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羽传说之正负核心》 1.编码提录官 墨蓝色的岩壁,斜斜向上延伸着,仿佛一把利刃,直探入星光灿烂的天际。层层盘曲的冰俪藤蔓,攀附在陡直的石体上,让无数钻石般晶莹的花朵,争相从兰色的叶片下绽放出来。 如同星辰被风摇曳下来,片片花瓣闪着微光从枝条上散落,飘在她雪白的长裙上,与她身上的光芒融为一体。 微微闭着眼睛,她依在他的胸前,如丝般的长发拂过他细长的手指。坐在吊篮般的藤蔓上,他轻轻拥着她,正用缀满冰俪花的软藤编一条花毯。 一些摩擦着风的声音,象柔糜万端的乐曲,向他们簇拥而来。她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眼,那是粉兰色的莹蝶鸟,扇动着发光的羽翼,围绕在他们身边。抬起纤柔的手指,女孩让鸟儿轻啄着指尖,动人的微笑,立刻展现在她美丽的脸上。 男孩手中的花毯还没有编完,但看到那些仙灵般飞舞的鸟,他马上失去了耐心。让花毯飘在空中,他抱起女孩跃了上去。 深绿色晶石凝聚构筑的元老院,高高耸立在爱伦广场的中心,围绕元老院的白晶石回廊,造型象一圈翻卷的水花。一个蓝衣飘摆的青年男子,伫立在空旷的回廊中。他乌兰色的头发散乱的披在肩上,眉头深锁着,淡蓝色的眼睛里没有丝毫神采。 两边剔透的廊壁,映照出他的许多身影,影子被拉的很弯很长,然后再随着白晶石内摇荡的光波破碎开来。站在自己这些扭曲的身影旁,滕觉得人生也正在扭曲破碎着。 评判会议早已结束,元老院的巨大入口也已封闭,所有落选的申请者都已离开,只除了他还木然的站在这里。当然,迪不会离开,他是入选的新成员。 淡淡的暗蓝色光芒在指间伸缩着,滕万分沮丧的盯着自己的手。迪手指上的光芒是亮蓝色的,也就是说迪的能量值要比他高很多,而且迪还比他诞生的要晚,他是不可能超过迪的。滕这样想着,茫然迈开脚步,走下元老院外宽阔的绿晶石台阶。 元老院宏伟的屋顶前檐,象一簇凝固的排空巨浪,伸向群星璀璨的太空。望着这样无际的星空,任何人都会清晰的感到生命的渺小,尤其是一个失败的人。滕有种空空荡荡的绝望感,能量人成年之后,能量值就很难再有什么大的增长了,难道他的人生就只能这样了吗? “很遗憾,滕,这次入选元老院的是迪。主要你的思维分值不太理想,实际比上次还低,所以……”首席评判长隆的声音还回响在他耳边。 什么思维分值,滕愤愤的想,他们明明看重的是能量值,只要能量高,思维分值就一定高。何必这么虚伪,弄个思维分值做样子? 台阶前是镜面般平滑的广场,绿晶石结成的地面,发散出浮动的光霭。这片广场是这个星球上面积最大的人工建筑,也是靠晶石照明的爱伦星上最亮的地方。因而新生的一对对能量人,都喜欢在这里游荡。 几对很小的年轻人走过滕的身旁,他们都还不到接受公职的年龄。这些新生者的身上基本都没有任何光芒,个别有的也比绿晶石地面还要暗淡,那是能量低微的标志。滕记得自己在这么小时,也是这样。 “快看哪,那么多的莹蝶鸟!” 又尖又细的声音打断了滕的思绪。一个体形单薄、穿着白色短裙的女孩子,正无限向往的仰视着天空,身旁站着个头发秃秃、蓝衫短短的男孩。两人身上都看不到丝毫光辉。 他们是纹和琉,接近成年的一对能量人。作为爱伦星的人口编码提录官,滕认得每一对能量人,从最新生的到即将衰亡的。 衰亡,是不是活到衰亡的那一天,他也还是只能当一名低微的编码提录官?这念头带给滕一种刺痛感。 “有什么稀奇的,不就是几只鸟吗?总有一天我也能召唤来。”那头发秃秃的男孩,望着空中不服气的说。 “那可不一定,到现在你还一只也召唤不来,是不是?”女孩细声细气的抱怨着,依然向往的盯着空中。 男孩懊丧的哼了一声,没再说话。 滕抬头望去,一群翻动着薄翼、拖着长长光尾的莹蝶鸟,正簇拥着一片冰俪花毯,缓缓飘向远方,间或有些亮晶晶的光点撒落下来,是风吹落的冰俪花瓣。一对光华明动的身影,正温情脉脉的依偎在花毯上,逗弄着莹蝶鸟翩展出变换的亮痕。 不用仔细看滕就知道是谁,爱伦星上具备这种能力的,除了为数不多的资深元老外——他们当然不会玩这种小把戏,只有前不久诞生的钧和柔。不能不承认,真正优秀的能量人都是天然生成的。象钧和柔这样生来具有超强能量的幸运儿,不是普通人凭努力所能超越的。 滕从来不愿去想这样一个事实,就是他并不属于这些天才之列。他狠狠的低下头,径直向前走去,不敢再看那些莹蝶鸟。他害怕自己会落到嫉妒这些新生者的地步,虽然那似乎不可避免。 “我们要是也能那样飞就好了。”女孩怅惘的声音继续从身后传来。 听到这样的话,那男孩一定很不好受吧,滕猜想着。韵就从来不说这类刺伤他的话,她太了解他了,了解他所有的自尊和虚荣。所以她总会小心翼翼的维护他,总是显出以他为傲的样子。可是,他真能让她骄傲吗? 不由自主的停下脚步,滕四下张望着,他想找一个最近的传送点,马上回家去,有韵的家是他最后的安慰。 爱伦星很小,她的地平线是弧形的,幽兰色的雾海包裹着星体表面,许多大小不同的岛屿,耸立在轻柔的雾气中。小的岛屿造型象高低错落的石笋,大的象是叠代生长的蘑菇。这些岛屿的根部越往下越尖细,锥子一样插向雾海深处。 一些精致的建筑散布在各个岛上,造型万千各不相同。滕的家是其中很小的一幢,坐落在一个小岛的中部。 檐廊下的传送器闪了一下,滕出现在里边。他走到家门口犹豫起来,见到韵该怎么说呢? 门上的封闭帷幕水波一样分开,韵在门内望见他,玉石般晶莹的脸上绽出温婉的笑容,“我正想着你该回来了。” 她走向他,垂在她腰际的长发,和她白色的长裙一起飘动着。 滕没有说话,他拉起韵伸过来的手,默默走进家门。室内的光线很暗,因为融在墙壁中的绿晶石,早就已经开始衰减了,但还没人来换。象他这种级别的能量人,即使是日常供应申请,也是排在后面。 “有新鲜的冰俪汁,我拿给你。”韵带他到软榻边,想要放开他的手,但他再次拉住了她。他知道,她不喜欢黑暗,而她的能量值非常低,身上几乎发不出光来。 “我来拿。”他走向房间后部,物资端口在最暗的阴影中,韵静静的跟在他身后。 滕找出晶体杯,打开物资命令板,命令板也不太好用,反应很慢,已经太旧了。他感到自己焦躁起来,有些火辣辣的东西在抑制不住的往上冲。不要发火,不能再把火发在她身上,他努力的提醒自己,僵硬的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韵察觉了他的情绪,轻轻接过他手中的杯子,轻轻的把他推在一旁。在黑暗中熟练的按动命令板,准确的伸出晶体杯。散发着诱人的清香,现制的冰俪汁一滴不洒的落入杯中。 她轻轻的把杯子放在他的手中。他沉默了片刻,忽然说:“你为什么不问我……” “没有关系,”她马上说,“那些事情其实并不重要。”她想拉他走向亮的地方,但他固执的站着不动。 “不重要,去年你也是这么说的。”他干巴巴的说,眼睛死死盯着阴影中的命令板,“年年都是这样,他们的评价不公正,而我们只能说不重要。” “是真的不重要,”韵向他靠的更近,“现在这样不也挺好吗?滕,明年不要再申请了。” “因为我再申请也不会入选,是不是?”他猛然转过来瞪视着她,压抑着的东西终于爆发出来,“很好!你也认为是我的问题?是我没有自知之明,是不是?你也认为我没资格申请,是个劣等能量人?很好!” “啪嚓!”晶体杯猛然摔碎在了地上,冰俪汁在看不见的阴影中流淌着,发出“兹兹”的轻响。 她在黑暗中望着他,没有争辩,默默的蹲下去开始清理地上的碎片。 他低头看着她,看着她乌兰色的长发从肩头披散下去,垂落在地上。他后悔了,很后悔,每次都是这样,话一出口他就会后悔。可他实在忍不住,他需要发泄,尤其是最近,他觉得自己随时都会爆发。 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在韵的手上微微亮起,她马上用另一只手挡住了。但滕立刻就知道那是什么了,那是她的血,她身上唯一能这么亮的物质。他赶紧俯下身,抓住了她的手。果然,她的手指在黑暗中被碎片划破了,发着微光的淡兰色血液沾在了他的手上。 “是我太不小心了。”韵轻轻的说,声音里带着不安和歉意。 这声音让滕心中发苦,他把她拉起来,拉她走回昏暗的前厅。两人一起在软榻上坐下,韵轻轻靠在他的怀中。拥着韵柔弱的肩,握着她柔软的手,滕什么也说不出来。也许能这样拥着她就已经足够了,他不应该对生活奢求太多。 “嘀……”中心控制端口亮了起来,信号板发出的声音,打破了昏暗中的静默。韵从滕的胸前抬起头,他依旧揽着她,没有要动的意思。 “去看看,恩。”她推推他,抬手为他捋顺有些纷乱的发丝。 滕叹了口气,慢慢站起身,依然握着她的手。他不想离开她,尤其是现在。那个倒霉的端口,为什么不坏掉? 韵也站起来,抽出自己的手,抚慰似的笑了笑,再次轻轻推推他的手臂,“去啊。” 滕只好走向信号板。感应到他的接近,一幅全息图象立刻投射在他面前。这东西倒是挺灵敏的,滕焦躁的想,这大概是家里唯一保持状态良好的设备了,他们对这类装置的维护最及时不过。小人物就是这样,要时刻保证能被调用。 一个合成声音响了起来,“诞生程序进入预备阶段,核心区将在15能量周时后开启,请编码提录官进入工作船。” 伴随着声音,全息图像向他展示着转动的工作飞船,和飞船的各部分状态数据。 “又有新人要诞生了吗?”韵在他背后轻声的问,听起来有些紧张。 滕知道韵一直都说他的工作很重要很关键,但他相信那一半是出于对他的安慰,另一半是出于她的天真。相反,他看不出这份烦琐的工作有什么重要可言,他们甚至从来都不允许他从专用通道进入核心室。 转身看着韵,“我得走了,”他这么说着却没有动,“不知道会用多长时间,不要等我了,你早点休息吧。” 她摇了摇头,“我等你回来一起喝冰俪汁。”说着再次为他捋顺翘起来的发丝。 一眼瞟见她手上的伤口,他不由自主的握住她的手指,放在自己的唇边吻了吻,感觉到她的手微微颤了一下,他温柔的看着她,“好,那就等我回来。” 2.诞生程序 一艘小型飞船悬停在雾海上,滕站在飞船前端的控制舱里,烦躁的等待着数据检测。 飞船的前窗外,是延伸至地平线的茫茫雾海。滕要做的,就是穿越雾海,到星球的中心去。雾海的上层很清淡,浸在黑暗中,底层遥远的深处却透出柔和的光芒,那是爱伦生命核心所在的地方。 导航数据检测完毕,飞船开始转向了,雾气扑面而来,四周很快陷入到墨蓝色的包围中。 正前方的亮度在逐渐加强,浓雾中隐约有些巨大的阴影,从飞船旁掠过,那是悬浮的晶石。过了一阵,雾气开始减弱,四周晶石的影子渐渐变得细小密集。 “接近核心区,请确认接驳请求。”飞船的计算中心在提醒他。 滕按动了命令板,不久,前窗的景象蓦然清晰。飞船已经跨越了隔离层,进入到核心区。 这里悬浮的晶石,都呈深浅不一的蓝色,细长形,每两块一组,以一端指向地心。滕知道,只有很少的晶石,将会聚合到足够的能量,成为爱伦人诞生的胚体。其中个别特殊精纯的,会形成高能结构。而其他则最多仅能发展成普通的胚体,诞生成普通的人,就象他一样,渺小低微。 滕想对自己嘲笑一下,但他甚至不能摆出笑的样子。沉重的感觉象驱不散的雾海,浸透着他的所有思维。 飞船轻微的震动一下,停住了。一对刚接受公职的年轻人,分别穿着蓝色和白色的工作装,拘谨的立在停泊站旁。滕觉得这两人象石头一样呆板,反应一点不灵活,只是他们身上的光芒相当明显。 元老院竟让新人职守核心,就因为他们的能量值高一点。这群白痴!滕重重一拳砸在控制台上,一道裂痕出现在台角。 计算中心的合成声音叫了起来:“警告!警告!控制台轻微破损,原因不明,自动修复系统启动,请确认事故分析请求。” 滕没理喊叫的计算中心,抓起提录仪,走出飞船。 “您好,提录官,”男孩紧张的迎上来,他是第一次当值,还不认识滕,“对不起,我们必须按规定对您做身份确认。预备程序快要结束了,您来得……晚了点。”他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才注意到滕阴沉的表情。 滕冷冷的扫了他一眼,径自走向核心室的入口,进入检查亭。男孩怔了怔,转头看看旁边的女孩,两人交换了一下不解的目光,共同走到亭旁。 入口控制板上,有两个相对的晶石感应柄,两个年轻人手握着手,同时抓住了圆柄。控制板亮了起来,随即一道光痕出现在滕的头顶,开始从上向下对他进行扫描。 扫描过程很慢,那对年轻人也许是不愿看滕那张冰冷的脸,他们相互对视着,微微笑着,那男孩还悄悄紧了紧女孩的手。 滕看见了,虽然他假装没注意。他知道这种高级程序,需要靠一对能量人的本体基础能量启动。他想起了韵,韵不能和他一起工作,因为她的能量值不够。 能量,能量,能量决定一切!滕感到那种火辣辣的情绪,又在体内暴躁的翻滚。好在这个时候,检查结束了。入口的封闭帷幕向两边分开,他没向那两个年轻人做任何表示,就大踏步的走了进去。 核心室的内部象个圆锥体,布有最高安全级别的屏蔽。一张椭圆形的平台突出在地面中心,两块细长的晶石胚体,竖立在平台两端的凹槽内。它们一块呈深蓝色,另一块浅蓝,都已变得完全透明,发着淡淡的光。 从颜色上就能看出,这一对也很普通。滕还清楚记得,能量超强的钧和柔的胚体,一块是纯正的蓝色,另一块完全无色,全都亮得眩目。 烦躁的将编码提录仪扔在台上,滕开始接驳端口。每个能量人的编码,天生都不同,元老院需要这些编码,来掌握每个人的状态。 布置完提录仪,滕抬头看看上方的尖顶,那里被浓密的雾气包裹着,透出刺眼的光亮,那后面就是核心。 虽然常来,可每次盯着那地方,滕都会不由自主的紧张。核心支持着这个星球的一切,他的生命起源于此,他的命运也决定于此。 滕按规定退到核心室边缘,脚碰到了什么,低头一看,原来是元老院的专用通道口。就象踩到了脏东西,他立刻逃一样跳起来,走出远远的。 他没资格用那个通道!滕觉得自己又愤怒起来。 胚体依然没有变化,不知还要等多久。想到韵还在盼着他,滕焦躁地走来走去。 雾气比刚才亮了,不知后面的核心是什么样,他没权利了解那些机密。真不公平,爱伦星上没人比他接触核心更多。 突然停住,滕慢慢转过头,是的,他是接触核心最多的人,为什么不利用这个优势呢?他们不给他机会,他可以自己造。眯起眼睛,他盯着那两块胚体。 晶石已经起了点变化,有些模糊的影子,开始在内部产生。等形成完整的人型,核心会射出能量与晶石反应。也许他可以趁机分得一点? 有什么东西猛烈的爆发出来,滕一下跃上身边的平台,渴望的仰起头。象钧和柔那种非同一般的能量,他一样可以拥有! 这念头让滕兴奋起来,也有些害怕。他知道为了保密,这里没有感应监视设备,最大的危险是敞开的入口,不过相信那两个新人,不敢违反规定向里看,只是元老院的人可能会经通道过来。想到通道他立刻暴怒起来,让他们来好了,我就要这么做! 滕猛然把手按在那块深色的胚体上,晶石似乎颤了颤。难道是错觉?滕拿不准,他还从没这么紧张过。他想站在槽里试试。 用两只手抓住晶石,一瞬间,滕有些犹豫。现在停手还来得及,这种冒险也许并不值得,他随时有可能被抓住,他会失去这份公职。不,他对自己摇摇头,为了能量值得冒险,他不想再那样卑微的生活下去了。 猛一用力,他把晶石举了起来,一步跨进了凹槽。 突然,脚下的平台猛的抖动了,滕有些站立不稳。他下意识的想平衡自己,才忽然发现迈进去的那只脚,被凹槽粘住了。 滕慌了,他想拔出脚来,可槽内吸力很大。把晶石放在旁边,当作一个支撑点,他按着晶石,使劲一撤身。 “哗……”,在他的手中,晶石突然崩裂开来,瞬间碎成无数的小块,塌散在平台和下面的地板上。 滕惊呆了,他象座雕像一样立在那里,一动不动,他杀了他,他杀了一个即将诞生的人! “嚓”,一声炸响从头顶传来,把滕蓦地震醒。他悚然抬头,只见尖顶四周的屏蔽已经炸裂,那团光雾正在消散,一对旋转着的物体正缓缓显露出来。 初看好象是两块晶石,但它们在实体和虚体之间不断的变幻着。一块纯蓝,一块无色透明,相互契合成一种不对称的菱形体。这就是决定一切的核心吗?滕呆呆的看着,它们似乎本身并不发光,而是光芒象有生命一样在它们内部流转,偶尔飞散出来,形成幻化万端的丝缕。太完美了! “啊……”,骇人的尖叫,让滕回到现实中。 在核心室入口,那对年轻人正无比惊恐的盯着他,盯着散落一地的碎晶石。而那些碎片,分明正在融化,融化成满地斑驳的血迹。 女孩晃了一下,突然昏倒过去。男孩手忙脚乱的将她从血泊中抱起,仓惶的瞟了滕一眼,踉踉跄跄的冲出了入口。 他会报告元老院!绝望和恐惧忽然将滕占据,他疯狂的扫视着满地鲜血,爱伦星上可还从没发生过杀人事件。他们会怎么处治他?还有韵,剩下韵该怎么办? 不行,趁他们没到,他必须逃走,他有飞船,只要能逃上飞船…… 滕狂暴的扭动着,挣扎着,想要抽出脚来,他身上蔚蓝色的光芒越来越亮。 突然,一道炽烈震颤的热流,穿透了他的头顶,瞬间弥漫他的全身。那是……那是能量的感觉! 滕浑身战栗的仰起头来,他看见,核心中那无色的半边,正向他传来能量。 3.失去的平衡 “滕!你疯了吗?!”一个声音在大喊,听起来有点熟,滕猛回头,是新入选元老院的迪,他和另一名叫肯的青年官员,正站在专用通道口,惊骇的瞪着他。 “我,我……”滕看见元老院的徽章,在他们的胸前闪烁,那是他曾经向往的东西,现在只让他彻底绝望。他们已经到来,他逃不掉了。 “快停止!”肯的声音在发抖,“快离开那儿,你在破坏核心,破坏整个星球!” 破坏整个星球! 滕这才突然意识到,他所干的已经不只是杀人了,他现在是对整个爱伦星造成威胁! 这巨大的罪名,让他不由退缩了一下。蓦地,他感到头顶的热流消失了。原来他已退出了凹槽,核心立刻停止了能量传输。 肯和迪马上朝他扑过来。 也许是对能量的不舍,滕条件反射的重新踏进凹槽。热流传输瞬间恢复,几乎同时,刚触及他的迪和肯,象被击中似的,仰面摔出。 迪狼狈的爬起来,伸手掏出一把小型号的射能枪,犹犹豫豫的对准了滕,“立刻下来,滕,否则我开枪了。” 面对枪口,恐惧使滕在第一时间想后退,但不平和愤怒随即占据了他。原来迪这么快就配武器了,而且首次用就对准了落选的他。 “那你就开枪啊!”他瞪着迪嘶声尖叫起来,“这是你表现的好机会,迪,快开枪啊!” “怎么办?”迪仓惶的看着肯,“要不要攻击他?” “也许,也许不能攻击,”肯也掏出了枪,惶惑的瞪着眼,“核心正在发出能量,开枪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滕愤恨的看着面前的两个人,他们全用枪对着空手的他,但却满脸的惊恐。他们身上簇新的元老院袍服,都在摔倒时沾上了血,使他们看着更加狼狈。 滕歇斯底里的狂笑起来,“最多大家同归于尽,有什么好怕的!”真滑稽,原来这些自认为高人一等的家伙这么胆小,“象我这种劣等能量人都不怕死,你们怕什么,来啊!” “你错了,滕,”一个威严的声音,从旁边的入口传来,“能量人不分优等劣等!” 滕哆嗦了一下,他听出那是首席评判长隆,他一向敬畏的人。可那又怎么样,他们全都对他不公正! “说的好听,”滕狂暴的扭转头,“你们……”他突然僵住了。 让他僵住的不是隆,而是站在隆身旁的韵。韵正失魂落魄的望着他,好象整个生命已被掏空。 滕浑身颤栗起来,他猛然垂下目光,不敢对视韵那双绝望已极的眼。 韵一步步向他走去,目光直直的看着他,乌兰色的长发散乱的飘荡在她胸前。 “不要,不要过来。”滕喃喃的说着,疯狂的晃着头。 “滕,回家去吧,跟我回家去吧。”韵轻轻的说,依旧一步步的走向他。 “我,我完了,”滕忽然一阵眩晕,前后摇晃起来,“我再也回不去了!”他感到来自上方的热流,正在变得混乱。太愚蠢了,他为什么要愚蠢的走这一步? “滕,你可以的,你可以跟我回去。” 韵轻柔的声音让他缓缓抬起眼,他看见元老院的人,全都惊恐的瞪着尖顶,只有走到台边的韵,依然定定的看着他。 “快看,”迪突然尖叫起来,“那块晶石胚体要爆炸了!” 除了韵,所有人都转向剩下那块晶石。只见大团混乱的光影,在晶石内翻卷着,裂痕开始在内部产生。 一道刺目的光蓦然亮起,滕刚看到白色的身影一闪,刚感到韵柔软的身体扑在身上,就听见了轰响的爆炸声。 无数亮点四散飞射,滕下意识的闭上眼,他感到手臂上被许多碎片击中,传来阵阵刺痛。 等他睁开眼时,头顶的热流已经停止,核心室内烟雾弥漫,元老院的人全都倒在地上。而韵柔软的身体,正依着他缓缓滑落。 “韵,韵,你怎么了?”滕一把抱住韵,她那双美丽的眼睛分明还在痴痴望着他,可为什么已经不再转动? “不要,不要吓我,韵,”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感到无法明状的恐惧向他压来,“你究竟怎么了,对我,对我说话呀!” “嗒,嗒……”轻轻的液体滴落的声音,象是对他的回答,滕这才感觉到自己的胸腹间已经被什么湿透。低头一看,就象遭到巨大的重击,他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一块粗大尖利的晶石刺透了韵的身体,发着微光的淡蓝色血液浸透了她白色的长裙,和他蓝色的长衣。 不,不,这不可能! “不……!”滕癫狂的仰起脸来,发出凄厉的哀嚎,乌兰色的发丝凌乱的飞扬着。 这声音在室内撞击回荡着,许久许久,最终归于死寂。头顶的那对核心依然在缓缓转动,眼前的巨变似乎对它们没有影响。 死死盯着核心,滕的瞳孔猛然放大了。核心!他们的生命都来自核心,核心既然能让他们诞生,一定能够让韵复活。 滕下意识的向核心伸出手,突然,他发现自己抱着韵飞了起来。这是他从来不曾有过的能力,这是他一直梦寐以求的能力,现在他终于拥有了,可韵却再也看不到了。 不,他要让她看到!他能让她看到! 滕冲飞上去,狠狠的将核心握在手中。可奇怪的是,他好象只握住了那白色的半边,蓝色的一半闪动着蓦然消失。 顾不上仔细研究,他得在更多人到来之前带韵逃走。滕将核心塞在衣袋内,抱着韵冲向入口。但他马上又停住了,不知何时醒来的隆,正斜靠在门口。隆的身材很魁梧,他把路挡得死死的。 “滕,你不能带走核心,你听我说……”隆边说边喘息着,鲜血从他身上的几处伤口涌出。 滕一句话也不答,伸手去抓隆,想把他推开。可就在他伸出手的瞬间,一道光弧突然从他的指尖射出,击中了隆。 隆大叫着向后摔出,重重的倒在地上,胸前留着一片烧焦的痕迹,他死了。 滕惊愕的看着自己的手,再看看尸体,他从没听说过任何人有这种异能。纷乱的声音在头脑中叫喊,他又杀了一个人,一个资深的元老院成员! 但无论如何,他不能让韵死。不管要付出多大代价,他都要去做!抱着韵,滕冲向了自己的飞船。 元老院的会议厅里静悄悄的,虽然呈扇形排列的席位里坐满了人,大家都盯着中间的全息屏默不作声。全息图像在不停变化着,轮流显示着各个系统的分析图表。 泰坐在第一排的正中间,他身材不高,但很匀称,细长的眼睛总给人一种深邃的印象。他左边的位置是空的,这对他来说就象个无法填补的洞。那本来是隆的座位,只是他再也不可能出现了。隆正当盛年,是资深元老中最年富力强的一员,他的突然死去,让泰觉得自己真的老了。用眼角扫着周围几个比自己还要年长的成员,泰想知道他们的感受是否和自己相同。 “再次修复失败,再次修复失败,”计算中心的合成声音,听上去格外单调,“全球防卫系统不能启动,全球防卫系统不能启动。” 厅里响起一片轻微而纷乱的声音,是成员们在不安的议论着,但依然没有人公开发表意见。 “再次修复失败,再次修复失败,”合成声音继续报告着,“太空感应系统不能启动,太空感应系统不能启动。” “我们应该多派些飞船出去搜,”空座位另一边的列,忽然发言了。他是个非常瘦小的老人,坐在那儿只占了席位的一半,“可以把没有武器系统的工作船也派出去,起到辅助寻找的作用。”他说话的时候眼睛盯着屏幕,枯瘦干瘪的嘴唇有点抽搐。 “没有武器系统能起什么作用?”身躯庞大的宏立刻反对,上次的搜索计划是他提出的,“没有武器就算找到他,也不能把他抓回来。”宏掌管着爱伦的整个防卫,惯有的坏脾气非常有名。 “但至少可以确定他的位置,”列负责对工作船的管理,他急于让这些船也派上用场,“现在没有太空感应系统,能找到他就算很幸运了。”他转头用那对小眼睛盯着宏,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急躁。 “等你确定他位置的时候,他早就跑到别的地方去了,难道还会在原地等着吗?”宏咆哮起来,整个胖大的身体都倾向了列,似乎不只要在声音,还要在体重上压倒对方。 防卫助手量,坐在宏的身后,他担忧的盯着屏幕,“过多派出飞船,也会引起邻近星球的注意,”他刚到中年,一向做事沉稳,和上司大不相同,“如果朗敦星系知道我们的防卫系统失灵……”他转过身来望着泰,等着他的意见。 会议厅重又静了下来,大多数人都在看着泰。 泰也很难决定,可必须要有个可行的方案。他缓缓从座位上站起,扫视着元老院的成员们,他们有的惶惶不安,有的脸色阴郁,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尽量保持着平时的音调,泰缓缓的说:“大家都清楚,现在我们的多数大型控制系统,都已经不能正常运转。”他走到投影屏旁,对着命令板说,“全球防卫图示。”影像投射出爱伦星的立体防卫布局。 泰接着说,“尤其是全球的防卫,目前只能靠为数不多的战船来承担,一旦有其他星球入侵,这些战船也支持不了很久。”他说着看向负责舰队的宏,宏粗重的眉毛已经快要皱成一团。 “不过这些还都不是最严重的问题,”讲到这里,泰没办法再掩饰住声音里的沉重,“现在核心只剩下了一半,滕带走了负核心,这样的事情在核心资料里没有过记录,所以我们无法预知,接下来会有什么更严重的后果产生。” “还没有生命衰竭的迹象,”量插了进来,他对于泰话中的暗示,感到很不安,“我相信有正核心的支持,至少整个生命体系还能正常维持。” “不能算是正常维持,”发言的琳,主管晶石胚体控制,是元老院很少的几位女性成员之一。“缺少负核心,诞生程序没法运行,胚体不能正常产生,情况非常糟。”她说着声音开始有些颤抖,白色的袍服也跟着动了动。 “负核心怎么会被他带走呢?”宏再次咆哮起来,“核心应该是不能触摸的,就象正核心,还正常的呆在原位,谁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负核心对他进行了二次能量输入,这在理论上也说不通,计算中心到现在还分析不出事故原因。”说话的是肯,他身上还吊着治疗仪。仪器的多个端口连接着他的胸部,随着发言晃动着。他的情况要比迪好得多,迪目前还躺在治疗室不能动。迪被碎片击断了两腿,如果不是抢救及时,已经没命了。 成员们纷纷开始议论起来,计算中心一直不能对灾难发生的原因,给出合理分析,这更加剧了人们的不安。 泰的脸色十分阴沉,他犹豫的扫视着会场,直到遇上列探询的目光。列的神色也很阴沉,泰知道他们想到了同一件事。 “很可能,”泰一开口,会场就静了下来,“计算中心不能得出正确结果,是因为我们没有给它加入核心反作用体系。” 所有听众的脸上,都忽然露出震惊的表情,宏大张着嘴瞪着泰,第一个叫喊起来,“泰,你在说什么?只有守护程序能让核心发生反作用,况且如果核心真的发生了反作用,那我们,我们……”他的声音惊恐的停住了,而惊恐似乎很快传染了每一个人,整个厅里没有一个人动一下。 全息屏忽然闪了闪,分队指挥官彪的影像投射出来,他是这次第二搜索舰队的指挥长。他穿着隆起的宇航战服,长得又高又壮。 “报告元老院,第二搜索分队发现异常情况。”彪说,“我们接收到逐渐增强的能量信号,经过匹配分析,和搜寻目标非常接近,但是……” “跟上去,”宏兴奋的跳起来,敏捷程度和他的体型相当不配,“快跟上去,就是他,我们抓住他了。” 彪的神色变得疑惑起来,“但是无法接近,来源位置处于时空漂移状态,我们正在……”他正说着,影像一闪,突然消失了。 “搞什么鬼?”宏愤怒的嚷了起来,“信号传输不是能够保证嘛?” 彪的影像没再出现,但他惊慌的声音,却在一片噪声中断断续续传了过来,“……它在扩大……越来越强……太强了……战船被吸过去了……我看见了,那不是目标飞船,那是……” 声音听不见了,连噪音也消失了,许多成员都站了起来,惶恐的情绪在蔓延,多数人都在议论。 “他们发生了什么事?什么力量能够吸住我们的战船?”宏瞪着泰,好象他应该知道。 “他说那不是滕的飞船,”量也直盯着泰,“可匹配分析是怎么回事?只有我们的飞船才有相近的匹配能量。” “我们可以让计算中心,对传过来的信息再做一次全面分析。”泰在回答量,眼睛却看着列。列明白他的意思,沉重的点了点头。 为了让纷乱的会场都能听见,泰调了调领子上的扩音端口,“我相信现在我们需要,给计算中心加入核心反作用体系。” 整个会议厅内突然一片死寂,过了半天,还是宏先开口,他的声音在奇怪的颤抖着,“泰,你怀疑什么,就说出来吧。” 泰好象要避开宏的目光,但最终还是直视着他,慢慢的说:“你想过没有,缺少一个核心之后,能量失去平衡的,除了爱伦星球之外,可能还有,”他的嘴角抽动了一下,“黑暗之底。” 4.启动步骤 死死盯着显示屏,滕的手在不停的颤抖。好,端口测试通过,下面是线路检测。 一长排信号条在上下跳跃,说明传导不太稳定。那是他改装的线路,始终不好用。过度的紧张使他有些眩晕,滕觉得那些起落的信号,仿佛是在判定他的生死。 终于,“嘀……”的一声,信号整齐的排在了一起,检测勉强通过。滕略微放松了一点,快速扫了一眼平衡箱,他不敢多看。 韵就躺在那边的平衡箱内,安详的就象睡去了一样。他尽量不让自己去看她,因为每次对着她的时候,他都会发呆很久,什么事情也做不了。 走到端口前,滕再次审视了一遍激发器上的核心,抓住端口,他射出一道光弧。 第一圈传输管亮起来了,第二圈也亮起来了。 “啪,啪……”随着一连串轻微的爆响,一股烟尘腾起,线路突然炸断。 又失败了!滕猛的一拳砸向连接的设备,“砰”的一声,各种零件四散崩碎。 颓丧的垂下头,滕的发缕从两边垂落下来,挡住了他绝望的脸。和逃出来的时候相比,他的头发更长了,它们全都纷乱的纠结在一起,象成团的麻线一样搭在他的肩上。他从没有试图去捋顺它们,他在等着韵复活,等着她亲手来为他梳理。 滕赖以藏身的是个很小的星体,这里有道直达地心的深沟。藏在沟底,飞船上的任何信号都不容易泄露出去。 核心象块白亮亮的石头,静静呆在滕的手里。为了让它再次发出能量,滕已经用了所有能想到的方法,甚至把它切开。但奇怪的是,这核心好象只有他能感觉是实体。所有其他设备,都会从核心上任意穿过,就仿佛它不存在一样。 它为什么不再射出能量呢?滕快要发疯了。狂乱的抓起炸烂的线路,他一把扔出去。大概是砸到了物资端口上,合成声音又叫了起来,发出些含混不清的警告。自从他把半边发音端口拆下来改做他用,就听不清合成声音在说什么了。 把核心塞回兜内,滕再次走向命令板,他要继续试。 泰站在会议厅的最前端,凝重的注视着一双双望向他的眼睛。所有的元老院成员都到了,那些在全球各个重要站点职守的成员,都被紧急招回;由于衰老回家修养的几位,都被特别请出;甚至连躺在病床上的迪,也被抬到了会场。 每一个人的目光都直直的盯着泰,每一个人的表情看上去都相同。至少在泰眼里是这样,就连总是意见相左的宏和列,此时的神态也完全一致。那是一种悲壮,泰不清楚,或者是一种悲惨。 “现在的形势大家都已经知道了,”泰不想再费力掩饰声音里的沉重,“黑暗之底正在打开,所以我们不得不做出最后的抉择。”泰扫视着每一张脸,似乎在等着有人提出疑义。但是没有,人们依然望着他,连转动目光的人都没有。 “那么现在,开始投票表决,同意开启守护程序的,请发出讯号。”泰说着,首先按下了自己手中的晶石钮。 立刻,全息屏上亮起一张运动的图表,赞成的人和他们的各项分值被显示出来,同时相应的总体分析数据也随着快速变化着。泰看到,年长的成员们几乎都和他一样,马上就投了票。年青的成员们则犹豫着,但不久,投票的人数就增长起来。 数据跳跃着,跳跃着,很快,一切停止下来。比泰预计的要快得多,在听不到任何议论和商量的安静里,议案获得了全票通过。 所有的人都默默注视着投票结果,包括泰在内,他几乎忘记了自己主持会议的职责。 很久,泰听到迪在病床上转侧的声音,才想起来下面要做的事。他整理了一下心绪,转过身来看着大家,“计算中心已经给出报告,最适合承担守护程序开启的,是未成年能量人钧和柔。” 随着泰的话,一对年轻人的影像出现在他的身旁。 那女孩子非常的美,过肩的长发轻轻飘拂着,全身散发出明亮悦目的光芒。那个男孩子清秀析长,身上的光辉是纯蓝色的,亮得耀眼。一只很大的莹蝶鸟正停在男孩的手臂上,女孩偎在他肩头,小心的抚摩着鸟的羽翼。男孩揽着女孩,面颊轻轻摩擦着她鬓边的发丝,两人都甜甜的笑着。 这是实时传送的影像,那对新生的、还不懂得担心世事的年轻人,一定是正在什么地方尽情玩着。泰听到会场上传来一片叹息声。 “计算中心会马上通知他们来接受训导,”他的目光从人们的脸上游离开去,茫然的望着远方,“我们还有147能量周时用来准备。如果这段时间里,战船能找到滕,带回核心……”他没有往下说,那种希望实在渺茫。 瘫跪在前舱底板上,滕呆呆的看着怀里的韵。她象往常一样依偎着他,乌兰色的发丝散在他胸前。计算中心刚刚显示,飞船的能量快要用尽,他维持不下去了。 能量,又是能量,现在他身上充斥着怪异难解的强大能量,也许比飞船能量库里剩下的部分还要多,可是有什么用?他还是不能救她! 爱伦星现在怎么样了?还能正常运转吗?不知不觉,滕的嘴角浮起一丝可怕的冷笑。是他们害他走到这一步的,如果他们有灾难,也是报应! 滕猛的扬起了头,他不能认输!现在缺的只是常规能量,他可以去抢! 站在泰的面前,钧依然轻轻握着柔的手,从不久前的诞生到现在,他从来没有离开过她。 “步骤都记住了吗?”泰最后一次问他们。 “记住了。”两人一起回答。 泰久久的看着他们,沉默着。从这两个年轻人的眼里,他看不到一丝畏惧,他相信那是因为他们还太小。是啊,他们还这么年轻,生命对他们本来才刚刚开始。 “我只能陪你们走到这里了,”泰望望前面黑暗的甬道,再看看他们那两张青春明丽的脸,“你们……去吧。” 构成甬道墙壁的,是粗糙的巨大岩石,每一块上都刻着元老院的徽章图案。隔几步就有一道黑色的帷幕挡在面前,和常见的波能帷幕不同,这些帷幕更象一层薄薄的实体。当他们走近,伸手触摸,帷幕就会突然碎裂,化为乌有。泰告诉过他们,那是靠两人的编码和本体能量共同作用的结果。缺少任何一样,帷幕都将是致命的。 最后一层帷幕破碎消失,一道石门出现在面前。它由蓝色和白色晶石共同组成,巨大的徽章图案占满了整道门,闪烁的光波在图形的纹理内流动着。一双相对的手掌印,嵌在门的正中。决定星球命运的守护程序,就在那扇门后。 同时停住脚步,她自然的偎在他肩上。 “害怕吗?”他转过来,凝视着她美丽的眼。 迎着他的目光,她轻轻摇了摇头,微笑起来,“要是没有你在,可能会怕。” 深深的看着她,他无声的张开了手臂。 不由自主扑入他的怀中,她慢慢闭上了眼。他温暖的声音,在她耳边缓缓响起,“我们永远都在一起。” 5.滕的战斗 后备舱里只剩下笨重的编码储存仪,以及满地的碎零件。走回前舱,滕按下命令板,两舱间的双层闸门缓缓封闭。船体轻微晃动了一下,后备舱卸掉了,这样他可以节约些能源。 走到平衡箱前,滕看着里边的韵。她依然那么安详,好象不久就会醒来。使劲咬了咬牙,滕猛然转过头去,掀动按钮关闭了箱口。 目标定位在朗敦星系,滕让飞船启动了。去朗敦星系打劫是个别扭的主意,但此时他别无选择。和爱伦的高能战舰相比,那个星系的太空船队就象一堆玩具。他们唯一的优势只是数量庞大。 朗敦星系是距爱伦最近的有生命星系,那里包含着三颗有人类的星球。那里的人类和能量人最大的区别就是,他们是有机生命物种。那些人类原本诞生自同一个星球,后来因为人口数量爆长,部分搬迁到临近星球。 尽管不愿承认,滕还是对自己感到厌恶。如果韵复活醒来,看到他竟然做出这种事,她会怎样想? 使劲摇摇头,滕强迫自己把心思集中在前窗上,飞船此时已经从裂隙中升起,无际的太空展现在眼前。 飞船在星空中快速穿行着,没有了后备舱使它看上去体型更小。朗敦星系的外围星云,已经在前方清晰可辨。 盯着信号屏,滕不禁有些奇怪,本以为元老院一定会派出所有战舰搜索他,可一路上不但没遇到任何拦截,也没收到任何信号。 也许是他进入多维飞行太快,信号被屏蔽掉了?可现在已经回到常规空间,该得到些信息了,他再次加了大接收功率。 窗前是弥漫的星云,目的地就要到了。 突然,一道强光亮起,船体蓦然刹住。合成声音在含混不清的叫喊,屏幕上数据在疯狂的跳动,计算中心显示,飞船落入了包围圈。透过前窗滕看到,一队轻便攻击艇,正在前方排列开来。 这是哪里的船?滕有些发傻,它们怎么能避开探测,一下就到了跟前?他不记得爱伦有这种艇。 是有机人类?滕狠狠按下命令板,开启了自制的武器系统。扫了一眼平衡箱,他在心里默默的说:原谅我,韵,我只能这么做。 一片起伏的“嗡嗡”声,从拆坏的发音端口传出,应该是对方的警告,似乎不象朗敦人的声音。 管他是什么!滕照着小艇,猛地射出手中能量,同时一抬感应柄,飞船向上冲去。 小艇编队瞬间变换,避开攻击左右逃开。可滕没冲出多远,一片光网突然挡住了他。就象预知他的目的,另几艘艇,早已等在前面。 刹住飞船,滕不由自主后退了两步。这种高能攻击,只可能来自爱伦战舰,他们终于找到他了。 一个清晰的合成声音忽然响起,“滕,交出核心。” 滕悚然转身,这声音不是来自发音端口,听起来就象在他周围,可这里明明只有他自己。 “滕,立刻交出核心。”那声音再次响起。 太奇怪了,滕盯着窗前的飞艇。他们怎么把声音传过来的? 打开联络设置,滕冲着对方问:“你们是爱伦舰队吗?” “这是爱伦核心守护基地,”合成声音回答,“立刻交出核心。” “核心守护基地?”滕从来没听说过,“我不知道什么守护基地,我也不会交出核心,除非,”他飞快的考虑着,也许可以谈谈条件,“除非元老院让韵复活。” “不可能。”那声音简单的说。 “那就别想要核心!”滕怒吼一声关掉联络,促动飞船朝前撞去。他没考虑什么战术,对方的回答让他怒不可遏。 小艇编队立刻散开,但保持着合围之势。 看着那布局,滕忽然想到,从遭遇至今,对方并没真正攻击过他,只是警告。为什么? 核心,冷笑浮上了滕的脸,他们是顾忌核心。毫不犹豫的加到全速,他追向前面的小艇。既然不需防守,他还怕什么? 小艇在飞快逃窜,滕仔细调着准心,锁定目标。 “是你们逼我的!”他从牙缝里说出这句话,用尽全力猛地发射。 几乎同时,小艇突然转向,霹雳般长长的光弧堪堪擦着艇边划过。 滕不禁一呆,对方怎能算得如此精准?竟似对他的用意了若指掌。他想立即补射,但刚才的强度太大,他已疲乏。 就在这瞬间,突然,强光一闪,整个船身剧震。滕赶紧抓住控制台,想要稳住,却惊恐的发现,显示屏、命令板、还有各种仪器设备,先后暗了下去,所有装置都停了。 一个巨大的黑影缓缓驶入视线,将前窗所有的星光完全遮蔽。圆形的亮口出现在黑影上,小艇编队飞了进去。原来他们不攻击他,只是在为大船的偷袭制造机会。滕恨恨地咬起了牙。 “滕,立刻交出核心。”合成声音又一次响起。 “妄想!”滕咆哮了一声,猛的抓住控制台一分,整个台面断裂开来。在无数错综相连的管路旁,露出一个粗大的晶石轴——发射中枢。 他绝不会束手就擒!使劲抓住晶石轴,将全身的力量集中在手上,他拼死发射起来。 一道又一道的光弧射出,击中那个黑影,激起一股又一股的光爆。对面船体泛起蓝光,表明攻击奏效了。但怪的是那艘船并不躲避,只是一味挨打。 渐渐的,滕开始觉得身体发软,头晕目眩,手中的光弧迅速减弱。停下发射,他习惯性的去找物资端口,这时才突然想起,设备已经破坏,他得不到体力补充了。 好阴险的计谋!滕盯着对面的黑影,他明白了,对方先切断他的供应,再诱导他攻击,原来是要耗尽他的体能。他们做到了,他脱力的跪倒在底板上。 强撑着爬到平衡箱旁,滕想再看一眼里面的韵,可线路都已损坏,箱盖已无法开启。依在箱壁旁,滕按住怀里的核心,盯着那艘庞大的飞船,他慢慢的说:“想要核心,就来拿。” 6.核心守护者 船舱里黑洞洞的,几乎什么也看不见。由于过度使用能量,滕身上的光芒已经非常微弱了。 把头靠在箱壁上,滕感到疲乏已极,此时此刻他已不再奢望什么,只求能这样倒在韵的身旁。但是,只要他活着,就绝不会让他们满意。 忽然,他感到怀中的核心轻轻颤动起来。左手用力按住它,滕不由自主的开始紧张,他将右手略微抬起,随时准备做最后的抵抗。 似乎是凭感应,滕突然发觉,舱内多了一个人。 不可能,舱体是密闭的,不可能有人这样进来。滕使劲睁大眼睛,想要看看清楚。确实,黑暗中依稀有一个身影,就站在对面,毫无声息的注视着他。 那个人身上,一点光芒都没有。正常情况下,这说明那人能量低微,太怪了。滕努力克制住自己,静静的等待着。 “请你交出核心。”那人开口了。 滕蓦然呆住,那竟然是个女孩子的声音,而且听起来尚未成年。这不可能,爱伦的战备公职人员,根本没有女性,更不可能有未成年人。 再也忍耐不住,滕一扬手,一道细小的光弧出现在他手中,但只闪了一下就熄灭了。借着这瞬间的照亮,滕看到对面的人,确实身穿白裙,但他没来得及看清她的脸。 “你是谁?”滕冷冷的问,这又是什么诡计? “我是核心守护者羽,”女孩的声音听起来很平淡,没有任何感情色彩,“请你交出核心。” 难道是真的?滕疑惑起来,他冷冷的盯着黑暗中的那个人,“我说过了,我不会交出核心,除非元老院让韵复活。” “能量人的生命没有可逆性,”女孩的声音依然平淡,“她不可能复活。” 滕感到怒火再次升腾起来,他狠狠的压制住自己,阴冷的问:“是元老院叫你这么说的?” “元老院已经不存在了,”羽淡淡的说,“爱伦星已经毁灭。” 滕立时惊跳起来,但马上又虚弱的摔回去,“你,你说什么?!”他无法相信听到的话。 “核心不能让死去的能量人复活,你交出来吧。”羽依然平平淡淡。 “爱伦,爱伦是怎么毁灭的?”滕的思绪忽然一片混乱,他的声音在发抖,“爱伦为什么会毁灭?你到底是谁?为什么我没有你的记录?” “你应该知道爱伦为什么会毁灭。”她在谴责他,但语调仍然没有变化。 这句话立即让滕尖叫起来,“你是什么意思,你是说我毁了爱伦?这不可能,这与我无关!” 什么也没有想,滕猛的一甩手,用力朝羽射出一道光弧。他只想赶走这个人,赶走这条可怕的消息,赶走这份无法承受的负罪感。 