士兵骑着马从他身边擦肩而过,他还没有平复被惊吓到的心情,忽然又是三骑人马从面前疾驰而去,马上那穿着薄甲的将军喊着:“城内巡查!闲杂人等快快避让!” 雁一字靠在铁匠铺的窗台上,长舒一口气,心想怎么最近街上总能看到士兵巡查,忽觉大腿一热,抬起手看时,手里那根木柴竟然燃起火来,u看书 ww.ukansh.cm而且火焰就烧灼着他抓着的那一部分,手掌竟然只是感觉到一丝温热,并没有灼烧的疼痛感。 他慌忙跑回了铺子里,将木柴扔进了炉灶,又添加了引火秸秆,大火很快就烧了起来。 魏案走过来,见炉灶里的火焰冒的老高,而雁一字那家伙似乎十分认真的在添柴,原本还想给这家伙一个下马威,他张了张嘴,发现没什么可说的就走开了。 雁一字一边添柴一边心惊,不住回想着刚才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手里的木柴突然就着火了?而且烧到手上都没什么痛感? 炉灶里跳动的火焰,那是一种骄傲狂野的赤红颜色,没有形状,无法捉摸,如同一个灵巧的猛兽,在呼啸的风中翻飞跳跃,吸引着他的目光,却又让他知道,它很危险,接近它的人会灰飞烟灭。 他回想起上次在乱葬岗那里面对那三个士兵,当时手掌干燥发热,在钢刀上留下了几个烧灼的痕迹;还有洗澡的那一次,自己竟然可以将整整一浴盆的水都变得温热;还有之前那七间铺子被点燃,手上的绳索被烧焦;而刚才,受到惊吓的他,手里的木柴竟然自己燃烧了起来…… 所以…… 自己的身体是会发热的?但是发热这件事总是在不经意间出现,且每次出现的情景都不大一样,他一时间还找不到什么联系。 伴随着铺子里叮叮当当的打铁声音,雁一字一边添柴一边苦苦思索,却始终没想出来个所以然。 不要随便发热冒火啊,作为主角这种技能真的有点老套了吧…… 第16章 礼轻情意重 晚上结束了铁匠铺的活计,雁一字一边观摩着自己的手掌一边向家走去,他连续挥手多次,然而无论他怎么运劲,都没有温柔的感觉,更别说火焰。 他又捡起路边的一截枯枝,集中了所有意念,都没能将那枯枝点燃。想不出就不再想了,好在那火焰似乎不会伤害到自己。 此时天色幽微,点点星光开始显现,他心情舒畅,他伸手进衣襟,摸到了一些铜板,这才想起来是今天发了工钱,便转回身,朝着酒坊而去。 前些日子他也偶尔有打几两酒,偶尔和杨千絮对饮一两盅,杨小叨在一旁起哄,现在想来,那种三个人吵闹的感觉最让他开心。 来到了酒坊,还没等他进门,他刚要招呼老板娘,忽然闻到满鼻子酒气,就听到旁边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年轻人,看起来你心情不错呀!” 雁一字定睛看去,只见一个蓬头垢面的老头儿背靠着窗台坐在地上,约莫六七十岁的年纪,手里还拿着一个酒葫芦,只不过是倒着拿的,很明显酒壶里没有酒了。 “您是?”雁一字问道。 “在下古慕云,叫住阁下,只是觉得阁下丰神俊朗,气度非凡,老夫心底不由得冒出一股子崇敬之情。”那老头儿边说着,还想挣扎着站起来,却醉得厉害使不上劲,挣扎了半天还是靠坐在那里。 “嗯,俊朗倒是没说错。”雁一字点点头。 “老夫曾学一点相面之术,阁下容貌清俊,额角处龙骨插天,鼻骨丰隆挺拔,双目黑若点漆,想必身份显贵呀,以前若不是豪门望族出身,以后也将是威震一方的英豪啊。” 见老头儿夸奖自己的词汇不断涌出,雁一字虽然知道对方说的那些相面之词没有什么意义,但是也不得不点头认可对方说自己容貌俊朗这句话,他平时也有照镜子,这方面实在不好否认。 他心里暗暗苦恼,长得太俊朗,果然麻烦,就连一个老头儿都觊觎自己的外貌。 老头儿见雁一字好像很受用,继续说道:“阁下骨相清奇,他日必定显贵,所以还请阁下今日帮老夫打一壶酒喝,老夫不胜感激。” “我骨相清奇,所以要给你打一壶酒,老头儿,这转折会不会太生硬了?你都是这么讨酒喝的吗?” 这时,一声婉转灵动的呼唤传出来:“雁大哥,来打酒吗?” 只见一个约莫十八九岁的女子倚着门,她发髻高耸,一根银簪闪闪发亮,身穿花红色短衫,靠在那里,正似笑非笑地看着雁一字。 古慕云看一眼那女子,指着雁一字说道:“牡丹啊,你看看,这年轻人是不是俊逸非凡,一看就是那种喜欢帮助别人的人,尤其是喜欢给别人打酒喝。” 雁一字无语:“我说老头儿,你这转折是真的生硬……” 被叫做牡丹的女子咯咯笑着,说:“雁大哥,要打酒就进来吧,先别管他,他每天就这样和人要酒喝。” 老头儿打了一个很大声的饱嗝,似乎是醉意袭来,眼睛眯眯着,就那么靠在那里,撒开了手里的酒葫芦,也不管它滚到哪里去,只顾睡去。 雁一字跟着女子进了酒坊,扑面都是酒香,地上放着好几个黑漆大缸,女子拿起了酒提子,说道:“今天还是要裂锦红吗?” 雁一字点点头:“照旧。” 这些日子常来打酒,都和这女孩儿熟了,她叫陈牡丹,和父母开的这一家酒坊,她家的酒号称云中城百姓喝过的都说好,一则要归功于她家的酒酿得好,二则就是她长袖善舞,最会招揽生意。 陈牡丹打了五两酒,用牛皮酒壶盛了,雁一字接过挂在腰间,问道:“门外那老头儿是?” 陈牡丹嘿嘿笑两声,说道:“你真的不知道他?” “啊?”雁一字诧异道:“还真没有听说过。” 陈牡丹笑道:“这云中城里应该没有人不知道他吧?到处蹭酒喝的老头儿子,逮着谁都要要酒。” 雁一字仍旧是没听说过的表情。 “你还真不知道呀,这老头儿一直都吹嘘说他就是血衣评榜首的古慕云,年轻时候杀了很多的豺人邪魔什么的。” “血衣评?那是什么?”雁一字再次惊讶。 陈牡丹放好了酒提子,给酒缸盖了盖子,说道:“你还真的是孤陋寡闻啊,血衣评,就是谁杀的人多,衣服上沾的血多,就会上榜,都是京城那帮说书人点评的,每隔个十几年来一次。” “哦……”雁一字深思着,道:“醉成这样,酒气熏天,还躺在地上的老头儿,竟然杀过很多人?” “是呀,他每天喝完酒就说这些故事,说他以前一个人屠灭了几千西渊豺人,u看书.uukahucm还斩获了豺人首领的脑袋,每天都叨叨的都是这些,只不过没人相信他。人们都觉得他就是一个喜欢鬼扯的酒蒙子而已,而且他还得照顾病重的老伴儿,哪有大侠或者战士会找老伴儿呢?不都是飞来飞去潇潇洒洒的?还会这样穷困潦倒?整个云中城大概只有我搭理他,隔三差五给他酒喝。” 雁一字不解道:“他还有老伴儿呢? “据说他老伴儿早就患了风疾,他一直照顾着四处拜访名医,却也治不好,就留在这云中城了。” 陈牡丹顿了顿,细长的眸子里闪烁出和善光芒,继续道:“这老爷子,就喜欢给我讲他的故事,一直念叨着,说是自己杀业太重,这才让自己的老伴儿一辈子疾病缠身。” 听到这里,雁一字起身推开了门,那老头儿古慕云的身影早就消失不见了,只有地上还放着一个酒葫芦,他俯身捡起。 陈牡丹望着窗外,叹道:“最近这老爷子比以往更能喝了,还一直强调‘不能喝太醉,还要保护老伴儿呀’。” “这可是保护了一辈子呀。”雁一字喃喃念叨着,眼光深邃,望着夜幕下安静的街道。 雁一字转回身,把酒葫芦放在柜台上,又从衣襟里摸出几个铜板,扣在柜台上,说道:“我给他付点酒钱吧。” 说罢,雁一字提好了自己的酒壶,出门去了。 陈牡丹起身来到柜台前,看到柜台上放着的三枚铜钱,哭笑不得,自言自语道:“你这也喝不了几顿啊……而且你自己的酒钱还没有付啊。” 第17章 灾祸都是无理由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路边的商铺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灯光,因为关于邪魔的传闻越来越邪乎,最近街上的人明显少了很多。 “古慕云……”雁一字念叨着那位老头儿的名字,心里弥漫着一股子奇怪的感觉。 从看到那老头儿邋遢的样子开始,再加上陈牡丹的讲述,这些东西混合起来,让他有一种和那老头儿以前就认识的感觉,难道是因为穿衣打扮都一样邋遢?难道是因为他慧眼识珠看到了自己英俊的武官? 或者,是那老头儿保护着老伴儿的事迹感染了他,因为最近他心里也有了要保护的人。 他举起酒壶喝一口,喉咙内有一股温润蔓延,甚是舒服。 忽然就,他停住脚步,向左手边看去,直觉告诉他,那里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 夜色中,一个身影靠在墙边,双手抱胸,正直勾勾看过来。 难不成今天是遇到杀手了?按照侠义故事里写的,这样站着看自己的,一般都是仇人派出的刺客,但他转念一想自己又没什么仇家,难道又是一个觊觎自己美貌的人? 他斜斜看着那黑暗中的身影,借着旁边店家的灯火,这才看清楚那家伙双手不是简单的抱胸,而是抱着一柄剑。 “完蛋。”雁一字心里咯噔一下。 一瞬间,他想到了几百种可能,可能是有人想要夺取自己这一头秀发,也可能是有人想要获得自己身上优秀的遗传基因,还可能是单纯地看不惯他风流倜傥的样子。 那么多暗杀自己的原因,有一个是他觉得可能性最大的,那就是看自己不爽又不方便发作的魏大哥。 想到此处,雁一字紧张地咽了口吐沫。 那人却先发话了:“站住!” 雁一字心里迷惑:“我明明就没有动啊……” 那人的声音并不低沉,有些清脆,似乎还是个小年轻:“你就是那牛斗山上下来的?” 牛斗山?雁一字来云中城这么多日子了,都没有听说过什么牛斗山,他清了清嗓子,道:“不是,我都不知道什么是牛斗山啊。” “你不是山贼?我怎么没在城里见过你。”那人问道。 什么?山贼?雁一字更迷惑了,自己这样大摇大摆走在街上还能被当作山贼?他正色道:“在下清清白白,不曾是什么山贼。” 那人也走到了雁一字面前,细细打量着。 这个时候雁一字才看清楚了那人的相貌,这个人他在陈牡丹的酒坊附近似乎已遇到过多次,只不过以前不怎么在意。 那人大概加冠的年纪,拢巾绑住了头发,一张普通小圆脸,一身劲装系着一根青布腰带,整个人朴素干练。 圆脸青年打量半晌才说道:“你……你真不是山贼?” 雁一字摇了摇头:“我是来这里走亲戚的,你肯定没见过我。” “那你这么晚去牡丹酒坊做什么,还待那么久。” 那人语气里带着一些愤懑,但又好像不想让别人感觉到他的愤懑。 雁一字无奈道:“去酒坊当然是打酒了啊大哥,打酒之余闲聊几句而已。” 圆脸青年似乎松了一口气,抱在前胸的双臂放了下来,却有意无意把那柄剑靠在肩膀上,仍旧是盯着雁一字瞧着,良久之后,才说道:“走吧走吧,不是山贼就好。” 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雁一字慌忙向前走去,云中城里怪事多,他一个没有记忆的人不想多惹事生非。 他刚走出几步,那人的声音又在身后响起:“哎!” “嗯?”雁一字转过头。 只见那圆脸青年将手里的剑举过头顶,喊道:“你觉得我像一个侠客吗?游侠,游侠那种!” 雁一字远远看过去,夜色下,圆脸青年举着剑的身影被街道两旁的微弱的灯火镀了一层金边。 “像,像极了。” 圆脸青年似乎很满意,挥了挥手,道:“我叫艾蒿,很高兴认识你,你快回去吧,最近街上不太平,尽量少出门。” 雁一字不想再搭理这个莫名其妙的人,迈开脚步往前走去。 —————————————————————————— 将军府正堂。 王柏丹眉头紧锁看着手上那一封书信,他的大肚子在太师椅上被挤得更加凸出。 屋外传来脚步声,一个声音禀告道:“将军!” 王柏丹打了一个哈欠,道:“霍起啊,进来吧。” 一个穿着甲胄的军官走进来,抱拳弯腰,说道:“将军,我已经带领手下人巡查过好多天了,近来城里并没发现什么可疑的外来人员,更别说什么邪魔或者西渊豺人了。” 王柏丹仍旧是专注看着手上的书信,说道:“那几个百姓难不成是胡咧咧?” 霍起道:“将军,也说不准,现在天俞上下都在说邪魔重新出现,u看书 .uansucm 说都是当年战争结束后雁大将军带回来的,为的就是扰乱天俞,给豺人创造反攻的机会。” 王柏丹将书信从眼前挪开,沉默了好一阵子才道:“没有发现就不用管了,这不重要。让你们找的药医有没有进展?有没有找到新的人选?” 他说完,试图从椅子里起身,但肥硕的身体就像是陷在椅子里一样,来回几次都没能站起,还是那军官走过去将他扶起。 霍起脸色为难,躬身道:“将军,小的无能,方圆百里,还真没有找到一个对草药钻研很深的人,目前看来,只有一个,就是那杨千絮了。” 王柏丹大骂一声废物,一把推开了霍起,训斥着:“他娘的!你们干什么吃的!找个药医而已,几个月就找到一个杨千絮?” 霍起还想说什么,王柏丹早将手里的书信扔在了他的脸上,再次骂道:“胡统领过几天就要来了,这书信都寄过来几次了,和我要人,我要是被撤职了,你的脑袋就别想留着!” 霍起弯腰弯的更厉害了,几乎贴到了地面上,直到王柏丹愤怒的鼻息声减弱了些,他才略微胆怯地说道:“将军……” 王柏丹打断了他的话:“下去吧,继续给我查找,记住了,实在找不到合适的,就给我想办法说服杨千絮,不管用什么办法。五天之内再没有进展,就要你的脑袋。” 看着霍起耷拉着脑袋走出去,王柏丹捡起了地上的书信,咬牙切齿,信纸的末端写着“胡啸”两个字,那放肆的笔锋,让他的怒火又高涨了几分。 第18章 懒羊羊会有版权问题吗 晚饭桌上,杨小叨嘎嘣嘎嘣地嚼着冰糖葫芦,六七颗晶莹的山楂果很快就咽进了肚子,她一边吃还一边嚷嚷着:“还是雁子哥哥好啊!” “你慢点吃,谁跟你抢了。”杨千絮端着碗,白了妹妹一眼,转头又对雁一字说道:“你有没有发现,最近街上好像不怎么太平。” 累了一天的雁一字疯狂往嘴里送着饭菜,腮帮子鼓起来,含糊着说道:“不太平吗?只是今天看到街上不少士兵,今天还差点被撞到。” “你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要小心一点。今天还有几个士兵到咱们家里来,说是巡查邪魔,现在是真的有邪魔了吗?” 杨千絮话语间那“咱们家”三个字,让雁一字听来温暖如春,这一刻,面前的两姐妹都成为了自己的家人,一家人围着桌子吃饭,是最简单的幸福了。 他贴心地说道:“那倒是,这邪魔搞得人心惶惶,你以后出去采药也还是注意点好,或者我陪你去也可以。” 杨千絮放下筷子,两手撑着下巴,眼睛里波光流转,最后看到了雁一字身上,问道:“你应该会骑马的吧?” “会啊!”雁一字干脆地答道:“我这身形足够矫健的,骑马和射箭什么都是一点就通的!” 他信口胡诌,因为这一刻的他有些恍神,面前的杨千絮将长发别在耳后,眼睛闪闪发亮,温柔地注视着他,在油灯的掩映下更显得楚楚动人。 在这一刻他不管会不会都只能说会,哪怕是骑马会把他的脑袋摔成粉末,现在都要说自己是诗书礼乐骑射全能。 杨千絮微笑着,像是得到了满意地答复:“行,过几天你骑马带着我,走一趟远路,得采一些草药回来。” 雁一字猛点头,忽然又问道:“可是咱家没有马啊?” “借魏大哥的就好。”杨千絮道。 雁一字就微微鼓起了嘴,半天没有再多说一句话,眼睛也只是看着桌面,随即大口大口吃起菜来。 杨千絮觉察到对方的不对劲,问道:“怎么了你?” 雁一字也没办法解释什么,随口说道:“没有啦,我好像又不太喜欢骑马。” 杨千絮略微不解,呆呆地看着对方,不知道他为什么刚才还说可以骑马,现在又说不喜欢。 雁一字怕对方觉察出什么,连忙转移了话题,讲了些古慕云血衣评什么的,杨千絮一心扑在草药上,对这些江湖事情都不大感兴趣,雁一字添油加醋说了一大堆,算是模糊了刚才关于骑马的话题。 吃过饭,雁一字刚要收拾碗筷,杨千絮一把将他的右手手腕叩住,摁在了桌子上,食指和中指放在了他手腕上。 这些天来,饭后给他检查脉象已经成为习惯,一套动作她都熟练了,唯独雁一字还有些不自在,感受着杨千絮手指冰凉的温度,他眼睛都不敢多看对方一眼。 “脉象还算平稳,你身体恢复的很不错了。”杨千絮说着,另一只手在雁一字脖颈处感受着脉搏:“但还是得把熬的药吃完才行。” 雁一字只得点头再点头。 “看!”杨小叨的声音响起。 啪地一声,杨小叨将一张黄麻纸和一根毛笔拍在桌上,就好像特意打断杨千絮和雁一字对视似得,她嘿嘿笑道:“雁子哥哥,先别顾着点头,给我画一下你说的那个万花筒小人呗,就那个懒羊羊什么的,你不是说他像我吗?我想让姐姐给我绣衣服上。” 杨千絮收回了把脉的手,轻笑着:“你快给她画吧,前几天一直在问我什么懒羊羊,我哪里知道。”说罢,她将雁一字面前的碗拿过去,一只只碗叠起来,筷子也都收起来放在碗上。 “懒羊羊?”雁一字凝思着,没想到之前自己随口讲的一个人物被小屁孩儿给记住了,他提笔沾了墨水,脑海里回想着懒羊羊的形象,头上顶着一坨便便,两根尖尖的角,圆脸小眼睛,胖胖的身子。 懒羊羊的形象原本在他脑海里十分清晰,不成想落到笔下,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连续画了多次,所幸这个卡通形象并不十分复杂,总算在废弃了很多张麻纸之后,画出一个相对满意的。 “好啦!”雁一字举着麻纸,照在灯上面看:“就是这样的!” 杨小叨接过纸,满脸喜悦,念叨着:“我姐说画出来就给我在衣服上绣一个,现在可以啦!”她说着,uu看书 ukshu 蹦蹦跳跳跑出了屋子。 当天夜里,夜色清凉,雁一字枕着胳膊躺在床上,只觉得异常放松。 这些天来,他已经完全适应了这样的生活,和两姐妹待在一起,除了去铁匠铺,就是家里三个人一起吃喝打闹玩耍嬉笑。 杨千絮就像是一个掌控全家的大姐姐,杨小叨就是调皮小屁孩儿。他很欣喜自己苏醒过来能遇上这样的生活,他已经没有动力去探究自己的来路,也不想去想自己去往何处,就这样生活着就很好。 但他的心底却隐隐不安。 这些天日渐严重的邪魔传闻、早先在尸堆旁边见过的怪人、又加上那王八蛋将军对杨千絮的刁难,让他不敢确定这份安稳能不能持久。 最关键的是,他隐隐有一种感觉,自己和这些豺人邪魔什么的有某种联系…… 自己的身体会冒出火焰来,这明显不是普通人能够有的东西,而杨千絮隔三差五给自己把脉,也不知道有没有感觉出来这一奇怪的现象。 但是话说回来,杨千絮这个姐姐似乎从一开始就对自己没有任何防范的意思,倒像是老熟人了。 胡思乱想着,他逐渐模糊了意识,伴随着隔壁杨小叨巨大的鼾声,沉入了梦乡。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在漆黑一片的梦境里,他恍恍惚惚感觉有什么东西在逼近自己,那东西慢慢试探着靠近,无法看清形状。 他猛地惊醒,一股烟味钻入鼻子,睁开迷糊的睡眼,只见屋里明亮如同白昼,再仔细一看,墙壁上火光闪动,窗户纸都烧的差不多了。 第19章 火起小墙内 “救火!”雁一字脑海里闪过这两个字。 他跳下床跑到东厢房,用木盆从水缸里舀了水,连续泼了五六盆,那火焰却还在跳跃着。他加快速度,来回十几趟,一大缸的水都用完,终于扑灭了火。 奇怪的是,窗户纸和窗框本来没多少东西,那火苗却出奇地凶猛,他原本以为一盆水就可以浇灭,没想到得十几盆才行。 他忙活完将木盆放回了东厢房,一出来就看见披着外衣的杨千絮。 杨千絮借着月色打量一下他,笑道:“你怎么身上湿漉漉的,尿床了?” 雁一字实在没心情和她开玩笑,只摊了摊手,将杨千絮引到了自己住的那间西厢房,窗户已经烧的什么都没有了,窗台上灰烬和水混合成了黑色,脏乱不堪。 “我没来得及叫醒你,不知怎么就着火了。”雁一字叹息着。 杨千絮笑道:“你睡前是不是忘吹灯了,怎么,思念哪家的姑娘呢?” “我……我没有啊?”雁一字几乎是条件反射一样解释着,说完之后他意识到对方是拿自己开玩笑,于是转换了表情,摆出一副责怪的样子盯着杨千絮。 杨千絮大笑:“那你以后可不能走了啊,得给我把这个窗户补好才行。” 雁一字奇怪窗户都烧了,这位姐姐竟然没有一丝责备,看上去还嘻嘻哈哈好像还挺开心。 杨千絮又道:“秋天干燥,失火也很正常啦。明天再修补呗,这没什么,我还以为发生什么事情了,还以为是小叨的呼噜声把你也惊醒了。” 雁一字看着窗台上凌乱的一片,琢磨着这不会又是自己睡梦中无意识点着的火吧?但是床铺距离窗户还很远呢,这都能点着?难不成是隔空点火? 他思虑着要不要将自己身体会点火这件事告诉杨千絮,她只是个普通的女孩儿拥有普通的生活,知道自己这种奇怪的毛病后,会不会恐惧害怕,将自己赶出去? 见雁一字在沉思着什么,杨千絮继续笑道:“你怎么啦?想啥呢?这真的没事儿,秋天容易起火,说不定是哪里飘来的火星子呢。你要是真的自责,那么就多干一些活吧,包括洗衣服、擦桌子、打扫院子、买肉、烧火、洗菜、切菜、提水、端盘子、洗碗……” 听她了这一长串,雁一字狠狠白了她一眼。 杨千絮却只是哈哈笑着,她看到夜色下的雁一字,月光把他鼻梁到下巴的轮廓勾勒了出来,整个人显得坚毅俊朗。 不知什么时候,两个人的距离只剩下一步。 雁一字注意到杨千絮的笑声渐渐低了下去,她的长发没有扎起来而是披散在下来,洁白的脸蛋小小的,黑漆漆的眸子里闪耀着点点星光。 她身上散发着一种清新的气息,让近在咫尺的雁一字心驰神醉。 两人就那样对视着,好像周围的一切都在一瞬间消失了,天旋地转,一下子过了几万年一样。 雁一字情不自禁说道:“你这造型真的好像贞子。” “什么?什么贞子?”杨千絮迷惑。 就在这时,只听得大街上传来阵阵马蹄声和叫喊声,几个男子的声音喊着:“城东!集合了!”“城西也有!”“一共五个!” 两人来到街上,只见很多人聚集着,三五成群的都在议论着什么,两人走近去听着。 一个百姓说道:“听说了吗?城东那边有人横死街头!” “听说了啊,城西也有吧?” “是呀!好像一共是五六个!都是横死街头,官兵巡逻看见的,据说啊,惨不忍睹!” “好像眼睛都被掏了呢!最近真的是不太平啊!” “说的是呢!肯定是邪魔闹的!” 几个百姓刻意用很低的声音交流着,却好像炫耀自己知道的更多一样,声音控制在一个周围人恰好也可以听到的程度。 雁一字心里琢磨着,五六个百姓横死街头……如果真的是邪魔的话,为什么要选这五六个人呢? 忽然,他想到了先前在将军府门前看到的那几个百姓,按照他们的说法,他们最先看到邪魔的,也是他们最早向将军报告的,而且,他们的人数还正好是五六个。 邪魔是为了杀人灭口?那也没有什么意义,那几个百姓早就告知了将军,城里都巡查很多天了。 几个人眼睛还被抠掉了? 难不成这邪魔是不想别人见过自己? 就在这时,三骑人马奔驰掠过。领头那人一身甲胄,是个军官模样,他在马上随意往旁边瞟一眼,就看到了杨千絮,忽然就勒住了马。 “杨姑娘。”那军官打着招呼。 因为王将军多次的“邀请”,杨千絮和这些士兵也算是打了不少交道,她一眼就认出来马上这位军官是王将军手下那叫做霍起的副将,曾多次来找自己,希望自己听命于王将军。 “霍将军,好久不见。”杨千絮淡淡道。 “这几天晚上很不太平,杨姑娘还是待在家里好一点。”霍起说着,将目光落在了杨千絮身旁的雁一字身上,从头到脚审视了一遍:“我听手下说了,这位就是杨姑娘的远方亲戚?” 