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教无间道》 1.你好,我想报警 路奇苏醒过来时,发现自己正坐在一张有柔软坐垫的椅子上。 他身处一间漆黑而又空旷的房间之内,这里无论天花板墙面还是地板,全都是青黑色的砖块,看起来就像是那种修筑在古老城堡地下的传统酒窖。 房间里的空气阴冷又潮湿,而且还夹杂着一些怪异的腥臭味道。 在路奇前方左右两侧的墙壁上,还挂着六座金属制成的烛台,烛台上有半融化状态的白色蜡烛,在黑暗之中,散发出些许微不足道的荧光。 在这些烛台下方的阴影之中,站立着数道漆黑的身影,他们身穿着漆黑的长袍,脸上都戴着让人联想到血液的,深红色的诡异假面,而在更远处的黑暗深处,路奇还隐隐约约地看到一个巨大的影子,那影子好像正持握着什么利器,不断地挥砍向面前的某物。 咚!咚! 空气中的腥臭味道变得更加浓郁,路奇终于意识到那是什么东西的味道。 沸腾而起的恐惧感如同起泡酒之中的泡沫,让路奇的大脑一阵晕眩,就在此时,一段陌生的记忆忽然从酒杯的深处浮起,汇入了路奇的意识之中。 血神教、诅咒、秘密仪式…… 脑海中的记忆让路奇逐渐明悉了自身目前的状况。 他穿越了,表面上,他成为了一个富裕而小有地位的贵族少爷,背地里,他却是一个名为“血神教”的秘密教派中刚刚继任的新领袖。 这位子本来是轮不到他的,虽然他穿越的这个名叫路奇·瑟雷士的小年轻名义上是血神教的圣子,但他的实力稀松平常,因此在强者为尊的血神教内也一直没什么话语权。 如果他不是前任领袖的亲子的话,恐怕早就被血神教内的其他同僚给干掉了。 不过前段时间,血神教内部出现了意外,包括前任领袖在内,血神教的三名主教,还有十二位司祭中的九位全部葬身在了一次秘密的教派冲突之中,教内只剩下了大猫小猫三两只。 仓促之下,血神教的教众们也不得不让如今顺位第一的路奇继承了领袖的位置。 没办法,在仅剩下来的人里面,圣子路奇也是其中最强的那几位之一了。 在吸收了这段记忆后,路奇心里的恐惧和疑惑稍减,但却反而增添了更多的慌乱感。 因为在按照记忆,检查了自己的身体以后,路奇发现自己体内原本还算充沛的咒能不知为何消失无踪了。 也就是说,他现在已经彻底地沦为了一个普通人,恐怕连在场最低级的一般教徒都敌不过。 之前血神教的信众们之所以推举他,是因为他的实力在如今剩下来的矮子中勉强还算是个高个,要是他们知道路奇现在已经跌落为了一个凡人,这帮百无禁忌的家伙肯定会第一时间把路奇给扒皮抽筋,分食掉他的一切。 不行,不能够让他们知道这件事。 得想个办法,尽快把这次密会给混过去。 路奇心里打定主意,同时以微不可查的动作搓了搓自己的双手,擦掉了手掌上渗出的冷汗。 黑暗中传出的剁肉声越发响亮,而后又至于无,少顷,一个脸上带着个皮面具,围着沾血的围裙,身高起码在两米以上的壮汉,端着一个巨大的盆子,来到了路奇和其他人的面前。 那盆子里面装着一盆鲜红的液体,当它晃荡之时,空气中的那股腥臭味道越发地浓郁起来。 在壮汉将那个盆子放到地面上后,路奇右手侧的第二盏蜡烛之下,也响起了一个男人沙哑低沉的声音。 “感谢你,亲爱的约翰,你的手脚还是那么的利索。” 他夸奖了那个壮汉一番,然后又将话头转向了路奇: “教宗大人,这里分别是十种活物的鲜血,还请您过目。” 望着那一盆有些粘稠的鲜血,路奇感觉自己有些作呕,但他还没来得及多做感想,一道饱含恶意的视线就从右侧那边落到了他的身上,这种仿佛被嘶嘶吐信的毒蛇紧盯着的感觉,让路奇下意识地绷紧了自己的肌肉。 这道咄咄逼人的目光,来自于教中仅存的三位司祭之一的“老板”,曾经的他在血神教司祭之中并不起眼,但在高层都已经死伤大半的情况下,这位司祭终于毫不顾忌地展露出了自己的野心。 好在,如今血神教的信徒之中,也不是没有忠诚派,在路奇还没有想好应对的说辞时,从他左侧的第一盏蜡烛之下,便踏出了一道略显纤细的身影。 “注意你的言行,老板。” 那道身影发出了冷漠的警告: “你以为你在和谁说话?” 这个突然出声的人物,是教内的另一名司祭“总管”,她本是教中高层悉心培养,为血神教的下一任领袖所准备的助手、泄欲工具和可能的施法素材。 但现在因为前领袖和一众高层的突然薨殂,这位“总管”便成为了路奇的下属。 因为其身上的咒缚和从小的培养,她应该也是现场这群教众之中,最忠诚于自己的存在。 仿佛是注意到了路奇的目光,阴影之中的总管稍稍晃动了一下,似乎是在对路奇致意。 看到这一幕,阴影里的老板从鼻腔里发出了一声嗤笑,他微微弯腰,讥讽地对这位同僚说道: “真是感谢你的提醒,总管。” 旋即,这位司祭的目光又落到了一旁路奇的身上: “不过,既然素材已经备好,教宗大人,我们的仪式是否能够开始了?” 听到他的话,其余隐藏在黑暗中的教众们也都把目光放到了路奇的身上来,路奇从他们的目光中感觉到了明显的急迫和饥渴,这些危险分子们显然已经迫不及待。 就连对他忠心耿耿的总管,此时也用温和的声音询问道: “的确,教宗大人,请问今次的密会,可以开始了吗?” 路奇的身上再度渗出了汗水。 这倒不是他忘记了血神教的仪式流程,只是,按照惯例,第一次密会的仪式是需要新领袖来亲自举行的,这同样也是血神教领袖对教众展现自己威能的好机会。 但问题是,主持这种神秘仪式是需要咒能和超凡之力的,路奇现在身上一丁点的咒能都没有,如果他亲自下场,那么这个事实瞬间就会暴露在教众们的面前。 面对殷切的教众,路奇脑中念头急转,或许是上辈子带薪拉屎、敷衍甩锅的社会人经验帮了他一把,在血神教教众们快要按捺不住时,路奇居然真的想出来了一条妙计。 “嗯。” 他先是故作镇静地对一旁的总管点了点头,然后又在对方即将宣告仪式开始时,突然补充道: “总管,这次的仪式,由你来替我主持。” “嗯?”x3 听到路奇的话,黑暗之中顿时响起了三声不同的惊讶之音。 接着,黑暗中的老板立刻出言反对道: “教宗大人……这恐怕不合规矩吧,教众们可都等着你为他们展现只属于神尊的奇迹啊。” 说话的同时,他心中暗自冷笑。 作为一位野心家,老板在很早以前就买通了路奇身边的一些随从,从这些卧底处他得知,最近路奇这个圣子的身体似乎出现了一些问题。 不过,这些问题到底对路奇本人的实力有没有影响,老板便不知道了,他也是想借着这次秘仪的机会,来确认当代教宗的真正实力。 “诸位都是教中的老面孔,那些关于我主的奇迹,诸位肯定是耳熟能详,想必亲眼见证过的人也有不少。” 路奇压抑着语气,努力使自己的话语显得云淡风轻: “而我的能力,各位几乎是看着我长大,想必也清楚得很吧?” “清楚归清楚,规矩是规矩。” 老板锲而不舍: “这条老规矩虽然没有被写入教典之内,但也是从血神教创立之初就延续至今的,教宗执意要这样做,恐怕难以服众。” 老板的反对在路奇的意料之中,路奇·瑟雷士虽然实力平平,但毕竟也是从小在血神教这种极端环境下成长起来的,论明争暗斗他或许不如老板这样“白手起家”的司祭们,但他也不可能察觉不到自己身边人的不对。 所以从这位圣子留下的记忆中,路奇也猜测到了自己的身边有其他司祭们的卧底,再结合他们的野心来看,路奇提出这样的要求,他们必定会坚决地反对。 不过路奇本来也没有想让他们同意,所以在看到老板的态度之后,他立刻转换口风,说道: “那么,便让总管来辅助我进行仪式,帮我完成仪式的法阵和祭品布置,最后再由我来举行仪式,这总可以了吧?” 这一次,老板还没来得及反对,距离路奇最近的总管反而急了起来。 她来到路奇身前,有些诚惶诚恐地低下了头: “教宗大人,这的确不合规矩,我怎敢如此僭越,参与到您第一次的秘仪之中?” “这不是僭越,这是我对你的信任。” 面对着自己手下可能唯一的忠诚派,路奇的声音变得柔和起来: “我亲爱的总管,你是我的左膀右臂,你参与这个仪式,为我布置,和我用自己的双手来布置,又有什么区别呢?” 说罢,他的目光又看向了自己左侧的第二盏蜡烛之下,问道: “你说对吧,淑女。” 被路奇问到,第二盏蜡烛的阴影中,有个神秘而窈窕的身影晃动了一下,接着,一个略带妩媚的声音响了起来,答道: “只要仪式最后是由教宗来完成的话,这个决定也确实不算越矩。” 路奇的目光又看向了老板,后者见自己的另一位同僚也如此作答,只能暂且妥协: “好吧,您开心就好,教宗大人。” 反正到秘仪的最后,我都能够从你的咒能波动里感知到你的状态。 他心中暗想。 “那就这样吧。” 路奇一边说着,忽然一边从自己的椅子上站了起来: “总管,为我布置好场地,我先到静室中冥想片刻,争取以最好的状态,来主持这一次秘仪!” 一众信徒目送着路奇的身影没入黑暗之中。 凡是血神教的正式信徒,都知道这个秘密的集会所后方,有一间供人休息的密室,不过只有教宗和被教宗允许的人才能够进入其中。 前任的首领在举行秘仪时,偶尔也会使用那里,争取用最好的状态,从祭品体内提炼出最优质的“咒血”。 这一举动是为了血神教的所有人,所以即便是老板,这次也没有反对。 不过,他们并没有想到的是,进入密室后的路奇并没有进行冥想,而是径直来到了一台类似黑色立柜的机器前。 这是秘晶联络器,也就是这个世界的电话,虽然使用的能源并不相同,但它的作用和用法,都和地球上的电话机类似。 根据路奇得到的记忆,这个世界的技术水平并不落后,基本上和地球十九、二十世纪时的先进国家相当,外面的密会场所之所以用蜡烛来照明,只是为了营造仪式氛围罢了。 路奇拿起话筒,手指插入转轮似的拨号器,很快便拨通了一个他记忆中的号码。 听筒里独特的待机音只响了两声,很快便有位女性接通了电话: “你好,这里是密教局,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吗?” 听到这个声音,路奇伸出一只手捏住了嗓子。 他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变得沙哑而慌乱,然后对着话筒说道: “你好,我想要报警!” 2.兄弟们当中有坏人呐 路奇拨通的这个号码,是他所在的这座城市的密教局的号码。 所谓密教局,乃是路奇如今所在的这个阿加斯王国组织的秘密执法部门,它隶属于王国超凡对策部,专门负责对付密教犯罪活动。 在如今的这个世界中,宗教一共被分为正教与密教两个大类。 二者虽然都信奉着具备难以想象伟力的界外神祇,但区别在于,正教所信仰的神祇,都是明确对智慧生命抱有善意,拥有理智和智慧,甚至能够交流的善神。 而密教所尊奉的那些神祇,则大多是一些形态恐怖,难以名状的存在,它们要么对世界抱有十分明显的恶意,要么干脆就连自我意识是否存在也不明确。 像路奇如今所“率领”的血神教,就是最典型的邪恶密教,这也是密教局重点打击的对象。 因此,在听到路奇的举报后,电话对面的密教局接线员不敢怠慢,路奇听见听筒对面传来了清晰的翻动纸张的声音,随后,这个接线员小姐姐声音慎重地问道: “请您描述一下案情。” 路奇沉思几秒,随后便简洁明了地编造了一个毫无逻辑漏洞的“案情”出来,顺带把这场密会的时间、地点也透露给了密教局。 干这种事情,他如今的这个位子不可谓不方便,要论对血神教秘密的掌握,外面的三个司祭加起来可能都没他多。 