羽没有躲闪,黑暗中滕看不清她的动作,只依稀借着光弧的照耀见她动了动。立刻,光弧激射回来,同时分裂成数道细小的光丝,射向滕身上各个部位。 就象被许多尖利的锋芒刺中,滕马上全身瘫软,同时,他觉得胸口一阵火热,核心猛烈的跳动起来,似乎要摆脱他的掌握。 “不!”滕狂叫了一声,“你得不到!” 他不能失去核心!没仔细去想留着核心还有什么用,滕只是象个溺水的人一样,拼命想要抓住任何可以抓住的东西。光丝给他的刺痛感,使他几乎难以动弹,但他拼尽全力猛的一挣,将所有力量集中在右手上,疯狂的挥向羽。 一道粗大的光弧射出,但羽依然没动。她身周似乎有个屏蔽样的东西闪了一下,光弧立刻弹回,擦着滕的身旁飞过。 “轰”的一声,什么东西在滕身后炸响,他本来靠着的板壁突然消失。滕先是愣了愣,才一下想起了什么,他浑身剧烈的颤栗起来,无比惊恐的回过头去。 乘有韵的平衡箱已经不见了,只剩下飞扬在空中的一片烟尘。 滕缓缓的,缓缓的转回身,他感到有种奇异的热流在体内剧烈的涌动,手中的核心似乎开始平静下来。黑暗里他的眼中泛起骇人的红光,带着全部的怨毒,他狠狠的瞪视着对面的身影,声音里带着古怪的嘶嘶声,他一个字一个字的说:“是你,是你毁了她!我死也不会放过你!” 疯狂的大叫了一声,滕用那只按在胸前的手,朝着核心、朝着自己,射出了最后的能量。 彻体的巨痛瞬间穿透了他的全身,亮蓝色的烈焰从他体内翻卷喷出,恍惚中他看见羽向他冲来,他身上眩目的强光照亮了她的脸…… 小飞船被喷薄的光爆撕成了碎片,停在附近的黑色巨船,也瞬间被这片光潮吞没,太空中所有的星辰,似乎也在这一刻颤动起来…… 三百年后…… 徒特对着全息镜,仔细的检查着自己的外表。他把镜子转动了一下,这样他就可以看到自己的背后。徒特脑后的鳞片还是乳白色的,这让他很不满意。他拿起一罐染色胶,考虑着要不要把鳞染得略微红一点。 这是他第一次跟着长辈们去重要场合,他不想别人从鳞片上看出他没阅历,笑话他的幼稚。可是如果费恩伯父发现他偷偷染了色,肯定会不高兴的。徒特简直可以想象得出,费恩额头耸起来的样子,他总爱那样教训晚辈:“年轻人不要搞那些虚花样,要稳,要稳。” “要稳。”徒特嘴里咕哝着,烦躁的又转了一下镜子。现在他可以看见自己细长的腿,那里露出的鳞片还要多些。不过他可以穿上那套全身防护服,把腿遮住。虽然显得隆重了一点,可毕竟是去大场合嘛。 “嘿,徒特,还没好啊,开门,是我。”扬声器里传来一阵高声的叫喊。 赶紧把染色胶塞进储物柜,徒特很不情愿的按了一下遥控钮。他听见了合金门“咂,咂”移开的声音,随即他的堂兄朗基特晃悠悠的走了进来。 徒特马上就注意到,朗基特今天的穿戴很特别。他根本没穿任何防护服,而是一幅准备见女友似的打扮。他穿着一身蓬松柔软带高帽的套服,这样他身上就没有任何鳞片露出来。 这小子太狡猾了,徒特嫉妒的想,他从没想到用这种方法盖住那些鳞。不过想到也没用,他可没有这么夸张的衣服。 “老头子们在催了,”朗基特打量着徒特,有种耀武扬威的意思,“你还要打扮多久?” “什么打扮,”徒特耸起额头朝他瞪了一眼,“我正在穿防护服。” 胡乱套上防护服,匆匆带上中子枪,徒特跟着堂兄走出了房门。 六号通道里满是人,不过穿防护服的并不多。一半以上的乘客,是和徒特相同,长着鳞片和鳍的奥兰人,另有一些是红头发尖耳朵的洒曼人,还个别有几个灰皮肤的笛特流浪者,也混在人群里。 徒特感到有不少人在向他看,这让他分外的不自在。尤其是和一旁的朗基特比起来,他这一身看起来又笨又硬。而朗基特则趁此机会,不停的在几个姑娘面前,买弄他闪亮的靴子和插着两把枪的宽腰带——其实他能用好一把就不错了。这些都让徒特的心情越来越糟,好在那几个姑娘很快到站,离开了通道。其他人也陆续走出了各个传输口,跟他们一起去往终点的人寥寥无几。 六号通道的终点是外航站台,一上站台,徒特就看见了费恩伯父和两个中年人在热烈的议论着什么。他们是老鲁博和林肯顿,跟费恩一样,两人都是这城里有名的搜索者。 鲁博家的兄弟俩百无聊赖的站在旁边,看见他和朗基特到来,立刻高兴的迎了过来。 “嘿,徒特,这么夸张,”鲁博森瞟着徒特的衣服,满脸的嘲笑,“怕有人在交易场上打烂你的腿吗?”他和他兄弟只穿了防护甲和防护靴,手臂和腿都露在外面。 “你染色了吧?”徒特瞪着他粉红的鳞片,反唇相讥。他俩的鳞片是比他的红,但也不该红成这样。 “只是敷了层平衡膜,”鲁博坦接了过来,“我家老头不管这些小事。” “朗基特!”一个隆隆的吼声在他们背后响起,徒特知道费恩伯父一定又要开始教训人了。 “你穿的是什么?你的防护服在哪里?”听到费恩训堂兄,徒特使劲掩饰着高兴。鲁博兄弟俩可不掩饰,他们大笑起来。 朗基特瞪了他俩一眼,转身回答:“我的防护服刚好送去修理了,我在里边穿了轻型甲。” 费恩脚步重重的走了过来,他和徒特一样,穿着全身防护服,“为什么早不去修理?”他高耸着额头,非常不满的看着朗基特,“做事一点计划都没有,轻型甲能起多大作用?敷真空压力平衡膜没有?” “当然敷了。”朗基特觉得这个常识性的问题,有伤他的面子,但也不敢抱怨得太明显。 费恩继续隆隆的叫喊着,“我早跟你们说过,年轻人,要稳,要稳。” 徒特看见鲁博兄弟俩躲在费恩身后,不出声的边笑边做鬼脸,朗基特则装出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徒特庆幸自己没穿轻型甲,他本来有那个打算。 “该走了!”老鲁博在那边冲他们叫了起来,费恩这才打住了本来还很长的训话,朗基特长出了口气。 六角形的外航口一层接一层的缓缓打开,飞行器猛的从平台上跳跃升起,然后高速冲了出去。 徒特坐在最后一排,飞行器的大动作,差点把他从座位里抛出去。整理了一下歪斜的配枪,他羡慕的看着前端负责驾驶的鲁博哥俩,他们的老爸对儿子的这些不规范行为视如不见。费恩耸着额头显然很不满,可也不好多说什么。 徒特转回头,透过玄窗看着渐离渐远的19号太空城,外航站的一排排灯光正迅速和四面的星光融为一体。接着,纷乱的光影代替了星空,飞行器进入了多维飞行。徒特这还是头一次去往远离太空城的地方,兴奋感越来越强烈的在他心中升起。 “那地方是在一个空间平台上,临时搭建的,”坐在他旁边的朗基特,又是一副什么都知道的口吻,“我真希望他们能选个星球来做交易场,空间城让我腻透了。” “你们这些年轻人懂什么,”费恩的老伙伴林肯顿,从前排转过身来,瓮声瓮气的说,“没有哪个星球愿意出场地,那太不安全,容易引来灾祸。” 徒特知道他指的是萨普石群,那些生物是星际间公认的恶魔。 “一群石头而已,”朗基特嘟囔着,“如果让我碰见……” “闭上你的嘴,”费恩突然咆哮起来,“不许乱说!”他脑后暗红色的鳞片略微波动了一下,这说明他真的紧张。 整个机舱忽然陷入一片安静,朗基特不情愿的闭了嘴,连鲁博兄弟俩也没敢插话。 在徒特的记忆里,从来就很少有人敢大声谈论那种生物,尤其是长辈们。徒特是在19号太空城里出生长大的,据长辈们讲,他们的祖先原本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星球,但在一场浩劫中毁灭了。所以他们只能逃到太空城来,和其他星球的难民聚集在一块。那些人也是遇到了相同的灾难,而灾难的制造者,就是那种石头状的无机生物。 没有人确切的了解那种生物,没有人知道它们从哪里来,是如何产生的。人们只知道那种生物象天然的武器一样,能够从体内产生高能射线,从而最快速、最直接的杀死任何人,毫无理由,毫无怜悯。 不过萨普石群很少袭击太空城,它们的目标通常是各个星球。据说它们的首领是一块体型非常巨大的石头,叫奥萨普,一旦它出现在任何星球附近,这星球的毁灭几乎就不可避免。 徒特跟堂兄一样,都没去过自然星球,费恩伯父从不带他们去。出于防卫考虑,尚未遭袭的各个星球,都用最大极限武装自己,出入变得越来越麻烦。而且费恩担心在路上遇到袭击,他总说现在的空间道路越来越不安全。 也许出于年轻人的逆反心理,也许是因为知道鲁博兄弟俩常出去,徒特和堂兄都对费恩很不满。他们都急于出去经历冒险,都急于想在冒险中证明自己。 “嘿,快看,来的人可真不少。” 鲁博森的话让徒特抬起头来,他们已经结束了多维飞行,一片纷繁热闹的光亮,出现在前方。 7.空间平台交易场 一座巨大的半圆型拱顶,搭建在一片宽阔的空间平台上。许多大大小小各种型号的飞船,停泊在平台四周,显得非常拥挤。 鲁博兄弟的驾驶技术,现在才真正表现出来。他们让飞行器在狭窄的空挡里,扭转着跳跃前进,很快就挤到了最近的入口前。徒特看到,有不少小飞船的驾驶员,透过前窗,在向他们瞪眼睛。这多少让徒特有些窘迫,但鲁博坦却兴奋的连鳍都扬了起来。 “嘿,老伙计!”林肯顿瓮声瓮气的叫喊,吓了徒特一跳。他看见他正朝着玄窗外挥手。 停在他们旁边的,是一艘和他们差不多的飞行器。坐在中间的一个瘦瘦的老头,正跟林肯顿打招呼。那艘船上似乎有四个人,不等徒特看清他们的样子,前面平台上的入口就打开了。 入口通道一次可以放行五艘小型飞船,他们的飞行器跟在一艘小船后面驶了进去。跟在他们后面的,除了小飞船,还有几个带着轻便推进器的人,他们是从大船上下来的。 里边的飞船泊位环绕着交易场,有一半已经被占满了,徒特跟在朗基特后面下了船,只见费恩伯父和林肯顿,已经跟刚才那艘船上的瘦老头聊到了一起。那艘船上总共下来五个奥兰人,其中两个相当年轻。徒特这时才发现,刚才他少看到一个,是因为那个年轻人穿着很少见的、带迷彩功能的防护服。那人年龄看上去比他大不了多少,但鳞片居然已经是猩红色了。徒特怀疑他染了色,可看他那副样子冷冰冰阴沉沉的又不象。 “那个家伙叫西阑,”鲁博坦从后面拍着徒特的肩膀,“你可别以为他染了色,那是个厉害家伙,不过他那样子我很讨厌。” “西阑不算厉害,”鲁博森也走了过来,“最多只比咱们强一点,真正厉害的……”他边说边四处张望着,好象在找谁。 朗基特也在四处张望,他发现大多数人都穿着各种防护服,也有少数人和他一样穿着华丽的便装。 一个穿着闪亮长袍、长着短触角的中年人,从他们前边走过,周围跟着一大群背着重型长枪的侍卫。 “那是谁?”朗基特马上问,他觉得那人的衣服式样跟自己有点象。 “那可是个大人物,”鲁博坦羡慕的盯着那些人的长枪,“他是七星联盟里专管交易的,这个交易场有一半就是他们的。” 听到七星联盟,徒特不禁也露出羡慕的表情。他早听费恩说过,七星联盟是朗敦星系和普兰星系总共七个星球的联盟。他们是目前在附近星系中,唯一保有自己星球的组织了。 “那边那几个呢?样子真奇怪?”朗基特又看见了几个穿便装的人,他们的皮肤是很少见的鲜绿色,不过他们左右跟着的却是一群带长枪的笛特人。 “没见过,”鲁博森边看边摇头,“可能是从远处什么地方来的。凡是穿便装的都是买主,他们肯定是雇了笛特人当保镖。” 鲁博坦忽然笑了起来,“朗基特,你穿这身,别人肯定会以为你是什么大财主,我们在给你当保镖呢。” 大家一起笑了起来,朗基特有些扬扬自得。 “进场吧。”费恩在那边向他们招呼,四个年轻人连忙走了过去。 圆形的交易场面积相当大,各色各样的人种熙熙攘攘的来回穿梭着。正中间的报价台此刻还空着,一张张带伸缩椅的圆弧形台桌,环绕着报价台。人们都在忙着跟熟人打招呼,或是寻找座位。 徒特他们一行人和瘦老头那一伙走在一起,不过因为找不到那么长的台桌,最后还是分成两拨坐了。长辈们坐在了一块,西阑和另一个年轻人跟他们四个坐在了一桌。 鲁博森为大家作了介绍,跟西阑一起的那个年轻人叫桑其,挺健谈的样子,马上就跟他们混熟了。但西阑只对他们点了点头,拣了最边缘的一个位子坐下,开始扫视整个交易场,始终没说一句话。 自动售卖机飞到了他们的上空,桑其很热心的为每个人要了杯低兴奋饮料,用通兑卡付了帐。朗基特马上就喜欢上了桑其,跟他热烈的聊了起来。 “我不习惯用长枪,”朗基特瞟着前面不远处,那儿有一桌带长枪的笛特人,“而且我不觉得长枪的性能更好。” 徒特知道堂兄又在吹牛了,他要真有长枪可用,一定会高兴得发疯的。 “长枪确实不适合搜索者用,”桑其也看着那桌灰皮肤的人,多少带些戒备的神色,“攻击力强但是不灵活,一般只有那些军团才用。” 徒特注意到,几乎场内所有的笛特人都带着长枪,就转头问鲁博坦,“他们不是流浪者吗,为什么也带长枪?” 鲁博坦的脸上露出又厌恶又小心的表情,压低声音说:“他们在明处是流浪者,在暗处是劫匪,人数多的时候跟军团一样,没人敢招惹。” 徒特早听说过,笛特人不但没有自己的星球,而且也没有固定居住的太空城,本来有些轻视他们的意思,现在才知道原来这些人这么危险。 “那么他们实际都是强盗?”徒特耸着额头盯着那些人。 “也不一定,”桑其接了过来,声音也压低了,“他们多数时候靠当保镖或是雇佣军谋生,而且笛特流浪者抢东西的时候一般不杀人。他们偶尔也干干搜索者的活,不过当然了,最好的搜索者还是咱们奥兰人。” “最好的搜索者在那边,”鲁博森忽然插了进来,他直直的盯着远处,脸上的表情几乎是景仰,“他可不是奥兰人。” “是凯尔西!他也来了。”鲁博坦立刻惊呼起来,也是一脸类似崇拜的表情,他腿上的鳍迅速的动了动。 徒特赶紧转头去看,开始他还不知道他们说的是谁,因为交易场里人又多又乱。但很快,他就看见了,因为那个人实在很特别。 那是一个洒曼人,独自坐在入口边的一张桌旁,虽然交易场内很拥挤,但却没有人试图和他坐在一起。和所有洒曼人一样,他的头发是火红色的,但少见的是他的头发很长,整齐的披在肩上。他穿着一身火红色的紧身衣,初看象是便装,材料轻便柔软。但实际是一种很昂贵的定制防护服,徒特在广告上见到过。 一般来说,不是同一人种,就很难在外貌上欣赏对方。徒特就一向都不认为洒曼人好看,但这个洒曼人却给他很不同的感觉,那似乎不是缘自外貌,而是一种一望之下令人肃然的气势。 “就是那个红衣服的家伙吗?”徒特听见朗基特在问,“他有什么特别的?” “嘿,他可是搜索者里的顶尖人物,”鲁博坦由衷的说,“他接的都是最危险最有价值的生意。” 鲁博森跟着赞叹,“如果什么东西他找不到,别人想都不用想。” 凯尔西笔直的坐在那里,闭着眼睛一动不动,似乎和整个喧闹的会场毫不相融。看了半天徒特才收回目光,想要问鲁博森句什么,却忽然发现西阑正死死的盯着凯尔西,目光中带着种毫不掩饰的憎恨。 “你说凯尔西这次为什么来?”鲁博坦兴奋的问他哥哥,“他会不会有什么大东西要脱手?” “也许是要买什么重要东西。”鲁博森也很兴奋。 “他既不会买也不会卖,”桑其立刻说,他思索的看着凯尔西,“他带着推进器,说明他没有把飞船开进来。这里全是现货交易,无论买卖不带飞船进来都很危险。”说着他扫了一眼附近的笛特流浪者。 桑其的鳞片远没有西阑红,本来徒特还不觉得他会比自己强多少。听了这番话,他才发现,自己要学的东西,真的还很多。 徒特和堂兄朗基特一起,最近刚刚结束了搜索者特训班的课程。上这种课的奥兰人很多,但多数人学,只是为了掌握些防卫技能,最后真正成为搜索者的非常少。因为这职业实在太危险,虽然收入相当不错。 搜索者的主要工作,就是为各种各样的买主,搜索资源、物资、技术、消息,乃至人、宝藏等等各种有价值的东西。这一过程往往最初是合法的,快到要收获的时候,就演变成抢夺和争斗,在搜索者与搜索者之间,与强盗之间,与原所有者之间,与自称的原所有者之间等等。所以某些明智的搜索者们,就结成了一些小团伙,利益共享,一致对外。费恩和林肯顿、鲁博一家就是这种关系。而西阑这伙人徒特没听费恩提起过,相信大概是属于友好共处的范围。 徒特知道,费恩伯父这次带他们来,主要是想让他们长长阅历。由于前不久才了结了一笔收入颇丰的交易,费恩这一段没有接新活,也就没什么可拿来卖的。不过他希望这次能找到一个合适的新项目,并许诺将会带上他们俩一块去做。因此徒特和朗基特虽然嘴上不说,实际心里都对这次出行很紧张,不然朗基特也不会穿得那么夸张。 “嗡……”一声宏亮的长音忽然响起,整个纷乱的交易场很快静了下来。在正中的交易圆台上,出现了一副立体全息图象,伴随着图象,一个尖细的声音开始了解说。 徒特赶紧掏出自己的翻译传感器戴上,解说用的是星际标准语言,他虽然学过可还不熟练,他怕会漏掉什么重要的内容。但他随即就发现,使用翻译器的人很少。他这一桌只有他自己用了,尽管朗基特在这方面学得比他还差。徒特感到有些窘迫,好在没人注意他,大家都盯着交易台。 “星际标准交易会,第一项,搜索报价清单。” 一串长长的图表文字,在圆台正中,排列成圆桶形,从上向下缓缓移动起来。每项文字都对应着相关的活动影像。 “一四五型中子炮内核,200单位能量元。” “六三型地核探孔机构造图,250单位能量元。” “文森特,普兰人,270单位能量元。” “……” 徒特听得很认真,但鲁博兄弟俩和朗基特,很快就开始东张西望窃窃私语。 “前面都是些不值钱的货,”鲁博坦把杯内剩底的饮料喝完,打手势叫自动售卖机,“根本不值得干。” “我也这么看。”朗基特说,他似乎听不下去,但徒特怀疑他是听不懂。 “……” “洋司卫星五87号矿脉祥图,30000单位能量元。” “忽体联合会高层名单,33000单位能量元。” “……” “什么是忽体联合会?”徒特忍不住问鲁博森。 “不知道,”鲁博森已经在喝第三杯饮料了,满脸腻烦的表情,“大概是什么偏远小星球上的政变组织,价钱是不错,但活很难干。” 渐渐的,徒特也开始腻烦起来,清单实在太长了。而且为了让带图像的内容能表现清楚,清单有时候念的非常慢。从四下里慢慢响起的议论声来看,没耐性的人还真不少,不过西阑和桑其一直都听得很认真。坐在隔壁桌的费恩他们,也没有一个人说话。 徒特偶然想起看一眼凯尔西,却发现那个顶尖的搜索者既没有在听,也没有厌烦的表示。他已经睁开了眼睛,全神贯注的盯着交易场的入口,好象在等着什么人到来。 徒特不由感到奇怪,因为场外早没人进入了。他的目光不知不觉久久停驻在凯尔西身上,直到凯尔西突然回过头来,望了他一眼。虽然隔得很远,但徒特的感觉,就象被人脸对脸盯着一样,因而他一下就慌了。很大动作的转过头,他假装去看中心交易台,正赶上听到清单的结尾。 “……” “爱伦能量正核心,提供无限透支帐户。” “爱伦能量负核心,提供无限透支帐户。” 8.顶级货品 “无限透支帐户!”朗基特一下尖叫起来,“那是,那是多少钱哪?” 与此同时,整个交易场内的人声、议论声立刻高扬起来。 “能量正核心,能量负核心,”徒特也不由自主抬高了声音,盯着鲁博森,“那是什么东西?” 鲁博森却转过去盯着桑其,“能量核心?那种东西不只是传说吗?难道真的存在吗?” 桑其两眼直直的盯着交易台,“你们看,报价人还提供了两个核心的影像,以前从没有人见过这么详细的资料,也许那并不是个传说?” “会不会是有人开玩笑?”鲁博坦仔细端详着交易台上旋转的核心影像,“反正报价人是保密的,谁知道那图像是不是真的。” “这种无限透支报价,至少要提供一百万单位能量作为保证金,”西阑的突然开口把大家都吓了一跳,“没人会拿一百万单位能量开玩笑。”他的声音是冰冷的,但他盯着核心的目光却非常热切。 “天哪,一百万!”朗基特又在尖叫,可能是他的声音太高了,徒特看见坐在隔壁桌的费恩,转头朝他们瞪了一眼。 “嗡……”宏亮的长音再次响起,和上次不同的的是,人们的议论声只是略微降低,始终没再安静下来。 “星际标准交易会,第二项,货物竞价交易。”尖细的解说重又开始。 交易台中心的底板,缓缓左右分开,露出一个圆形的洞。随即,同样直径的一个圆台从洞内升起。圆台上放着个不大的透明盒子,盒子里有块黑糊糊的东西,象是块石头。 “洋司卫星三87号矿样品,1000单位能量元。” 朗基特打量着那块石头,问徒特,“咱们上课见的87号矿不是这样,我记得是发光的,对不对?” “磨擦才会发光。”徒特不耐烦的回答,堂兄上课一向不用心听。 因为从没见过标准交易的过程,徒特看得格外认真,他不希望朗基特在此时打岔,他想弄清每个细节。不过他注意到,鲁博兄弟俩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好象还想继续刚才的话题。 “1050单位能量元。”尖细的声音忽然说。 “1100单位能量元。”那声音又说。 徒特不禁满脸惊奇,不明白价位怎么会长起来。 “有人竞价,”鲁博森看出了他的疑惑,“用这个。”说着他指指自己面前的一块圆板。 徒特早就注意到,桌上每个座位前都有一个相同的圆板,但他还以为那是做装饰用的。鲁博森在圆板上按了一下,板面掀开,露出一个数码输入器。 “洋司卫星三87号矿样品,1100单位能量元,成交。” 会场拱顶的中心,打开了一个方口,那里先后飞下来两个小型运载仪。一个飞到透明盒子上方停住,另一个飞向远处的一张弧形桌,那桌旁坐着几个长脖子的普兰人。 徒特看到那些人,把一个发光的蓝棒放在了桌上,运载仪飞到了蓝棒的上方。 “还是普兰人富有啊,”鲁博坦有些嫉妒的叹息着,“有自己的星球就是好。” 两台运载仪同时伸出吸盘,分别吸住透明盒子跟光棒,同时向对面飞去。 “如果高压棒里的能量不够数,或是出价人根本没带能量金来,会怎么样?”朗基特忽然饶有兴趣的问。 鲁博森似乎被这话吓了一跳,赶紧一脸严肃的看着朗基特,“你可别试,我可以拿任何东西打赌,那样做的人一定会后悔。” 两台运载仪分别把交易物品同时放在买主的桌子和展示台上。圆台向下落回了洞中,再次升起的时候,上面放着一个更小的透明盒,里边是一块亮晶晶的小片。 “超2317型攻击舰构造祥图,13000单位能量元。” “还是说说那个最值钱的核心是怎么回事吧?”朗基特对看富人花钱买东西一向没兴趣,那总让他心情不佳。 这是鲁博坦喜欢的话题,他一下来了精神,“以前在朗敦星系附近,曾经存在过一个神秘的星球,叫爱伦,据说那里有无尽的能量。” “我怎么没听说过,”徒特也被吸引过来,“我不记得星系史提到过这个星球。” “当然没有,”鲁博坦脸上露出得意的表情,“那是个孤零零的小星球,周围没有恒星或是其他什么别的星,不属于任何星系的范围,很难被注意到。这些是七星联盟的保密资料里说的,资料是在一次偶然情况下,被一伙笛特人偷出来的,不过很快又被追回去了。那伙笛特人后来都死光了,只有很少一些消息流传出来,而且传来传去分不清真假。” “你没听说过的事情多了,”朗基特不满的翻了徒特一眼,热切的盯着鲁博坦,“后来呢,后来怎样?” “后来那星球毁灭了,”鲁博森兴致勃勃的接过来,“没人知道是什么原因,据说那星球的能量是靠一个核心提供。” “不是两个吗?”徒特又忍不住插话,“刚才是两个核心的报价,一正一负。” “我们也是现在才知道有两个,如果那报价是真的。”鲁博森边说边忌惮的看了看西阑,但西阑依然盯着交易台。 鲁博坦忽然夸张的压低了声音,“知道最神奇的是什么吗?有很多人都在传说,说是得到核心的人,”他有意停了一下,特别神秘的说,“可以成为宇宙的霸主!” 朗基特发出一声惊呼,徒特也吃惊的瞪大了眼。 “这一点我认为最没有根据,”桑其忽然插话了,他显然也对这个话题很有兴趣,“据说爱伦星毁灭的时间并不算久远,但是有谁听说过宇宙间存在过什么霸主?那种力量如果存在过的话,不可能没有记录。” 几个人听了都不由一致点头,鲁博森思索着说,“对,我看核心大概就是某种高压能量之类的东西。不可能存在什么统治宇宙的力量,肯定是些越传越离奇的谣言。” “也许并不是谣言,”西阑冰冷的声音再次把大家吓了一跳,他首次转过头来,扫视着每个人,“这种力量是存在的,而且证据很明显,只是你们没有想到。”朗基特显然想问,但看着西阑那张阴沉的脸,没敢说出来。 “你们难道没有发现吗?”西阑的声音里带着冰冷的傲慢,“爱伦星毁灭的时间,跟无机物种萨普石出现的时间是一致的。各个星球的毁灭,也是在那之后连续发生的。而萨普石,就是能量生物。” “你是说,核心的力量,类似于萨普石的力量?”桑其惊异的盯着西阑。 “我认为不是类似,而是还要强大的多。”西阑轻蔑的看看桑其,“如果你仔细研究过每个星球毁灭的资料,就会发现,萨普石对每个星球处理的方法都一样,不是简单的炸掉,而是仔细的分解开。你认为它们为什么要这么费事?” “你是说,它们在找东西?”鲁博森惊呼。 “是在找核心?”鲁博坦惊呼。 “想想看,”西阑再次冷冷的扫视着每一个人,“萨普石的首领奥萨普,已经具有了能够毁灭星球的攻击能力,为什么还要那么费力的寻找核心呢?如果它找到了,会发生什么事?” 这些问题没有人回答,大家都呆呆的盯着西阑,脸上渐渐露出恐惧的表情。 “文德拉司,普兰人,53000单位能量元。” 由于没人说话,每个人都清晰的听见了这个报价,大家一起看向交易台。 只见展示圆台上竖立着一个透明长柜,里边赫然站立着一个带着刑具、满身是伤的普兰人。这个人身上的衣服几乎已经不能蔽体,露出粘满血污的一道道肮脏的伤口。但是他依然挺着长长的脖子,脸上并没有丝毫畏惧的表情,而是狠狠的瞪着两只浑浊的眼睛。 “他是谁?怎么值这么多钱?”朗基特问鲁博坦。 “普兰左盟抵抗军的领袖之一,”鲁博坦低声说,“好几伙人想要他,列进清单很久了,我还以为没人能抓住他呢。” “为什么把他打成这样?”朗基特畏缩的盯着那些伤口。 “大概是想从他嘴里弄到什么情报,”桑其说,“看样子没成功,买主真正想要的都是情报。” “这,这太残忍了吧。”徒特耸着额头说,他早听说人是可以交易的,但真正见到这血腥的场面,却有些接受不了。 鲁博森笑着拍拍徒特的肩膀,“兄弟,心太软是生存不下去的。” “55000单位能量元。” “58000单位能量元。” “……” 价钱攀升的非常快,交易场里安静了许多,人们都在饶有兴趣的盯着这场竞买。徒特却看不下去了,他对这种事十分厌恶。无聊的四下张望着,不知不觉中他又转头去看凯尔西。立刻,他就被凯尔西的怪异举动吸引住了。 只见凯尔西不知为何已经离开了座位,紧贴着交易场的墙壁站在入口附近。他竟然戴上了防护服上的折叠太空帽,而且两只戴防护手套的手,都按在了腰间的短枪柄上。 太奇怪了,徒特朝他看了半天,正想去告诉鲁博森,突然,一道尖利的警报声在场内响起。 报价解说也突然变成了:“警告……” 没等警告的内容说出来,巨大的爆炸就在人们头顶震响。徒特刚从座位上跳起来,就被一股强大的气浪掀了出去。他一直飞过几张桌子,重重的摔到了一个座位的下面。 想起特训课上学的内容,徒特立刻按下防护服上的按键,折叠太空帽和防护手套立刻弹了出来,将他密闭。现在他很高兴自己穿了这套全身防护服,如果只是敷了压力膜,穿了轻型甲,刚才这一交,一定会摔个半死。 一边伸手拔枪,徒特一边想要爬起来,可马上,他感到一只脚狠狠从他腿上踩了过去。顾不上看,徒特立即缩腿,幸亏他的动作及时,一群人从他的腿边跑了过去。 挣扎着爬起来,徒特看到,整个交易场已经乱成一片。所有的人都在朝各个出口挤,每个人都把枪握在了手上。许多人从他的身边跑过,可认识的人却一个也见不到。 徒特正在慌乱的茫然四顾,想找到费恩他们,一个人突然扑到他身上,恶狠狠的来夺他手里的枪。徒特的格斗课成绩相当不错,此时发挥了作用,他转身一闪,抓住对方的手扭到一边,另一只手里的枪顶住了对方的胸口。这时他才看清对方的脸,不禁愣了愣,原来是刚才被竞买的那个普兰人文德拉司。 文德拉司的手脚上还带着刑具,行动非常笨拙,这是他一上来就被制住的原因。可他面对徒特的枪口毫无惧色,依旧用两只浑浊的眼睛狠狠的瞪着他。徒特开始有点害怕,但目光落到文德拉司满身的伤口上,同情又马上涌了上来。几乎想也没想,徒特突然抬手开了两枪。 条件反射的退了两步,文德拉司才忽然发现,自己手脚上的刑具已经被徒特打断了,他不由一下愣住。 “轰”,又一声爆炸忽然震响,徒特赶紧缩身到旁边的桌下躲避。与此同时,他一眼看到费恩伯父正一手拿枪,一手抓着朗基特向对面的出口挤,一边还奋力东张西望的象在找人。 “我在这儿!”徒特大叫了一声跳起来,没注意一头撞到了桌角上。一手按着头,他飞快的向费恩那边冲去。但是横冲直撞的人太多,不断有人挡住他,或是差点把他绊倒。 他看到费恩拉着堂兄已经挤到了门边,正想再喊一句,旁边突然伸过来一只手将他抓住,不等他反抗就利落的将他按在了地上。然后他听到了一个陌生的声音:“抓住桌脚,不要动。” 徒特转过头来,马上看到了一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按住他的,竟然是凯尔西。 9.恶魔物种 徒特发了半天愣,才想起来应该问凯尔西为什么按住自己,可不等他开口,就不需要问了。紧随着又一声爆炸之后,冲向门口的人,突然开始拼命的冲回来。 看向入口,徒特立刻被眼前的景象吓住,无数道高能射线,已经把入口填满。许多人都在朝门外的上空还击,但更多射线朝着人们扫射下来。 成片的人倒了下去,有些是被打中的,有些是被撞倒的,各种各样的哀号,刹时响彻整个交易场。徒特游目四望,只见每个入口,都发生着相同的惨剧。 凯尔西将身体紧帖在地板上,手握短枪,紧张的注视着最近的入口。受他的影响,徒特也连忙回头,旋即,他听见了自己的惊叫。 在门口上方,几个丑陋的石块正结队飞入。它们表面长满露着火焰的裂口,边飞边发散着黑雾,整体令人恶心的蠕动着。那是徒特只在图象中见过的恶魔,无机物种萨普石。 无数人在朝它们射击,但并不起多少作用。重型长枪的光束,至多能让它们扭动几下,可结果只是吸引它们过去,朝着持枪者疯狂报复。它们的裂口发着射线,能同时攻击各个方向。这种射线第一次能在防护服上留下焦痕,第二次就把焦痕射穿。许多人的防护服被打烂了,在地上扭曲翻滚着。还有些人根本没穿全身防护服,被击中后断裂的肢体四下散落。不同人种不同颜色的血液混流飞溅,很快把交易场染得五色斑驳。 徒特从没见过这样恐怖的场面,在他附近,已经倒下了好几具尸体。他的手剧烈颤抖着,几乎拿不住枪。使劲用两只手稳住枪身,他朝着一块萨普石瞄准。旁边忽然传来凯尔西的声音,“没用的,还是省点力气一会儿逃吧。” 徒特猛然转头瞪了凯尔西一眼,他没想到这个大名鼎鼎的搜索者,会如此懦弱。似乎没想到徒特如此不知好歹,凯尔西略微愣了愣。徒特不再理他,朝着萨普石,开始连续射击。 “你这样会把它们引来。”凯尔西继续说。 徒特看也不看他,只管射击。突然,凯尔西夹手把他的枪夺了过去。徒特几乎跳了起来,他受过的格斗训练,在凯尔西面前,居然丝毫不起作用。 “你这个……”他刚朝着凯尔西喊了半句,凯尔西忽然把枪扔还给他。 “看着。”凯尔西简单的说,伸手从旁边一具尸体上,摘下把长枪。 仔细的瞄准之后,凯尔西按动了发射钮。一连串的光束射出,凯尔西移动枪口,追踪着目标。徒特仔细看去,发现凯尔西追踪的,是石体前端一个类似圆形的洞。那个石块剧烈扭动着,似乎想要躲开,可始终不能摆脱准确的射击。突然,那块萨普石发出一声长长的嚎叫,轰然炸碎开来。 立刻,全场爆发出一片欢呼,徒特也大声喝彩。剩下的石群,开始乱蹿。 凯尔西扔掉长枪,看了徒特一眼,说:“抓住桌脚。” 这是凯尔西第二次说这话了,徒特不明白他什么意思,愣愣的看着他。 “磅”,又一声巨大的爆炸响起,整个地面都抖动起来。徒特忽然发现自己的身体一下轻了,竟然开始向上飘。想起凯尔西的话,他一把抓住附近的桌脚,可周围许许多多的活人、死人,都飘到了空中。徒特一下明白了,交易场的重力系统被打坏了。 “呼,呼”的空气流动声,使徒特抬起头来,只见交易场的穹顶被炸开了一个大洞。失去了引力的控制,空气正飞速外泻,场内正在变成真空。徒特立时吓坏了,那么多人都受了伤,那么多人的防护服都破损了,一旦进入真空状态,他们将毫无生路。徒特求救的去看凯尔西,却发现他已不知去向。 重力系统毁坏的同时,凯尔西开启背上的推进器,飞向空中,许多飘起来的活人死人,成了他最好的掩护。以最快速度冲出穹顶上的洞,他藏入绗架阴影中。根据经验,石群破坏系统后,很快会撤退,他耐心等待着。 一些尸体碎块从裂口飘出,经过凯尔西眼前向太空飞散,但他丝毫不为所动。实际他这次来,就是因为预见到了屠杀。回想刚才救人,凯尔西不禁好笑。大概是因为那心软冲动的孩子,有点象他年轻时的样子吧。 一连串发闷的爆炸声响起,凯尔西马上探身四望。不久,一队发着红光的石群,从交易场的一端涌出。它们对停在附近的飞船射出一片光束,在爆炸的轰鸣中迅速飞远。 立刻跟上,凯尔西向自己停在远处的飞船发出指令。石群的速度非常快,他已把推进器加到最高速,可还是被越甩越远,眼看就要失去目标。 “嗡……”,身后传来轻微的机械移动声,是他的飞船,凯尔西进了驾驶舱,全速追去。渐渐的,目标在望远屏上变得清晰。他从身边拿出微型频率采集器,接驳到计算机上。这是他刚收集到的石群信号,有了这个就能进行多维跟踪。 石群忽然消失在星空里,凯尔西打开超空间系统,转入多维。目标的频率消失了一会儿,很快又出现在信号屏上。 凯尔西此次进场,就是为了近距离收集信号。当靠自己的情报,知道交易会上要出现核心报价时,他就确信,石群一定会来。 核心的谣传他知道很久了,为了证实,他还特意冒险进过七星联盟的资料库,亲眼见过那份离奇的文件。可那上面只记录了一个神秘星球的毁灭时间、所在位置之类的笼统信息。对于核心,根本只字未提。所以凯尔西一度并不相信有什么核心。 但显然,谁也不会虚掷一百万单位的能量。听说消息后,他最先查的是那个神秘的报价人。但怪的是以他的能力,居然找不出任何线索。除了数量巨大的押金,没有任何证据表明这个人存在过。所以他只能冒险跟踪萨普石,因为他认定,这是剩下唯一了解核心的途径。 目标频率再次消失,凯尔西让飞船回到常规空间。石群遥远的影子,出现在屏幕上。检查了一下空间坐标,他微笑起来,不出所料,果然是这儿。 此前从来没人知道萨普石的巢穴在哪儿,因为没有哪个组织敢寻找。不过凯尔西相信,他知道那个地方。 石群飞向了右前方,那边远处有片强大的能量场,他不敢再靠近。在左前方,有一片混沌的浓雾状区域,死气沉沉的没有任何能量迹象。这片区域,正是那份资料里提到过的,毁灭的爱伦星的残迹。 停止飞船,凯尔西挑了把重型长枪带上。换上防透射宇航服,这样不会把他的位置暴露出去。然后他关闭了全部系统,避免信号泄出。用手动旋开密封舱盖,凯尔西来到飞船外。远处早已看不见石群的影子,而那片乌黑的云雾,则阴沉沉的分外清晰。 终于到达浓雾边缘时,凯尔西看了看袖子上的机械记时器,花的时间简直够他横穿宇宙了。为怕传出信号,路上他很少启动推进器。大部分距离,是靠惯性漂移过来的。 打开外挂囊,他拿出块87号提纯矿,磨擦了一下,矿石发出荧荧的光亮。这种不需仪器的照明方法,不会被探测到。从近处看,浓雾是一种暗蓝色的絮状体,它们成团的纠结在一起,相互间有些空隙。深吸了口气,他顺着絮状物的间隙,朝深处飘去。 浮絮弥漫着视野,此外什么也看不到。凯尔西帽子上的透镜,有分辨温度射线的功能,但推进了很久,也没有任何变化。 在絮状物的阻碍下,凯尔西慢慢停住。按下腰间的食物供应键,他决定休息一会儿。咬住从领口伸出来的吸管,凯尔西吮了一口流体食物,四处张望着。 忽然,有道红光在透镜上一闪,凯尔西立刻屏住呼吸,红光表明有散发能量的物体存在。收回吸管,凯尔西端起了长枪,以最低速打开推进器,他缓缓向前移动。 一层又一层的浮絮划过眼前,红光没再出现。是他眼花了?还是他错过了?凯尔西转回来的方向。 蓦的,那红光再次闪现,接着,一片小小的晶石向他飘了过来。一把抓住晶体,凯尔西兴奋得手都哆嗦起来。无需再耽搁了,他果断的向外飞去。 压抑着激动,凯尔西尽量缓慢的飘回飞船。谨慎对搜索者来说,永远都不多余。一启动飞船,他立刻打开超空间系统,以最快的方法逃离了危险区域。 开启设备,凯尔西马上开始分析晶石。应该回到住地再做,但他等不及了。晶石断续发射着微量的射线,保持着固定的频率。凯尔西调出了最高端的分析程序,这是他破译星际情报的方法。 等待着,凯尔西越来越焦躁。他不是没有耐心的人,可这件事关系的利益实在太巨大。光谱仪模拟出了相同的射线,那是一种淡蓝色的光,构成复杂,没有杀伤性。经过漫长的守侯,分析最终停止了,这套几乎能破解任何加密的系统,却什么结果也没得出。 关键在哪儿呢?凯尔西拿着晶石,烦躁的来回走动着,直到感觉饥肠碌碌。还是先吃东西吧,急也没用。他顺手把晶石放到光谱仪下。忽然,一串符号出现在射线内。凯尔西愣愣的看了一会儿,猛然跳了起来。重新调出分析系统,他紧张的给出那些符号。结果立刻出来了,那是一个遥远的宇宙空间坐标,数值非常精确,范围小到可以定位一个人。 10.第三颗行星 混乱的光影在窗外飞逝着,凯尔西还从没进行过这么长的多维飞行,坐标指示的位置太远了。 在得出那个数据之后,他用最快的速度做了准备,开动了最好的船,带上了所有可能用到的物资和武器。毕竟,不能指望一帆风顺。 超空间系统给出信号,目标接近了,凯尔西不由紧张起来,他让飞船转入常规空间。 明亮刺目的光,从前窗照了进来,这是一个陌生的小星系。一颗光芒灿烂的恒星位于星系的中心,为数不多的一些行星,在其周围旋转着。 突然,警报器发出了刺耳的叫声。信号屏上出现了一个熟悉的频率,是石群。来不及多想,凯尔西马上逃回多维空间,对方离得很近。 没想到萨普石群也知道这里,凯尔西既意外又兴奋,这证明他找对了。 重新调整了一下航行数据,他决定冒险走的更近些。让飞船又行进了一段,抱着赌一把的心理,凯尔西再次切换到常规空间。 还好,警报器没有响,所有的探测装置也没发现任何异常。长出了口气,凯尔西抬头望向前窗,他要好好看一看将要去的地方。 那是一颗明亮的蔚蓝色星球,它被轻纱般的白色云雾包裹着,在黑暗的太空中显得格外美丽。 显示屏正在给出这个星球的资料:……太阳系第三颗行星,地球…… 穿着免起皱亚麻睡袍,罗飞舒舒服服的躺在长沙发里,两脚搁在乌木茶几上。一台超薄笔记本电脑,由伸臂式托架撑着,立在他面前。罗飞的手指细长而有力,此刻正快速的在键盘上敲击着,发出音乐般和谐的轻响。 这是一幢三层别墅的二楼,宽大的屋子里,除了沙发、茶几和一套豪华家庭电影设备外,几乎没别的东西。有点特别的是这房间没有窗户。 捋了捋半长的头发——这是他结束工作时的习惯动作,按下传输键,罗飞伸了个懒腰。托架“嘶”的一声,带着电脑移开。他起来为自己倒了杯热咖啡,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立时让他感到饥饿难耐,吞下一大口热咖啡,他开始四处找吃的。 罗飞没去厨房,因为那儿没东西可吃。为了这个开价三万美元的程序,他已经把自己在家里封了整整两个星期。所有食品除了酒没动过外,几乎什么也没剩下。他必须这么做,交易前确保程序的安全是最基本的行规。 记起剩的零食,罗飞移开墙板,就象打开了一间小密室,成排的钢化玻璃搁架露了出来。无数形状各异的电子设备,把搁架占得满满的。在密室正中的位置,有一块正方形的嵌板,许多大大小小的图片嵌在上面,那是些精度打印的老照片。 拿起导波器上的半包饼干,罗飞凝视着那些照片,英俊的脸上漾起温暖的笑容。那是他们三个的照片,所有都是。从八岁他认识他们俩,到十四岁他出国前,记录了他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电脑发出“嘀”的一声,传输结束了。另一个窗口显示,钱已到帐。轻轻吹了声口哨,罗飞走过去,密室的门在他身后关上。 再次检查了一遍帐户,他把钱从另一条商务途径转出,发出最后一道解码令,然后锁闭电脑。现在,他可以换衣服出去了。墙上的电子钟显示,六月二十一日5点一刻,今天说好了接小叶去玩。 从家用电梯下到车库,罗飞跳上了他的黑色跑车。在国外他曾有一辆红色法拉利,不过在这儿不宜太招摇。在启动车子的同时,车库门和别墅外的铸铁栅栏同时打开。 门外是条刚修好的道路,路两边的花圃还都荒着。门岗照例没人,由于绝大多数的房子都还没有卖出去,卖出去的也还没入住,实际这里的常住户只有罗飞一人。当保安的老王曾试探过他的口风,发现他对有没有人职守无所谓,也就乐得少来,干脆不来。 这片是新辟的开发区,离市中心相当远,环境非常清静。附近几乎没什么人群聚集的场所,到处还留着施工未完的痕迹。罗飞就是看上这里的僻静,才买下这幢房子的。用遥控打开别墅的防盗系统,他加大油门,驶向市区。 三三两两的男生,徘徊在女生楼外柳丝长长的林荫道里,时不时假装随意的瞟一眼朱红色楼上,那一排排白色的窗柃。 今天是周末,舒适的小风吹在脸上柔柔的。这样的天气,就连那些没有女朋友的男生们,也在花心思约女生出去玩,更不要说那些名花——也包括普通花之主们了。所以才会有那么多男生,在不耐烦的看着表。 陆续有女生出来了,她们大多刻意或至少有意的妆饰过,身着长裙、迷你裙、鱼尾裙等等,个别还穿着吊带裙,一个个就象这季节的花朵一样,五颜六色的开放着。 男生们迎上去,轻声低语着、大声说笑着走开了。还在继续等的人更加没耐性起来,脸上开始显出掩饰不住的急燥。 不过某些女生并不急,比如上大二的韩巧玲,还在不紧不慢的对着镜子刷着睫毛。她一向认为,让男孩等,也是一种艺术。和她同室的小叶,对这种艺术还不懂,她没下楼是因为接她的人还没来。 “巧玲,见到我的水晶手链没有?”穿着粉红色睡裙的小叶,把抽屉里的东西全倒在了床上,正在胡乱的翻着。 和高挑的韩巧玲相比,小叶是个身材小巧的姑娘,属于那种娇小玲珑的类型。她的皮肤已经晒成了浅棕色,那是总去游泳的标志。心不在焉的拨弄着堆在床上的课本、cd盘、饼干、随身听、小饰品等等,她的眼睛不时转向窗外。 巧玲在对着镜子涂睫毛膏,“是不是床底下那个反光的?” “有吗,在哪里?”小叶马上俯身去看床下,同时把床边的几盒听力磁带碰到了地上,“终于找到一条了,”她拣起一个紫水晶的手链直起腰来,顺手用床单一角擦着上面的灰尘,“不过还缺一条,是无色透明的。” “哪有一对手琏颜色不一样的,”巧玲从镜子里看了她一眼,“那怎么戴啊?” “都怨罗飞,阿龙送紫的,他就偏要送白的。不过我觉得一起戴也挺好看的。” “哪有那么戴的?”巧玲不以为然的摇摇头,“你挑一条喜欢的戴啦。” “我都喜欢,不过想戴的时候总是一条也找不到。”小叶随手放下手链,又开始倒另一个抽屉。 “其实你应该把头发吹一吹,”巧玲又在涂眼影,“你那种发型容易乱。” “我最不喜欢吹头发,不很乱吧?”小叶从堆在床上的杂物里翻出镜子,刚看了一眼自己乱蓬蓬的短发,就听见“咔哒”一声轻响,一个无色的水晶手链掉了出来。 “藏在这儿呀。”小叶拣出那条手链,不由微笑起来。她仔细检查着每一颗水晶石,然后看看紫色的,把两条一起戴在左手上,来回转动着手腕,“你说哪个更好?” 