听到对方话语里的轻蔑之意,杨千絮刚要回击,雁一字却抢先说道:“是的,我是她的姑舅亲戚。” 霍起听了,将头向前探出,夜色里却看不清楚雁一字的样貌,嘴里发出“呵”的一声,转回头一夹马腹,率领着手下向前走去了,一边还训斥着前面的百姓:“都散了!散了!” 回到院子里,杨千絮笑道:“学聪明了啊,还姑舅亲戚,谁跟你是姑舅亲戚。” 雁一字笑道:“不给自己个身份,我担心他们还要查问我,uu看书.uush 到时候再给你惹麻烦。” “还能有什么麻烦,他们还想怎么着。”此刻的杨千絮,倒像是一个受了气的小姑娘一样,微微撅着嘴巴。 雁一字觉得对方的神情特别好笑,以往都是大姐姐的样子,现在竟然还傲娇了起来。 他走到杨千絮前面前,和她面对面,矮了矮身子,说道:“你就没想过,万一我是不好的人呢?万一我是杀过人的逃犯?万一我是恶贯满盈的山贼?你就没有害怕过吗?” “没有,你不会是那样的人。”杨千絮说得斩钉截铁,满眼都是坚定。 “可是,我的过往你都……” 杨千絮将一根食指放在雁一字嘴唇上,嘴角弯弯的笑着,说道:“反正这些天就了解差不多了,再说了,你可是保护过我的人,我怎么能把你当做山贼草寇。” 不知怎么的距离就这么近了,雁一字都看到了她浅浅的酒窝。 那一次在乱葬岗,他挡在了她前面,对抗了一下那几个士兵,细究起来那并不算什么保护,而且自己紧接着跑进了树林,那怪人出来后还摔倒在杨小叨面前,没能拖累她们姐妹已经算是万幸了。 但她好像就认定了那是一次保护,始终坚定不移地信任着他。 这一切让他心里有一种奇妙的感觉,似乎两个人以前就相识。 杨千絮将身上外衣裹得更紧了,一些发丝散乱在额前,她伸手拨开,眼神和雁一字相对。 就那么一瞬间,如若不是杨千絮低头小跑回了屋里,雁一字早就已经把她拥入了怀里。 第20章 云中城的那些事儿 随后的几天里,云中城里已经传开那五个城民的死因,都说是招惹了邪魔被报复。 五六个城民的死亡,让云中城被恐惧笼罩着,街道上明显萧条了很多,以往走街串巷的商贩都不见了踪迹,路人也都行色匆匆。 从那天之后,雁一字就开始学习打铁了,他盘算着两姐妹毕竟是女孩子,应该给她们配备一件兵器防身,而且这件兵器必须是他亲手打造的才合适,才有意义,而且他决定锻造完这些兵器他就不再出门打铁了,他要守着杨千絮,渡过这段危险时期。 在那半个月里,只要魏案不在,他都会买一大堆酒肉在铺子里吃喝,偶尔会分给其他人,后来就演变成了大家一起享用他的酒肉。 汉子们的友谊就是这样简单,酒肉加持,闲话开场,聊聊女人,没过多久,就有三个汉子说要教他锻造兵器。 于是,一柄要送给杨千絮的细剑就开始铸造了。 这一日,他照例和打铁汉子们探讨过关于那柄细剑的细节,然后就前去打酒买肉。 来到酒坊前,发现前面聚集了不少人,比以往要热闹很多,人群中还不断传出叫喊。 他走进人群,就看见三个满身泥点的小年轻将一个人压在地上,被压着的那人不停叫喊挣扎。而在他们对面,一个同样满身泥点眼睛小的像是耗子一样的年轻人,正认真看着手里的一柄剑,那柄剑剑鞘是黑红颜色,花纹繁复。 那耗子眼阴阳怪气道:“好小子,这柄剑还不错呢?送给我得了!” 雁一字觉得那柄剑有些眼熟,稍微回想一下就记起来了,被压在地上那一位脸圆圆的,不就是前几天把自己当作山贼的那位少年游侠儿艾蒿吗?耗子眼手中那柄剑就是之前艾蒿抱着的那一柄,那会儿雁一字还觉得这华丽的剑鞘和艾蒿这游侠朴素的外表不太搭配。 “把剑还给我!”艾蒿拼命嚎叫着,向上伸出一只手,却又被踩在地上。 耗子眼抽出剑指着地上的艾蒿,说道:“还多管闲事儿,装什么大侠呢?” “你们这几天骚扰别人的无赖!敢不敢让我起来,本大爷起来把你们……” 艾蒿的话还没有,一张脸已经被按到了石板路上,后脖颈被别人的膝盖死死压着,嘴巴扭曲了却还在含糊不清的骂着。 雁一字听得清楚,艾蒿始终在说着“把剑还给我!” 耗子眼看到艾蒿那贴在地面上的手臂,怪叫道:“好棒呦!行侠仗义!我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行侠仗义!” 他举起一剑就要照着那手臂砍过去,却忽然感到被别人猛地一撞,整个人飞出去老远,他愤怒爬起来,就看到撞飞自己的那家伙。 “哎?我是不是踩到了老鼠?”雁一字不停拍打着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是不是踩到了?感觉老鼠很不干净啊。” “你说谁是老鼠。” 耗子眼向地上啐一口,狠狠盯着雁一。 雁一字摊摊手摆出一副迷惑表情:“啊?” 那耗子眼举着了雁一字,另外三个同伴也放开了艾蒿,四个人将雁一字围在中间。 雁一字道:“我没说你,我只是说谁眼睛小谁是老鼠。” 那一双耗子眼眨巴了两下,似乎是在思考雁一字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雁一字看看自己被四个人围住,还没有想好怎么应对。而在圈子外,艾蒿猛地爬起,一脸愤怒,就像是起跳的豹子一样冲入圈子,直接扑向了那耗子眼。 耗子眼早一剑刺出,就等着对方扑过来将其刺穿。 见势不妙,雁一字伸手抓住那耗子眼持剑的手腕,就势往前一拽,又几拳击打在对方腹部,直打的耗子眼退回去,蜷缩在地上,疼痛使得那一双耗子眼骤然放大,恶狠狠盯着雁一字。 耗子眼另外的三个同伴也叫骂着向雁一字扑了过去,艾蒿也卷入进去,耗子眼挥着剑也加入战团。 在一片混乱中,雁一字闪转腾挪,隔开这边挥来的拳头,又躲开里另一边踢来的飞脚,他一拳打在耗子眼脸上,看到对方脸皮震颤出波纹,又接住另外三人踹过来的腿,依次将他们扔了出去。 在那一刻,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一条柔软的蛇,反应速度极快,任何攻击都可以完美闪避,还能顺势送出自己的攻击。 他对自己身体的反应感到奇怪,那些动作灵动自然,难道自己以前是会功夫的,这就是肌肉记忆? 打完收工,那柄剑已经被雁一字拿在了手里。 而耗子眼和他的三个伙伴,早跌出去老远,围观人群都惊呼着散开了。 “好啊,你们俩给我等着,我找人回来杀了你们两只狗!”耗子眼叫嚣着,捂着青一块紫一块的脸,连滚带爬跑开了,他的三个伙伴紧随其后。 “都散了吧,散了吧。” 雁一字吆喝着驱散了围观的人,又看向一旁正在弯腰喘气的艾蒿,见这年轻的游侠儿经过刚才的一番混乱激斗,圆脸已经肿成了圆球,嘴角还渗着血,他将那柄剑递过去:“你的剑。” 艾蒿接过剑,又深呼吸几下,这才直起身,擦干净了嘴角的血迹,他看看雁一字,似乎也想起来两个人之前有过照面,说道:“多谢阁下。” 雁一字道:“你们当侠客的,何必和几个小无赖过不去。” 艾蒿道:“他们是山贼,可不是什么小无赖。” 雁一字这才搞明白了,原来这位游侠儿是一直在针对山贼呢,怪不得上次自己从陈牡丹的酒坊出来,他还把自己也当作山贼。 “你解救了我,你有什么需要的吗?我可以报答你。” “我不要什么报答,你要是个女的就可以报答一下,但是你是个……” 艾蒿打断了雁一字的话头:“除了这柄剑不能给你,我还有一些钱财,以及一匹马……” 一听对方有一匹马,雁一字来了精神。他想起来前几天杨千絮说要跟他一起出去采药,需要骑马,还有借魏案的马。 他不喜欢魏案的马,现在艾蒿的马多好。 “也不是不能报答,但是我这个人比较高洁,向来视金钱如粪土,只喜欢纵马驰骋,那这样吧,改天就把你的马……。” 他的话又被艾蒿打断:“骑马是吧,没问题,随时都能在这附近找到我。”艾蒿说完身子一闪,就转过巷子不见了踪影。 就在雁一字奇怪这年轻的游侠儿怎么溜的这么快,身后传来了熟悉的陈牡丹的声音:“雁大哥?买酒啊?刚才一直在后院查账,怎么不进屋?” 他回头看到站在酒坊前的陈牡丹,u看书 wwuukanhu.co 忽然就明白了艾蒿那小子的心思。 原来那小子费劲心思是为了保护陈牡丹不受那些山贼的骚扰,所以就连雁一字这样的陌生人也因为老是晚上去打酒而被他当作了山贼。 而年轻的游侠儿又是那么好面子,不愿让心上的姑娘看到自己鼻青脸肿的样子,所以她一出现,他就立马逃走。 “在琢磨什么呢?”陈牡丹问道。 “额……没什么,感觉最近外面不太平,你还是要多注意一点。” 陈牡丹道:“是不太平,说是有邪魔在天俞出现,还说北边岐水河有人看到黑蛟临水这样的不祥之兆。” “黑蛟临水?”雁一字不解。 两个人走进酒坊,陈牡丹一边给雁一字打酒一边说着:“对,黑蛟临水,说是一条黑青色的蛟龙在水面翻腾飞舞,被路过的人看见,人们都说这是不祥的征兆呀。” 雁一字将酒壶别在腰间,看看四周,道:“这就是那老头儿最近不来蹭酒喝的原因吗?” “你说古慕云那老爷子啊,最近确实不怎么见他了,听说他老伴儿病情加重了。” “那老头儿一个酒蒙子,为了陪着老伴儿酒都戒了?” 陈牡丹道:“那老爷子对老伴儿很好的呢,只要不喝酒,就是陪着老伴儿晒太阳。” “能有一个人一直保护着一直陪着,多好啊。”雁一字便感慨便走出了酒坊。 留下陈牡丹搞不懂雁一字玩什么突然抒情,好一会儿才发现那家伙又没有付酒钱。 第21章 阴谋 将军府。 王柏丹背负双手站院中,他看着边上那一株老槐树,枯叶飘零,萧瑟的场景一如他萧瑟的神情。 一阵脚步声传来,霍起出现在月洞门处,神神色匆匆来到近前,半跪着向王将军行礼。 “将军!”霍起的声音有些颤抖。 王柏丹鼻子里冷哼一声,道:“事儿办的怎么样了?” “属下无能,没有能找到合适的药医。” 周围只能听到风声吹动落叶沙沙作响,秋天的凉意越来越浓了,在场的两个人都像是被冰冻住了一般。 王柏丹的声音带着凉意:“是不是一个多月了,你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的什么吧?” 霍起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又止住。 王柏丹忽然冲上前,抓住霍起的衣领,双眼快爆出眼眶,他怒吼道:“将近一个月,你们连一个普通的药医都找不到!我养你们是干什么的!老子今天就送你去见阎王!” “将军,这些年战乱频繁,很多人躲避还来不及,没人愿意……” 王柏丹连续好多拳打在霍起脸上,又啐了一口,怒道:“那等胡啸走了,你来给我陪葬吧!” 霍起惊惧不定,脸上的口水都不敢擦一下,半晌才试探着问道:“将军,那胡统领真的有这么大的权势?可以随便决定一个将军的生死?” 噌地一声,王柏丹伸手将霍起腰间的钢刀抽出来,就架在霍起的脖子上,也不说话,只是用恶狠狠的眼神看着。 “随便决定?”王柏丹眼睛里冒着凶光:“那可是胡啸,你知道他的绰号为什么是‘刃须狼’吗?” “属下不知……” “狼这种野兽,喜欢用胡须摩擦同伴的身体,表示友好亲近。而胡啸这只,胡须却像刀刃一样锋利,为了吃食,就算是同伴和父母也可以用坚硬锋利的胡须杀死。” 霍起神情渐渐凝重,怯生生道:“他真的……就害死了自己的生父吗?” 王柏丹道:“传说他本来没有门路,父亲也只是个偏将,后来他见闻太尉没有儿子又好像很看重他,就干脆杀死了自己的父亲,成了闻太尉的螟蛉义子。而这个传闻,我看八成是真的。” “刃须狼……”霍起喃喃念叨着这三个字,以往他只知道胡啸这人十分狠毒,现在才真正理解了狠毒的含义。 王柏丹道:“如今的天俞,你说谁威震天下?新上任乳臭未干的逍遥皇?当年赶走豺人的诸侯王们谁会真的服他?要说权势熏天,只有手握重兵的闻太尉。而这胡啸,现在不仅是闻太尉的义子,还当上了晋州统领,又迎娶了孟太师的女儿,整个天俞有谁敢惹?他想捏死你我,容易的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 霍起低下头,低声道:“将军,难道我们就只有死路一条了吗?” 王柏丹扔了刀,脸上神色既是愤怒又是忧愁:“我当初投靠胡啸,拿到这云中城,前几日答应给他寻找极好的药医,真是错上加错。胡啸这人反复无常,一件小事儿惹恼了他,就可能杀掉你全家。” 霍起低头看着那柄扔在地上的钢刀,月光在刀身闪动着,几天前的一个场景映入他的脑海,他双眉一挑,道:“将军,属下有个想法……” 王柏丹道:“什么想法?” “将军,我的意思是,我们不如把那杨千絮强制抓来,献给胡统领,这个时候还考虑什么她愿意不愿意。” 听了这话,王柏丹凝视着霍起,忽然一巴掌扇了上去,霍起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甩的七荤八素,转了三个圈子才稳住身子。 王柏丹骂道:“你每天吃的不是粮食是屎吧?这个法子还用你想,老子早就已经想过了,那杨千絮也算是给不少城里人治过病,人缘好得很,你用强制手段,被百姓知道了,我以后还怎么在云中城做将军?” “将军,您多虑啦。”霍起弯腰将钢刀捡起,来回翻动着,刀光闪耀,他略显兴奋:“事在人为,事情是可以做的很漂亮的……” 王柏丹道:“怎么个漂亮法?” 霍起将刀横过来,用手指在刀刃上弹了一下,发出“叮”地一声,声音持续了很久才消失。 “末将打听到,最近这段时间,城里百姓其实是不怎么待见杨千絮的,她每天都去乱葬岗,百姓都觉得她和邪魔有关系。前几天那五个号称看见邪魔的城民全部惨死,u看书ww.uukansh 虽然还没有查清楚死因,但城中百姓都认为是邪魔干的。” 王柏丹疑惑道:“这跟我们要把杨千絮送给胡啸有什么关系吗?” “既然百姓们害怕邪魔,那不如就让杨千絮家里真的有一个邪魔……” 王柏丹接过话头:“然后我们就正好已剿灭邪魔为目的,将她抓走,送给胡啸?” 王柏丹凝神思考一阵,忽然回过神,说道:“这样的话,云中城死去的那五个人,正好也就查明了凶犯。在百姓眼里,就是杨千絮包庇邪魔,而我,就是为民除害了,就没有什么强制不强制一说了,百姓感激我还来不及。” 他忽然抚掌大笑,脸颊上的肥肉颤抖着,忽然又停下了笑容,问道:“那……这邪魔去哪里找?就凭空认定她和邪魔有关系?总不能是她的妹妹吧?” “将军您忘了,她家里现在还有另外一个人,一个身份不明的人,前段时间还在街上放火点着了七间铺子,被周围百姓当作豺人的奸细。” “哦哦……”王柏丹恍然大悟,猛地拍了拍霍起的肩膀:“你这样一说我是想起来了,上次确实看到她家里有一个没见过的人。” “哈哈哈哈哈,将军您就是心太善了,都想不到什么坏点子。我们需要的恰恰就是一个城里百姓都不认识的人,因为不熟悉就可以把他说成邪魔,杀死他就像是杀死一条野狗一样,不仅不会有人在意,回头百姓还要赞扬您为云中城除去了一个大祸患呢!” “野狗……”王将军若有所思,脸上的肥肉堆出一个笑容。 第22章 起死回生在玄幻故事中不少见 这日早上,雁一字早早的从艾蒿那里借了马,一路疾驰回家。 杨小叨早在院子里等着,雁一字看见她小红袄上绣着一个崭新的刺绣图案,下了马仔细看时,才发现那竟然是他之前画的懒羊羊。 那懒羊羊两只角尖尖的,头上顶着一坨便便,虽然眉毛绣的稍微粗重了些,但是整体还真有动画片里的神韵,看得出来杨千絮这一手女红可谓技艺精湛。 “你和姐姐要出去,这次姐姐都不带我了!”杨小叨埋怨道。 雁一字仍旧端详着小姑娘小红袄上的刺绣图案:“你在家陪着懒羊羊多好啊,外面太危险了,你不怕被邪魔吃掉啊。” 杨小叨也低头看着那懒羊羊图案,用手拍打着,说道:“是不是很好看!我姐姐的手艺,你画的图样,算是你俩合作的成果!” 看着杨小叨说完话挤眉弄眼话里有话的样子,雁一字连忙正色道:“不许乱说,小孩子家家懂什么。”心里却好似吃了一罐子蜜糖一样,没来由的一阵甜美和喜悦。 杨小叨掏出一把瓜子,上前给雁一字分了点,说道:“我不管,反正就是你,你出现之后,姐姐就主要是照顾你了,现在连出去采药都是你,我就只能留在家里给你们做饭,我都成管家婆了!” “我看看谁是管家婆啊?”杨千絮的声音传来。 雁一字和杨小叨一下子就都噤声了,只是看着大姐大款款走来。 杨千絮仍旧是一身素衣,背着一个羊皮制成的背篓,她看着杨小叨,笑着说道:“你是管家婆啊,行,今天就在院子里待着不许出门,门锁好,晚上要把饭做好啊。” “行!我做饭!你们出去玩!我要去城南最好的肉铺里买我最喜欢吃的烧鹅,只给你们一人留一只鹅掌!”杨小叨翻一个白眼,哼了一声,别过头去,不说话了。 雁一字过去,弯下腰摸着杨小叨的脑袋,低声说道:“好好在家待着,给你买你最喜欢吃的冰糖葫芦,还有绿谷居的炒货,瓜子花生什么的给你买一堆,怎么样?” 别着小脑袋的杨小叨听了这话,仍旧是不愿意回头,但是雁一字分明看见她舔了舔舌头,还擦了擦口水。他这才伸手敲击了一下她的小脑袋,叮嘱道:“不许出门啊。” 雁一字上了马,杨千絮在一旁满眼担心地看着,等到他手握缰绳抖动几下,马匹在院子里跑过几圈,她的担心这才消散,思索着:“他还真会骑马?” 马匹疾驰出城,雁一字握着缰绳的手原本很僵硬,奔跑好一会儿后,却越来越自然,只觉得这种坐在马鞍上、两边风景快速倒退的感觉很熟悉,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颠簸疼痛。 “看来这就是肌肉记忆吧,我以前应该也会骑马的。”雁一字心里琢磨着,他又想起上次面对那些欺负艾蒿的山贼,他游刃有余的功夫,好像都是肌肉记忆。 慢慢地,他大胆起来,两腿不住地夹着马腹,飞驰如风。 杨千絮起初只是紧紧抓着雁一字的衣角,直到马匹越来越快,越来越颠簸,她越发感觉自己两只手的力量已经不够用,好几次都险些被摔下马去。 “抱紧我。”感受到了身后的异样,雁一字说道。 颠簸中听到这句话,杨千絮一愣。她看着面前这个家伙,头发只是胡乱用头绳扎起,虽说肩膀宽阔,却仍旧清瘦单薄,他今天还特意背了一柄剑,看上去倒像是一个无名少侠。 这一瞬间,她想起第一次见面时他那副狼狈的样子,想起他努力上前想要保护自己背影,想起给他剃干净胡须露出的清秀面容,响起给他敷药熬药,一起吃饭打闹戏耍小叨…… 面前这个人已经是自己的家人。 虽然这家伙喜欢调皮嬉笑,给她的感觉更像是个弟弟,但在他面前,杨千絮慢慢安心的感觉。她心里清楚这份安心感的由来,虽然他失去了记忆,但是相处越久,她越坚信面前这个人就是自己小时候遇见过的那个人。 她双臂环绕着靠在了他瘦削的后背上,感受着他的温暖和那股子淡淡清香,虽然她清楚那是他平日服用的草药清香。 两人一直往东南方向奔去,杨千絮一路指引着,讲述着她以往出来采药的经历。 原来以往时候,杨千絮和妹妹出来草药是平常事了,云中城周围的野生草药基本都被她采了个遍。因为云中城地处北方,气候相对干燥寒凉,所以草药的种类并不是很多,所以她的范围就越扩越大,姐妹二人就靠着四条腿,一直搜寻珍奇草药搜遍了云中城方圆五百里。 “你们也太辛苦了吧。”雁一字感慨着,勒住了马,极目远望。 天色晴朗,一碧如洗。 马匹停在了一处高岗上,岗下是蔓延到很远的各类花草,雁一字都叫不出名字,只觉得满眼草色青青,心情也甚是舒畅。 “开始吧!神医!”雁一字故意喊叫着。uu看书 .uuknhu 拴好了马,两个人才刚踏入草丛,一群花色蝴蝶惊飞起来,就围绕在二人身边飞舞着。 “这些胡蝶都不怕人的?”雁一字伸手去碰一只墨绿色的蝴蝶,那蝴蝶倏忽一下飞远了。 杨千絮笑道:“这里大概是很少人来,它们想跟人亲近。” 伴随着一阵阵的花粉香气,雁一字感觉到到无比放松,前些日子每天烧火打铁不停歇,今天总算可以借着出来采药的工夫舒展舒展。他伸了个看懒腰,干脆找了一个斜坡躺了下去,将那柄剑枕在脑袋下面,轻松自在。 杨千絮也不去管雁一字,只是行走在花草中间,不时低头查看花草的茎叶,或者闻闻气味,或者放在舌尖品尝一下,不一会儿,她的背篓里就放了草药。 一只到日中正午,雁一字见杨千絮身后的背篓里草药都丫丫叉叉放满了,他连忙起身过去接过了背篓,又见杨千絮额头有一层细汗,伸出衣袖帮她擦掉,说道:“采这么多了,还不够吗?” 杨千絮张望着四周,一边把手上的泥土擦在了雁一字衣袖上,说道:“还是不太够,再往前走走,要尽量多一点全一点。” “可是这样你太累了,我们明天后天都可以来采呀。” 杨千絮望着前面一片草地,眼神坚定:“不行,必须采的差不多齐全,这样才可能找到我想要的那一味草药。” 雁一字好奇道:“你想要的是哪一味?” “可以起死回生的那一种。” “起死回生?” 第23章 焦土总有故事 “对,是起死回生。”杨千絮淡淡道:“上次我和小叨出来,也是在这个地方,小叨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一种枯草玩耍,其中一株和我的那些药材混合在了一起,后来的一方药救活了一个刚刚没有了鼻息的人……” “救活了一个死人?”雁一字不可置信。 “对,是一个大概刚刚死去的人。但我现在还不太清楚是混合的草药起了作用?还是那一味以前没见过的草药单独有的药效,所以现在当务之急就是找到那一味草药,多采一些,回去试验分辨。” 雁一字见杨千絮说得认真,虽然他有些震惊,但也知道杨千絮从不乱说话,他还是相信救活死人这件事是真实存在的,再说了,自己不就是砍了头又活过来的人吗? 雁一字牵了马,两个人继续往前走。 杨千絮一边走一边还查看着各种花草,不时拔起来几株磕掉泥土扔在背篓里。她也不在意素白的长衫沾满了草叶,一双眼睛只是左右搜寻着。 杨千絮认真的样子,被雁一字看在眼里。 她一袭素衫,一头盘在头顶的黑发,细长洁白如天鹅颈,在一片绿草的烘托下俨然就是仙子落入凡间。他看得心神摇曳,顺手掐下一束红蕊黄瓣的花来,给杨千絮递了过去。 “不要这个,这个只是普通的黄花而已。”杨千絮冷峻地说着,看都不看雁一字一眼,继续去寻找她心目中那奇特的药材了。 雁一字只得笑笑,将花插在了自己头上。 两个人走过这片草地,前面逐渐变得空旷起来,花草稀稀落落,荒草之间分布着很多枯树桩子,明明都要三五个人合抱那么粗,却只有人的小腿高低,烧得焦黑,一看就是被人给砍倒然后放火烧了。 往前几十步,仍旧是很多枯树桩子,无一例外都有烧灼过的痕迹,而且草丛里不时有野兔出没,一会儿工夫惊跑了三四只,它们跑起来横冲直撞,险些撞到雁一字身上。 “看来这个地方只有你和小叨来过,平时都没什么人,看看这成群的蝴蝶和兔子。”雁一字说道。 杨千絮向前望去:“是啊,你看前边。” 雁一字向前眺望,只见百步之外,已经没什么草地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大片焦黑土地,方圆大概三四里,竖立着好几堵残破石墙,地面上到处散落着一人高的巨石,就是那些巨石筑成的石墙,就像是墙壁倒下去,散落了一地的石砖。 他看得出来,这里以前应该是有什么房屋,可能是庙宇,也可能是宫殿。 让他惊叹的是,如此巨大石块砌成的墙壁,这墙壁得有多么高,恐怕几十丈不止了,方圆三四里,高约几十丈,这是什么庙宇? 