对面的接线员一边倾听着路奇的报案,一边唰唰地把这些情报给记录在了纸张上,在路奇的描述结束以后,这位接线员小姐一边起身,一边对路奇宽慰道: “感谢您的举报,我马上将这些情报汇报给组织,请您耐心等待并想办法保护好自身安全,我们的猎人会立刻展开行动,调查此事。” “麻烦您快一点。”路奇捏着嗓子,声音沙哑、语气慌乱地催促道:“那些密教徒就在附近,我现在很害怕。” “请放心,我们的猎人们最多半小时就可以赶到您的附近。” 听到对面密教局接线员的保证后,路奇挂断了电话,不过他也并不急着出去,而是在密室内的椅子上静静地坐了一会儿。 等到时间差不多的时候,他又用秘境联络器拨通了另外一个号码,接着才放心地整理好自己身上的袍子和面具,然后从密室里迤迤然地走了出去。 这个时候,密会场内的布置似乎也临近尾声,路奇看到自己的总管正用一股无形的力量操纵着那个大盆里的血液,将其在地面上绘制成了一个巨大而复杂的法阵。 注意到路奇的出现,总管一口气将盆内的鲜血提取出来,为这个法阵绘制下最后的一笔,同时她对路奇说道: “教宗大人,您回来的正好,我刚将法阵布置完成。” “嗯,我看到了,你做得很好,总管。” 路奇温和地夸奖了她一句,突然话锋一转,又说道: “把法阵毁了吧,我们的密会到此为止。” “嗯?!” 路奇的话一石激起千层浪,这一次不止是两位司祭,在场的信徒全都发出了不可置信的声音。 “教宗大人!” 老板有些欣喜,但又满怀疑惑地质问道: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 有了密教局的猎人作保,路奇现在也不是很害怕面前这个司祭了,他直视着老板,淡淡地说道: “只是……我刚刚接到了通知,似乎有人走漏了风声,密教局的猎人们出动了。” “什么?” 如果说之前听到路奇的话,在场的信徒们心中升起的是质疑与愤怒,那么现在这句话,让他们心里升起的就是慌张和惊恐了。 须知,让血神教的前任领袖和大半高层命陨的那场密教冲突,其中据说就有密教局的猎人参与进去。 连那么强大的前任教宗,以及其他主教、司祭们都栽在了这群猎人手里,就更别说他们这群残兵败将了。 一时间,就连野心勃勃的老板,与神秘难测的淑女,都有些紧张了起来。 “教宗大人,恕我冒昧,您这个消息确切吗?” “你觉得我会在这种事情上开玩笑?”路奇看向老板,反问道:“拜托,大家要是被密教局抓住了,判刑最重的那个人肯定是我。再说你也肯定在密教局附近安插了眼线,你要是不信,可以自己去确认嘛。” 老板默不作声地看向了自己的对面,在咒血的加持下,他的目光轻易穿透了黑暗,看到了自己正对面的同僚。 后者闭目感应了一会儿,随后十分凝重地出声道:“密教猎人们确实出动了。” “喏,大家都看到了,诸位,不是我不想和大家分享无上咒血,只是今天确实不是个好时机。” 看到面前这群动摇的密教徒,路奇的心中越发放松,他摊手道: “有人秘密向密教局举报了我等,兄弟姊妹们当中有坏人呐。” “教宗大人。” 关键时刻,还是忠心护主的总管率先反应过来,她对路奇躬身道: “密会场后方有条密道,就由我先护送您离开……” 开什么玩笑,要是这种时候我先跑了,这群疯子绝对会想办法背刺我。 而且,鬼才要和这些危险分子继续同行咧。 路奇心中暗想着,但他表面上却做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摇头拒绝道: “身为血神教的领袖,我岂能放弃自己的同袍们,老板、淑女,你们两人带着所有信徒,先从密道离开。” 听到路奇的命令后,两位司祭迅速地回过了神来。 圣子居然这么大方……该不会是密道其中有诈吧? 仿佛是看透了两名司祭的犹豫,路奇随后又补充道:“大家放心,密教局那边,我暂时还有办法敷衍得过去,不过要是有谁动作慢了些,到时候可不要怪我不留情……我可不能让自寻死路的家伙拖所有人下水!” 听到路奇最后的威吓,在场的信徒们全都躁动了起来,见此情况,老板和淑女也只能无可奈何地接受了路奇的指令。 血神教的教徒难以控制,在自己的利益遭到侵犯的时候,这群信徒不介意对路奇造反,自然也不会介意对两名司祭动手。 面对这种状况,老板和淑女同样怀有和路奇一样的顾虑。 所以在总管打开会场内通往外界的密道以后,老板和淑女很快就带着一众信徒,从密道之中鱼贯而入。 终于走了,这群丧门星。 看到一众信徒离开的背影,路奇心中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 接着,他又看向了自己身边的总管。 后者在为众人打开密道以后,便毫不犹豫地回到了路奇的身边,宛如一名侍女般静静待命着。 接下来,就该应付那群密教局来的客人了。 看着身边这道纤细的身影,路奇心中思索着。 3.密教局猎人 血神教密会的场所是瑟雷士家族庄园的地下室,换言之,这里也是路奇如今所拥有的资产。 所以,在送走了血神教的一帮信徒以后,路奇和总管立刻回到了庄园之内,脱下了黑袍和面具,换上了自己平日里的装束。 也是在这个时候,路奇才总算是亲眼看到了自己和总管的模样。 坦白说来,他自己这辈子长得还挺人模狗样的,虽然路奇很不要脸地认为这张脸还比不过自己上辈子,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如今的颜值已经足以去和什么阿兰德龙、年轻时的小李子争雄了。 有这般颜值,路奇·瑟雷士也难怪会被前任领袖选为密教的圣子。 不过另外一边的总管也不遑多让,回到庄园内的她摇身一变,直接从冷漠寡言的密教小头目,变成了一位身段窈窕,姿态端庄的高洁女仆。 目睹到她那婆娑的银发,胜雪的肌肤和宛如鲜血一般凄红的眸子,路奇不由地多看了一会。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自然的银发红眸,和地球上那些通过美瞳、假发或染发塑造出来的形象完全不一样。 注意到路奇的目光,化身为端庄女仆的总管双手交叠在小腹前,对路奇问到: “少爷,请问有什么吩咐吗?” “艾菈,我记得,这次的祭品是由老板和淑女负责准备的。” 因为已经脱下伪装,路奇索性也开始称呼总管原本的名字,他托着下巴询问道: “那批祭品……你们还没有处理吧?” “还没有。” 总管艾菈一板一眼地答道: “按照秘仪守则,祭品要在主祭到场,仪式开始时现场杀死取血,这样提炼出来的‘咒血’才足够精纯。” 路奇自动无视了她后面那句略显冷漠的评价,因为他知道,总管小姐虽然说得像一个老道的厨师,但她其实和自己一样,压根没有参与过任何一次秘仪,也没有亲手宰杀过什么祭品。 正因为如此,路奇才敢放心地留下她,来和自己一起应付密教局的猎人们。 于是他命令道: “这样,你去取几套庄园里的仆人服出来,然后把那些祭品都带去好好地洗漱一下,再安排他们吃点东西,等弄好了这些后,你过来通知我一声。” “好的,少爷。” 银发的女仆对路奇提裙一礼,随后飘然而去。 而路奇本人也趁着这时来到了庄园主楼的客厅里面,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待起来。 密教局的猎人并没有让他多等,大约二十分钟以后,庄园里的仆人就哆哆嗦嗦地领着三个人,来到了路奇所在的客厅里。 路奇稍微观察了一下,这三人两男一女,均身穿黑色的三角帽和长风衣,内衬着结实可靠的皮甲,腰间还挎着一些短小的枪支和各自的冷兵器,每个人都显得训练有素。 为首的那个男子看起来约摸三十岁出头,他有着一头黑色的短发,眼窝很深,但是眸子里却透露着一股精光。 路奇当然知道来者的身份,但他却装作不悦,对那个仆人质问道: “怎么随随便便地就让人进来了?看门的人呢?” “少爷。”这个被聘请来的男仆小心翼翼地瞥了一旁的三人一眼,低声道:“我们不敢拦他们啊。” “不敢拦?那我请你们来是干什么的?当米虫吗!” “少爷,可他们是警察!” “警察?”路奇的目光转回了三个猎人身上,他尝试着模仿自己记忆里所见的那个“表面形象”,有些傲慢地回应道: “警察又怎么样?警察也不能随随便便闯入守法公民的家里吧。” “当然不能了。” 听到路奇的话,为首的那名男子抬了抬自己的三角帽: “不过公务缠身,要是我们冒昧打扰到您,之后我愿意向您道歉,前提是……您真的是守法公民的话。” 言毕,他抬起了自己的右手,在他右手的中指上有一枚做工精致的指环,上面有着一个被两把交叉长剑架住的哭脸。 身为密教头子的路奇当然认得这枚戒指,那个交叉长剑哭脸是密教局的标志,在这个世界,它就类似于警察们的证件。 注意到路奇的目光盯着自己的戒指,这个男子生怕路奇看不懂,同时还做了个自我介绍: “密教局探长,安卡·斯佩拉,很高兴认识您,年轻又尊贵的瑟雷士爵士。” “密教局?哼,原来如此。” 路奇故作气焰稍弱的样子,他看了一眼旁边的仆人,挥了挥手示意其下去,接着,他又说道: “但密教局的人为什么会来我这里?” “因为我们接到了一个举报,声称您这里有非法的密教活动。” 探长安卡收起了右手,并对路奇回复道: “希望您可以配合我们的工作,让我们展开搜查。请放心,您要是无辜的话,我们一定会还您清白的。” “好吧。” 路奇坐在沙发上,翘起了二郎腿: “毕竟你们是王国的秘密警察,你们当然可以进来搜查……不过我先说好,我这里真的没有什么密教,一定是有看我不顺眼的人诬蔑我。” “我们也希望如此。” 安卡探长笑道: “毕竟最近密教局里的麻烦已经足够多了,我们也不希望再有一支教派来增加我们的工作量。” 在获得了路奇本人的允许后,安卡探长朝后方使了个眼色,那两名跟随他而来的猎人顿时点了点头,离开了客厅。 透过客厅旁的窗户,路奇看到他们去到了庄园的花园中,在那里还有一批大部队,在那两名猎人出去后,这些人顿时如同猎犬一般四散开来,在路奇的庄园里搜寻起各种痕迹。 不过安卡探长本人却没有加入到这一次的搜查当中,他习惯性地拍了拍自己黑色风衣的胸口,然后看向了路奇。 “瑟雷士爵士,其实我还有一些问题想要询问一下您……我可以坐下吗?” “请坐吧。” 路奇抬了抬手,努力做出一副不想搭理但又有些畏惧他的样子。 安卡探长道了一声谢,在路奇侧面的一张长沙发上坐了下来,接着他双手交叠,稍稍斟酌了一下语言,然后问道: “瑟雷士爵士,举报你的那个人说看到你这里悄悄地在购买奴隶……请问,这件事情是真的吗?” 4.这是在玩什么? 奴隶贸易在路奇所在的这个国家里同样是违法的行当。 早在七十年前,上上任君主阿加斯一世仍在位时,阿加斯国内就已经立法明令禁止了人口贩卖。 这一方面是因为,阿加斯王国早已乘着技术发展的春风,完成了国内的工业化,已经不需要再依靠奴隶来充当劳动力,与其继续贩奴,不如卖个面子给反对奴隶贸易的各大正教,争取一下正教的支持。 另外一方面,也是因为很多密教喜欢通过奴隶贸易来搜罗祭品,在阿加斯国境内进行一些危险而又恐怖的密教活动。 但话虽如此,阿加斯王国内还是有许多富人和贵族喜欢在暗地里支持这一类的贸易,他们一方面希望攫取这类非法交易中产生的暴利,另一方面,他们也需要奴隶来满足自己那些龌龊的欲望。 