韩巧玲忽然出声的笑了,转回头看着她,“你问的是手链,还是送手链的人?”不等她回答又接着说,“你更喜欢那条无色的吧,这说明……” “别乱说,”小叶慌忙打断她,“我们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没什么啦。” “青梅竹马才容易有什么呢,”巧玲转头接着画眼影,“还是下定决心挑一个吧。” “切!”小叶嘴里这么说,眼睛却反复端详着那两条一样亮丽的手链,她真的不知道自己比较的是手链,还是那两个人。 一阵汽车马达声传来,小叶跳起来跑到窗边,又有些零碎东西在她身后掉到了床下。一辆崭新的黑色本田敞蓬跑车,正徐徐停在女生楼前。流线型的车身在夕阳下泛着刺目的光,一个身穿灰色丝料暗花t恤、兜带繁杂的新式牛仔裤,头发半长的大男孩,正坐在方向盘前,头也不抬的摆弄着掌上游戏机。 “是那个‘白手链’吧?”韩巧玲不知什么时候也凑到了窗旁,“看他那个神气劲,别理他,等他急了再下去。” 但小叶已在慌乱的换着衣服,“罗飞最不喜欢等人啦。” 浅粉色的榴花全棉无袖衫,浅咖啡色的毛边牛仔短裤,小叶匆忙的扣着扣子,“帮我看看乱不乱?”不等回答,她已经拎起手袋跑了出去。 “有什么好急的,不是还有一个嘛。”巧玲咕哝着,眼睛依然盯着那辆眩目的跑车。 门一响,小叶又跑了进来,她抓起镜子紧张的梳了梳头,“我的头发不乱吧?” “没关系,”巧玲拖长了声调,“反正坐敞篷车也会吹乱的。” “哦。”小叶好象得到了提示,马上扔下镜子,又跑了出去。 不多时,小叶出现在楼下,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罗飞没有抬头看她,依然在扳着掌机上的操纵键,不过车门自动打开了。 小叶象往常一样,坐在他的旁边。四下里有不少学生,都在直接或间接的看着他们,目光和韩巧玲很相似。 “系好安全带,”罗飞这才第一次抬头,“喂,小姐,你约会的时候也不肯梳梳头吗?”他懒洋洋的皱着眉,这使他清秀的面容看上去更加有形。 “梳过了,再说谁和你约会啊?”小叶扳过后视镜,用手指捋着自己的头发。 “别乱动,不想和我约会也不要虐待我的车嘛。”罗飞收起了游戏机,目光掠过她带着两条手链的手腕,脸上浮现出狡黠的笑容,“你想约谁?阿龙吗?好吧,趁他没来,我们甩掉他。” 小叶还没有回答,她手中的后视镜忽然自动转回了原来的位置,“啪”的一声,安全带也自动弹了出来。一边扣着带扣,小叶一边转头张望着。 “不用看了,”罗飞笑嘻嘻的倒着车,“保证让他追不上。” 11.三个人的青梅竹马 远处苍莽的荒原直伸到天际,近处是一座似乎废弃的小机场。 空荡荡的跑道快要埋没在荒草里了,围在机场四周的栅栏已经塌断了不少。跑道边伫立着几座高大的机库,天窗上的玻璃都快碎完了,张着一个个大大小小的洞。 远远的空中传来一阵沉闷的引擎声,一架单翼教练机在绯红的夕阳下,降落在长长的跑道上。飞机沿着跑道滑行着,越来越慢,最后缓缓拐了个弯,停在一座机库前。库门吱吱哑哑响着,向两旁滑开,飞机慢慢驶了进去。 教练机在空旷的机库中心停下,和灰尘仆仆的外形不同,机库内相当干净。机舱盖推起,舱门打开,一名高大的飞行员走了下来。虽然是六月天,他依然严谨的穿着全套飞行制服,飞行帽下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挂着津津的汗水。这是一张非常年轻的脸,尽管他的脚步相当沉稳,但他的眼睛依然象个大孩子一样明快直接。 他健步走到机库角落的配房前,伸手指按在门旁一个形似玻璃的按钮上。两道扫描光痕依次在按钮下划过,沉重的钢制门发出低沉的响声向后旋开,他走了进去。 过了一会儿,他推着一辆摩托车出来了,已经换了一身衣服。半旧的圆领t恤,磨旧的牛仔裤,硬硬的整齐竖立的短发,使他看上去就象一名简朴的学生。但他的摩托车非常少见,那是一辆四汽缸的巨型摩托,上面看不到任何生产厂家的标志。 推着摩托车走出机库,用遥控关上门,他摘下腰上的视频手机,开始拨号。当按出熟悉的号码时,温馨的笑容自然展现在他脸上。 “喂,小叶吗?我是阿龙,罗飞来了吗?” 黑色的跑车在高架桥上飞驰着,小叶笑眯眯的拿着手机还没有说话,罗飞忽然一把抢了过去。 他抓着电话诡异的笑着,懒洋洋的说:“我们现在正忙,听到一声尖叫后,留言。” 说着罗飞一手把电话伸向小叶,另一手突然一打方向盘,车子猛地向桥栏冲去。 矮矮的桥栏、桥栏外树木的顶端蓦然扑到面前。 “啊!”小叶刚发出一声尖叫,跑车已经转回了正常的轨迹。 “小叶!小叶!怎么啦?”阿龙焦急的喊声从手机里冲出来,隔很远都能听见。 罗飞笑嘻嘻的听了听,然后中断了通话,扬手把机子扔到了后坐上,“现在去弄吃的。” 小叶的手依然按着胸口,她的眼睛依旧瞪得圆圆的,心还在砰砰乱跳,她听见电话铃在拼命的响,可她吓得浑身发软,根本不敢回身去拿,一句想要痛骂罗飞的话,也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跑车停在了一间豪华饭店前,小叶立刻松开安全带,转身去抢自己的手机。一拿到手,她马上尽量往后缩着身体,躲得离罗飞远远的,迅速拨号。 罗飞没有动,笑嘻嘻的歪头看着她,懒洋洋的说:“不如下车去打,然后在这儿等他,我开车走。” 小叶拨号的手指僵住了,她知道他从小就是这样,再损的主意只要他说出口,就一定会去做。她有些生气的瞪着眼,“你这个讨厌家伙到底想怎么样?” “我这个讨厌家伙?”罗飞笑着摇了摇头,懒散的解开自己的安全带,“看来我已经被排斥在外了,离开五年多就是不能和一直在一起的比呀。” “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和他一样……”小叶脱口而出的想要解释,可看着他瞟过来的调侃味十足的眼神,她忽然住了嘴,觉得有些不自然起来,她不由自主的转开头,小声说着:“就是讨厌嘛。” 罗飞直接从车门上方跳出车子,转到小叶这边为她打开车门,“请吧,现在我们去为你不讨厌的那一个,挑点他爱吃的菜。” 小叶白了他一眼,下了车,又看看他,“其实我……”她停住了,咬着嘴唇。 罗飞摆出一副夸张的伤感表情,“拜托不要再说了,我很容易受伤害。” 小叶不禁“哧”的笑出声来,罗飞从小就是这样子,总能让她生气又让她笑。 “罗先生,这是您点的菜,您看还需要什么?”服务经理很职业的笑着,让服务生把食盒抬到罗飞面前的餐桌上,依次打开,同时很有眼色的把菜单递给了小叶。 小叶以为罗飞是打算在这间酒店吃饭,原来他是订了份庞大的外卖。 “看看还缺什么,”罗飞掏出一张金卡,“我可不知道你爱吃什么。” 小叶哼了一声,“谁要你知道。”说着假装不感兴趣的扫了眼食盒,接过外卖单,准备先挑挑毛病。 不过看到罗飞点过的菜谱,她不由微笑起来,好多她爱吃的甜食、她喜欢的水果、她爱喝的饮料,原来他都记得。还有阿龙喜欢的菜,他点了快一页纸。 “这种奶油冰激凌很腻啦,这种樱桃果汁太酸,这个什么什么鳝鱼羹,一看就不会好吃。”小叶一边随口乱批,一边用眼角扫着罗飞的表情,希望可以气气他。可他就象没听见似的,专心研究着精品柜里的酒。 “还有啊,你总是这么浪费。”小叶觉得必须挑点有力的毛病出来,其实她对浪费最无所谓。 “我老爸钱多,不怕浪费。”罗飞懒洋洋的端详着一瓶1905年的法国红酒,“这是你们这儿最早的?好吧,就是它。” 服务经理双手接过金卡,笑眯眯的亲自去为这位常来的大客户办结算,尽管他从心眼里瞧不起这种把老爸有钱挂在嘴上的纨绔子弟。 服务生把几个外卖盒抬到了跑车的后备箱里。 “现在去哪儿?”小叶按着手袋中的手机,总忍不住想要打电话。 “我也不知道,”罗飞瞟着她的手,“边走边找地方吧,所以你打电话也没用。” “前面没警察了,”罗飞盯着前面的路口,他们已经到了市郊,“检查一下安全带。” 小叶慌忙把安全带又紧了紧,“不要飞车,有自动拍照,小心抓住你的。” “拍照?”罗飞搬弄了一下那个游戏机,“太好了,我最喜欢和漂亮mm一起拍照。”说着他踩下了油门。 跑车在乡间公路上飞速奔驰着,如果不是敞篷车,如果没有劲风吹着脸,小叶一定早就吐了。 罗飞心情很好,他轻轻的吹着口哨,不过他有些奇怪,阿龙为什么就急了那一下,之后再没打电话过来。他很了解他,阿龙可不是一个能长时间沉得住气的人。难道他对小叶无所谓?难道他悄悄找了女朋友?罗飞皱了皱眉,这念头让他很不舒服。他不希望阿龙看上小叶之外的其他女孩,尽管如果阿龙的女朋友真是小叶,他肯定会更不舒服。 跑车驶上一个高岗,然后向下冲去。 罗飞的眼睛忽然瞪大了,他猛的踩到了刹车上。跑车发出尖利的摩擦声,小叶发出长长的尖叫声。 终于,跑车刹住了,堪堪停在一个人的脚前。阿龙抱着臂,笔直的站在道路当中,身后横着他的摩托车。 罗飞瞪着阿龙,阿龙也瞪着他,两人都没有说话。 半天,小叶才惊叫出来,“你为什么站在路中间?吓死我了,阿龙!” “你怎么知道我走这条路?”罗飞目光闪烁的盯着阿龙,神情相当特别,说话的语气也没有了惯常的调侃味道。 似乎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阿龙愣了一下转开头,掩饰的望着小叶,“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在他转向小叶的时候,表情和声音都柔和起来。 “我的女朋友为什么要给你打电话?”罗飞重又恢复到懒洋洋的状态,重又歪头笑着。 阿龙快速转头看着罗飞,脸上立刻有些悻悻然的样子。 捕捉到了他的不快,罗飞笑得更开了。 “谁是你的女朋友啊?”小叶从车上下来了,因为晕车已经有点站不住,“我都快晕死了,”她按着胸口,获救似的走向阿龙,带着她的时候,阿龙的摩托总比罗飞的跑车稳得多,“老是飞车,下次再也不坐了。”这是从罗飞车上下来后,她最常说的话。 阿龙没动,依然看着罗飞,似乎等着解释。 罗飞眨了眨眼,一副挺诚恳的样子,“其实早想告诉你,可女孩嘛,总爱不好意思,她不让我说,”他看见阿龙的脸色在变,“不过咱们兄弟一场,”阿龙的脸开始发绿,“所以我也不好瞒你太久。”阿龙的脸有点象菠菜了,罗飞终于忍不住开始发笑。 本来头晕让小叶的脸有点苍白,此刻却微微红了起来。罗飞的这类玩笑虽然听过很多,但她和阿龙一样,总学不会当玩笑来听,每次她的心总会不自然的跳上半天。 使劲瞪了罗飞一眼,她走过去拉住阿龙的胳膊,“别理他,老是胡说八道,我们不跟他讲话。” 阿龙显然也想瞪罗飞一眼,不过有小叶挽着他的手臂,他的情绪一下大好起来。微笑在他脸上迅速展开,他甚至都不能让自己瞪起眼。 不再理罗飞,阿龙转身骑上摩托。小叶上了后坐,依然有点反胃的感觉让她动作有些不灵,一手搂住阿龙的腰,一手仍然按着胸口,她软软的靠在他的背上,闭上了眼睛。 阿龙转头看看小叶是否坐好,但瞟都没瞟罗飞一眼。随后,特意让摩托发出一声轰鸣,阿龙带着小叶飞驰而去。这下轮到罗飞坐在车里,悻悻的瞪着眼。 绿草青青的湖岸,环抱着一泓碧水,远处的树阴下,偶然能看到几个钓鱼的人。大概是因为离城区太远,作为新开设的渡假点,这里的人并不多。 罗飞懒懒的躺在草地上,一动不动,任由阿龙帮着小叶忙来忙去的布置野餐。 “不要,不要,不要放那里,这盘还是放这里好,这样颜色才搭配嘛。”小叶这样说,阿龙就马上替她移动盘子,他们已经这样鼓捣了快半个小时了。 罗飞曾经抗议过一次,不过没人理他,他们真的不跟他讲话。阿龙倒是丢过来一罐啤酒,小叶也在他闭眼的时候,悄悄送过来一盘西瓜,但为了表明态度,他都没动。 用眼角瞟着小叶娇俏的身影和阿龙宽阔的双肩,罗飞忽然有些嫉妒,他们俩真的很相配,而他是永远不可能拥有这种幸福的。转过头去接着合上眼,罗飞不让自己再往下想,和朋友们在一起的时光是宝贵的,他不应该破坏这种心情。 “看啊,我们摆得多好看。好啦,可以吃饭了。”当小叶终于这么宣布的时候,罗飞简直快睡着了。 有人在踢他的腿,“喂,起来吃饭。”阿龙的声音听上去很不情愿搭理他,不过他踢他那一脚很轻。 “你们还知道要吃饭?”罗飞有气无力的说,“我早饿得不能动了。”他这是实话,从早晨到现在,他只喝了三杯咖啡,啃了一口饼干。 “那你就继续躺着吧。”阿龙毫无同情的低头看看他,转身走到摆好饭菜的胶毯旁坐下。 “开红酒的工具在哪儿?切水果的刀在哪儿?你这些小门怎么全都打不开?”小叶在跑车里乱翻。 罗飞果然继续闭目躺着,他知道一定是她刚才随手乱扔,现在又来乱找,实在懒得回答。 “她问你呢。”到什么时候,阿龙都认为小叶有理。 “我吗?不会吧,她说不理我的。”罗飞伸了伸懒腰。 “嘶……”的声音忽然响起,罗飞条件反射的一下扬起头,这类声音他太熟悉了。 只见阿龙摩托车的前端,正在升起一套带着几层仪表的面板,声音正是从那里发出的。而小叶正一手抓着他的掌机,还在他的车里继续乱翻着。 惊愕的瞪着那套面板,罗飞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掩藏自己的表情,第二件事就是去看阿龙。 阿龙已经“呼”地跳了起来,他冲到摩托前,飞快的在什么地方按了一下,面板立刻折叠缩回。接着阿龙猛然转头盯着小叶手里的掌机,脱口叫道:“扰动控制器!”然后他慢慢转向罗飞,脸上的表情象是突然不认识他了。 罗飞早就转过了头,没事人似的从地上站起身,走到野餐毯旁,拿起那瓶红酒,伸手从腰里摘下一把精致的小刀,随手一扎一旋,瓶口的木塞就出来了。 “你怎么不早说?害我找半天,人家手都找酸了。”小叶从车里出来,抱怨着,手里的掌机却被阿龙接了过去。 “这种控制器不是民用的,”他目光炯炯的紧盯着罗飞,好象要看透他,“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老爸弄给我的,”罗飞没抬头,很随意的说,“方便过岗亭,免得白给我买跑车,怎么了,有问题吗?”说着给三个杯子都倒上酒。 “你是用遥控来逃避拍照?”阿龙疑惑的看着罗飞,似乎他的解释不足取信。 “哦,难怪你敢开飞车,”小叶恍然大悟,从阿龙手里抓过那掌机,“下次把它丢出去,看你还敢不敢那么快。”她做了个扔的手势,不过还是轻轻的放回了车里。 看看小叶,阿龙似乎有些将信将疑,但他终于还是走来,坐在了野餐毯旁。 把酒杯递给阿龙,罗飞随口问:“我记得你是学生物工程的吧?” “对。”阿龙还是有点心神不属。 “想不到你对高端电子也这么内行。”罗飞似乎很随便的说,但阿龙却立刻看了他一眼,目光闪烁不定。 12.无业游民 吃饭的时候阿龙一直很沉默,心事重重的样子。罗飞则兴致勃勃的给小叶介绍在国外的见闻,比如日本的女孩都替男孩倒酒,韩国的女孩不会嘴里吃着东西还笑,法国的女孩姿态最优雅,从不象小叶这样在水果盘子里挑来拣去。 小叶听得半信半疑,“都是你亲眼见过的?”一边问她一边赌气似的使劲揪下一枚荔枝,弄得果盘发出很响的声音,“你总和女孩子吃饭?” 罗飞耸耸肩,“一个人吃多闷。” 小叶垂下头,有些心烦的反复绞着手指,一枚荔枝半天剥不出来。好容易快要剥好了,罗飞满怀期待的伸长脖子张开嘴,小叶却白了他一眼,递给了阿龙。阿龙正在走神,根本没看见,罗飞不由自主的叹了口气。 “哦,”阿龙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伸手接过荔枝,温和的笑了笑,“谢谢。” “你在想什么?”小叶奇怪的看着他,有点担心的问,“怎么你今天怪怪的?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啊,”阿龙掩饰的转开眼,“我是在想……对了,你们来的路上发生了什么事?”他想起小叶那声尖叫,不禁皱眉看看罗飞,“他欺负你了?” “没有,”罗飞立刻说,他低头抿着红酒,“只是小叶第一次kiss不太习惯。” 阿龙手里的荔枝掉了下去。 小叶正在剥另一枚,手一颤,一下呆住,她愕然的看向罗飞,随即又惊慌的逃开眼,一咬嘴唇,扬手把荔枝砸向他。 罗飞随手接住,继续剥剩下的部分,“下次剥好了再扔过来。” 没人接话,小叶脸上飞红低着头,嘴唇都咬得发白了。阿龙脸色发青,两眼瞪得都快冒烟了。 用眼角瞟了一下阿龙,罗飞轻轻笑了,“拜托,阿龙,别那么当真,开个玩笑而已,我哪敢啊。” 阿龙的脸色依然很难看,不过他把刚才的心事全忘了。 “其实是想看看你紧张不紧张小叶,”看看小叶气得眼睛开始发潮,罗飞赶紧加上,“还有我。” 小叶咬着嘴唇侧过头去不看他,但阿龙脸色舒缓许多。 罗飞接着说:“你总神神秘秘的,我怀疑你……”阿龙飞快的转开目光,右手动了动,“是我们怀疑你,”罗飞看看还转过脸不愿理他的小叶,“在背着我们谈恋爱。” 小叶愣了愣,一下扭回头,张开口的样子似乎本来是想说:“我没有。”但说出来的却是:“有吗?”她惊讶的看着阿龙,再征询的看向罗飞,忘记了应该不理他。 阿龙比她还惊讶,他瞪着罗飞,“你们怀疑我……” “不想承认就算了,”罗飞挥挥手,“可以理解。” 阿龙赶紧看着小叶,“没那回事,从来没有,相信我。” 可能是他这解释太露骨了,小叶一下接不上话来。快速的低下头去,她胡乱的拨弄着杯子里的冰激凌。不知为何,她的手指有些发硬,动作有些笨拙,把两色分开的奶油冻搅得一塌糊涂。 跟罗飞不同,阿龙从不乱讲话。这么多年来,她还是第一次听他这么明显的说出来。似乎空气一下变得闷热了,小叶有种越来越呼吸不畅的感觉,她捏着冰激凌调羹的左手,转动也越来越机械。 水晶石随着她的动作相互碰触着,发出轻轻的声响,小叶这才忽然发现自己的左手腕上,还同时带着那两条手琏。就象被人窥到了心事一样,她忽然有点慌了,匆忙的把两条手琏都脱下来,赶紧偷眼去看有没有人注意,却发现两个男孩都在盯着她。 三个人都不自然的沉默了,小叶使劲低着头,她抓着手琏的手在出汗。因为太用力,水晶石相互摩擦的声音更清晰了。 终于,罗飞打破了沉默,他清了清嗓子,“我记得小叶快生日了吧?” “是,是啊,”小叶就象获得大赦似的赶紧开口,她紧张得都开始头晕了,两条手琏被她攥得湿乎乎的,深深的陷在手心里,她都没有觉得痛,“我要满18岁了。”她小声说,眼睛还是谁也不敢看。 “那可是个大日子,”罗飞没看阿龙,“到时候你的上司,我是说老师,会不会准你请假?” 阿龙马上朝他望过去,想要看看他的眼神,“没问题。”他揣摩着罗飞的话,慢慢的回答。 罗飞依然盯着前面的湖水,“谁想游泳?”他忽然说,“给你们俩买的泳衣在车里。” “今天又不热,会感冒的,不要……”小叶才说了一半,已经见到他边脱衣服边走向湖水,便咕哝着转开了头,悄悄把手琏塞进包里。 “铃……”罗飞已经一脚沾到水了,他的手机却响了起来。他转回身,从地上的衣兜里掏出手机看了看,是个陌生的号码。他没有接听,而是随手关掉了。可不等他把手机放回去,一首舒缓的曲子却从手机里传了出来。 罗飞立刻有些变色,他迅速扫了阿龙和小叶一眼。阿龙在想心事,没有注意他,小叶刚刚放松下来,正在用心的为阿龙削着蜜瓜,嘴里说着,“这铃声真好,以后我也要一个。” 屏幕上显示的还是刚才那个号,罗飞没有接,对方很快挂线了。默默的把手机扔在草地上,罗飞转身走进了冰凉的湖水里。他要好好想一想,这件事并不寻常。他没告诉过阿龙和小叶,他的电话是一机双号的。而那首老歌代表的号码,应该只有他俩才知道。 跑车和摩托并排停在学校北门口的时候,刚好是晚上十点差一刻,再晚就要锁大门了。 小叶推开车门下来,目光依依的看着两个男孩,“你们明天都有事吗?”说着用手指反复扭动着手袋的软边,一步也不愿往校门那边挪。 “我要补课。”阿龙喃喃的说,他低头看着摩托的前轮,右手动了动。 “那你呢?”小叶瞟一眼罗飞,“你这个无业游民又没事。”不知为什么,她不大敢直视着他,反而不停看着阿龙。 “花点时间好好读书,小姐,”罗飞懒散的笑着,“免得将来毕不了业,找不到工作,变得和我一样。” “人家已经挺用功的啦。”小叶皱着眉还想分辩,可大门“当,当”响了两声,那是门卫在催了。 “我进去了。”她又轮流看了看他们俩,咬了咬嘴唇,转身跑进了校门。 小叶已经进去好半天了,阿龙还凝视着她消失的方向,直到听见罗飞发动车子的声音,他才回过头来。 “你也要回学校吧?我就不送你了,”罗飞把车棚升了起来,“我还有点事,先走一步。”不等阿龙回答,他就驱车扬长而去。 阿龙看着黑色本田隐没在灯火阑珊的夜色里,沉思了一下,跨上了摩托。 在一条昏暗狭小的路段,阿龙停下车,看看四下无人,他按动了车头的控制钮,常见的摩托表盘向两边分开,“嘶”的一声,那套多层面板从里边升起。拉开第二层的边缘,小巧的数字键盘伸了出来,阿龙飞快的按动着,输入了一个熟悉的号码,罗飞的手机号。 不多时,第一层的微型显示屏上,出现了一幅市区街道的布局图,一个亮点闪动在图上。看着图示,阿龙不由皱起了眉头,亮点闪动的位置在虹彩路,那是城市边缘一个很偏的地方,他听说过那里。 摩托车在华灯照耀的街道上奔驰着,阿龙几次想加油门,都忍住了。他可控制不了那些拍照的设备,如果上面知道他开着这辆摩托在市里飞车,麻烦就大了。 但他心中确实很急,急于看个究竟。算起来罗飞回国已经半年多了,可他们见面的机会却很少,他实在身不由己。和出国前相比,罗飞除了看上去更帅了之外,变化似乎不大,还是那么爱说爱笑,一副气死人不偿命的嘴脸。可阿龙总觉得他有什么地方跟以前不同了,是什么又说不清。 虹彩路就在前面了,阿龙放慢了速度。和普通多汽缸的摩托不同,他的车在需要的时候,可以几乎毫无声息。 悄悄的开进虹彩路,阿龙的心跳开始加快,他默默祈祷不要遇上他猜测的任何一种情况。 和城里别的地方不同,这条小街上的生意在这个时间特别的兴盛。半明半暗的灯光,在一些写着“酒廊”、“娱乐城”之类字样的小门面内闪动着,阴影里游荡着些媚惑的身影。 阿龙看见几个这样的身影,在暧昧的向他招手,给他一种特别不舒服的感觉,就象嗓子里进了苍蝇。他真想尽快逃走,有多快跑多快。压抑着心中的厌恶,阿龙迅速扫视着各个店门前的车辆。很快,他看见了,那辆熟悉的本田跑车,就停在一间“浴城”的前面。下意识的垂下头,他真希望是自己看花了眼,但是,他怎么可能看错罗飞的车。 缓缓驱车来到店门前,阿龙心情复杂的向里边张望。门内正对着一个很大的灯箱,灯箱上印着一系列的裸体画。愣愣的看着那画,阿龙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虽然早在看到街区的图形时,他已经忍不住往这方面猜想,可真正看到还是有些不能相信,罗飞怎么会变成这样? 不过想想也没有什么可奇怪的,毕竟他有那样一个家庭,又在国外晃荡了那么久,一个有钱的纨绔子弟,不上学也不工作,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阿龙努力的想要说服自己,这样的事情不算什么,不管怎么说,罗飞是个浪子,总比是他猜的另一种情况要好。可他依然觉得心中什么地方抽动的厉害,就象嗓子里的苍蝇被他吞了下去,变成了毒药。 阿龙呆呆的盯着那扇门,直到有几个扭动的人影向他走来。猛然加大油门,他让摩托车直蹿出去。不再考虑是否超速,他象躲瘟疫似的逃离了这片街区。 一个析长的身影从黑暗中走了出来,望着阿龙远去的方向,眼中有些落寞的神情。罗飞两手揣在裤兜里,嘴角依然浮动着笑意,只是这笑有些苦涩。 从兜里掏出手机,关掉电源,罗飞走向自己的跑车。坐进驾驶室发动了车子,他打开了右手边的一个小电视屏。初看这似乎是车上的影碟放映设备,但屏幕上出现的,也是一副城市街道简图,有个亮点在图上移动着。 看着代表阿龙位置的亮点,罗飞拿不定主意是不是应该跟上去。他是在小叶校门口,把追踪器弹射到阿龙车后的,他不具备那种追踪手机信号的强大实力,只能采取这种老式的方法。 从半年前回国至今,罗飞常能见到小叶,但很少见到阿龙。因为据阿龙说,他上的那所学校管理很严,不许学生经常离校。 “只是一所地方大学,就是管的严些。”阿龙自己这么说的时候,目光会转向别处,右手也会不自觉的曲张两下。这个泄露紧张的动作,连他自己大概也没意识到,但骗不过罗飞。 只是罗飞从没想到,学不会说谎的阿龙,瞒着他,甚至瞒着小叶的,竟是这样的秘密。其实在看到摩托上那套高端系统的时候,他就已经猜到了阿龙和他神秘的学校是怎么回事。罗飞知道,他现在最明智的举动,应该是马上离开这个地方,不再回来。但是,他能去哪儿呢?离开了朋友们,他的生命里还能剩下什么? 不由自主的开动车子,罗飞跟上了阿龙。他知道这么做不但毫无意义,而且非常危险,但这能让他暂时感到有点方向。 “嘀……”尖利的报警声突然响起,把罗飞从纷乱的思绪中拉回。他怔了一下,立刻把屏幕切换到另一条线路。一个刺目的红色光点,出现在一套方正的线图内。 罗飞的心立刻绷紧了,图示说明,有人通过了防盗系统,侵入了他的别墅。 13.难以回首的过去 在没到别墅区之前,罗飞就关掉了车灯,减慢了车速。前面的小区一片漆黑,门岗象往常一样空着。 盯着远处属于自己的那幢黑忽忽的建筑,罗飞不由自主的开始紧张。在所有防盗体系中,只有温感系统发出了警报,红外线传感器、密码锁和重力感应系统都没有动静,这绝不是一般的高手。略微想了想,罗飞重新打开大灯,把车速提到正常,径直朝别墅驶去。 用遥控打开栅栏门,罗飞把车停在了院子里。为了不露出迟疑的样子,他下了车直接走向房门。关掉报警系统,他打开密码门锁,一层的灯自动亮了。地板上的重力感应毯还在原位,藏着红外线探头的装饰板不象动过,门窗都封闭的很好,看不出丝毫有人进入的痕迹。 罗飞先去了厨房,从壁橱里拿了一筒饮料。然后他直接走向二楼的书房,他知道,不速之客在那里等着他。 书房在楼梯的左手边,和他离开的时候一样,门敞着,没有开灯,里边黑洞洞的。 罗飞走到门前站住,声音冷淡的说:“请不要在我的家里抽烟,你会弄脏我的地毯。” 灯亮了,马上,他看见了一个乌黑的枪口。 书桌后的转椅内,坐着一个穿西装的中年人,他左手拿着一只已经熄灭的烟,右手正用一把带消音器的手枪,指着罗飞。 这个人一望而知是个亚美混血儿,高鼻深目,有着黄种人的眼睛和肤色。他的头发也是黑色,不过看上去更象是染的。在深陷的眼眶内,他的黑色眼珠显得格外阴沉。左手玩弄着那只烟,他目光森然的盯着罗飞。 用枪口指了指对面的沙发,他对罗飞命令道:“坐下。”普通话说得非常标准。 罗飞没有听他的,而是拿着饮料抱着臂,斜依在门框上,懒洋洋的打量着对方,“你不会一来就要打死我吧?” 那人似乎没想到罗飞会是这种态度,他略微眯起了眼睛,停了一下,说:“那就要看,你是不是有活下去的价值。” “没有的话,你就不会赖在我的房子里,浪费我的睡觉时间了,对不对?”罗飞拧了一下饮料筒盖,似乎要喝,打了个哈欠,又放下了。 那人略微扬了扬眉毛,他还没见过有人面对枪口,象罗飞这样松散。 “你的价值是跟我们合作。”他缓慢的说。 “说说看,”罗飞笑了笑,“只要有钱可赚。先说好,我可不白干。” “钱不成问题,”那人脸上一丝笑也没有,依旧紧盯着他,“只要你肯做。” 罗飞懒散的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那个人没有马上开口,而是又审视了罗飞片刻,然后说:“你可以叫我杰克,我需要你跟着我们,去打开一个秘密研究基地的电脑防护系统。” 罗飞一脸夸张的惊讶表情,“你搞错了吧,那什么……杰克,”他眨了眨眼,“这种事情我帮不上忙,我只是个黑客,不是间谍。” 杰克眯起眼睛看着罗飞,嘲弄的动了动嘴角,“你做过间谍,不是吗?商业间谍。” 罗飞的笑容慢慢收敛了,他仔细的看着对方,缓缓的问,“你有什么证据?” “你很聪明,”杰克点了点头,“你在离开kg的时候,销毁了你在那里的所有资料,但这改变不了你当过间谍的事实。” 罗飞皱起了眉头,凝视着对方,“你知道kg?” “应该说,我们深入接触过kg,”杰克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优越感,“我们知道你所有的背景。实际上,你是被kg开除的末流间谍,kg从不容留失过手的人继续做。” 罗飞无所谓的耸了耸肩,显然这没有让他感到难堪,“那你为什么还要找我?” 杰克没有回答,只是目光闪动的看着他。 罗飞忽然想到什么,全身微微震了一下,他抬起头,紧盯着杰克,“今天是你打的电话?” 杰克依然没有回答,但表情显然是默认了。 罗飞慢慢站直了身体,他的后背开始发冷。他明白了,他们找他只有一个原因,就是阿龙。他们要去的,是阿龙的学校。 “我不干,”罗飞立刻说,“做黑客要比做间谍安全得多,我不想冒那个险。” 杰克忽然笑了笑,这是他第一次笑,他脸上的肌肉在动,但眼睛里并没有笑的意思。 “我相信,你已经发现你那个朋友的神秘身份了吧?”他嘲弄的看着罗飞,“你想保护他?不想和他对立?一个当过间谍的人,还想维持正常的朋友关系吗?” “至少,我可以维持正常的生活,不必跟你一样只能呆在暗处,”罗飞同样嘲弄的看着杰克,“就象阴沟里的老鼠。” 杰克握枪的手猛然抬了一下,目光变得更加阴暗,“如果你的朋友知道了你的辉煌历史,你还能维持什么呢?他可是同军方有关的人,你会进监狱,变得连阴沟里的老鼠都不如。” 罗飞似乎被触动了,他的手攥紧了饮料筒,眉头紧锁起来。 杰克的眼中开始发光。 直直的站立着,罗飞看了杰克一会儿,忽然耸了耸肩,重新放松下来,斜靠在门框上,“如果你想说的就是这些,你可以走了。” 杰克愣了一下,随即露出激怒的表情,他朝着罗飞抬起了枪口,“你敢不做?我现在要是杀了你,不会有任何人知道。”盯着罗飞,他恶毒的冷笑起来,“就象你的父亲,尸体发臭了都没有人知道!” 罗飞的身体立刻僵硬了,他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咬着牙,他一字一字的说:“开枪,或者滚!” 两个人都没有动,彼此相互盯着、对峙着。 半天,杰克终于先说话了,“你真的想死?”他准备做最后的努力。 “当然不想。”罗飞冷冷的说。 杰克怔了怔,等着他下面的话。 “想看电视吗?”罗飞忽然问。 杰克的眉毛耸动了一下,不知道这话代表什么意思。 罗飞转向书桌旁的壁挂电视,那电视忽然就自动打开了。 一个人正在画面上讲话:“你可以叫我杰克,我需要你跟着我们,去打开一个秘密研究基地的电脑防护系统。” 杰克本来紧盯着罗飞,怕他玩什么花样,这时突然站了起来,猛的转向电视。那画面上的人正是他自己。 “已经发上互联网了,”罗飞冷冷的说,“一刻钟后会自动解码,传输给很多人。” 杰克蓦地转回来瞪着罗飞,罗飞朝他扬了扬手中的饮料筒,杰克这才看清,黑色饮料筒的瓶口处,藏着个微型的摄像头。 死死的盯着罗飞,杰克的左手把那只烟捏得粉碎,但他右手的枪终于垂了下来。他恨恨的看了罗飞一眼,走过他的身边,向楼下走去。 一楼的大门“砰”的一声关上了,罗飞听见一阵杂沓的脚步声远去,那显然不止一个人。 手握电话,罗飞坐在那个没有窗户的房间里。这么发呆已经半天了,他盯着手机上的按键犹豫着。 那些人是不会罢手的,他应该立刻通知阿龙。可是,他该怎么告诉他,用什么身份告诉他呢?告诉阿龙之后,等着他的会是什么?罗飞忽然打了个冷战,他当然知道等着他的会是什么,杰克已经说过了,是监狱。 罗飞拿着电话的手,慢慢垂了下去,那会让他下半辈子都在铁窗下度过。就象屋里的温度突然降了下去,他只觉得一阵阵发冷。他才二十岁,如果现在就进监狱,他将要在里边煎熬多少年? 再次打开密室,那些照片又呈现在他眼前。好些年了,心情不好的时候,他总靠看照片度过。正中间的是他最喜欢的一幅,那上面有三张稚嫩的脸在无忧无虑的笑着。左边那个瘦得象豆芽菜似的男孩是他自己,歪着头,笑得不可一世;中间又高又结实的阿龙搭着他的肩膀,笑得很宽厚;阿龙另一只手揽着的小叶,头发和现在一样乱蓬蓬的,笑得很乖的脸上还有没擦干净的眼泪。她哭是因为手里洋娃娃的裙子被撕坏了——罗飞还记得是他干的,欺负比他小两岁的小叶,是他小时候最拿手的事。 从小能认识阿龙和小叶,在罗飞看来,是他一生中最幸运的事。本来按他的情况,要交到朋友是很困难的。那时候他爸爸太有钱了,唯一没有的是陪他的时间。他没有母亲,虽然父亲身边的女人很多,照顾他生活的是走马灯一样变换的保姆。他不去学校,教他念书的是走马灯一样变换的家教。 如果八岁那年,他没有甩开保姆跑出去,没有驾着电动小车撞倒小叶,阿龙没有跳出来把他暴打一顿,他们也许永远都走不到一起。 回想起这些,罗飞不禁感喟。十四岁之前的欢乐好象只是一瞬间,现在他二十岁了。这之间有多少事在改变? 罗飞苦笑了一下,再次把手机拿起来。为救朋友蹲监狱,应该值得吧?他还犹豫什么呢? “至少有两个人来探监。”罗飞自嘲的叹息着,起身走出房门,拨通了阿龙的手机号。 盯着手机的视频屏幕,罗飞等待着,他想不出等阿龙听到一切的时候,会有怎样的表情。 “嘟……嘟……”声一直在响,可对方没人接。罗飞焦躁起来,这家伙在干什么? 忽然,接通声停止了,是对方关机了。罗飞大瞪着两只眼睛,无法相信的盯着手里的电话。他这么艰难才做出这个自我牺牲的伟大决定,阿龙竟然不接电话! 这个白痴,他一定还在气愤虹彩路的事。罗飞开始象烫到脚的蚂蚁一样,原地打转。他几乎忘记了那是他自己设计的骗局,心里只是大骂这个一点点脑子都不长的笨蛋!怎么办,现在怎么办? 追踪器,想起了追踪器,罗飞一下站住,他现在只能凭追踪器去找阿龙。看看窗外漆黑的天色,罗飞苦笑着摇摇头,他本来以为进监狱前,至少还能好好睡一觉。 急匆匆的跑下楼,冲进跑车,发动,上路,罗飞打开了显示器。代表阿龙位置的亮点现在已经消失了,这不奇怪,他可能进了什么防止信号传递的建筑。罗飞调出亮点定位的最后一张图示,那是远郊一个偏僻的地方,秘密基地大概就在这里了。罗飞加大油门,朝着那个方向驰去。 盯着前方黑沉沉的路面,罗飞忽然想到一件事,如果他将来要进的是军事监狱,那里多半不允许探视。如果那样的话,他是不是有点划不来? 14.阿龙的秘密 今夜月色还好,有些淡淡的云彩,宛如一缕缕的轻纱。 罗飞的跑车颠簸在乡间的土路上,这里平时显然少有人来,路边的荒草许多都蔓到了路中间。由于他开得很快,车子越发不稳,偶然会有些高出来的路坎,碰擦着车的底盘。 图示的位置就在前面了,罗飞放慢车速望过去,有几幢黑沉沉的建筑轮廓,隐约伫立在月光下。这就是杰克说的秘密研究基地吗?不知不觉他的心跳得快了起来。 进入歪斜破败的大门,地上的路变得平展起来。从远处看到的大体积建筑,一幢幢相互隔得比较远,黑漆漆的没有一丝亮光。 这地方真奇怪,罗飞疑惑的四下张望着。此前他对阿龙的神秘学校做过很多猜想,但怎么都没想到是这副破样子。难道是表面伪装? 开着车转了一大圈,他才看出来,原来这是座小型机场,那些建筑都是机库。 车子缓缓驶过一座机库前,罗飞忽然注意到,这一间和别的有些不同。这里门前的草,被压倒了几行,显然不久前才有轮子碾过。 从车里出来,望着又高又阔的机库门,罗飞迟疑了。难道要上去叫门吗?他在这里大摇大摆的转了这么久,不但没人出来理他,还要他上前叫门,这也太滑稽了。 等等,罗飞猛的意识到,这里可能真的没人。也许阿龙的学校并不在此地,他只是从这儿中转一下,换乘飞机。也就是说,如果阿龙不愿跟他联系,他大概根本找不到他。想到这些,罗飞马上感到一阵失望,但同时也不由自主的轻松下来。找不到阿龙,他就不用自暴身份了。 可这轻松只维持了一瞬间,很快就变成了某种不舒服的感觉。罗飞很别扭的来回走了两步,才明白那是什么,那是惭愧。猛然一把掏出手机,他心烦意乱的看了看,自言自语的说:“你小子快接电话,别弄到我后悔。” 就象赌气一样,他使劲拨出阿龙的号,这次不用等,他马上就得到了回答:对方已关机。 罗飞被烫着般的一下抡起手臂,几乎要把电话摔出去,但最终还是沮丧的放下。现在,他该怎么办? 盯着眼前的机库门,他干涩的对自己笑了笑。看来他别无选择,只能象间谍那样闯进去,查出找到阿龙的线索。不知道将来这会不会成为起诉他的证据。 戴上手套,从车里拿出扰动控制器和一套小工具,罗飞走到库门的开关盒前,是信号遥控的,打开并不难。他拨弄着控制器,搜索着相配的信号。很快,开关盒发出一声轻响,库门吱吱哑哑的向两旁滑开。 走进机库,罗飞打亮微型专用手电筒,四下照着。巨大的库房内空空的,但洁净的地面表明,这里一直都在使用。位于机库角落的配房,马上引起了他的注意,罗飞快步走了过去。 门旁的指纹扫描按钮,在雪亮的手电下反着光。他拿出工具,把按钮盒小心的卸开,里边的电路露了出来。用导线把控制器接入电路,罗飞快速按动键盘,解码程序运行起来,不一会儿,铁门发出低沉的响声向后旋开。 走进门内,面前是一个朝下的坡道,顺着坡道走下去,一个很大的地下室出现在眼前。地下室的一端是一排带锁的更衣柜,每个柜门上都有编号。地下室的中间就象个小车库,一排停着六辆一模一样的摩托车。 阿龙的那辆停在最前面,上面还粘着那个小追踪器。把那东西揪下来揣进兜里,罗飞握着手电一辆一辆的仔细查看着。每一辆的车头处都有一个不大的方洞,有什么部件被拆走了。用光照了照,他发现那是种特制的电源,看来是用的时候才装。 除了摩托之外,地下室里没有别的东西。衣柜的锁很好开,但全都是空的。这里没有任何能让他找到阿龙的线索。 罗飞这下真的傻眼了,他真的就是找不到阿龙。发了一会儿呆,他沮丧的向外走去。一边烦躁的想着下一步该做什么,他跨出了配房的门。 突然,两支硬邦邦的枪口,一左一右顶住了他。 一束强光照在了罗飞的脸上,刺得他睁不开眼。他的手随即被人扭住,接着,一副冰凉的手铐,铐住了他的双手。罗飞没挣扎,一来没用,二来他觉得自己有些僵硬,好象突然掉进了冰洞。 强光从他脸上移开了,由于眼睛不适应,他一时还看不清对面,但他听见了一声冷笑。 “杰克。”罗飞叫到,他蓦然瞪大了眼,冰冷的恐惧瞬间消失了,全都变成了怒火。 穿西装的杰克,走到了罗飞的面前,阴沉沉的盯着他。 罗飞不由懊恼的转开头去,真笨,他怎么会没想到这个,他们一直跟着他。 “走!”有人从背后重重的推了他一把,差点让他摔倒。 杰克走在前面,两个持枪的人走在罗飞身后,把他押出了机库。库门外,在他的跑车后,停着一辆黑色的越野吉普,吉普旁站着另外两个人。 阿龙瞪着面前整个一面墙的监视屏,很久都没动一下了。由于已经过了晚上熄灯时间,监视画面里的各条道路、入口、走廊都是空的。不过阿龙并没有仔细看,他在走神。 虽然已经过去一天一夜了,可只要想起见到的事,阿龙依然会感到胸中什么地方闷的难受。昨晚离开虹彩路之后,他直接回了机场。路上曾经接到过罗飞的电话,但他没有听,而是一怒之下关掉了手机。他真的很恼火,认识罗飞这么多年,他很少这么生气过。 这几年罗飞虽然没和他们在一起,中间还一度中断过通信,但总体他们是一直联系的。那时候罗飞很少在电子邮件里说什么,但总会出其不意的寄来些古怪的礼物,比如他自己弹奏得出奇难听的曲子,脸上涂得花花绿绿的搞怪的录像,还有些表面精致无比,打开却让小叶惊声尖叫的小玩意。总之,在他心中,在他和小叶心中,罗飞其实从来就没有离开过。那个人怎么可能变呢?他实在无法接受。 监视器上的走廊里,出现了一个穿制服的人,打断了阿龙的思绪。是负责保卫的老曲,正向这边走来。阿龙烦躁的甩甩头,转向门口。 “阿龙,就你一个人哪?”老曲驼着背走进来,声音暗哑的问,他跟阿龙关系不错,总喜欢找阿龙聊天。 阿龙勉强笑笑,“老曲,怎么你没回家吗?”他不禁有点奇怪,高年级学生周末轮值,就是为了给保卫放假,而老曲是本地人,通常每周都回家的。 “啊,是啊,梁丽没在吗?”老曲扫视着屋内,所答非所问的说。 走廊里传来很响的脚步声,“我去弄水喝了,”梁丽清脆的声音,在这静夜里听着格外响,“这边饮水机又坏了。”说着她走进门,一手提着个大水罐,一手端着纸杯。 梁丽是个中等身高的姑娘,皮肤白皙,有着类似运动员般的匀称体型。她和阿龙是同一个小组的,今晚共同值班。 “老曲,怎么没回家,不怕老婆骂吗?”梁丽见谁都爱开玩笑。 “啊,啊。”老曲尴尬的笑了笑,可能怕梁丽再说什么,赶紧走了。 “我替你拿了冰水。”梁丽把阿龙的大水罐递给他。 “谢谢。”阿龙接过来,倒水似得一气喝完。他不是口渴,而是觉得有些燥热难忍的东西,需要冰水来浇一下。 “你没事吧?”梁丽惊奇的看着他,随即微笑起来,“昨天去市里了吧?今天看你一直发呆,是不是和女朋友吵架了?” “没有的事。”阿龙烦躁的摇摇头。 “没有什么事?”梁丽揶揄的笑着,有意刨根问底,“是没有吵架,还是没有女朋友?” 阿龙没心情说笑,躲开她的目光,转向另一边。 “有心事就说出来吗,我替你排解排解。”梁丽毫不放松的跟着阿龙转过来。 抓着水罐,阿龙站起身,“你盯一会儿,我再弄点水。”他觉得自己需要找个地方透透气。 “好了,好了,下次不问你。”梁丽继续笑着,坐在工作台前,转向屏幕。 阿龙郁郁的走到门口,忽然,他腰上的手机响了起来。谁这么晚打来呢?他摘下来看了看,还是罗飞的号。听着一遍又一遍的铃声,阿龙停驻在门边,他不知道该对他说什么。 发现他迟迟不接电话,梁丽又转回头来,边笑边好奇的盯着他。怕她再说什么,阿龙赶紧确认接通,同时走出门外。可当他看清楚视频屏幕上的画面时,他整个人突然僵住了。猛的回转身冲进门内,阿龙死盯着监视墙,再看向手机,一阵忙音传来,对方一句话没讲,就挂断了。 梁丽被阿龙的奇怪举动吓了一大跳,她瞪起眼睛看着他,水杯洒了都不知道,“怎么了?谁的电话?出什么事了?”边说边疑惑的又看看监视墙。 “没,没什么。”阿龙几乎是条件反射的说出这句话,合上机盖,立刻向外走了出去。 心在“砰,砰”狂跳着,脑子里乱纷纷的,阿龙毫无目的的向前急走,直到他忽然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出口前面的门厅里。隔着防弹玻璃门,他可以看见门外空空的,一个人也没有。 难道是他眼花看错了?阿龙重新打开手机,盯着屏幕上的画面。画面上所照的,正是这道防弹门,而站在门旁的,是罗飞。 刚才,就在电话接通的时候,阿龙立刻看了监视器,这个位置的监视画面里没有人。这是怎么回事?他该怎么办?毫无疑问,按规定他应该发出警报,可是,可是那个人是罗飞啊。 怔怔的盯着门外,阿龙一步步走到门前。不行,他不能报警,至少在弄清楚真相之前不能。阿龙拔出配枪,抽出自己的身份卡,打开了防弹门。 