两个人走进巨石阵,只见地面和石头上落满了黑灰,雁一字伸手摸去,那些黑灰和泥土混合在一起,都变得坚硬了。 继续往前走,雁一字发现有一些石头上刻画着图案,虽然线条简单,但还是能辨认出一些内容,马匹、火焰、刀剑、酒杯,分别代表着打猎,祭祀,战争、宴席等等。 “这里以前是什么庙宇吧?怎么毁掉了呢?”雁一字忍不住问道。 杨千絮仍旧四处张望搜寻着药材,听到雁一字的问话,这才回过神:“是啊,以前豺人统治的时候,这里是他们豺人的神殿。” “神殿?” 杨千絮将手里的一枝草放入雁一字背着的背篓:“对,西渊豺人信仰天祈神,这里就是当年他们供奉神灵的地方。这周围还有一圈城郭呢,当年这里可是西渊豺人的京都,听说是好大一座城呢,他们叫做圣京。” 雁一字环顾四周,往更远处看着,这才发现十几里之外,几乎都是杂草和矮树,没有那种十几丈的参天大树。他一想就明白了,当年这里是豺人的都城,后来被拆掉并烧毁,这些年也再没人来这里种植或者建造,所以只长出一些低矮的草木。 他想象着当年的战争,人族攻破了豺人的圣京城,原本宏伟的城池被推倒,西渊豺人向北逃窜,在他们的身后,高耸入云的城池点起了大火,大火熊熊燃烧了数日,直到寸草不生。 雁一字道:“那这也太浪费了吧,如此耗费人力建造的巨大宫殿,留下来当作人族的京城不好吗?为什么一定要烧掉呢?” 杨千絮用手在身旁的巨石上抹了点黑灰,擦在雁一字鼻头,看到他滑稽的样子,她淡淡笑着:“你看,好多年了,这里的黑灰竟然都没有被雨水冲刷干净?” “是啊,我刚才也疑惑这个问题,这么多年过去了,怎么还是一片焦土呢?” 杨千絮兀自在雁一字脸上涂着黑灰:“这就是原因了吧,人们都说西渊豺人的神殿供奉着他们的天祈神,而这位天祈神,被我们人族叫做煞神。” “煞神?” “对,uu看书.uukanshu.cm所以很多人都在传,这里被破坏后遭到了煞神诅咒,这些黑灰将近十年都不褪去,也没什么草木生长起来,也没什么人愿意来这里,就荒废了。砖石都被搬去建造复安了,这些巨石不好搬运就都留下了。” 两人一面走一面说,不知不觉走了好久,慢慢地脚下的焦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草地,郁郁葱葱,草丛里还掩映着几处积水。 雁一字向远方眺望着,只见草木茂密,一派生机勃勃,日光炽盛,地上的积水波光粼粼,再不像身后焦黑的巨石阵一样死气沉沉。 他不由得感叹道:“这样看来,那诅咒到这里就消失了吧。” “是啊,消失了。”杨千絮说道。 雁一字疑惑道:“西渊豺人信仰煞神?那我们人族信仰什么神呢?” “我们人族不像任何外族,我们不信仰任何天神,非要说信点什么,也只能是自己的双手吧。” 听了杨千絮的话,雁一字举起双手对着太阳看着。 就在这时,杨千絮感觉身子一晃,脚下的土地似乎在晃动着,她站立不稳,雁一字慌忙伸手去扶,还没抓住她的胳膊,地面再次剧烈抖动,两个人倒在了地上。 两个人随着大地的抖动上下起伏,在剧烈的晃动中甚至看不清楚彼此的五官。 雁一字勉强抓住了杨千絮,猛地将她拽入自己怀里,还没搞清楚状况,他向远处看去,却见百步之外的大片草丛连一丝摇晃都没有,平静的和平常一样。 只有他俩面前这片土地在抖动。 第24章 气味 不两人反应过来,只见前面不远处的一块土地不断隆起,很快隆成一座土丘,最终高过几丈,土丘上地皮裂开,土块不断掉落,尘土肆虐。 雁一字拉起杨千絮往回跑去,跑出十几步,他稍稍回头,面前的场景一时间将他惊呆。 “我勒个去!”他情急之下飚出一句脑海里的网络用语。 那是一个几乎有五丈高的巨怪,看上去像一只满身长毛的巨熊,只不过脑袋上的绿毛比周身毛发都要更长,倒像是人的头发一样乱糟糟飘飞着,它有两颗灯笼般的眼睛,身上的泥土就像是龟裂一样,一块块掉落。 雁一字这才明白,这巨怪一直趴在泥土里,和周围的草木泥土融为一体,自己和杨千絮刚才站的地方,就是这怪物的后背。 刚才看到的那些草丛里的积水,竟然就是这巨怪在草丛中瞪视着的眼睛。 那怪物一双长满绿毛的手臂有碾子粗细,忽然抬起,手掌猛地拍落在地上,激荡起巨大尘埃。 二人不敢停下飞奔的脚步,一边跑一边听到身后“咚咚咚”几声,是那巨怪击打地面发出的声音,一下比一下沉重。 地面剧烈颤动着,两个人已经不能正常奔跑,踉踉跄跄,雁一字伸手揽住了杨千絮肩膀,回头看着那巨怪,说道:“这样不行,我们逃不脱的!” 忽然被拥入怀中,杨千絮感觉到雁一字厚实的臂膀,看到他正冷静看着那巨怪,虽然情势危机,她却不觉得害怕,第一时间解下背篓放在了一旁。 等她再回头时,雁一字已经抽出剑朝着那怪物走去,他横着剑面对那巨怪,完全是一副正面迎击的架势。 “你快走,我来拖住它!” 巨怪喉咙间发出一拐角,居高临下和雁一字对峙着。 “要跑一起跑,你一个人也挡不住它的!”杨千絮的声音中带着焦急。 “一起跑的结果是咱俩都被这家伙拍死,我拦着它,你快走。” 见雁一字摆出了生死一搏的架势,杨千絮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站在了雁一字身边。 “我可是你姐。” 巨怪匍匐在地向两人爬过来,两只硕大眼睛里的绿色光芒穿透了尘土,就照在两人身上。 看着杨千絮冷峻的神情,以及她手里的树枝,雁一字忍不住道:“姐姐!没必要一起送死!你还有小叨!” 这是雁一字第一次称呼杨千絮为“姐姐”,以往他都是叫“大姐大”,虽然心底觉得杨千絮很像一个姐姐,却从没有真正在意叫过,现在危机时刻,却称呼的自然顺畅,两人也都没有异样感觉。 杨千絮握着树枝摆出了和雁一字一眼的架势:“不把你带回去小叨也不会允许!” 雁一字心里一暖,也就不阻拦这位姐姐。他盯着巨怪,道:“没想到还有这么巨大的家伙,看来真的是邪魔肆虐了啊。” 巨怪已经来到近处,它停住了身形,两只鼻孔微张,两股气流喷薄而出,猛烈气势将雁一字和杨千絮吹飞出去,连续打了几个滚才停下来,当他们在爬起来,那巨怪的脑袋已经就在面前。 那是一颗房子大小的头颅,墨绿色的眼球上还有一层粘液在流动,雁一字在那上面看到自己那张被杨千絮涂黑了的脸,他还注意到巨怪眼睛周围黑亮的鳞片上落着一层灰尘。 他嗓子发干,想咽一口唾沫,却发现嘴巴也干干的,脖子紧绷着,喉结都没有办法上下滑动。 巨怪随时都可能张开大嘴将他俩吞下去,他感觉到杨千絮紧紧握住了他的手,两个人的手掌都一样冰凉。 周围的一切也似乎被冰冻了,他听着自己的心跳,急促、响亮。 巨怪鼻孔收缩几下,像是闻到了什么气味,忽然张开了大嘴,发出一声嘶吼,两排白森森的尖牙上涎水拉成了丝,里面一条鲜红的舌头甩动着,活像藏着一条红鳞巨蟒。 “果然,刷牙很重要!” 雁一字闻着巨怪腥臭无比的口气,下意识的将杨千絮往自己身后拉,却发现怎么拉也拉不动。 他转头看去,只见一番逃跑挣扎过后,杨千絮鬓边发丝散乱,却面色沉静盯着巨怪,一点不曾慌乱和恐惧。 “别动,它似乎在迟疑……”杨千絮说道。 只见那怪缓缓将脑袋抬起在半空,眼珠来回转动,像是在观察四周,又像是在琢磨着什么,似乎短时间内还没有进攻的意图。 “这家伙在迟疑什么?在琢磨我们好不好吃?”雁一字小声问道。 “你还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时那个怪人吗?”杨千絮道。 “第一次那个……记得啊,可是你不是说那是个人假扮的……果然那个也是邪魔啊!” 杨千絮沉声道:“现在看来他们应该都是邪魔,uu看书.ukanhu 可是你还记不记得,那时那邪魔并没有攻击我们。” 雁一字回想着,当时在尸堆旁边,那个巨怪忽然跳出来,几下就杀死了三个士兵,后来想扑过来攻击两姐妹,自己挡了上去,它就只是闻了闻,并没有做出什么攻击的动作。 雁一字道:“没有攻击……” 杨千絮道:“我觉得它似乎是在害怕,可能……是我们身上有什么东西让它害怕,不敢接近。” “毕竟这家伙丑陋不堪,像你我这样秀丽的容貌,它心生嫉妒也是……” 还不等雁一字说出“正常的”三个字,杨千絮直接打断他的胡扯:“咱俩两个普通肉身,它肯定不至于害怕……” 雁一字忽然想到自己身体可以燃烧出火焰,他刚要说自己应该不是普通肉身,杨千絮就打断了他的思绪:“我怀疑是那种可以起死回生的草药……它应该是闻到了……” “草药?” 听到杨千絮说那种草药,雁一字也回想起来,之前乱葬岗那怪物只是闻了几下,没有继续攻击,那时杨千絮就已经解除过那种神奇的草药了。 而现在,杨千絮也是刚刚采过草药,说不定也是和那种神奇的草药接触过,所以怪物闻到了不敢贸然攻击。 他这样想着,视线越过那怪物的胳肢窝,看到远处那跌落着的草药背篓,他心里咯噔一下。 “不好,如果它是害怕气味的话,那这气味迟早要消散的。” 第25章 战斗让我忘记疯狂 安静,周围的一切都很安静,只能听到草地沙沙作响。 那巨怪也像是百无聊赖一般,呆呆站在那里,只是偶尔才将视线投向两个缓缓移动的小人。 雁一字道:“如果它真的是害怕那草药的气味,我们应该过去拿起背篓,或许里面就有那一味药……” 杨千絮小声道:“现在可别乱动。” 雁一字点点头,拉住杨千絮的手,小声道:“慢慢往后挪。” 两个人生怕惊动的老怪,一寸一寸向后挪动着。 那巨怪几丈高的身躯和人基本一样,耳朵是半圆形,爪子是五个指头,最关键的是它全身的毛发都很短,唯独脑后飘扬着很长的乱毛。 “这家伙还只有脑袋后面有头发,看来以前是个秃顶啊,地中海,程序员?” 他现在才确信原来那些传闻都是真的,果然邪魔就是由死尸变来。只是不知什么缘故,这一个竟然能变得这么巨大,比起之前乱葬岗那一个,这家伙简直是法天象地。 两人偷偷挪动了半天,雁一字感觉脚心都痒痒了,他目测了一下距离,一共连十步都没挪动出去,那怪物巨大的身躯还在眼前。 微风掠过,草地微微扑倒。 杨千絮一惊,感觉自己的手被紧紧握住,只听雁一字低声道:“不好……如果是草药的气味让这家伙害怕的话,有风吹过,恐怕它已经闻不到了。” 再看那邪魔,伴随着那一股清风拂过,它仿佛又来了精神一样,身子扑在地上,后背隆起,鼻孔里呼哧喘着粗气,两眼的绿光好像刀锋一般直直射向前方。 “姐姐,小心。”雁一字道。 那巨怪早已一跃而起,两只爪子惨白又明亮,它裹挟着疾风,两旁杂草被吹得七零八落。 巨怪一爪落下,雁一字瞅准时机,一剑刺去,“铮”的一声,剑身已然断裂,而那巨怪的爪子毫发无伤。 雁一字愣神一下,没想到这老怪如此皮糙肉厚,只得将断剑扔过去,砸在老怪的胳膊上,老怪大吼一声,又是一爪落下。 雁一字拉着杨千絮翻滚到一旁,不等两人站起,第二爪就已经袭来,就像是搂草打兔子一样,怪物并没有任何章法,凭借巨大的力量优势,两个渺小的身躯无处躲藏。 眼看着两个人都要被拍成肉饼,雁一字飞身跃起,就迎着那巨怪的飞掠过来的巨爪,卯足力气一脚踹去,他想借此吸引那老怪的注意力,这一脚正好踹在那巨怪的掌心,顶着巨怪的力量,他整个人都被抛起在半空,风车似得旋转好几圈,这才摔落在地上。 从地上爬起来,他只觉得头晕目眩,猛地摇了摇头,眼神恍惚间,就看到那老怪在自己面前停顿了一下,忽然转过了身。 他情知不妙,视线不远处,杨千絮还在草地里趴着。 他想要爬起身,却发现被老怪拍了这一巴掌,现在都感知不到双腿的存在,根本没法动弹。 杨千絮看到一些粘稠的液体滴落在面前的草地上,她心里清楚,是那老怪的涎水。 她抓住野草,大气也不敢喘一下,盘算着怎么才能躲开这老怪的攻击,还要吸引它全部的注意力让它忘掉雁一字。 巨怪伸出爪子,将她抓了起来,举在眼前。 她心里有一丝丝庆幸和难过,庆幸的是如果自己能够吸引老怪的注意,那么雁一字就不用送死了,他可以代替自己照顾小叨,难过的是自己以后就不能陪着小唠叨和小雁子了。 雁一字大声叫喊着:“秃子!地中海!冲我来啊,王八蛋!不敢欺负爷爷我!欺负一个弱女子算什么本事!” 杨千絮还想辩解一下说自己可不是弱女子,但她像是被巨蟒紧紧缠住,完全发不出声音。 而在她的面前,巨怪张开大嘴,两排尖牙锃光瓦亮,老怪嘴里的气味,如同几十年没有清理过的臭水沟,酸臭腐败,令人作呕。 她闭起了眼睛。 哪知她闭上眼睛好一阵,却始终没有被扔进嘴里,只感觉被举在半空,她迟疑半晌还是睁开了眼。 就见那老怪停下了动作,脑袋向后转去。 在一团酸臭的味道中,杨千絮忽然闻到一丝皮毛烧焦的气味,这气味起初只是一丝丝,逐渐越来越明显,最终盖过了那老怪嘴巴的味道。 “什么东西烧着了?” 不等她想明白,那老怪的爪子已经松开,她就从半空摔在草地上,胸口被摔得如同刀割一般疼,一口鲜血吐出。 她勉强撑起上半身,就看到那老怪忽然大吼一声扑倒在地,一边嘶吼一边打滚,地面不停颤动着。 而那老怪的整个后背都在熊熊燃烧着,浓烟滚滚。 不远处,雁一字匍匐在地上,满脸黑灰、满身泥土杂草,他面前草地已经都烧成了灰。 两人目光对视的瞬间,雁一字黑漆漆的脸上绽放出一个笑容,还算雪白的牙齿闪耀出一个弯月。 看到杨千絮还活着,他揪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下了。 就在刚才,他双腿没有知觉,眼睁睁看着那老怪就要将杨千絮一口吞下,情急之下他想要爬过去,没爬几下就发现手掌炽热,最终在草地上燃起火来。 现在,他想着如果不尽快除掉这老怪的话,待会儿火焰熄灭它肯定还要发疯。想到这里,他双手运劲,想再迸燃烧出更多火焰,哪知不论他怎么握拳,双掌都没有温热迹象,更没有一丝火苗出现。 这个时候他才明白,刚才情绪紧张,所以逼出了体内的火焰,现在情绪稍稍平稳,就不再起作用了。 好在那老怪只是一个劲儿的翻滚,也顾不上攻击两人,再看看杨千絮状态正常,他这才放下了心。 在他看来,杨千絮的笑容里藏着一句话,似乎在说:“你小子真可以啊,还学会放火了是吧?真是英俊到爆炸啊,让姐姐刮目相看,天底下就没有什么男子比你更潇洒英俊了啊,今天回去云中城就好好给你来一桌鸡鸭鱼肉犒劳你,让你小子享受享受什么叫幸福的家庭,甚至你这么英气逼人,姐姐嫁给你都可以了,反正杨小叨也是会同意的!” 虽然杨千絮心里并没有想这么多,纯粹是他自己在幻想,他还是沉浸在这幻想中,嘴角差点笑得裂开。 那老怪翻滚了好一阵,uu看书uukanhu 算是熄灭了火焰,五丈长的身子笼罩在烟雾里,全身上下已经没有一处完整的皮毛,全部都是焦黑色,皮毛烧坏之后它也好像瘦了一圈,没有了刚才的威风凛凛,活像是一只黑毛猴子。 老怪身下的草地也被压的平平整整,到处都是黑灰和黑烟。 在黑烟袅袅中,老怪晕晕乎乎爬起身,似乎忘记了地上还有两个几乎残废的人,径直东南方向爬去,动作缓慢像是年事已高的老人。 见那老怪爬开,两个人趴在地上蛰伏了好一阵后,雁一字向杨千絮挥了挥手,拖动着刚有一点知觉的双腿爬了过去。 两人成功会合,杨千絮只是淡淡微笑着,没有了说话的力气。雁一字赶忙将她揽到怀中,心知她再坚强也还是女子,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内脏肯定受到重创。 他示意她别说话了,伸手擦掉她嘴角的血迹,却发现血迹擦掉了,自己手上的黑灰也涂在了她脸上,她脸上原本已没有血色,现在又是血迹又是黑灰,而雁一字脸上也是草绿和黑灰混合着,两张大花脸对视着,不由得都噗呲一笑。 就是这一笑,那还在爬行的老怪忽然转回了头,一张烧掉毛发焦黑的脸上,两只眼睛仍旧照射着绿光。 “不是吧……有完没完啊,差点被烧死了还不死心。”雁一字小声骂着,轻轻将杨千絮放在一边,警惕着那老怪再次发疯。 那老怪却好似不在意二人似得,转回头去,一声暴吼,声音里带着凄惨意味,忽然人立起来。 雁一字分明看见,那老怪的喉咙间插了一根杆子。 第26章 粉色不专属少女的吗 那老怪喉咙间插着的杆子还在扑棱棱摇晃着。 雁一字的直觉告诉他,那不是一根普通的杆子,它笔直挺拔,银光闪闪,分明就是一件兵器。 是一杆银枪! 他赞叹着,好一杆亮银枪!那老怪皮糙肉厚,一般的投掷力气和一般的兵器根本伤不到它。他推测枪的主人应该不普通,最起码武艺非凡。 但一杆刺穿喉咙的枪还是不能够彻底击垮那老怪,它愤怒不已,哀嚎着挥动双臂,爪子在草地上拍打着,像是在袭击一个目标。 他看明白了,老怪应该是在袭击那杆银枪的主人。他心念一动,就看到了左前方十几步远的地方,装满草药的背篓静静放在那里。 现在要是拿起背篓上去干扰那老怪的注意力,说不定可以帮助那武艺高强之人除掉这老怪。 于是他让杨千絮缓缓躺在一旁,杨千絮却抓住了他的手,花好大力气挤出几个字:“别……” 看着有气无力的这位姐姐,雁一字更是决心要除掉巨怪,他握着杨千絮的手:“放心,这老怪就要完蛋了。” 他双腿虽然还不太有知觉,但经过刚才的短暂歇息,双臂有了一些力气,他两只手倒换的飞快,迅速向前爬去。 当他来到背篓处,就看清楚那老怪还在暴躁地击打着地面,一个红色的身影在闪转跳跃着。 他想着自己这速度爬过去可能已经是深夜了,还怎么能帮助那个红色的身影呢? 他捡起了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使出吃奶的劲儿朝着老怪扔了过去,石头在空中划下一个低低矮矮的弧线,砸在了草丛里。 他又捡起一块,在手里掂了掂,目测了一下和那老怪的距离,运劲扔了过去,原本是朝着老怪后背砸去的,没成想一道弧线之后,砸在了老怪的脚踝上。 暴躁中的老怪停止了动作,缓缓转回头,就看到了远处匍匐着的雁一字。 雁一字清楚地看到老怪脖子上那一杆银枪,枪杆尾部还滴着血。 此时已经是午后,日头西斜,阳光将老怪勾勒成一个巨大的黑影,像一座山一样俯瞰着周围的一切,那一双灯笼般的眼睛里充满诧异,石头的袭击对于它来说像是挠痒痒一样,但它似乎是不敢相信一个站都站不起来的家伙还敢用石头丢自己。 它转过身来,喉咙里滚动着低沉的吼叫,双臂挥动着扑出,钢爪挠着地面,朝着雁一字就冲了过去,泥土和草屑飞溅。 雁一字只看到一个巨大的黑影朝自己压了过来,遮天蔽日。 “完蛋,老怪你就不能专注一个目标吗……” 他举起背篓,心里祈祷着它是真的害怕那草药的气味,要不然自己现在真的是一点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他刚举起背篓,就看到在那巨大的黑影当中,一点点红色也逐渐扩大。 那哪里是红色,分明是很鲜嫩的桃粉色,刚才因为距离远才当作了红色。 那一点点粉色像是被大风推着的一团桃色云朵,在草丛上低空飞掠,很快就已经飞到了他面前几步远的地方。 穿着粉色劲装的是一个男子,雁一字没见识过男子穿粉色长袍,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那粉衣男子约莫二十五六,倒是和雁一字年纪相仿,八尺左右身高,他长发披散着,急速奔跑时头发和长袍都招展翻飞着,仿佛一只长着粉红色翅膀的大鸟。 最让雁一字感到好奇的是,粉衣男子额头上系着白布,按理说这应该算是孝箍,是有重要亲人去世之后才会佩戴的,这样说的话,这粉衣男子最近可能是在守孝,这种悲伤时刻还这么有战斗力?雁一字不由得在心底惊叹这人高手啊。 伴随着粉衣男子跑来,那老怪的巨大黑影也笼罩了过来。雁一字分明看到了两个绿色灯笼越来越靠近,白森森牙齿伴随着一声吼叫锋芒显现,一道劲风吹来,其中夹杂着老怪的口水,腥臭的味道让他忍不住骂道:“王八蛋!” 这一句咒骂刚落下,老怪的钢牙和利爪就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 他这个时候才发现,那粉衣男子已经不见了。 他原以为那家伙跑过来是为了将自己带走,还以为他多厉害呢,却没想到那家伙只是风风火火的跑远了,停都不带停顿一下,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得亏自己刚才还扔石头帮他。 雁一字满心疑问,u看书 wuknshu 那家伙只要不过来就可以多开这老怪了,为什么还费劲跑过来,是在显示自己还有两条正常的腿吗? 他没办法,只得闭起眼睛,将背篓举得高高的,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司马懿当火蚂蚁了。 对那粉衣男子的费解很快就有了答案。 他只觉得后脑和肩膀被猛踩两下,那踩踏的力气很大,他被踩的低下头去,头顶上衣襟呼啸之声响过,再抬起头时,那粉衣男子已经踩在了老怪的脸上。 雁一字被那两脚踩的有些懵,合着这粉衣男子是跑远了,加了一段助跑,然后踩着自己的肩膀和脑袋上了老怪的脑袋? 虽然很不爽,但眼前出现的一切很快打消了他的不爽。 被一个人跳到了自己脑袋上,老怪瞬间暴跳如雷,它人立站起,原地不停跳跃着,连连甩动脑袋和脖子,想要把那粉衣男子甩下去。 粉衣男子却早跳在了老怪肩膀上,他掣出靴子里的短刀,一下扎透了老怪左耳的耳根处,另一只手死死抱住那耳朵,老怪跳动的越凶,刀子也在扎得越深。 老怪耳朵几乎要被扯掉,它吃痛停下了动作,猛然间抬起了手掌,一掌拍向了自己的左耳,就像拍一只苍蝇似得,想要一掌将那粉衣男子拍成肉泥。 粉衣男子跳在半空,老怪一掌拍空,还白白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急速下落当中,粉衣男子看准了还插在老怪脖子上的亮银枪,一把拽出。鲜血从老怪喉头喷薄而出,如同一道鲜红的瀑布,瞬将它前胸染红,混着火烧过的焦黑,好像是一片黑红的泥浆。 第27章 老魔之死 强烈的痛感使得那老怪的身子震颤了一下,猛地咳嗽一声,声音如同斧劈干柴,鲜血也应着咳嗽的力道四处喷溅。 老怪伸出爪子去抓那粉衣男子,粉衣男子却每次都能踩着它的爪子腾空而起,就这样在半空中你抓我躲,老怪始终没能伤得了粉衣男子毫分。 雁一字满脸染上老怪的鲜血,他仰望着那个粉色的身影,那家伙就像一只粉色大鸟,双翅扇动着,在半空中闪转腾挪,上下翻飞,速度越来越快,最终变成了一道左冲右突的粉色光芒。 那粉色光芒中,忽然冲出一点鲜红,随着那点鲜红色扩散开,粉衣男子身影飘飘忽忽落在地上,手里长枪的枪尖上沾满了血。 老怪左胸口血流如注,它伸出爪子去捂,血从爪子的缝隙流淌出来,紧接着它耳鼻里也开始出血,几丈高的身躯摇摇晃晃,眼看着就要倒下。 雁一字努力回想刚才看到的,这才明白了为什么这粉衣男子要在半空中辗转腾挪,他是在等待时机,等待下落到合适的高度,给老怪左胸口致命一击。 那一枪直接穿透了老怪的心脏。 对于那庞大的身躯来说,一枪扎穿咽喉只是皮肉伤,但心脏被穿透,瞬间就变成了泥像,原本疯狂挥动的双臂停滞在半空,眼睛里的光芒也随之熄灭。 那巨大的身躯仿佛一株生长了几千年的大树,忽然就干枯腐朽,轰然倒塌。 雁一字眼睁睁看着老怪倒下来,意识到不妙的他手忙脚乱往一边爬去,慌乱了半天却只挪动出一步远。 轰……老怪的肩膀重重压在了他身上。 