这方面的事情,既是邪教头子,又是富人贵族的路奇很清楚,作为密教局探长,常年和各种密教徒打交道的安卡探长也很清楚。 不过现在安卡这么单刀直入地问,就显得有些咄咄逼人了。 路奇身子后仰,双手扶着沙发扶手,不悦道: “安卡探长,你这么说就有些太失礼了吧……我虽然只是个小小的男爵,但王国的法律也不能容忍有谁随随便便给我冠上一个莫须有的罪名。” “当然,当然,您是王国的贵族,哪怕是国王陛下,也不可能凭借一项不存在的罪名来惩罚您。” 安卡抬起双手,笑呵呵地回应了一句,接着他忽然压低了自己的声音: “但瑟雷士爵士,作为密教局的一员,我必须要提醒您一句……王国贵族若是真的与密教有染,那可是要罪加一等的。” 说话的同时,安卡探长睁开了自己的双眼,他的目光如同刀子一般落在了路奇的身上,让路奇的额头上渗出了冷汗。 看到在自己的直视下,路奇脸上那明显有些动摇的神色,安卡探长的心里也渐渐有了个底。 果然是有什么蹊跷。 他心中默默地思考着,由于举报人提到了奴隶贸易,所以在来到这座庄园之前,安卡探长就事先让自己的手下到周围侦查了一圈。 在这座庄园附近,他们切实找到了有运送奴隶的痕迹,也就是说,安卡的手里实际上已经掌握了瑟雷士爵士购买奴隶的证据。 当然,仅凭这点证据,安卡现在还无法确认这座庄园里到底有没有进行过密教活动,以及,路奇本人到底有没有参与到这种非法的活动当中。 只不过,根据他以往的经验,路奇这种人就算是参与到了密教活动当中,多半也只是一个气氛组,真正的密教徒的心理是相当顽强和疯狂的,哪怕是和他这个密教局猎人面对面,真正的密教徒也根本不会惧怕。 所以,在窥探到路奇的动摇以后,安卡探长决定趁热打铁。 “瑟雷士爵士,希望您不要存在任何侥幸的心理,我手下的探员们都是训练有素且经验老道的精锐,他们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线索。我可以毫不客气地对您说,只要您这里真的有过那些活动,他们都能够给我找出来。到时候,这件事无论是对您,还是对我们来说,都有些不体面。” 安卡探长继续对路奇施压,甚至稍稍动用了一点身上的咒能: “不过,我相信您的品格和良善,您和您的家族,在我们缪桑市里也一直有着一个好名声……这样吧,如果您能够主动对我们坦白一切,我可以做主,想办法让您和这件案子完全切割开来,如何?” 在安卡的话音落下后,他看到面前这位年轻的瑟雷士爵士,已经开始紧咬下唇,并且不断搓动自己的双手了。 差不多是时候了吧。 安卡暗自想着。 只不过他没有想到的是,一旁正紧咬着下唇,搓动双手,满头冷汗的路奇,此时心中也闪过了同样的想法。 安卡探长此番对他的试探和威胁,基本上也在他的预料之中,毕竟,报案的人就是他自己,而密教局所掌握的情况,也全是他选择性告知的。 而且,这个探长在威吓自己的时候还使用了咒能,这个行为反而是帮助了路奇,他正愁自己没学过演戏,可能表演的不太逼真,安卡探长身上那强大的精神压力却让他真的心乱如麻,汗如雨下。 所以,在看到安卡探长那一副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表情后,路奇知道,自己下台的台阶来了。 “安卡探长,我……其实……” 他断断续续地说了几句,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情,这时,之前被安卡探长派出去的那两名猎人也返回了这里,看见他们,路奇又像是终于放弃了似的,重重地握着拳头,锤了一下沙发的扶手。 “看来我今天是瞒不过去了,安卡探长,您刚才的承诺,可以保证吗?毕竟这的确不是什么体面的事情。” “我的信誉绝对可靠。”安卡点头保证:“不信的话,您大可问问他们两个。” “不用了。”路奇露出了一副怅然的表情,叹气道:“唉,我的确是牵涉进了奴隶贸易中……至于具体的情况,您跟我过来吧。” 说完之后,路奇起身,带着安卡和另外两名猎人,几人一起来到了庄园里的副楼里。 这里是给庄园内的仆人们准备,供他们生活起居的地方,按照路奇的吩咐,那些祭品们应该也被总管艾菈带到了这里,算了算时间,这会也应该洗漱完毕了。 果不其然,在经过一番找寻后,路奇和猎人们顺利地在副楼的餐厅中找到了他们,艾菈已经帮这些祭品们换好了整洁的衣服,现在正带着他们在餐厅里的长桌旁边用餐。 路奇这也是第一次见到老爷和淑女所说的“祭品”,他放眼望过去,坐在桌子边上的都是一些半大的孩子,最大的一个看起来也不过十一二岁的模样。 真是一群人渣! 他在心底里,对血神教那两位颇有野心的司祭和疯狂的信徒暗骂了一句。 “少爷。” 看到路奇前来,艾菈迅速地凑了过来,和他问候了一句,接着又用警惕的目光看向了路奇身后跟着的三个猎人。 “这位是我的贴身女仆和女管家,艾菈小姐。” 路奇介绍道: “艾菈,这三位是密教局来的探员。” 在路奇介绍之后,艾菈顺势对猎人们行礼,动作举止上完美无缺,而安卡探长则看着那些围坐在餐桌旁边的孩子们,在路奇和猎人们来到这里以后,他们都停下了进食的动作,看起来有些瑟缩和畏惧。 看到这一幕,之前还自诩尽在掌握中的安卡探长有些看不明白了,他十分没有绅士风度地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然后对路奇和艾菈问道: “劳驾问一下,两位这是在玩什么游戏吗?” 5.这是我的赎罪 “一切的事情,都要从一个星期前说起。” 看到安卡探长脸上那茫然的神色,路奇用叹息似的口气说道: “一星期前,我刚处理完家父的丧事,所以那天吃过午饭后,我就想出去散步,转换一下心情,结果,在我走到了亨特街附近时,我被那里的店员拉进了一家店里面……” “亨特街……” 听到路奇的讲述,站在安卡探长身后的那名女探员小声地对身边的男性同事嘀咕道: “我记得那里不是市里的夜总会聚集地吗?” “啊,应该是吧。”面对女同事的提问,男探员显得有些局促:“其实我不太清楚这方面的问题的。” “不过没想到爵士老爷也会去这种地方啊。”那个女探员又开始感叹:“他明明有这么漂亮的贴身女仆……而且,我听说他还有一个未婚妻。” “特里顿先生,切西丝小姐,请保持安静,这是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礼貌。” 安卡探长转身笑眯眯地瞥了自己的这两个下属一眼,然后回头对面露尴尬之色的路奇说道: “您别理他们,请继续。” 路奇咳嗽了一声,想了想后,还是对那两名探员解释道: “未婚妻是我的父亲定下的,说实话,我和那位小姐根本没有见过面。而且,我那天真的只是想去看看而已。” 解释完毕后,路奇顺带看了一眼旁边的艾菈,有这么漂亮的总管小姐在,他也压根犯不着要去夜总会啊。 不过注意到他的目光后,艾菈却似乎误解了什么,她在略微迷茫后忽然恍然大悟,接着一本正经地对这些猎人解释道: “这一点我也可以作证,少爷他至今还保持着纯洁之身。” 我不是这个意思。 路奇无可奈何,但看到对面的三个猎人都略有些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显然是被艾菈的话给吸引到了注意力,他还是把准备反驳的话给咽了回去。 他继续说道: “总而言之,在到了那边以后,那里的经理就开始给我推销一些基本的服务……但我现在毕竟是瑟雷士家族的家主,也不可能真的因为好奇就去尝试一些不体面的事情。而在看到我似乎没有什么兴趣后,那个经理好像是误会了什么,就把我带到了他们那里的一个隐秘的房间里去,在那里,我就看到了这些孩子们。” “然后,您就买下了这些孩子?” 安卡探长一边示意身后那名叫“切西丝”的女探员开始进行记录,一边对路奇询问道。 “没错。” “您买下他们来是想拿来做什么?” “赎罪。” 路奇摸着自己的胸口,闭上了自己的双眼。 “赎罪?赎什么罪?” 安卡探长十分好奇: “您看起来并非是会作恶之人。” “不是为我赎罪,而是为我的父亲赎罪。” 路奇看了一眼那些坐在餐桌旁边,原本被血神教预订为“祭品”的半大孩子们: “相信各位都能够看出来,这些孩子们都是亚人。” 三名猎人点了点头,这件事情,他们当然不可能错漏,实际上,早在进入这个餐厅时的那一刻,这三名猎人便已经通过敏锐的观察力,确认了这些孩童们的身份。 他们对此也并不感到意外,各大正教和王国虽然都承认亚人的公民地位,但在实际生活中,亚人们的地位还是比不过正常的人类,再加上大多数的亚人都聚集在城市之外的荒野乡村之中,这就给了犯罪分子们可乘之机。 他们好得手,受欢迎,事后警察们进行搜捕的力度也不会很大,因此亚人一直以来就是那些从事奴隶贸易的犯罪分子们最喜欢的商品。 “我的父亲,上一位瑟雷士男爵,他其实是一名道貌岸然的人物。” 路奇露出了一副不忍回首的表情: “表面上,他是缪桑市里有名的贵族、大商人和大慈善家,他富有、幽默又乐观积极,但是在背地里,他却会悄悄地购买亚人奴隶,关在自己的私密房间里供自己享乐,我就曾目睹到过他对亚人们做下的残忍暴行,那实在是令人不忍猝睹。” “曾经的我只是一个没有话语权的小少爷,无法阻止他的恶行,但是现在他已逝世,瑟雷士家族的权力被交到了我的手上。” 说到这里,路奇深吸了一口气,露出了坚定的表情: “所以那一天,在看到他们的时候,我就想在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去做一些微小的事情,弥补家父曾经犯下的那些过错。我想让他们留在瑟雷士家,给他们一口饭吃,这样一来,想必神也会宽恕我的吧。” 听到路奇的话,原本气势逼人的安卡探长露出了一副无言的表情,而他身后的那两名男女探员,更是露出了一脸感动的神色。 尤其是那名被安卡称呼为“特里顿”的男探员,只见他擦了擦自己的眼角,忽地对路奇说道: “瑟雷士先生,您真是一位高尚而纯洁的贵族。” 言毕,他摘下了自己的帽子,对路奇弯腰一礼,路奇注意到,在他那灰色的发丝之间,耸立着一对不知是狼还是犬的尖耳。 他也是一位亚人。 “感谢您的称赞,猎人先生。但我实在是担当不起这样的称赞,毕竟,我只是一个躲在父亲阴影下的怯弱者而已,只有在他去世后,我才敢向前踏出脚步,但这对于那些亚人们而言,却还是太迟了。” 路奇也对这个猎人回以一记无可挑剔的礼仪,接着他又用祈求似的声音,对安卡探长等三位猎人说道: “之前我想要隐瞒这件事情,不想让密教局的各位知道,不是因为我做了什么违法的事情,也不是因为我和密教有什么牵扯。实在是因为,这件事情涉及到我那死去的父亲,他生前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他毕竟曾是瑟雷士家族的家主。所以三位,我有一个请求。” 安卡探长理了理帽子:“您说。” “我之后会花费一千枚金币,为缪桑城贫民区的穷苦人家提供资助。” 路奇的声音很低,听起来充满了诚意: “看在神的面子上,请不要把这件事情公开出去,可以吗?” 6.守法公民 听到路奇的请求以后,安卡探长深深地吸了口气,他感觉和面前这位瑟雷士男爵打交道实在是有点棘手。 