清亮的月光照在门口的花岗岩台阶上,门前是片有灯的小停车场,空荡荡的确实没人。阿龙下了台阶,又向前走了几步,仔细的四处查看着。 突然,他觉得手臂略微痛了一下,低头一看,只见一枚小针,正扎在他的小臂上。阿龙刚一愣,就觉得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15.背叛 六个人影,从黑暗中走了出来,其中两个迅速架起阿龙,下了他的枪。 罗飞走在杰克旁边,他的手铐已经去掉了,但始终有支枪,顶在他的腰上。 杰克挥了挥手,拖着阿龙,六个人进了防弹门。驼背的老曲,迎面走了过来。 “监视室里还有一个女生,不过我已经把你们给的那个东西装上了,画面都定住了。”老曲边说,边慌张的四下看着。 “楼里还有别人吗?”杰克小声问。 “还有两个等着换班的男生,在睡觉。” 杰克朝旁边一个大个子点点头,“络杰,你跟他去。我们在地下室汇合。” 络杰马上从背包里拿出两副防毒面具,递给老曲一副。老曲哆嗦着手接过去,带着络杰走了。 杰克从兜里拿出一张图,看了看,走向另一条走廊。罗飞正在看阿龙,背后又被人狠戳了一下。 走廊拐来拐去的很长,相临的都是些很大的实验室。一路上遇到的门很多,杰克都用阿龙的身份卡通过了。路的尽头是道向下的楼梯,楼梯尽头是道厚重的密封钢门。 杰克走到门前,仔细看了看门上的锁。那有一个身份卡插口,和一个亮晶晶的数码键盘。他回过身来看着罗飞,没说话,而是向旁边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招了招手。那女人个子不高,相貌平平,但罗飞已经知道她叫山田,日本裔人,是个处理防盗系统的好手,只是对高端电子不在行。她从包里拿出了一台类似手提电脑的设备,递向罗飞,但罗飞没接,他冷冷的盯着杰克。 杰克微微冷笑了一下,把身份卡插入插口,数码键盘亮了起来,喇叭发出了声音:“请用食指输入密码。” 杰克抓起阿龙软软下垂的手,忽然用枪顶住了他的手腕,他嘲弄的看着罗飞,“是你帮我进去,还是我弄醒他,让他帮我进去?” 罗飞的拳头猛的攥紧了,可接着,又慢慢松开。他瞪了凑过来的山田一眼,冷冷的说:“走开!” 从杰克手里抢过阿龙的手,罗飞示意那两个架着他的人走近门锁。其中一个叫汤姆的大概是有些累了,在把阿龙向前拖的时候,忽然不耐烦的朝阿龙的腿上踢了一脚。 罗飞再也忍耐不住,一拳挥在汤姆脸上。汤姆直摔出去,撞上了旁边的墙。剩下的几个人,立刻扑向罗飞,将他按在了门边,几支枪一起顶住了他的头。没人扶的阿龙,倒在了地上。 流着鼻血的汤姆冲了回来,发疯般的一拳打在罗飞的胃部,使他马上弯了下去。两边的人依然抓着他的胳膊,汤姆依然不肯罢手,他用拳、用肘、用膝盖一下又一下的重击在罗飞的小腹、胸前。罗飞一声没哼,血从他的嘴里、鼻子里涌了出来。 “好了,”杰克摆了一下手,“得让他活着。”汤姆这才住手,恨恨的揉着自己发酸的手腕。 杰克示意两边放开罗飞,同时自己抓住他的肩膀,以免他摔倒。盯着他的眼睛,杰克阴沉沉的说:“不想让你的朋友受伤,就快点帮我们进去,我可没有多少耐心。”然后示意手下,把阿龙拖过来。 罗飞斜靠在墙上,定了定神,掏出兜里的手套,擦去脸上的血,然后戴上。勉力抓住阿龙的手,他尽量克制着疼痛带来的颤抖,用阿龙的食指,在数码键盘上,按出了小叶的生日,密封门打开了。 门内是一间很大的实验室,左右各有一排很长的操作台,各种各样的仪器设备整齐的沿台排列着。在操作台的末端,建有一个防弹玻璃隔间。 看到那隔间,杰克的眼睛一下瞪大了,贪婪的光在他眼中跳动着,他快步超越众人,当先走到玻璃隔间前,兴奋的盯着里边。 罗飞被推到隔间前的时候,几乎已经难以站立,他靠在一旁的操作台边,强忍着身上抽动的巨痛,打量着杰克想要的那件东西。那是一个十几公分长,圆筒状的设备,表面有一些调节按扭,顶端有个精致的圆形小口。 一阵脚步声从后边传来,络杰和老曲走了进来,他们已经摘下了防毒面具,络杰看着和刚才一样,老曲却脸色蜡黄。 看见杰克转回身,老曲不等他问,就赶紧说:“这个我不知道怎么开,我没来过这里。” “把他弄醒。”杰克朝阿龙摆了下头。 山田拿出一个小气雾瓶,在阿龙鼻子前喷了两下。过了一会儿,阿龙动了动,慢慢扬起头。两边抓着他的人一起放开了手,他一下向前摔了下去。 罗飞抢上两步扶住他,可自己也差点摔倒。阿龙这么一晃,立刻清醒过来,他跨出一步稳住自己,一眼看见罗飞,不由满脸惊讶。 “你怎么……”他的话一出口就僵住了,因为他看见了周围一圈人,都在用枪指着他。 等看清了所在的地方,看到了玻璃隔间,阿龙一下全明白了,他记起了昏倒前发生的一切。他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一把揪住了罗飞的衣领。 “你!你是间谍!”阿龙一扬手,猛的将罗飞扔了出去。 罗飞狠狠的撞在操作台边,随即重重的摔在了地上,半天动弹不了。杰克和他的手下,饶有兴趣的欣赏着这一幕,杰克的脸上又浮现出嘲弄的笑。 看着阿龙死死盯着罗飞的表情,杰克用枪顶在了阿龙的背上,“把这个门打开。” “做梦!”阿龙猛然回身,去夺杰克的枪,却被七八只手一起按住。 冷笑了一声,杰克的枪口移向了阿龙的左腿,“也许我得教你一下。” “等等,”罗飞的声音让杰克停住了手,“我来开。” 杰克有些不相信的望向罗飞,只见他坐在地上,背靠着台脚,疲惫的半闭着眼睛,“山田,拿出解码器。” 山田愣了愣,看看杰克,杰克向她点了点头。 罗飞撑着地板想要站起来,第一次却没有成功,他刚才摔伤了左臂,一用力就痛得钻心。喘了口气,他靠着右臂挣扎起来,扶着台边走到隔间旁,始终没再看阿龙一眼。 罗飞仔细检查着隔间上的控制箱,“我的工具盒。”他简单的说。 山田把罗飞自己那套小工具递给他,他挑出几件,小心翼翼的用在控制箱上,不一会儿,箱盖被卸下一片盖板。 阿龙看着自己最亲近的朋友,和这些人默契的配合着,看着时常和自己聊天的同事,和这些人站在一起,他的眼睛在充血,他的胸口剧烈起伏着。但被几只有力的大手挟制着,他根本难以动弹。 山田把那套手提式的解码器递给罗飞,罗飞伸手去接,可他显然连拿起这台设备的力量都没有了,只好说:“替我拿着。” 把解码器的导线和控制箱电路仔细的接在一起,罗飞看看杰克,“还要我那一部。” “罗飞,”阿龙沉着声音,一字一句的问,“你干间谍有多久了?” 罗飞的动作停了一下,但他随即接过络杰递来的扰动控制器,继续忙碌着,不看阿龙,也不回答。 “从十七岁起,”回答的是杰克,他兴致很好的从阿龙看向罗飞,“成功做过45件案例,杀过两个人。” 罗飞突然颤抖了一下,他的身体僵住了,但旋即,他又继续调整着山田和他自己手中的仪器。 阿龙的眼睛慢慢眯了起来,他无法相信的盯着那个无比熟悉的身影,他真的熟悉他吗?或者说,他真的认识他吗? “准备好,不要动。”罗飞对山田说,然后他同时在两台设备上按了一下。 随着一阵熟悉的“嗡嗡”声,阿龙惊恐的看到,防弹隔间的玻璃门,打开了。 “太妙了!”杰克的眼睛在向外鼓,“我认为kg失去你,绝对是个严重损失。”说着他走向玻璃门。 “等等,”罗飞忽然说,“你进去没用。” 杰克立即扭过头来,警惕的盯着他。 “只有他才能拿得出来,”罗飞向阿龙摆了下头,但没看他,“里边还有一层密码检查,现在没有足够的设备解码。” 阿龙立刻怒吼了一声,他没想到罗飞能清楚的识别所有保护装置。 “别傻了,阿龙,”罗飞首次直视着他,但那双眼睛里空洞洞的,“还有一台备用的,只不过去拿要费点事,我不想你死。” 阿龙瞪着罗飞说不出话来,由于极度的愤怒,他觉得眼前开始发花,他开始看不清面前的那个人。他想要不顾一切的扑过去,却被人推搡到了防弹门前。 杰克阴沉沉的盯着阿龙:“合作,对大家都有好处。”说着摆了摆手。 阿龙被一下推进了隔间,随即,所有的枪口都从门外指向了他。 盯着面前柜子里的那部仪器,阿龙的脑子象沸水一样混乱,隔间并不大,他离前面的柜锁和后面的门,都只有半步远。如果开锁时他故意出错,门会立刻封闭,但绝不会比子弹快。而且,罗飞可以重新打开,那看来并不费事。 如果他拒绝听命,他们肯定会立刻打死他,如罗飞所说,那并不影响他们得到仪器,只是多费点时间。他该怎么办?但能拖延时间也是好的,多拖延一会儿,他们被发现的可能就多一分。拿定了主意,阿龙向柜门伸出了手。 突然,“嘀,嘀,嘀……”一片设备运行的声音在四面响起。阿龙惊悚的回过头去,只见两旁操作台后的电子设备,都在纷纷启动。每个拿枪的人都象阿龙一样,莫名的四处张望着。 蓦地,罗飞猛然撞向山田,山田摔了出去,手中的解码器掉在了地上。“嗡嗡”声响起,防弹玻璃门迅速开始关闭。 几个持枪者这时才如梦初醒,立刻回身抬起了枪口。玻璃门还有一尺的缝隙,但罗飞拿着他的扰动器,静静的挡在门前。 阿龙突然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想喊,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他听见杰克在叫:“不要开枪!”但是太晚了,枪声已经响起。 阿龙下意识的闭上眼,瞬间他感到有强光一闪。 “啊……”一声惨叫让阿龙惊跳了一下,然后张开了眼,因为他听出那不是罗飞的声音。 确实不是,罗飞此刻正大瞪着眼睛盯着前面的地板,那里躺着三具烧焦的尸体,只有没开枪的杰克和山田还站在那里。 “啊……”又一声惨叫发出,这次是老曲,他发疯般的边叫边向外逃。 杰克抬手一枪,穿透了老曲的心脏,不等尸体摔到地上,就转回枪口对准了罗飞,山田也同时用枪对准了他。 罗飞和杰克对视着,阿龙隔着玻璃盯着他们三个,没有一个人动一下。 忽然,杰克收起了枪,“我们走。”他转身径直走了出去,没向三个死掉的手下看一眼,山田赶紧跟上。 罗飞呆呆的望着那两个人消失的方向,简直不能相信一切就这么结束了,而自己还活着。看看那三具烧焦的尸体,他不能不为之心惊,他想不出来有什么武器能把人瞬间炭化。 “阿龙,这是你们的新式武器吗?” 他边问边转头去看阿龙,却发现阿龙正象瞪着什么怪物一样的瞪着他。罗飞这才想起来,他还没有对自己的身份做任何说明。 “我……,” 罗飞正不知从何说起,阿龙已经大叫了起来,“快跑啊,你不跑还等什么!” “跑……,”罗飞有点发蒙。 “快跑!”阿龙嘶声大叫,“快离开这里,马上出国,再也不要回来!” “哦。”罗飞这才回过味来,是啊,他也得跑,他和杰克他们没区别。 可是,总该说两句告别的话吧,看看阿龙火急火燎的表情,罗飞还是放弃了,他撒腿向外跑去。 天,他哪里跑得动,全身这么痛! 16.不想流浪 终于钻出地下管沟,跑出研究基地范围的时候,罗飞觉得自己简直快要散架了。唯一幸运的是,在前面的月光下,他看见了他的车。 一打开车门,罗飞就倒在了驾驶座上,五分钟之后,他才勉强自己起来,把车检查了一遍。还好,除了发现一个追踪器之外——估计还是上次放的,车子没被动过手脚。 启动了跑车,罗飞觉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他实在太累了,可前面还有几百公里路程。 驶进市区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罗飞没敢回别墅,尽管他没接到入侵的警报。要逃跑,他首先要去的地方,是银行。 “这是您的保险箱。” 把罗飞领到保险库的,是个笑容甜甜的姑娘。 “谢谢。”他尽可能正常的对她笑笑。 等那姑娘一出去,罗飞马上插入钥匙,迅速打开了保险箱。里边放的是一台代背包的手提电脑,他伸手在背包的边袋中摸了一下,现金,护照,枪,都放的很好。提起背包,他离开了银行。 现在是上午十点,他应该离开这座城市了,可实际上,罗飞还在开着车兜圈子。不知不觉抬起头,他发现自己又到了小叶学校的北门口。到底要不要进去呢?他一直在犹豫着。 他害怕面对那种场面,害怕一边看着她,一边想着再也不能相见。可是,他能就这么离开吗?就这么走了,从此开始无休无止的流浪,不再回来,不再联系?他能忍受得了那样过一生吗? 一打方向盘,罗飞让跑车开进了校门。 轻轻敲了敲309寝室的门,罗飞不安的等待着,在女孩子的门外有这种忐忑的心情,他这还是第一次。 门里有些动静了,罗飞以为很快门会打开,可等了一会儿,又没声音了。他再敲了敲,还是那样。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他一下紧张起来,伸手去掏腰里的万能钥匙。 就在罗飞把钥匙伸向门锁的瞬间,门忽然打开了,幸亏他缩手快,不然就会被丰姿动人的韩巧玲撞见——她显然经过了迅速的妆饰。 “你好,”罗飞一边把手藏在身后,一边说:“我来找小叶,请问她在吗?”说着飞快的扫了眼室内,明显属于小叶的那片领地乱糟糟的。 “是罗飞吧,”韩巧玲大大方方的笑着,“进来坐会儿吧,常听小叶提起你。” “不了,下次吧,我要去找她。哦,有点事。”罗飞已经发现小叶的手袋没在,她可能不在校内。 韩巧玲明显有些失望,尽管她极力掩饰着,“你们俩可真有默契啊,一个找过来,一个找过去。” “什么?”罗飞脸上的笑蓦然消失,“她去找我啦?” 韩巧玲一脸的惊讶,一时忘了回答,而罗飞已经突然转身,跑下楼去。 边跑边拨着小叶的手机号,他在楼梯上差点撞到人,没人接,一直没人接。罗飞惊慌起来,他飞快的冲向自己的车子,飞快的打开车门,然后,他僵住了。让他恐惧的事已经发生,警报灯亮着,有人入侵他的别墅。 把车停在小镇的街道边,罗飞趴在驾驶盘上没动,他实在是精疲力竭了。这里是离阿龙学校最近的一个村镇,现在是下午五点。如果算上跟杰克他们来的那一次,这条几百公里的路,他竟然已经连续跑了三趟了,而且这之间,几乎什么东西也没吃。 不过他倒不觉得饿,大概是全身火辣辣的痛,让他感觉不到饿了,亦或是他的胃已经被打出了毛病,他不知道,也顾不上去想,现在他满脑子只有小叶。他冲进别墅的时候,里边已经没有人了,只在他二楼书房的桌子上,放着小叶的手袋。 拿起手机,拨出阿龙的号,罗飞疲倦的盯着屏幕。很快,阿龙的脸就出现了,脸上是可以预见的惊愕表情。 “我在镇里,想请你吃饭。”没等阿龙回答,他就把电话挂了,不用等,阿龙那样子说不出话来。 车子开到镇外僻静的地方,罗飞下了车。斜靠在车身上,他望着道路的远处。不太久,阿龙就出现了,骑着一辆女式的自行车。 “这是女生的车吧?”阿龙一到,罗飞就皱着眉头问,他看着那车上,摇摆着的精巧的钥匙链。 阿龙本来象有什么话,要对着他喊出来,被他当头这样一句,给噎住了,他张着嘴瞪着罗飞。 “我是来告诉你,”罗飞疲惫的闭上眼,“你们学校那件东西,今晚我会再去偷一次。” “你疯了!”阿龙不由自主的一把揪住他胸前的衣襟。 罗飞猛然倒抽了口气,他按到了他的伤处,“喂,你轻点,我没吃饭!”他叫了起来,徒劳的想要摆脱他的掌握。 “你想蹲监狱吗?”阿龙推了他一把,将他丢开,眼睛快要冒出火来。 “当然……不想,”罗飞恼火的捂着自己的伤口,痛得说话都差了音,“你总得让我交差吧,恩,你们那有没有什么半成品,有个外壳就行。” “你认为我会帮你偷研究所的东西?”阿龙的样子显然确信他疯了。 “你不帮我也一样去,”罗飞瞟了他一眼,“昨天那间里没有,你们应该还另有仓库什么的吧?” 阿龙瞪着他不开口,眼神分明是想揍他。 “好吧,好吧,我自己来。”罗飞觉得此刻还是赶紧走比较明智。 随手拉开车门,罗飞的手抽搐了一下,他忘记了用的是受伤的左手。 猛的,阿龙一把抓住他的肩膀,把他拎了回去,按在了车上。 “我不想动手,”他的拳头已经举了起来,“可揍你总比让你进监狱强。” 看见阿龙挥过来的铁拳,罗飞闭上了眼。从他们认识到现在,他从没幻想能够打赢他。 但半天,阿龙的拳头也没有落下来。罗飞有点奇怪,睁眼一看,却见阿龙正两眼呆呆的盯着车内。 罗飞立刻挣扎起来,去关车门,可门已被阿龙牢牢握住。他推开罗飞走过去,从座位上拿起了小叶的手袋。 “她在哪里?”阿龙的声音变得十分低沉,脸上的表情十分可怕。 现在是罗飞说不出话了,他真希望刚才阿龙直接揍他,而不是到处乱看。 “她在哪里?!”阿龙突然咆哮起来。 罗飞不由自主的想后退,但他没有,“我不知道。”他避开了阿龙发红的眼睛。 “你不知道?”阿龙一字一字的重复着,“你会不知道?” “罗飞,”阿龙握紧了小叶的手袋,他的手在发抖,“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做间谍,我不知道我最好的朋友为什么要出卖自己,但我绝不允许你出卖小叶!” “我没有!”罗飞大吼了一声,猛然抬头怒目瞪视着阿龙。但阿龙瞪视他的目光不仅是愤怒,更多的是伤痛。 罗飞的头慢慢垂了下去,他不敢再对视那双充血的眼睛,“阿龙,”他低声说,“我需要搞到一个外壳,去把小叶换回来,事完之后,我一定给你一个交代。” 阿龙没说话,依旧直直的盯着他。 一首舒缓的曲子,忽然从罗飞的手机里传了出来,罗飞登时跳了起来,立刻打开手机。果然是小叶的号,但传来的,并不是小叶的声音。 “我只等到夜里12点。”那是杰克阴沉沉的声音,随后就挂断了。 罗飞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忙音,呆若木鸡般的立在那里。 “你们昨天从哪儿进去的?”阿龙忽然问,依然面色铁青。 “管沟,他们在外边开了个口。”罗飞一下抬起头,满怀希望的看着他。 阿龙伸手从兜里掏出笔和一个电话本,迅速的在上面画着,“上面正忙着验尸,还没有发现你们进来的路径。”画完他撕下来递给罗飞,“今晚9点钟,我在这个井口等你。” 罗飞没接,他皱起了眉头,“告诉我到哪里找,我自己去。” 阿龙什么也没说,“啪”的一声,把纸片拍在车盖上,转身走了。 夜阑人静,一个高大的身影,顺着空无一人的林荫道走来,四下看了看,他迅速转到树后,在一个管道井旁蹲了下来。在连续轻敲三下之后,他把井盖移开了,罗飞的头从里边冒出来,阿龙伸手把他拽了上来。 “换上这个。”阿龙塞给他一身衣服,是套带帽子的短袖制服。 罗飞立刻开始更换。换上衣的时候,他发现阿龙忽然神色震惊的盯着他身上,一低头,他才发现树影中透过来的路灯光,清楚的照着他身前的淤伤,那里已经没有颜色正常的皮肤。 “嘿,别瞪眼看,我害羞。”罗飞边说,边转过身。 阿龙低下了头,想到昨夜他挡在自己前面,想到下午对他说的那些话,阿龙的肩头开始发抖,“对不起,我今天……” “没关系,以后别看了。”罗飞立刻油滑的说,他知道他要说什么,但他不想听。 两人沿着马路不紧不慢的走着,每拐到一条新的路段,就会遇到两个和他们一样速度走动的人,也是一个穿便装,一个穿制服。阿龙在没人的地方悄悄告诉他,今天加派了巡逻,一个学生搭配一个保卫。他让罗飞压低帽檐,尽量不要和人照面。 走过一排竖着变压器的配电房,阿龙带罗飞来到一座小楼前。看看四下没人,他拿出身份卡打开楼门,他们进入了一条走廊。在走廊的尽头有一副宽门,阿龙停在了门前。 “幸好这边不太重要,没有装监视器,”他对罗飞说,“不过我没有这道仓库门的密码。” 罗飞立刻拿出腰间小包里的工具,开始处理门上的电子锁。 看着罗飞娴熟的操作,阿龙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你老爸知道你干这个吗?”他忽然问。 罗飞的手停了一下,然后继续忙着,“他死了,”他简单的说,“四年前。” 阿龙怔了片刻,沉默了。他已经习惯了听罗飞说老爸给我买的这个,老爸给我买的那个,原来都不是真的。他记起来了,就是在四年前,罗飞曾一度和他们中断联系半年多。这期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 门轻响一声,打开了,阿龙接过罗飞递来的手电,走了进去。不多时,就拿着个和防弹柜里一样的圆筒出来了。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罗飞好奇的问。 阿龙瞪了他一眼,没理他,锁上了门。 17.营救行动 井盖就在前面了,两人加快了脚步。一个过路的人,忽然拐了出来。 “阿龙,”那人看到他们站住,“今天巡逻不是没你嘛?” 两人立刻刹住,阿龙的身体僵硬了,“我,我和别人换班了。” “和谁换班了?”那人问。 罗飞暗叫要糟,阿龙不会撒谎。 “是……”他果然说不下去了。 “谁这么不识趣,让我们的英雄人物今天就巡逻?”那人似乎在开玩笑,但语气里听不出多少好意。 “什么,什么……人物?”阿龙不由自主的往罗飞前面凑。 “英雄就是英雄嘛,有什么不好承认的。”那人阴阳怪气的说着,走了过来。 阿龙的手心开始潮湿了,右手在微微的曲张。他突兀的跨了一步,挡在罗飞前面。罗飞的手凑向了腰上的枪。那人越来越近。 “郭伟!”一个清脆的女声响了起来,“你又对阿龙说什么哪?”梁丽从对面走了过来。 “我夸阿龙哪,”郭伟立刻走向了梁丽,“你才好一些就跑出来,医生让你出来吗?” “不用你管。”梁丽看看阿龙,似乎想说什么,但见到走近的郭伟,立刻回头就走,郭伟追了上去。 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阿龙长出了口气。回头看看罗飞,却见他脸上又出现了惯常的笑容。 “你今天是骑她的车吧?”他忽然问。 “是啊,”阿龙愣了愣,“你怎么知道?” “那姑娘对你有意思。” 没想到他在此时说这个,阿龙一呆,罗飞已经走向了树后。 阿龙跟着罗飞下井口的时候,罗飞本想拦他一下,但看看他的脸还是算了。一刻钟之后,两人一起坐进了罗飞的跑车。 “小叶手机的位置,8点半的时候在这里,”阿龙掏出一张地形图,“是个村庄,离这30公里。” “村庄?”罗飞轻轻摇了摇头,他的手指在地图上迅速移动着,“这是什么地方?”他忽然问。 “是个采石场,已经废弃了。” “应该就是这儿。”罗飞弹了一下手指。 “你怎么知道?”阿龙惊讶的看着他。 “这里地形复杂,通道多,很难被包围,容易发动袭击,附近没有比这更适合交易的地方了。” 罗飞说着拔出枪,开始一粒粒检查子弹。 望着他,阿龙脸上的惊讶,慢慢变为疑惑,有个念头,第二次出现在他心中:他真的熟悉这个人吗?或者说,他真的认识他吗? “你没枪吗?”罗飞把弹夹上好。 “值勤才发枪,平时没有。”阿龙盯着罗飞的手,想起杰克说他杀人的事,忍不住想问,却又难以开口。 “用我这把,”罗飞把枪递给他,“一会儿我去谈判,不能带枪。” 阿龙停了一下,才默默接过枪,忍不住去想,是不是这把枪的子弹,洞穿过两个人的心脏? 罗飞没有去看阿龙的表情,他看了看时间,“现在是十点,他们应该还没到,我们先去。” 跑车在夜色里快速行驶着,车里的两个人都保持着沉默。 罗飞觉得气氛太压抑,随口找了个话题,“昨天那三个人怎么死的?你们学校的武器可真够先进的。” “我们学校的?”阿龙愣了愣,“不是你们自带的什么武器走火了吗?” “别说‘你们’,”罗飞恼火的说,“我跟他们不一伙。”斜了阿龙一眼,又加上,“我没那么蹩脚。” 采石场很大,地形确实相当复杂。今天是阴天,没有月光,除了高处的一些模模糊糊的岩石轮廓,四周一片漆黑。 紧握着枪,阿龙藏身在几块杂乱的巨石后面,他的手心在不停的出汗。尽管他睁大了眼睛盯着前面,黑暗中还是什么也看不见。但是他知道,罗飞就在他的前下方,那块很大的空场中。 罗飞刚给杰克打了电话,杰克果然要求他们来这里交换人质,只是他肯定想不到,他们会预先等在这儿。 远处隐隐传来一阵低沉的引擎声,是辆汽车在接近,那声音停止了。接着,渐渐响起轻微而混乱的脚步声。阿龙的心狂跳起来,他伸长耳朵努力的听着。脚步声很快,他们走得毫不犹豫,显然对这里很熟。脚步声近了,更近了,那里边有小叶吗? 黑暗中的脚步声停住了,一个声音低声说:“山田,你……” 突然,刺目的光在空场上亮起,一枚吊在钢丝上的白炽灯,把空场内部照得雪亮。杰克立即把一个娇小的身影拖到自己前面,用枪顶住,那正是小叶。 小叶的双手被手铐铐着,她的嘴上贴着封条,她的全身在不停的发抖,脸上一道道的全是泪痕。杰克的枪顶着她的头,她紧紧的闭着眼睛,除了战栗外一动也不动。山田在拿枪指着白炽灯下,因为灯下站着一个人,是罗飞。 看到罗飞,杰克猛的撕下了小叶嘴上的封条。小叶剧烈的战栗了一下,但是只发出一声压抑的呜咽。 罗飞瞪着杰克,尽量不去看小叶,他似乎听到阿龙藏身的地方,发出一点声响。 “放她过来。”罗飞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听到罗飞的声音,小叶突然睁开眼,嗓子里蓦的发出一声短促的哀鸣。她开始站立不稳,泪水止不住的往外涌。有一瞬间,罗飞以为她会哭出来,可是她没有,她的眼泪只是无声的倾泻,甚至连更咽声也没再发出。但这让罗飞的心缩的更紧,他宁可听见她哭泣的声音。 “我要的东西呢?”杰克更紧的抓住小叶,阴沉沉的问。 罗飞用拇指向后指了指,杰克这才注意到,在后面一道高大石坎的上方,有个小巧的遥控抓钩,抓着那个圆筒。那抓钩显然是吊在钢丝之类的轨道上,但黑暗中看不清楚。抓钩的位置在石坎的后上方,如果此刻松爪让圆筒掉下去,就会落在后面那片杂乱多孔的乱石岗中。 “把东西拿过来。”杰克眼睛不眨的盯着那个圆筒。 “先放人。”罗飞忍不住瞟了小叶一眼,小叶也正看着他,她的目光是那么的惊恐无助,脸上已经象被水泼过一样,混合着不停流淌的泪水和虚汗。她的短发一部分纷乱的沾在脸上,其余的随着她的战抖飘动的更乱,但是她使劲咬着嘴唇,依旧极力不哭出声,灰白的唇上已经咬出了血痕。罗飞不禁微微一颤,转开了眼。 杰克用眼角捕捉到了罗飞的反应,他冷笑了一下,“我说了,把东西拿过来,不然的话……”他手中的枪移向了小叶的肩头。 小叶的肩膀猛的一缩,随后死死的闭上了眼睛,似乎在等着那种打击。 “先放人,”罗飞努力克制着情绪,举起两只空手,“我没有武器,你没什么可担心的。” 审视的看了罗飞片刻,杰克终于点了点头,他推了小叶一把,小叶踉跄了一下,睁开眼,摇摇摆摆的向罗飞走来。 现在罗飞可以完全看着小叶了,他向她张开了手臂。 小叶一步步的走过来,忍不住越走越快,忍不住开始呜咽,终于她跑了起来,一下冲入罗飞怀中,“哇”地放声大哭。 罗飞轻轻搂着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轻轻的说:“好了,好了,都过去了,没事了。”但他的眼睛依旧紧张的注视着杰克,没有丝毫松懈。 杰克用枪瞄着他们,脸色越来越冰冷。 罗飞轻轻放开抽泣的小叶,连击了三下掌,遥控抓钩带着圆筒向这边移动过来。 对着沿钢丝滑动过来的装置,杰克用眼角迅速检查着四周。看样子罗飞在用声控操纵那抓钩,他好象没有别的帮手,如果是那样,一旦拿到东西,他可以立即开枪。 抓钩带着圆筒越来越近,杰克,现在包括山田,都在注视着那“吱吱”做响的小设备。突然,灯灭了,黑暗蓦然降临。 “啪,啪,”连续的枪声随即响起,同时,跳跃声、撞击声、奔跑声,各种纷乱的声音混杂在一起,乱成一片。 小叶在灯灭的瞬间,突然被捂住了嘴。 “别出声。”罗飞抱着她猛的滚倒在地。 在四周混乱的声音里,小叶感到跟着罗飞滚出去好长一段,然后就被拉了起来,她感觉到手铐被打开了,听见罗飞在她旁边轻声说:“弯下腰跟着我。”然后他拉着她,跌跌撞撞的向前跑去。 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小叶穿的是凉鞋,不断有杂乱的石头碰到她的腿和脚,痛得她快要站立不住,但她使劲咬牙忍着。这不仅因为面临的危险,还因为有罗飞温暖的手牵引着,她觉得什么都能承受。 阿龙在按下遥控器的同时开了枪,不过他没把枪口对准杰克或者山田。尽管他的射击课成绩不错,但靶子和活人毕竟不是一个概念,他没办法让自己杀人。遥控器控制的是灯和几个四处放置的扩音器,他们事先录制了一批声音,效果相当逼真。 商量好开枪两分钟后撤退,现在时间已经差不多了,他听见了罗飞和小叶跑过来的声音。一边往岩石下面爬,阿龙一边抬起了头。 突然,一道强光凭空出现,象道闪电划过头顶,整个采石场被瞬间照亮。阿龙看见,趴在地上的杰克和山田,惊异的扬起了头,已经跑到空场边的罗飞和小叶,蓦然立住。 是不是错觉,前一眼分明还看见罗飞站在小叶身旁,转瞬间那里就只剩下了小叶。不等阿龙再要仔细看清,闪光已逝,四面重又陷入了黑暗。 小叶的尖叫声突然响起,在黑夜中听起来格外凄厉。 “小叶!罗飞!”阿龙顾不上考虑杰克他们,竭力喊出这一句。 不知是不是小叶听见了,她的叫声嘎然而止,不止她的声音,所有扩音器的声音,杰克那边的声音,忽然都消失了,一片死寂在黑暗中降临。 “小叶!”阿龙听到自己的声音古怪的发尖,但黑暗中没有人回答。 “罗飞!”他又叫了一声,可除了隐隐的回音之外,还是什么也听不见。阿龙不是个胆小的人,但他感到自己,开始浑身发抖…… 18.能量核心 眼前朦朦胧胧的,什么也看不清。他还在采石场吗?小叶呢? 小叶!罗飞猛的一惊,不禁想要跳起来,这时他才突然发现,他根本无法动弹,就连眼珠也无法转动。 罗飞惊慌起来,难道他已经死了,现在胡思乱想的是灵魂?胡扯,他马上否定自己,世上哪有什么灵魂鬼怪。 但马上他就不自信了,因为眼前正在变得清晰,一个不知道是人是鬼的身影,正呈现在他面前。 那是个火红色的身影,四肢修长,手指多节,一张褐色的尖脸旁,支着一副猫一样的尖耳朵,他穿着火红色的紧身衣,火红色的长发整齐的披在肩上。最怪异的是他细长的眼睛,里面竟有一对银色的眼珠。此刻那对银眼珠,正一动不动的盯着他。 难道是幻觉?罗飞记起了审讯用的制幻药剂,似乎又不象。 那火红色的怪物,伸出一根没有指甲的手指,向他点来。罗飞不由向后一退,撞在了一个光滑的弧形壁上。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能动了,猛然转头细看,伸手触摸,原来他是被关在一个透明度很高的圆柜中。四周的景象也很奇怪,这似乎是一个仪器室,前后到处都是些形状精细、看不出材料构成的奇异设备。 那尖耳朵的怪物,用手指敲击着透明壁,研究似的看着他,给他一种印象,好象一只猫,在研究笼子里的老鼠。罗飞只觉得寒毛直竖浑身发冷,他到底这是在哪儿? 盯着测试罐中的地球人,凯尔西疑惑不已。从把这个人弄来到现在,他已经对他做了多项测试。明显只是个普通的有机人,肌体构成,生物特性,跟其他有机人种都类似,丝毫看不出特异之处。坐标为什么会定位在这个人身上? 忽然,那地球人先开口了。 “喂,你是谁,你是天生这副样子呢?还是在开化妆舞会?”罗飞一脸发憷的表情。 因为收集的信息还不够,计算机过了一会儿,才把这句话大致翻译出来。 凯尔西审视着这个地球人,他已经知道,这星球还处在相当落后的文明程度,至今还没有和其他星系生物建立联系。他不想跟低等人类废话,但也许他知道什么消息? “你知道爱伦能量核心吗?”凯尔西直接问。 罗飞只看到那怪物的嘴在动,而真正听到那句话,是片刻之后从头顶传来的,声音怪异平板,把他吓了一跳。 “爱伦能量核心?”罗飞疑惑不定的看着他,拿不准他指的是不是阿龙学校的那件东西,“刚才不是给你们了吗?”他有意试探着说。 凯尔西没再开口,虽然第一次来地球,但多年的星际经验,使他能准确的看出不同人种的狡诈,他确信这地球人无意说实话。 也许这人身上,还有未检测出来的秘密,或者他可以试一下无机物测试程序?凯尔西犹豫了一下,那种原本用于检验矿石的方法,现在已成为星际间最不人道的刑讯手段之一。可他必须找出答案,况且在核心面前考虑人道也太傻了。 凯尔西走向控制台,发出了无机测试指令。 罗飞警惕的看着那怪物走到不远处,好象触动什么设备,“呲”的一声,圆柜的底部升起两排壁板。只觉得身体一轻,他忽然向上飘浮起来。罗飞慌了,他明白那怪物要对付自己,可他没听说过什么刑具能让人飘起来。紧接着,他的手腕和脚踝一紧,四肢被分散的吸力强行张开,他被固定在了壁板上。 毫无预兆的,彻体的疼痛蓦然袭来,罗飞感到头部以下全身各处,仿佛突然泡入了钢水,每一寸肌体都似乎开始熔化。惊瞪着前面那怪物,他真的开始怀疑,他已经死了,这就是地狱…… 凯尔西检查着数据,射线,频率,波谱……,所有测试值都在正常范围内,没有任何特异之处。秘密究竟藏在哪儿呢?边思索着他随便抬头,马上,他惊讶起来。那地球人的肢体在微微抽搐,这很正常,没人能抵御那种扫描,但那人并没有叫喊或是挣扎,只是紧锁着眉头,疲倦的望着他。 不由自主的转开头,凯尔西忽然觉得有些别扭。如果对方反应剧烈,他倒无所谓,但对方这样坚忍,却让他感到不自在起来。 低下头,凯尔西尽量让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屏幕上,他没有虐待的嗜好,但他不想手软。 细微的杂音在耳内响起,并渐渐越来越大,感觉心脏在不规则的悸动,好象五脏六腑都跟着痉挛起来。罗飞知道过度的疼痛能导致人的脏器衰竭,他不由自主的盼望着那一时刻。 是不是刑罚设计者也了解这一点?一股热流突然从头顶袭来,瞬间游过罗飞全身。他开始模糊的意识刹那就清晰了,心腹间混乱的扭曲也猝然停止,惟有那地狱般的痛变得更加猛烈。这一切给罗飞一种古怪的印象,似乎他的生命被什么保护性的力量给锁住了,他甚至不能逃向死亡,只能继续这肆无忌惮的痛…… 盯着依然没有结果的屏幕,凯而西把手伸向控制扭,他准备要暂停片刻。这种人体扫描不能持续过长,否则俘虏很容易猝死。 忽然,好象是画面跳跃了一下,所有的数据一起开始疯狂变化起来,瞪视着那些数据,凯尔西感到一阵狂喜。 猛然抬头,就见那测试罐中,隐隐出现了一片蓝色光霭,包裹着那个被钉住的地球人。渐渐的,那片光霭卷动起来,一些细小的电弧闪烁在其中。凯尔西情不自禁的跳起来,一步步向测试罐走去。 感觉身体正在被一点点的分解,罗飞的视线模糊起来,他听见不停的放电声围绕着自己,但不清楚身上发生了什么。太痛了,实在太痛了…… 是不是巨大的痛苦达到了极限,他好象看见了一片蓝色的火焰,那火焰涌动着,燃烧着,正将他穿透…… 眼中闪着急切的渴望,凯尔西眼看走到了测试罐前,突然,面前强光一闪,他条件反射的立刻向旁扑倒,“轰”的一声爆响,测试罐猛的炸碎开来。立刻打开防护帽,凯尔西惊异的抬起头,弥漫的烟雾已经使他看不清四周。 紧接着,连续的爆炸,一声接一声的震响,伴随着四起的火光,碎片到处飞扬。一个翻身跳起,凯尔西冲向测试罐,穿过浓重的烟雾,蹿入罐里,面前只剩狼籍残片,那个地球人不见了。 她惊愕的盯着全息图像,长发随激荡的情绪大幅飘舞着。这种特异的状态,自诞生以来,还是头一次出现在她身上。 “特别警告!特别警告!主控思维波首次呈现混乱状态,主控思维波首次呈现混乱状态。严重超出分析范围,严重超出分析范围。”计算中心在提醒她,高能结构的神经元网络,对她首次超越规则的思维,竟提不出任何解决建议。 立体画面映射出的罗飞,保持着伸展姿势,大瞪的双眼中已没有生的迹象。而她久久的伫立在主控台前,瞪视着他,久久不发一语。 …… “非正常附合意外发生,原因不明,萃取程序准备完毕,建议回收。” “不明编码通过非正常匹配,原因不明,萃取程序准备完毕,建议回收。” “不明有机体通过非正常转化,原因不明,萃取程序准备完毕,建议回收。” 要求回收的建议强烈得如同狂潮,一波又一波的冲击着她混乱不堪的心绪。回收!回收!她为什么说不出那个命令? “警告,附合信号强度进入奥萨普感应范围。” “警告,太阳系驻守石群出现调动反应。” …… 晶石网络中的光流急速穿行着,传递着一个又一个紧急警告。 轻轻闭上眼,她缓缓低下头,仿佛有丝微微颤动的叹息滑过空气,她慢慢的,慢慢的发出指令。 “回收程序……取消。” 感应着石群的调动信息,她让自己平复如常。将局势评估一遍,她下达了第二道指令:“3号船启动准备。” 安息墙上无数的小圆点,组成了一幅单调的视图,其中亮的非常少,因为这么晚还来看望死者的人不多。徒特呆呆的盯着正被移到自己面前的那个小亮点,仍然觉得这不象是真的。 他的堂兄朗基特,爱吹牛的朗基特,喜欢打扮的朗基特,不久前还活生生的朗基特,现在已经变成了安息墙上的一个小点,这是真的吗? 只要一闭上眼,那场惨烈的屠杀就会重现在眼前。许许多多的尸体漂浮在空中,无数的人体碎块、血浆到处飞扬…… 为了少回想起这一幕,徒特这些天都很少睡觉,他害怕噩梦。出发前那个不吉利的玩笑说中了,鲁博坦在交易场上失去了一条腿,为了把受伤的他送回飞行器,老鲁博死了。林肯顿的朋友,那个瘦老头,也死了。冷冰冰的西阑,出人意料的救了桑其的命,不过桑其也丢了两根手指。 费恩伯父的脾气变了很多,徒特这一段基本没听见他说过话,而且他只到安息墙来过一次,送朗基特的压缩骨灰来的那一次。 “嘀……,”信号器的声音让徒特抖了一下,他在静默中沉浸得太深了。 打开信号器,费恩的影像投射出来,他的脸看上去苍老了很多,“徒特,马上回来。”他简单的说,这不是他以前惯用的说话方式。 不等徒特回话,费恩就中断了通讯。徒特知道,伯父不想看到他身旁的安息墙。 一走进费恩伯父的餐厅,徒特就吃了一惊,因为餐厅里坐满了人,显然正在讨论什么事情。 坐在费恩旁边的,是他的老搭档林肯顿,再过来是鲁博森。见到徒特进来,鲁博森招手让他坐在自己旁边,不过他没说话也没笑。从那场屠杀以来,徒特没见过他笑。 桌对面正对徒特的是桑其,他对徒特笑笑,但很勉强。桑其旁边的西阑依旧冷冰冰的,和那天没什么变化。一个老头和一个中年人,分别坐在费恩和林肯顿的对面,都是上次见的和西阑他们一伙的,但不知道叫什么。 “消息准确吗?斯坦,”林肯顿看着那老头,瓮声瓮气的问,“这种事情如果不能证实,冒这么大险可不值得。” 叫斯坦的老头转头看了看西阑,“消息应该是准的,关键是确实太危险。” “只要能得到证实,我们可以考虑。”费恩表情阴郁的说,他扫了一眼年轻的徒特,叹了口气。 “消息是我弄到的,”西阑冷冷的说,“现在还是机密,等到可以证实,早就轮不到我们了。谁怕就不必去。” “怕?”林肯顿吼了起来,“小子,不要鳞片红了点就自以为了不起,我们出道的时候还没有你呢!” 西阑不屑的“哼”了一声,没有接口。 林肯顿对面那个中年人说话了,“西阑的情报向来都很准确,这一点不用怀疑。我们寻求联合的目的,主要这次去的各路人会有不少,消息传开以后,还会更多,一旦核心真的出现,肯定会有一场混战。” “核心!”徒特禁不住叫了一声,“核心出现了?” 可能是他的插话太卤莽了,费恩看了看他,但没有象往常那样瞪眼。 桑其对他点点头,“西阑得到消息,萨普石群正在追逐一艘飞船,上面可能载有爱伦能量核心。” “萨普……石群,”徒特的拳头渐渐握紧了,忽然猛的砸在桌子上,“我去!”他的眼睛瞪的大大的,眼前仿佛又看见了朗基特的脸。 “我也去!”鲁博森的表情和徒特非常接近,他紧紧的抓着桌边,眼睛里似乎有什么在燃烧。 费恩审视着这两个年轻人,和林肯顿交换了一下阴郁的目光,点了点头,他看向西阑,“好吧,我们同意联合,他们在什么位置?” “洞4附近。”西阑冰冷简洁的说。 “洞4?”林肯顿惊呼了一声,额头高高耸起,“你是说那个黑洞!” 19.军团舰队 长长的舰队掠过星空,象一条游动的银灰色锁链。舰船的灯光首尾相连,映照着一排排寒气森森的炮口。舰队移动的速度很快,连续的光点转瞬融入无际的太空。 “嘀……”探测器在发出警报。 “那是什么?数量这么多!”徒特盯着探测器,第一个叫起来,随后他调大望远控制,屏幕上出现了一长列遥远模糊的暗影。 负责驾驶的鲁博森没说话,但手伸向了武器控制盘,他的脸紧绷着。 林肯顿走过来,谨慎的看着各项数据,“是军团,象是七星联盟的舰队。” 他的话音刚落,通讯器上就投射出了西阑的脸,“前面遇到七星联盟的舰队,我们最好绕开。” “七星联盟算什么?”林肯顿一见西阑额头就耸了起来,“你不是什么都不怕吗?” “还是绕开吧,”费恩走了过来,“快到地方了,小心点好。” 无数巨大的青色浮石,沿轨迹缓慢的运行着,在广阔的区域内,它们分布的非常散乱。 鲁博森躲闪着石块,尽量把船速加大。可依然被前面的船,越甩越远。那艘船是西阑在驾驶,为了避开军团,他选择了从陨石区穿过。 林肯顿还在不时抱怨着“自以为了不起的小子”,但徒特越来越佩服西阑了,他向鲁博森打听着他的事。 “听说他有两个哥哥,他们兄弟三人一起干搜索。前些年他两个哥哥死了,”鲁博森的口气很漠然,他对西阑没兴趣,“好象是拿货回来的路上,遇到萨普石,只有他活了下来。” “那他很小就开始干了?”徒特钦佩的耸着额头。 “应该是吧,不过他最近才有点名气。”鲁博森边说边扳动着驾驶柄。 他们开的小型战舰,型号很新,是正常贸易中,能弄到的最好的货。不过还比不上前方那艘,鲁博森告诉徒特,西阑是个很有办法的人。 穿过陨石区不久,前方就特别空旷起来,好象星星减少了似的,这地方格外黑暗。航行图显示,洞4就在前面,鲁博森降低了船速。 西阑再次出现在通讯器上,“找到他们了,现在把数据传给你们,”徒特注意到他的目光很热切,一组加密数值传了过来。 “我们先在周围转转,”费恩点头,“注意保持联络。” 前窗中西阑的飞船,驶向更远的地方。 “这是萨普石追的那艘船吗?”鲁博森盯着正在解密的数值,“它离黑洞太近了,我们可过不去。” “难怪西阑那小子一口咬定船上有核心,我本来还不信,”林肯顿用手指戳着数据屏,粗声粗气的叫嚷着,“正常的飞船,哪能停靠在离黑洞这么近的地方。你们看,这是那些石头,它们守在外层也不敢靠近。” “这船的数据,跟萨普石的数据很类似,确实不寻常。”费恩的声音也渐渐高起来。 “数据类似,伯父,那说明什么?”徒特着急的问。 “傻子,”鲁博森兴奋的拍拍他的肩膀,“说明那船上的人,是和萨普石相近的无机生物,很可能是那个神秘星球的幸存者。” “幸存者,”徒特这才明白过来,“你是说萨普石在追带着核心的幸存者?” 费恩示意大家,看光点浮动的探测屏,“七星联盟的军团也过来了。” “那我们怎么办?”徒特紧张的轮流望着每个人,“我们先对付军团,还是先对付萨普石?” 鲁博森笑了,这是最近他头一次笑,“兄弟,我们只是搜索者,不能硬碰硬。” “说的对,”费恩的声音,又开始象往常那样隆隆的响起来,“我们也不必跟他们硬干,军团会去对付那些石头,我们守在外围,等着那船出来。” 按照费恩的指示,鲁博森让飞船躲避着军团的舰队,边靠过去边打转。