激荡起来的尘土逐渐散去,他从老怪身子下面爬出来,迎面就看到杨千絮的笑脸,灿烂又温暖,嘴角还带着刚刚擦去的血渍。 “让你别去你还不听。”杨千絮道。 “我这不是说帮助一下那个人么。”确认了两个人都没什么大碍,雁一字带着欣喜:“姐姐你可真关心我呀。” 杨千絮道:“没有关心你,只是说你过去也没什么用,人家白未影一个人也能解决。” “白未影?” 雁一字撇了撇嘴,被杨千絮搀扶着勉强站起来。忽然听到了身后“嚓”地一声响,回头看去,粉衣男子正站在那老怪的脑袋上,将长枪连续捅在那老怪脑袋上,力道凶猛,渐渐地老怪头上满是血污,白银枪杆都被染成猩红。 一连捅出了十几个窟窿,那粉衣男子却一直都是一副淡漠模样,似乎在他的眼里只有杀死老怪这一件事,管你周围站多少人,只当是杂草石头一般。 直到确认那老怪没有一丝活气儿,他才收起长枪,跳在地上。 这时雁一字才看清楚那粉衣男子的长相,可以说是面色如同白玉,目似朗星,鬓若刀裁,标致的像画中人一样。那一身溅满了血点的粉红色长衣,在他冷淡神情衬托下都显得挺括坚硬。 粉衣男子扯一把草叶子擦拭着枪杆上的血迹。 雁一字被杨千絮搀扶着来到了粉衣男子近前,说道:“大侠好身手,在下真是叹为观止。” 那粉衣男子只是抬起眼睛瞟了一眼雁一字和杨千絮,随即又低下头继续擦拭着枪杆,一杆亮银枪终于擦拭的银光闪闪。 雁一字还以为对方没有听清楚自己说的话,又提高了声音:“感谢阁下救命之恩……” 还不等他感激的话说完,那粉衣男子将擦拭用的草叶子丢掉,转身离开了,他径直西去,就像是没听见雁一字的话一样。 留下身后一片尴尬。 雁一字目视着那人离去的背影,又看看杨千絮,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在他的认知里,不管多么讨厌的人,打招呼还是应该有回应的吧? 再说了,那家伙也没理由讨厌自己,而且刚才不是还踩过自己的肩膀和脑袋吗? 就这么走了? 雁一字心里想着这家伙也太神气了吧?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却感觉胳膊被杨千絮拽了拽。 杨千絮道:“还想什么呢,回去了。” 雁一字仍旧看着那粉衣男子离去的方向,愤愤道:“这家伙也太……” 杨千絮打断了他的话:“怎么,你还想跟他认识一下么,你没看见人家戴着孝呢,肯定没有心情跟你说这些。” 雁一字疑惑地看着杨千絮:“怎么,你好像很熟悉这个嘚瑟的家伙。” “他啊,那可是白未影,uu看书 ww.uuanshu.co 天下女孩子都熟悉吧……”杨千絮望着粉衣人的背影,感叹道:“你知道他为什么戴孝吗?他即将成亲的妻子被豺人杀死了,据说还是被邪魔杀死的,从那以后他就一直为妻子戴孝,到处追杀邪魔和豺人。” “你对别的事情不了解,对这个白未影倒是挺了解啊。”雁一字语气里带着醋意。 杨千絮笑笑:“毕竟,他可是万千天俞少女爱慕的对象,我再不关心,周围小姑娘们叽叽喳喳议论的很多,不停往我耳朵里钻呀。” “他这么受欢迎呢?我感觉我要比他英俊好多吧?”雁一字故意没好气的说道,低头找了个小水洼一看,水洼里倒映着一张乌漆墨黑的脸,头发披散着,没有一丝丝英俊气息。 杨千絮笑笑:“人家白未影在血衣评上排名第四,是有名的冷血少年将军,再加上对亡妻一往情深,成为一众少女崇拜的人物是很正常的吧。” “我也很专情的呢……虽然我不喜欢穿那么骚气的粉色衣服。”雁一字眨巴着眼睛看向杨千絮,假装无辜状。 杨千絮笑道:“哈哈哈,人家穿粉色也是有来由的,据说是她的未婚妻子喜欢看他穿桃粉色,妻子亡故后,就一直粉色长衣不离身了。” “行行行,他厉害”雁一字白了杨千絮一眼:“但是也不能这么神气吧,反正要是我,绝不会和这哑巴一样的人做朋友的,以前不会,以后也不会。” “行啦,收拾东西回去了,待会儿再来一个邪魔就不好了。”杨千絮说着,搀扶着还一瘸一拐的雁一字,朝着马匹和背篓去了。 第28章 情愫今安在 已经是黄昏时分,天色幽微,凉风阵阵。 两人收拾好了背篓,跨上了马,缓缓慢慢往云中城走去。 刚才两人身处危险之中,都不觉得疲累,现在老怪被杀死了,危急的情形消除,两人这才觉得浑身无力,身体各处都开始酸痛。 杨千絮一边拍打着雁一字后背的草屑和泥土,一边问道:“你用手掌点火的时候,自己疼不疼?” 雁一字一呆,看来杨千絮早就注意到了火焰来自他的手掌,身体可以释放火焰这件奇怪的事情他一直不想告诉两姐妹,担心会吓到她们,现在看来不说也不行了。 不等他开口,杨千絮的双手环在了他的腰上,她柔软冰凉的右手抓住了他右手手腕,虽然和老怪搏斗后两人身上都是尘土污泥,但还是有一股清冽的香气环绕着他,他知道那是身后这位姐姐自带的。 杨千絮两根手指扣住雁一字右手脉门,感受了片刻,道:“我老早就发现了,你体内有一股子火气,到处乱窜,就是没想到你可以靠手掌点火。” 雁一字这才明白自己担心会吓到她是多余了,神医姐姐早就通过把脉把他的身体情况了解的一清二楚,他调侃道:“果然是神医呀姐姐。” “要不然我也不能一直逼着你喝药。”杨千絮的右手又放在雁一字脖子侧面,又感受一阵,道:“不过好在这一股火气……似乎也对你造不成什么伤害……” 雁一字只觉得杨千絮的手指冰冰凉凉,还让他又一点点舒服,一时间心神恍惚,都忘记了搭话。 杨千絮疑惑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雁一字道:“从乱葬岗醒来之后就发现了,手掌总是会感觉热热的,不知道什么原因,有时候会忽然冒出火来。” 他这才将之前浴盆里洗澡可以考自己加热、大街上点燃七间铺子、铁匠铺点燃炉灶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听他说完,杨千絮有些震惊,在她这么多年治病救人的经验里,还真没有见识过这种怪现象,就算是体内火气再盛,也不可能真的冒出火焰,而且还一次又一次。 “这一股子火气经过极泉经,沿着少海、眉冲、悬枢、脊中、中枢,最终停留在了灵台……”杨千絮用手指在雁一字背后不停点着穴位,点明了那股火气的活动路线:“我就从没见过别人体内的气脉是这样活动的……” 雁一字笑道:“或许我就是那个天选之人吧?以后要干一番大事那种!” “关键是,这种气脉活动都不像是人,人的气脉都相当稳定,你这一股子火气在灵台横冲直撞,按理说是……是禽兽才会这样的。” “禽兽?” “额……就是豺狼虎豹……我小时候为了气脉分布,剖析过野兽的内脏,兽类的气脉活动都是左冲右突混乱不堪。” “所以我是狼心狗肺?” 杨千絮道:“那到不至于,只是按理说这股子火气在灵台左冲右突,会在情绪上表现出来,但是你的情绪又相当稳定……还真是矛盾。” “情绪?” 雁一字猛然惊诧,他回想起之前那么多次手掌炽热乃至冒出火焰的情形,洗澡时那一次是情绪异常放松,点燃铺子那一次是因为想到自己被砍头的场景,铁匠铺前是被马匹惊吓到,而遭遇老怪就更是恐惧和愤怒夹杂在一起。 似乎火焰的出现确实都伴随着他的情绪变化。 他将这些都告诉了杨千絮,杨千絮感叹道:“那应该就是了,这股子火气似乎还没能和你合为一体,所以只是情绪波动很大的时候才会冒出来。” 至此,对于身体会着火这件事,雁一字算是搞明白了一点,也就不再像是私密部位长了个肉瘤一样又担心又不好意思了。 “不过你放心吧,有我保着你,什么怪异疾病都伤害不到你。”杨千絮斩钉截铁说道。 “谢谢姐姐,姐姐待我真好。”雁一字故意假扮乖巧:“你对我这么好,就真的不怕我是恶人吗?” 马匹疾驰中,杨千絮抱紧雁一字,大声喊道:“因为我早就认识过你了啊!” “啊?早就认识过了?” 雁一字没搞懂杨千絮说的“早就认识过了”是什么意思,此时西方红日坠地,大地一片金红,快马疾驰的道路也被染成了赤艳艳一片,他也忘记了身上的伤痛,只觉得激情万丈。 杨千絮看看面前男子的宽阔背影,心里一阵温暖,长久以来都是姐妹二人相依为命,从来没有想过这个家庭还会再多一个人,尤其是这个人还是自己很早就相识、可以完全信任的人。 这个时刻,她只想这匹马一直奔跑下去,不要有尽头。 她将脸贴靠在那宽阔的后背,看着周围掠过的风景说道:“小雁子,你可知道,天俞之外还有很多美景。” 雁一字感受着身后的温存,心旌摇曳,声音颤颤巍巍:“什……什么美景?” “据说北境尽头有雪原,那里终年下雪,到处都是一片雪白,所有的不干净都被白色遮蔽了;往东是天坠海,据说乘船一直往东,海的尽头有一座高山,uu看书 .uukashu.co 在那里看日出的话能看到最巨大的太阳。” 雁一字听着杨千絮的描述,闻着她身上类似花香的味道,不由得心潮澎湃。 快马加鞭,树影从两侧飞速掠过,凉风扑面,虽然两人身上都遍布伤口,但身上的疲倦却早就一扫而光了。 “等伤好了!就带着小叨一起!去雪原上策马奔腾!去天坠海尽头看日出!”雁一字挥动着马鞭激动地说着。 一路疾驰,在夜幕刚刚降临时总算回到了云中城。 一进城雁一字就将马匹交给杨千絮,自己前往了绿谷居。 杨千絮知道他是要给杨小叨买糖葫芦和瓜子一类炒货,只叮嘱了一句:“早点往回走。”便策马回去了。 雁一字奔向绿谷居,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在云中城已生活了将近三个月之久,以前陌生的街巷现在都熟悉无比,俨然就已经是个本地人了。 走进绿谷居,看着竹簸箕里各类炒货,他琢磨着等邪魔这些祸乱消停了,就经常陪着杨千絮出去采药,陪着杨小叨坐在台阶上嗑瓜子,优哉游哉的生活应该会很美好。 一连买了几大包瓜子和各类干果点心,他心满意足的出了门,在大街上搜寻着糖葫芦小贩,心里已经想好了怎么用这些好吃的戏耍杨小叨。 就在他左顾右盼时,一声喊叫传来,让他的大脑在一瞬间好像被老怪拍了一巴掌一般,只剩下嗡嗡的声音。 “你家里出事了!” 这句话就好像是在他脑袋里保存了很久一样,此时忽然炸开,不断的重复、回荡着。 第29章 祸起小墙内 雁一字回头看去,只见艾蒿满脸焦急神色,额头上挂着豆大的的汗珠,他忽然揪住雁一字的衣袖,愠怒着道:“你家里出事了!还买东西!” 雁一字迷惑道:“什么事?” “官军在搜捕你,要把你当做邪魔抓起来的!正在刁难杨姑娘呢!”艾蒿声音焦躁,一边说着一边拉着雁一字向前走去。 “什么?把我当邪魔?” 一听军官两个字,雁一字就知道这件事和王将军有关,肯定是他又在刁难杨千絮,但他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被当做邪魔的。 艾蒿急道:“可能因为你是外面来的,不清楚来历……哎呀!现在别说这个了!赶快回家!” 雁一字还没多说话,被艾蒿连拉带拽,急匆匆往家里赶去。 两人一路疾跑,转街过巷,来到了小院儿所在的那一条街,满街都是围观的人,看不到小院门口发生了什么,只远远听见有人喊着:“奉王将军命令,现抓捕邪魔,无关人等远离!” 那喊声连续不停,周围百姓窃窃私语议论着。 “邪魔?前些日子就是它杀了五个人?” “那是杨大夫的院子吧?” “就是她啊,每天跟死人打交道,肯定是她把邪魔带回来的!” “早就不敢找她看病了……” 雁一字和艾蒿从人群里挤过去,就看到十名士兵站成一排,拦着围观百姓,小院门口不远处停着一辆马车和十几匹马。 雁一字意识到事情不简单,将瓜子果脯包裹一股脑塞给艾蒿,当即就要向姐妹小院门口冲去,两个士兵转过身来,掣刀在手,将他团团围住。 艾蒿从另一侧想要跑过去,被另外两个士兵就势踹倒在地上,他挣扎着:“雁大哥,不用管我。” 雁一字刚想过去解救艾蒿,却看到姐妹小院门口,两个士兵抬着一个布袋走了出来,那布袋里分明就是装着一个活人,看身形不是杨千絮又是谁? “住手!”他大喊一声,两手将那些兵器拨开,也顾不了满手都是割伤了的鲜血,踏步就要冲过去,刚迈出一步,就被几个士兵扑倒,下巴狠狠磕在地上,满嘴的血腥味道,晕晕乎乎之间看见那布袋被抬上了囚车。 “王八蛋!” 雁一字骂的声嘶力竭,奋力向前爬着,血流如注的手指抠进了石板缝隙,挣扎了好一阵,无奈才和巨怪战斗时消耗了太多体力,现在又被压着,很快就动弹不了。 “杨千絮!” 布袋里并没有任何回答,他眼巴巴看着那囚车走远。 电光火石间他想到一个办法。他闭上眼,沉心静气,手指握拳又伸展,连续多次,却没有像他预想的那样有火焰燃烧开来。 他满心惊诧,难道是刚才跟老怪搏斗时将火苗耗费光了?真是不需要时乱出现,需要的时候却屁用没有,他心里咒骂着。 这时,铠甲碰撞的声音传来,从姐妹小院走出一个军官模样的人,正是之前杨千絮介绍过的那位霍起霍将军。 霍起转过身来,看到几个士兵摁着一个破衣烂衫满脸污迹的男子,他眉头微皱,问道:“为什么把他摁住?” 一个士兵答道:“他非要冲上去。” 霍起歪了一下脑袋,好像是来了兴致,走到了雁一字近前,弯着腰观察了好一会儿,才恍然大悟道:“哦!你是那个雁……” “雁一字!我们以前有过相识的!”雁一字连忙回答道,他知道霍起和杨千絮相熟,和自己也有一面之缘,说不定可以给自己一个解释。 “哦哦哦哦,雁一字吧,那只野……那个外乡人,正找你呢!”霍起若有所思,打量着雁一字,眼里满是不屑,忽然一记耳光打在雁一字脸上,恶狠狠道:“说!你和杨千絮是什么关系!” “杨千絮是我的家人。”雁一字斩钉截铁。 “家人?” 霍起似乎不太认可雁一字“家人”的说法,哂笑一声,饶有兴致地环顾四周。 四周百姓的脸上都是惊疑不定的神色。 雁一字感觉自己的脖子被坚硬的膝盖压着,声音已经极其沙哑:“为什么抓走……抓走她?” 霍起蹲下身子,揪着雁一字的头发,道:“你问这些干什么,你还想护着她?” “别动她,冲……冲我来……”雁一字挤出几个字。 霍起没有搭理雁一字的问话,自顾自说道:“抱歉,对一只野狗,uu看书 .uuknshu 我实在没什么可说。” 霍起起身,对身边一名士兵耳语了几句,转身骑马离去了。 四个士兵将雁一字从地面上拽起来,又两个抓住了他的肩膀和头发,像是抬一只待宰的猪,整个人被抬起在半空。 又听得哗啦啦一阵铁器响动,一根脚腕粗的铁链勾住了他的脖子,一圈一圈从腰上一直缠绕到了双腿,整个人都再也无法动弹。 一个士兵大声宣告着:“不要惊慌!云中城的邪魔已经找到!就在杨千絮家中,就是这一个外乡人!他平日里假扮乞丐,屡次伤害无辜!是云中城大患!为避免再生祸端,现将其就地处死!” 围观的百姓立时一片哗然,都惊诧于邪魔竟然就在眼前,都开始赞叹王将军的霹雳手段。 “好!王将军好手段!” “果然就是这个杨大夫!不找她看病是对的!” 得知自己将被处死,雁一字心里一惊,他知道霍起很肯定是受王将军指使,他们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掳走杨千絮,污蔑她收养邪魔,让百姓相信王将军是为民除害,是一片好心。 他恨的牙根痒痒,没想到这些人如此恶毒,竟然就完全撕破脸皮掳走一个大活人。 让他心惊的还有杨小叨,从刚才器她就没有出现过,不知道她是吓傻了躲在一边,还是已经遇害,不知道这些士兵遇见她会对她做什么。 他努力在胳膊里运劲,想要激发一下身体里那股子奇怪的火焰,无奈这一次却好似失灵了一般,任凭他满腔焦急愤怒,也没有一丝丝火苗从他手掌心烧起来。 第30章 陡转直下 就在雁一字诧异又心惊的时候,四个士兵已经把他抬了起来,他脑袋耷拉着看着地面,经过了石阶,一直走进了姐妹小院。 他看到院子的角落倒着一匹马,马脖子处不断往外涌着鲜血,是艾蒿的那一匹。 门外,一个士兵还在大声宣告着:“要毁灭邪魔,需要用非常手段,百姓切勿靠近!” 士兵们抬着雁一字走进屋里,重重扔在了地上,身上的铁链哗啦一声响,他被铁链硌的胸口生疼。 他勉强抬起头,就看着几个士兵将进进出出,手里都抱着柴草,不一会儿,他已经被柴草包围。 “不好,这些家伙是要放火烧死自己!”他心里惊惧。 他没想到这些人会如此歹毒,掳走了杨千絮、把自己污蔑成邪魔就算了,竟然还要赶尽杀绝。 回想之前,他痛骂自己,一直都没有把王将军往坏处想,一直都觉得那家伙只是想让杨千絮去做军医,从来没有想过对方会做出这样强行掳走伤人性命的事情。 他以为三个人的温馨生活永远不会改变,那些邪魔那些恶人的事情,都还很很远,都不会降临在这个小院子。 他听着士兵们的脚步声,听到吹动火折子的声音,知道他们在屋里各处点了火,不一会儿,几只脚走到了他近前。 雁一字慌忙问道:“为何赶尽杀绝?” 一个士兵道:“命令在身,对不住了兄弟。” 雁一字又道:“你们把杨姑娘弄到哪里去了? 士兵道:“将军自有主张,我们不大清楚,只是你不用担心了,没有人要伤她性命。” 雁一字还想问什么,只听得仓啷一声,那士兵抽出了钢刀。 刀刃破空的声音,一刀刺入了他的后背,从前胸透出来,刀尖撞击到了地面,又拔出去。 又是一阵抽刀的声音,五六个士兵全部握刀在手,依次刺入他的后背,又依次拔出。 胸前传来一股凉意,血液透过衣服蔓延到柴草堆下。 雁一字的脑袋低垂在地上,看到那些士兵走动的脚步,他们离开了屋子,关上了门。 火光熊熊,火焰蹿的很快,窗棂和屋顶已经燃烧了起来,哔啵作响,不时有烧着的木头掉下来。 铁链锁着他,无法动弹,在火焰的炙烤下,他满面温热,心里却死灰一片。 血液一点点流失殆尽,他感到嘴巴鼻子都在不停流血,整个身体都在急速萎缩,他却一点都不在意这些疼痛的感觉,他在意的是房子。 房子烧了,没有家了。 杨千絮生死未卜,杨小叨不知去向,他一下子又变成了孤单一人,死去也是孤魂野鬼,如同在乱葬岗醒过来那个时候,周围的一切都和他无关了。 就像霍起说的那样,他成了一只无家可归的野狗。 火势越来越猛烈,砰的一声,燃烧着的门板拍落在他面前,不等眼前黑烟散去,被烧断的房梁又掉落下来,真好砸在了他的后背。轰的一声响,屋子东南角已经塌下来。 烧灼感在全身蔓延,他知道自己即将和这座房子一起化为灰烬。 透过火焰和黑烟,他想最后再看一眼这座小院。 一个小小的身影跳上了大门口的石阶,身子像是僵住了一样,呆呆看着院内的熊熊大火。 “小……叨……”雁一字的嗓子被烟火刺激着,干燥又疼痛,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杨小叨似乎并没有看到火光之中趴着有一个身影,她缓缓走进院子,一脸的不敢置信。 雁一字看到小姑娘脸上挂了两条泪痕,看到她衣服上的懒羊羊图案,看到她手里提着的纸包,那应该是她准备做晚饭的牛肉或者羊肉。 他想叫出声,喉咙却早被火烤的干涩异常。铁链和房梁将他的身躯死死困住,动弹不了毫分。 他眼巴巴看着,不知道没了姐姐和哥哥照顾,这小姑娘该何去何从。 门口出现了三个士兵,三人无声无息走进院子,天色已晚又加上黑烟缭绕,雁一字看不清楚他们的脸面,只能隐约看到他们穿着军服,佩着军刀。 那三人走到杨小叨身边,中间那士兵弯下了腰,轻轻抚摸着杨小叨的头发,似乎问了什么问题。杨小叨抬起头回答了。 周围火焰跳动着,雁一字感觉身体里的水都被烤干了,意识也越来越模糊,在眩晕之间,只能听到火焰呼呼燃烧的声音,完全听不清那几个士兵和杨小叨说了什么话。 那士兵问完杨小叨,和左手边的另一个士兵商量了几句,似乎是没有得到满意的答案,转身就要离开。杨小叨却猛地扑上去抱住了中间那士兵的小腿,就像是疯了一样,似乎在苦苦哀求着什么。 被抱住腿的士兵想拉开杨小叨,却发现小姑娘竟然是用尽全身力气紧紧抱着,uu看书 uukashu.o他抬起另一只脚照着小姑娘身上踹了几下,小姑娘还是嚎哭着不放开,左边一个士兵也上手想拉开她,但两人费了好半天劲,小姑娘却还是死死抱着,没有一丝放松。 右边那名士兵始终冷眼旁观,眼前这一切好像和他无关。 雁一字心里清楚杨小叨是在为姐姐求救,她肯定是在外面听到了姐姐被抓走的消息才急匆匆赶回来,她应该是和自己一样心有不甘,不相信这一切这么快就被毁掉了。 在一片火焰扭曲的空气里,他看到杨小叨拼死抱着对方的小腿,脑袋也紧紧贴靠在上面。 他只能在心里呼唤着,让杨小叨放手,希望她找个地方藏起来,让她去铁匠铺找魏大哥。 然而这一切都没法喊出。 被抱住腿的那士兵忽然伸手抓住杨小叨的头发,将她向上提起。杨小叨吃痛后两手稍微松开,却又猛地抓住了对方的衣襟,两只脚在半空中乱蹬着。 放开啊,放开啊!雁一字在心底呐喊着。 那士兵抽出了刀,一刀扎进杨小叨肚子,见小姑娘两只小手仍旧不松开,将血淋淋的刀拔出,紧接着又是一刀,两刀下去杨小叨的胳膊缓缓地垂了下去。 那士兵将杨小叨扔在地上,收刀回鞘,三个人离开了姐妹小院。 杨小叨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身下扩散开一滩血红。 火势吞灭了整座房子,房顶轰然砸落。 在一片烟尘和火焰中,雁一字死死盯着院子中间那一滩鲜红,一直到火焰将他吞噬,眼前一片黑暗,再没有了意识。 第31章 烈火焚烧若等闲 第二天,一大早就阴云密布。 小院外聚集着一群百姓,都在议论着昨天听到的关于邪魔的传闻。 “就是这里烧死了邪魔啊,这下子云中城算是平静了吧?” “邪魔这东西可不好根除呢,据说就得烧成灰才行,王将军真厉害!” “真是不好搞啊,这火都一晚上了还烧着呢?” 乱糟糟的议论声被一阵脚步声打断,七八个士兵抬着两口盛满水的水缸来到了姐妹小院门口。 一个带头的士兵站在台阶上,向百姓大声道:“奉王将军命,昨日已将城内作乱的邪魔处理,但邪魔顽固,希望各位百姓不要靠近这院子。” 百姓们都离得远远的,透过大门看着小院里还在跳动的火焰。 士兵们走进院子里,见院中躺着一具小孩儿尸体,身体下方满是血迹,带头士兵用脚尖碰了碰,说道:“霍将军可够狠的,小孩子也不放过。”于是一人一脚,将那小孩的尸体踢到了一边。 火苗还燃烧的很旺,一众士兵觉得奇怪,都琢磨着这房子还挺耐烧的,一晚上了还有一人高的火苗,好在小院没有和别人家的房屋联排,不然这一晚上得烧毁了一大片。 士兵们用水桶舀着水泼在火堆上,两口大缸的水全部泼完,扑灭了大部分的火苗,呲呲作响,一缕缕白烟升腾而出。 只剩下废墟最中间的一小丛火焰还在顽强跳动。 七八个人面面相觑,向那丛火焰围拢。 就在刚才,他们用了整整一缸的水,也没有扑灭这一点火焰,每一次将水倒上去,火苗消失,但不一会儿就又再次燃烧起来。 只见那一丛火焰中间燃烧着半截圆木,似乎是房梁一类的东西,上面堆着烧焦断裂了的细椽子头,黑乎乎一堆,和周围并没有什么不同。 那领头士兵抽出钢刀,用刀尖在火焰中拨弄几下,露出火堆下烧红的木头,没发现什么异样,火苗似乎还长高了一点。 一众人屏气凝神,沉默半晌,每个人都感觉到了某种诡异。 “那小子好像就扔在这个地方?”一个士兵说道。 其他士兵看看四周,都缓缓点了点头,不约而同后撤了几步。 就剩下领头一人还站在火堆旁,他将手里钢刀握紧,笑道:“什么意思?