的确,从开始坦白到现在,路奇所说的一切都天衣无缝,从逻辑上来看,他的动机和行为没有任何的问题,而且,那些被他购买回来的奴隶,现在也都安安稳稳地坐在了这里。 他们换上了崭新的衣服,吃着热气腾腾的食物,而且,这伙食看起来甚至比他们密教局探员平时出差时吃的便餐还要好。 但安卡探长作为一名老猎人,漫长的工作经验所积累下来的直觉,总让他感觉这件事情里有哪里不对。 可是他又找不出来任何的证据,去证明这位瑟雷士男爵有问题。 就在安卡探长对着路奇,沉默无言的时候,他身后站着的那位“切西丝”女探员却有些站不住了。 只听她对安卡说道: “探长,瑟雷士男爵的行为毫无疑问是值得肯定和推崇的,按照圣母的教义,我们……” 听到她的声音,安卡探长有些头痛地捂住了自己的额头。 切西丝小姐,你首先是王国密教局的探员,然后才是悲悯圣母教派的信徒,在发善心之前,拜托先你搞清楚自己的本职工作好不好…… 他在心里面无奈地点评着手下,但却没办法当着路奇等人的面说出来。 悲悯圣母教可是缪桑市内影响力最大的教派,也是这个世界上势力和影响力最大的几个正教之一,就连他们密教局,当初都是由悲悯教派的骑士们帮忙组建起来的。 密教局内抱有悲悯圣母信仰的猎人也不在少数,安卡探长旁边的切西丝就是其中的一位,在密教局之中,哪怕你自己不信悲悯圣母,你也不能够说出来,因为那百分之百会引来你的同事和上下级们对你的厌恶。 更重要的是,安卡探长知道,悲悯教派内的信徒真的都是一群喜欢发善心的好人,他们所崇信的神祇悲悯圣母,也真真的是一位发自内心地爱护着智慧生命们的善神。 所以,在听到自己属下出言建议的这一刻,安卡探长也明白,自己的这次调查行动估摸着是不会再有什么结果了。 他看了一眼身边两位被对面那位瑟雷士男爵给感动到了的属下,然后在脸上重新挂满了笑容。 “您都这样说了,我们当然愿意卖您一个面子。” 他对路奇回应道: “而且,密教局的工作只是为了对付密教徒而已,既然您没有和密教牵扯到一起,那我们也无权来干涉您的家事与私事。” 顿了顿后,他又询问道: “不过,可以请您告诉我们您是在亨特街的哪一家店面里买到的这批奴隶吗?我们之后想去调查那里,无论如何,奴隶贸易都是绝对违法的行为。” “当然可以。”路奇不假思索:“我想想……那家店的名字,好像是叫做【白色橡树】,就在亨特街街口进去以后靠左边的第三家。” 在之前的解释之中,路奇并没有撒谎,这批亚人孩子们的确是来自亨特街。 那条街道是血神教司祭“淑女”秘密潜伏的地点,通过继承而来的记忆,路奇了解到,淑女曾是那条街上的某家夜总会内的头牌,在工作期间,遭到了客人和老板的欺压,而在这时,前任领袖趁机将她发展为了血神教的信徒,在得到了密教的超凡力量后,“淑女”成功地逆袭,不仅做掉了以前欺压自己的那些客人和老板,还摇身一变,变成了那家夜总会的幕后掌控者。 到现在,她已经掌握了血神教在亨特街的所有资产,成为了那里的幕后大老板之一。 只不过,路奇报的这家“白色橡树”却并不是淑女执掌下的血神教店面,而是血神教旗下夜总会在那里的竞争对手。 这家店后面与血神教并无瓜葛,但路奇知道,它也和淑女一样,在私底下进行着奴隶贸易的勾当。 “了解了,感谢您的合作。” 安卡拿起了自己头顶的三角帽: “同时我也要为我们今天的行动而道歉,您的确是一位守法的公民,我们冒昧的调查打扰了您的午后,请原谅。” “哪里哪里,你们也是在为了王国的安全而工作嘛,我能够理解。” 听到安卡探长的话以后,路奇也明白,自己今天的这一关算是过去了,他笑着握住了安卡探长的手,并且在谈笑风生之中,将这批来自密教局的猎人警察们送出了庄园的大门。 在离开庄园大门后,安卡探长带着两名探员一起坐上了马车,在他落座以后,对面的特里顿和切西丝还在讨论着路奇。 “没想到这位瑟雷士男爵居然是如此良善之人,这样看来,当初那个举报他的人或许真的是和他有什么过节了。” “是啊,仇恨与嫉妒,这可是连圣母都无法避开的苦痛……对了,特里顿,你说我能不能把他发展成悲悯教派的兄弟啊。” 听到两名手下热火朝天的声音,安卡探长的脸色一下子垮了下来。 “特里顿、切西丝,你们回去以后交一份书面报告到我这里来,还有,你们这星期的奖金没了。” “啊?”两名探员闻言,立刻哭丧着脸异口同声地问道:“为什么啊?” “忘了培训的时候,我是怎么教你们的吗?作为密教局探员,我们必须时刻保持冷静的思维和理智的判断!” 安卡探长恨铁不成钢地训斥着: “但你们看看你们刚才,那个瑟雷士男爵只不过是提出了一个捐献的计划,你们两个的理智就立刻被击垮,一边坚定地认为他是个好人,一边为他的那些好话而感动……成什么体统!” 特里顿和切西丝埋下头,郁闷地接受着上司的教训,末了,切西丝小声地问道: “那探长,你的意思是瑟雷士男爵他并不是个好人咯。” “我可没这么说!”安卡探长没好气地回应道:“凡事要讲证据,从现在的一切证据来看,那位瑟雷士男爵的确没有问题,但这并不代表我们就能掉以轻心……退一万步说,这次他真是好人,那么下一次呢?万一有一个真正的密教徒用这样的花言巧语来迷惑你们,该怎么办?” “您说得对。”特里顿脑袋上的尖耳无力地耸拉了下来:“那探长,我们还需要保持对瑟雷士男爵的关注吗?” “这段时间,缪桑市区里并不安分,之前血神教的高层虽然被我们打击掉了很多,但这并不代表不会有其他的密教趁机浑水摸鱼。就算那位男爵本人是好的,也不能排除,他的庄园内存在一些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密教活动。” 安卡探长眯起了眼睛,一边思考一边说道: “我们不能放过任何一处可能的线索,所以……先让几名探员在附近盯着,监控他一段时间再说。” 7.真神诅咒 “终于走了。” 站在庄园书房的窗户边,路奇看着密教局的几辆马车从庄园外的道路上快速驶离,不由地长吁了一口气。 “多亏了少爷的随机应变。” 艾菈站在路奇的身侧,与他一同望着庄园外的那条路: “这次密教局的发难,肯定是我们教派中有了卧底。” 回想起老板和淑女在刚才密会之中对路奇的冒犯,总管小姐眼中杀意闪烁,语气森冷: “前教宗一走,教内的这些小丑们就迫不及待地出来表演……看来,的确是应该好好整顿一下教内了。” “那个先不着急。” 路奇收回目光,转头看着艾菈: “密教局虽然走了,但猎人们肯定在我们这附近留了眼线,这段时间,我们千万不能轻举妄动。” “您说的有道理。”听到路奇的话,总管小姐迅速地收敛起自己的想法,紧接着,她又有些迟疑地说道: “不过如果庄园附近有密教局的眼线,那批‘祭品’,我们就不太好处理掉了。” 在总管的记忆中,以前血神教也曾遭遇过类似的情况,那时,前任的教宗一般都会选择直接杀掉祭品灭口,好杜绝掉一切走漏风声的可能。 而且,她在血神教内从小接受的培训也是如此教导的。 不过,在听到她的话以后,路奇却反问道: “处理?我们为什么要处理他们?” 艾菈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说道:“可是少爷,假如不处理掉他们的话,万一他们中有人发现了蹊跷,向密教局举报我们该怎么办?” “怕什么,我是王国男爵,就算是密教局办案,总归也得讲证据。” 成功打发走密教局以后,路奇说话的声音也大了起来: “而且,这批‘祭品’我们本来也杀不得,杀了他们的话,我们反而更加容易引起密教局的怀疑。” “那我们应该怎么做?” “当然是把他们好好地养起来啊。” 听到艾菈的疑问,路奇不假思索: “他们现在就是我们的护身符,只要他们活得好好的,就算密教局方面对我们有所怀疑,信仰善神的正教们也会帮我们说话……所以,就让他们先留在庄园里做帮工吧,艾菈,就由你来负责训练和管理他们。” “我知道了。”这一次,艾菈没有了意见。 以她的忠诚,如果路奇真的做出了决定,她自然不会反对,而且,路奇的这套逻辑听起来还很有道理。 于是,在对路奇提裙一礼后,总管小姐就很利索地离开了书房,去对那些如今还惴惴不安的亚人孩童们宣布路奇的决定去了。 看见她关上房门后,路奇也长叹了口气。 好歹是保下来了。 他心里想到。 路奇知道自己并非是什么大善人,但生人活祭这种事情,是任何一个拥有正常三观的现代人都无法接受的事情。 假如真的是迫不得已的情况,路奇或许会选择抛弃那些亚人孩童们,优先保证自己的小命,不过现在血神教的疯子们都已经被密教局猎人给吓跑了,自己身边的司祭只有最听话的艾菈一人。 在这种只需要一句话就可以救人一命的情况下,路奇还是不会吝啬自己的这一句话的。 就在路奇的心里泛起这样的想法时,一股奇怪的感觉,忽然凭空地出现在了他的右手手背上。 起初这只是一股微弱的暖意,让路奇错以为是太阳照射下产生的错觉,但随后这股热度忽然猛地升高,就如同在手背上贴了一块烧红的烙铁,变得滚烫刺痛。 路奇差点被疼得叫出声来,他强忍着大喊大叫的冲动,迅速抬起手来,朝自己的右手处看去。 他看到,如同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缓缓勾勒一般,在他的右手手背上,忽然出现了一个印记。 那是一个古怪的符号,看上去就像是有七个长长的十字,刺入了一个正圆形之中,在掩着窗帘,略微有些昏暗的书房里,这个符号反射出了微弱的荧光。 不仅如此,伴随着荧光,还有一股微弱的暖流,从手背上印记的位置慢慢涌出,流淌在了自己的身体之中。 那是一股新生的咒能,量不多,但是却极为精纯。 “这是……” 体内原本消失的咒能失而复得,路奇却并没有感到任何的惊喜。 在这个世界,超自然的力量并非没有任何的代价,想要学习和掌握这种力量,就必须先让自己背负上与之相伴的诅咒。 每一个超凡者的身上都会有一条唯一的诅咒,这条诅咒既是他们的力量源泉,同时也是缠绕在他们脖子上的一条不可忽视的绞索。 对超凡者们来说,这个诅咒是万万不能违背的,一旦违背,他们轻则丧失力量,躯体受创,重则丢掉性命,灵魂湮灭。 在一些极端的情况下,超凡者们甚至还会直接被诅咒扭曲,化为难以想象的恐怖的异魔怪物,在拥有清晰意识,却无法控制自我的地狱中永世沉沦。 因此,无论对哪一个超凡者来说,身上所背负的诅咒内容都是重中之重。 这也是路奇现在心情无比复杂的原因,他知道自己的诅咒内容已经发生变化了。 每一个超凡者,身上都只能够同时背负一条诅咒,不过高等级的诅咒,却可以覆盖和替换掉原本的低等诅咒。 现在出现在自己右手手背上的这个符号,路奇也认得,这符号是悲悯圣母的圣印,那七个十字是七把利剑,它代表着刺入圣母心中的七种世间苦难。 而悲悯圣母,则是这个世界影响力最大的几个正教之一的悲悯教派,所侍奉着的货真价实的神祇。 路奇的身上浮现出这个印记,代表的就是他已经被悲悯圣母这一尊真神给诅咒了。 来自一位真神的诅咒,绝对是最顶级的咒缚,因此也无怪乎路奇原本的诅咒内容会被这个新的圣印给替换掉。 作为一位长期和各个正教“打成一片”的密教的领袖,路奇对正教的真神们所给予的诅咒内容也有一些了解。 一般来说,正教真神们的诅咒,都与他们自身教派所倡导和要求的教义、教规相符。 所以路奇完全开心不起来,因为血神教的行事风格,不说和悲悯教派大同小异,至少也可以说是背道而驰。 