西阑的想法和他们相同,只是他胆子更大,走的更近。 从前窗能看见,星星点点的军团灯光,拉网式的挡住了通往洞4的方向。那是些很大很漂亮的舰船,分重型和轻型两种。 重型舰的样子很复杂也很庞大,有点象带尖头的小号太空城,沿船体四周多层排列的粗大炮口,火力能覆盖所有方向。这种舰只有几艘,坐镇式的分散在边缘位置。轻型舰象是一种巨大的昆虫,单排炮口布置在坚实厚重的银灰色侧翼上,每艘舰的头部,都装有最新式的重弹发射架。 徒特羡慕的盯着那些舰,他们的小船,还不及轻型舰的尾翼大。从舰队网的缝隙里,偶然能看到石群的模糊踪影。那些生物所在的位置,有昏暗的光在飘浮的烟雾中闪动,如同预兆死亡的鬼火。 把望远控制调到极限,徒特想找那艘神秘的飞船,但始终一无所获。在石群的那边,除了黑暗还是黑暗,连点星光都没有。只是探测器上,那飞船的信息数据,已经变得比较明显,它显然是靠最大限度的靠近黑洞,来躲避追捕。 听费恩和林肯顿,在一旁兴奋的讨论着围捕方案,徒特忽然有种很别扭的感觉。 靠近鲁博森,他悄悄的问:“你说我们这样抢核心,是不是有点象强盗?” 鲁博森吓了一跳,猛然转头看着他,“你可不能这么想啊,兄弟,我们要生存,只能这么干,每个搜索者都会这么干。”他想了想,似乎在找一个更充分的理由,“而且它们是无机生物,”说到这儿,他笑了笑,“抢无机生物不能算是抢,它们根本不能算是高等生物,看看那些萨普石,你打算跟他们讲人权吗?” 徒特无言以对,他觉得这理由好象不能说服他,但也难以反驳,于是接着看探测屏。 “这是什么?”一个新出现的亮点,引起了他的注意。 “我看看。”林肯顿走过来,调整着望远控制,一艘形状尖尖、装备极端先进的中型飞船,出现在屏幕上。 “是凯尔西,”他叫了起来,“这家伙的消息真灵通。” 凯尔西是跟着石群来的。 那场爆炸几乎毁掉他的一个舱,更让他接受不了的是,唾手可得的一切,就这么从指缝间滑脱了。狂乱中他做了复查,可根本查不出那地球人为何消失。 霉运还不止这些,爆炸刚结束,萨普石就到了。靠着扔掉了最新配备的救生艇,他才逃入外层空间。随后他发现,大批石群向地球集结而来。 按照经验,石群接下来会摧毁分解这个星球,他冒险等在远处看。可出乎意料的是,萨普石集结到一半,不知什么原因,忽然撤退了。整个守在太阳系内的分散石群,顷刻走得干干净净。 虽然地球和自己无关,对这里的低等人类也谈不上同情,可眼看着几十亿生灵能这样无知无觉的拣回性命,凯尔西也不禁暗称侥幸。什么诱惑能引走石群呢?意识到必有大事发生,凯尔西跟踪了过来。 显示屏上的分析系统,正不断给出新一批的情报。西阑发给费恩的数据,七星联盟舰队间传达的命令,基本都能破译,所以局势对凯尔西来说很清楚。 七星联盟不想贸然和萨普石交火,把兵力布置在了石群外围。他们把住所有逃出黑洞范围的道路,观望着石群和那艘船之间的对峙,既防止那船逃出来,也防止其他团伙混进去。费恩跟西阑的船,在更外围,明显是想等混战开始后浑水摸鱼。不止他们,根据七星联盟的情报,还有不少小股飞船在向这边赶来。 信息系统偶尔也能截获萨普石之间,萨普石和那艘船之间的信号,但破译程序给出的,总是一堆乱码。只有一点可以明确,就是那船和萨普石,确实类似。 那地球人在船上吗?凯尔西越来越心烦意乱。现在有这么多争夺者,他还能有多少机会? ……蓝色的火焰在眼前燃烧,好亮,好亮…… 猛的抬手遮住眼,罗飞一下惊醒过来,有什么照在他的脸上。抬起头他看见,那是露台上的窗玻璃折射进来的阳光。猛的翻身起来,柔软的棕榈床垫颤了颤,他才发现这是他的卧室,他是睡在他的床上。看看外面的天色,分明是个晴朗明媚的下午。 呆呆的在床上坐着,有一会儿他完全糊涂了,他怎么会睡在别墅里?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为什么他一点都不记得? 渐渐的他清醒了,也开始僵硬了。杰克、采石场、埋伏在石堆后的阿龙,他拉着的小叶,然后是那个怪物,一切都历历在目。看看身上,他还穿着t恤、牛仔裤和鞋子,显然,他是被弄回来的。 为什么让他回来?罗飞想起了那个圆柜,那些火焰……,他不禁打了个哆嗦,那种酷刑只要尝试过,就不可能忘记。随手掀开身上的t恤,他想查看一下自己的情况,可是怪了,他的身上没有伤痕,就连被汤姆打的淤伤也没有,这是怎么回事? 罗飞伸手在胸前按了按,他的皮肤好象有些变化,看上去似乎有种丝绸般的质感。他们究竟对他做了什么? 迷惑的盯着自己,罗飞的心在阵阵发冷。他的怪异经历是从采石场开始的,阿龙和小叶又会在哪里?他们安全吗? “铃……,”一阵突然的电话铃声,让他惊跳起来,一个箭步冲到电话机旁,他却一时不敢伸手去摘话机,这会是谁呢? 深吸了口气,他让自己稳了稳,拿起了话筒。 “喂,罗飞……” 刚听到这几个字他就呆住了,“小叶!”他立刻大叫了一声。 听筒那边的小叶似乎吓了一跳,“是,是我呀,罗飞,你怎么了?” “你在哪儿?”他冲口问道,感觉自己的声音有些变调。 “我在学校啊?”小叶的语气里有些不解,“为什么这么问?你以为我在哪儿?” “你在学校?”罗飞惶惑起来,小叶的态度让他很不安,在经历过那么多事之后,小叶不可能这么平静的说话。 “是谁让你给我打电话的?你为什么给我打电话?”他警惕的问,语气不自觉的冷淡下来,他仔细的辨别着小叶的声音,以防是某种音频模仿技术。 小叶似乎怔住了,“你不记得……”她停了一下,“你不记得说好今天出去玩吗?我要告诉你,阿龙说他今天会来晚点。” “今天出去玩?”罗飞更加吃惊了,尽量抑制着语气中的猜疑,他快速的说,“我说过吗?阿龙在哪里?” 小叶在那边沉默了,半天才说,“你是真的不记得,还是……,还是又开玩笑?” 罗飞惊疑不定的拿着听筒,停了一会儿,沉声说,“等着我,我马上到。”不等小叶再说什么,他就撂下了电话,确确实实,他感到有什么事情不对了。 急匆匆的跑向电梯,罗飞准备先去车库,看看自己的车还在不在。可当他跑到电梯口,无意中抬起头来的时候,眼前看到的东西却让他突然立住了,那是电子钟,上面清楚的显示着:七月七日。 罗飞木雕泥塑般的站在那里,看着那个日期,脑中一片混乱。这时间距他去采石场那天,竟然已经过去半个月了,而他对于这半个月的记忆,竟然完全是空白。 20.谁忘记了? 停在女生宿舍楼前,罗飞抬头望着小叶的窗口,他没有立刻下车,因为他真的没有把握,将要去面对的会是什么。在他此前并不算长的生命当中,应该说危险与惨痛的经历并不算少,可他还从没遇到过这么诡异难解的事情。 但是,该面对的总要去面对。跳下车,罗飞抑制着惴惴的感觉,走进了女生楼。 和上次不同,他刚一站到309寝室的门前,门就“哗”的拉开了,头发乱蓬蓬的小叶就站在门内。她似乎想对他笑,但只是勉强动了动嘴角,她为什么笑不出来?仔细审视着小叶,罗飞没有说话,而小叶也少见的保持着沉默。 韩巧玲走了过来,她扫视着罗飞空空的两只手,不满的说,“看来我的花瓶是白洗了,还以为至少会有束玫瑰呢。” “什么?”罗飞愣了愣,他不明白她在说什么,不过也没心思研究,他需要跟小叶单独谈谈,“我们出去吧?”他盯着小叶。 “好。”小叶点点头,表情十分不自然。 带着小叶走下楼去,罗飞听见韩巧玲在后面长长的叹息着。 罗飞没有开快车,他的心思不在路上。不断瞟着后视镜中的小叶,他揣度着她的心思。 “你,还好吗?”罗飞谨慎的问。 “恩。”小叶只答了一声,她的手反复拨弄着手袋的按扣。 “你的手袋,”罗飞仔细的挑选着要说的话,“是阿龙还给你的?” “什么?”小叶怔了一下转过头,明显没听懂。 “我是说,上一次,”他小心的进一步问,“后来是阿龙送你回学校的?” “上一次?”小叶疑惑的看着他,“每次都是你们俩一起送我回来的呀?你忘了吗?”随即她郁郁的垂下头,“你都忘了是不是?” “是我忘了?”罗飞确实拿不准自己的记忆,他快速的考虑着。换上轻松点的口吻,他试探着问:“还记不记得上次咱们见面时,我对你说过什么?” “你,”小叶的眼中一下发出光来,她马上转向他,烂漫的笑容立刻绽开在脸上,“你说要给我个惊喜的,我就知道你不会忘。告诉我,你要带我去哪儿?” “惊喜?”罗飞一呆,猛的踩在了刹车上。 跑车发出刺耳的声音,一下刹住。跟在后面的一辆大众,差点追尾。那司机猛然从罗飞车旁拐过,狠狠的骂了句什么,但罗飞没听见,他全身僵住了。他确实在那次野餐的时候,说过要等小叶生日给她一个惊喜。难道,难道在小叶心里,那就是他们之间的最后相见?再后面的记忆都不存在了? “有些小事我记不清了,你有没有……”罗飞觉得嘴里干得厉害,他尽量平静的说出下面的话,“那次野餐后你有没有去找过我?” 小叶的笑容僵住了,“有些小事你记不清了。”她轻声的重复着,微微的摇了摇头,“后来我没去找过你,如果有我不会忘记。”这样说着的时候,光彩从她眼中慢慢消失。 一动不动的坐了一会儿,罗飞缓缓重新发动了车子。接下来的路程他没再说话,他需要找个地方坐下来,好好想想这件事。再继续说下去,他没法开车了。 跑车在一个茶社门前停住。罗飞准备下车的时候,才发现小叶一直都沉默着,脸色也不太好。 “哦……”罗飞脑子很乱,想不清楚小叶为什么不高兴,只能随意的找着话题,“阿龙说他什么时候来?” “再过,再过半个小时吧。”小叶好象心神不属,她的语气有些茫然。 走上茶社二楼,拣了个僻静的位置,两个人默默坐下。服务生送上菜单,罗飞随便用手指点了几下,懒得说话。而小叶则盯着桌面,一直发呆。 直到要的茶点都送上来了,小叶才轻轻的开口,“你是不是,是不是真的忘了?”她咬着嘴唇,慢慢的,眼圈开始发红。 “哦……什么?”罗飞从沉思中抬起头来,他朝着小叶看了半天,才明白她在说什么。 “哦,对了,今天是你生日,我……”他本来想说“我怎么会忘”,可说出口的却是:“我最近很忙,抱歉。” 他终于明白她为什么这样黯然了,那些事情她什么也不记得了,却还记得他对她生日的承诺。可是,对他而言,是不是忘掉更好? “没有,没有关系。”小叶的声音小得快要听不见了,她的头垂得很低。 想象的出那双眼睛湿漉漉的样子,罗飞忍住了一声叹息,“阿龙,阿龙最近怎么样?”他想转移话题。 小叶没开口,她的手机响了起来。看她没动,罗飞从她的手袋中拿出电话接通,是阿龙。 匆匆的交代了地址,罗飞忍不住催他,“赶紧过来,等着你。”阿龙的经历要比小叶复杂的多,罗飞不信他也能忘了。 小叶却忽然紧张起来,她有些慌乱的抬起眼,下决心似的咬了一下嘴唇,唐突的说:“阿龙,阿龙不在这里,我想,我想告诉你……”她停住了,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的变化着。她想起了在宿舍里,跟罗飞通过电话后,韩巧玲说过的那些话…… “怎么了?他不是说马上就到吗?”韩巧玲从镜子前转回头,笑嘻嘻的看着发呆的小叶,安慰似的说。 小叶咬着嘴唇,坐在床上,抱着枕头瞪着窗外,绞动着手指没回答,她还在回忆着罗飞电话里冷淡的语调,他从没用这种态度对她说过话。 “你怕他忘了吗?我看他逗你呢,”韩巧玲继续挽着自己的头发,“忘没忘看他送不送礼物就知道啦。” 小叶还是没吭声,她在乎的不是一份礼物而已。 看了她一会儿,韩巧玲忽然说:“看来你真正喜欢的是这一个。” 小叶吓了一跳,立刻转向她,“你怎么知道?我,我……”她茫然的移动着目光,好象在寻找着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我没见过你为另一个这么失魂落魄,”韩巧玲同情的摇摇头,“干脆告诉他好了。” “什么,告诉他什么?”小叶怔怔的看看她,忽然转开了头,把脸埋在了枕头里,好象这样就能躲开些什么。 “与其这个样子难受,还不如明确下来的好,”巧玲走到床边,揪走了她手里的枕头,让她对着自己,“其实依我看,这个男孩不如另一个可靠,而且很难把握,”她很认真的看着小叶,“不过既然你喜欢的是这一个,就抓住机会,告诉他好了。” 是的,她应该抓住机会,小叶又咬了咬嘴唇,勇敢的抬起眼。 可不等她说话,罗飞忽然笑了,“哈,原来你还有不能让阿龙听见的话,”他十分感兴趣的凑近小叶,满脸猎奇的表情,“说说看,我要讲给阿龙听,一定气死他。” 看着他满脸调侃的笑,小叶已经张开了嘴,话却冰冻在了嗓子里,她没办法对着他那玩笑味十足的表情,说出心底的秘密。难道他真一点感觉都没有?难道他真什么也看不出来? 罗飞确乎是什么也没感觉到,他还在饶有兴趣的催她,“快说呀,不要吊我胃口嘛。” “你……你最近在忙什么?”半天,小叶才想出这么一句,声音已经不太连贯,眼睛里已经有些亮闪闪的东西在滚动了。 “你问我啊,”罗飞懒洋洋的靠在椅背上,呷了口茶,“也没什么,瞎忙,吃吃饭,打打球喽。那些女孩子打得又差,还非要我教,天天浪费我的时间。” 小叶的短发飘动了一下,两滴晶莹的泪水,滴落在雪白的台布上。但罗飞装没看见,他有意闭着眼睛,“这茶味道还不错,偿偿看,一起喝过茶的女孩子不少,会品的可不多。” 趁罗飞闭着眼,小叶慌乱的用手背抹着眼泪,但泪水却擦不完似的越来越多。她不敢去拿包里的手绢,害怕动作大了被发现。好在罗飞似乎专注于品茶,始终没睁眼朝她看。 脸上荡漾着懒散的笑,罗飞的心里却一阵阵的发痛。他知道她要告诉他什么,他相信她是生平第一次想说那句话,但他不能让她说出来。用力捏着茶盏,他真想把手里的杯子摔出去,真想找个地方狂吼两声。他怎么能这样对她呢?他怎么能这样残忍? 可是,不这样他还能怎样? 有力的脚步声传了过来,阿龙到了。 仿佛从窒息中解脱似的,罗飞悄悄长出了口气,他迅速转向阿龙,看到的却是一张冷冰冰的脸。 阿龙只冷冷扫了他一眼,就转向了小叶,“小叶,你怎么了,”马上他就看出了问题,“为什么不高兴?”他向小叶俯下身,“你哭过了?”他马上转头怒视着罗飞,“是你弄的?你怎么回事?” 罗飞的嘴里又苦又涩,他不想解释,也没办法解释,只能接着低头喝茶,他一辈子都没喝过这么难咽的东西。 “没有啦,”小叶声音低低的抬起头,谁也没看,只是动了动阿龙的椅子,“你坐嘛,跟他没关系,不要乱怪人。” 阿龙瞪了罗飞半天才坐下,然后取出一个彩纸包的礼物盒,递给小叶,温和的说:“生日快乐。” 他本来是想对她笑笑,但显然笑不出来,他又转头盯着罗飞,“怎么回事?小叶今天生日,她为什么哭?” “哦,我把这事给忘了,”罗飞耸了耸肩,“生日嘛,反正年年都要过,明年补好了。” 他强迫自己抬起头,直视着阿龙冷漠的双眼。他的眼角能扫见小叶微微发颤的手,但他只当没有看见,强迫自己一如既往的笑着。 “忘了?”阿龙冷冷的审视着他,语气如冰,“对了,我知道你很忙,白天晚上都没空!” 罗飞眨了眨眼睛,看来阿龙还记得虹彩路的事,不知往下还记得多少,他有意拖长了声音,“是啊,我近来对采石场比较有兴趣,晚上偶尔去转转,怎么你也知道?” 阿龙“哼”了一声,没接话,看他的眼神就象看一场拙劣的表演。 “哦,”罗飞快速的考虑着,“我最近认识的三个人,本来也要一块去,可惜他们发生了意外,”他仔细的看着阿龙的表情,“被烧成了碳。” 阿龙皱了皱眉,眯起眼睛看着他,“你在讲笑话吗?你以为自己很幽默?我不认为好笑。” “我也不认为。”罗飞缓缓说出这句话,觉得自己开始下沉。记忆消失了,难道连死人也消失了吗? 不可能,总会有迹可循,“你们那个驼背保安,难道还活着?”他冲口而出的问,但立刻就后悔了,因为阿龙“腾”地跳了起来。 “你说什么?!”他的脸色瞬间完全变了,“你怎么会知道他死了?你怎么会认识他?” 盯着阿龙铁青的脸,罗飞一横心,干脆问到底,“你先告诉我他怎么死的。” “心脏病突发。”阿龙紧盯着他,“告诉我你都知道什么?” 小叶忘记了难过,瞪大眼睛来回看着他们俩,不知道他们在剑拔弩张的说什么。 “心脏病?”罗飞也站了起来,他逼近阿龙,“谁告诉你的?你怎么能确定他死于心脏病,是你亲眼看见的?”他有意加重了最后一句的语气,那个保安倒毙在他俩面前的一幕,难道阿龙没有一点印象? “是啊,”阿龙惊异的瞪着他,“你怎么连这个也知道?他上班时间死于心肌梗塞,大家都看见了。” “大家都看见……”罗飞一下跌坐在椅子里,彻底傻了。 阿龙还在问着他什么,小叶也在问,但他听不见,他的脑子集中不起来。 猛的从座位上跳起,罗飞简单的说:“我还有事。”就快速冲下楼去。 阿龙正要追上,可回头看看眼睛肿肿的小叶,又不由自主的站住了。 21.她的等待 “看看我送你的礼物吧。”阿龙柔声对小叶说。 “哦……好,”小叶勉力笑了笑,“谢谢你。”她的神情有些木然,拆着那盒礼物,她发颤的指尖摩擦在纸上,发出“瑟瑟”的轻响。 盒子打开了,粉色丝绒衬里上,静卧着两只晶莹剔透的水晶小兔,它们乖巧的交叠着长耳朵,造型十分可爱。 “真漂亮。”把那对小兔子托在手心里,小叶轻轻的说,消失许久的神采,重新开始在她眼中浮动。 小心观察着小叶的表情,阿龙温和的笑了,“今天我特别请了假,想去哪里玩,我陪你。” 小叶茫然的抬起头,她没想过要去哪里玩。有罗飞在的时候,总是罗飞决定到什么地方去,她已经习惯了。 阿龙显然也想起了这一点,马上说:“这次我们去个新地方吧,南山的大水库据说不错,我带你去吧。” “罗飞带我去过了,”小叶顺口说,“上个月初你没空出来,他带我……”她的声音越来越低,终于停住了,泪水再次滑落下来。 阿龙慌了,赶紧把小叶的手袋拿过来,翻出手绢递给她。小叶则习惯性的趴在阿龙的手臂上,开始无声的饮泣。低头看着她抽动的双肩,阿龙心里真不是滋味。 小叶从小就爱哭,哭的时候总爱抓着他的手。他已经习惯了安慰她,哄她直到她不哭。可现在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她哭并不是为了他。在无能为力的愤懑之外,他感到了深深的嫉妒。 “他,罗飞确实很忙,”他缓缓的说着自己也不信的谎话,盯着倒在台布上的那对兔子,“他不是有意的,他肯定会马上补一份礼物给你。我保证,行不行?” 可能毕竟是长大了吧,小叶哭的时间并不长,她用手绢擦干了眼泪,又在阿龙的手臂上靠了一会儿,然后小声说:“我好了,今天不玩了,我想回去了。” “先吃点东西再走。”他把点心推到她跟前。 小叶轻轻摇了摇头,站了起来,转身向外走去。 看着被忘记的那对兔子,阿龙叹了口气,把它们抓起来塞进了小叶的手袋。 盯着夕阳里那幢精巧的别墅,阿龙紧紧的皱着眉。罗飞这里他只来过一次,那时房子还没装修。他知道小叶比他多来过两次,但总体也很少来,因为罗飞并不热衷于请朋友到家里作客。现在想想确实可疑,那个让他越来越看不真切的朋友,究竟对他,对小叶隐藏了多少秘密? 把摩托停在别墅门口,阿龙上前按了按门铃,没有人,罗飞不在。拿出手机,他拨通了他的号。 罗飞透过车窗,盯着前面旷野中那座孤零零的房子。这是一座用来看守道口的砖木结构老房,由于铁路已经改道,这老房实际已经废弃了。不过罗飞前不久还在这里呆过,他是戴着手铐和杰克他们一起来的。 听了阿龙的话,罗飞彻底恐慌起来,所有那一切总不会是大梦一场吧?或者竟有人能够操纵这么多人的记忆?这可能吗? 手机里响起的老歌,打断了他的思路,盯着阿龙的号,罗飞叹了口气。先放松脸上的肌肉,摆出笑的表情,他接通了电话。 阿龙阴郁的脸马上出现在屏幕上,“我要见你,你在哪儿?”他的声音很低沉。 罗飞一眼就看出,阿龙身后是自己的别墅,“我正忙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去。”他尽量装着轻松。 “我等你。”阿龙简单的说。 明白这见面无法回避,罗飞只好说:“那就进去等吧,冰箱里有啤酒。”挂了电话,他用手机发出了开门指令。 走进罗飞的别墅,阿龙四下张望着,这是一幢面积不大布局现代的建筑,屋里装修得非常简洁。整个一楼都是开敞式的,客厅、餐厅、包括开敞式的厨房都一览无余。阿龙没去拿啤酒,他准备把这里好好研究一下。 下了车,罗飞走向那座孤零零的两层小屋。房门锁着,但锁有被动过的痕迹。罗飞的心一跳,他掏出万能钥匙迅速打开了门。由于常年没人打扫,满是裂口的木板地上积着厚厚的尘土,满屋纷乱杂沓的脚印随处可见。 看着这些印记,罗飞不由自主的微微松了口气,他真的害怕寻找的结果是什么也证明不了。记得上次被关在二楼,他向扶手歪斜的木楼梯走去。 空荡荡的二楼,也到处是走过、用过的痕迹,这里的木地板更为破旧,地上有几个小洞能看到底层。罗飞跨过“咯吱”作响的地面,走向自己曾经呆过的屋角。俯下身,他去看那些磨掉的墙皮。 突然,一道奇异的刺痛掠过他的全身。 一把扶住了墙,罗飞差点摔倒,虽然只痛了一下,可他的冷汗已经冒了出来,那是什么在痛? 一楼没什么特别的,阿龙怀疑的走向二楼。二楼有两个房间,一个在楼梯口的左手边,房门是敞开的,一望而知是间书房。另一间的房门关着,在走廊的最里边。 书房布置的象间办公室,各种电子办公设备一应俱全,只是书柜里没有书,全是整齐的光盘阵列。室内唯一有点乱的,是书桌上捏碎的一节烟头。罗飞是不抽烟的,他会在书房里招待谁呢?阿龙有种不好的感觉,他摇了摇头,转身走向那间关着的房门。 这道门没有锁,门板比普通的厚重许多,样子象是做了隔音。 一走进去,天花的透光板就亮了。灯光让他注意到,这屋里没有窗户。房间很大,一面墙上嵌着一块投影屏,对面沿墙摆着一套沙发,旁边的架子上有台手提电脑,墙上嵌着咖啡机和放映控制设备,地上扔着几个坐垫,茶几上有半杯咖啡,几十平米的房间里就只有这些东西。 看来这里罗飞最常用,阿龙来到沙发边坐下,他四面环视着,总觉得这地方怪怪的。 抽了口冷气,罗飞歪在墙上按了按自己的胸口,好象没什么不对劲。慢慢站直了,他茫然的对自己做着检查。那痛是什么引起的呢? 正这么想着,罗飞忽然觉得后颈发冷,似乎有人在背后盯着他。猛然转过身,他看向楼梯口,什么也没有,这房间很小,就算有人进入楼下也不可能瞒过他,难道是错觉? 疑惑着,罗飞正准备下楼,猛的,他战栗了一下。毫无预兆的,那怪异的疼痛再次降临了,而且持续不断的巨痛起来。这是和那天一模一样的感觉,是那种蓝色火焰吞噬他的感觉。罗飞再也站立不住,他重重的摔倒在地上。 不由自主的来回翻滚着,他看见了让他惊愕无比的景象,他的皮肤竟然在发光。以为是巨痛让自己眼花了,罗飞艰难的把手臂挪到眼前,不止是发光,他清楚的看见,他的皮肤下有一丝丝电弧状的东西在向外蹿。 巨痛越来越强烈,罗飞在布满尘土的地板上痉挛的扭动着,渐渐的,他身体下的木板开始冒烟。火苗在烟尘中一闪,地面被点燃了。常年干燥的木地板烧起来很快,并迅速沿着破败的门窗蹿上了房梁。弥漫的烟雾填塞着屋里的每一个角落,空气越来越变得炽热灼烫。 挣扎着,滚动着,他努力爬向楼梯口,只见身边到处都是火。滚滚的浓烟使他剧烈咳嗽着,每一次干咳都使他在巨痛中抽搐的更厉害。此时此刻他没法认真的考虑什么,但他知道如果不能及时出去,他就会烧死在这里。 房间的范围并不大,可爬到楼梯跟前,却耗尽了他所有的力量。伸出剧烈颤抖的手臂,竭尽所能把住歪斜的栏杆,他顺着楼梯滚了下去…… “携带者特性混乱,没有匹配迹象,建议回收。” “携带者排斥反应加强,建议回收。” 计算中心的报告,通过感应波在无声的向她传递着,而她只是静默的伫立在主控台前。 罗飞的全息影像在她面前极度痛苦的翻滚着,扭曲着,但她美丽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的表情变化。如果不是她过肩的乌兰色长发在轻轻飘拂,花瓣状的白色裙尾在微微簇动,她看上去会更像一尊玉石雕塑。 “3号船情况。”许久,她才轻轻的说,几乎听不到什么声音响起,传递出去的同样是感应波能。 另一幅全息影像在旁边展开,一些闪烁的亮点在其中缓缓移动,计算中心同时给出报告,“3号船储备能量,还能维持556能量周时,奥萨普感应信号没有变化,目前无进攻倾向。” “他的监测情况?”她问。 “搜索信号整理中,”监测图表在持续更新着,“没有发现不明能量接触携带者,周围没有异常。” “没有接触?”她微微蹙起眉,那隐藏的对手是谁?她该怎么应对?留给她决定的时间不多了。 罗飞知道时间不多了,他听到连续的梁板砸落声在耳边响起,不断有零碎的重物掉在他的身上。他明白,这幢两层小房就要塌了。可是,他还能出得去吗?他已经不抱什么希望。 全身不间断的巨痛,让他辩不出自己是否被砸伤,但那也没什么分别,剧烈的疼痛,基本已经让他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他知道门就在不远处,但在浓烟中他什么也看不见。偶尔他能挪动一点,可要命的是,不知哪边才是正确的方向。 咬紧牙,罗飞竭尽全力想要撑起一点,好辩清自己的位置,可突然,一根燃烧的断梁砸落在面前,在火焰跳起的瞬间,他终于看见了那扇门,原来生路就在他一米之外,但现在看见已经太晚了,熊熊的火焰挡在了他们之间。 四壁在响,梁柱在响,房顶的每一根檩条都在响,那是建筑物达到极限前的声音。放弃了最后的努力,罗飞伏在烟尘中静静的等待着。可惜要让阿龙这家伙白等了,这是他最后的想法…… 22.流血的镜面 阿龙等了很久,也没见罗飞回来,看看表,时间已经入夜了。是不是他在有意躲着自己?阿龙恼火起来,他再次拿出手机。 正要拨号,他的手忽然停住,因为电话上一点信号都没有。皱皱眉,阿龙走向门外。刚跨出房门,信号立刻出现了,还非常清晰。心中一动,他马上站住了,这种情况在研究所非常普遍。难道罗飞的电影娱乐间,居然和研究所的机密实验室一样,安装了信号屏蔽网? 一种越来越深的不安,象一只无形的巨手握住了他。盯着手机,阿龙觉得浑身在发僵。慢慢走回屋内,他反复试了几次,一点不错,这房间确实是被严密屏蔽过的。仔细打量着房间的每一个角落,他深信这里必有秘密。 首先他转向那部手提电脑,想试着打开,可电脑是用指纹锁闭的。阿龙又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器,结果发现,那个看似普通的遥控器,竟也是指纹控制的。四处敲了敲,有面墙的声音发空,看来这间房的隐秘还真不少。问题是,他真想弄清楚吗? 一下停住脚步,阿龙呆立了片刻,也许,他确实不该再探查下去。这么想着,他不由自主的走向门外。脑子很乱,他的心很烦,他只想就此下楼而去,离开这里,就当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不知道。 他刚走下楼梯,别墅的大门忽然从外打开了。满身烟尘狼籍、一脸灰土的罗飞,疲倦的靠在了门上。 “你,你怎么这副样子?”阿龙惊瞪着他,罗飞的样子就象刚从烟囱里爬出来,“你去哪儿了?”他不记得什么时候见他这么狼狈过。 随手关上房门,罗飞脚步不稳的走向厨房,“刚去过火葬场。”他懒洋洋的说,依然是惯用的调侃口吻,不过他没笑,他笑不出来。 打开冰箱,罗飞拿出两灌啤酒,他想丢一罐给阿龙,可他没力气了,便放在餐桌上,自己揭开另一筒,一口气灌了下去。 沉默的盯着他,直到他喝完,阿龙声音低沉的开口了,“我想问你一些事。” 靠在餐桌上,歪着头打量着阿龙,罗飞感觉身心都已透支到了极限,这个时候他编不出谎话来。 “不要问了,阿龙,”他直视着那双阴郁的眼睛,“你想知道的事情我不打算告诉你。”他看见阿龙的脸色越来越阴暗,但他依旧继续说下去:“不介意的话,我想先洗澡。”说完他径自走向浴室。 直直的盯着罗飞的背影消失在浴室门后,阿龙的心在慢慢收紧。他早知道他不会轻易说实话,但没想到他会拒绝的这么直截了当。他以为自己会感到愤怒,但奇怪的是他没有,他只感到心底有个地方越变越冷硬。 也许,最好就这么走吧,阿龙茫然移动着目光。忽然,他的眼睛定住了,他看见了罗飞想要给他的那罐啤酒,上面有个清晰的黑色手印。不知出于什么心理,阿龙下意识的走过去,拿起了那个易拉罐,最后朝浴室看了一眼,他转身走出了别墅。 听到房门“砰”然一响,罗飞知道阿龙走了。他了解阿龙的个性,那不是一个轻易放弃的人,除非,他真正感到失望。 阿龙还会愿意再见他吗?他不知道,但也许不见更好吧,既然阿龙已经忘记,他不想他再卷进来。他现在已经意识到,他正在面对的,是多么诡异而又强大的力量,在这种力量面前,他是多么的无可奈何。 把喷淋开到最大,罗飞精疲力竭的靠在浴室的墙上,任冷水从他身上冲下一道道污迹。对面的镜子,映照着他的身体,他分明看见自己的皮肤,已经和平时大不一样。 由于经常游泳,他的皮肤在夏天一直是健康的棕色,但现在,却白了很多,甚至还微微泛着淡青的光泽。慢慢走到镜子前,他握紧了拳头,猛的,他一拳砸在镜子上。 一声脆响之后,镜面出现了一道长长的裂口,看到鲜红的血滴顺着裂口流下,他才感到了手上的疼痛。看着自己在镜子中被血痕分开的影像,罗飞陷入了深深的愤怒和无奈。 他是在车里醒来的,而那座焚烧倒塌的小屋,就在他的面前。当他意识到自己没有死的时候,他一点点也没觉得庆幸,很显然,那是有人在第二次操纵他的生命。这种被人肆无忌惮的摆布,彻底的激怒了他。 究竟是谁,是谁在背后导演一切?那个人到底想对他做什么? “铃……”扔在衣堆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罗飞站了一会儿,才关掉淋浴拿起电话。这手机这么经烧吗?这不符合他的电子学知识。 电话上是个陌生的号,接通之后对方没有马上开口。 “说话。”罗飞厌倦的说,他相信这决不是个善意的问候。 “我想见你。”对方的声音非常阴冷,这声音却让罗飞几乎跳起来,他差一点就喊出了对方的名字,那是杰克。 “你是谁?”压抑着情绪,他装做随便的问,他要知道杰克都记得些什么。 “明晚8点,文明路祥福酒楼,我来找你。”杰克继续冷冷的说。 “你是谁?”罗飞不动声色,接着问。 “我有kg的w—78号档案。”说完这句,杰克就挂了。 听着手机里的忙音,罗飞不由深锁起眉头,他不会听错,那个人就是杰克,但他确实听不出来,杰克的记忆是否正常,也就无法推定,杰克和那幕后操纵者,是否有关系。 更为奇怪的是,杰克怎么会有w—78号档案?那份档案他明明早已销毁了,不可能有人得到,那是他在kg的历史。 星星点点的光,东一簇西一簇的移动着,使这片原本黑暗的领域,热闹的有些不正常。各种型号的小飞船,全都伸出了各式各样的炮口。为数不多的中型舰,还张开了重弹发射架。船与船之间保持着警惕,各自在小范围内缓慢的游弋。 所有的船只都谨慎的守望着前方,那里军团的舰队布置的象张大网,网着一片鬼火般的光点,和那后面的无尽黑暗。 “怎么还没有动静?”林肯顿烦躁的在船舱里走来走去,“那船上的人打算死在黑洞上吗?” 费恩没有接话,他耸着额头盯着探测屏,脸色阴沉。他们在这里等的时间已经不短了,但被层层包围的那艘飞船,却始终没见有任何举动,闻讯赶来的各类船只则越聚越多。 “又来了几个,”徒特指着屏幕上新出现的几个光点,叫嚷起来,“方向好象冲着我们。” “排列很乱,不过船不小,象是笛特流浪者,”费恩看看探测数据,对按着武器盘的鲁博森说,“我们最好避开,别惹他们,向西阑那边靠。” “这儿都快挤满了,可惜军团太狡猾,”鲁博森一边转向一边抱怨着,“他们不愿先进攻。不知道他们跟萨普石比起来,实力相差多少。” “不会太大吧,”徒特满怀希望的说,“七星联盟的星球不是一直很安全吗?这说明他们有实力对付那些石头。”打击那群恶魔生物,是他最关心的事。 “不一定,”费恩谨慎的摇着头,“石群并没有大规模攻击过他们的星系,他们能保有星球完全是侥幸。” “真奇怪,”鲁博森回头看着费恩,“朗敦星系和普兰星系的人口太多,范围又大,打起仗来没什么优势,您说,为什么萨普石不攻击他们呢?” “谁知道那些石头在想什么,”林肯顿隆隆的大声叫着,“我怀疑那些低等生物连思维都没有,只是象昆虫一样凭本能攻击。” 徒特听了不禁摇了摇头,他看出鲁博森也是不以为然,不过他俩都不想跟老头争。 “嘀,”通讯器忽然响了一声,西阑的影像投射出来,“外围有大批石群正在接近,”他的样子看上去有些紧张,“它们可能会发动袭击。” “准确吗?”费恩一下也紧张起来,“在什么位置?” 西阑随即把一组数据传了过来,“已经很近了,我们四人的意见是退到外围去。” “退到外围?”林肯顿立刻瓮声瓮气的反对,“现在船只越来越多,退出去容易,再进来就难了。你从哪儿弄的数据?你的船探测不了那么远。” 西阑冷冷的哼了一声,没有回答,他的影像消失了。 叫斯坦的老头出现在通讯器上,他高高的耸着额头,“林肯顿,现在不是闹意见的时候,你们打算跟石群交火吗?如果是那样,我们先撤了。” 林肯顿很恼火的瞪着眼,但没说话。 “一起撤吧,”费恩接了上来,“我们跟在你们后面。” 斯坦的影像消失了,鲁博森回到驾驶台前,林肯顿依旧气呼呼的不说话。 徒特却叫了起来,“我们为什么不跟它们干?这里这么多船,怕什么?” 鲁博森也立即回过头来,脸上又紧张又希翼的样子。 费恩看看他们俩,叹了口气,“你们知道什么,这里的船虽然多,全是一盘散沙,不管用的,撤吧。” “西阑这小子,一定是从七星联盟那里得到的消息,”林肯顿独自盯着探测屏,“军团的位置在变,他们也不想交火。” 跟着西阑撤出了挺远,费恩让鲁博森停下了船,这里已经是这片包围阵的最外缘了,所有探测到的船只都在他们的内侧。 “你说石群什么时候会来?”徒特担心的问鲁博森。 “我想……看!”鲁博森忽然指着望远屏叫了起来,一团遥远模糊的光爆,出现在屏幕一角。 徒特也见到了,赶紧快速调着按钮,想让画面清晰些,慌乱中却转错了方向,反而什么也看不见了。 “让我来。”性急的林肯顿一把推开徒特,自己来弄控制板,很快,一片纷乱的火光就出现在了屏幕上。 虽然隔的比较远,具体的战事看不大清,但画面上的景象已足够触目惊心。原本平静的星空,就象有股狂潮卷过,一簇接一簇的光爆,毫无停滞的从包围圈外向内延伸。他们撤退前所在的位置,此刻已经变成了一片火海。许多在火中挣扎的小船,就象在油锅中翻滚的浮沫,转眼就破碎四散。只要在这片狂潮范围内,几乎就没有船只能逃逸,不断有些被击中的小舰艇,象燃放的焰火一样,边逃窜边爆炸。 盯着屏幕,船舱里一片安静,徒特能感到自己脑后的鳞在剧烈的波动,也能听到其他人粗重的呼吸。 半天,还是林肯顿低声咕哝了一句,“幸亏我们跑得快,不然就惨了。”他已经忘了刚才对西阑的恼怒,“这些生物简直……简直就是魔鬼。” 鲁博森和徒特不由对视了一眼,都说不出话来。他们现在才明白,那种生物的力量,确实不是单凭冲动就能对抗的。 但有一个人此时没有逃,相反,他还驾着飞船不远不近的跟在石群后面。这个人就是凯尔西。 23.星际合围 燃烧的舰尾残片翻滚着撞了过来,凯尔西一扳驾驶柄,飞船躲了过去。可马上,又一艘冒着火光的小船掠过,凯尔西立刻加大了船速。随即,那船在后面炸开,好在碎片没有射来。 前边的石群移动的很快,没有因为攻击减慢速度,一大片连续的黑色烟雾,留在石群身后,其间飞舞着四散的光点。无数炽热的碎块四处飘荡着,不时有残骸从意想不到的地方撞过来。想要准确定航和探测都很困难,凯尔西基本是凭经验,穿行在残片横飞的战场中。 又一片隆隆的爆炸声,伴着中子炮的闪光从前面传来。凯尔西调整视镜看了看,是几艘中号舰在浓烟中横冲直撞,象是发动自杀式进攻,那肯定是笛特人。凯尔西停下船,等着战斗的结束,他相信,那用不了多久。 受到袭击,石群立刻分散开来,包抄上去将那几艘舰围在中心,无数道高能射线,暴雨般的倾泻过去。笛特人的船并不躲闪,它们凌乱的排列着,靠一味不停的发射来对耗。 趁着双方交火,附近的船只都急急逃了开去,只零星有几艘其他笛特舰,远远射了几枚重弹过来,但辐射和强热并不能对石群构成威胁,倒让凯尔西不得不退出更远。 旁观着这种英勇行为,凯尔西有些佩服他们,尽管他也认为那很愚蠢。和多数搜索者不同,笛特人大都很团结,也很无畏,可有什么用?跟萨普石直接对抗,没有好结果。 果然没多久,一艘舰先炸碎了,剩下几艘立刻向四面的石群冲去。石群乱了一下,马上将他们分别围住,攻击更加猛烈。虽然激战中萨普石也有几块爆炸,但相对于整个石群,那只是微小的损失。 略微垂下眼,凯尔西不想去看最后的壮烈场面,只是在一连串的巨响之后,他扫了一眼探测屏,上面显示,石群已经恢复列队,继续向前进发了。按动加速钮,凯尔西立刻跟上。 前方的联盟军团,早已向两边退开,让出了宽阔的通道。石群似乎也无意挑衅,直接飞了过去。凯尔西跟着轻松通过。他这次冒险,正是为了穿越军团的封锁,接近那艘神秘的船。 他们过去不久,军团就恢复了包围的阵势。凯尔西注意到,在更外围的远处,零星的爆炸仍在继续,那是有人在趁火打劫。但他顾不上研究,他目前处在石群和军团之间,稍有不慎,就会有杀身之祸。 望远屏上,凯尔西终于能看到那艘飞船了,只是不大清楚。那是一艘形状简洁的中型飞船,本来是纯黑色,但表面有些隐约闪动着蓝光的斑块,象是受到攻击后的创痕。 马上,凯而西就意识到了这船的不一般。那些发光的斑块,看上去象某种晶体,似乎就和他得到的那块晶石质地相同。难怪石群会为这艘船大动干戈,舍弃地球赶来,看来它和核心有关是确信无疑的。 为了抵御黑洞的吸力,凯尔西已经把引擎开到了高档。他相信那艘船要保持在吸力更大的位置上,每一刻都要消耗更多能量。这么耗下去明显死路一条,他实在想不明白,那船为什么不冲出去呢? 眩目的霓虹灯沿街投射着变幻的彩光,熙来攘往的行人徜徉在夏夜的微风里。文明路地处闹市的中心,祥福酒楼是全市有名的高档饭庄,现在又是吃饭时间,所以酒楼门前的停车场格外的拥挤。 罗飞没有费力在这里找车位,他把车泊在了远处的商场前,因为他确信,杰克不会真的挑这种热闹场合跟他见面。步行来到酒楼前,他开始四处晃悠着东张西望。很快,有个保安向他走了过来。 罗飞知道这个酒楼的保安很势利,他没开车来,又穿着t恤牛仔裤,年纪轻轻头发长长,保安不会对他有多少好印象。罗飞不想招惹麻烦,他正要走开,瞟了那保安一眼,他忽然站住了。 “他在哪儿?”那人刚一走近,他就问。 那保安一下怔住了,怀疑的瞪着他,右手不由自主的按在腰间。 “拜托,别在这儿掏枪。”罗飞不耐烦的说,他刚才就是从那人右手的动作中,看出问题的。 那人盯了他一会儿,低声说:“跟我来。” 酒楼的旁边有条狭窄的小巷,一走进去,外面街道上热闹的灯火就似乎被隔离开来。那人带着罗飞沿着小巷越走越深,四周也越来越昏暗,地面开始变得坑坑洼洼,偶尔有浅浅的污水积在路面上。 拐了几个弯,最终他们来到一间污浊的小店面前,店头破旧的灯箱上印着几个笔画缺失的字:朝阳旅社。走进店门,一个面容干瘪的老太太迎了上来,见到那保安刚殷勤的说了句“回来了”,那人就干脆的挥了挥手,一句话没说,带着罗飞走了进去。 旅社不大,总共两层,天花、墙上到处都是污迹,空气里弥漫着发霉的味道。那人带着罗飞上到二层,在最里边一间的门口站住,推开门示意他进去。 屋内的光线很暗,罗飞刚踏进门内的过道,一个健壮的大个子就拦住了他,门在他身后关上。按照规矩,罗飞举起了双手,大个子先检查他是否带枪,然后拿出一个信号探测器,检查他是否带着传音头之类。 借着这个时间,罗飞打量着昏暗的室内。床前的扶手椅中坐着一个人,由于屋里只开了盏遮光的台灯,那人又背光坐着,罗飞看不清他的脸。大个子检查完,让到了一边,罗飞走向椅子里的那个人。 那人点点头,示意罗飞坐在面前另一张椅子里,罗飞看清了,他正是杰克。 “一个交易,”杰克的表情和从前一样阴沉,“你帮我们做点事。” 罗飞没吭声,等着他往下说。 “办成了就还给你w—78号档案。”由于罗飞是对光而坐,杰克边说边观察着他的反应。 罗飞没反应,他继续等着杰克下面的话。 研究的看了他好一会儿,杰克慢慢的说:“看来你同意合作了?你可以叫我杰克。” 罗飞的眉毛抑制不住的耸动了一下,他等的就是这句话。杰克果然不记得他,那件事涉及的每一个人,竟然都被同一只手操纵了。 沉默了一下,罗飞想到了另一件怪事,他瞟了一眼杰克,“我怎么知道你有那份档案?” 杰克点了点头,伸手从旁边的袋子里抽出一本资料,递给了他。 罗飞接过来翻了翻,不由暗暗心惊,这并不是他在kg的那份w—78号档案,事实上比那份档案还要详细得多。这里不但记录了他做过的每一件案子,而且连当时涉及的人、地点、技术之类,都记录的清清楚楚。不可能,怎么会存在这样一份档案?那其中提到的一些细节,除了他自己外,根本不会有人知道。 “从哪儿弄到的?”他脱口而出的问。 杰克没回答,只是看着他。 “kg没这东西。”罗飞快速考虑着,继续试探。 杰克依然没说话。 “是你的客户提供的?”罗飞拿不准的猜测着。 杰克的姿态微微变化了一下,罗飞知道猜对了。他的后颈在发凉,显然,又是那只手在导演一切,那个人到底想要什么? “想让我做什么?”他紧盯着对方问,心里不禁开始紧张,那个控制一切的人,总要说出目的吧。 “我们想要一个秘密研究基地里的一样东西。”杰克阴沉沉的说。 慢慢眯起眼睛,罗飞靠在了椅背上。所有的事情居然又转了回去,他简直想大笑两声,这难道是开玩笑吗? 发愣的坐了半天,罗飞一下仰起脸,“好吧,我同意,不过我的交换条件不是要这份档案,”他直视着杰克,“我要你那个客户的所有资料。” 杰克微微怔了怔,审视的打量着他,最后点点头,“同意。现在给你看些东西。” “我爸妈来信了。”电话里传来小叶的声音,听上去有些黯淡。 “哦,他们好吗?”阿龙想问的其实是小叶自己,不过不用问,听声音就知道她并不好。 “挺好的,他们说你外婆给你写信了,你收到了吗?”小叶声调低低的问。 “是吗?”阿龙一下高兴起来,随即又遗憾的摇了摇头,“还没有。” 阿龙的外婆不识字,跟小叶家是隔壁邻居,所以小叶的妈妈总帮他外婆读信,写信。阿龙从小是跟外婆长大的,他父母在他挺小的时候就离婚了,后来又各自成了家。他们倒是都愿意养他,但他不愿跟他们住,他没办法管那个陌生的叔叔或阿姨叫爸妈。加上他从小爱打架,脾气强,他们最后也就由得他留在外婆身边。 “我妈说你外婆挺好的,要你放心。”小叶的声音还是很忧郁,这让阿龙下意识的去猜她是不是又哭过。 “你,你还好吗?”他终于忍不住问。 “挺好的。”小叶小声得快要听不见了。 沉默了好半天,阿龙忽然下了决心,有些话他不能不说,“小叶,我想,”他困难的吞咽了一下,“你要明白,人是会变的。”他庆幸自己只需要对着话筒说,“罗飞,他在外面呆了那么久……” “他不会变,”她忽然打断了他,语调有些拔高,“他没有变,那件事,”她听上去有些慌乱,“那件事没有关系的,我不介意啦。”