铁链绑成那个样子,还挨了那么多刀,你们还怕他复活不成?还真觉得他是邪魔呢?” 说罢,他一脚踢开那块烧焦了的木头,说道:“来,都过来,给我踩灭。” 见他踢开了木头,火堆里只是飞出了几点火星,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冒出来,其他人这才走上去。 七八个人在火堆上胡乱踩着,火焰的势头很快小了很多,却似乎没有熄灭的意思。 那领头士兵用钢刀在火焰里翻动着,说道:“霍将军也真多此一举,烧成灰了还让我们来收拾收拾,尸骨都他娘的没……” 他话还没说完,还在拨弄火堆的钢刀忽然无法动弹,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一样。他低头看看,刀尖正好停在火苗里,看不到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 他咒骂一句,想弯腰将刀拽出,就在低头的一瞬,他看见火焰中藏着一双鲜红的眼睛,正直勾勾盯着他。 一时间他心惊胆寒,松开了钢刀,想要起身离开,脚下已经感觉到火热。 火焰从他脚下升起,沿着裤腿一路往上,带着山洪爆发的气势蹿上了胳膊,继而遍布全身。 只一眨眼,那领头士兵就被火焰吞没,成为一个人形火团,他胡乱拍打着,不断尖叫、哭喊,在一片黑灰当中奔跑着。 他想找其他人帮忙帮助,奈何其余几人见到这惊恐一幕,都像是傻了一样躲在十步之外。 很快,人形火团就扑倒在了地上,除了火焰呼呼燃烧的声音,再也听不到哭喊尖叫了。 其余的士兵都愣在小院里,没有一个人看清楚那家伙是怎么满身起火的。 就在他们愣神的时候,那废墟中的一堆火焰又燃烧起来,火势似乎更加猛烈了。 那堆火焰不停抖动着,逐渐隆起,燃烧着的火块不断掉落,隆起的火焰逐渐显现出一个人形。 一个燃烧着的人。 那人满身火焰,身上的衣服却并没有被烧光,只是残破了许多。 他向前跨出一步,抖动了一下肩膀,身上的灰烬基本已经抖落干净,乱蓬蓬好似鸟窝的头发下,是一张黑漆漆的脸,唯独两只眼睛鲜红如血。 他弯下腰,捡起了地上那一柄被领头士兵扔掉的钢刀,翻转几下刀身。 近处一个士兵吓软了腿,他率先看见那一张黑脸,惊道:“是……是那个雁……雁!” 旁边一个士兵听了这话,也辨认了出来,惊道:“那只野狗!?” “爷爷叫雁一字。”雁一字的声音粗粝沙哑。 十几个士兵一瞬间都拔出钢刀,却都哆哆嗦嗦,不敢靠近。 雁一字一步步走出废墟,也不畏惧刀刃,一直往前走,逼着一众士兵缓缓后退。 “刚才谁踢那个小女孩儿了。” 几个士兵看向墙根处,那个早已死去的女孩儿还仰躺在那里,他们一时间还没想明白,这身上还烧着火的家伙怎么问起这个来。 “他还被火烧着,我们一起上……” 一个士兵试图引导别人,还不等他话音落下,雁一字就已经抓住了他钢刀的刀刃,身影一闪,已经抓住了他的衣领。 火焰很快就包裹了那士兵,一如刚才的人形火团一样,奔跑跳跃,大声尖叫,最终扑在地上一动不动。 “我问你们谁踢那个小女孩儿了。uu看书.uukashu.cm ”雁一字有些不耐烦。 一个士兵挥刀从后面偷袭,雁一字反手一刀,穿透了那士兵的肚子,然后将手覆盖在了那士兵的头上,火焰如同一只金红色的巨兽,瞬间将那人吞没。 其余几个士兵一拥而上,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地上已经有了四五堆火焰,只剩下最后一个士兵靠在南墙上,瑟瑟发抖,裤子已经湿透。 雁一字走过去,一掌拍在士兵身后的墙上,微微低头盯着那人的脸,他记得这张脸,昨天用铁链将自己绑起来的就是这张脸,扛着自己肩膀的,也有这张脸。 “霍起他们在哪里。”雁一字问道,声音冰冷喑哑。 “应该在将军府……”士兵哆哆嗦嗦。 “杀这个小姑娘的人是谁。” “不是我不是我!都是霍将军和王将军下的命令……小的只是听他们……” 雁一字将右手放在了那士兵的肩膀上。 那士兵慌乱道:“我……我没有踢到那个小姑娘……” 雁一字摸着那士兵的耳垂:“我那就是随便找个借口而已。” 火焰在一瞬间燃起,由肩膀到全身,那士兵连叫喊的声音都没发出,只感觉到一阵燥热,就已经灰飞烟灭了。 南墙也轰然倒塌,尘土涤荡中,墙外围观的百姓惊叫着向远处散开。 小院已经成为一片废墟,而废墟中站着的雁一字,满头乱发好似火焰一般飘动着,瞳孔也满是血红,一身条条缕缕的衣服上点缀着火焰,活生生像是从火海地狱里爬出的恶鬼。 第32章 比博燃 雁一字看着杨小叨的尸体,看了很久。 小女孩儿的皮肤已经变得黑青,小红袄被鲜血污染也变成了黑紫色。 她的两只小手放在胸前,紧紧抓着那绣上去没多久的懒羊羊图案。 她的嘴角扯破了,挂着血痕,雁一字想起当时她小脑袋紧紧贴着那士兵的腿,一定是咬着对方的衣服吧。 小女孩儿,这么倔强。他心里感叹一句,将女孩儿尸身抱起,走出了院子。 黑云笼罩在半空,没有一丝微风,仿佛整座城池都窒息了,听不到任何大声的喧嚣。 街边的围观百姓,都变成了一尊尊雕塑,还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个个带着瞠目结舌的表情,眼前发生的一切已经突破了他们以往的生活经验。 雁一字抱着杨小叨向东走去,每一步都踩出一个黑乎乎的脚印。 他前胸和后背都还烧着火焰,就连头发也缭绕在火焰之中,但却始终没有叫喊一声。火焰伤不到他,也伤不到怀中抱着的小女孩尸体,仿佛只是他外面罩着的一件衣服。 一大群百姓跟在他身后三十步开外。 走过长街往北,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他们的眼睛里全部都是对于邪魔的惊叹和恐惧。 “上次就是这个家伙吧?” “没错没错,就是他烧了人家七间铺子。” “当时就觉得这家伙肯定和豺人有关系……” 雁一字目不斜视,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不存在一样,两只鲜红的瞳孔只注视着前方,一步步踏去,眼睛里的火焰也越来越炽盛。 他想起和两姐妹在乱葬岗相遇的滑稽场景、想起杨千絮给自己刮胡子、想起夜色下和杨千絮的对视,起杨小叨吃糖葫芦的俏皮样子,想起和杨小叨拉钩并许诺要保护姐妹俩,想起临出发前杨小叨还说要做好吃的等他和姐姐回来。 那些记忆让他面色冷漠。 后背贯穿到前胸的伤口竟然没有一丝痛感,反而臂膀里充满了力气,可以捶倒一面墙的力气。 空气沉闷,天色越来越阴沉。 又转过一条街,一座飞檐府门出现在视线里。 云中城将军府。 他紧紧盯着那座府门,大踏步而去。 周围的百姓似乎明白了情况,一时间都停住了跟随的脚步,互相交头接耳。 马蹄声响起,百姓们闪开一条路,一个士兵骑着马疾驰而过,经过雁一字时那士兵暴喝道:“让开让开!” 雁一字猛地转过身,血色的目光直射过去。 疾驰中的马匹忽然人立而起,两只前蹄在空中乱踢着,嘶鸣不已。 那士兵用力往一旁拉着缰绳,费了好大劲,坐骑才又在地上站稳。他这才看到前面这个人满身烧着火焰,头发都像是点着了一样乱飘着,一双鲜红眼睛直直看过来,好像夜叉恶鬼。 马匹惊惧不敢向前,那士兵不敢久留,挥动马鞭,从右侧绕开雁一字直奔将军府去了,走进府门的瞬间他回头张望,就见身后那恶鬼一样的家伙一步步赶将过来。 雁一字让杨小叨坐在石狮子旁边,让她的脸正对着将军府院子内部,捋顺了她的头发,整理好了她的小红袄,随即他起身一脚踹开了府门。 他念叨着:“哥哥给你报仇。” 府门大开,院子里站立着一排甲士。 甲士们冲出来将他堵住,长戟朝着他胸口刺来,他矮身躲过,伸手就将一杆长戟夺来,一个横扫,那一排十几名甲士的小腿都被扫破。 甲士们还在疼痛中惊诧,谁也没有料到这被火烧着的家伙竟然如此灵活如此有力气,就在他们惊诧的时候,铠甲里穿着的内衬衣物都已经着起火来。 熊熊燃烧,十几个甲士的声音都一样惨痛。 在他们身后,雁一字将手上鲜血抹在脸上,继续府中走去。 之后的十几名士兵一如小院里一样,没有人能够在火焰之下惨叫超过两声。 此时的雁一字,头发赤艳艳如同一窝火蛇,双目也像在喷着火焰。 他提着长戟,步伐稳健,走在石板路中央不偏离丝毫,穿过前堂,又穿过中堂,一直都走在整座府衙的中轴线上。 上百个兵卒甲士围成厚厚的人墙,将他围在中间,却没有人敢上前,因为在刚才已经有了十几个正在燃烧着的例子。 一众甲士忽然散开,一个身着重甲的人走了出来。 雁一字认得那张脸,霍起。 霍起也认得他,虽然脏兮兮满是泥土血污,但那双红色眸子里的愤恨和倔强,和昨天被摁在地上的时候一模一样。 原本和王将军送走了胡啸这尊瘟神,霍起是要和王将军共饮一下庆功酒的,u看书.uunhu没成想才刚摆好了一桌子酒菜,就听到说外面有人杀了进来。 他听到小卒禀报说有人“杀了进来”,还觉得可笑,什么人还要用这样带劲的描述,又一听说是雁一字,就更觉得可笑了。 在他看来,不过是一只半条命的野狗闯进来送死而已。 但现在亲眼见到,他也暗暗吃惊,面前这家伙明显刚从火堆里爬出来,身上还有零星的火苗,却丝毫不见疼痛神色,反而凛凛有威,他都怀疑这家伙是不是回光返照了。 雁一字问道:“杨千絮在哪里。” 霍起没有穿铠甲,手里提着一杆点钢枪,懒洋洋将枪尖拖在地上,也不回答雁一字的问话,只喊出一句:“给我杀!” 周围的兵卒甲士身子一震,在霍起冷峻目光的注视下,都端了兵器,慢慢向着雁一字围拢。 雁一字仿佛没有感觉到周围兵刃的寒光一样,只紧紧盯着霍起:“告诉我杨千絮在哪里。” 霍起将点钢枪立着,嘴角挂着一丝不屑,也不搭话。 “是不是你下令杀害的小妹。” 雁一字的声音越来越像被冰冻了一般,散发着寒气,相反的,双目却依旧火焰烧着了一般。 一众甲士扑了上去,有三柄钢刀砍向他的后背,两杆铁枪分别刺进了他的大腿小腿。 任凭伤口血流如注,他整个人却好像没有痛感、没有知觉一样,没有向后看一眼。 他长戟一扫,扫开了面前的兵器,纵身一跃,就像一匹豹子扑出羊群,破开了前面的人墙,直扑向了霍起。 第33章 围堵 杀死一只野狗,几十上百个甲士应该够用了。 所以霍起原本都在优哉游哉地看着天上的浮云,想象着待会儿就可以跟王将军请功,被夸赞几句,官阶小小地升一级应该都不是问题。 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那身上还烧着火的家伙竟然能够扑到自己身上来。 那家伙带起一股热浪,一双鲜红色的眸子忽然就逼近了,不等他摆开架势,脖子就已经被掐住。 雁一字将霍起扑倒在地上,二目圆睁,提起一只拳头,声音如同滚雷:“告诉我杨千絮在哪里!” 霍起被掐着脖子,面皮憋红,想回应又说不出话来,右手还试图提起铁枪。 雁一字带火的拳头就落了下去,每一拳都好似重锤,全部砸在那张憋红了的脸上。 每一拳的落下,他的喉咙里都会想起惊雷一样的吼叫。 一连几十拳之后,他拳头上满是血迹,却感受不到疼痛,只看到了霍起的鼻子已经塌陷下去。 “告诉我,杨千絮在哪里!?” 霍起塌陷的鼻子里还残留着一丝气息,却不足以汇聚成一句话,他眼睛肿到只剩下一条缝,透过这条缝隙看到雁一字肩膀上插着一柄钢刀,明晃晃的钢刀。 “说!杨千絮在哪里!?”雁一字松开了掐着对方脖子的手。 霍起身子一震,猛地咳嗽一声,嘴里才换上来一口气,声音细若游丝:“你……你是什么人……” 听到这话,雁一字原本狰狞的表情变得缓和,低头在霍起耳朵边,说道:“你是知道的。” 霍起虚弱道:“你……你是邪魔……豺人……” 雁一字道:“你扯哪里去了,就像你说的,我只是一只……” 他的声语调异常柔和,却透着一种阴森的感觉。 “野狗。” 说罢,他站起身,一脚踏在霍起的脸上,将原本就塌陷的脸踩得扁平。 他将肩膀上的钢刀拔出,提在手中,继续向前走去。 在他身后,所有甲士都呆立着,就在刚才,他们看到了一只不惧刀枪的猛兽,在利刃和寒光之中没有一丝躲闪,似乎给他添再多的伤口都伤害不到他毫分,那种凶悍的神色他们还从来没有见识过。 这就是邪魔吗,所有甲士脑海中都回荡着这一句话。 雁一字进入了后堂,只见一张大桌上摆满了酒菜,却不见一个人,环顾一圈,听得旁边有窸窸窣窣的响声,一转头,看到角落一个柜子的柜门微微颤抖。 他上去一脚将柜子踢翻,一个身穿短褂的人滚了出来,他就势跪在地上,不住磕头。 “老爷!大侠!小的只是一个传菜的!不干小人的事!饶小的一命!饶小的一命!” 雁一字上前揪住那人衣领:“告诉我王将军在哪里,少说一句我剁了你!” 那传菜的侧过脸看看屋里,又将脸紧贴着地面:“小的只知道王将军从后门走了,应该是往北城去了,实在是不知道他跑哪里去了……” 雁一字去府门前抱了杨小叨的尸体,从将军府后门奔出去。 他在北城各条大街来回奔走,想询问路边百姓有没有看到王将军,但百姓们都远远观望着,向他扔着石头土块,他一上前搭话他们就跑开了,就像是遇见瘟神恶魔一般。 奔走了半天,没见到王将军的身影,他开始觉得有些疲倦,双腿开始变得沉重,脚步越来越慢,那种浑身充满力气的感觉已经渐渐没有了。 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好似急火攻心,在一瞬之间怒从心头起,那时他感觉自己可以举起一座房子。如今情绪消退,他认真审视着自己周身,火焰消退,一身破衣烂衫,头发好似刺毛炸鬼,俨然和一个疯子没有两样,一般人不害怕都难。 天上电闪雷鸣,零星小雨已经变成大雨,豆粒大小的雨滴从天上狂撒下来。 雁一字身上的火苗已经全部熄灭,怀里小妹的尸身已经渐渐开始僵硬,抱着冰凉的尸身,耳边雨滴声噼里啪啦,周围的一切陌生又冷淡。 他想到之前温暖的小家,想到小姑娘馋糖葫芦流口水的样子,无声无息中,两行清泪混合着雨水流下。 转过一条街,迎面走来一群士兵,约莫五六百,都提着兵刃,冷淡注视着他。 他转回头,身后同样是几百士兵,刷刷几声,他们都将钢刀抽出。 雁一字道:“告诉我那王八蛋将军在那里。” 一个士兵上前几步,道:“王将军已经逃出城了。既然你是邪魔,今天就算是拼上我们所有兄弟的性命,都要将你杀死,我们绝不会允许豺人留下来的玩意儿在天俞的土地上走动。” 前后加起来上千名士兵向着他走来,街道被堵塞,就像是即将关闭的闸门一样,没有给雁一字留下一丝出逃的缝隙。 “那就来吧。” 对于被当作邪魔这件事,uu看书ww.kanshum 他已经不想解释什么,现在他想的就是从这里闯出去,把杨小叨好好的安葬。 那士兵又道:“你可以把那女孩儿放下,我们不会动她的。” “你们已经杀死她了!” 说罢,雁一字腾出右手,努力运劲几次,却始终没有感觉到火焰出来。 他抱紧了杨小叨,猛地向前冲去。 他能感觉到此时自己的身体已经没有刚才轻灵,力气也没有那么充沛,任凭他满腔怒火,也不会释放出火焰来,甚至还有些疲倦。 但是他坚决不想再让那些人碰杨小叨一下,就算身上挨上一万刀,就算他自己死在乱刃之中,他也要将杨小叨抱在怀中。 他这样想着,大步向前冲去,只跑出十步远,灼热的感觉就开始在胳膊上出现,跑到第十五步,灼热的感觉已经蔓延过胸前,吞没了他整个身体。 满头乱发在空中飘动如同火舌,他整个人都熊熊燃烧起来,大如黄豆的雨滴也没法剿灭那火焰。 让他奇怪的是,那火焰却没有伤害到怀中的杨小叨分毫。 士兵们原本提着刀等待那人冲上,都没想到这家伙还真的如同传闻中那样不惧火焰,而且还是跑着跑着点燃了自己。看着一个火人冲向自己,对于没有经历过什么大阵仗的他们,全部瞠目结舌,手里的刀眼看着就要拿不稳。 领头那士兵大喝道:“弟兄们!上!” “替她偿命!” 雁一字也大喊着,面前一柄刀砍过来,他也不躲闪,伸出手就想抓住。 第34章 邪魔降临 “呔!” 不及雁一字抓住那一柄刀,他就听到在那一群士兵的身后、街道远处传来一声呐喊,那声音如同惊雷破空,所有在场的士兵一时间被震慑住,齐齐回头看去。 雁一字也停住了动作,向声音来处看去。 就见队伍另一边,有的士兵飞在半空,有的撞在两侧的墙壁上,有的跌落在了商铺的屋顶。 他再仔细一看,只见队伍中间一个身影飞掠而来,所经过的士兵都像是棉花枕头一样被撞飞,中间很快出一条小道,几百人的队伍在刹那间七零八落。 而当他看清楚的这一刻,那身影已经来到了他脸前, 那人一把掐住他的脖子,他来不及反应身子已经凌空,只听得耳旁风声呼啸 ,已经被那人带着飞掠上了屋顶。 他脖子被掐住不能说话,斜着眼看那人,只见那人披散着灰白头发,看不清脸面,一身灰布长褂,看上去是一位老头儿。他不由得感叹此人臂力好强悍,提着自己竟然像提一直小鸡。 那人带着他在屋顶上飞掠,雨滴被撞碎在半空,视野里那些围堵过来的士兵越来越远。 忽然感觉失重,再看周围,已经落在一座院子里,他被扔出去老远。 雁一字顺势将杨小叨放在雨湿不到的角落,一跃起身,照着那老头儿打出带火的一拳。 老头儿身形闪动,侧身躲过拳头,也不怕火焰,雨滴似乎也没法将他的衣襟打湿,鹰爪一般的手指已经落在雁一字喉头,紧紧扣住,一下就把雁一字举在了半空。 “孽障!受死!”老头儿大喊着,力量灌注在手指。 火焰覆盖着雁一字全身,从他的眼睛里喷出来,在他的脸颊和发丝间舞动,他的喉咙被那只大手攫紧,喉骨挤压着咔咔作响,他勉强抬起手抓住了那老头儿的胳膊,火焰从他的手指扩散出去,很快就烧光了老头儿的衣袖。 老头儿着了火的右臂颤抖着,手指却愈发扣紧,想要在瞬间将其喉骨捏爆,奈何力不从心,火舌已经探向他的胸口,只得一把扔开雁一字,退后一步,将右臂上的火焰拍灭。 摔在地上的一瞬间,雁一字全身火焰忽然消退,他捂着喉咙不住干咳,好一阵子才呼吸顺畅,当他回过神来,就发现雨也变小了很多。 哪知他刚缓过劲儿,就听得耳边风声响起,他猛地转头去看,只见一个骨骼突兀的拳头直奔他面门而来,已经无法躲过。 依照那老头儿手臂的力量,再加上这一拳的速度,他心知这一拳足以让他头骨碎裂。 而那一拳却忽然停住,只剩下一股子劲风扑到他脸上,凉飕飕。 老头儿收起了拳头,细细打量了一番雁一字,问道“你叫什么?” “我……我……我叫雁一字。”处于下风,他只好顺着对方说话,磕磕巴巴的原因是喉咙还没有完全恢复,以及他担心哪个字说不对被这老头儿一拳击碎天灵盖。 “姓雁?” 老头儿好像十分惊讶,皱着眉头,认真端详着雁一字的脸,凝神思考的样子好像在那张脸上看到了一只屎壳郎。 雁一字见老头儿满头花白头发,精神矍铄,他一下子想起来,这不就是之前酒坊门前蹭酒喝的那一位古慕云吗?只是现在完全不是之前蹭酒喝的混沌状态,反而精神振作,声如洪钟。 按照陈牡丹说的,这老头儿喜欢吹嘘自己杀过多少豺人、跟随大将军如何战斗、还说血衣评上有他的名字,按照他掐着别人脖子飞奔的状态来看,他很可能不是吹嘘。 古慕云背负着手在院子里走来走去,不时还转头看向雁一字。 雁一字抽空打量着院落周围,这才发现这不就是将军府里吗,大概所有士兵和护卫都跑到街上去抓捕自己,再加上自己刚才那么一闹,府院中显得冷冷清清,丫鬟仆人的身影都看不见。 “你身上这症状有多久了?”古慕云忽然站定了问道。 雁一字心想自己可以着火这件事已经在众人面前展示过,也没什么隐瞒的必要,他算一下日子,道:“大概有将近两个月了吧。” 古慕云道:“平时都很正常,这症状只是偶尔才会冒出来,对吧?” 雁一字道:“就……确实是偶尔会冒出火来。” 古慕云道:“身体上也没有什么疼痛。” 雁一字搔了搔头,道:“没有。” “也不会想要伤害谁?” “不会。” “感觉体内充满了力量,对吧?” “是,好像力气是挺大的。” 忽然之间,古慕云像是一个看诊的郎中一样,不断向雁一字询问着病情,而雁一字生怕对方愤怒起来把自己掐死,于是也老老实实回答着。 问过好几个问题之后,uu看书 .uuanshu 古慕云深吸一口气,抬头思考了良久,问出了那最后一个问题,似乎也是他一直不敢确定的一个问题。 “你是死而复生才来到了云中城的,是也不是?” 雁一字看着古慕云那张虽然苍老但神采奕奕的脸,难以置信这老头儿平日里醉醺醺歪三倒四,此时竟然一眼就看穿了自己的来历,精准的让人怀疑他是不是有什么超越凡人的神通。 老头儿不再多言,只是静静盯着雁一字,期待着一个回答。 “对,我是死而复生的,而且以前的事情都不记得了。” 说完这句话,雁一字暗暗握紧了拳头,思索着万一古慕云觉得他是个怪物要对他下手,他还要不要反抗一下。 哪知那老头儿听到雁一字的话,反而露出了笑容,他问道:“那你为什么伤害城中士兵?” “是他们拦着我,我的亲人,被那王八蛋将军害死了,所以我要找他算账。”雁一字将霍起设计诬陷他、杨千絮被抓走、杨小叨被杀死这些事粗略讲过一遍。 “原来如此,我理解你了。”古慕云念叨着雁一字的话,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不过你也确实把云中城弄的人心惶惶了。” 雁一字道:“我没有想跟任何人过不去。” 古慕云道:“唉,不怪你,成为了邪魔,没办法啦,你不和别人过不去,别人也会和你过不去的。” “什么?邪魔?”雁一字惊诧,他现在觉得这老头儿说话不仅不是吹嘘,甚至还都是大实话。 “对,你现在就是邪魔。” 第35章 雁南飞 雁一字持续惊诧:“我?是邪魔?你是说这些症状是变成邪魔了?” 之前自己点燃街上的七间铺子,被很多人当作豺人的奸细,后来又被王八蛋和霍起诬陷成邪魔,但他内心从来没有真的往那方面想,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真的变成了邪魔。 因为邪魔压根不是他这个样子,邪魔是乱葬岗前的那个怪人,是豺人破败神殿附近那只巨大的老魔,自己就是个人模样,怎么可能和他们一样? 古慕云道:“天俞人最恨的就是邪魔,你就这样出现在大街上,那群士兵肯定拼命也要将你杀掉,城中百姓可能刚开始会害怕,过后也会想方设法围攻你。” 雁一字道:“可是,我这样子像邪魔吗?” 古慕云道:“你那喷火的样子像是人族吗?” 雁一字沉默,不置可否。 “当年豺人侵略天俞,对人族犯下了滔天的罪行,他们把人族小孩杀死,剥了皮,将一张张皮缝合起来穿在身上,美其名曰童衣,他们为了杀死一个人族将领,经常一整个一整个村庄的屠杀,他们还使用巫术弄出邪魔这种东西,生吃人族。” 古慕云顿了顿,神情更加严肃:“这些罪恶,是所有人族都铭刻在骨头里、流淌在血液里的,你这喷火的样子,任谁都不会觉得你是人族。” “那你怎么就肯定我是邪魔呢?我还有感情,脑袋还清醒,还可以控制自己的行动,并没有想着一定要杀死谁或者吃掉谁,”雁一字摊开双手,道:“你看我现在像豺人或者邪魔吗?” 古慕云也摊开了手,道:“那你看看我,像不像一个普通人族。” 雁一字不知道对方为何这样反问,不假思索道:“你不就是个正常的人?” “错。” “啊?” 