光就只是拿活人来血祭的这一条,就已经足够让悲悯教派的虔心骑士们,将血神教信徒视作死敌了。 “……真是好险。” 想到这一点,路奇不由地擦了擦额头渗出的冷汗,心中满是后怕。 他现在无比庆幸自己不是一个冷漠的人,没有坐视信徒们将那群亚人孩子拿去血祭,或者默认让总管将那批孩子给“处理”掉。 否则,在这个真神诅咒的反噬之下,路奇现在只怕是连灵魂都已经化作飞灰,随风飘散了。 8.万事开头难 在最初的惊惧过后,路奇的心里随后又升起了浓浓的疑惑。 被正教所供奉的善良神祇,诅咒了无恶不作的密教血神教的新任首领,乍一看之下这似乎并没有什么问题,但实际上,这件事情却离了大谱。 且不说一尊真神亲自诅咒密教领袖这种核弹炸蚊子的行为,首先,作为一名正教真神,悲悯圣母就不会去诅咒一名密教徒。 即便是真神,也同样无法违背这个世界的基础法则,越强大的诅咒就会带来越强大的力量,真神的诅咒尤其如此。 因此,对正教的真神们来说,他们的诅咒一般都是给予自己麾下最虔诚信徒的。 祂们的诅咒内容,基本上都是严格遵守自身教派的教义,而这些事情对于那些有资格接受诅咒的信徒们来说,本来就是一种理所当然的义务。 完全符合教义要求的真神们的诅咒对于这些信徒而言,基本上可以看做是一种完全无害的“赐福”。 所以,路奇不是很理解,作为正教神祇的悲悯圣母,为什么要来“赐福”他这个血神教的教宗。 这个问题暂时没有答案,路奇目前不可能把这件事情告诉自己以外的任何一个人,哪怕是总管艾菈也不行,而悲悯圣母她老人家也不可能闲到亲自下界来为路奇解答这个疑问。 因此路奇也只是想了想后,便把这个问题给抛到了脑后,转而把注意力集中到了更加务实的方面上。 坦白来说,对路奇而言,被真神所诅咒也算不上一件彻底的坏事,按照这个世界的规则,神的诅咒或许也代表着一种机遇。 只不过路奇目前所在的位置比较尴尬,他自己当然不想去做坏事,但手底下的那群信徒们未见得会容忍他。 到时候长时间得不到咒血,满足不了饥渴的信徒们来找他算账还则罢了,万一这帮疯子们到时候跑出去乱杀一通,然后回头圣母祂老人家把信徒的人头全算到他的头上,那路奇到时候真的是哭都没地方哭去。 所以针对自己目前的境况,路奇很快确认了两个基本的目标。 首先,他必须再次确认自己的诅咒内容,保证自己的一举一动不会莫名触犯到身上背负着的诅咒。 接着,路奇就要充分地利用神之诅咒的正面效应,在这段血神教信徒们暂时蛰伏的时期内,努力地去提升自己的实力。 “果然,万事开头难。” 看着自己在白纸上用汉字写下来的两行目标,路奇捏着笔想了想,然后在第一个目标下面横着划了一行: “首先,让艾菈去买一本悲悯教派的经书回来研究吧。” ------------------ 缪桑市,密教局的大楼之中。 安卡探长行色匆匆地抱着一叠文件,从楼上的会议室回到了自己的大办公室之中。 来不及喝口水,刚把文件放到桌上,他扫了一眼自己的桌面,又提高了嗓音,朝着办公室的一角喊道: “切西丝小姐,请问您的书面报告呢?” 被他点到名的女性探员原本正借着桌上文件堆的掩护,给自己的指甲涂着油,在听到他的声音后,切西丝立刻站了起来,对着他点头哈腰: “探长,这段时间实在是忙不过来,明天吧,等明天我一定交给你!” “明天?” 安卡探长挤了挤自己的眉毛,随即叹了一口气: “切西丝小姐,你记不记得,这是你对我说过的第几个‘明天’?这都一个星期了,特里顿的书面报告在三天前就已经提交了。” “这……我们不一样啊。” 切西丝尴尬地笑了起来: “探长,我不是还要去监视那位瑟雷士爵士吗?” 她的话音刚落,左侧的一堆文件之中就竖起了一对灰色的尖耳,男性的亚人干员从繁忙的文书工作之中抬起了头,他拿起桌上一旁的三角帽盖在自己头上,接着对非议自己的女同事切西丝埋怨道: “什么啊,切西丝,明明是你为了躲掉这个星期的工作,非要和我换班的。” “监视工作可比文书工作还要耗费精力的。” 亚麻色头发的女探员无视了自己同事的抱怨: “我必须观察目标的一举一动,不放过任何一个与密教可能有联系的细节,甚至连他家的厕所,我都悄悄地潜入进去检查过了。” “那你这么努力。” 安卡探长反问道: “这一个星期以来,你可有收获?” “嗯……” 切西丝沉思半晌,然后认真地说道: “我看到那位瑟雷士爵士一直在潜心地研读圣母的经典,我觉得,说不定可以把他拉进我们悲悯教派中来。” 安卡:“……你下个星期的奖金也无了。” “探长,我是认真的啊!”切西丝睁大了双眼,辩解道:“你是没有看到那位爵士看经书时有多么认真,哪怕是当初在神学院里负责教我们的那位老神父,也没有他那么专注!” “我也是认真的,切西丝探员,首先我记得我已经不止一次地提醒过你,现在的你是一位密教局探员,而不是悲悯教派的传教修女。” 安卡探长望着自己的属下: “其次,作为密教局的探员,你不应该这么轻易就对你的目标交出你的信任,尤其是当你的目标是一个有钱人的时候。” “探长,我们不该单纯地以富有或者贫穷来评判一个人的品格吧。” “当然不该,但是我问你。” 听到一旁特里顿的疑问,安卡探长扭头问道: “一星期前,我们去瑟雷士爵士的庄园内调查的时候,他曾经承诺过,要拿出一千枚金币来,为缪桑城贫民区的穷苦人家提供资助,现在一个星期过去了,你们看到他资助了吗?” 切西丝和特里顿对视一眼,同时哑然。 “所以我提醒你们,别这么轻易地信任他们。” 安卡探长哼笑了一声,道: “爵士研究经典,不一定是为了学习信仰,也可能是为了学习该如何去背弃信仰,正如对法律最了解的人不一定是法官,而是需要为客户打赢官司的讼棍一样。” 在说教完了自己的这两个不省心的下属以后,安卡探长顺手拿起了自己办公桌上的秘晶联络器,拨通了某个号码。 几秒钟之后,电话接通,安卡探长拿起话筒,胸有成竹地对话筒那边的人问道: “是我,安卡,今天那位瑟雷士爵士出门,是去干什么去了?” 特里顿和切西丝均悄悄地竖起了耳朵,而仿佛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观点绝对正确,安卡探长也故意没有遮掩。 于是,在场的三个人都清楚地听见了话筒里传出来的声音: “探长啊,那位瑟雷士爵士今天一大早就带着自己的女仆出门购物,然后在买了好几车东西后,就来下城区这边了。我看到他们还专门邀请了一位神父同行,这个阵仗,我想他们应该是要来救济贫民,装好人了吧。” 9.两千枚金币 “……” 尴尬的气氛中,切西丝和特里顿两人无言地望着自己的探长上司。 几秒之后,脸上有些绷不住的安卡举起了话筒,问道: “你确定这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我一直在盯着呢。” 话筒那边的人物声音听起来稍有些不客气,很明显,这位“眼线”并不是密教局编制内的成员。 他对安卡说道: “他们现在已经开始组织贫民来领东西了,就在临河街,不信你可以亲自过来看一看。” “我知道了。” 安卡应了一声,接着挂断了联络。 不需要抬头,他就已经感觉到了两股微妙的视线,一直在自己的身上打转。 “看什么看?” 探长先生没好气地问道。 “探长。” 听到他的呵斥,特里顿缩了缩脖子,随后小心翼翼地问道: “要去瞧一瞧吗……我是说,确认一下现场。” “当然得去。” 安卡话音刚落,就瞥见切西丝脸上浮现出来的一丝窃笑,然后他马上补充道: “我这是去看看他到底在玩什么把戏,你们记住,就算他真的慷慨解囊了,我们也必须要对他保持怀疑,这是密教局探员的职业操守,明白了吧?” “明白。” 特里顿和切西丝立刻答应。 原本就信奉悲悯圣母的切西丝暂且不提,身为亚人的特里顿对那位救助了亚人孩童的瑟雷士男爵也颇有好感,因此也对和这位男爵相关的事件抱有莫大的兴趣。 “唉。” 看到这两个属下明显没有把自己的提醒听到耳朵里面去,安卡探长也有些无奈。 要不是因为这两个家伙在个人能力上的确突出,他才不想像爹妈拉扯孩子一样地带着这两个新手。 摇了摇头,他把自己放在桌上的帽子戴在了头上,然后转身向了门口,见到他的举动后,特里顿和切西丝两人也立刻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 顾名思义,“临河街”就是下城区里一条紧挨着河流的街道,在这条街道的旁边,一条小河从缪桑市城区的中间穿城而过,流淌向几十公里外的翡翠大湖。 这条街道只有靠近市区的一方有着一排低矮而破旧的房屋,大都是木制的结构,上面搭着主人不知从何处捡拾而来的各种杂物充当着屋子的房顶。 破旧的路砖,锈蚀的铁板,印着某家工厂标志的木板……甚至还有人用茅草搭在房顶上。 而在这条街道的中央,还有一处长着一棵大树的小小的空地,平时,这里就是临河街的居民们在工作之余聚集和休息的地方。 不过,在密教局的三人组来到这里时,发现这里已经变成了一处临时搭建的物资发放处,各种各样的衣物和食品在这片空地上堆积成山,几个看起来像是贵族仆人打扮的人,正在和几名悲悯教派的修女一起对这里的穷人们发放着物资。 而在物资发放处的旁边,那棵伫立在空地上的大树之下,密教局的猎人们找到了他们此行的目标人物。 在大树之下,之前曾在瑟雷士庄园里见过一面的银发女仆双手交叠侍立在侧,美得好像是一幅画,而在她的身边,作为她主人的瑟雷士爵士,此时正拿着一本厚厚的《悲悯圣经》,抓着一位三名探员都认识的当地悲悯教会的神父,问东问西。 “神父神父,这《悲悯圣经》的第七章第八小节里面说过,善意亦有大小,圣母赞赏并褒奖所有的善,但大善要比小善更好。那么,我们该如何来评判善的大小呢?” “一般来说,我们教会所使用的是三个标准法,就是善意的大小,付出的大小,和结果的大小……” “那神父,如果按照这三个标准来评判,像我今天这样,支付一笔金币来接济,惠及整个下城区的贫民,和一个平民几乎付出所有,来帮助另外一个贫困的人脱离他的困难,这两件事之间,究竟哪个更善呢?” “呃,这个……” “好吧,既然这个您也答不上来,那我再换一个问题,《悲悯圣经》的第八章第一节……” “……” 看到自己熟识的神父一脸窘迫,安卡探长直接迈步走了上去。 看到他这个举动,身后的切西丝低声惊呼道:“探长,您不是说不要打草惊蛇的吗!” “都监视了一个星期了,我们还是一无所获,不如主动接触,看看能不能够试探出什么来。” 安卡探长头也不回地回应了自己下属的疑问,然后对着路奇等人所在的位置大声道: “咦,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各位。” 听到声音,路奇停下了动作,与艾菈和那位神父一同投来了视线,迎着他们的目光,安卡探长稍稍拿起了头顶的三角帽: “瑟雷士爵士、女仆小姐,还有霍克神父,三位好。” “安卡探长。” 路奇和艾菈还没来得及回话,之前在路奇的追问前好悬没绷住的神父就一脸感动地看向了自己这位熟人: “您怎么来这里了?” “哎呀,带着这两个家伙去出了趟外勤,回来的时候路过这边,看着好像有热闹,就过来瞧了一眼。” 安卡探长很随意地应道: “真是巧遇啊。” “呵呵。” 