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阿龙听出她的声音在打颤。 没有说话,阿龙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拳头,想要砸在什么东西上,可又无奈的松开。 “不跟你说了,我还有课。”电话那边的小叶,似乎想要躲开他,“再见。”不等他回答,她就挂线了。 拿着听筒呆立了半天,他都不记得放下电话,直到后面有个清脆的声音喊醒了他,“阿龙,还不去上课,要迟到了。”是梁丽。 “哦,好。”放下话机,阿龙茫然的跟着梁丽向前走。 “你怎么了?又发呆。”梁丽歪头看看他。 “对了,”阿龙忽然站住,他谨慎的四处看了看,他是在机房打的电话,现在这里没人,“这星期你管第五实验室的设备吧?”他盯着梁丽小声问。 “是啊,怎么啦?”梁丽奇怪的看着他。 “我想求你点事。”阿龙紧张的说。 24.萨普石群 瞪着望远屏上网一样排列的军团舰队,徒特依然在生气。 “吃东西吧。”鲁博森捅捅他,递过来一份压缩食品。徒特没接,他没胃口。 “嗨,这种事情很常见,”鲁博森继续吃着自己那份,不以为然的说,“不过我也没想到,七星联盟也会这么干。” 现在无论是探测屏还是前窗上,舰船都少多了。那场石群的袭击,和那之后联盟军团的趁火打劫,使不少幸存的小船纷纷知难而退。 “多见识几次,你就明白了,”费恩耸着额头,严肃的看着徒特,“在争夺利益的时候,势力越强大的下手越狠。” “他们这样和萨普石有多大区别?”徒特愤愤的说,“难道势力强就可以为所欲为吗?”他对军团趁乱向小船开火,印象太深了。 “这世界就这样,兄弟,”鲁博森把最后一块食物塞进嘴里,含糊不清的说,“等你习惯了,你的鳞片就会红了。” 军团舰队的布局起了点变化,象一张大网的表面起了皱折,有几艘轻型舰在向这边靠,船头发射架的亮光一闪一闪的。 凯尔西明白,他们发现他了,可他没让飞船动,只是谨慎的把武器系统调整到预备状态。那几艘舰排出了一个夹击的阵势,它们的重炮端口全都伸了出来。 凯尔西依然没动,他的手按在武器控制盘上,紧张的等待着。半天过去了,就这么对峙着,没人先开火。轻轻舒了口气,凯尔西相信自己没猜错,对方这是在摆样子,他们想骗他先开炮,好为攻击他制造理由。他们不敢首先向他进攻,因为那看上去会象是对石群挑衅。 离开武器盘,凯尔西不再考虑那几艘舰,他转向探测数据,继续研究石群和那只被围的船。该有些动静了吧? 这么想着,他忽然发现,石群开始动了。那片蠕动着的萨普石群,原本是分成几组,松散的呈扇形分布着。可是现在,它们忽然开始聚拢,每块石之间的距离,也变得整齐划一。 凯尔西心中猛然一惊,这种队形他曾遇到过。迅速转向分析系统,只见屏幕上的乱码在大批的增加,再看望远屏,他吃惊的发现,那艘神秘的船开始动了,船的前端在发光。由于画面不够清楚,凯尔西看不出发光的是什么设备,可凭经验推断,他相信那是武器。 不由自主的,凯尔西把手移向了飞船的超空间系统,他发现自己的手在轻微的颤抖,浑身在不自禁的发冷。不行,现在还不能进入多维空间,他离石群和军团都太近了。石群也许顾不上理他,但军团肯定会马上跟来。他的能量不及军舰足,对空间的定位也就不会比军舰准,如果他们这么近距离的跟来,他将无处可逃。 可是,他必须通过多维空间逃,而且是马上,不然就来不及了。 “快看,那船的数据在变。”林肯顿指着探测屏忽然叫了起来。 还在生闷气的徒特转过身,只见剩下三个人已经凑到了一起,都在专心的盯着探测数据。 “他们终于撑不住了,肯定是要出来,”林肯顿粗声粗气的嚷嚷着,“鲁博森,把船再开近点。” 鲁博森立刻跳起来,去弄驾驶板。 “等等。”费恩忽然说,他脸色犹疑的盯着数据,半天没说话。 鲁博森的手停住,但脸上的表情依然兴奋,他看看费恩又看看林肯顿,心急的等待着决定。 徒特看出费恩的神色有些不对,伯父在面临困难抉择的时候,往往会这样耸着额头攥紧两手。 “你看这些石群,”费恩转向林肯顿,“它们这不是做战的队形。” 林肯顿大声的叫着:“那些低等生物,懂什么队形,我们赶紧过去吧。” 他的话音没落,西阑的影像就出现在通讯器上,“那艘船要开始突围了,”他也是一脸少见的兴奋,“我们应该过去做好准备。” “不,”费恩忽然坚决的说,“我们应该后撤,观望一下。” 除了徒特外,其他人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我看石群的举动很可疑,”费恩继续说,“后撤更稳妥些。” 西阑的表情由惊讶变成了轻蔑,“我们不会撤,我们不怕冒险。” 林肯顿立刻耸起了额头,似乎想要对着西阑喊什么,可看看费恩,他又闭上了嘴。 “鲁博森,后撤。”费恩简单的说。 西阑冷冷“哼”了一声,影像消失了。 鲁博森十分疑惑,但他没问什么,开始操纵飞船后退。 徒特也没问,他调着望远控制,观察着各种船只的反应。七星联盟的包围网排得更密了,外围的小船有一半在向前靠,另一半在原地观望,个别几艘在向后撤。 盯着军团舰队的灯光,徒特忽然觉得画面暗了下来,他疑惑的调了调控制钮,可画面还是越来越暗。他正想喊鲁博森来看看,突然,军团所有舰船的灯光同时熄灭了,一些正在靠近的小船,引擎光也猛的暗了下来。 “奇怪……”徒特话刚出口,一道刺目的光蓦然在远处亮起,随即,一圈涟漪状的光波扩展开来。 不等徒特回过神来,光波所到之处已经爆炸四起,火光漫天。张着嘴惊瞪着屏幕上的一切,徒特忘记了发出声音。忽然,船身剧烈的晃了一下,他刚一把扶住控制台,延迟的巨大爆炸声就轰然传来,震得四周的设备,发出一片“嗡嗡”声。那不是一艘船的炸响,而是那道光波飞速掠过的瞬间,几乎同时响起的所有爆炸的混合。 屏幕上,前窗上,一道道连续飞散的光潮,取代了所有的画面。船舱中的四个人象泥塑般的呆立着,没有一个人动一下。 凯尔西惊魂未定的看着远处弥漫的火光,真的很庆幸自己能够逃出来。他按动那个钮的时间完全是靠预感,比之再早或晚一点,很可能此刻他已经没有命回头观望了。 能活着比什么都好,凯尔西轻轻叹了口气。他还是别再做什么核心大梦了,既然奥萨普已经亲自到来,谁也不可能和它争夺。 转向驾驶柄,他正打算启程回航,突然,一道细微的光在他旁边闪过。凯尔西一回头,只见发出微光的,是那块他从爱伦废墟找到的晶石。拿起晶石,他不禁疑惑起来,自从上次抓到那个地球人后,这晶石就没再发过光,而且里边的符号也没再显示过,为什么现在又亮起来了? 心念一动,他立刻把晶石拿到光谱仪下,调出模拟射线。果然,符号又出现了,而且还在微微变化。迅速打开分析系统,他马上输进那些符号,坐标随即显示在屏幕上,并正在略微移动。 呆呆的盯着那变化的坐标,凯尔西屏住了呼吸。明明确确的,那坐标告诉他,那个跟核心有关的人,还在地球上。内心狂乱的激动着,他把手伸向那块晶石,可就在他的手指触到它的瞬间,那晶石忽然粉碎了。 慢慢缩回手,凯尔西努力稳住自己的心绪。现在所有的争夺者都集中在这里,此刻他去地球,最安全不过。这是上天赐给他的最好时机,这一次,他绝不会再失手! “奥萨普发动攻击,3号船多维通道被封锁,没有逃出可能,建议启动终极程序。” “3号船储备能量将尽,武器系统供应不足,建议启动终极程序。” “3号船失陷率增长中,3号船失陷率增长中,建议启动终极程序。” 感应着中心的报告,她没有动。3号船失陷意味着什么,她很清楚,但她必须等。 “没有发现不明能量接触携带者,”她最关心的监测报告始终在继续,“携带者周围没有异常。”依然没有她需要的结果。 在罗飞的别墅前停下摩托车,阿龙看了看黑暗的天色,他已经找罗飞一个多小时了,今晚他决心跟他摊牌。可别墅没有人,他的手机也没开,这么晚了,他会去哪儿呢?把手按在储物盒上,阿龙沉沉的叹了口气,看来设备没有白带,他只能这么进去。 从摩托后面的储物盒里拿出信号校验器,阿龙把它对准了别墅的正门。启动按钮,设备开始搜索信号。这台校验器,是靠第五实验室的主机支持的,如果没有梁丽帮忙,他什么也干不成。 想到梁丽,阿龙不禁心中一暖。梁丽是和小叶完全不同的女孩子,大大咧咧,做事爽利。阿龙简直怀疑,象梁丽这样的女孩,是不是从来都没哭过。怎么想到把梁丽和小叶比呢?阿龙摇了摇头,自己觉得有些奇怪。 “咔哒”,门锁响了一声,打开了。他把校验器塞进身边的背包,推开了门。走进别墅,阿龙直奔二楼那间娱乐室。门关着,但依然没锁,在旋开把手的瞬间,他开始紧张起来。 虽然是非法入室,但阿龙并不因此不安,毕竟他已习惯了把罗飞当成他人生的一部分。他此刻紧张,是为了那些即将揭开的秘密。 从背包里拿出做好的指纹模——用那个易拉罐上的手印做的,阿龙首先走向沙发旁架子上的手提电脑。用食指的指纹试了一下,电脑打开了。还好,机器没有设立别的密码。进入系统,他打算先看看罗飞最近使用过的文件。 先是几个没有后缀的文件,只用数字命名,阿龙点了点,却没什么反应。下面有两个图形文件,他先打开一个,是幅简单的草图,好象是什么地方的路线图。怀疑的看了半天,因为没有文字标注,他看不出什么问题来。 第二个文件也是图形,随手点开,一张照片出现在屏幕上。只看了一眼,阿龙的全身立即僵硬了,就象有雷电进入了房间,他听见耳边一阵乱响。照片上的东西,是他们研究所最核心最绝密的研究成果:生物频率干扰武器。 一动不动的站着,半天时间,他的脑子里都一片空白,不知道该想什么,不知道该怎么做。发呆的盯着屏幕,他的目光扫过照片旁边的那张草图。忽然,他看明白了,那是研究所的路线图,那图的终点,似乎是指向东北角的仓库配楼。 用控制器打开配楼的门,罗飞进入了向左的走廊。他完全是按上次的路线走的,一切都很顺利。按照上次阿龙给他穿过的保卫服,他特意定制了一套差不多的带来。结果穿着走在研究所里,遇到两个人都没引起怀疑。 走廊的尽头是带密码锁的仓库门,拿出工具,罗飞开始处理那把锁。他打算再找个外壳,加工一下去骗杰克,量那个外行也看不出来。 线接上了,解码程序开始运行。忽然,他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传来。心中一凛,罗飞立刻回头望了一眼。这条走廊直通通的,没地方可藏。他一下紧张起来,那脚步声已经到了楼外。 门锁轻响了一声,解码完成。罗飞立刻拔下控制器,合上卸开的电子锁盖板,推门进入仓库,迅速关上门。几乎同时,他听到了楼门打开的声音,随即,脚步声进入走廊。 小心的贴近门边,罗飞仔细的倾听着。他留在外面的唯一破绽,是那块来不及固定的盖板,但只要不走近细看,也没有问题。可是,那急促的脚步分明向这边而来,不一会儿,就停在了门外。罗飞的手握住了腰间的小型电棍,他希望不必采取武力。 “罗飞,出来吧,我知道你在里边。”那是阿龙的声音,语调低沉而愤怒。 呆立了片刻,罗飞伸手打开了门,面色铁青的阿龙,正从门外死死的瞪着他。带上门出来,罗飞无言以对,斜靠在门上望着地板,他只能苦笑。 此时此刻,阿龙感觉自己正处在爆发的临界点,只要面前这个人说一个字,或是动一下,他都会扑上去。可罗飞不言不动也不看他,只是那么懒散的靠在门边。 阿龙喷火的目光,从他脸上移向他手中的扰动控制器,“果然是干这个用的。”说着他伸手抓向那设备。 就在他的指尖碰到那掌机的刹那,突然,一丝细微的电弧在罗飞手上一闪,阿龙的身体立刻飞起,沿着走廊远远摔了出去。 “啪”的一声,控制器掉在了地上,罗飞晃了一下差点摔倒。惊瞪着自己的手,惊瞪着艰难抬起头的阿龙,罗飞的脸上忽然布满了恐惧。蓦的,他跳起来向外冲去,经过阿龙身边时,也没有稍微停留。 25.蓝色火焰 好半天,阿龙才摇摇晃晃的从地上爬起来,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刚才这一跤摔得太突然了,他只记得仿佛被电击了一下,就摔了出去。难道是罗飞故意袭击他?扶着墙稳住自己,他踉踉跄跄的向外跑去。 楼门外的林荫道被路灯照的很亮,路上空空的一个人也没有,阿龙慌乱的边跑边东张西望。直到此刻,他依然不敢大声呼叫,那个人毕竟是罗飞啊。 树干后没有,花丛后没有,他到底跑到哪儿去了?忽然,前面有道亮光一闪,那是配电房。阿龙立即冲了过去。 配电房的门没有完全关上,留着一条不大的缝隙。阿龙想也没想,直接推门闯进。进门第一间是配电办公室,因为没有开灯,他一时看不清黑忽忽的屋里有没有人,但马上,他就听到了一阵急促的呼吸声。那声音来自不远处的下方,可有办公桌挡着,还是看不见人影。 手忙脚乱的摸着开关,阿龙打开了灯,缩在桌子后面墙角边的,正是罗飞。他蜷膝坐着,呼吸急促,身体在不停的发抖。 “你怎么了?”阿龙脱口叫道,想要靠近。 “出去!”罗飞突然大吼了一声,可那声音颤抖得厉害。 阿龙转过桌子,刚要去抓罗飞的肩膀,可手一下停住。是不是刚才摔跤的晕劲还没过去,他不禁使劲闭了闭眼睛,他看见罗飞的身上似乎在发光。 “快……快出去!”罗飞目光散乱的瞪着阿龙,声音已经无法连续。 紧接着,许多明显的光丝划过罗飞的手臂,他立刻随之痉挛起来。这次阿龙看清了,他愣愣的站着,一时有些发蒙。忽然,天花的日光灯闪了一下,熄灭了。不等他对黑暗反应过来,就听见了混乱移动的声音,旁边门打开的声音。 灯管亮了一下,随即开始反复的闪烁,只见通往里间的绝缘门正在关上。一个箭步冲上去,阿龙猛的推在门上,门被推开了一半。他刚要进去,就听“砰”的一声,一股出奇的大力突然将门撞上。挨着门扇的阿龙被撞得向后连退几步,差点摔倒。 “喀哒”一声,门从里边锁上了。阿龙立即冲过去,使劲砸门,“出来,快出来,你呆在里边干什么?”难道罗飞糊涂了?他神志不清了?他把自己锁在屋里想干什么? 罗飞没有回答阿龙的喊叫,回答他的,是一片“兹兹啦啦”的放电声。阿龙这才惊恐的注意到,罗飞进的这一间,门上用醒目的红字印着:高压配电室。 里边的放电声越来越响,外边的灯管越闪越暗。阿龙猛力的撞着厚厚的绝缘门,浑身已被汗水湿透了,心中又急又慌。 “啪,啪……”一连串电流激爆的声音,忽然夹杂在放电声中传来,日光灯响了一声烧掉了。随即,墙上的警报器刺耳的尖叫起来。阿龙在黑暗中惊恐的仰起头,怎么办?罗飞这下逃不掉了! “携带者特性混乱,不能匹配,排斥反应剧烈,出现本体能量外溢。”屏幕上显示罗飞状态的浅蓝色波线,幅度变化越来越大,形状也越来越纷乱。 “紧急警告,紧急警告,奥萨普发出能量探网,3号船即将被俘,建议启动终极程序,建议启动终极程序。”计算中心无声的报告着,但激荡的感应波里,就象有雷声滚过。 她微蹙着眉尖,依然一动不动。 “没有发现不明能量接触携带者,携带者周围没有异常能量迹象。” 那个人是谁?什么目的?隐秘的对手竟会如此沉稳。她明白,他们都在等。 感觉背后的门在一下一下的震动,罗飞知道那是阿龙在撞门,可他听不见门响的声音,他的耳鼓里充满了怪异尖利的噪音,仿佛有某种巨大的流体在快速的奔腾。不仅如此,他的眼睛也快要看不见东西了,爆着电火花的配电柜和蓝亮的强光,交替在他眼前变换着,分不清是实景还是幻象。 靠着门瘫坐在地上,罗飞不禁有些奇怪,和上两次经历过的不同,他这次特别的清醒,清醒得令他无法相信。感觉好象思维正从身体中游离出来,他居然能够一边冷静的思考,一边感受着那种怪异的巨痛。他能够肯定,那是什么活的东西,在他的身体内、血液内、甚至细胞内蹿动,就象关在笼中的猛兽一样,疯狂的挣扎着,想要撕碎他,想要冲出来。 一定是有人在拿他做什么实验,他狠狠的咬着牙,只要他活着,就要把那个人找出来! “携带者本体能量外溢加快,排斥反应接近极限,出现自然分离迹象,生命强度衰减中。”计算中心继续报告着,屏幕上那几条浅蓝色的波线,已经断断续续的不太连贯。 “紧急警告,紧急警告,奥萨普能量探网接近,3号船随时可能被俘,3号船随时可能被俘。” 她的目光从屏幕上垂下,她已不能再等,“3号船终极程序准备。” 主控室的晶石网络快速传递着光流,几乎是马上,计算中心给出了回答:“终极程序准备完毕。” 罗飞的能量波线减弱了,若有若无的象要消失,“携带者自然分离开始,生命强度接近极限。回收程序准备自动执行,回收程序准备自动执行。” 看来这个回合她要输了?对手等待的就是这个吗? 她停驻了片刻,淡淡的作出那个决定,“准备接通本体能量。” “特别警告,特别警告,缺少核心支持,主控本体能量损失将不能补充,主控本体能量损失将不能补充。建议主控重新评估,建议主控重新评估。”虽然计算中心只是部设备,可依然对这个命令反应强烈。是不是连机器也知道她不该这样抉择? “提示警告,本体能量传输将引起奥萨普同位感应,建议取消,建议取消。”计算中心碎嘴婆似的罗嗦着,为阻止她做最后的努力。 “启动3号船终极程序,”她依然淡淡的说,“本体能量传输准备。” 整个略微泛着暗红色的区域,象一片空间垃圾场,所有船只爆炸后的剩余物,填塞着触目所及的每一个角落。 一艘断裂的笛特舰船缓慢的飘移着,它和另一艘船的半截船身搭在了一起。绕过它们的下方,小战舰慢速向前行驶着,尽量躲避着较大的碎块和聚集的烟尘。不过无数飘荡的小碎片显然难以躲开,它们在船身上碰擦出点点的火花。 “找到了,他们在那边!”徒特指着望远屏叫道。 “不知道还有没有出气的。”林肯顿的口气似乎有些幸灾乐祸,不过他还是准备好了推进器。 鲁博森小心的把船靠了过去,现在四面的空间,简直就是驾驶者的噩梦。大大小小数不尽的残骸、碎片到处飘浮着,一团团的浓烟、尘雾凝聚不散,有些残片还是灼热的,一闪一闪的发着昏暗的光。 一段长长的炮杆和一块断裂的侧翼,从前窗旁慢慢掠过,西阑他们的船渐渐出现在前方的一片废墟中。他们的船靠在半截大船残骸的旁边,船尾被什么东西撞烂了,好在大部分还比较完整,整个船黑忽忽的,既没有光也没有信号。 “我去看看。”林肯顿边说边走向舱口。 “小心点。”费恩声音低沉的嘱咐着。 “真奇怪。”鲁博森来回看看望远屏和探测器,一个人耸着额头自言自语。 徒特没接话,他盯着前窗中林肯顿缓慢向前的身影,也郁闷的耸着额头。 “您看,”鲁博森转向费恩,“为什么七星联盟的船,离得最近,可炸毁的最少呢?” 确实,那道毁灭光波,是从军团的包围网内侧出现的,可他们的舰船只损失了几艘。相反,外围的小船几乎毁了一大半。 费恩扫了一眼探测屏,上面的数据显示,已经撤远的联盟舰队还没舍得走,还聚在远处观望着。 “有传言说,七星联盟和奥萨普暗中有交易,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鲁博森嘀咕着。 “我相信没有,”费恩阴沉的摇了摇头,“不过确实奇怪,它们一直很少攻击七星联盟。” “可是,”徒特疑惑的看着费恩,“就算奥萨普有意放过他们,可它怎么能办到,在一道攻击波中区分打击目标呢?” “这就是它的可怕之处,”鲁博森喃喃的说,一脸退缩的表情,“这种低等生物太怪异了。” 费恩没接话,但他的额头耸得更高,脸色更阴沉了。 密封门打开了,林肯顿领着西阑他们四个走了进来。令人惊讶的是,他们四个居然都没受伤。 西阑的脸色很难看,他始终低着头,林肯顿则显得心情很好,剩下三人都是惊魂未定的样子。 桑其走向徒特他们,感激的说:“多亏你们来,这次真是拣条命。” 鲁博森正忙着驾驶,顾不上说话,只回头笑了笑。徒特则有点不好意思,喃喃的说不出话来。 “没想到这个恶魔会亲自来,”斯坦一边对费恩说着,一边沮丧的摇着头,“我这还是第一次遇到它。” “可惜看不清楚。”徒特遗憾的插了一句。 现在他们已经确知奥萨普的到来,从前窗都能直接看到远处那片泛红的星空。但是因为整个区域内布满了碎片烟尘,望远设备反而起不了多大作用,而探测器上居然还是只能看到那艘船和石群,关于奥萨普什么信号也测不到。 “我倒希望永远别再见到。”桑其嘟囔着,边说边瞟了一眼望远屏,忽然他惊叫起来,“快看,是什么那么亮?” 大家都凑了过来,人人惊异不定。就连神色特别阴暗的西阑,也不禁露出了一丝惊惧。望远屏上模糊的远处,原本是一片笼统的火红,可现在却有一簇刺目的蓝光,越来越强的透射出来。 蓝光来自船头,飞船已经启动,驶向密密麻麻包围在外的石群。发射口伸出来,气旋般的强光在流转。忽然,发射口四瓣张开,一枚碟形飞弹呼啸而出。 一组石队迎上,数道射线喷出,拦向飞弹。 “磅”,五彩的光芒一闪,碟形弹旋即爆开,无数的爆点如浪花飞溅,扩展成一片蓝色能量潮,翻卷着向前撞上石队。恐怖的嚎叫声四起,队列中所有石块,立刻喷出火焰,逃窜着、扭动着炸开,碎块燃烧着四散。 能量潮并未停止,继续朝前涌去…… 到处都是蓝亮的火焰,跳动着发出一种和谐的浅唱般的声音。罗飞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印象,尤其是在这火正将他吞噬的时候。火焰带给他的,依然是那种彻体的巨痛,可奇怪的是,他觉得自己好象已经走出了身体,被燃烧的似乎是他的外壳,只是他对那外壳的感觉还没有切断。 前方的火焰好象起了些变化,火焰的后面好象有什么东西,他迷迷糊糊的走了过去。不知不觉中,火焰慢慢消失了,痛还是一样的痛,可那痛好象是别人的事情,并不影响他向前走。 无数亮晶晶的东西隐约出现在眼前,而且越来越清晰。罗飞疑惑的仔细看了看,原来是些蓝色的白色的晶体,它们交错的契合在一起,在他身旁构成了许多条巨大的相互连接的通道,延伸向远远的看不到尽头的地方。 那些晶体,和他所有曾见到过的水晶、宝石之类都不一样,透明的石体中,有一簇簇柔和的光波在缓慢的摇荡。罗飞有些怀疑起来,这是做梦吧,感觉象是,除了做梦不可能见到这么奇怪的东西。随便拣了条通道,他信步向前走去。 前面的晶石壁上,有什么东西引起了他的注意。走过去他看到,那是一个刻在石壁上的暗纹图腾,样子拐来拐去的象是一个类似菱形的迷宫。这代表什么? 就在他站在那里猜测的时候,忽然,他感觉有人握住了他的手。那手很软很轻,似乎若有若无。在他被握住的瞬间,疼痛开始减退,一种暖洋洋的感觉,从那手上传了过来。 下意识的,他想转身寻找握住他的人。可不知为何,他忽然就困了,他的眼睛一下就睁不开了,他的思维渐渐模糊,他的全身心都懒懒得想要立刻睡去…… 26.爆炸与等待 一阵零乱奔跑的声音,伴着杂乱的叫喊声从外边传来,随即配电房的门被轰然撞开,许多道雪亮的手电光,一起射了进来。 光柱照在阿龙身上,亮得让他回不过头来,但他也没回头,他只是绝望的砸着那扇绝缘门,声音嘶哑的喊着:“快把门打开,里边爆炸了!” 警报响起后不久,他就听到里边传出很大的爆炸声,自那以后,他再没听到门那边有任何动静。现在他已经顾不上去想罗飞会不会被抓住了,他只祈祷他还能活着。 “阿龙,你怎么在这儿?”那是李主任的声音在冲他喊,“出什么事了?” 他依然机械的砸着门,没有回答。李主任又在对别人喊着,“老吴,快检查一下,赶紧打开备用电源,不能停电。” 几个人上来七手八脚的把阿龙推开了,有人在拿钥匙开门,然后有人在喊:“门打不开,锁坏了,还烫手呢,好象烧住了。” “把锁锯开,把锁锯开,”几个人乱糟糟的喊着,“快去拿工具。” “撞开,试试撞开。”另一些人边喊,边开始聚在一块撞门。 一刻钟之后,带小发电机的手电锯才找来,门已经被撞得变了形,可是还没开。阿龙象根木头似的,呆立在黑暗的角落里,看着人们杂乱的前后忙碌,心中止不住的一阵阵发冷。 伴随着刺耳的电锯声,七嘴八舌的议论声,门外更多更杂乱的人声,绝缘门终于被打开了,一拨人涌了进去。但阿龙依旧呆立在外边,他不敢进去,他真的在怕,任何一种罗飞会有的结局都让他害怕。 进去的人在大声的惊叹着什么?更多的人在往里挤,声音太乱,阿龙的心也太乱,所以他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可不管是什么,他都必须面对,那是他最好的朋友。猛的抬起头,阿龙挤进了人群。 室内的景象确实让人震惊,靠近门的几个配电柜全都炸变了形,在晃动的手电光下象是一堆砸过的废铁。所有人都围着配电柜议论纷纷,只有阿龙在人群中挤来挤去的低着头寻找。后来他干脆抢过一把手电,细细在地面、墙角、整个室内来回找了起来,奇怪,没有罗飞,哪儿都没有。 这怎么可能?他忍不住又心急火燎的在屋里转了两圈,黑暗中踩到了几个人的脚,好在到处又黑又乱,没人介意。还是没有,罗飞怎么会不在这里?难道他安全脱身了?望望墙顶玻璃碎烂的窄窗,阿龙心中一动,他挤出了配电室。 离开人群,阿龙快速沿林荫道走向东北角的仓库配楼。黑暗中赶来的人都聚在配电房门口,没人注意到他的行动。走到一半的时候路灯亮了起来,这是备用电源启动了。来到楼门前,他用身份卡打开门,急匆匆的走了进去。 刚才他摔过跤的那条过道静悄悄的,地面上干干净净的什么也没有。阿龙的心“砰砰”乱跳起来,他记得清清楚楚,罗飞的那部掌机掉在了地上,他和罗飞离开的时候都没有去拣。现在怎么会不见了?难道罗飞回来过?这么说他没事? 狂喜象浪潮一样涌上了心头,阿龙忍不住想要大声欢呼。可慢慢的,他的心又凉了一半。罗飞脱身后,回到这里来干什么?难道他还不死心? 惊异不定的想着,他走向仓库门。门上的电子锁好好的,那块活动的盖板已经封死,一点动过的痕迹都没有。这下,阿龙的心全凉了,罗飞不但回来过,而且处理过这把锁。 一簇接一簇的光爆象繁复绽放的礼花,蓝亮的强光却比礼花刺目千万倍。整片区域里无数的残骸,无数的烟尘,也挡不住这光的喷泻,每一个阴暗破败的角落,都在瞬间被照得雪亮。 舱里的人全都石化般的呆立着,惊瞪着窗前的强光,如果没有窗体上的防透射保护,他们都已经被照成了瞎子。 紧接着,一声怪异悠长的怒吼猛然响起,巨大恐怖的声音,伴着光爆的减弱越来越强。船中的照明设备忽然全都闪烁起来,所有的仪器信号都在杂乱的跳动,引擎突然熄火了,船体开始随机的摇摆。就象是表示对这吼声的臣服,每一艘停泊的船只,和幸存在船里的人,都在这声音里战栗着。 光爆渐渐在前窗上散去,只剩下一片火红色的星空。长长的嚎叫声还回荡在船舱里,其中充满了狂暴的愤怒。忽然,嚎叫声嘎然而止,泛红的星空也瞬间归于黑暗,整个舱里和外边一样,同时陷入了死寂。可那声音留下的感觉如此强大骇异,舱中的每一个人依然无法止住颤抖。 照明设备亮了起来,各种仪器也同时恢复正常,引擎自行启动了,舱里开始有了点正常的声音。 许久,还是桑其首先打破了沉默,“看来那恶魔走了,”他深深的吁了口气,转头看看大家,“应该不会回来了。”他的脸色依旧很难看,语调依旧不正常。 “那艘船就这么炸掉了,”徒特还是不大相信,他略微开始松弛的脸上满是惋惜,“奥萨普为什么炸掉它?” “显然是自爆,”鲁博森活动着因为紧张太久有些僵硬的脖子,“它走投无路,又不想被抓住。” “厉害,厉害,”林肯顿晃着头,“你们看它爆炸前干掉了多少石头,还有那爆炸的规模,我们竟然还做梦要逮住它。”说着他瞪了一眼西阑。 西阑阴沉着脸,不看林肯顿。 桑其赶紧打岔,“那艘船炸掉了,核心大概也完了,至少没落在那恶魔手里,还不算太糟。” “周围的船都在返航,”费恩盯着探测器,七星联盟已经走得没了踪影,“我们也回去吧。” 晶石构造的主控室非常宽阔,圆形的穹顶布满了一道道晶莹的管线。这些管线看上去不象固体,却象倒悬于顶的水流,时时刻刻变幻着形状和方向,交错穿行着,汇聚到穹顶下方不同的柱状网络内。无数光流在网络中穿梭往复,繁忙的传递着各种信号,使柱群如同一棵棵生生不息的光树。 整个主控室的形状并不固定,大致是个蛋型。没有任何出入口的四壁,不象是墙体,而更象轻轻浮动的溶液。这种造型和它的存在特点是一致的,作为基地的中心,主控室用寻常方法根本进不来,它在时空漂移状态。 “3号船自行分解成功,奥萨普感应位置回到暗巢。”计算中心报告着,同时把一幅幅全息影像,快速变换着投射在她面前。 她默立着没有看,而是闭着眼睛静静的感应着一切。 “提示警告:主控本体能量损失,缺少核心支持,不能补充。”随着报告,一些白亮的细线投射出来,几乎静止着,偶尔微微波动。那是她自身的能量状态。 轻轻睁开眼,她扫了一下那些波线,“携带者适应监控分析。”她发出指示。 另几条浅蓝色波线出现在影像中,“携带者适应状态良好,排斥反应终止,不能得出合理性分析。” “不能得出合理性分析。”她轻轻重复了一句,微微蹙了蹙眉。那个连计算中心也分析不出的原因,她其实是明了的,但她的对手会知道多少呢? 计算中心还在继续给着新的报告,她没再说话,慢慢垂下了眼帘。 忽然,一艘飞船的影像投射出来,计算中心随即发出警报,“超2401型攻击舰再次侵入,超2401型攻击舰再次侵入。” 看来那个人不肯轻易现身,依然在操纵着追逐欲望的人。她微微抬眼,目光闪动,只见影像中出现的,还是那艘形状尖尖的中型飞船。 凯尔西再次检查了一遍探测数据,确实没有石群的踪迹,整个地球外围都没有。面对丰厚的猎物,这里只有他一个猎人。克制着紧张与兴奋,他又复核了一遍定位,握住驾驶柄,他打算登陆了。 忽然,一道光在前窗中闪了一下,凯尔西一怔,立刻转向探测器。数据显示,那只是一组偶然掠过的陨石。他告戒自己要稳着点,这次无论如何不能再出差错。调整着望远控制,他把陨石的画面拉近,他要确定刚才是什么在亮。 普通的矽土石,带些碎片,和探测器给出的结果一样。刚刚可能是反光,轻轻透了口气,他想移开画面。等等,那是什么?凯尔西一下瞪大了眼,一块小小的晶石,和碎掉的那块类型相似,就混在那些碎片中间。 感到内心大跳了一下,他立刻开动飞船跟了上去。在这里又遇到这种晶石,一定不是偶然的,这一定有什么重大的意义。要不要弄进来呢?他有点犹豫,这晶石也出现的太容易了,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就象是对他的回答,那晶石又亮了一下。凯尔西再也忍不住了,不管那后面是什么,他都要弄到手再说。放出捕捉臂,机械手蛇一样的伸了过去,合金手爪灵巧的在晶石上合拢,他抓到它了。 从输送口拿起传进来的晶石,凯尔西兴奋的走向光谱仪。出乎他意料的是,不等用光照,一些复杂的符号就自动显示出来,而且数量要比上两次多得多。 愣了愣,他疑惑的转向计算机,调出分析系统。他用翻拍仪记下这堆符号,输给系统。是不是因为数据多的缘故,系统没有马上给出结果。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凯尔西有点紧张了,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按动键钮,他想再重复分析一遍,突然,一行警告出现在屏幕上:船体手动控制锁闭。凯尔西一怔,没等他反应过来,前窗已经闪动起一片纷乱的光影,飞船自动进入了多维驾驶。 惊跳起来,凯尔西立刻去按驾驶盘,没有用,飞船不受他控制。慌乱的扳动各种按钮,他想关掉引擎,试着切换空间,调整目标数据,甚至减速,不行,一个执行命令的都没有。 慢慢的停下手,凯尔西只觉全身一片冰凉,他终于明白了,那晶石里是一个入侵接管程序,有人在故意诱惑他打开。 太厉害了,凯尔西苦笑起来,还从没有人能够这样,兵不血刃的控制他。 “谢谢你。”一边把钱递给的士司机,小叶一边随口说着,她的声音很黯淡。 “小姐,要不要我在这里等你啊?天晚了,一会儿回去这里不好叫车喔。”黑胖的计程车司机热心的建议着。 小叶茫然的抬起头,确实,太阳已经沉落到地平线下,暮色正在天际间合拢,新开发的别墅区空落落的,难得看到一两个人影,更不用说计程车了。可是,她不能让司机等在这里啊,她不想让人旁观她的伤感,即使她不得不走着回去。 “谢谢了,不用。”她声音低低的说,一边走向不远处那座熟悉的建筑。 已经到了亮灯的时间,可是罗飞的别墅黑洞洞的,实际上,周围每一幢别墅都黑洞洞的。小叶倒没有因此觉得害怕,她顾不上害怕,她全部心思只想着一件事:罗飞在家吗?她走到栅栏门前按了按门铃。 门铃在一遍一遍的响,小叶的心在莫明的狂跳。一次,两次,三次,她按了三次门铃还是没人出来,显然,罗飞没在。 不知为什么,她忽然长长的出了口气,绷紧的心渐渐放松下来。他不在,她不用面对他了。她不用再找借口,编谎话,不用再为这么晚大老远跑到这里来做解释了,其实她就是想来看看他。 可是现在,她看不到他了。刚刚松弛的心又开始慢慢下沉,她无力的抓住门栏杆,把头靠在了手臂上。她不敢给他打电话,怕他说很忙,直接要她走。 不知道已经过了多久,天上的星星都出来了,小叶还坐在栅栏门前的地面上。她无数遍告诉自己,太晚了,回去吧,明天还有课。可她就是下不了决心离开,仰头看着闪烁的繁星,她不停的给自己找理由。再看一会儿,再看一会儿星星她就走。 远处传来了汽车的声音,小叶立刻站了起来,是罗飞,一定是,她的心又开始“砰砰”狂跳。车灯很亮的照着她,晃着她的眼睛,但没减速,很快开过去了,是辆白车。 小叶失望的重新坐下,要不要走,要不要走呢?再等一辆车,就再等一辆车,如果他还不回来…… 又有一辆车开来了,小叶再次站起来。车灯更亮了,晃得她睁不开眼,而且减速了,她的心跳的好快。那车缓缓的开向她,缓缓的开过去,忽然加速走了。谁这么讨厌!小叶立刻瞪向那车尾。那是一辆黑色面包车,尾灯不亮,看不清车牌。 也许今晚罗飞不会回来了,可她为什么还不走呢?小叶抱膝坐在地上,把头埋在臂弯里。她真的该走了,可她为什么不愿离开呢? 又有汽车在开近,可小叶没动也没看,她害怕再失望。但这一次,车停在了她面前。慌张的抬起脸,她忘了站起来,车前大灯已经关上了,但车里的人没有动。半天,她听到身后的栅栏门自动开启,才想起来自己还坐在地上。 有点狼狈的站起身,她终于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声音,“进去吧。” 27.不可思议的变化 进了别墅好久,小叶都不敢朝罗飞看,她低头摆弄着自己的手袋。奇怪的是罗飞也不问她,甚至他都没有笑,他翻着冰箱和壁橱。 “有饼干、牛奶、饮料,过来吃东西。”他命令式的说。 “我不饿。”小叶小声的说,可还是听话的走到餐桌旁坐下。 她不习惯听罗飞这样生硬的对她讲话,他是不是生气了?她不敢抬头看。 罗飞在用微波炉替她加热牛奶,“今晚住这吧,我一会儿有事要出去,明早送你回学校。” “你还要出去?”小叶怔了一下抬起眼,第一次正面看他,可罗飞的目光却于此时转开了,他的脸色比她记忆中的要白,他的神情少有的严肃。 没有回答她,罗飞把热牛奶放到她面前,转身上楼去了。 他生气了吗?他为什么不笑也不问她?小叶心烦意乱的猜想着,一口也吃不下,尽管她晚上没吃过东西。 罗飞拎着个挎包从楼上下来了,他径直走到她面前,一边检查着包里的东西,他一边说,“我现在就要走,你以后不要来我这里了,我经常不在。” 他不让她再来找他了,小叶的心在奇怪的一下下的抽动,她想要捕捉他的目光,可他并不看她。 “我只是,只是随便走走,”她声音低低的说,尽量抑制着眼中的酸楚,“你不在也没关系。” 罗飞的手停住了,慢慢的,他抬起眼睛看着她,这次,她却惊慌的避开了。 “那怎么行,”他忽然说,口气一下就恢复了平时的调侃,“你要是这么走丢了,阿龙非得杀了我不可。” 小叶想要笑一下,可她笑不出来,只是动了动嘴角。 “以后找我就打电话,好不好?”他替她撕开饼干的包装袋,又为她倒上一杯橙汁,“我保证随传随到,好不好?” 小叶这次真的笑了,她抬起头来看向他,却发现他的笑容正在收敛,“以后真的不要来了,”他认真的说,“这房子我近期打算卖掉。” “为什么?”小叶惊讶的看着他,“那你住哪儿?” “我要回去了,”他平静的看着她的眼睛,“老爸催我回去结婚。” “结婚?!”小叶的身体蓦的僵住了,她呆呆的瞪着他,忘记做丝毫的掩饰。 “怎么了,干嘛不恭喜我?”他笑笑的看着她,但他握着挎包的手指,却因为用力过度而完全发白了。 可小叶没注意到,她现在唯一能看到的,就是他脸上愉快的笑容,“恭喜……恭喜你。”她机械的说,脑子里一片空白。 “好了,我该走了。”他依然笑着,猛的转过头,逃一样的向外走去。 突然,门锁“咔哒”响了一声。罗飞一惊,立刻把包丢在一边,几步来到门前。 “哗”的一声,门从外边打开了,脸色铁青的阿龙,大步跨了进来。 “把东西交出来!”阿龙狠狠的瞪着罗飞,声音中有种极力压抑的暴怒。 罗飞没说话,他皱了皱眉,向后退了一步。 “交出来!”阿龙突然大吼了一声,跨前一步一扬手,一把五四式手枪顶在了罗飞胸前。 罗飞瞟了一眼手枪,不由自主的快速转头,去看餐厅里的小叶。 阿龙见到罗飞的动作也不禁看向餐厅,他这才发现屋里不是一个人。呆了一下,他忽然回过味来,慌张的想要收起枪,可已经晚了,小叶已经看见了,她面无血色的呆呆坐在那里,半天,才眼神发直的站起来,脚步机械的走向这边。 看着一步步接近的小叶,两个男孩都下意识的退缩了。小叶却突然冲上前,一下挡在罗飞前面。她瞪着阿龙,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摇晃着,她的全身都在发抖。 阿龙握枪的手,无力的垂了下来。他低下头,不敢接触小叶的眼神。 “跟我来。”罗飞忽然说话了,他转身向楼梯走去。 阿龙仓惶的瞟了小叶一眼,绕开她,匆匆跟上罗飞。小叶木立了片刻,大喘了几口气,呆滞的扭过脸,也转身跟上。罗飞走进了那间娱乐室,阿龙跟了进去。小叶脚步凌乱的走进时,看见罗飞站在房间正中,和几步之外的阿龙对峙着。 “那件东西我先借用一下,”罗飞面无表情的看着阿龙,“以后还你。” “你!”阿龙一下暴叫起来,“你不要命了吗?我可以告诉你,你拿的只是个外壳,肯定不是他们想要的东西,你再干下去会没命的!回头吧,罗飞!” “呆在这儿。”罗飞简单的说,然后向外就走。 阿龙“呼”地跳了起来,直扑罗飞。 “你们……”小叶刚叫了一声,只觉眼前一花,就听“砰”的一响,身后的门已经撞上。扑空的阿龙踉跄着差点摔倒,他表情惊骇的呆立着,屋里只剩下他和小叶两人。 沉闷的钢板合拢声在门边响起,阿龙惊醒过来,冲过去撞在门上,那门纹丝未动,只发出一声金属的回音。 杰克把交货地点定在了荒僻的郊外,这表明交易不会容易进行。但无论如何,他一定要弄到那个所谓客户的资料。 跑车沿道路快速奔驰着,罗飞目光阴沉的盯着前方,发生在他身上的事太怪异了,已经完全超出了他能想象的范围。 下午他专门去医院做了全身检查,无论ct还是核磁共振都照不出他有任何异常。本来他曾猜测有人用他做生物实验,可他现在的状态让他明白,一切绝不会这么简单。那个人到底在拿他做什么?他还是他自己吗? 两边的麦田已经收割过了,坑洼不平的乡间小路通向一道高起的长堤。卫南河从市区的远郊流过,在这个季节河水最深。开车上堤走了一段,罗飞就看见了一辆黑色的吉普。 看到他的到来,吉普亮起了大灯。把车靠过去在几米外停下,罗飞下了车,手里拎着那个挎包。停了片刻,吉普门打开,杰克独自出来了。 罗飞把手中的挎包拉开,在车灯里向杰克展示了一下,他看见杰克深陷的眼珠在发光。 “我要的资料。”罗飞简洁的说。 杰克拿出一张三寸软盘,向罗飞晃了晃。 一句话也没说,罗飞首先把挎包丢过去,包落在了杰克脚下。杰克低头看了看,随即把软盘扔了过来。软盘本来是甩向罗飞脚边,但他略一伏身就轻松的抄在手里。 杰克也伏身去拣挎包。 “等等,”罗飞忽然开口了,“你搞错了吧,这是张空盘。” 杰克的手一下停住,但他随即接着把包拣起来,“你在开玩笑?”他从容的说,目光闪烁的看着罗飞,“你又没看过。” 罗飞冷冷的看着他,“这盘上原来装着w—78号档案,不过你已经删掉了,我要是你,我会格式化一遍,免得数据被恢复。” 杰克立刻有些变色,“你怎么会知道?” “再说一遍,我要你的客户资料。”罗飞依然冷冰冰的看着他。 杰克没说话,他把包打开,拿出那个外壳看了看。如罗飞所料,经过加工后的外壳,没让他看出什么破绽来。杰克满意的把东西放回包里,摆了下手。罗飞听到自己身后两边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但他没有动。很快,一左一右,两个人站在了他身后,硬硬的东西顶住了他的腰。 “知道我为什么选这里交易吗?”拿到货物的兴奋,让杰克脸上有了笑意。 “方便处理尸体。”罗飞不动声色的说。 “噢?那你还敢来?”杰克耸了耸眉毛,警惕的四下看了看,等确信罗飞没有帮手,他开始感兴趣的看着他。 “告诉我那个客户的情况。”罗飞语气冷淡的坚持着要求。 “你应该知道,替客户保密是行规。”杰克说着走回吉普,阴沉沉的加了一句,“干掉他。” 凉冰冰的枪口顶上了罗飞的太阳穴。 “砰”,一声经过消音的沉闷枪声,在黑暗的旷野里听着格外单调。 那是放空枪的声音!杰克一下呆住,立刻转回头,只见原本在前面的罗飞,已经到了他那两个手下的身后,两手握着他们的枪,分别顶着他们的背。那两个人则动作呆板的立着,依旧保持着刚才拿枪的姿势,满脸无法相信的惊骇表情。 杰克马上僵硬了,他直直的盯着罗飞,难以掩饰目光中的震动。 “告诉我那个客户的情况。”罗飞再一次说,继续冷冷的看着他。 停了一下,杰克缓慢的点了点头,“磁盘在车里。”他看着罗飞说,见他没反对,伸手打开了车门。 杰克把挎包放进去,找出另一张磁盘,一边悄悄拔出了枪。用车门挡着右手的枪,左手一扬,他把磁盘扔向罗飞。 罗飞两只手腕一翻,同时向外一推,面前的两个人立刻远远摔了出去。松开一柄枪,他抬手去接飞来的磁盘。 杰克等的就是这一刻,一抬手,他扣动了扳机。 “砰”,这一声格外的响,仿佛没经过消音。杰克全身一震,向后踉跄了两步,枪掉在地上。 罗飞依旧站在那里,一手抓着磁盘,一手举着枪。 杰克看看自己发麻的手,看看地上爆裂的枪管,他明白了,刚才那一声是两枪的混合,罗飞打爆了他的枪。怎么可能这么准?而且这也是头一次有人比他更快,微微的,杰克的眼中开始露出畏惧。 向他瞟了一眼,罗飞随手把盘丢在了地上,“这里边是你们的联络密码,很有价值,但我不需要,”他冷冷的抬枪瞄着杰克,“我要你客户的资料。” “你怎么知道磁盘的内容?”杰克愕然的瞪着他,不由自主的退了一步,那确实是他的密码盘,他刚才随手抽了这一张。 “我快没耐心了。”罗飞突然抬手一枪,打在了杰克的脚旁。 杰克惊跳起来,一连后退了几步,远处他刚爬起来的两个手下,都不敢走近。 “我不知道!”杰克叫了起来,“客户只留下了钱和档案,我们不能不干,他有我们的所有成员名单。” 首次听杰克声音这样尖,罗飞知道他没说谎。费了这么多周折,发生了这么多事,连阿龙和小叶都牵涉进来,竟然还是什么也查不到。举着枪,罗飞感到自己的手在发烫,愤怒象团引着的火,开始在他的身体里燃烧。