雁一字瞪大了眼睛,他走进前去,眼神从古慕云头顶向下移动,经过耳朵、下巴、肩膀、前胸、胳膊,一直到双脚,期间甚至还狠狠扯了几下这老头儿的头发和耳朵,还用食指在对方肚子上狠狠戳了几下,就差没有在老头胯下狠狠踢一脚看看反应了。 他看了好一会儿,没找到獠牙也没找到利爪,更没有坚硬如铠甲一样的皮肤也没有五颜六色的眼珠子,看不出和“邪魔”这两个字有什么关系。 “不用你看了。”古慕云盯着雁一字,后退到房子近前,将一只手拍在墙壁上,道:“看好了。” 话音刚落,“轰”地一声,那间屋子忽然炸开,却并没有石块四射,反而只是整体膨胀了一下,每一块砖块都分离开来,又迅速落在地上,就连尘土都只是短暂扩散一下,又迅速覆盖在地面上。 屋子里的摆设显露了出来,原来这是一间书房,并排立着几排书架。 雁一字叹为观止,老头儿轻轻一掌就让整个房屋爆开,而且还让每一块砖都分开却又不四散飞溅,这种力道以及控制,简直惊为天人。 古慕云收回了手:“我以前跟随大将军追击豺人,也曾手刃过不少畜生,那时我力气充盈,从没把任何豺人杂兵或者将领放在眼里,但是也从来没有过现在这样的感觉,体内的力量简直要爆裂开来。” 雁一字道:“所以这根本不是人会拥有的力量吗?” 长身直立的老头儿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如果人族有这种力量,就算是通过不停练习才能达到,那么当年也不会被豺人给打败了,要知道我们人族最不缺的就是挑战身体极限的武人。” “所以,你怎么就确定自己变成邪魔了呢?” 古慕云道:“因为我清楚的知道,我是死在战场上的。” 他走在书架之间,一边随手翻阅着那些书册,一边娓娓道来:“当年,我跟随大将军追击豺人,鹿鸣川一战,忽然出现很多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扑上来就是乱咬乱啃,而且都是一些几刀都砍不死的玩意儿,那一战我们损失惨重。就是那个时候才知道,豺人里有一个和天神相通的巫婆子,叫做应天巫,就是她使用巫术把死人变成了邪魔,受她操纵,残害人族。” “应天巫……鹿鸣川?” 听了老头儿一大段的描述,雁一字算是又了解了一些天俞和豺人的争战史,以往因为杨千絮不怎么关注历史,她都是泛泛聊聊。现在这老头是亲身经历,绝对的一手资料。 但老头儿那一大段话里,他总觉得某个词好像很熟悉,不是“应天巫”,更像是“鹿鸣川”,至于这种熟悉的感觉从何而来,他一时也找不到原因。 古慕云继续道:“当我活过来,我也是只有死去那一瞬间的回忆,后来慢慢的才全部记起来,我也感觉到自己身体里存在着一种奇怪的力量,这种力量不可能是人族会有的,如果要追寻来源,只有那一种可能。” 雁一字道:“就是应天巫的巫术。” “对,我初步猜测你我都是中了这样的巫术,复活过来变成了邪魔,而且最近一段时间,天俞各地都冒出了邪魔的传说,我担心豺人又开始筹划着侵扰天俞了。我守在云中城,一则是为了我那病重的老伴儿,一则就是想看看还有没有其他邪魔作祟,然后就得知一只邪魔在四处喷火烧人,就是你了。” “可是……”雁一字还有些不甘心。 “可是你我的头脑都还算清楚,没有像邪魔那样吃人咬人,对吧?你是不是想问这个?”古慕云似乎猜出了雁一字的心思。 雁一字点点头。 “这也是我想搞清楚的,所以我决定去北方,据说剩余的豺人在北方冰川界存活着,我想自己去找到原因,如果可能的话……”古慕云顿了顿,双眉似两杆铁枪一样笔直倒竖着:“我要把豺人的余孽都除掉,以绝后患。” 听到古慕云这一番话,雁一字忽然觉得老头儿身形越发高大挺拔,迎风直立倒像是那些传说中的英雄大侠,他也不由得有些心潮澎湃,想着如果能除掉豺人余孽,也就能让天俞人免除很多战乱忧患,那样也算是从另外一个方向救死扶伤,杨千絮应该会很高兴的吧。 “那我跟你去。”他脱口而出,随即一想到杨千絮他又有些后悔,妹妹的死因还没查明,姐姐也不知被抓去了那里是生是死,u看书 ww.uansu如果跟随老头儿去冰川界…… 古慕云斩钉截铁打断他的思绪:“你就留在天俞境内好了,这里应该会需要你。” 老头儿拍了拍雁一字的肩膀,眼神中满是信任。 被拍打肩膀的这种感觉让雁一字觉得熟悉,甚至这个老头儿好像都是以前就认识的。 “那你去冰川界,你的老伴儿……”雁一字疑惑道。 老头儿飞身跃上房顶,面向北方迎风站立:“当初我跟随大将军作战,就是她督促的。我告诉她,如果战胜归来就在云中城等我,没想到我死而复生归来,她还一直等在云中城,只是思劳成疾,后来她又知道我对于邪魔的看法,她清楚我是想去冰川界一探究竟的,前些日子,她竟然偷偷停药,致使病情加重,离我而去了。” 老头儿将两手背在身后,虽然其中一只袖子被烧掉了显得有些滑稽,但整体看起来还是凛然有威。 “所以我现在孤身一人,无牵无挂了,也希望这是我最后一次为天俞出手。” 雁一字道:“你觉得天俞会需要我?” 老头儿转过头,带着一种老前辈看后辈的笑容,道:“以前我就相信你,现在我还是相信你。” “以前?”雁一字不解。 “没想到雏雁也终于长大了啊,老夫可以放心了。” 说罢,老头儿已飞身离去。 “雏雁?” 一张纸从上面飘落下来,只听到老头儿洪亮的声音渐渐远去:“在那王八蛋的书架里找到一封信,应该会对你有所帮助。” 第36章 金显隆 他打开那张纸,原来是一封信,是一个叫胡啸的人写给王八蛋的,语气很谦恭,说是要在前往京城的路上搜罗各地药医。看到药医两个字,他就明白这就是杨千絮被抓走的原因了,原来不光是王八蛋一个人的主意,背后还有别的人。 他收起书信,抱了杨小叨,找到一间屋子,大概是那王八蛋侍妾的偏房,翻箱倒柜,翻出几锭银子,又找了一些女子衣服将杨小叨包裹住,抱着她出了府院向小院儿走去。 雨已经渐渐停了。他感觉疲倦,后背隐隐传来痛感,伸手去摸,感觉到浅浅的疤痕。他没想到刀刃穿透的伤口,竟然这么快就愈合了。 来到城南自家小院儿,这座两姐妹的小院儿已经不复往日的温馨,正房已经化成灰烬,南墙也塌了,砖块散落了一地,一座完整的小院儿变成了平地。 那几个士兵烧成的灰堆早被雨滴冲散,地面上还留着几把剑。 他将杨小叨放在角落,顺手拿起一把剑,翘起地面上几十块石砖,开始用双手一点一点挖土。 他认为城外荒野乱糟糟的,杨小叨一个人会害怕,所以要将她埋葬在城内。 一直到挖出一个大坑,他感觉十根手指的指甲已经不属于自己。 他将包裹着杨小叨的衣物解开,擦拭干净她的小脸蛋,看了好久,看到她外衣上的那只咧嘴笑着的懒羊羊,它的头上顶着一坨粑粑。他将那刺绣图案撕了下来,揣入怀中。 该下葬杨小叨了。 将不再絮叨的杨小叨放入土坑,他第一次感觉到揪心,这种感觉比之前看到她尸体的那一瞬间更强烈,似乎埋在这里,她才是真正的离自己而去了。 当他要给杨小叨身上埋土时,胳膊被别人抓住,他一看,不知什么时候,艾蒿已经站在了他身边。 “雁大哥。”艾蒿说道。 雁一字点点头,这才注意到艾蒿身后跟着一匹高头大马,马上端坐一人,那人一张瘦脸,身穿黑甲外罩淡黄袍,腰间挎着一口长刀。 一见到那人的盔甲装束,他抄起一把剑就要冲上前去,艾蒿赶忙将他按住,道:“雁大哥,这位是金显隆将军,他……” 雁一字打断艾蒿的话:“还不是那王八蛋的手下!” 艾蒿道:“金将军是那王八蛋的手下,但是他和霍起他们不是一路的,就是他不再让城内士兵继续搜查你的。” 雁一字这才站定,将手里的剑扔掉,道:“来这里做什么。” 马上那位叫金显隆道:“但是你别高兴的太早了,我只是不清楚状况,暂且相信这位小兄弟说的你们是无辜的,我要去找王将军问清楚,到时候,如果是你们作恶搅乱云中城还杀死了霍将军,我肯定会找到你的。” 雁一字道:“我巴不得,如果到时候你带着那王八蛋来找我,我会更高兴,来多少我杀多少。” “有气概。”金显隆说着,挥了挥手,身后几个人抬着一口棺材过来,放到地上:“这口棺材,是给小女孩儿的,我会查明白谁杀害的她,如果是军营中的,定斩不赦。” 雁一字鼻子中轻哼一声,道:“没想到跟随那王八蛋做事的人还会有一丝丝良心。” 金显隆也不生气,说了一句:“快些埋葬,然后去找你的姐姐吧,我一离开云中城,城里将士们肯定还要搜捕你。”便纵马离去了。 雁一字问艾蒿道:“这人是谁?” 艾蒿道:“他是那王八蛋将军的侍卫,此人脾气耿直,不似霍起那样处处顺着王将军,虽然是近身护卫,王将军却总是派给他一些剿灭山贼匪患之类的脏活累活,整日苦哈哈的东奔西跑,那些升官发财的事情又一向和他无缘,因此人送绰号金无缘。” 雁一字道:“真没想到,王八蛋手下还有这样的人。” 艾蒿道:“昨天我被抓进了地牢,他剿完山匪今天回城,把我放出来,还非要买一口棺材送给你,我原以为是要嘲讽你,没想到是给……”他看着已经悲痛到沉默的雁一字,将后面的话咽了下去,将几个纸包递了过去。 “他以后会给那王八蛋准备棺材的。” 雁一字接过纸包,一听纸包里的声音就知道那是他早先给妹妹买的各种炒货和果脯,小姑娘生前最喜欢吃这些零嘴。 他将那些纸包都放进棺材,又把杨小叨从坑里抱出放进去,握着小姑娘的小手良久,起身将棺材推入土坑中。 艾蒿问道:“要葬在城里吗?在城里埋葬,会不会被士兵或者其他人破坏?” 雁一字道:“他们再坏,应该还不会毁坏一个已经没命的小女孩儿的坟墓吧,u看书ww.uukash 再说,我觉得这位金显隆应该也会拦着。” 艾蒿点了点头:“那倒是。” “而且,以后你这位少侠不还留在这里吗。” “那你呢?” “我要去找她。”雁一字将一把土放到棺材上。 两人一起将那杨小叨掩埋。在坟堆成型的那一刻,雁一字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刀搅一样疼痛。失去亲人的滋味就像是一记闷锤,一开始将他砸懵,之后那种疼痛才会慢慢弥散,最终一直伴随周围。 二人将砖块都砌在坟堆上,又在四周垒了一圈矮墙,总算弄出一个像样的坟墓。 雁一字扶着矮墙,心中暗道:“哥哥会找到姐姐,一定会为你报仇的。” 他刚转过身,就感觉眼前一黑,整个人向前扑倒,好在被艾蒿扶住。 他垂着头,只觉得全身无力,后背的痛感也越来越明显,低声问道:“你看看我后背的伤口是不是崩裂了?” 艾蒿掀开衣服看时,却没有看到任何伤疤,完完整整是一个没受过伤的后背,他奇道:“没有伤疤啊。” 雁一字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儿,自己的身体可能会自己恢复并愈合,但疼痛的感觉还会存在一段时间。他眼睛睁不太开,眯缝着看到墙角那匹已经死掉很久的马匹。 他喃喃道:“对不起啊,你马没了。” 艾蒿道:“没关系,别想那个啦,他们除了烧房子,还捅刀子了?” 雁一字道:“这匹马被扎了一刀,而我,挨了几十刀吧。” 第37章 离别已经在眼前 当雁一字再醒过来,已经是三天后。 九月初七。 他想着之前发生的事情如果都是一场梦就好了。可当他挣扎着坐起来,这屋里没有素色床单,没有草药气味,没有雪白墙壁,这里并不是杨千絮的小院。 直到艾蒿从门外进来,他才得知三天前自己昏迷过去,多亏了艾蒿把他拖回来照顾,才有了今日的苏醒。 他环顾房间,看到窗台上摆着很多书册,还都是《政事对论》《诸国通鉴》一类有关朝政的书籍,问道:“看不出你小子还喜欢做学问呢?” “这个啊,我老爹当初想着让我去参加科考走仕途。” “对了,那你现在怎么一个人?” 艾蒿停顿了一下,道:“我爹娘他们是四处卖货的,后来被山贼抢劫杀害了,那之后我就不想读书了,就想做侠客,有机会一定杀光山贼草寇。” 意识到触碰了艾蒿的痛点,雁一字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停顿了好一伙儿还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他只得看着自己的手臂,不论怎么运劲却再也感受不到那种神奇的温热,更别说火焰迸发出来。想起杨千絮说他体内有一股子火气,大概随着前几天那场战斗,都发泄干净了。 “所以雁大哥你是真的挨了很多刀?”艾蒿问道。 照顾雁一字这几天,艾蒿一度迷惑,按照雁一字的说法,他被捅了很多刀,还被一群人围殴,然而身上却见不到一处伤口,甚至连指甲盖大小的淤青都没有。 更怪异的是,虽然看上去没受伤,这家伙却又极度虚弱,就像是忽然就大病了一场,连续几天神志不清,冲他大喊、泼水、滴蜡都没有用。 雁一字道:“何止是挨刀子,我还玩火了呢,哎?我这几天有尿炕吗?” 艾蒿答道:“没有……” “那就好。” 雁一字从怀中掏出那封胡啸写给王柏丹的书信,递给艾蒿,道:“你知道这个胡啸是什么人么?” 艾蒿接过书信,从头到尾看了,道:“原来是他要找药医啊,我还说为什么忽然抓走杨姑娘……” 雁一字道:“他势力很大么?连云中城这一城的大将军都得听他的。” 艾蒿看着书信,道:“胡啸……据传说,他杀了自己的父亲,然后给北疆统制——也就是临北候闻天灰做了义子,他现在是……” 雁一字打断道:“等等,林北候?”一听到林北候这个名号,他脑袋里那些来自别人的回忆就开始作祟,林北是闽南语里“你爸”的意思,这个名号在他看来实在有趣。 艾蒿道:“对,因为要统帅整个北方来抵抗豺人。” 雁一字点点头,示意艾蒿继续。 艾蒿道:“胡啸投靠闻天灰后,可谓是平步青云,不仅娶了孟太师的女儿,现在都已经是晋州统帅了,怪不得王柏丹会听他的,云中城自然是归他管的。” 雁一字沉默着,从艾蒿手中拿过书信,审视着落款的“胡啸”两个字。 “因为外界都传说他杀死了他的亲爹,所以他有个外号,叫做‘刃须狼’,据说普通的狼会用胡须触碰同伴,表示友好,而胡啸这匹狼,外表谦恭柔和,胡须却好似刀刃,是专门用来杀死同伴的。” 雁一字沉吟着:“刃须狼……” 他默读着书信上那些话,每句话都温和谦逊,不像是一州统帅对自己下属的语气,倒像是一名很懂礼数的下属在讨好长官。 艾蒿接着道:“所以,他的势力可不是一般的大,如今年轻的逍遥皇上位没有几年,又是一位不理朝政的主,闻天灰权倾朝野,整个天俞,怕是也没有谁敢惹胡啸这匹狼。” 雁一字一边听着艾蒿的讲述,一边看着怀里的女孩儿,良久之后,他将那封书信撕了个粉碎。 艾蒿道:“所以雁大哥……” 雁一字道:“信里他说去往京城了,那么我就去京城找他。我一定要把姐姐抢回来,活要见人……”他顿了顿,后面那句“死要见尸”还是没说出来。 艾蒿略微有些迟疑,说道:“京城……雁大哥,在京城我们这样的人是斗不过胡啸的……” 雁一字:“他的势力很大,但就算是他要把我千刀万剐,我也得见到我家大姐。”说罢,他甩甩胳膊扭扭腰。 艾蒿问道:“你身子怎么样了?” 雁一字道:“好了,男人决不可以一直疲软。” 听了这话,艾蒿真想质问对方疲软这个词是不是故意的,但是相处这些日子,他已经有些了解这个雁大哥,这家伙压根就不是那种一本正经严肃的家伙,反而满嘴胡话才是常态。 雁一字也不管这是艾蒿的住所,反正就当自己的家一样,从床铺底下找出一个木盆,到院子里水井处盛满了水,掏出怀里的懒羊羊图案就开始揉搓清洗。 艾蒿跟出来,问道:“真的要离开云中城了吗?” 雁一字道:“必须要走啊,我现在只想做一件事,就是找到她,不管怎么样,我得保护她安全,小叨没了这件事,也得告诉她。”他回想起当初和杨小叨在街上拉钩,是答应了要保护他们两姐妹的。 之前他只觉得王将军很烦人,从来没有想过他们会真的对杨千絮下手,那些邪魔的传说,他也觉得很遥远,uu看书 .uukanhu.om 自己的小家庭怎么会撞上。 如今再想到杨小叨那一双天真的眸子,他只恨自己不懂世事险恶,没有早做防备。 艾蒿道:“最近外面不太平,你一个人怕是不太行,那我跟着你去吧。” 雁一字问道:“不就是邪魔吗?我见识过。” 艾蒿道:“邪魔到不知道是真是假,年轻的逍遥皇掌权后,各州各城都有分裂迹象,冲突都是难免的,到时候再把你一个失去记忆的人卷进去……” 雁一字到:“打住吧,我也不去参与战斗,他们冲突怎么会扯上我。你跟着我只会拖累我,我还得照顾你,你还是留在云中城,好好照顾你心上那一位。” “我……”被看穿心事的少年侠客都有些不好意思。 “但是还有一件事,可能还是得你帮帮忙了。”雁一字像是忽然想起来什么。 艾蒿道:“什么事?” “记得帮我保护一下小叨的墓,多打扫打扫,她喜欢干净。” 艾蒿心里叹息一声:“我记住了。” “她喜欢吃瓜子和糖葫芦什么的,反正各种小食你就看着来吧。” 艾蒿笑笑道:“没问题。” 雁一字将懒羊羊图案举在半空,看上去已经洗去了泥土污渍,只是还有浅浅的血色,他又将其放入水中,连续清洗了十几遍,才露出了那图案本来的样子,白色的便便一样的头发,两只褐色小羊角,淡黄色的脸蛋,一副咧着嘴笑的表情。 看着懒羊羊的表情,雁一字也咧嘴笑了起来,笑容间忽然记起来一件事。 第38章 复安 天俞西南,弑神之山。 山头不见了踪迹,只剩下一片广阔平地,一座方圆三百余里的城池坐落于其上。 复安城。 城内宫殿高耸,遮天蔽日,如同站立着无数身披重甲的将军。 逍遥皇庭,在复安城最北端。 宣政殿内,逍遥皇端坐龙椅,双手压在大腿下面,两只脚在椅子下乱晃着,满脸轻松自在,与身边两位重甲护卫的肃穆状态形成鲜明对比。 昨日急递来报,说各地邪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北疆云中城守将更是直接被邪魔残害,城防都已经空虚。 虽然消息听起来是残酷了点,但刚满二十二岁的逍遥皇依然不为所动,对于他来说云中城还很遥远,远不如最近京城流传的那句“丧父郎做人皇”的扯淡谶语更能引起他的兴趣。 自他坐上这个龙椅以来,下面这些人就努力将各种夸大的言辞灌进他的耳朵里,乃至于在这个太阳刚刚升起的时刻,他只想回后宫去睡个回笼觉,或者和皇妃们一起睡个回笼觉。 文东武西两列大臣立在阶下,相同的黑青色朝服,相同的躬身姿态。 不等龙椅旁的小太监发话,右边一位大臣已然出列,此人下颏一部黑胡子十分显眼,他手执笏板躬身,道:“启禀吾皇,臣有奏。” 年轻的逍遥皇嘴唇动了动,伸手捂住了嘴,一个哈欠被他咽回了肚子,眼泪却没办法咽下,一时间眼眶湿润,模糊着看不清出列的大臣。 他只得微微点了点头,抬手揩去了眼角即将滑落的瞌睡眼泪。 黑胡子大臣再次躬身,道:“启禀吾皇,微臣认为,一座小城的城防没什么大碍,派个人去管辖就好了。臣认为,抓捕遍地冒头的邪魔才是如今的重中之重,毕竟当初雁贼留下这祸根,铁定和那西渊豺人有关系,这才是关系国之安危的首要大事。” 逍遥皇道:“邪魔,各地州府不是已经在抓捕了么?他们也成不了什么气候的。” 不等那黑胡子大臣回应,年轻的逍遥皇又道:“云中城空虚就派人去守好了,你们谁愿意去镇守云中城啊?” 对于他这样二十多岁就坐上龙椅的人来说,一座城池的空虚是很遥远的事情,重要性远不如他身体的空虚。 阶下一片沉默。 在文臣最前排,一位身着黑鳞蟒袍的大臣向斜前方跨出一步,此人身长约七尺,淡白色面皮略显病态,唇边点缀着几绺花白细髭,蟒袍衬托着佝偻的身躯,不动不摇。 蟒袍大臣站到阶前。在他身后,一众大臣都盯着他腰间悬着的黑鞘宝剑,剑柄上鲜红的剑穗无比醒目。 剑履上殿,这是为人臣子的顶级荣耀。 蟒袍大臣沉声道:“臣以为,邪魔、云中城都不是如今的重点,重点在于云中城城防空虚,可能对我天俞会有别的影响。” “哦?宇文爱卿目光长远,不知还会有什么别的影响?”逍遥皇坐直了身子,眼睛也睁开了一些。 复姓宇文的老臣咳嗽一声,道:“据臣所知,甘远州府马遂超素来有不臣之心,仗着自己当年攻克豺人有功,一向不服吾皇权威。而他所栖身的甘远州府又地域狭小,所以,一直都有私自扩张地盘的小动作。” 逍遥皇道:“爱卿的意思是?” 宇文老臣道:“如今云中城城防空虚,而云中城,是甘远州人马南下注定会经过的城池之一。据微臣了解,马遂超不满的事情,一是爵位高低,二是地盘太小,微臣断定,他定会趁乱偷取云中城。” 他捋了捋下颌的胡须:“就怕他在云中城站稳脚跟,随后一直南下,又引起其他诸侯王的响应,到时候天俞又会陷入动乱。” 听他说得严重,身后原本安静的大臣们,忽然“哗”地一声,开始交头接耳议论起来。 在身后群臣一片窸窸窣窣当中,宇文老臣听得分明,有人认为一个马遂超而已,掀不起多大的波浪,还有人觉得当前只有关于邪魔的传闻才是重中之重。 宇文老臣两条灰白的眉毛挑起,转过身瞪视了一眼,身后群臣瞬间安静下来。 他说道:“禀吾皇,甘远州马遂超当年跟随先皇作战,也算是战功赫赫,但此人一向野心勃勃,对于‘恒温伯’这样一个伯爵爵位始终不满意,而且他一向残暴不仁,一旦盯上云中城,对于承平日久的天俞是一个威胁,对于云中城百姓也是一个灾难。” 年轻的逍遥皇双眼包含困倦的热泪,已经记不清咽下了多少哈欠。他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清醒,说道:“宇文爱卿既然预料到了,那接下来该如何是好呢?” 宇文老臣沉声道:“料到马遂超会夺城的人不多,指望不上云中城周围的守将,这种级别的动乱最好也别让诸侯王知晓,因此臣认为……” 逍遥皇道:“那从京城直接派兵?” “就该京城派兵快速镇压,羽林卫还要守卫京城,而京城多是年轻将领经验不足,臣想的是……”宇文老臣尾音拖着老长,弓着的背缓缓直起,目光投向逍遥皇龙椅左侧。 在那里,距离龙椅五步远的地方,站立着一个白面将军,容貌俊美,肤质细腻的好像女子,身躯却肩背宽阔,高逾九尺,身罩黄金百叶甲,身后一领绯红团花袍,凛凛有如天神。 逍遥皇也看向那金甲将军,笑道:“哈哈哈,宇文爱卿,你怎么老是喜欢为难你儿子呢?朕册封他为天策上将,为的是守卫朕的周全,可不是想着要他去征战四方啊。uu看书 .ukanshu ” 宇文老臣道:“禀告吾皇,臣认为,天俞的太平依赖于天俞三十六州的拱卫,所以一城一州的事情,最是紧急,尤其是牵涉到甘远州、凉州等地,更是刻不容缓,诸侯王不好惊动,那么只能京城自己派人,羽林卫的很多新任将领又太年轻,难以匹敌马遂超那样久经沙场的……” “好啦好啦,不用说这么多啦,就让我的天策上将带兵去一趟云中城吧。”逍遥皇不耐烦地说道,“凭栏去了,也收拾得快一些。” 宇文老臣这才不再多说,仍旧弓腰驼背,只是抬起眼皮,瞄向自己的儿子。 那金甲将军走到阶前,铠甲哗啦作响,他跪拜行礼,道:“臣宇文凭栏遵旨。” 逍遥皇笑道:“朕相信你,按照你当初诛灭栾贼的速度,这次也应该很快吧?给朕个期限?” “禀吾皇,如若恒温伯真的反了,最多三天最少一天,臣定会将其擒回复安。” “哈哈哈哈,好,不愧是我的天策大将军啊!” 逍遥皇笑着,声音在大殿上回荡。良久,他像是想起什么似得,又问道:“凭栏啊,那句谶语有查清楚吗?” 宇文凭栏道:“回禀吾皇,根据微臣查问,确实有一部分士兵的父亲死去了,大多都是在当年对抗豺人的战役中战死了。” 逍遥皇叹道:“这样啊!