听到安卡探长的话,霍克神父没什么反应,但路奇却笑了起来。 他脸上的表情毫不掩饰,仿佛是在对安卡探长说“你当我是个傻子”。 当然,关于密教局监视瑟雷士男爵这件事,不管是安卡探长还是路奇自己,都心照不宣,因此路奇也并没有揭穿他们。 而安卡探长在看了看左右后,也顺势说道: “没想到瑟雷士爵士会在这时候到临河街来接济贫民。” “安卡探长是不相信我吗?” 路奇闻言,露出了一副略显委屈的神态: “作为瑟雷士家的家主,言出必行可是铁则。” “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安卡探长哈哈笑道: “只是没有想到爵士的动作会这么快,要知道,一千枚金币对我们这些打工人来说可是一笔难以想象的巨款呐。” 听到安卡探长的话,路奇还没有说些什么,一旁的艾菈忽然举起了手指,神色淡漠地对面前的密教局猎人说道: “两千枚。” “啊?” “纠正您一个错误。” 艾菈面色平静地重复: “今天的这些物资,总价值是两千枚金币。” 10.爵士他绝不是什么密教徒! “……”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面前的这名女仆神态很是平静,但是安卡探长却从中看出了对自己浓浓的愤懑和讨厌。 大抵知道原因的他此时也不敢拿出密教局探长的职务来压人,因此只能够故作惊讶地看向了路奇: “您一星期以前不是承诺的一千枚金币吗?” “没有办法。” 路奇摊手道: “我到教会去请霍克神父来帮忙时,霍克神父帮我计算了一下,一千枚金币的物资根本不够分配给整个下城区贫民的。” “我记得您只想帮助亚人吧。” 安卡探长想了想: “亚人在下城区的数量虽然不少,但一千枚金币的物资,怎么着都绰绰有余了。” “这我当然清楚。” 路奇反问道: “但是探长,您好好想想,我如果只给亚人们接济物资的话,真的不是在害他们吗?” 安卡探长无言以对。 下城区是密教事件的高发区域,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老探长,常年与密教分子打交道的他,怎么可能不清楚下城区里的情况。 有句老话是“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生存毕竟才是活在这世界上的芸芸众生需要满足的第一要务,很多时候,并不是说穷人不懂得道德,而是现实的条件不允许他们去维持自己的道德。 正因为如此,在这个聚集了整座城市中最贫困人口的区域,才会出现密集而高发的密教案件。 在这个地方,人们为了明天的一顿口粮,甚至能够闹出人命来。 再加上长久以来,亚人们就一直遭受着十分严重的歧视与敌对,如果路奇这次来仅仅只捐献物资给亚人群体,那么下城区中的其他人,一定会联合起来针对亚人们。 “看来探长也明白这个道理,那么多余的话我就不多说了。” 注意到安卡的表情,路奇满意地点头: “虽然两千枚金币不是一个小数目,但是为了他们的安全,我宁可多花一些钱。” “啊。” 安卡探长望着天空憋了半天,最后只能说道: “您可真是舍得。” 看到他有些丧气的样子,原本因为路奇家族金库大出血而郁闷不已的艾菈神色稍缓,而路奇更是忍不住嘴角微翘。 这两千枚金币不仅堵住了这位密教局探长的嘴,而且,这种货真价实,惠及了整个下城区居民的善行,同样也得到了他身上这道诅咒的认可。 从第一个贫民领走了他的捐献物资开始,他手背的圣印中就在源源不断地涌出精纯的咒能,这种细水长流式的增长,不仅在让路奇的实力迅速地恢复,还让他整个身子都暖洋洋的,十分舒畅。 不过令路奇和艾菈都没有想到的是,现场还有一个意外之喜。 在听见安卡探长最后的这句感慨以后,一旁刚刚被路奇纠缠了许久的霍克神父,突然有些不高兴了起来。 这位老神父也不傻,他听得出来安卡探长言语里对路奇的针对。 作为一位悲悯教派的神父,他对于密教局这个机构的一些“业务”也有一定的了解,所以他也明白,安卡探长这是在怀疑路奇。 “安卡探长。” 老神父一脸严肃地拍着胸口,说道: “瑟雷士男爵绝对是一位善良而友好的人。当然,我也知道您职业的特殊性,对其他人保持怀疑的态度,是您尽职尽责的结果,但是我可以保证,您对他的调查绝对是一场无用功。” “别的不说,在密教局这么些年,您见过有哪个密教徒,会真的拿出这么多的资金来帮助和他毫无干系的一群下城区穷人的?” 明明我来的时候您还被他纠缠得满头大汗,现在却又要为他说话了吗? 安卡探长眯起双眼,对面前激动的老神父露出了一个无奈的表情。 仿佛是看懂了安卡的意思,霍克神父的脸上稍微闪过了一丝犹豫,紧接着他又挺直了腰杆,正色道: “您也看到了,来之前我和瑟雷士男爵进行过一番谈话,正是在那之后,我敢肯定,瑟雷士爵士绝对不是什么密教徒!虽然我才疏学浅,对男爵的问题有很多都无法回答透彻,但我知道的是,如果不是对圣母的经典有过用心的研读和钻研,是无法提出来那些问题的!” “还是您觉得,会有密教徒去认真学习悲悯圣母的圣言?” “您说的确实有道理。” 安卡探长露出认真的表情,对霍克神父点了点头: “唯独这一点不大可能。” 接着,他又对一旁的路奇和艾菈露出了一个笑容: “看来霍克神父是误会了什么,两位,我真的只是偶然路过这里而已,请你们务必要相信我。” “我们当然相信安卡探长。”路奇也笑了起来:“一星期前的那场误会,咱们当场就已经讲清楚了,您说您一位大忙人,每天干嘛非得和我过不去,对吧?” “正如您所说。” 安卡探长直起了身子,咳嗽了两声: “三位,我们接下来还有工作要去做,我们就不多打扰了。” “请慢走。”路奇笑眯眯地摆手。 安卡探长转身,对身后的两名下属使了个眼色,接着三个密教局的猎人神色如常地穿过了这个接济穷人的物资发放处,从临河街的另一头走了出去,就好像他们真的只是路过一样。 不过一走到人少的街道,安卡探长的脸色就一下子垮了下来。 瞥见自己上司的脸色,切西丝小姐忍不住偷偷一乐,不过很快她便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正色说道: “探长,没想到那位男爵真的言出必行了耶。” “切西丝小姐,谢谢你的提醒,但我不是瞎子,我都看到了。” 安卡没好气地对自己的属下回应道。 听到他的口气,一旁的特里顿低声道:“探长,您还在怀疑瑟雷士爵士啊。” “我当然怀疑,这位男爵,我总感觉他有哪里不对。”安卡探长皱起了眉头。 “您这么针对他的原因是什么啊。”切西丝不解道。 “感觉。”安卡探长伫立苦思了片刻,同时答道:“切西丝小姐、特里顿先生,做我们这一行的,在很多时候,就是要去相信自己的感觉。” 特里顿和切西丝对视了一眼,然后问道: “那么,我们还要对瑟雷士男爵保持监视吗?” “撤了吧。” 安卡探长揉了揉自己的鼻梁,叹气道。 “您明明怀疑他,却要撤了吗?” “因为没有必要了。” 安卡探长无可奈何: “不管这位爵士有没有问题,在最近的这段时间里,他是绝对不可能再露出什么马脚来了……他通过霍克神父,已经取得了悲悯教会的好感,继续与他纠缠,只会让教会那边对我们不满。” “而且,缪桑市里的密教嫌疑也不止他这么一处,我们密教局的人手,并不支持我们再继续调查下去,还是把精力转向别的地方吧。” 11.不安定因素 “感谢你们的协助,霍克神父,几位修女小姐,大家辛苦了,没有你们的帮助,这次捐赠的活动绝不会如此成功。” “帮助贫困者,这是身为圣母仆从的我们的分内之事,反而是我们要代替那些被帮助了的人们感谢您,爵士,您是一位慷慨的好人。” 夕阳西下,终于结束了这场捐赠活动的路奇和霍克神父,正在临河街的空地上相互握手道别。 “现在时候正好,霍克神父,还有几位美丽的修女小姐,能赏脸与我一同吃个晚餐吗?” “这就不用了。” 刚刚为路奇仗义执言了的老神父摇了摇头: “虽然我们也很想接受爵士的邀请,但是最近,缪桑市的教会正在持戒之中。” “是吗?那可真是太遗憾了。” 路奇叹了口气。 这一个星期以来,他研究悲悯教派的各种经典,对于教派内的规矩也有一定的了解。 悲悯教派的规矩其实相当宽松,因为他们侍奉的神祇本身是一位相当宽容的神,教会内没有如同其他正教一般复杂的规矩,对一般的信众,也不会有婚恋、起居和饮食方面的硬性规定。 不过,教会内的成员却可以主动申请“持戒”,在持戒期间,教会成员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必须严格地遵守持戒的守则。 一般来说,教会成员申请持戒,都是为了成为超凡者,因为只有在持戒中表现出顽强的精神和毅力的成员,教会的高层才能够放心地让他们背负上诅咒。 只不过让路奇没有想到的是,这位霍克神父看起来都一把年纪了,居然还人老心不老,坚持地申请着持戒,他的意志坚定不坚定暂时不见得,但这股毅力倒是已经让路奇刮目相看了。 告别了这位老神父和几名教堂的修女姐姐,路奇与艾菈带着一起来帮忙的几位仆人坐上了庄园的马车,踏上了回程的路。 坐在马车上,路奇顺带检查了一下自己体内的咒能。 结果令人欣喜,那两千枚的金币并没有白费,比起一星期之前,他体内的咒能又经历了一次长足的增长,在咒能带来的灵视之下,他也看到了那个寄宿在自己右手手背上的诅咒。 这个来自真神的诅咒散发着温暖但高贵的白光,在灵视的视界中,看起来就像是一枚洁白的种子。 刚刚成为超凡者的存在,体内的诅咒都是这般模样,这个阶段被称之为“温床”,处于这个阶段中的超凡者,体内的咒能不多,基本上只在身体能力上比一般人略强。 但一旦诅咒在咒能的蕴养之下成功抽芽,超凡者也将进入到下一个名为“共生”的阶段中。 在那个阶段,超凡者与一般人之间的差距就被彻底地拉开,在进一步强化的身体和各种各样的咒术加持下,即便是依靠枪械火器,普通人也很难再威胁到超凡者。 血神教目前仅存的三位司祭都是处于“共生”阶段的超凡者,包括记忆中的邪教圣子,也就是路奇自己,原本也是这个阶段的存在。 可惜现在的路奇还没有成功让体内的诅咒再度发芽,实际上,如果换做是以前,他这一星期内从圣印中获取到的咒能早已足够支撑他进入到下一个阶段中。 不过他目前背负着的毕竟是真神等级的诅咒,需要的咒能多一些,也是可以理解的。 路奇心里面稍微估算了一下,接下来他再随便做几件善事,应该就能够顺利地催生诅咒,让体内的咒缚发芽生长。 第二阶段的咒能,再加上他记忆中作为圣子曾学过的一些咒术,到了那时,在一对一的情况下,他应该就不会惧怕目前血神教的任何一名司祭了。 带着欣慰的笑容,路奇收摄了体内的咒能,但他抬起头来,却看到坐在自己对面的艾菈正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她的脸上看不出来什么表情,不过,曾和她朝夕相处的路奇却可以看得出来,总管小姐现在心里面非常的不安。 注意到路奇的视线,艾菈稍微正襟危坐了一些,随即问道:“少爷,有什么吩咐吗?” “没有。” 路奇歪了歪头: “只是觉得……艾菈,你莫非还想那两千枚金币的事情?” “少爷您误会了,我并没有感到不满或者生气。” 听到路奇的问题后,艾菈立刻解释道: “我只是在计算接下来一段时间的收支……我们目前的财政情况其实并不乐观。” 