感觉按着扳机的手指,紧张得有些发痛,他有种想要杀人的欲望。 努力垂下枪口,他慢慢的说:“把我的东西放下,你们可以走了。” 杰克阴沉的脸抽动了一下,什么话也没说,他走向吉普,拿出挎包扔在地上,上了车。另外两人也赶紧过来,慌张的跟上。 吉普车发动了,沿着河堤向前开去。罗飞走上几步,伸手去拣地上的挎包。 突然,枪又响了,那不是一声枪响,那是一连串的发射。身体猛的一晃,罗飞知道他中弹了,怒火忽的蹿升起来,向旁一闪,他已在数米之外,猛的腾身跃起,他扑向远处的吉普。 子弹在耳边“呼呼”的飞过,凭感觉他就能分辨那些子弹的距离,罗飞灵巧的转折着身体,在弹头的间隙中飞速穿行,几秒之后他就赶到了车尾。一只ak74的枪管,正从车窗旁伸出,向外喷着火星。 象只大鸟似的一腾身,他“嘭”地跳上了车顶盖。不等那枪管缩回去,已被他一把抓住。用力一扯,不但枪被拽了出来,拿枪的人也因为来不及松手,整个身体被拽出了一半,卡在了车窗上。 一旋身,他转而落在了车前盖上,一扬手,前窗玻璃“哗啦”碎开。步枪从破碎的前窗伸进去,顶住了开车的杰克。 “停车!”罗飞喝道。 刺耳的刹车声响起,吉普又颠簸着蹿了一段才停住。罗飞狠狠的瞪着车里的杰克,杰克则绝望的瞪着车顶,浑身不停发抖。车里只有卡在窗户上的那个人还在挣扎,另一个缩在车角,一动也不敢动。 火辣辣的疼痛从肩膀上传来,那是子弹打中了他的肩头。不用看,罗飞就知道,子弹是洞穿而过,并没有留在体内。很奇怪,现在他能清楚的了解自己的一切状态,无须看,只凭感觉。自从配电室的那场爆炸以来,他的感觉能力,他的运动能力,都变得不可思议起来。 “嗒,嗒,”那是他的血滴在车盖上的声音,燃烧的愤怒却在这声音里渐渐冷却下来。许久,罗飞撤回了手里的步枪,“你们走吧,”他冷淡的盯着杰克,“别再惹我。”说着他跳下了吉普。 杰克发怔的坐了半天,没想到他会这样放过他们。渐渐的,他清醒过来,匆匆的发动车子,他仓惶的看了罗飞一眼,踩下油门,急驰而去。 用手按着肩头的伤口,罗飞感到血浸湿了t恤。望着吉普车的尾灯消失在远处,他的心中一片茫然。难道他真就什么也查不到吗?他要这样被人控制到何时? 28.初见之夜 小叶呆呆的跪坐在地板上,眼珠很久都没有转动一下了。她的手里紧紧的抱着个坐垫,好象这样能带给她一些支撑。阿龙告诉她的那些话,就象回音似的在她耳边反复响。怎么可能?罗飞怎么可能会是间谍?她一定是在做噩梦吧? “小叶。”阿龙蹲在她旁边,小心的叫了她一声,可她没有动。 “小叶,”又叫了她一声,他轻轻拉了拉她的手,深深的叹了口气,“如果你想哭的话……” 小叶缓缓的摇了摇头,轻声的说:“他一定是迫不得已,对不对?他一定有苦衷的。罗飞不是坏人,你说对不对?”她一边说一边转过头来,目光定定的看着阿龙,好象他的回答能对一切做出裁断。 阿龙低下了头,他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觉得心在一跳一跳的痛。 “肯定是别人逼他的,”小叶象是在对他说,又象是自言自语,“他不是有意那么干的,对不对?” “不管是不是有意,干这种事……”阿龙惨然的摇了摇头,“我只希望他别出事。” “他不会出事的,”她忽然扬起头,“他不会出事的,”她的声音变得急促起来,“你说,他会没事的,对不对?他们不会对他,对他……”说着她开始止不住的哆嗦起来。 “小叶,别这样,”阿龙一下慌了,他一把抓住她的两只手,紧紧的盯着她的眼睛,“你别急,别着急……” 可是小叶的颤抖在加剧,她的嘴唇在发白,她的眼神在变得凌乱,她的嘴里喃喃的说着,“会不会,他会不会……” “小叶!”阿龙突然大吼了一声,猛的握住她的双肩,使劲晃了晃。 剧震了一下,小叶的话蓦的刹住,怔怔的看着阿龙,她的眼泪慢慢涌出,终于,她哭出声来。 不由自主的,阿龙拉近她,慢慢将她拥在怀中,用手抚摩着她乱蓬蓬的短发,让她伏在自己的肩头,“他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轻握着她细细的肩,他声音沉沉的说,“我会想办法,他一定不会有事。” 快速的转动着目光,阿龙似乎想就地找出个办法来。忽然,他想起了什么。轻轻放开小叶,他拣起了自己扔在地上的背包。从包里掏出那个指纹模,他站起来走向茶几。 小叶抽泣着,目光追随着他的身影,泪眼中满是依赖和希翼。 拿起茶几上的指纹遥控器,阿龙将指模按了上去,快把房门打开,他暗暗叫着,但愿他能马上出去,但愿还能来得及。 房门没有开,移开的是灰色的壁板。当阿龙和小叶一起蓦然转头的时候,他们看见的,是那些大大的照片,和照片上他们三人灿烂的笑容。 盛夏的夜风吹在身上有一点发冷,罗飞知道那是因为失血的缘故。他应该设法处理一下伤口,如果不想倒毙在路上的话。 转身走向跑车,他打算找点能止血的东西。忽然,一种非常奇异的感觉降临了,不由自主的停住脚步,他下意识的转回身。马上,他怔住了,就在不远处,就在他刚刚走过的地方,一个身穿白色衣裙的人,正静静的注视着他。 今夜繁星闪耀,但星光并不足以照亮几米外的细节。他看不清她的面容,只能依稀看到,她的长发和白裙在风中飘拂着。但是她的眼睛非常亮,罗飞有种奇特的印象,好象有无限的星光,在那双眼中流转。 “你……”罗飞脱口而出的想问“你是谁”,但却一下闭上了嘴,因为他马上意识到,能够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能够毫无声息来到他身后的,绝不会是个普通人。沉默着,他等她先开口。 可那个人没说话,她举起了一根手指。一点微弱的蓝光在她的指尖跳动了一下,立刻,一股热流突然从头顶袭来,瞬间游过罗飞全身,随即什么东西在他身上亮了起来。猛一低头,他愕然看见,发亮的是他的伤口。就在他的眼前,就在他的瞪视下,他肩上那个被子弹穿透的洞,微微疼痛着,发出一片兰色的微光,愈合了。 慢慢的抬起头,死死的瞪视着对面那个人,罗飞全身的每一丝神经都在发冷。他记起来了,在首次经历酷刑那天,他就有过这种热流袭顶的感觉。原来此刻站在他面前的,就是这么多天以来,他不惜一切想要找的幕后控制者,就是那个一次次操纵他的生死、操纵他的朋友、操纵他的命运的强大力量。一动不动的盯着她,罗飞的手指在攥紧,极力克制着蓦然腾起的愤怒,他无声的等待着。 “我叫羽,”她缓缓开口了,声音很轻柔,听起来很年少,可语调出奇的淡漠,“我想知道,你什么情况下会杀人?” 罗飞的眉毛立刻扬了起来,慢慢眯起眼睛,他小心的打量着她。黑暗中他看不清她的脸,听声音是个很年轻的女孩子,但那话可不是一个小女孩能说得出来的。 仔细琢磨那句话半天,罗飞还是猜不出她的用意来。警惕的看了她一会儿,他反问道:“所有的事情,都是你在控制吗?” 羽没有回答,她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她是不是在默认?罗飞紧紧的盯着她,他能看清的,只有她的眼睛,但从这双亮得出奇的眼睛里,他却找不到答案。相反,在她的注视下,他有种被穿透的感觉。 但这一次,他必须弄清真相。罗飞再次看了看自己消失的伤口,慢慢把两手揣进裤兜,摆出放松的样子,进一步问,“你改变这么多人的记忆,费这么多事来控制我,就是为了知道我什么情况下会杀人?” 羽依旧没有回答,她的沉默让罗飞有点沉不住气了,看来他得用些手段让她说出点什么。 耸了耸肩,罗飞懒洋洋的说:“那可没准了,我杀不杀人全凭心情好不好,为什么问这个?象你这样的……生物,动物,怪物?”他有意拖长了声音,“抱歉,我不知道你算不算是个人,顺便问一句,你是人吗?” 一边说,罗飞一边仔细的观察着她,黑暗的天色让他看不见她的表情,但只要对方被激怒,从姿态上也能表现出来。面对这样诡异的对手,他拿不准该怎样对付更好,现在他只希望能最大程度的激怒她,因为被激怒的人,更容易露出真面目来。 可她的姿态没有变,甚至声音也没有一丝变化,她淡淡的说:“我是程序再造人,按照你们地球人类的标准,可以算做机器人。” “机器人!”罗飞一下呆住,愕然的重复了一句,“地球人类的标准?你是外星机器人!” 他差一点点就要脱口说出开玩笑,他那样问只是一种讲话策略,却没想到会问出这样的结果。不由自主的跨上一步,罗飞下意识的想要看看那个机器人的样子,可他及时止住了。 沉着点,他提醒自己,这不是开玩笑。所有那一切怪异的事,所有他亲身体验过的事,都是真真切切的。能够制造这种怪事的人,当然是个极端特异的角色。他要看清她,但更要谨慎。 就象是猜到了他的心思,那人的周围,忽然微微亮了起来,现在,他可以清楚的看见她了。 看清她的第一眼,罗飞就愣住了,那个外星机器人,那个他预期中的骇异生物,分明是个极其美丽的女孩子。罗飞不是一个会对漂亮女孩大惊小怪的人,但他不得不承认,这女孩子太美了,她的脸上几乎没有表情,但却美得令人震撼。那不是他曾见过的任何一种美丽,那甚至不是对美丽女孩的感觉。是不是他产生了幻觉?她给他的,是一种很奇特的印象,就象他在长久的黑暗之中,突然见到了无尽的光芒。 发呆的看了一会儿,罗飞使劲转开眼睛,他不想让自己表现得象个白痴,可本来想说的一句话,还是忘了。暗暗骂了自己一句,他狠狠的咬了咬牙,机器人,记住,只不过是个机器人而已。 似乎没有注意到他的反应,羽淡淡的开口了,她继续问,“杰克多次想杀你,你为什么放过他?” 这句问话让罗飞猛的警醒了,他的后背立即僵直起来,“是你叫杰克他们来的?”他马上扬起脸来,紧盯着她,“是你给了他们档案?你想让我杀了他们?为什么?” 没有回答他的提问,羽神色宁静的接着说,“去年1月26日,你在内华达一家化工厂窃取公式配方的时候,跟山口组的两个同行遭遇,你把他们锁在了密封仓库里。恰巧当地发生电力事故,库门不能正常打开,导致他们死于窒息。25天之后你就离开了kg,这次误杀对你震动很大,”她注视着他的眼睛,“因此你不愿再杀人。是这样吗?” 在她叙述的过程里,罗飞的脸逐渐阴了下来,他的全身都在变得冷硬,听到那两人窒息死亡的时候,他甚至明显的颤抖了一下。 “你查的很清楚嘛,”他微微冷笑起来,眼中开始闪出锋利的光芒,“不过这和你有什么关系?象你这样的变异生物,或者连生物都不是的机器,杀人应该不难吧?为什么找上我?” 羽没有回答,她只是静默的注视着他。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找上我的?”罗飞紧盯着那双星光般闪亮,却无法看透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问,“从采石场?不,应该更早吧,在研究所地下实验室烧焦那三个人,也是你干的吧?” 她依然没有回答,她的眼神,她的表情依然没有变化。 看来想要她说出更多的答案真的很难,罗飞懒懒的笑了笑,松散的抱起臂,“一个外星机器人,或是什么类似的变异生物,专门穿越太空到地球来,调查我所有的背景,改变我周围所有人的记忆,控制我的身体机能,左右我的生死,哈,”他嘲弄的眨眨眼,“你对我这么用心,我都有点感动了,不过可惜,机器不会懂什么是感动。是不是?”他笑嘻嘻的看着她,“为什么你不敢讲出原因呢?” 羽的眉尖微微蹙了一下,罗飞的心跳了跳,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她神情在变。 “想知道原因,就要看你自己了,”她望着他的眼神,也略微的变化着,“我也不清楚,你能不能活到了解一切的时候。”她轻轻的说,声音里有种很特别的味道,似乎是在微微叹息。 罗飞的眉毛耸了耸,这话听起来是个威胁,可她给他的感觉又不象。眨了眨眼,他有意很感兴趣的问:“也就是说,你以后会杀了我?” 羽没有立刻回答,她垂下眼帘,似乎考虑了一下,然后她再次举起了手指,一点蓝光,在她纤细的指尖闪现,“也许应该是现在。”她淡淡的说。 罗飞立刻戒备起来,她要对他下手了吗?他能够对抗吗?他的神经在收紧,尽管他还保持着放松的姿势。 她看了看他,似乎在评估他的状态,微微的,她的手指一动,一道光丝突然射出。 罗飞立刻蹿出数米,以他现在的反应和速度,他自信可以轻松躲过子弹。那道细丝果然晚他一步,闪烁着擦过他身旁。可出乎他意料的是,事情并没有完,那光丝竟象有生命一样,在空中转折了一下,继续追来。 罗飞大惊,立即转向,闪电般掠出。阴暗的河堤上响着猎猎的风声,急速闪动的罗飞已经化为了一道幻影。但是没有用,他快,那道光丝更快,它在空中任意转动着,始终影子般的追随着他。 奋力纵行几次之后,罗飞渐渐发现,那光丝的速度是随他变化的。无论他拼命急驰还是稍微懈怠,那东西始终保持着和他相同的距离,明显是在驱赶着他。眼角一扫,罗飞看见,羽静静的伫立在旁边,目光下垂,没有看他,似乎正陷入沉思。 心中一动,罗飞开始改变方向,似乎是很随机的,他四面闪避着悄悄向她靠近。终于,机会来了,他转到了她的侧后面,而她并未回头。拼尽全力一跃,罗飞闪电般的射过去,扑向她的背后。 他的手指离她越来越近,而她就象毫无察觉似的,丝毫未动。感觉自己紧张的难以呼吸,罗飞的手指在她的肩头合拢。 他的拳“呼”的攥到了一起,手中却是空的,他好象明明已经感触到她,可她却蓦的消失了。 刚刚一呆,背后突然一阵刺痛,追来的光丝,射中了他。就象全身的骨头在瞬间碎裂,他踉跄了一下,毫无办法的扑倒在地。 那痛瞬间就消失了,但留下的无力感让他半天都站不起来。 夜风中,一个淡淡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这只是开始,我会再来。” 29.无奈的记忆 关上别墅的门,罗飞在门厅里站了一会儿。看来他必须说实话了,问题是说多少呢? 抬头看看二楼的那间房门,罗飞越来越踌躇,见杰克也没让他这样犹豫过。摇了摇头,他决定先换衣服,免得血淋淋的这一身吓着小叶。 深深的吸了口气,罗飞输入了开锁密码,硬着头皮,他推开了门。 小叶就等在门边,她一把抓住了他的手,“你可回来了,你没事吧?这么晚,我们都担心死啦。”她的脸上满是雀跃的笑容,望着他的眼睛里满是关切。 阿龙没过来,他脸色阴沉的坐在沙发里,冷冰冰的盯着他。 勉强对小叶笑了笑,罗飞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我没事,不用担心。”边说他边用眼角扫着远处的阿龙,阿龙还是沉着脸没动。 轻轻放开小叶的手,罗飞走向阿龙,避开对方冰冷的目光,他困难的清了清嗓子,“对不起,阿龙,我……”他考虑着措辞。 “你对不起的应该是小叶,”阿龙冷冷的说,“她以为你出了什么事,都吓坏了。” “我哪有吓坏,我只是担心嘛,”小叶立刻插了上来,声音里带着点埋怨,“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你看看,都几点了,你老是飞车,我好怕你……”她一下停住,显然是不想说出不吉利的话。 愣了愣,罗飞迅速看向小叶,再看看阿龙,而阿龙也正皱着眉头看着他。 罗飞有点惊慌起来,“你们……”他开了个头,却不知该怎么往下说,他们的记忆显然又不正常了。 “都怪我啦,”小叶又笑又比画的说了起来,“我觉得那门挺好玩的,谁知道锁上就打不开了,结果阿龙也一起陪我锁在这里,电话又打不通。罗飞,你这里古怪东西真多。” “你知道我们在,还回来这么晚,”阿龙有些厌烦的看着他,“你晚上就这么忙吗?现在都临晨两点了,小叶明天还有课。” 略微张着嘴,罗飞轮流看着他们俩,慢慢的,他的拳头使劲握紧了,他的心在收缩。把头扭向一边,罗飞狠狠的咬了咬牙。又是那个羽,又是那个机器人在捣鬼!她不但不肯放过他,也不肯放过他的朋友们! “嗷……”,响亮的嗥叫声突然传来,凯尔西立刻一缩身,藏在了巨大的红色叶片后面。这片林木太茂密了,头顶的天光几乎照不进来,满眼猩红色的植物,棵棵都是叶片庞大,枝条扭曲,盘根错节的相互攀连着。 轻微的“沙沙”声表明有物体在接近,可防护帽上的温感透镜,却什么也没显示出来。凯尔西知道那是因为过来的物体温度很低,和周围的环境一样。握紧了中子枪,他小心的等待着。 “嗷……”,嗥叫声突然就在在近旁响起,凯尔西立刻抬起枪口,但马上,他又停住了。 从前面的灌木中钻出来的,是一只不大的褐色长毛动物,它站在那里还没有一杆长枪高。它长着六条腿,后面四条短腿立在地上,前面两条有点象手臂,爪子里抱着半个什么植物的果实。 这动物的眼睛很大,耳朵也很大,软软的耷拉在相对瘦小的脑袋两边。看见凯尔西它好奇的走了过来,伸出爪子来摸中子枪的枪口。凯尔西放下了枪,那动物吓了一跳,蓦的发出“嗷”的一声。 虽然已经知道是这种动物在叫,可猛然这么近听到,他还是有点吃惊,这么小的动物,居然声音这么巨大难听。不过看看它胸前那个大大的音囊,也就不奇怪了。收起枪,凯尔西继续踏着厚厚的落叶向回走,心中越来越沮丧。 他已经在这里转悠很久了,除了森林和森林里各种小型动物,他什么也没找到,他甚至怀疑,这个星球上是不是连智能生物,都还没有进化出来。 他的飞船迫降——或者说是自动降落在这个星球上,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至今为止,他所有的设备依然被严密的锁闭着,只有食品供应除外。编制飞船控制程序的人,显然是想把他丢弃在这个荒僻的原始星球上,不过好象又不想让他饿死。从这个星球的自然资源来看,他倒真不必担心找不到食物,可难道他竟要永远留在这儿,当原始人吗? 前面的树木倒了一大片,露出灰白的天空,这就是他的船停泊的位置。跨过一棵棵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粗大枝干,凯尔西走向船的密封舱口。回头阴郁的看了一眼无际的森林,他叹了口气,登上了舱门外的舷梯。 走进驾驶舱,凯尔西习惯性的看了看主机屏,飞船的常规状态数据,正显示在上面。一边脱下防护帽,他顺手去拿压缩食品,突然,他跳了起来,猛的转向主机屏。没错,上面确实只有常规数据,那条手动控制锁闭的警告不见了。 几步跨到主控台前,凯尔西迅速拨动各个按钮,探测,驾驶,武器,各个板面的控制竟然都恢复了。呆呆盯着各个屏幕上反馈回来的信号,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难道那控制程序失效了?或是这里面有什么别的阴谋?按动键钮,他决定先对船体的各个系统做个检查。 能源系统没有问题,超空间系统可以运转,定位系统正常,等等,凯尔西的手一下停住,定位系统怎么可能正常呢?他记得飞船降落时发生了一点小碰撞,定位系统受损。这是机械故障,和程序无关,不可能因为程序解除就恢复。 又反复做了几遍测试,报告都是正常。凯尔西疑惑起来,这太奇怪了,难道是程序在骗他?想了想,他决定现场查看一下。带好推进器,他出了舱门,重新来到布满红色植物的地面上。 竖立着的飞船和旁边树木的顶端高度接近,发生损坏的部位在船体的中部。迫降之后他曾按主机给出的报告检查过,是左翼内侧一个外伸的探管内裂。抬头看了看,凯尔西启动了推进器,让自己升到空中。转过左翼边缘,他飞向内侧,经过一排粗大的翼板,他看见了那个探管。 拿出探伤仪,凯尔西开始对探管进行扫描,从头扫到尾,仪器始终没发出损伤警告。奇怪,这里明明是该损坏的,疑惑着,他又扫了一遍,还是没有警告。盯着手里的探伤仪,凯尔西有点糊涂了,就算主机报告有假,可难道连探伤仪的结果也有假吗? 回到驾驶舱,凯尔西还在心神不定的猜疑着。可不管怎样,他总得先离开这里再说。也许只能用飞行来实地检验定位系统了,如果那系统真的损坏,他是飞不回地球的。 “警告,太空感应系统受到不明袭击。警告……” 计算中心的警报还没结束,她已蓦然不见。 “飒……”,曲折回转的光束,象一条飞舞的神蛇,盘绕过一道道交错的管网,闪避过一座座相连的舷舱,飞指基地外侧的感应端口。 “呼”,光束击中石体,方圆十多米内的地底岩层,瞬间液化成浆,连带上方土体一起不稳的晃动起来。可被击中的,也只有岩石而已,被损毁的感应端口上,没留下对手的任何痕迹。 她的身影在舱边隐现,中心的信息波也传递过来。 “袭击能量分析完毕,结果近似匹配,结果近似匹配。” “能量近似匹配?”她微微的蹙着眉,轻轻的点了点头,“他回来了?” 新的警报紧跟着传来,“警告,不明飞行物入侵,正在登陆,探测数据被干扰。建议拦截,建议拦截。” 她简单下令,“让他登陆。” “啪,啪,啪”,一连串的枪声回荡在射击厅里,听起来格外清脆。 “97环,97环。”随着靶子的移近,成绩自动报了出来。 “哇,阿龙,你真厉害。”阿龙刚摘下耳罩,梁丽就在他旁边大叫了起来。 “阿龙,不错,”射击课的潭老师也走了过来,很欣赏的拍了拍他的后背,“下次可以放慢点。” 温和的笑了笑,阿龙放下手中的枪,梁丽已经为他端来了一杯冰水。 “下一个是谁?”潭老师一边翻着成绩表,一边冲学生们叫着。 “是我。”郭伟回答着过来了。 “谢谢。”阿龙刚接过梁丽递来的水杯,忽然有人猛的撞在了他的肩上。阿龙的手臂一震,冰水洒了他一身。 “不好意思,没看见。”经过阿龙的身边,郭伟边带耳罩边对他说,声音里没任何抱歉的意思,而且边说,他还用眼角边扫着梁丽。 “你故意的!”梁丽的眼睛瞪了起来,声音叫得很大。 “什么?”带着耳罩的郭伟把手放在耳边,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听不见。 有些同学在望着这边笑,阿龙尴尬起来,“没事,我再去接一杯。”避开大家的目光,他匆匆走出了射击厅。 “铃……”,他的手机响了起来,是小叶的号。 看到这个号码,他不由自主的微笑起来,立刻确认通话,“小叶,有什么事吗?”叫到她的名字时,他的声音也柔和起来。 “明天周六了,你有没有空出来啊?”小叶的声音听起来好象很不开心。 “可能没空,”想起明天还有个很长的报告要写,阿龙有些无奈,“你有什么事吗?”她的声音让他有点担心。 “不是我啦,是罗飞,”小叶的声音里充满了忧虑,“我看他这几天好象闷闷的,说话也没精神,约他又不肯出来,你能不能过来啊?”她的话里满是期待,“你要是来了,他肯定会出来玩的,我想让他散散心。” 阿龙的眉头不禁皱了起来,他才懒得去想罗飞那个浪荡哥儿有没有精神呢,可小叶的声音实在让他难以拒绝,一听就知道她也没什么精神,“好吧,”他略微叹了口气,“那就明天下午。” 南湖公园里人很多,并不太清澈的湖面上,挤满了小木船以及脚踏船。多数来这儿玩的人,都是带着小孩子来划船或是看动物的。所以南湖边上的茶社里,也就挤满了带孩子的家长,到处充斥着顽童们的鼓噪声。 阿龙踏进茶社的时候不禁有点奇怪,玩起来花样百出的罗飞,今天怎么会挑这么没创意的地方。 “阿龙,在这边,快过来啊。”那是小叶在叫他。 转过身阿龙才看见,原来他们两个坐在非常不起眼的一个小角落里,这里人这么多这么吵,如果不是小叶喊他,他还真不容易发现他们。 开始腐朽的小木桌上,放着一壶茶和三个不大干净的杯子。罗飞两手揣在裤兜里,靠在椅子背上,半闭着眼睛,一副气息恹恹的样子,见到阿龙来,他只翻了翻眼皮。小叶倒是马上站了起来,替阿龙摆正椅子,倒了杯茶。 没等阿龙坐下来,两个打闹的小孩子就把他的椅子推到了一边,看看罗飞,他不由奇怪的问,“今天怎么选这里?” “这里不好吗?”小叶立刻叫了起来,“我好久没来公园了,这里是我挑的,”说话的时候,她一直埋怨的看着罗飞,“问他,他哪里也不肯去,我才挑这里的,这里不好吗?”她不自信的转向阿龙,好象期待着肯定。 “我看挺好。”阿龙拉过椅子坐下,斜了罗飞一眼,“就怕某些人喝不惯这种档次的茶。”小叶看罗飞的眼神让他心里直冒火。 “好……惯……”罗飞眼皮也没抬,拖长了声音,听着不象在说好,倒象喘不上来气。 蹙着眉头,小叶一直看着罗飞,满脸担心的样子,最后他转向阿龙,“我想,我们一会儿先划船好不好?” 看到阿龙支持的微笑,鼓励的目光,她的语调开始升高起来,“然后我们去游乐场,最后去动物园,好不好?” 罗飞终于忍不住睁开了眼睛,他无精打采的歪头瞟着小叶,“小姐,你都多大了,还要去动物园?还要去看大灰狼小白兔吗?” 小叶说不出话了,她一下咬住了嘴唇,脸有点红,求救似的转向阿龙。 “她多大了你知道吗?”阿龙立刻向着罗飞瞪起眼,“你上次不是忘了吗?” 罗飞的眼睛也一下瞪圆了,他脱口而出:“上次……”可话刚出口他又闭上了嘴。 他本来是想问阿龙,上次的谈话他都记得多少,但马上他就意识到那没什么意义。如果那个叫羽的机器人再来一次,谁知道他们的记忆,又会被改成什么样子。一想到这个,罗飞的牙就咬紧了,他真恨不得立刻砸碎点什么东西。 无奈的看看面前的两个朋友,尤其是神情黯下来的小叶,他长长的叹了口气,“好,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我们就去看小白兔,一会儿我再顺便买两只赔罪,行了吧?” 听到这话阿龙立刻看向小叶,小叶则惊讶的看向罗飞。阿龙送她的那对兔子,现在还放在手袋里,可她从没对罗飞说起过,他是知道了,还是碰巧提到呢? 30.人与货物 在动物园里逛的成人其实不少,这让小叶安心了很多。虽然罗飞确实没多大兴趣,但这么走走游游,他的情绪看着比刚才好多了,小叶也因此高兴起来。 “快看哪,那两只猴子抢东西吃呢,多好玩。”几乎在每一种动物的笼馆前,小叶的兴致都很好,阿龙也很有兴趣陪着她一起品评,罗飞却在百无聊赖的东张西望。 旁边有个食品亭,罗飞走过去,打算买几串香蕉给小叶喂猴子。付了钱,他刚要拿起秤好的香蕉,忽然,他的手停住了。一丝冰冷的感觉在他颈后升起,蓦的,他回过头去。 不远处,在海洋动物馆门前,有个体型发胖的男人,正注视着他。当他朝那人看的时候,那个人并不回避,依旧毫不掩饰的直盯着他。 这人他应该没见过,但不知为何却有点眼熟的感觉。迅速扫了一眼还在猴山前指指点点的小叶阿龙,他朝着那人走了过去。那个人显然也在等着他走近,可当他离那人还有十几米的时候,那人忽然向他点了点头,转身走向远处。略微迟疑了一下,罗飞跟了上去。 公园的中部有座不大的人工山,山上种着茂密的竹林,青石小路绕行其间。跟着那个人,罗飞走入竹林深处。转过几条弯道,那人消失在一组山石后。听到山石后面有些轻微的声响,罗飞放慢了脚步,小心戒备着,绕了过去。 立刻,他定住了,在山石后等着他的,是那个长着猫耳朵红头发的怪人。和那天一样,那怪人穿着一身火红色的紧身服,直挺挺的站在那儿,用一双褐色多节,没有指甲的手叉着腰,一对银色的眼珠目光灼灼的盯着他。 看见那怪人的一瞬,罗飞立刻想起了那个关过他的圆柜,以及圆柜中的酷刑,不由自主的,他皱起了眉头,脸色阴暗下来。这怪人跟那个羽必定是一伙的,罗飞猜测着,只是不知道他是否也是机器人。 朝着那怪人看了片刻,罗飞冷淡的先开口了,“你找我有什么事?” 听到如此从容的问话,凯尔西的眼睛不由诧异的闪动了一下。他本以为见到自己的真面目后,这个地球人会立刻逃跑,至少也会试图反抗,可没想到他竟表现得象遇到熟人一样。 沉默着,他仔细审视着这个地球人,审视着自己梦寐以求,费尽无数辛苦想要获得的猎物。和上次抓住他的时候比,他看上去有些不一样了,他的肤色有些发白,皮肤的质感非常细密。如果再次对他测试的话,数据会不会和上次不同? “你愿意跟我走一趟吗?”他不动声色的问,同时做好了抓捕的准备。 “不愿意也不行,是不是?”罗飞耸了耸肩,“那就走吧。”他希望能从这个怪人身上,更多的了解些东西。 想不到他答应的如此快,凯尔西怔了怔,忽然有点不大自在。当搜索者这么多年,尽管他曾无数次参与各种掠夺,可遇到这个地球人之前,他从没有拿人做过猎物。 象要摆脱这种情绪,凯尔西用力按动了固定在掌上的控制钮。一架很小的轻便飞行器,忽然移到眼前。罗飞吓了一跳,这才发现,原来那飞行器一直停在旁边,只是它表面的颜色图案,完全和环境融为一体,只有在移动的时候,才能稍微看出不同。 飞行器的样子有点象个胖甲虫,最大直径只有两米多点。舱门向上张开,凯尔西首先进去,坐在了驾驶的位置上。罗飞跟着,坐在他旁边。 侧过头来,凯尔西沉默的看了看身旁的罗飞,对着这个地球人沉静的态度,望着他平静的双眼,凯尔西有种怪怪的感觉。就这样不动一根手指,就把猎物带回去了吗?想想将要对他采取的无机测试,刑讯,以及其他种种活体实验,凯尔西对自己的行为有些不安起来。为了争夺利益,他常不择手段,但他还是一个有底限的人。 转过头不愿多想,他扳动了驾驶盘,“我叫凯尔西。”他随便说着。话一出口,他就怔了一下,为什么要向猎物自我介绍呢?难道他心里不愿把他当猎物看吗? 罗飞没有介绍自己,因为觉得不需要,既然羽了解他的一切,这个凯尔西当然也知道。罗飞已经注意到,凯尔西嘴里发出的,是一种快速繁杂的声音,随后翻译过来的普通话,是从他红色的衣服上传出的。和第一次在圆筒中听到的怪异发音不同,如今的翻译已经和正常人讲话一致了。 记得那个羽并没有用任何翻译设备,罗飞不禁有些奇怪,上下打量着对方,他问:“你是来自外星的机器人吗?” 这话让凯尔西很诧异,看来这个地球人和上次确有变化,并非对星际一无所知,但不清楚他何以会这么问。 “不,”他说:“我和你一样,是有机自然人。” “有机自然人。”罗飞不禁重复了一句,这词他明白,但听起来好怪。不过这就可以解释,为何羽不用翻译了,人需要翻译,机器当然不必。 “准备好。”凯尔西提醒了他一句,随手启动了飞行器。 飞行器毫无声息的上升到空中,马上就切入了多维空间。 见到窗前的实景,突然变成了杂乱的光影,罗飞有些惊异,接着他开始左顾右盼,毕竟不是经常能有机会,乘坐外星人的飞行器。 凯尔西的心里,略微有些烦躁,他发现自己和这个地球人交谈越多,不舒服的感觉就越明显,他真的不习惯把人当作货物来对待。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心软起来了?凯尔西觉得自己有些好笑,跟宇宙间最昂贵的财富——核心相比,一个低等人类又算得了什么呢? 窗前的光影忽然变回了实景,眼前是一片苍翠的山谷,飞行器朝着下方缓缓降落。 对面一片高大的山石似乎有点摇晃,仔细一看罗飞发现,那又是一幅假象。那是一个体积相当大的物体,立在一道岩壁旁,它表面的颜色、图形,和背后的山崖完全一致。在视点移动中,虽然能辨出伪装,但那物体全部的样貌他依然拿不准。 飞行器朝着那物体开过去了,一块原本是山石的图案忽然左右分开,露出一个六角形的入口。飞行器驶进去,经过两道密封门,停在了一座不太宽敞的船舱内。顶盖张开,罗飞跟着凯尔西下来,他开始在舱内东张西望。 舱体内基本是一种柔和的灰色,构成板壁的材料看上去象是塑料。除了他们进来的方向外,其他墙壁、顶板、底板上都有相似的出口,能容一人通过。带他们进来的飞行器固定在底板伸出的吸盘上,看装置这里还能再停三辆,但其他位置都空着。 照明由沿各个墙角排列的光带提供,一面墙的门边有一条竖直的屏幕,一些繁杂的符号在上面变化着。罗飞想要仔细看看这些外星人的语言,可凯尔西直接向一道门走去,他也就随后跟上。 舱门在他们走近的时候自动旋开,他们进入了一条走廊。走廊内除了照明设备外,四壁简简单单的什么也没有,不过分布在顶板上的几排圆孔,让罗飞有种阴阴的感觉。 开启走廊尽头的舱门,一条栈桥出现在面前。这个船舱的体积很大,整体是个桶型的空间,底板在十几米深的下方,顶板则在上面的高处。四组复杂的巨大设备依次排列在舱内,上下多条栈桥穿插其间。 罗飞跟着凯尔西上了栈桥,桥板随即开始向前移动。穿过那几组设备的间隙,移动的桥板把他们送至下一道舱门前。 一跨进这道门,罗飞就立住了,眼前的一切让他开始发冷。这就是他上次呆过的那个舱。虽然设备和布局都有点变化,但大体的样子他是不会看错的。透明的圆筒被换成了方形,就在正对舱门的位置上。 快速的看向凯尔西,罗飞发现对方也在转向他。凯尔西那双银色的眼珠,正冷漠的看着他。 “叫我来就是为这个?”罗飞向那个透明罐瞟了一眼。 凯尔西沉默的点了点头,神情越来越冰冷。 “因为什么?”罗飞皱起眉头,“总可以说说原因吧?”他期望这个外星人,能比那个羽多说点东西出来。 但是凯尔西不想回答,虽然对方的要求并不高,这个时候他不想再多说什么,以免自己手软。冷冷的看着罗飞,他按动了手中的遥控钮。 立刻,一条捕捉臂从顶板落下,机械手张开,毫无声息的抓向罗飞。马上一闪,罗飞已到了凯尔西跟前,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 没想到他会这么快,凯尔西大吃一惊,但多年的实战经验,使他并不慌乱,立即,他按下了防卫键。一道电弧从防护服上滚过,罗飞立刻被震了出去。与此同时,捕捉臂蛇一样扭动着追来,闪亮的手爪再次向他抓下。 刚刚的电击让罗飞浑身发麻,但此时一秒也不能懈怠,拼命向旁一蹿,机械手爪擦着他的脸旁经过。才一落地,另一条触手又从头顶探下。 高压电击居然没有将这个地球人击倒,凯尔西开始兴奋起来。他在星际间游荡这么久,还从没听说任何有机人类,在不借助设备仪器的情况下,能有这样的异能和速度。看来,这个人和那神秘的核心力量,必定有什么关系,他一定要抓到他。 打开防护帽和防护手套,凯尔西先将自己封闭起来,然后一按遥控钮,气泵打开,舱内的空气开始抽出。 一条接一条的触手,快把空间塞满了,还没从电击中恢复过来的罗飞,在蛇群一般的触手间疲于奔命。随即,他开始喘不过气来,肺部渐渐开始刺痛。听着气泵的声音,他明白自己支撑不了多久。匆匆扫一眼站在墙角边的凯尔西,罗飞忽然想到了一个主意。也许,这是他最后的机会。 避开左边的两副机械爪,罗飞一转身,猛的扑向凯尔西,右拳挥起,直奔他的面镜砸去。 尽管衣服上加了高压电,尽管防护面镜不怕重击,但面对朝眼睛挥来的拳头,凯尔西还是下意识的抬臂去挡。就在罗飞的拳和他衣袖接触前的一瞬,凯尔西忽然觉得腰间一动,不等他反应过来,罗飞的右拳已经撤回,左手却举起了他的中子枪。 一排机械爪从后面扑来,罗飞旋风般的一转,同时按动发射钮,一片物体掉落声响起。凯尔西只看见眼前一花,当罗飞再次用枪指着他的时候,所有的捕捉手都已断落在地。 “关掉……气泵,关掉……防护。”罗飞直瞪着凯尔西,他的话已经不能连续,肺痛得象要炸开,眼前的影像在晃动,他快站不住了。 凯尔西知道,只要再坚持一会儿,这个地球人就会因为缺氧而倒下。但他不敢坚持了,因为如果对方开枪的话,没有哪件防护服,能够抵挡同一个点位的连射。无可奈何的,他关掉了气泵,接着关掉了衣服上的电压。 罗飞向前跨了一步,凯尔西不禁向后一退,靠在了墙上。用枪指着凯尔西的肩,罗飞想要开始问他,可头却越来越晕,肺也越来越痛。晃了一下,他忽然失去平衡的往前一歪,伸手按在了凯尔西的领口。 凯尔西在关掉气泵的时候,耍了个花招,他没有往回送气。罗飞在疼痛和眩晕中,也没有想到这一点。扶着凯尔西的领口,他正要站直,忽然,他呆住了,愣愣的盯着自己按着对方的手,罗飞忘了掩饰脸上的惊愕。 地球人的表情让凯尔西感到奇怪,不过他没有浪费时间去想,因为他不想放过机会。就在罗飞发呆的瞬间,凯尔西猛的打开了防护服上的电保护,电光一闪,罗飞立刻摔了出去。 凯尔西紧跟着再按遥控钮,第二组捕捉手“呼”的飞下,八只机械爪牢牢的抓住了罗飞。 31.无机能量人 感觉那些手爪快要把他的骨头捏碎了,罗飞根本无法动弹一下。不仅如此,谨慎的凯尔西依然没有回送空气,缺氧和稀薄的压力让他的肺痛得象在撕裂。身体一晃,他被吊到了空中,触手带着他移到了透明罐的上方。罐顶张开,机械爪将他扔了下去。 重重的掉在底板上,罗飞差点被摔晕过去,好在空气开始恢复了,他大口大口的喘息着,极力保持着清醒。 凯尔西走到测试罐前,冷冷的审视着这个地球人,他迫不及待的想要立即开始实验,但他努力提醒自己,小心,这次一定要小心。 感到肺部的刺痛在缓慢减轻,罗飞艰难的撑起身体,移动了一下,他让自己靠在罐壁上。乏力的抬起头,凯尔西正居高临下的盯着他。 仰视着那双冰冷犀利的银色眼睛,罗飞疲惫的问,“那个抱小孩的人是谁,长得跟你很象。” 凯尔西一怔,不解的看着他,但没有说话。 “我是说你脖子上带的那个东西,”罗飞抬手按着自己发痛的胸口,接着问,“那上面的三个人和你是同类吧?” 凯尔西立刻呆住了,脱口而出的惊叫起来,“你怎么会知道?”他的声音猛然变的又高又尖。 “我怎么会知道?”罗飞疑惑的看着他,“我还以为你能告诉我。” 两只手都不由抓在了罐壁上,凯尔西直直的瞪着罗飞。他的脖子上,带着父母遗留给他的全息图形存片,除了他自己外,从没任何人知道。 不明白对方为何反应强烈,罗飞倦怠的皱着眉,“你上次到底对我干了什么?这都是后遗症。” “后遗症?”凯尔西惊疑不定的看着他,“我只是检测你的身体机能有没有异常。” “你开玩笑吗?”罗飞厌烦的瞪起眼,对方的回答让他很恼火,“在遇到你和那个机器人之前,我的身体机能一直很正常,你们到底搞什么鬼?” “机器人?”凯尔西马上警惕起来,“你遇到过外星机器人?”他发现这地球人已经两次提到这个了,想必事关重大。 罗飞扬了扬眉,对方的话让他惊讶的抬起了脸,“原来你们不是一伙的?”他再次仔细打量着凯尔西,看外形和羽确实不同,只是他一直没往这方面想。 “地球上居然有这么多外星人?”罗飞慢慢的点了点头,然后,他无法置信的笑了起来,“而且全都来找我,为什么?” “告诉我你遇到过什么事?”凯尔西的声音不由急促起来,威胁的表情出现在他脸上。 歪头看了看他,罗飞眯起了眼睛,“做个交易怎么样?我们互换信息。” 凯尔西的脸阴了下来,他退后一步,换上了冰冷的口吻,“你是我的俘虏,有什么资格跟我谈交易。” 罗飞耸了耸肩,“没资格,但我可以保证,如果我不能得到我想要的,你同样什么也得不到。”说着他无所谓的闭上了眼。 回想起上次的测试,凯尔西犹豫了,确实,对这个地球人用强,看来不会有效。审视的打量了对方一会儿,他点了下头,“同意,成交。” 罗飞马上睁开眼睛,撑起身体,问出了他最想问的事,“你为什么找到我?上次究竟对我做了什么?” “上次只是对你进行身体机能测试,”凯尔西冷漠的看着他,“已经告诉过你了。” “只是测试?”罗飞有些怀疑,“什么目的?” 研究的看了他半天,凯尔西慢慢的说:“为了查清你跟核心的关系。” “什么?什么核心?”罗飞想起来好象上次他就问过自己类似的话,但不知道这是在说什么。 “爱伦星球的能量核心。”凯尔西严密的注视着他的反应。 “爱伦星球?”罗飞莫名其妙,“那和我有什么关系?你搞错了吧?” “我也想知道有没有搞错,”凯尔西目光炯炯的说,“现在告诉我那个机器人是怎么回事?” 感觉自己好了一些,罗飞缓缓站起身,斜靠在罐壁上,“她只告诉我她是机器人,”他抱起了臂,微微眨了眨眼,“抱歉,我就知道这么多。” 隔着透明壁,凯尔西仔细的审视着面前的地球人,对方狡黠的眼神让他明白,这是一个很难对付的人。沉思了片刻,他下了决心,走到旁边的控制台旁,按动了按钮。 看到凯尔西走向控制台,罗飞不由开始紧张,随即感到背后的罐体一动,四面的透明壁开始下落。然后他看见,测试罐打开了。 从罐壁转向凯尔西,罗飞十分惊讶,“为什么?” “我想我们可以谈谈合作,”凯尔西向他走来,眼神依然冷漠,“相信我们之间存在共同利益。” “是吗?”罗飞可不相信,不过他还是很高兴能从罐里出来,走到舱边找了片墙继续斜靠着,他感兴趣的歪着头,“说说看,我对那什么核心一无所知。” “核心是一种神秘的力量,”谈到这个,凯尔西眼中开始发光,“非常强大,传说能统治宇宙。” 罗飞的眉毛挑了起来,但他更疑惑了,“这力量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没兴趣统治谁。” “你对你的异能不觉得奇怪吗?”凯尔西目光热切的跨近一步,“这很可能跟核心有关。” “不会吧,”罗飞想了想,摇了摇头,“这点异能跟那个叫羽的机器人比,根本不算什么,”回忆着他苦笑起来,“她一个手指发出的光,就能左右我的生死。” “手指发光!”凯尔西忍不住惊叫起来,“那是……”他的话突然刹住,他的脸扭向一旁。 见到凯尔西的样子,罗飞马上转头,立刻,他也心中一紧,因为舱里多了一个人。 她静静的站在那里,毫无表情的看着他们,舱里没有风,但她的长发和衣裙,依然在轻轻飘拂。 “你是谁?怎么进来的?”凯尔西喝道,两把枪已经同时举起。 羽依旧静静的注视着他们,不置一语。 忽然,光芒一闪,凯尔西蓦的惊跳起来,两把枪都掉在了地上。罗飞一低头,赫然只见,两柄短枪已经融化成了液体。 “无机能量人!”凯尔西脱口叫道,猛的按下遥控钮。 一排捕捉手从顶板降下,扭动着直扑向羽。与此同时,凯尔西冲向舱门。 羽纹丝未动,捕捉手却突然停在她身旁,随即,机械手爪一扬,断裂开来。可那些手爪没有落地,而是象突然活了一样,转而飞向凯尔西。舱门在旋开,但速度不够快,当开启的宽度刚够人通过的时候,许多道手爪移动的风声,也到了凯尔西脑后。拼命的向前一蹿,凯尔西只觉得机械手爪已搭上了他的肩。 蓦的,感觉有人抓住了他的胳膊,凯尔西只觉眼前一花,已被人拽着冲出数米。回头一看,他不禁一呆,抓着他手臂的,原来是那地球人。 “为什么救我?”凯尔西惊问。 “顺手而已。”罗飞随便的说,“下边往哪儿跑?” 此刻他们已经到了栈桥的中部,桥板正缓慢向前移动。瞪着罗飞,凯尔西一时说不出话来,在他的冒险史里,从没有同行救过他,更不必说他折磨过的猎物。 “嘿,说话!”罗飞喊道,他看见那些活体似的手爪已经追来。 “最下面一层栈桥,”凯尔西慌忙回头,寻找竖直移动梯,但那梯子没接到指令,此刻还在远处。 忽然感到肩头一紧,凯尔西发现罗飞抓住了他,紧接着桥下的景物扑面而来,罗飞已经带着他跳了下去。旁边巨大的设备和一条条栈桥掠过身边,罗飞不时在这里或那里推按一下,免得被撞到。 转眼他们已经到了底部,伸手一搭桥栏,罗飞抓着凯尔西落到了桥上。 “这边!”凯尔西一边指着桥的一头叫喊,一边迅速仰头,只见那些手爪正飞扑而下。 罗飞拽着凯尔西的胳膊蹿到桥头的门边,门刚开始旋动。而那组飞动的手爪,已经转向跟来。 “用这个手控。”凯尔西喊了一声,一把抓住旁边的阀门使劲扳动,罗飞也伸手过来帮忙。他们听见,身后风声在响。 门开到一半,两人就先后侧身挤过,随即抓住另一边的阀门,猛的将门关上。