都是我天俞的栋梁,不为难他们。所以朕就说吗,丧父郎做人皇,这说得肯定是朕啊,怎么会有别人。凭栏啊,你随时查问,有消息再通知朕。” “遵命。”宇文凭栏答道。 第39章 大将军的荣耀 宇文凭栏走出宣政殿,目之所及都是散去的群臣,他看到穿着黑蟒朝服的父亲,快步跟了上去。 自从母亲亡故,父亲的腰背似乎就再也没能变得笔直,在一众大臣中总是显得老态龙钟。 和父亲并排后,父亲转头看他一眼,没有多余的话。 “宇文丞相,可真是为天俞操碎了心啊,一定要保重身体呀。” 一个声音传来,父子二人转头看去,原来就是朝堂上那一位黑胡子大臣,被叫做‘刚如铁’的林如因。 林如因笑道:“武安王死后,天俞可就是宇文丞相你们父子二人,一文一武,真可谓是天俞的栋梁了啊!” 宇文凭栏没有回话,他从小被教导,有父亲在的场合都是父亲来回答外人的话。 宇文老臣笑呵呵道:“林大人过奖了,我们在朝堂外,可以不用称呼丞相的,就叫我宇文白就可以了。” “那哪能呢?”林如因笑道:“以后这天俞,恐怕除了逍遥皇,就是你宇文家最有威严了,我一个执笔小吏,哪里敢直呼大名呢。” 宇文白听出来对方话里有话,也不恼怒,淡淡道:“林大人怎么叫都可以,只是天俞境内,逍遥皇之下,还有闻太尉总揽天下兵马,论势力也还有五姓七宗各位诸侯,哪里轮得到我宇文家。” 林如因听了,冷笑一声:“丞相太过谦虚了。” 宇文白道:“要是天下都这样想老臣,那老臣可要被闻太尉的打魔鞭打死了呦。” 林如因直视前方,道:“在下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提醒一下丞相,不管是什么心思,也别太着急了呀。” 说罢,他不等宇文白父子回话,也不道别,便掉转头离开了。 一直到走出皇城,宇文白始终沉默不语。父子二人都上了轿子,朝着相府而去,一路无话。 在宇文凭栏看来,林如因那些话挑衅意味明显,但是父亲似乎并不在意,上位丞相之后,父亲变得愈发冷静沉着,有时候连自己这做儿子的也不知道他在思考什么。 到了相府内,宇文凭栏才忍不住问道:“父亲,林如因这人……” 宇文白轻笑数声,道:“他是在代表闻太尉向我兴师问罪。” “那闻太尉那里……” 宇文白没有多说,下人伺候着他脱去朝服,摘下了黑鞘剑,他苍白又颤抖的手握着剑举到胸前:“这把剑虽然是先皇御赐,但现在它还起不了什么作用,真正的利剑都握在闻太尉手里,所以我们现在要尽量蛰伏。” 宇文凭栏道:“可是林如因向来和我们不对付,他肯定会给闻太尉吹风。” 宇文白道:“给闻太尉吹风的人多了,但是别忘了,现在还有个一等一重要的人站在我们这边。” 宇文凭栏略微思考一下,道:“逍遥皇……” 宇文白点点头,抽出了剑,颤抖着将剑身贴近脸颊,剑身抖动着明晃晃的光亮,剑刃上倒映着他苍白的脸。 “闻太尉握着兵权,势力很大,但是不论他势力有多大,明面上也都得臣服于逍遥皇。而先皇驾崩后,现在的逍遥皇基本是个空壳子,他注定是要培植自己的势力的。” 他忽然间将那柄剑投掷出去,夺的一声,剑插在地板上,扑棱棱作响。 “年轻的逍遥皇想要铸造自己的利剑,而我们就是他的那一柄利剑,我们要想的是,如何让自己更加锋利。” 宇文凭栏道:“所以这次父亲才力主让儿出征么?” “林如因投靠在闻太尉门下,而闻太尉门下不光是林如因,还有武进之那狗贼。但现在,这些都不重要,我们只需要蛰伏在闻太尉门下,而另一方面,逍遥皇已经开始培植自己的势力……”宇文白笑道:“你这次大胜,回来会有更好的事等着你。” 听到“武进之”这个名字,宇文凭栏忽然牙关紧咬,咯咯作响,他拳头攥紧。 “你要记住,我们迟早会爬到更高的地位。”宇文白摇了摇手“回去吧,好好整顿人马,好好表现,记得祭拜你母亲。” “儿明白。” 宇文凭栏别过父亲,更换了常服,牵着马出了府院,一转过东墙角,迎面就和一个急匆匆的身影撞了个满怀。 面前这人穿一身紫花袍子,手里拿着一把鱼骨折扇,圆润肥硕的脸上堆满了笑容,两只眼睛都弯成了细细的弦月。 “凭栏大哥啊!这么急匆匆是干什么去?”紫袍青年笑着问候。 对于眼前这个人,宇文凭栏他再熟悉不过了,胡啸,绰号“刃须狼”,靠着攀附闻太尉获得了晋州统领的位置。 “有急事要办,胡统领恕不奉陪。uu看书 .uukashu.om”他很清楚眼前这一张笑脸的虚假,于是也不多话,只拱了拱手。 “不知道是何事让凭栏大哥这么心急,难不成城内还有杂碎在作乱?” 宇文凭栏道:“没有,是要去英魂塔祭拜家母。”他不想再和此人多交谈一句,便要绕过对方走开了。 “哦哦,凭栏大哥快去。” 留下胡啸站在原地,望着宇文凭栏远去的高大身影,圆润脸蛋上的笑容瞬间消失,鼻中轻哼一声,双目中冒出寒气。 宇文凭栏记得小时候,自己和几个兄弟追逐玩耍,胡啸总是在远处的墙角偷看,眼神十分阴沉。 长大后的胡啸性子大变,总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宇文凭栏却仍旧能感受到那笑眯眯背后的阴沉。 近一年来,胡啸经常拜访父亲,对于这种没有什么显赫军功、靠认干爹升任一州统领的家伙,宇文凭栏极度瞧不上,连多余的话都不想跟他说。 他唯一想不通的就是父亲为什么会和胡啸交好。 胡啸的父亲当初只是一个底层偏将,后来却染绝症身亡。父亲死去的第二天,胡啸就投靠在了闻太尉门下,从此之后官运亨通,节节高升。 而传闻中,确实胡啸一早就瞄准了闻太尉膝下无子这一点,多次献殷勤得到了闻太尉偏爱,待时机成熟,转头将自己的父亲虐杀,直接投在了闻太尉门下。 如果不是看父亲还比较待见胡啸,宇文凭栏早就告诉下人严禁胡啸出入丞相府了。 对他来说,胡啸出现在自己府上是对他军功荣耀的玷污。 第40章 想当年 英魂塔,三百六十五层塔楼高耸入云。 塔身远远望去,已经是赤红颜色,只因前来凭吊先辈英灵的游览者都喜欢在窗户上系红飘带,日积月累,整个塔身都被染成鲜红。 和上古时期的很多英雄一样,宇文凭栏母亲的灵位也设在英魂塔内,供很多后来人凭吊。这是母亲死后获得的最高荣耀,也是宇文家的最高荣耀。 宇文凭栏母亲的祭堂在三十八层,这个数也是母亲去世那年的年纪。 走入祭堂,他看到灵位上那几个大字:“护国夫人梁宛清”。 小时候他不知道母亲这“护国夫人”的封号到底什么意思,长大之后才明白它的含义和分量。那是母亲当年驱赶西渊豺人时用刀剑和鲜血拼来的,是母亲作为天俞第一女将最骄傲的见证,是会记载在史书上流传万世的称号。 为母亲上过香,他跪在地上,行完了三拜三叩的祭礼,礼仪结束也不抬头,只是匍匐在地上,感受着石板上面的凉气。 和母亲阴阳相隔已经六七年,但在他的记忆力,母亲的容貌从未忘记。 她有一双凌厉的眼睛,漆黑又闪亮。她很喜欢戎装,平时巡察兵营都会穿一套乌金铠甲,头发干净利索的束到脑后,看上去比大多数男子都高傲冷酷。 但她只是在训练士兵或者面对敌人时才冷酷。在家里时,她会换上常服,垂顺的长发披在肩上,温柔地呼唤他的名字,眼神里充满了宠溺。 他站起身,因为动作太猛一时间有些晕眩,空气中缭绕的香气让他神情恍惚,灵牌上母亲的名字好像开始扭曲,一笔一划纠缠在了一起。 回忆里母亲的形象却越来越清晰,就好像已经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在某一刻,他甚至感觉自己和母亲是同一个人。 “母亲,孩儿一定会为你报仇雪恨。” 走出英魂塔,天色已经很晚,道路上的香客却不见减少。 他骑马行去,脑袋里思考的都是明日率军出征的相关事情。 转过一个路口,远远看到了复安城,在马身上抽一鞭,疾驰而去。 才奔出几步,只听得“铮”的一声,前面道路上忽然弹起一根手腕粗细的绳索,眼看躲闪不及,却见宇文凭栏一拽缰绳,坐骑飞身而起,跃过了绳索。 跑出去不远,他就勒住了马,调转过来。 身后不远处,五个破衣烂衫的泼皮从草丛中跳出来,手里提着各种铁片铁棍。 为首一人眼睛上有一道伤疤,像是趴着一条蜈蚣,他不屑道:“呵,天策上将。” 宇文凭栏盯着那一道蜈蚣伤疤:“用一根绳索拦人,你们还是和以前一样愚蠢。” “你躲过了还不走,那就别怪我们哥几个不客气了,今天哥几个就为你当上天策上将庆祝庆祝!” 宇文凭栏道:“你们是想去阴间为你们老大庆祝了。” 五个泼皮将宇文凭栏围在中间,铁片铁棍都摆开了架势。 宇文凭栏道:“你们老大死的那么惨,你们还不长记性。” 蜈蚣伤疤道:“少废话!” 一伙泼皮就像饿虎扑羊一般扑去,铁片铁棍一通乱响,鲜血好似葡萄美酒一样撒出来,飘飞着。 直到第二天,香客游人围观成一圈,看着地面上整整齐齐摆放着的五具尸体,准确的说是五颗人头和五具尸体,因为那些头颅和身体早已分开。 尸体脖颈处的血肉极度破碎,看上去倒像是生生拧断一样。 众人都在疑惑,难不成京城也有了邪魔,不然什么样的怪物有这等力气,连续五个头颅都生生的拧了下去。 但人们更疑惑的是,邪魔会拧下头颅还将它们排列整齐吗? 复安城城西,羽林营营门口。 宇文凭栏骑着燎云驹,一身闪耀金甲,手中是一杆锃明瓦亮的吞龙铩。 在他身后,十丈宽的道路上,是三千羽林铁骑。 三千铁甲组成一道玄色洪流,流淌过的地方只能听到铠甲摩擦声和马蹄声。道路两旁,无数路人驻足观望,马蹄激荡起来的尘土将他们淹没。 队伍经过中街,一座府院映入眼帘,宇文凭栏注视那早被摘去牌匾的府门良久。 武安王府,那是他小时候最崇敬的府邸。 如今,府院的外墙上还能隐约看到大小不一的字迹,都是最肮脏不过的骂人语句。墙面上还遗留着多处尿迹,甚至墙砖都被渍的泛白,墙根底还有几坨粪便,不知道是来自人还是来自狗。 每天都有人故意来这里写字、吐痰、撒尿、拉屎,这还是他三天前刚派人清理过,如果没有人照看管理,这座院子早被拆掉院墙变成了茅厕。 武安王,原本一人之下万人之下的王者,一场血轮之变,所有功绩化为乌有,还连累全家几十口人被斩首。 以往每一次路过这里,他都要停留半天,这里有他很多幼时的回忆,u看书ww.uukanshu.cm 那时他们兄弟几个整日在街上疯跑,好像拥有无穷无尽的快乐。 如今老二驻守东霸州,老三死在北疆,唯独自己这老大和老四还留在京城,但也公事繁忙,一年见不到几次面,以前的那种快乐早不见了踪影。 大队人马出了城,道路两旁各站着几个城门尉,宇文凭栏一眼就看到了其中站的笔直的聂扶风,也就是他们兄弟中的老四。 两人对视一眼,宇文凭栏没有多余的表情,自顾自骑着马,带领队伍向北去了。 他想起来前段时间,自己平定南方栾贼归来,被逍遥皇册封为天策上将,老四就特意找到他,希望两个人不要在有很多外人时接触过多,他想要自己挣功绩,自己往上爬,不希望被被人认为是宇文家罩着他。 这位老四倔强得很,包括他身上的戎服,总是一副洗旧发白的样子,说给他换一套新的都不行,必须和其他城门尉一样按季节更换。 他常常回想四个一起长大的兄弟,老二老三都是权贵家族出身,所以一个是潇洒公子一个是花花太岁,而自己和老四,都出身低微,都一样倔强。 只是老四的倔强,有时候连他也难以理解,不肯更换戎服什么的都是小事,老三战死在北疆已经过去了七年,他却始终认定老三还活着。 就因为老四的坚信,有时候连他都会胡思乱想,如果老三真的还活着,会怎样面对现在的天俞?毕竟现在的天俞皇朝对老三来说就是灭门的仇人。 他也在想,自己顶着天俞皇朝天策上将的头衔该怎么面对老三。 第41章 离开 魏铁炉铺子前,雁一字和艾蒿都用黑围巾包裹着脑袋,倒像是外乡人一般。 铁匠铺的门柱上贴着一张海捕公文,画像上正是头发乱糟糟、眼睛血红的雁一字。 雁一字觉得那画像的水平实在太差,没有画出自己英俊面庞的十分之一。 一众打铁汉子见到两人都有些愣神,随后透过那黑色的围巾,才辨认出来。前几天的事情他们都在现场看过,谁都没想到雁一字这家伙竟然还能生龙活虎的再次出现,胸前还绣了一个不知是小羊还是一坨粑粑的图案,整个人看起来精神不错,还挺有兴致。 以前教雁一字铸剑的汉子站在左边墙角,他和雁一字说过的话最多,交情算是最深的了,但此刻他只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着两个裹着黑围巾的家伙。 因为此时雁一字的身份早就不一样了,他现在是云中城大患,是和豺人邪魔大有关系的罪人。 屋里的汉子和屋外的两个人就那样对视了良久,一直到内堂走出来一条大汉,叮叮当当打铁的声音才又响起来。 雁一字看着走出来的魏案,那家伙高大的身躯在狭小的屋子里好像一座巨山。 等魏案走出铺子,雁一字才看清楚他脸上满是淤青,嘴角还沾着一块纱布。 魏案稍稍打量一下雁一字,道:“你还不赶紧跑?” 雁一字道:“我马上就要跑了,但是我还得来拿个东西。” 魏案盯着雁一字的眼睛,略微思考一下,转回身走进铺子,噌的一声,从一块铁砧下面抽出一柄剑,走出来递给了雁一字。 雁一字有些傻眼,这柄剑当初是瞒着魏案铸的,本来给人家帮工肯定不能干私活,尤其这柄剑还明显是女子用剑,一联想到杨千絮,他担心魏案会借题发挥撕了自己。 他从魏案手中接过剑,对着太阳看,刀面光洁照人,又伸出大拇指挨了一下剑刃,一丝血痕渗透出来。 这柄剑极其纤细,三棱刀刃锋利无比,整体看上去到像是平常的剑,有些像是放大了的缝衣针。当初他为了让大姐用的方便,特意设计成了细剑,如今看来只能自己先代替大姐保管了。 魏案道:“你这剑,我给你重新铸过了,里面加了万雷钢。” “万雷钢?那是什么?” 艾蒿道:“我以前在空知大师的书里看过,传说这种钢材经历了几万次雷击,说是受到了天神的诅咒,坚韧异常,因为能够受得了很强大的压力,所以也叫万雷力压钢。” “这么强?”雁一字感觉惊奇,“只是这名字怎么听起来这么像“瓦雷利亚钢啊?” “和权力的游戏那种钢剑可能由渊源吧。”艾蒿道。 “嗯?” 雁一字瞪大眼睛看向艾蒿,他自己之所以知道权力的游戏这种二十一世纪的文学故事,完全是因为脑海里储存着的那些不知道谁的记忆。但艾蒿怎么也知道权力的游戏?难不成这家伙脑袋里也有别人的记忆存在? 他看艾蒿说话的样子的,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就是自然而然说出来,像是他天生就掌握这些知识似得。 他试探着问道:“你怎么知道权利的游戏?” 对于雁一字这样一问,艾蒿反而好像很奇怪,说道:“好像是很旧之前看过的故事了,具体几岁……记不太清了。” 雁一字看艾蒿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心知这件事肯定还有蹊跷,但时间紧急,也就不再多问。 他转而观察着那柄细剑,对面魏案眼神温和地注视着他。 让他惊奇的不光是这柄剑的成品多完美,反而是魏案,魏案之前看他的眼神他还记得,那种阴沉冷淡,绝对是看仇人的眼神,如今这大个子竟然还给自己铸剑,还主动交换给自己?还和和气气? 在来的路上,他想的最好的结果就是不经过魏案,偷偷把剑拿走;想的最坏的结果就是被魏案撕成碎片塞进火炉,从此化作一缕青烟。 可现在这大个子和和气气的样子,是不是每天打铁脑袋被火烤坏了? “你快走吧,找到她……替我问声好。” 魏案说着,随手从铁砧上抄起一个牛皮剑套扔给雁一字。 雁一字却将剑又递了回去:“帮我开个刃,要锋利一些,不费时间吧?” 魏案略有迟疑,接过剑去炉灶边拿起磨石,噌噌几下将细剑的刃口开的锃亮,回来又递给雁一字。 雁一字从艾蒿头上拔下一根头发,吹在细剑上,断成了两节。 魏案道:“我还以为你不打算开刃,不想伤人。” 雁一字道:“怪我,之前觉得用不着开刃,现在觉得,必须开刃。” 他将剑套好,背在身后,刚要拉着艾蒿离开,却又停住了,对魏案道:“你脸上的伤是为了救她么?” 魏案摸了一下左脸的淤青,笑道:“惭愧,我这算什么保护,只是单方面被揍而已。uu看书 ww.ukansh ” 原来那天,他看到很多百姓向着杨千絮小院的方向过去,又听到很多人嚷嚷着什么“那个和邪魔有关的药医”,他一下子心惊,扯住百姓问明了情况,才这得知杨千絮被抓走了。他扛起一柄大杆刀就去阻拦带走杨千絮的马车,虽然对方人多势众,但他一身蛮力也不落下风。直到霍起赶来,用他的老父亲嘲笑并威胁他,他手里的刀才落在地上,这才被揍的鼻青脸肿。 “这些都不算什么……”魏案面露惭色。 “不惭愧。”雁一字也不再多问,转过身:“惭愧的人应该是我。” 在他的心里,杨千絮姐妹受到的伤害,都是因为自己太过天真,没能更早的识别出危险。 魏案道:“我听说她是被什么大人物带走了,你……” “不管是什么鸟人物,都不可以动我的家人。”雁一字裹紧了黑围巾,往北走去,一边走一边伸着懒腰:“你也好好保护好家人。” 他心底很理解魏案,以前听杨小叨讲过魏案的事情,如果不是因为病重的父亲还需要人照顾,他一定会拼尽全力解救杨千絮。 魏案目送两人向城南走去,忽然喊道:“哎,那柄剑可不是给你的。” 雁一字也不回头,只是挥手。 他眼角余光注意到左手边小巷里有人影闪动,一直到城门处,这些人影都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似乎在暗中观察着自己和艾蒿。 一出城,他就揽住了艾蒿肩膀,问道:“你说的那个权力的游戏什么的,你是怎么知道这个故事的?” 第42章 老鼠老虎分不清楚 艾蒿还有些迷惑雁一字为什么问这个,说道:“记不太清了,大概是我小时候听别人讲过的吧,挺模糊的。” “记不清了?” “对啊。” 雁一字看着游侠儿,那张年轻的脸上没有一丝玩笑或者戏谑的成分,完全是认真的回答自己。看来“自己脑海里为什么会出现那些奇怪的记忆”这个问题在艾蒿那里是没有答案的,他也就不再多问。 他拍了拍艾蒿的肩膀:“可以了,就送到这里吧。” 艾蒿道:“还是我陪你走一段路吧,前面还有好几条岔路呢,你人生地不熟的,我怕你走错了。” 雁一字道:“不需要了,京城不就是往西南方向一直走吗,找不准我再问别人就是了。” 艾蒿道:“最近到处都传说在闹邪魔,你自己一个我怕……” 他看着雁一字的样子,后背背着褡裢和细剑,头发蓬乱如同鸟窝,脸上的胡子也疯长肆虐,十足一个流浪乞丐,就是那种被邪魔吃掉都没人知道的角色。 雁一字道:“放心啦,邪魔有什么可怕的,我又不是没有见识过。” 艾蒿还想再问一下他什么时候见识过邪魔,已经被雁一字一把推向城门方向。 雁一字道:“回去吧,保护好你的心上人,下次再见面,希望你手里的剑也锋利了,胯下的剑也用过了。” 艾蒿不理会对方的胡言乱语,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见雁一字早就迈开大步子走远了。那家伙一边走一边舒展着双臂,一头乱发摇摇晃晃,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这个喜欢说胡话还邋里邋遢的家伙,失去了记忆失去了家人,却好像从来不曾难过一样。 就像多次问过他独身闯将军府杀死霍起的事情,他要么轻描淡写说自己是这世间的救世主,要么就吹牛说他身体内隐藏着强大的火焰力量,能够焚烧一切,没有一句落在地上的踏实话。 但就是这喜欢说胡话的家伙,身上却有一股奇怪的劲头,让别人的视线跟随着他。 雁一字快步往西南方向走去。 刚才出城的瞬间,他看到两个身影一直跟随着自己。 他知道那两个身影是在跟踪他,如果留在城内肯定会拖累艾蒿,所以他必须尽快出城,到时候他们抓捕或者伤害的也只能是他一个人。 在大路走了一阵后,他一头钻进了密林,飞快奔跑了起来。 奔跑之间,除了自己的脚步声,他还听到了身后追踪而来的脚步声。 没想到对方会如此明目张胆发出声音,看来他们压根没想着暗中追踪,应该是铁了心要除掉自己了。 他大喊道:“喂!追杀别人不应该悄咪咪进行吗,你们这样还算什么杀手?太掉价了吧!” 身后跑动的声音还在继续。 他再次喊道:“你们没有看过侠义小说什么的吗?不管是杀手还是刺客,要暗中潜行啊!你们这样真的很不高端啊!” 不管他怎么调侃,那些追踪他的人只是闷头疾跑。他也没办法,只能死命跑下去,如果被抓到,以自己现在虚弱的状态,是没有办法对付的。 秋天的林子里,枯黄的落叶被不断激荡在半空中。 身后跑动声音越来越嘈杂,似乎不止一个人前来追踪。 大约跑了半个时辰之久,雁一字看到前面已经是林子尽头,原本就虚弱的他现在只觉得胸口火烧火燎,张开嘴巴不住喘气,基本上已经到了换不过气的边缘。 速度渐渐慢下来,他分辨着身后的动静,发现追踪自己的那些家伙似乎也减慢了速度。 雁一字一边喘气一边嘲讽着:“你们也……也太弱了吧?杀手刺客都不会练习练习奔跑……再出来接活吗?” 直到林子边上,他已经完全没有了力气,只能拄着一棵树,不住地喘着粗气。 “算了吧,你们快杀了我吧,被仇家杀死,总比被仇家累死名声好听一些,也算是一种比较又江湖气息的死法。” 身后落叶被踩的沙沙作响,脚步声从四周围拢了上来。 雁一字转回身,只见三个十六七岁的小年轻,都穿着脏兮兮的衣服,手里都提着木棍,这木棍还形状各异,像是刚从树上劈下来的。 “怪不得远看是黑影,这些家伙的衣服也太脏了……”雁一字道:“额……我说……你们这有点瞧不起人了吧,你们这兵器都不统一,这样也要搞追杀吗?” 他扫视着这些小年轻,发现中间站着的那一位眼睛细小,看着似乎有些眼熟。他努力回想着,之前似乎没有在醉乡楼和他打过照面儿,也没有在翠玉阁见过,更别说什么温柔坊了,为什么会隐约有些印象呢? 那眼睛细小好似耗子的小年轻察觉到了雁一字的审视,冷冷道:“别回忆了,我们之前有打过交道,你爷爷我今天特意来找你算账。” 雁一字拧着眉头,不解其意。 那耗子眼嘿嘿一笑,uu看书ww.uukanshuo 道:“临死前让你明白一点,爷爷来自牛斗山,大名叫做白玉子,我们的老大乃是……” “白耗子!哦!你是那个……”雁一字好像想起来一点,却又想不透彻:“那好像也不认识的啊……” “白玉子!老子叫白玉子!” 看着白耗子那副焦躁的样子,雁一字这才就想起来了。 大概一个多月之前,在陈牡丹酒坊前的那一次碰面,这个白耗子也是带着一众小年轻闹事,也是叫嚣着他们有什么老大,还把艾蒿打趴在了地上,还好自己出面解围才得以平息。后来也是听艾蒿讲,才知道这些人是牛斗山上的山贼。 原来是这帮人啊,他一下子豁然开朗,小年轻果然记仇啊,都这么久了还带人来围堵。 他身子虚弱得厉害,也不敢轻敌,于是好言相劝道:“别啊小兄弟们,咱们抬头不见低头见,大眼不见小眼见,大人不记小人过,大家都生活在同一个美好的云中城,何必这样彼此为难呢。” “我呸!”白耗子道:“还没有谁敢欺负我们老大手下的任何一个人,知道吗?就算那个剿灭了那么多山头的金显隆,也没拿我们老大怎么样,你算个屁,今天就让你用脑袋学一学,什么叫天外有天。” “知道了几位弟兄,我鼠眼不识泰山,我鼠目寸光了……” 白耗子冲上去,用木棍指着雁一字,骂道:“他娘的,你嘲笑老子?”