艾菈说的是事实,虽然整个血神教的财富绝对不少,但路奇目前所能够支配的数额,却只有瑟雷士家族目前的金库中所储存的那些金币。 血神教真正的经济来源,是包含了煤矿、红酒、纺织等产业在内的生意,而这些生意,目前正掌握在老板的手中。 淑女的手中虽然也掌握着一部分亨特街的夜总会,但那对于老板所掌控的这些生意而言,都只是零花钱而已,淑女对血神教更多的贡献,还是利用夜总会去发掘可以被拉拢的对象。 在前任领袖尚在时,不管是老板还是淑女,也都不过只是个帮他管理生意的经理而已,因为以前任领袖的实力,只需要一个念头,就可以决定他们的生死。 但现在血神教遭受重创,两名司祭反而趁此机会,将这些生意全都收入了自己的囊中。 路奇的手上虽然也握有着这些生意的所有权凭证,但在一切以实力为尊的血神教规则下,现在的老板和淑女,肯定不会只看着一纸契约书,就老老实实地把自己赚取来的金钱对路奇双手奉上。 “之前我们所拥有的金币数量,还足够支持我们度过一年。” 艾菈继续解释道: “但这两千枚金币花出去,再加上您还要养那些亚人,我们现在所拥有的钱,恐怕只能够支持一个月了。” 说到这里,艾菈忍不住叹了口气。 本来以总管小姐的计划,一年的时间,应该是可以举办好几次秘仪,通过这些秘仪所产生的咒血加起来,是足够为路奇这位新的领袖树立起足够的威望和拥趸的。 但是现在,因为有该死的奸细告密,艾菈的计划被彻底打乱,不说来自密教局的监视,就算他们现在手上剩下来的资金,也不足以支撑他们再准备秘仪的祭品了。 看见艾菈这垂头丧气的模样,路奇赶紧安慰道:“抱歉,这都是我独断的决定,让你受累了。” “不,这哪里是少爷的问题?” 艾菈赶紧摇头道: “如果不是少爷您的果断,我们现在很有可能就已经暴露了……我只是在怨恨我自己的无能罢了。” 说完后,她甚至忍不住咬起了自己的大拇指,路奇听见她低声嘟哝道: “一定有某种办法,可以把‘老板’和‘淑女’一并给解决掉的。” 确实。 艾菈此时的反应也提醒了路奇,对于他来说,“老板”和“淑女”是无论如何都必须要解决的人物。 这不仅仅是因为这两位司祭掌握了血神教的经济和人力资源还心有反意,路奇更害怕的还是他们接下来忍不住出去害人。 在研习了悲悯教派的经典过后,路奇也知道,在他知情的情况下,如果有血神教的信徒犯下了罪孽,他有很大的概率,也会遭受到诅咒的反噬。 看来的确得好好地想个办法,去解决掉这两个不安定的因素了。 12.让血神教再次伟大! 回到庄园以后,路奇第一时间带着艾菈来到了密会场所内的教宗密室内。 在周围被安插了卧底的现在,这里是整个庄园内最安全的地方。 每一代教宗在接手了这个房间后,都会在房间内外施展和加固咒术封印,这里加持的封印别说老板和淑女派来的卧底,哪怕是现如今血神教的所有人合力,也没法撼动这里的封印一分一毫。 因此,这里无疑也是最适合密谈的场所。 在被路奇径直带往这里后,艾菈很明显也意识到了路奇有重要的话要对自己说,于是在路奇关上房门,坐到房间里的那把椅子上以后,她就主动地来到了路奇的面前,做出一副洗耳恭听姿态来。 路奇双手交叠在一起,凝望着面前这个对自己绝对忠诚的美丽的女仆,在沉默了良久以后,他缓缓地开口问道: “艾菈,你对现在的血神教怎么看?” “圣教虽然遭受了挫折,但是底蕴仍在。” 艾菈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只要所有的教众团结在您的正确领导下,相信很快,圣教就能够恢复元气。” 路奇笑了起来:“你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些恭维的话语。” 他放缓了语气,压低了声音,宽慰道:“不用紧张,艾菈,你对我来说就是宛如家人一般的存在,现在这里,只有你和我,有什么想法,你尽管说出来就是。” 听到路奇的话,艾菈白皙的脸蛋上浮现出了很明显的犹豫之色,她挣扎了几秒,终于还是缓缓地张开了口: “我认为,圣教已经走到了悬崖的边缘了。” “哦?” “前代突兀地死去,连带着圣教整个高层战力几乎全部崩塌,如今仅存的人,不管是司祭还是信众,全都是一群只顾着眼前,走路不看路的乌合之众。” “尤其是老板和淑女,这两个痴心妄想的家伙一直觊觎着您的地位,在这种危急的情况下,还一直尝试着挑起教派的内乱,他们根本就没有能力来领导圣教!” 将自己内心的想法一口气说完,艾菈的脸上浮现出了些许激动的红晕,随即,她开始用不安的眼神望着路奇。 让她松了口气的是,路奇并没有责怪她,而是赞同地点了点头,说道: “你说的很对,但你还没有说完整。” “我们的圣教不是走在的悬崖的边上,而是已经从悬崖摔落,马上就要跌落到地面上了。” “少爷,这……” “你觉得我是在危言耸听,对吧?” 路奇摇了摇头: “但我说的全是事实,艾菈,你可别忘记了,我们血神教如今面临的最严重的问题并不是来自于内,而是来自于外。” “自从前任教宗死去之后,各大正教和密教局猎人们就一直在追捕和剿灭我们这些‘余孽’,你也看到了,光是一个毫无证据的报警通讯,密教局的探员们就对我们再三盘问和监视,这足以证明我们在他们的心目中拥有着怎样的分量。” “但您不是已经把他们给敷衍过去了吗?甚至还拉拢了正教的神父为我们说话。” 想起路奇后续的这一连串精彩的临场发挥,艾菈的心里也忍不住为自己效忠的少爷暗暗鼓掌。 “只是这一次而已,你看那位安卡探长的眼神,在他心里面,这件事情绝对还没有过去。” 路奇说道: “更何况,就算正教我们能够应付得过去,其他的密教呢?” 艾菈无言以对。 路奇要是不提,她还差点忘记了这件事,血神教在立场上不仅和各大正教以及政府机关敌对,而且和其他密教之间的关系也不怎么样。 因为血神教内特殊的“咒血”秘仪,血神教的信众们几乎都是一群渴望他人鲜血的疯狗,在以往的密教活动中,血神教的人可没少去刀了其他密教的信徒,用人家的人来做祭品炼血。 这种事情自然也导致血神教和其他密教之前产生过不少的摩擦,在前任教宗尚在时,因为其强横的实力,这些小摩擦都是可以压下去的。 但是现在,在血神教损失惨重的情况下,很难保证其他的密教会不会过来落井下石。 同为密教,这些和血神教有旧的教派可没有伟光正的正教那么好打发掉。 “如果血神教再继续保持着这样的行事风格和规则下去,可以预见的是,我们绝对会走向覆灭。” 路奇继续说道: “哪怕老板或者淑女真的能够胜过我,踩着我的尸体走上教宗的位置也一样。血神教,已经没有嚣张下去的资本了。” “可是。”艾菈提醒道:“少爷,如果我们想让教众们保持克制,转变行事风格,也是一件不现实的事情。” 想到血神教中那些信徒们的模样,总管小姐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恕我直言,这件事甚至比我们现在直接解决掉老板和淑女还要困难。” “这也就是我之所以要找你来这里的原因了。” 路奇微微向前探出了身子,凝望着自己面前的银发女仆: “艾菈,这段时间以来,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由于实在无法解决,所以我稍微转换了一下思路……” “既然我们没法解决信众们的意愿问题,那么,我们直接解决掉所有的信众不就可以了吗?” “……” 路奇的声音并不大,听起来也没有什么魄力,但不知为何,在听到他的悄声话以后,艾菈却觉得自己口干舌燥,浑身一阵发麻。 她抬起头看向自己的主人,只感觉他的双眸中似乎有一道光,明晃晃地刺了过来。 “少爷,这……” “我不是在开玩笑,艾菈。” 路奇站了起来,踱步来到了总管小姐的身边: “血神教总归是血神的教派,只要神尊仍在,那么就算整个教派只剩下了我们两个人,我们也可以随时重建整个教派。” “我向你发誓,我一定会带领圣教东山再起,会让血神教再次伟大。” “所以艾菈,我亲爱的家人,你会跟来吗?” 艾菈望着路奇那一张严肃认真的脸,又低下头,看到了他朝自己伸过来的手掌。 紧接着,银发的女仆小姐郑重地单膝跪地,她轻轻拉起了路奇的手掌,在唇边轻轻一吻,紧接着又贴在了自己的额头上。 “我也向你发誓,我敬爱的路奇·瑟雷士少爷。” 艾菈闭着双眼,轻声地对路奇说道: “无论您走到哪里,我艾菈·雷弗诺永远都会是您最忠实的影子。” 13.约定 庄园地下的秘密集会所中,路奇站在中央,而一旁的艾菈,则为他端来了一盆散发着刺鼻味道的鲜血。 想要进行血神教的秘密仪式,“血”这一材料是必须的,当然,因为诅咒的限制,路奇不可能去使用效果最好的人血。 因此艾菈手上端着的,是一盆新鲜的羊血,这是总管小姐今晨特意去缪桑市的屠宰市场附近购买回来的。 “少爷。” 在将手上的铜盆放置在地面的同时,总管小姐轻声地劝说道: “其实您没有必要进行这个仪式,哪怕现在很多教众不服管教,但您毕竟还是教宗,只要您一声令下,我相信他们还是会愿意到场的。” “不,艾菈,这个仪式不仅仅是一个保险,更是一个诱饵。” 感受着从鼻腔中直往头上窜的这股刺鼻腥味,路奇不由皱起了眉: “我要让大家感受到我的‘诚意’,特别是‘老板’和‘淑女’,我要让他们紧张起来。” 说完,路奇挽起了自己的袖子,并将双手慢慢地浸入了铜盆里的鲜血中。 温暖而又粘稠的感觉包裹了他的双手,透过这盆鲜血,路奇仿佛能够感知到它曾经流淌的血管那充满活力的搏动。 忍住从心底里阵阵泛起的恶心感觉,路奇开始低声地诵念起秘仪的咒文: “注满吧,注满吧,赤红的圣杯。” “流淌吧,流淌吧,万物的血管。” “鼓动吧,鼓动吧,生命的水泵。” “痛苦的主人,力量的源泉。” “请允许我前往您的身边。” 身体内的诅咒开始发烫,咒能随着自己的指尖,注入到了这装满了鲜血的铜盆之中。 路奇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开始远离真实的世界,他四周的一切开始变得鲜红,就像是眼中的万物开始渗出鲜血,艳丽的红色渐渐掩盖了原本的一切。 在这赤红色的世界之中,路奇感觉到了“祂”的存在,“祂”既存在于外,也存在于内,“祂”正奔流于自己的体内,从心脏处涌出,流淌在血管之中,也正从装满鲜血的铜盆中伸展自己的触角,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双手。 血之神,赤红之神,血神教所侍奉着的,没有自我的神祇。 但作为血神教的教宗,血神联系和沟通现实世界的支点,路奇明白,这位神祇,正等待着自己教宗的回应。 于是他定了定神,对着此方赤红的世界轻声道: “伟大的神尊啊,我想要和您做一个约定……” -------------- 缪桑市上城区,夏普罗威街道。 这里是整个缪桑市内最繁华和富庶的商业街区,各种高档的餐厅、售卖上流服饰和华贵首饰的奢侈品商店在这里鳞次栉比,在街头转角,还有一家在整个行省内都享誉盛名的音乐大厅。 哪怕是许多缪桑市里的富人,也难以负担在这条街道上的一处房产,但在这条街道的中段,却有连续的好几家商铺和房屋,都属于同一个人。 