几乎就在同时,门那边爆起一片撞击声。 这是一间很高很窄的船舱,一边的墙壁分隔成多个板块。凯尔西冲到舱内一个控制台旁,迅速的在上面按动着,马上,一个板块移向前方,探出一排搁架,由机械臂举着,伸到凯尔西面前。 从上面抓过一把重型长枪和一部便携短炮,凯尔西招呼罗飞,“你用这把枪。” 罗飞看了看那枪却没动,“你打算杀人?”他皱着眉问。 凯尔西看看罗飞,先是不明白他为何迟疑,然后马上叫了起来,“她是无机人,和奥萨普是同类!” “奥萨普?”罗飞疑惑的重复着,“那又是谁?” 顾不上解释,凯尔西把长枪塞到他手中,叫道:“跟我来。”随即向另一道门冲去。 随着凯尔西进入一架电梯类的设备,上升进入另一个舱,又冲过一条走廊,罗飞发现,他们回到了飞行器停泊的地方。凯尔西来到墙上那道竖长的屏幕前,在旁边的键钮上迅速输入了些什么,罗飞听到四壁发出些轻微的声响,随即那道通向走廊的门重新打开。 立刻端起小炮对准走廊,凯尔西说:“现在只有这个门能够进来,走廊里装有激光网,只要她来,我们应该能干掉她。” 看看手中那把造型怪异的枪,罗飞摇了摇头,“赶走她算了,我不想杀人。” 凯尔西转过头,无法理解的看着罗飞,然后脸色郑重起来,“她不是人!她是无机生物,跟我们不是同类。你知道吗?在地球时间两百多年里,她的同类奥萨普,毁灭了13颗有机生物星球,象你我这样的有机人,死了上百亿!” 盯着罗飞惊愕的脸,凯尔西进一步说:“你把她当作人,可在那些无机生物眼里,我们连尘土都不如。象地球这样弱小的星球,只要它们愿意,随时可以毁灭,连一个能逃生的人都不会有!” “既然你明白,就不应该回到地球来。”一个淡淡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 两人悚然转身,只见羽正毫无声息的站在他们后面,目光淡然的注视着他们。 凯尔西猛然抬起炮口,但他的手在轻微的发抖。对方能够不经入口进来,一定是可以直接穿行多维空间,这样强大的对手,简直能与奥萨普并论。凯尔西已经意识到,抵抗不会有用。 “是你不想让我登陆地球,是你设置了那个飞船控制程序?”凯尔西缓缓的问,心底越来越凉,他相信这次回来,真的是选择了死路。 “你不应该来,”羽淡淡的说,“这不是你能够参与的战争。” “你是来找我的吧?”罗飞忽然开口了,他跨上两步挡在了凯尔西的前面,“如果是,我们可以走了,不必继续浪费时间。” 羽看向罗飞,星辰般的目光似乎有些变化。不知为何,罗飞觉得自己的心,又跳了跳,那目光让他有种说不出的奇特感觉。 凯尔西按着发射键的手,正在缓缓放松,挡在前面的地球人,让他心中的某个地方,内疚得发痛。不行,他不能这样缩在后面。一抬头,凯尔西正要开口,突然,仿佛有光一闪,面前的两个人,消失了。 32.控制或是被控制 这是片蓝灰色的空间,天地、左右,到处都没有区别,罗飞茫然的四处看着,觉得这里不象是真实的地方。他几乎是从凯尔西的飞船,瞬间转移过来的,已经这样转悠半天了,始终没再见到那个羽。 似乎是出于某种感应,这个空间给他些怪异的印象。虽然具体看不出来什么,他觉得周围好象在缓缓的变化,而走来走去的他,却仿佛没动过。这到底是搞什么鬼? 忽然,羽的声音淡淡响起,“控制或是被控制,在你自己。” 就象是听到了号令,四周突然变为了实景。他站在地面上,而地面正在开裂。“嗖”地跳起来,罗飞躲向一旁,可刚一落下,整个地面已经裂成了网状,一条条鸿沟正在形成,赤红的岩浆在沟底流淌。 猛的,他脚下的土体突然坍塌下去,灼热的空气扑面而来。立刻蹿起,罗飞跃向最近的土台,但时间仅容他一落脚,这片土体也随即塌落。再次跳起,他看到坍塌的面积越来越大,能落脚的地方越来越少。 “幻像,肯定是幻像!”罗飞在忙乱中匆匆的对自己喊。 但这幻像太真实了,每次下落接近那片滚动的岩浆,刺鼻的热气都带给他隐隐的痛感。随着动作的越来越快,逃避的越来越难,他感到有股热流在体内渐渐形成,并随着他加剧的动作越来越强大。罗飞想起了配电室中的那一晚,想起了那种在他体内奔突、差点撕碎他的怪异力量。 这不是偶然的,她这么做一定有目的! 蓦的,已经跃起的罗飞,突然停下了自己的动作,脚下的土壁在崩塌,可他却闭上了眼。他不想再挣扎了,不想在这场没有胜算的游戏里,继续当别人的玩具。什么也不看,他任自己朝着沸腾的岩浆,坠落下去…… 主控台旁,一个半球型的内凹底座,射出一片光影,在底座的上方形成一个稳定的蓝色球体,球体内被光分隔成多个契合的小空间,每个空间都在随时变幻着形状。 羽张开手指,轻触球体,感应着内部传出的信息,微微蹙着眉。她旁边的监测全息影像中,罗飞的蓝色能量线在快速波动着,频率时急时缓。 计算中心在给着报告,“适应良好,排斥反应结束。携带者放弃开启努力,能量处于封闭状态。” “放弃开启努力?”她轻轻的叹息声滑过空气。有些事情,有些人是放弃不了的,不能,也做不到。 “去吃饭吧,你不能老饿着,”阿龙忧虑的盯着靠在罗飞车旁的小叶,“也许吃完饭他就回来了。” 小叶目光阴郁的摇了摇头,“万一我们走了,他回来看不到我们怎么办?”她的眼睛望着灯火阑珊、行人已经变得稀少的街道,声音幽幽的说,“他会着急的。” “他着急就不会连个电话也不打。”阿龙焦躁的低吼了一声,右手猛的抓住摩托车把,又放开。 他焦躁不仅因为罗飞没打电话回来,也不仅因为他用研究所的设备找不到他的手机信号,还因为他其实也很担心。他们发现罗飞不见的时候,还是下午四点多,现在已经晚上九点了。 开始他还以为罗飞又出什么花样,本来很恼火。小叶也以为罗飞不喜欢动物园,有意躲开,急得都快要哭了。可直等到天黑公园关门,他们在外边找到罗飞的车,阿龙才真的开始着急起来。罗飞是个能开车决不走路的懒家伙,什么事情能让他徒步离开几个小时呢? 小叶的样子病恹恹的,有气无力的依在车旁,她咬着嘴唇直直的盯着远处,眼睛在路灯下泛着潮湿的光。他们俩都没吃晚饭,阿龙自己倒不饿,但小叶的样子实在让他心痛。 “你等着,我去弄点吃的。”不忍再看小叶,阿龙跨上摩托,急急上了路。 找到外卖花的时间,比阿龙预计的要长得多,时间太晚了,而且他对这类地方也不熟。带着打包的几个饭盒,回到公园旁边的时候,街上冷清清的看不见几个人,罗飞的车孤零零的停在那里,旁边没有小叶。 提着饭盒下了车,阿龙开始东张西望,知道小叶不会走远,可他还是有些着急。远处有辆黑色的面包车过来了,车速很慢,前灯也不太亮,所以阿龙并没有注意,但那车却直接向他开来。大概是司机要问路,阿龙望向那车。果然,那车停在他身旁。 罗飞睁眼看见的第一件东西,是他车上的驾驶盘,原来他歪躺在车里。有那么一会儿,他躺着没动,和上次被羽攻击过一样,他身上一点劲也没有;而且当前的处境,实在让他疲于面对。 外星人,无机生物,统治宇宙的力量……,一旦回到车里,回到他的现实中来,罗飞简直怀疑,一切都是他产生的幻觉。他们为什么硬要缠着他?叹了口气,他慢慢坐了起来。 在目光扫向车窗外的一瞬,罗飞忽然愣住,一副摩托车把,姿势斜斜的杵在他车前。立刻开门跳下车,他抢上两步,眼前的景象让他的血液刹时凝结。阿龙的摩托车,翻倒在地上,旁边扔着一袋外卖饭盒。 呆了片刻,罗飞蹲下去,伸手摸摸饭盒,还是热的。刚要缩手,他一眼看见饭盒的下面,露着一点黑色纸角。抽出来,是个不大的方形信封。摸着有点硬,里边似乎是照片。打开信口,果然露出照片的白边,有两张。 抑制着迫不及待的心情,罗飞小心拿出照片。一张照片上密密麻麻的好象是张地图,另一张照片上是一只手,周围光线太昏暗,两张都看不清楚。立刻回到车上,他打开了内灯。 那张地图照片很新,看来刚拍出不久。上面是本市南边的工业区,是直接对着旅游图翻拍的,图上没有标记。 另一张照片是打印在像纸上的,当罗飞仔细看去,当他一下明白的时候,他的耳内突然轰鸣起来。照片上是一只死人的手,上面到处是切口,食指只剩下一半,断处碎裂模糊,中指上带着罗飞太熟悉的白金戒指。那是他父亲的手。 腐烂发绿的尸体,空气里的恶臭……,那个夜晚,那个走进认尸房的时刻,猛然又回到他眼前。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似乎想要呕吐,可又吐不出来。 “记得回家来吃饭。”那是老爸对他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可那天他没有回去,为什么他不回去呢?现在他再也没机会跟老爸吃饭了。 一点点的,照片被他捏成了一团,蓦的,罗飞扬起了头。他记得清清楚楚,警方找到父亲的时候,尸体已经腐败。这张血肉新鲜的照片,只可能来自一个人,就是凶手! 罗飞的心砰砰的狂跳起来,为了复仇,为了找到凶手,他耗尽了家财,加入了kg,断送了未来,可始终没有结果。今天,凶手竟然主动来找他了,还掠走了他的朋友。罗飞突然打了个寒战,他想起了父亲尸身上,无数被虐的伤口。不,他决不能让噩梦再发生。阿龙!小叶!他一定要救他们。 展开手里的照片,抓出放大镜,罗飞开始狂乱的搜索那张地图。在哪儿呢?到底在哪儿呢?快啊,他必须找到他们! 图上全是些加工厂,机械厂,化工厂,到底在哪儿呢?过度的紧张加上原有的疲劳,罗飞开始感到眩晕起来。两张照片一定有什么联系,抑制着手臂的颤抖,他紧紧抓着那张打印的图片,强迫自己去看那只手,看那节血肉模糊的食指。什么用意,究竟什么用意?他发疯般的扫视着两张图。忽然,罗飞的眼睛定住了,他看到了一个名字:市第二化工厂。 五六十年代建的高高的围墙,耸立的几座反应塔,都表明这曾经是个大厂。但破旧的招牌,锈蚀严重的老式大门,以及里边黑洞洞的厂区,也显示了它今天的衰败景象。 罗飞把车停在了厂门前,心急火燎的跳下车,直接跑了过去。谨慎,冷静,所有这些应该遵循的法则,他都顾不上了,他的心里只有恐慌。 大门留着一条缝,门卫室亮着灯。但当他推开“吱呀”作响的铁门进去时,门卫室里没有任何反应。罗飞闯进门房,里边空空的,墙面和天花被漏雨浸得一块块发着黑黄,值班家具油漆全都剥落了。面板开裂的办公桌上,放着又一张打印的图片,图片还盖着另一件东西。 罗飞的目光接触到图片的瞬间,他就剧烈的颤抖起来。图片里是个赤裸的胸膛,那身体上布满了刀口,部分内脏都流了出来。一把按住自己的喉咙,罗飞踉跄倒退着,靠在了墙上。他的眼睛死瞪着天花板,腐尸的恶臭好象又包围了他。 “凶手有明显的变态倾向,显然以虐待为乐。”他还清楚的记得在认尸房里,那位警官的话。 他的眼前一切在晃,他的胃抽搐得厉害,完全靠着墙体的支撑,他才能够继续站立。可是不行,他不能停下,他不能耽误时间,阿龙、小叶还在那变态狂的手中!猛的冲到桌边,罗飞逼自己抓起那张图片。图片下是一个金光闪闪的烟盒,那是他父亲的烟盒。伸出僵硬发颤的手,他把那烟盒拿了起来。 突然,一排尖刺从盒边穿出。 从前数第四排,向右数第三间,这是他父亲胸前刀口的数目。罗飞直直的站在仓库门前,他的右手发着青黑色,手腕用一根带子紧紧扎着,僵化的拢在胸前。 仓库门一推就开了,里边伸手不见五指,到处弥漫着刺鼻的化学试剂味。用左手打亮手电,罗飞四面扫视着。仓库又大又乱,一些巨大的桶和箱子堆积在一起,部分用塑料布遮盖着。 仓库的顶棚由钢屋架支撑,手电光照过去,罗飞看见,正中的屋架下挂着件西装。微微颤抖了一下,他使劲吸了口气,不必细看他就明白,那一定也是父亲的遗物。 靠墙的位置,有道爬梯能上到屋架的端部。走到爬梯前,罗飞将手电笨拙的夹在右臂弯里,靠一只左手抓着梯子向上爬去。 屋架只有一揸来宽,由交叉的槽钢构成。罗飞小心翼翼的踏在底梁上,用嘴叼住手电,左手和僵硬的右臂轮流攀着槽钢,慢慢接近底梁的中部。到了,那件西装就挂在他的脚下。蹲下身,他伸左手去够那衣服。抓住了,那衣服是湿的。 突然,那湿衣服上电弧一闪,罗飞立刻掉了下去。黑暗中他摔在地上,发出很沉闷的声响。随即,仓库内蓦然亮起,四下里灯火通明。他刚勉强抬起头,身旁就有股浓重的白雾喷来,其中的液体冲到身上冰冷刺骨。 是液态氮!罗飞赶紧挣扎着滚开,他的身上瞬间敷满白霜,他的动作狼狈而僵硬。 “砰”,消音的枪声响起,摞在旁边的一个钢制空桶,突然从高处倒了下来,重重砸在罗飞身上。 停止了滚动,罗飞姿态歪斜的躺着,他的右手还缩在胸前,他的头还在微微的动,可显然已经抬不起来。一阵空洞的脚步声传来,一个全身黑衣的人,出现在高高摞起的货物堆上。 33.杀手 “呼”的一声,那人从数米高的货堆上跃起,稳健的落在地上。握着枪,他一步步朝罗飞走来。在距他还有几步远的地方,那人停住了。 这是一个身材矮小的人,一张尖瘦的脸,皮肤苍白,眼窝深陷,薄薄的嘴唇呈现一种令人吃惊的红艳艳的颜色。低头仔细打量着罗飞,他忽然笑了,喉咙里发出古怪的吹气似的声音。 “你没有见过我,”那个人缓慢的说,语调尖细得象是假声,“但我见过你很多次了,在总部的档案里。我知道你一直在找我,如果不是因为你也是组织的人,我不会让你活到今天。” 就象被液氮冲进了心底,罗飞的心立刻冻结了,死死盯着那个人,他一字一句的问:“你也是kg的人?那次也是kg的行动?” “kg投资了不少普通企业,”那人微笑的盯着他,“其中也包括你家的产业。可惜,你父亲发现了一些事,表现出不合作的态度,总部只好清除他。” 罗飞猛的震动了一下,瞪着那人,他说不出话来。 “kg本来接触你,只是方便在警方的监控下除掉你。”那人突然又发出沸水喷气似的笑声,“想不到你居然要求,以全部家产为代价加入kg。”那人看着他的眼神,就象在看滑稽剧,“那时你还不到十七岁,对不对?不过在电脑方面,已经表现出非凡的天分。”尖声的笑着,那人娴熟的玩了个枪花,“单纯,好控制,有天分,再加上你白送的产业,这就是kg吸收你的原因。” 罗飞的左拳握紧了,手臂因愤怒而颤抖着,但他的右手依旧僵直的搁在胸口。 注意到他的动作,那人又笑了笑,伸手掏出一个精致的刀柄,轻轻一按,一道又细又窄、带着气槽的利刃,无声无息的弹出。 “用带子扎住手腕,只能减缓毒性蔓延,”盯着罗飞僵直的右手,他笑嘻嘻的说,“不如我一下一下,慢慢帮你切下来,你喜欢哪个数字,8还是6?可以任选。”说着他向他走来。 “是总部派你来的?”罗飞瞪着那张笑得阴森森的脸,“为什么?我是正常途径离开kg的。” “正常?”那人收起了笑容,“确实,那次行动中,你侵入目标系统后,突遇当地蠕虫病毒爆发,行动失败,总部按惯例开除了你。”他殷红的嘴角耷拉下来,“不过最近总部知道,那次病毒传播,是你事先准备的。” 罗飞微微眨了眨眼,没说话。 “不仅是这样,你为了确保能被开除,还用预置病毒破坏了总部的资金传输,使组织的一笔钱被警方注意。”攥着刀柄,他走到罗飞身边,“有位客户寄来了详细的证据,包括你制作病毒时习惯用的译码。” 罗飞的心猛然一紧,没人能知道他的编译习惯,他想起了杰克手中那份奇怪的档案,难道又是那个羽干的? 杀手朝着罗飞俯下身,一手用枪顶住他的额头,另一手的刀贴在他的右手指上,鲜红的嘴唇兴奋的咧开,“你喜欢我从哪里开始,手背还是手指?” 罗飞没有动,他紧盯着那张阴森森的笑脸,“你已经抓到我了,把我的朋友放了吧,kg不会为你多杀人额外付钱。” “我也不喜欢干没人结帐的活,”那人又象喷气似的笑了出来,“不过那两条命,是客户付过钱的,知道最有趣的是什么吗?”他凑近了罗飞的脸,“客户特别要求必须当着你的面干,而且点名要我来!” 罗飞一下扬起了头,眼睛猛的瞪圆了。 “别激动,我们现在就开始。”说着,杀手一刀划向罗飞的手背。 “当啷!”伴着金属撞击声,人影蓦然一晃,不等落地的刀刃停止震颤,两人已经变换了位子。现在是罗飞握枪站着,指着倒在地上的杀手。 那人惊骇的张着嘴,死死盯着罗飞握枪的右手,“你的手,你没有……” “他们在哪儿?”罗飞使劲压制着愤怒,才能不让自己扣动扳机。 “他们,他们……”那人鲜红的嘴唇蠕动着,深陷的眼睛转动着,半天不说出来。 “他们在哪儿?!”罗飞猛然大喝一声,俯身上前,一枪顶住了他的心口。 “在那里。”杀手忽然指向罗飞身后。 知道有诈,罗飞没回头。果然,那人的指一下变成拳,击向他胸口。罗飞刚要抓他手腕,突然,一道光丝闪过,正中罗飞胸膛。熟悉的刺痛瞬间穿透了他,接着,那一拳打在他身上。 蓦的摔了出去,罗飞狠狠的撞在一堆塑料桶上,桶堆立刻翻倒,纷乱的砸在他身上、头上。这次他是真的动不了了,连头都难以扭动,那种骨骼碎裂的感觉,又一次占据了他。 又是那个羽! 听着杀手跳起来的声音,听着那人一步步走近,罗飞感到了冰冷刺骨的恐惧。那个羽,那个无机人,把他和他的朋友们都交到这个狂魔手中,究竟想要干什么? “警告!警告!”计算中心的光流在疯狂的闪动着,“不明匹配能量入侵,不明匹配能量入侵,无法拦截!无法拦截!” 拣起掉在地上的枪和刀,用脚踢开几个挡路的桶,杀手走到了罗飞面前。 “我太大意了,”他的脸上又布满了阴森森的笑容,眼睛比刚才更加兴奋的闪动着,“你的动作很快嘛,我喜欢你这样的对手,不过先得防止你跑掉。”说着他一抬手。 “砰,砰”,在两声连续的枪声里,罗飞实实在在的,听见了自己的骨头粉碎的声音。巨痛是在血流出之后开始的,象上次一样,他清楚的知道自己的状态。右边的膝盖骨完全粉碎了,左边的裂成了三片,子弹穿过的位置非常巧妙,避开了所有主要的血管,这样他就不会死于流血过多。 杀手蹲下来,笑嘻嘻的看着他的脸,“知道吗?我对炮制你这样的人,特别有兴趣。”他突然用枪,猛戳在罗飞碎裂的膝盖上。 罗飞立刻哆嗦了一下,但他脸上的神色反而放松下来,“我对你这种变态狂,也很有兴趣,”说着他甚至微笑起来,“你在加入kg之前在哪里?是不是穿着束身衣,关在精神病院的危险区?” 最大可能的微笑着,罗飞心里在不停的祈祷,祈祷对方不要想起阿龙小叶。只要给他些时间,只要能让他恢复一点,他还有手,他们还有希望。 那双深陷的眼睛猛的眯成了一条缝,那副丑恶的笑容凝结在鲜红的嘴角,那把寒光闪闪的刀,一下摁在了罗飞的脸上,血顺着他的面颊慢慢流下。两个人对视着,有几秒之久,直到罗飞的血滴到了胸口。忽然,杀手撤了刀子,退后一步。 “差点忘了客户的委托,”他阴森森的笑了笑,走向不远处一幅分隔仓库的塑料布,“应该先完成工作。” 猛然起身,罗飞不由自主的想要拽住他,可双腿上蓦然加大的巨痛,再次让他跌了回去。 转回头,杀手看了看他,“别着急,我也想尽快。” 一片片晶石网络破碎着,断裂着,基地内这里那里不时发生着一簇簇光爆…… “砰”,沉闷的枪声过后,宽大的塑料布落了下来。塑料布的后面是两道并列的吊车梁,两副吊钩全都垂在中间一个木箱中。木箱左右不远处,各放着一个半人高的圆桶和一台庞大的机器。 杀手走到木箱旁,拿起一个喷雾器朝里边喷了两下。不久,里边就传出了轻微的声音。罗飞的心狂跳起来,他猜得出那箱里是什么,他拼命的想要恢复些体力,可他的手才刚刚能够握紧,身体依旧疲乏的象大病初愈。 杀手走到墙边,开启了墙上的行程开关,吊钩缓缓向上升起。立刻,小叶压抑的声音从箱中传来。 阿龙慌张的叫喊随后响起,“小叶,你……”可他的话突然变为了一声闷哼。 吊钩提起来了,马上,罗飞就惊恐的看见了阿龙和小叶。小叶的嘴被胶带封着,她的双手被捆在一起,向上吊着。阿龙的绳子则直接绑在了脖子上,他用两手使劲抓着绳子的上端,才能不被勒死。 两人的绳索都不是直接挂在吊钩上,而是穿过吊钩,另一端绑在墙边的槽钢柱上。随着被吊起,封住嘴的小叶恐惧的扭动着身体,发出憋闷的呜咽声。阿龙一边努力抓着绳子,一边在摇荡中拼命四下找着杀手。 “是谁,你是谁?”阿龙困难的扭转着头,声音暗哑的叫喊着,“你想要什么?快放了小叶,她什么也不知道。” 杀手没理他,继续操纵行程开关。阿龙的吊钩移到了那台机器的上方,小叶则移到了圆桶上方。停下设备,杀手走到圆桶旁。 “知道这是什么吗?”他阴冷的笑着转向罗飞,伸手掀开了桶盖。 一股白烟,立刻从桶中冒了出来。 循着杀手的目光,小叶这才看见脸上、腿上血淋淋的罗飞。她立即发出一声憋闷的惊叫,但随即闻到上冲的白烟,又开始止不住的咳嗽。 阿龙也同时看到了罗飞,惊愕使他手上的劲一松,马上被绳子勒得扭曲起来。 圆桶中的味道散布到了罗飞身边,立刻,他象被电击了似的抽搐了一下,那是硫酸! 看着他的表情,杀手鲜红的嘴皮咧开了,他的眼睛闪着光,“这边,还有更精彩的。”说着他走向那台机器。 杀手扳动一根操纵杆之后,那台锈迹斑斑的庞大设备,发出刺耳的金属刮擦声,开始隆隆的转动。罗飞紧盯着那东西,全身都在出虚汗,连腿上的巨痛也无法转移他的注意力。 杀手把那个硫酸桶盖,随手丢进机器上方的巨大料口,一阵“哗啦啦”的乱响过后,机器旁边的出料槽输出了一堆碎块。 这情景让小叶剧烈的扭动起来,她嘴里发出“呜呜”的叫声,一边还继续咳嗽着。罗飞和阿龙则全都发不出声音来,罗飞的手在发抖,阿龙面色惨白。 从货堆上拿起幅厚厚的帆布手套戴上,那人首先去解小叶绳索的另一头。 “等等!”罗飞嘶声尖叫起来,“你是来找我的,应该从我开始,你不是对我更有兴趣吗?” “别急,”杀手回头对他笑了笑,“我们同步进行。” 34.抉择时刻 在绳子解开的瞬间,小叶的身体向下荡了荡。罗飞和阿龙立刻发出惊呼,倒是小叶紧紧咬着嘴唇,死死闭着眼,一声也没响。 抓着绳子的一端,杀手向罗飞走来。提着一个人的重量,他竟丝毫没有吃力的样子。俯下身,他把绳子递到罗飞面前。 只看了一眼,罗飞就明白了,但他毫不犹豫的接过来攥紧,鲜血立刻从他手中渗出。他握的这一段用玻璃碴加热附着过,无数尖刺同时扎入了他的掌心和手指。 一手拼尽全力抓紧绳索,罗飞用另一只手使劲扒住身旁的货箱,冷汗迅速湿透了t恤。他的体力确实在缓慢的恢复,可此时就连普通人的水准也还未达到。 但不久,杀手又拿来了阿龙的绑绳。盯着那道同样闪着无数光点的绳索,罗飞一时不敢伸手接。可他不能犹豫,深深吸了口气,他死命用已经破碎的膝盖顶在箱壁上,腾出手来去抓那道绳子。 “别接!”阿龙忽然叫了起来,他的声音和着隆隆的机器声有些听不清,“你拉不住两个人,别管我了!” “好建议,”杀手兴致勃勃的笑着,“这个体重要比那个重得多,不如先处理掉算了。”说着作势就要松手。 罗飞猛的向前一把抓住绳索,突然增加的负重,让他两手中的绳子都向外滑出一段,阿龙和小叶同时向下掉落。小叶发出压抑的尖叫,阿龙的双眼疯狂的瞪着,他们都看着一个方向,看着那两段经过罗飞手心的绳索。血红的绳子上沾的不仅是鲜血,他的两根食指都已露出了白骨。 “我们来看看你能维持多久。”杀手说着看了看表,开始来回踱步。 两膝已经变形,能够听见碎裂的骨片摩擦的声音。剧烈颤抖着,罗飞死命把绳索卷到手腕上,但绳子依然在一点一点的向外滑出,他的两只手全都血肉模糊。给我点时间,再给我点时间,他拼命祈祷着。 小叶在缓慢的下落,硫酸的味道越来越浓,可她一动也不敢动,生怕加剧彼端的伤害。可阿龙却在动,而且是疯狂的动。他用一只手抓着绳子,另一只手急速的在身上摸索着,似乎寻找什么东西。 罗飞没有注意阿龙的动作,他在战栗中死死盯着绳索。杀手则很感兴趣的抬头看着。很快,阿龙找出了一件小东西,立刻举起凑近绳子。他的手指一动,一小簇火苗燃起,那是一个打火机。 杀手的眼中马上闪出兴奋的光,他抬着头,一步步走近那台隆隆作响的粉碎机。听见小叶憋闷的尖叫,罗飞抬起了眼,立即,无法掩饰的惊恐溢满了他的脸。贴近打火机的地方,绳子在燃烧。 “别干蠢事!”罗飞嘶声狂叫,他手中的绳索滑动的更快,他手上的鲜血水一样涌流。 杀手走到了粉碎机旁,如饥似渴的抬头看着。 绳子烧得很快,三股相继烧断两股。忽然,打火机灭了,绳索上的火也随之熄灭。 小叶似乎吓傻了,嘴里轻轻呜咽着,眼珠转也不转。 罗飞的心已经提到了喉咙,他声音嘶哑的继续喊着:“阿龙,别干傻事,求你,阿龙!” 阿龙疯狂的连按了几下打火机,只能喷出一点火星。一把扔掉那东西,他突然抓住了烧坏绳索的另一边,奋力拽拉那剩下的一股。 彻底的恐惧抓住了罗飞,他发疯般的摇着头,狂叫起来,“不要,阿龙,不要……” 阿龙没看罗飞,也没看小叶,他瞪着那烧坏的绳索,猛的拼尽了全力。 机器的轰鸣掩盖住了那一声轻响,罗飞的手中突然一轻,阿龙直直掉了下去,掉向那敞开的料口。 “不!……”罗飞歇斯底里的尖叫着,伸出绝望已极的手。 “哄”,一声巨响扬起,混合着阿龙摔下的声音,他摔在了地上。地上没有粉碎机,也没有杀手,地面上方只有一片荡起的烟尘。 张着嘴,罗飞的手依然伸着,他清清楚楚的看见,是自己手中射出的光弧,粉碎了一切。在情绪达到顶点的瞬间,他曾感到有种奇异的热流在身体中弥散,那是什么?他是在做梦吗? 阿龙从地上撑起身,也愕然的瞪着罗飞,他也看见了那道奇异的光弧。小叶忽然发出了“呜呜”的哭声,两个男孩如梦初醒。阿龙立刻跳起来,冲到那桶硫酸前想要去搬。 “用开关控制。”罗飞叫起来。 阿龙又跳起来冲向行程开关。随着一阵滑轮运转的噪音,小叶被吊离了硫酸桶上方,缓缓放了下来。一落地,她就几乎瘫倒,阿龙一把扶住她,帮她解开了绳子,揭下了封条。 看看脖子上还套着绳圈的阿龙,再看看那边还跪在血泊中的罗飞,小叶放声大哭起来。顾不上说安慰的话,阿龙干脆把小叶抱起来,快步走向罗飞。 罗飞已经扔掉了绳索,正查看自己多处露出白骨的手。危机过去之后,似乎神经一下敏感起来,所有的伤都变得格外的痛。 小叶在罗飞面前跪下,剧烈的颤抖着,哭着想要去摸他的手,却又不敢。阿龙查看着罗飞的膝盖,愁眉紧锁,说不出话来。 “都高兴点,”罗飞苦笑着看看他们,努力不让声音发颤,“咱们大难不死,应该庆贺。” “赶紧去医院。”阿龙决断的说,随即伸手来抱罗飞。 “阿龙闪开!”罗飞突然喝道,脸上蓦然变色。 阿龙一呆,看向他的脸,却见罗飞正死死瞪着他身后,脸色刷白。阿龙连忙回头看,马上他就愣住了。 一个白裙轻舞,长发飘拂,肌肤似乎半透明的女孩,正静静的望着他们。 罗飞的双眉立了起来,他猛的举起了血肉模糊的手,直直对准羽。 “为什么这么干?”他咬牙切齿的问,“是不是就象凯尔西说的,在你们无机生物眼里,我们连尘土都不如?” 羽静静的看着他,不言语,神色也不变化。 “阿龙,带小叶走。”罗飞沉声说。 神色惊愕的阿龙愣了一下,随即一把抱开同样惊愕的小叶。但他没走,只是把发呆的小叶放在了自己身后。 死死的盯着羽,罗飞从齿缝里说:“你不是想知道我什么时候会杀人吗?”他的瞳孔在收缩,“我可以告诉你,就是现在!” 强大的热流在体内盘旋,他必须使劲控制,才能不让它冲出来。马上进攻,他对自己说,可不知为何,他的手却犹豫着。 “能量首次启动,不能过度使用。”羽淡淡的说。 她的话音刚落,罗飞忽觉有股强力压来,他无法抗拒的向后倒去。拼尽所能立即挥手,他想再次射出光弧,可就象身体被封闭了,热流在他体内流转,却无法冲出他的手指。 尖叫了一声,小叶踉跄冲来,她扑跪在他身边,伸手去抱他的头,两只手哆嗦个不停。 阿龙两步跳到罗飞前面,挡住他俩,冲着羽喝道:“你是谁?想干什么?” 什么也没说,羽轻轻举起手指,蓝光在她的指尖闪现。 小叶的惊呼让阿龙扭回头,眼前的景象使他一下愣住。罗飞的全身在发光,他手上的伤口在愈合,还有他的膝盖,他脸上的刀口,都在不可思议的复原。 很快,光芒消失了,罗飞所有的伤口也都消失了。小叶的脸上是惊喜,阿龙的脸上是愕然,罗飞的脸上,却布满了仇恨。 慢慢站起来,他把阿龙拽到后边,自己一步步走向羽,他的眼睛在充血,“究竟为什么?!”他猛然咆哮起来,“一次次玩弄别人的命运,能给你带来什么?机器人也会变态,也追求快感吗?!” 有一瞬间,羽的目光忽然垂下,似乎想要躲避什么,一丝轻微的表情变化,象涟漪荡过她的脸。但马上,她就恢复了淡漠。没有回答罗飞,她的目光扫向后面的阿龙小叶。 愤怒立刻变成了恐惧,罗飞一下张开两臂,似乎想要挡住什么,“别碰他们,不许碰他们!”他的叫喊充满了惊慌。 阿龙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事,他紧张的先把小叶推到货箱后面,小叶却盯着罗飞不肯动。 “好吧,”看看罗飞,羽微微点了点头,“由你自己来做效果更好。”说着她的手轻轻张开,很快,一块象是兰色晶体构成的小东西,出现在她掌中。 毫无表情的看着罗飞,她淡淡的说:“从现在起,你要从世界上消失,再也不能见他们。” 剩下的三个人同时愣住,随即先后跳起。 罗飞吼道:“你这个肮脏的冷血机器!” 阿龙冲到罗飞身旁,“你别想动他!” 小叶冲来的时候几乎摔倒,两个男孩同时抓住了她,“不要伤害他,不要伤害他,”她断断续续的尖声叫着,“你为什么要让他受罪,为什么要伤害他?” 羽神色不变的看着罗飞,继续淡漠的说,“他们不需要再知道你的存在,”她手中的东西向上飘起,缓缓飞向他,“用这个改变他们的记忆,告诉他们,你已经死了。” 看着那蓝荧荧的东西飘近,罗飞不由退了一步。转头看看随着他退后的阿龙小叶,三个人的眼中都蓄满了惊恐。 “除非你杀了我们!”阿龙猛然喝道。 “对!杀了我们!”小叶一下握紧了他俩的手。 罗飞却开始微微发抖,“你究竟有什么目的?”知道对她无法抵抗,他的心冰冻在沉落中,“难道只是为了虐待吗?” “我将带你走。”羽简单的说。 “不行!”阿龙和小叶一起惊叫起来。 “握住控制端口,用你的能量启动它,”羽让那设备停在罗飞眼前,“说出你想让他们记住的事情,如果你希望他们安全的话。” 最后一句让罗飞剧烈的颤抖了一下,他的目光从羽转向两个惊疑不定的朋友,再转向那件亮晶晶的端口。就象拖着无比沉重的负载,微微战栗着,他的手慢慢伸向那东西。 “不要!”小叶第一个尖叫起来,她猛然冲向羽,却被阿龙一把拉住,“我宁肯死!”她的声音凄然而绝望,“杀了我吧!” 淡然的看看他们,羽忽然消失,“给你五分钟。”她淡漠的声音飘浮在空气里。 35.特殊编码 罗飞的手停在了端口前,因为小叶扑上来抱住了他的手臂,而阿龙则神色惨然的看着他。 “不管她是谁,”阿龙一字一字的说,“你都没必要听她的。” 可他只能服从,他别无选择,罗飞的心在恨极与屈辱中撕裂般的绞痛。 “求求你,求求你,不要那么做,”小叶已经泣不成声,全靠抓着罗飞的手,她才能够站立,“让她杀了我好了,我宁肯她杀了我,我不要以为你死,我不要啊!”她的短发纷乱的飘荡着,她的嘴唇已经哭成了灰白色。 转向她,慢慢握住她的两只手,罗飞什么也说不出来。那凄凄切切的乞求他不忍听,那痛极哀绝的泪眼他不敢看,可他又不能不听,不能不看,因为这也许是他最后一次站在她面前。 小心翼翼的,他捧起那双柔细的手,就象捧着他生命中最后的甘霖,深深的,他低下头,在那双没有血色的手上吻了吻。立刻,小叶战栗起来,阿龙则下意识的转开了头。 缓缓的,罗飞牵着那双手走到阿龙跟前,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那双痴痴的泪眼。放手吧,他应该放手了,可他真的能放下吗?咬了咬牙,他将那双颤抖的手,慢慢放在阿龙掌中。蓦然转身,在小叶凄楚的哭声里,在阿龙凄凉的目光下,他一把抓住了那件蓝荧荧的小东西。 就在他握住那端口的瞬间,一片光芒从他手心中发散出来。很快,身后小叶的哭声就停止了。混合着惊慌与恐惧,罗飞慢慢回过头去。小叶依在阿龙的怀中,两人的眼睛都睁得大大的,出神的看着远方,似乎陷入沉思之中。 呆立了片刻,罗飞才想起必须说的事情,“我已经……”他蓦然刹住,因为他的声音如此丧魂落魄,他自己都听不下去。抬头看看还系在阿龙脖子上的半截绳索,他不由自主的走过去,伸手为他轻轻解开。 “好好照顾小叶,有福气的家伙,”他发现自己现在,连苦笑也笑不出,“小叶也好好照顾阿龙,别太任性。” “都不要想我,因为我已经……”这句实在太别扭的话,终于让他咧了咧嘴角,“我已经死了,是死于……”他想找一个容易让他们接受的死法。 “死于别墅失火。”羽的声音忽然响起。 罗飞刚要转头,阿龙和小叶蓦然消失在眼前。他立刻暴跳起来。 “只是送他们回去,”羽漠然的看着他,“记忆的细节会由计算中心调整。” 死死的瞪着那双寒星般莫测的眼睛,罗飞听见澎湃的血流在耳边轰然作响。用尽最大的努力,他硬逼自己把身体放松下来。 “这么说,你烧掉了我的别墅?”他抱着臂的手狠狠攥紧。 “是你自己。” “什么时候?”他扬起了眉。 “现在。”说着她轻轻挥手。 一幅全息影像出现在罗飞面前,那是他的别墅,院子里停着他的跑车。 “你留在这里的信息太多,必须全部毁掉。”说到这里,羽忽然听到什么似的扬起头,微微蹙了蹙眉尖,然后她看向罗飞,“握紧端口,说出你的命令,要快。” “要快?”罗飞眯着眼睛看着她,极度的愤怒让他反而笑了起来,“你逼我毁掉自己的家,还要快?着急你为什么不动手?” “这是你的事,只能你自己完成。”羽直视着他,目光似乎有些特别的意味。 罗飞的眼睛微微眨了眨,她要快,他就设法拖时间。他拿出惯用的懒散腔调,“就算蹲监狱也允许带些私人物品,你总该给我点时间拿两件内衣吧?总不成我去你那里穿你的?”他调侃的看着她,心里却在遗憾这是个机器人。他对怎么气死机器人,实在没把握。 她的表情果然毫无改变,“这个星球上所有跟你有关的资料,都将随你的命令销毁,你什么也不能带。” 罗飞快速耸了耸眉,“你能找到我所有的资料?”他不相信。 “你最看重的,是一些照片,”羽淡然的说,“在瑞士银行存着原件,在你的密室有图片,文件分三批藏在网络中。不必拖时间了,开始吧。” 发怔的听着,罗飞从心里一直冷到指尖,她真的了解他所有的秘密。“如果我拒绝呢?”他慢慢的问。 羽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在那漠然的目光里,罗飞低下了头,狠狠咬着牙,他知道自己多余问了。她了解他的秘密,也就了解他的弱点,他在她的手心里。 使劲握着那个端口,他能听见自己的指节发出的响声。“毁掉!”从齿缝里说出这两个字,他看见熊熊的火光立刻在全息图形中燃起。 “你究竟想要我干什么?”盯着火光,他一字一句的问,“做你的奴隶吗?”他的声音开始变得嘶哑,“为什么你不直接修改我的记忆?不更好控制吗?” “如果她能,她会的,”阴冷轻缓的声音,忽然游荡在空气里,“可惜,她做不到。” 蓦然转头,罗飞没有看到人,但很快,一个蓝衣飘摆的瘦消身影,就显现在不远处。这是一个面带倦容的青年男子,纷乱的长发披在肩头,一双发红的眼睛使他原本俊朗的脸,显出种怪异的野气。 打量着这个人,罗飞马上就意识到,这人和羽必定是同类。他们都和地球人有着相同的外形,也都有着一样的不同点,他们的头发是乌兰色的,肌肤白得似乎半透明,衣发不必风吹,自然拂动着。 他看那人,那个人也看着他,更确切的说,是很有兴趣的打量着他和羽两人。那人在笑,是微微的冷笑,他的目光里,有种寒冷彻骨的肃杀之气。 立刻看向羽,罗飞惊讶的发现,她平时微微飘拂的长发和衣裙,此刻明显的飘荡起来,尤其是她雪白的尾裙,飞扬的象只蝴蝶的翅膀。但她的表情依然不变,象平素一样,她静默的看着那个人。 罗飞立即来了精神,除非是他眼睛出了毛病,他可以确定,这两个同类的人,决非站在同一边。 “拜托,”他饶有兴致的转向那人,“刚才你说什么?能不能解释一下?” “你的思维被核心保护着,计算中心改变不了。”那人缓慢的回答,语调疲惫慵懒。 “核心?”又听到这个词,罗飞不能不动容,“你们所有人,都在围着核心转,问题是,”他紧盯着那个人,“核心跟我有什么关系?” 那人轻轻的笑了笑,目光闪动的凝视着他,“爱伦能量正核心,融合在你体内。” 张着嘴,罗飞彻底呆住,他低头看向自己,随即又茫然的抬起头,完全说不出话来。这个他期待太久的答案,太出乎他的意料了。 “这就是你想要的?”羽看着那人,淡淡的问。 “当然不止,”那人倦怠的拖长了声音,“我等了地球时间三百年,好漫长的三百年哪,我终于等到了这组编码,等到了这个机会。” 他红色的眼睛一眨不眨的凝注着羽,怨毒的目光象游动的利刃,“你以为我死了吗?”那人脸上荡开令人胆寒的笑意,“我说过,我就算死,也绝不会放过你!” “你是谁?”罗飞马上问。他对这怪人印象并不好,也不明白这人在说什么,但这个人说的话,立即让他起了同仇敌忾的心理。 “我叫滕,无机能量人,”滕轻轻的笑笑,“和你一样,我是能量核心的另一个受害者,只是比你长了三百年。”带着种半是伤感半是优越的口吻,他慢慢的说,“能量负核心,跟我融合在一起。” “核心还分正负?”终于遇到一个肯揭开谜底的人,罗飞急切的问下去,“你们是同类,而我是地球人,为什么核心会融合到我身上?” “我和她并不相同,”滕发红的眼睛,紧盯在羽身上,“她是核心守护者,只有她了解一切,”他的目光象灼灼燃动的火,“核心的秘密究竟是什么?你真的要一直守下去吗?” “是你一直在错下去,”羽看着滕,淡淡的说,“那并不是你真正想要的,你在害人害己。” 蓦然,滕的眼中红光一闪,脸上显出骇人的表情,他的周身忽地发散出火焰般的光辉,手微微抬起,刺目的光弧急速在他手臂上盘绕。 但羽未动,她只是静静的看着他,淡然的脸上,依旧什么也不变。 死死的瞪视着羽,许久,滕身上的光慢慢收回,倦怠疲惫的表情,重新浮现在他脸上,“我承认,我是害人害己,因此我受到了惩罚,”他发红的眼睛凝视着遥远的空处,“我最爱的,我永远都得不到,永远……永远……”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里边没有一丝生的味道,仿佛死神在其中叹息。从没听过有人用这样的口吻讲话,罗飞不禁有些恻然。 “不过,”滕猛然扬起头,直盯着羽,“我也不会让元老院,让你,得到你们想要的。”他的目光开始变得恨毒,“核心的秘密对我确实没什么用,但既然你要守住它,我就一定要你交出来,曾经你不就是这样逼我的吗?” 羽看着滕,飘动的衣发缓缓平静下来,淡漠的脸上掠过一丝黯然,“为此你就要让整个世界都卷进来?” “整个世界?”滕慵懒的拖着声音,语调充满玩世的味道,“我的世界早就不存在了,现在我只想看看,你们的世界会变成什么样。”说着他扫了眼罗飞,诡异的笑了笑,“你还没告诉我,你对这组编码感觉如何?” 羽的目光起了些变化,她首次明显的皱了皱眉,但没有接话。 “说实话,找到他的编码非常不容易,但我也没想到他能吸附核心。你是不是也很意外?”滕挑衅地瞟着羽。 “是你专门找到我的?什么是我的编码?”罗飞听出了一些东西,他开始紧张起来。本来他对这些事没有兴趣,但现在这关系着他的自由,他的朋友。 滕非常感兴趣的看着罗飞,看着他急于探求的双眼,“编码是一种能量数据,”他悠然的说,“核心真是奇妙,让我了解了一些事情,比如爱伦编码和地球dna的关系。” “什么关系?”罗飞立刻问。 滕意味深长的凝注他半天,才慢慢的说:“很特别的关系,也许只是巧合,但也可能是注定。” 说到最后他转向羽,幽幽的打量着她,“你是核心守护者,看守核心是你的责任,他附体核心后一直在你手中,为什么你不回收核心?”他怪异阴冷的笑着,“难道你有意让核心留在他身上?为什么?是不是和守护程序的启动方式有关?” 这问题有些奇怪,罗飞轮流扫视着这两个人,猜测着话里的含义。 羽凝视着滕,目光也变得莫测起来,“你在寻找守护程序的弱点?所以攻击基地的时候你并没有用全力?” “我不必用全力你已经抵挡不住了,是不是?”滕傲然的笑了笑,阴冷冷的说:“想知道我的实力吗?”嘲弄浮动在他嘴角,“你一直拥有正核心,又是天生的守护者,可直到今天交火,我才知道你并不强大。实话告诉你,你那点能量,最多只有我的五分之一!” 确实,在他的攻击下,她连基地都顾全不了,就完全象他计划的那样,丝毫没有能力保护那男孩。他快意的盯视着她,“这真的让我很吃惊,不能拥有强大的能量,核心的秘密对你还有什么意义?你为什么还要守着它呢?” 这些逼问让羽无言,似乎是衡量片刻,她微微颔首,“非要知道的话,我可以告诉你,其实你帮了我一个忙。核心必须成对使用,缺乏负核心,正核心一直无法启动,所以这三百年里我只能躲避。”淡然的扫过罗飞,羽继续莫测的看着滕,“是你找到了他,而他的附体启动了核心,所以现在正负核心的能量都已经打开,我不需要再躲藏。” “那有什么用?”滕挑战似的扬起了眉,“你控制不了我,甚至可能会一天,”他特别瞟了一眼罗飞,“你也将控制不了他。” “我不必控制,”羽淡漠的依次注视着他们俩,“你们会主动为我保护核心,在争夺中,你们是众矢之的。而核心携带者死亡,核心会自动回到基地。”对视着滕发红的眼睛,羽淡淡的说,“我无须专门回收核心,战争开始之后,你们两人死亡的机会很多。” 这话让滕明显的愣住,他不由自主的看向罗飞。这组奇异的编码不是打击她的王牌吗?难道竟然反而帮了她? 太久太久以来,他绞尽脑汁精心计划,一遍遍在这个星球上反复搜索,直至找到这个男孩。为了留存他的性命,他一次次守在他的左右,危急时出手帮他清除死敌,从造成内华达的电力事故,到直接在实验室杀掉那三个人;为了锻造他,他一步步细致安排,从营造那份机密档案,到借变态杀手调动他的能量潜力,他已经做了太多太多了。难道所有这些都是枉费心机?难道她真的不在意? 罗飞已经忍不住冷笑,“原来是这样,”他直盯着羽,慢慢点了点头,“我是你的能量中介,难怪你不杀我。” 滕的脸上渐渐露出一片迷惑,“核心显示,守护者的思维和计算中心相连,具备完美无缺的构造。但你生成的时候,少了一个核心,我不相信你没有弱点。” “你认为会是什么?”羽淡淡的反问。 快速的瞟了一眼罗飞,滕迟疑了一下,“我承认还没找到,不过,”他轻轻的冷笑了一下,“大战即将开始,我会等着看!”蓦的,他消失在空气里。 “警告!发现恶性信息传播,无法控制。” “警告!发现恶性信息传播,无法控制。”计算中心的感应波在飞速传递着…… “那是什么?”正在练习搜索的徒特,指着信号屏惊叫起来。 “是……是正核心位置!”旁边的鲁博坦,忘记了自己的瘸腿,跳了一下几乎摔倒,“天哪,这是明码信息!所有人都能看到!” 盯着滕消失的方向,罗飞沉思着,“其实他和我一样,只是开启了能量,并没有真的掌握核心,是不是?” “你也想掌握核心吗?”羽淡淡的反问,目光闪动了一下。 “我想试试看,”罗飞转回头,愉快的微笑起来,“说不定哪一天我能反客为主呢?”他对她眨了眨眼,象在开一个小玩笑,“你我交换场地。” “那并不容易,”她宁静的注视着他,“你能做到吗?” “不好说噢,也许能呢?”罗飞懒洋洋的笑着,但他冰冷的眼睛象刀刃一样锋利,“至少我能保证一点,今天你不杀了我,将来一定会后悔!” (第一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