说着,他抡起木棍,朝着雁一字脑袋就要砸下去。 “住手!” 一个女孩子的声音。 第43章 少女山贼 雁一字转头看向林子外面,接着就是更让他迷惑的画面。 林子外,四个小喽啰抬着一顶红绸轿子,轿帘掀起,一个女孩儿走了出来。 那女孩儿大概还没有艾蒿年纪大,也是十五六的样子,一身蓝紫色的华服,手里抓着一条蛇皮纹软鞭。 她的皮肤像冬雪一样,是寒冷的白色,最奇异的是她的耳朵,耳尖都分开成三瓣儿,朝上竖着。两只耳朵后面,垂着两个松散的马尾辫。 以往也曾听杨千絮说过一句,除了天俞的人族之外,这世间遍布各种豺人、妖族、灵族,看这女孩儿的模样,应该是某种异族了。 他注意到,那女孩儿到来的同时,周围的小混混小喽啰齐齐低下了头。 雁一字心里不停的犯嘀咕,这女孩儿怎么看也不可能和那群流里流气的混混是一伙的,而且哪有山寨老大坐轿子来的?或许山贼老大另有别人。 女孩儿大声道:“不是还有一个人吗?怎么还没有抓来?” 白耗子小跑过去,弯着腰低着头:“老大,已经有人去抓了,可能需要再派些人手。” 白耗子虽然瘦削,但也要比女孩儿强壮不少。实际上,周围的小喽啰都要比女孩儿强壮高大些,但在女孩儿面前却全都是一副点头哈腰的样子。 听了白耗子的话,雁一字猛然惊觉,还有别人要抓来?不就是艾蒿吗?艾蒿那点三脚猫的功夫,来了注定被这群小喽啰围殴。 他转动心思,想着如何拖住这些人。 他抽出后背的细剑来,摆个架势:“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不用牵扯别人。” 双马尾女孩儿冷笑一声,手中长鞭在空中挥动几个圈儿,鞭子胡啸的声音像是夜枭孤鸣。 鞭稍忽然降落,卷住了雁一字持剑的手腕,只轻轻一抖,他手中细剑已经脱落。 还不等雁一字看清楚,女孩儿的长鞭就已经收了回去。 “别乱动,否则看我打你。” 女孩儿说话的语气虽然狠辣,声音却稚嫩甜美,在雁一字听来却充满娇嗔可爱的意味,他心底都有笑声出来了,这哪里是山寨老大的说话方式。 被一鞭卷掉了细剑,他的手腕有些无力,身体才刚恢复,看样子一时间也没办法和这怪力女孩儿对抗。 他满脑子都想着怎么拖延时间,也不去拾起地上的细剑,只是直了直腰,说道:“虽然你长得很好看,又年轻,还是一山之主,而我呢,又确实比较英俊潇洒,但是你可别想多了,我这个人,为人十分正经,面首或者男宠这样的事情,我是宁死不从的。” 听得此话,女孩儿又扬起一鞭,半空中响起一个霹雳,咔嚓一声,旁边一株碗口粗的白杨树被劈断,树干断裂处,无数像刀尖一样的木头茬子直立着。 惊魂未定之间,雁一字想着这身子单薄的女孩子,外表清秀淡雅,脾气可不小,力气也有点夸张了吧…… 他拍了拍身上尘土:“你想用武力让我屈服下跪,绝无可能。” 话音刚落,就听到旁边“咚”地一声响,尘土飘荡,在仔细一看,艾蒿跪在那里,两只手被反捆在身后。 紧接着他的膝盖窝也被踹一脚,整个人跪了下去。 两个人并排跪着,面面相觑,沉默中夹杂着一丝尴尬。 女孩儿将软鞭插在腰间,对白耗子道:“就是他俩欺负你们的?” 白耗子道:“对!就是他俩!” 艾蒿道:“胡扯!你们堵在人家酒坊门口,调戏良家,我还没……” 他改换姿势为单膝下跪,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被一旁白耗子冲过来,摁住了肩膀。 白耗子道:“你小子最好把嘴闭上!” 女孩儿一挥手:“带走!”转身上了轿子。 两人眼前一黑,早被套上了麻袋。 一路被几个小喽啰推来推去,两人晕头转向。雁一字感觉不到方向,只觉得平路走着走着,忽然开始爬坡,大约一炷香的功夫,在坡顶停住,耳边的风声和鸟鸣声都消失了。 大约又过了半个时辰,两人的头套被摘去,各自揉了揉眼睛,这才看清原来两个人早被带到一座大殿里来。 雁一字环顾一圈,真是好气派一座大殿,穹顶足有三丈高,彩绘着上古战争场面,两旁各排列着十几根鲜红圆柱。 再看大殿尽头,一张铺着黑黄虎皮的龙床上,正坐着那马尾辫女孩儿,手里摆弄着蛇皮软鞭。 女孩儿眼神冷冷淡淡,在雁一字身上扫视两下,将手里软鞭甩出去,“啪”地一声响,正抽在雁一字前面的石板上。 这一声响来的突然,uu看书wuashu.om 雁一字只觉得耳朵里嗡嗡作响,绵延不断,好一会儿才能够感知到外面的声音。 女孩儿道:“说,你姓甚名谁?” 她说话时神态冷漠,语调也带着一股子冷淡范儿,但却掩藏不住声音的稚嫩,整个人的感觉倒像是在模仿大人。 “我叫雁一字……” “雁什么?”女孩儿跳下了龙椅,眼睛瞪得大大的。 “雁一字。”那一刻,雁一字好像看到了她眼睛里有一丝光亮,一闪而过,好像对自己的名字很感兴趣。 “雁一字?”女孩儿将软鞭收起来,围着雁一字走了几步,又和白耗子他们交换了几个眼神。“那布告里的雁一字……那云中城的霍将军就是你杀的?” “是我。” “那姓王的王八蛋将军,也是你抄了他的家?把他赶走了?” “是我。” 女孩儿听罢雁一字的答话,面露笑意。 雁一字心里琢磨着,城里那些缉拿自己的布告还真的就让自己名声在外了。女孩儿这样的山贼草寇和官兵肯定不对付,见她欣喜的样子,搞不好这是遇见崇拜自己的人了,看来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 女孩儿将鞭子收回手里,来到他近前。 “你是云中城的?”女孩儿问道。 “是……是的。” 又一次被人问从哪里来,雁一字想起之前杨千絮就多次这样问过,难不成自己长得很像外乡人? 女孩儿眼神重归冷淡,在雁一字身上打量着,良久,她收回了长鞭,双眉微蹙。 第44章 还真是少女山贼 现在看来,山贼老大没有别人了,就是这女孩儿了。 雁一字和艾蒿对视一眼,彼此脸上都是惊讶神色。 白耗子和一众小喽啰站在龙床边,约莫二三十人,一个个都瘦削细长,形似竹竿。 雁一字看着那些瘦猴子一样的小喽啰,心里纳闷,这些山贼竟然能有这样一座霸气外露的大殿,这人和建筑的气势完全不匹配啊。 就算龙椅上那女孩儿有些武艺,但看起来分明就是个十五六的小孩儿,青春期都还没过完,言谈举止明显就是在模仿她想象中山贼悍匪的样子,但她根本模仿不来那些膀阔腰圆胡子拉碴凶神恶煞的家伙。 “说吧,你是怎么杀死霍起的,怎么把那王八蛋将军赶跑的,细节都讲给我好好听听,如果讲的有半点不认真,今天把你俩的心都剜了。” 雁一字和艾蒿都是满脸不可置信,没想到堂堂山寨之主感兴趣的竟然是这个?倒像是一个小孩喜欢听大人讲那些离奇武侠故事,原本还以为是要给白耗子出气。 但落在人家手里,他还是不敢怠慢,生怕这样奇怪的山寨也会有什么奇怪的嗜好。 于是他就从杨千絮被掳走开始,一直到杨小叨被杀害,自己如何闯入将军府,如何突破一众甲士的防线,如何打到霍起,添油加醋的描述了一番,在他的描绘中,他自己所向披靡,好似天神下凡一般。 讲到杀死霍起那一刻,仿佛满腔的怒火再次发泄出来,他面红耳赤,咬牙切齿,周围小喽啰都听得入神,龙椅上端坐的女孩儿更是凝神屏息,好像是在现场看着那一切发生。就连艾蒿也睁大眼睛看着身边这家伙吹牛皮。 为了不让对方觉得自己是个怪物或者邪魔,雁一字没有说自己身上能冒出火焰这件事,以免讲完之后被这些奇怪的小孩子们解剖了。 讲完后,他长舒一口气,很奇怪的,身体里的力量似乎恢复了一些。 “杀的好!” 女孩儿一声喝彩,走下龙床,来到雁一字和艾蒿近前,满眼都是开心,说道:“霍起那个坏人,勾结山贼强占民女,早就该被杀了,还有那个王八蛋将军,两个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雁一字和艾蒿都是一脸迷惑。 女孩儿背着手,在大殿里一踮一踮地走着,一双小皮靴咯噔咯噔响着。 “云中城里任职的,也就只有金显隆将军是个好人,但就因为他是好人,所以总被那些王八蛋指使来指使去,如今好了,霍起被你除掉了,金将军也可以缓一口气啦。” 雁一字道:“我和金将军也有过接触,他现在应该是去找那王八蛋了。” 原本凶巴巴的一寨之主一下子变成了一个天真活泼的小女孩儿,雁一字原本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看来她和自己是一个阵营的。 女孩儿道:“金将军是个好人,他还很效忠那王八蛋将军,大概是因为那王八蛋将军之前对他有恩,如果不是因为他,我早就用我的龙鳞软鞭将那王八蛋勒死了。” 雁一字暗道,这小女孩儿还真是个暴力少女。 女孩儿又问道:“看你背着包裹,你是要赶路吗?” “对,去找我那位姐姐。” “姐姐……”女孩儿沉吟片刻,“既然都到我的寨子了,就吃饱喝足再走吧,现在碰到一个姓雁的可不容易啊。” “你们安排一下酒菜。”女孩儿向白耗子招了招手。 白耗子面露难色,道:“老大,他们可是欺负了我……” 女孩儿抽出手中软鞭,鞭稍飞扬而去,抽在白耗子面前的石板上,啪的一声响,白耗子后退开一步。 “我让你们去城里帮工挣钱,谁让你们欺负良家女子了,再有这种事我给你们每人十鞭。” 白耗子畏畏缩缩,带着一众喽啰走出了大殿。 女孩儿走出了大殿,雁一字和艾蒿随后跟上。 三个人在山岭间闲游,女孩儿蹦蹦跳跳在前边带路,此时在她身上已经完全找不到骄横神色,只剩下了小女孩儿特有的可爱和活力。 “你为何对‘雁’这个字如此在意?”雁一字终于问出了心里的疑惑。 女孩儿放慢了脚步,轻笑一声,说道:“我好像还没有介绍自己啊,哈哈哈,我叫冷姿儿,我是南海灵族,我父亲当年追随过武安王,他给我讲过金腰雁的事迹,uu看书 uukanshu.co 我就牢牢记住了。” “南海灵族……”雁一字内心对于女孩子样貌的疑问这才解开。 艾蒿忽然很感兴趣:“金腰雁……我知道,武安王的儿子,天之骄子,可惜中了敌人的埋伏,死在了北境。” “金腰雁?”雁一字凝神思索着这个名字,虽然失去了记忆,但隐约之间却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对啊,就是金腰雁,本名叫雁破云,当年可是天俞最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有逍遥皇御赐的金腰带,所以天俞人都称呼他‘金腰雁’,当年跟随武安王征战北境,把西渊豺人挡在巨锁关之外,战死的时候,也就二十三四岁。”冷姿儿讲述着当年的事迹,手舞足蹈,一脸崇拜。 艾蒿道:“据说他骁勇无敌,又年少有为样貌俊朗,是当时太多人崇拜的对象了。父亲还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武安王,如此声威显赫,自然名扬天下。” 冷姿儿遥望远处云雾缭绕山岭,恨恨道:“可惜他死在了关外,没有见识到西渊豺人被打退的那一天,而武安王,就因为和西渊豺人长久对峙过,回来后就被认为勾结豺人妄图谋反,没有死在战场上,竟然被自己人逼死。” 艾蒿道:“是啊,当年武安王父子抵御豺人,可笑的是如今天俞又有邪魔出现,所有人都认为这是武安王遗留下来的,都认为这是他勾结豺人的佐证。”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描绘着当年武安王辉煌的一生。 恍惚间,雁一字也出了神,脑海里渐渐勾勒出了一个英勇又悲壮的大将军形象。 第45章 白耗子 原来十多年前,武安王雁庆带领着人族大军,始终在北境抵挡着西渊豺人的侵犯,双方在巨锁关外对峙了三年之久。 为打破对峙,武安王雁庆之子,被称为金腰雁的雁破云率军从侧翼突袭豺人,吸引了豺人主力的注意,却遇上了豺人邪恶的巫术,他们可以把死尸从地底召唤出来,变成邪魔大军,雁破云被裹挟如邪魔大军之内,惨死。 武安王率领大军从正面一举攻入豺人中军,豺人惨败,残部退往了北方冰川界。 武安王得胜回朝之后不久,他勾结豺人准备反击天俞的消息就开始流传,说豺人的退败只是为了掩饰卷土重来,说终有一天,雁庆会从内部开始击破天俞,豺人会率领邪魔大军从外部攻击,里应外合,吞掉天俞皇朝。 这样的消息越传越广,大概逍遥皇也暗中授意,各路大军以武安王谋反的罪名联合起来,将武安王府团团围住,,忠于雁庆的将士们宁死不低头,被围困在东玄门尽数斩杀,血流成河,据说当天阴云密布,却能看到鲜红如血的日轮,这也就是轰动天俞的“血轮之变”。 最终,武安王被围困数日,于东玄门外自尽而亡。 自他死后,天俞各地都开始有人见到邪魔,有大人被邪魔杀死,有小孩儿被邪魔抢走。所有不祥的一切,都被认为是武安王雁庆勾结豺人留下的祸患。 听完艾蒿和冷姿儿的讲述,雁一字忽觉胸口憋闷,如同被一块石板压着,良久喘不过气来,等那个悲剧故事讲完,他才逐渐舒缓过来。 他想起自己刚苏醒时,脑海里残存着的那副画面,自己被别人斩首,持刀者呼喊着自己的名字,周围隐隐约约好像也刀枪林立。 “所以雁家还有别人吗?” 艾蒿道:“应该是没有了,据说武安王之妻殷夫人在城门处大骂围困武安王的各路将领,连逍遥皇都骂了一番,随后也追随武安王去了。之后就是满门抄斩,亲信和家族子弟全部处死。” 冷姿儿道:“生前拼命抵抗豺人,死后却被万人唾骂。后来天俞姓雁的人,都改换了姓氏,所以我见到你才觉得惊喜呀。” 雁一字回想着自己脑海里那副残存的画面,也许自己和武安王有关系? 冷姿儿接着道:“如今天俞剩下的姓雁的,基本都曾是武安王的部下,他们改成雁姓,用来纪念他们曾经的大将军。” “原来如此。”雁一字长吸一口气,将武安王的事迹牢牢记在心里。 他越来越确定自己和武安王有某种联系,很可能曾经是武安王麾下一员,因为武安王的强大魅力,改变了姓氏,或者就是武安王雁姓一族的子弟,在与西渊豺人的征战中战死,或者血轮之变中被处死。 但是不管是在北关外战死,还是京城被处死,出现在云中城附近又是一个迷惑的点。 此时晌午已过,三人边聊边走,来到了牛斗山的山顶,日头正盛,四周流云飘摇,无数道金光穿透云雾直射下来。 冷姿儿望着西南方向,说道:“雁大哥,你看到那边了吗?” 雁一字向西南方向极目望去,只见缥缈云海之中,隐约有一抹赤红颜色。 “那是什么?” 冷姿儿道:“那一抹红色就是京城英魂塔上面的红飘带,整个天俞最高的地方。” “英魂塔?” 艾蒿接着道:“三百年前,天上降下神族欺压人族,夏王率领人族部众反抗,最终将天神杀死,夏王连同三十六位英杰都战死,英魂塔就是供奉他们的地方。” 雁一字道:“这样啊。” 以往他就听杨千絮姐妹聊起过,天俞之外有各种灵族、妖族,而在高处的三十三重天之外,还居住着各类神族,虽然极少显露神迹,曾经却有神祇降落天俞,妄想欺压人族。 冷姿儿道:“雁大哥你一个人去京城吗?我听说那个胡啸好像来头挺大的。” 望着远处的那一抹红色,雁一字思绪万千,等他反应过来,才发现身边的游侠少年和灵族少女都仰着脖子看着自己。 两人异口同声道:“需不需要我们和你一起去?” 他踌躇着。 如果自己之前真的是武安王的手下,被砍头又死而复活,能复活的原因很可能就真的是古慕云说的那样——自己变成了邪魔。 再加上他身体里发出的那些火焰…… “我一个人去就足够了,你俩跟着只会是累赘,让别人以为我年纪轻轻就有了两个孩子,还怎么勾搭别的良家女子。” 少年少女又不约而同地切了一声。 雁一字会心一笑。 去京城找胡啸对峙这件事本就很危险,如果自己再被当作邪魔,那么肯定会有更多不可预测的危险存在,让少年少女冒这样的危险他过意不去。 游览完毕,三人回到山寨后堂。白耗子等人站在一边,一张黑漆大桌上已经摆满了酒菜。 也就在这个时候,雁一字的肚子咕咕叫了几声,他也不多客气,坐上去就开始了狼吞虎咽。 席间,雁一字这才了解到,u看书.uukanshu.o 原来冷姿儿所属的南海灵族,是战斗力超强的一个种族,也因此她的力气才那么大。 冷姿儿的父亲,当年带领族人作为雇佣部族协同人族作战,后来习惯了天俞的生活,又被武安王的魄力所感染,才归顺了天俞,成为了武安王的部下。 血轮之变中,冷姿儿的父亲因为维护武安王,被定为反叛罪,好在灵族战斗力强悍,最终拼死突围,逃出天俞去南海做了海寇。 雁一字道:“怪不得你这小姑娘小小年纪就占山为王,我还说你从哪里纠集了这一大帮小伙子,闹了半天你爹是海贼王啊。” 桌子另一侧,十几个山贼小喽啰都停下了筷子,面面相觑,愣神一样,听着雁一字的玩笑。 冷姿儿看看白耗子他们,说道:“他们啊,都是当年血轮之变中,为保护武安王而战死的那些士兵的后代,他们都没有自己的家了,我就把他们聚集起来,来到了这里。这山头之前有一个山贼,打家劫舍无恶不作,被我赶跑了,才在这里安定下来。之前你们不是在城里遇见他们了吗,我那是派他们进城里帮工,有盖房子或者垒墙的,都去帮工,挣些散碎银子。” 艾蒿回想起来,之前在陈牡丹酒坊前见到这群小喽啰,他们衣服上确实有很多泥点儿,只是没想到他们是在给别人帮工,做山贼然后还要自己挣花销,大概整个天俞也只有这个山头了。 雁一字再细看白耗子那一众小喽啰,发现此时的他们,褪去了之前刻意伪装出来的嚣张跋扈,反而都是一副内向羞涩的样子。 第46章 山寨 吃过饭的饮茶时间,冷姿儿讲述了她占山为王的生活。 把前代山贼赶跑没多久,她发现王八蛋将军和霍起勾结山贼,经常搜刮周边百姓。于是她领着小伙伴们到处给他们捣乱,惹得王八蛋将军发怒,张贴布告痛斥山贼,并派出金显隆要剿灭牛斗山。 和金显隆交锋多次,冷姿儿意外发现这位将军纯良耿直,并非王八蛋霍起之流,逐渐的两人熟络起来,两人成为忘年好友,金显隆甚至经常在抓贼之余上山来做客。 雁一字道:“我迟早手刃那个王八蛋,到时应该避免不了和金将军对峙了。” 冷姿儿道:“当初金将军四处飘零,吃不上饭,还生了一场病,是那王八蛋收留了他,找郎中给他看好病,从这点上来说那王八蛋对他确实是有恩。” 就在这时,白耗子走进来,眉眼间有忧虑之色,看到冷姿儿三个人正聊得热络,一时顿住了话头。 冷姿儿道:“什么事儿?” 白耗子道:“老大,我们在山顶看到,云中城附近好像有一队人马。” 雁一字眼前一亮,一拍桌子:“是那王八蛋回来了?” 白耗子道:“感觉不太像。” 四个人走出门,到山顶最高处,向西望去。 云雾缭绕中,只见云中城东门紧闭,城外尘埃还未落定,黑压压一大队人马在尘土中扎住阵脚,零星还有小股部队从西北方汇聚而来,其间飘扬着十几面旗帜。 雁一字道:“看样子,足足有一两千人,这很明显是准备攻城了,肯定不是那王八蛋。” 他审视一阵,又道:“应该是西面来的队伍。” 他伸手指向前方:“可以看到城北也隐约有飘起来的烟尘,想必是那里也停留着人马,而这里的人马还没急着攻城……” 听了雁一字的话,艾蒿和冷姿儿也都向城北望去,隐约能看到尘土荡起。 雁一字继续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围三缺一的手段,这个时候,只剩下西门或南门没有被堵住,但是缺口的附近,肯定也还会有伏兵在,一旦有队伍逃出来,必定会被歼灭。” 听了雁一字的分析,艾蒿和冷姿儿两个人都有些呆住,看看云中城,又看看身边认真分析情况的雁一字,都在疑惑这还是之前认识的那个吊儿郎当喜欢说胡话的家伙吗? 不光他俩诧异,就连雁一字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这些东西是怎么会从自己脑袋里蹦出来,但它们还真就那样自然的蹦出来了,就像是吃饭时会抬手,穿鞋时会伸脚一样,一切都是练习已久,都是那么自然而然。 冷姿儿嘀咕着:“西边……那是谁的队伍?” 雁一字忽然惊道:“西渊豺人!不好!异族开始入侵了!你们两去打探一下!我先找个地方躲一下!” 说完他转身就要向山下跑去,却被艾蒿一把拉了回去。 “不是西渊豺人。”艾蒿眺望着山下:“应该是西北甘远州守将,恒温伯韩遂超。” 雁一字问道:“甘远州?” 听到这个地名,他想起以前那心肠无比柔软的杨千絮大姐,曾经也恨恨地说起过,西北甘宁二州各住着一位杀人魔,每次攻破一座城池,都喜欢屠戮百姓。 艾蒿道:“没错,西北甘远州守将,据说当年他跟随老逍遥皇和武安王一起对抗豺人,也是战功赫赫,原本信心满满可以得到一个侯爵,不曾想只是个伯爵,应该是一直都心怀不满。” 还不等雁一字问出心中疑问,冷姿儿就先开了口:“恒温伯,是不是经常屠城的那一个?” 艾蒿道:“没错,当年四杰之战中,韩遂超也是人族的勇猛战士,只不过在向西围剿豺人的战役中多次屠城,就连被豺人胁迫守城的人族百姓也惨遭屠杀。” 雁一字凝眉沉思:“所以他想趁着云中城无主,直接占领云中城。” 艾蒿:“应该是这个意思,据说当年逍遥皇给他封号为‘恒温伯’,就是希望他的性子能够稳定一点,看来他现在还是一个急性子,这么着急的就想要扩大自己的领地。” 雁一字想起之前艾蒿就说起过天俞动荡,没想到眼前这么快就有一出谋反大戏。 他感叹道:“这样一来,周边诸侯如若参战,云中城是真的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了。” 艾蒿道:“如今的逍遥皇太过年轻,各地诸侯王都是当年和老逍遥皇一起征战的老资历了,大多都不太服气这年轻皇帝,我看他们都会观望,未必会集合起来去围攻恒温伯。再者说,距离云中城最近的鹿经城兵力也并没有特别雄厚。” 雁一字道:“或者……等战火蔓延开,有野心的诸侯也从中分一杯羹。” 艾蒿道:“也有这种可能。” 冷姿儿拍着艾蒿肩膀道:“没看出来,你懂这么多呢?” 雁一字也拍打着艾蒿:“看来当初你爹让你读书是正确的。uu看书 ww.uuas ” 没听完两个人的夸奖,艾蒿转身就往山下走去,边走边说着:“城中百姓怕是要遭殃,韩遂超这人,就算是围三缺一给百姓留生路,这条生路也可能会变成死路。” 雁一字道:“所以你要去拯救城中百姓吗?” 艾蒿急急忙忙往山下冲去,说道:“能救一个是一个。” 雁一字道:“你一个人小胳膊小腿儿的,能救谁啊,必须得有一个我这样足智多谋武艺高强英俊潇洒的人来帮帮你才行。而且云中城不是边塞要地,守军大概只有几百,是绝不可能对抗得了马遂超这几千人的队伍的。” 艾蒿犹豫着道:“这到确是实情,那现在……” 雁一字道:“我们几个即便进入城内,这点力量也微不足道,依我看,不如在外边造点儿声势来。” 艾蒿疑问道:“外边儿?” 雁一字道:“对,外边儿。” 他环顾四周,只见山脚下一片密林,早在内心有了计较,刚要拉着艾蒿离开,却被冷姿儿给拦住了。 冷姿儿道:“你俩都去送死,这种场面我以前也没见到过,我必须得看看热闹。” 艾蒿诧异道:“你俩一个逃犯一个山贼,城里剩余的那些王八蛋的手下,都等着抓捕呢。” 雁一字道:“他们现在应该也顾不上抓我。” 艾蒿道:“那不去找杨姑娘了?” 雁一字道:“如果她在这里,她肯定是第一个要去守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