这个人的名字已不可考,但现如今,无论是他周围的朋友、生意伙伴,还是他的手下,亦或是他背后那个势力中的人物,都会带着几分畏惧或是忌惮地称呼他为“老板”。 “而这一切,都要感谢您的英勇牺牲啊,领袖。” 站在自己的大平层居屋中,老板端着一杯名贵的红酒,望着窗外夏普罗威街道上的灯红酒绿,对着那美景遥遥地敬了一下。 接着他转身,看向了那个恭敬地站在自己房间里的人物。 这个人的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的马甲,做仆人打扮,他是瑟雷士庄园,也就是教派现任领袖身边的一位男仆。 老板微眯着双眼,打量了他一会,随后抿着杯中红酒,悠然地问道: “最近,咱们的那位圣子大人,又在做些什么大事啊?” “他这一个星期,做的事情可有些多。” 听到老板的问题后,这个男仆的脸上带着卑微而又讨好的笑容,回答道: “在打发走了那群密教局的人以后,他先是让‘总管’为他买了好些悲悯教派的经书,关起门来整日地研究这些异端学问,后来又突然带着总管和几个仆人出门,花了一大笔钱,买了一批物资,去下城区捐赠给了那些卑贱的亚人和穷人。” “研究经书?捐赠穷人?” 老板稍稍一想,便想通了路奇这么做的理由。 他冷笑道: “恐怕是被密教局的人给吓破了胆子吧。” 想到这里,老板也忍不住摇了摇头。 他不禁回想起了教派的前任,也就是那位曾经让他全心追随,升不起半点反抗之心的教宗。 当脑海中浮现出那位教宗站在敌人尸山之上的冷酷背影时,即便是现在,老板也忍不住浑身战栗。 只有那样的人物,才配让我安心地为他服务。 和前任教宗比起来,现在的那位圣子又是个什么歪瓜裂枣。 老板心中不屑地想着,同时嘴上也说道: “若是前任教宗还在,那群密教局的猎人估计早就成了大家提炼咒血的祭品了。” “您说的是。”男仆深深地鞠躬:“那位大人绝对不会让大家忍饥挨饿。” “是啊,真是遗憾。”老板叹息道:“不过算了,本来大家也不该对懦弱的圣子有什么指望。” 感叹完毕以后,他仿佛又想起来了什么,对面前的这个男仆问道: “说起来,咱们当初说好,我应该给你多少的报酬来着?” 听到老板的问题,这个男仆的嘴巴忍不住咧开来。 “老板。” 他迫不及待地回答道: “当初您说要给我五百枚金币,外加一份咒血。” “嗯,约克。” 老板转过脸,看向了一名一直站在自己身边,做秘书打扮,宛如雕塑般沉默寡言的青年: “请带这位忠实的兄弟去领取属于他的报酬吧。” “是。” 沉默寡言,名为约克的青年对老板微微鞠躬,接着带着那个满脸喜色的男仆走出了房间。 不过只离开了十多秒的时间,他忽然又走了回来。 “怎么了,约克?”见到自己最信任的秘书和副手去而复返,老板有些诧异。 “出事了,老板。” 约克反手关上门,快步地来到了老板的面前: “教宗派人,送来了一个消息。” 14.他可真有种 “教宗的消息?” 老板皱起了眉头: “是‘总管’送来的吗?” “是的。” “那么她说了什么?” “她说。” 约克稍稍组织了一下语言: “教宗决定在下周三补办上次被密教局所打断了的那次秘仪,以弥补和满足各位教众的慌乱和饥渴,这次秘仪的一切事宜都由教宗来安排,祭品也由教宗来准备,各位教众按时前往即可,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教宗的庄园依然处在密教局眼线的监视之下,大密会所如今已经不再安全,因此教宗决定,启用临时的第二密会所。” 约克看着自己的老板: “教宗希望,您能够安排好第二密会所的一切,让各位教众届时前往。” 血神教所谓的“第二密会所”,乃是前任教宗尚在时,以司祭老板的名义购买下来的一栋位于缪桑市郊野的傍河别墅。 那里远离市井,人烟稀少,周边还有一圈密林,因此被当时的教宗安排为了除瑟雷士庄园外的临时密会所。 而在前任教宗死去以后,老板也趁机占据了那里,作为自己的秘密据点,现如今,那处别墅已经完全处在了老板的掌控之下,说是他的大本营也不为过。 “他竟然敢提出这种要求?” 听到约克的话以后,老板立刻发出冷笑: “约克,你会相信吗?我看这位圣子殿下,一定只是想用这种话术来安抚教众们的情绪罢了。” “不,老板。”约克犹豫了一下,然后道:“我想,这次那位教……圣子,应该是来真的。” “因为‘总管’来时说了,为了向各位教众表达自己的诚意,圣子已经主动和神尊缔约,在下周四以前,他必定会提炼出能够满足血神教所有人的‘咒血’。” “缔约?” 老板微微一怔: “你确认过了吗?他真的缔约了?” “是,刚刚‘总管’离开后,我已经让手下的兄弟们尝试过了,神尊确实答应了圣子的约定。” 约克回答道。 老板一时无言。 在这个确实存在着神祇的世界,即便是对于血神教来说,与神“缔约”也是一种神圣且不容反悔的行为。 因为一旦“缔约”,缔约者不仅要受到信奉着该神祇的所有人的见证,更要受到神祇本身的监视。 任何的神祇,都不会放过以自己的名义完成缔约而后反悔了的家伙,一旦约定无法完成,神祇本身的戒律就会被触动,届时,神祇的下属、信徒、眷族,甚至是神祇本身都会出手,惩戒那个违约之人。 即使是该神祇的教宗,也无法在这种规则之下被赦免。 “看来他确实是在玩真的。” 过了良久,老板才又说道: “哼,看不出来,他还真是有种啊。” 顿了顿,他忽然又笑了起来: “不过圣子终归还是太过年轻,在形势和现实面前,就连前教宗偶尔也会选择忍耐和等待,他已经急了,害怕我和淑女动摇到他的根本。” 约克微微颔首,他还记得,自己这位老板在两分钟以前还在感慨圣子是个被密教局吓破了胆的孬种,若是前任教宗还在早就把秘仪开成了轰趴云云。 只要是想杠,总是能够找出缺憾点的,不过,谁让这个人是自己的老板呢。 所以秘书约克,也只能够对他附和道:“您说的很对。那么,我们要如何回复圣子?” “当然是答应了。” 老板眼神闪动,露出充满恶意的笑: “亲爱的约克,可别忘记了,第二密会所可是我们的地盘。” ------------------ 与此同时,缪桑市亨特街,夜总会“翡翠黄昏”后方的秘密房间之中,血神教的另一位司祭“淑女”,同样刚刚听取完来自自己下属的汇报。 “呼。” 年过五十,姿色却艳丽到丝毫不减的绰约女人从红唇里吐出了一阵淡淡的烟,整个房间里顿时笼罩上了一层罗斯特地区高档烟叶的香气。 接着她目光流转,看向了一名站在自己身侧的少女,轻声道: “玛姬,这件事情,教众们都知道了?” “是的,女士。” 留着齐耳黑色短发的干练少女马上回应: “据我所知,‘总管’大人是先通知的最底层的教众们,然后再让他们层层上报,最终到我们这里的。” “教宗大人真是好手段。” “淑女”轻轻笑了起来。 先通知底层教众,这样一来,就算“淑女”忌惮“老板”或者教宗本人,在下周密会的时候不带所有人前去,底层的教众动摇起来,也只会把不满指向她这位司祭。 而如果她带了所有人前去,在目睹教宗成功地在密教局眼皮子底下完成秘仪和约定的教众们,却只会把他们的崇敬献给教宗。 在这种情况下,无论“淑女”带或不带人,教宗路奇都绝对不会吃亏。 “除了玛姬以外的人,都先下去吧。” 思考了片刻之后,侧卧在房间躺椅上的淑女开口,屏退了在场除了短发少女以外的所有人。 等到在场的教众们全都退出房间后,名为玛姬的短发少女锁好房门,检查完毕,然后来到淑女的身前,低声问道: “女士,您准备怎么做?” “当然是去赴宴了。” 淑女从躺椅上慵懒地坐起,将手上的烟杆放在了身边的小茶几上: “你也知道,我们的兄弟姊妹们都是一群渴血的疯子,欲望的囚徒,如果眼前放着一桌子的珍馐美食,我们却不让他们去享用,他们可是会撕碎我们的。” “那我马上去召集在外的教众。” “不,你不用去。” 淑女打断了玛姬的动作: “让下面的人去通知就好,玛姬,你那天要留在这里。” 短发的少女犹豫道:“但女士,教宗不是吩咐了要所有教众都去的吗?” “啊,我可爱的玛姬啊。” 淑女闻言笑了起来。 她站起身,摇曳着腰肢来到玛姬的面前,然后捏住了她的下巴,让她仰头看向了自己。 “玛姬,我问你,你虽然为我做事,但你,真的是血神教的教众吗?” 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美艳脸庞,玛姬的脑袋有些晕眩。 一阵夹杂着淡淡的血腥味的香气,从淑女的身上涌入她的鼻腔,短发的少女在战栗的同时,也忍不住为之而沉醉。 就在这时,她看到了淑女右眼的瞳孔。 那不是人类的眼球,淑女的右眼此时已经变得一片漆黑,而在她的眼眶黑暗深处,是一个由三角和正圆形组合而成的神秘符号,正在散发着神秘的蓝色光晕。 在这只“眼”的窥视之下,玛姬感觉到自己的内心仿佛都被彻底看破,淑女那实质性的目光宛如舌头,将她内心中最想隐瞒的秘密也给细细地舔舐。 “我问你,玛姬,你真的是血神教的教众吗?” 几乎脸贴脸的距离下,凝望着自己的副手,淑女呵气如兰,再度发问。 “不,女士。” 玛姬终于反应了过来,她的右眼闭上又睁开,眼瞳中也出现了一个跟淑女一模一样的符号: “我只是您的拥趸,您的手足。” 15.祈祷 只要没有出外勤,密教局探员切西丝·雷纳贝尔每个周二上午,都会准时来到缪桑市的悲悯教堂内进行祈祷。 如果可以的话,她还会尝试拉上自己的同事一起来,就比如今天,探员切西丝小姐便拉上了凑巧也无事的同事特里顿。 不过,在两人结伴来到缪桑市的教堂后,却在教堂后排的一张长椅上,发现了一个意外的角色。 “瑟雷士爵士阁下?” 听到呼唤声,正低着头冥思着什么的路奇抬起头来,看到了他们,接着露出了微笑: “啊,原来是你们,我记得你是……” “密教局探员切西丝·雷纳贝尔。” 切西丝很热情地对路奇介绍道: “这只大狗狗是特里顿。” “谁是狗啊!” 灰发的青年十分不满地反驳了自己的同事一句,随后也对路奇露出了发自内心的尊敬神色: “很荣幸能再次见到您,路奇·瑟雷士爵士,您也是来向圣母祈祷的吗?” “算是吧。” 路奇好奇地打量着两人: “倒是你们,原来密教局的猎人们也会来教会的吗?” “当然会,每个周二我都来。” 切西丝一边说着,一边拉着特里顿一起坐到了路奇的身旁: “毕竟,圣母祂老人家也说过,‘如你们不愿争斗,却不得不争斗时,便来向我告解,我会给予你们祝福’,很不幸,我这份工作几乎时时刻刻都在投身到争斗之中啊。” “这句话出自《悲悯圣经》第十章第三小节。” 路奇感叹道: “嗯,没想到切西丝小姐对圣母的教诲记得这么深刻,我还以为您也是一位像安卡探长那样的人物。” “您实在是高估她了,其实她也就记得这么对自己有用的一两句话,远远比不过您。” 特里顿无视了自己同伴那想杀人的目光,对路奇说道: “不过切西丝确实很喜欢教会,她从小被教会收养,在雷纳贝尔的教堂里长大,而她本来的志愿,其实是想成为悲悯教会的一位修女来着。” “哦,那切西丝小姐最后为什么成为了一名密教局探员?”路奇好奇问道。 “她文化水平不——” 特里顿还没有说完,鼻子上就挨了自己同事重重的一拳,让他痛呼了一声,低下头去。 切西丝收回了手掌,然后对路奇故作优雅地笑道: “您别听他瞎说,如果去当了修女,我怎么能像今天一样打击邪恶呢?” “嗯,看来您拥有一颗嫉恶如仇的热忱之心。”路奇看了看眼角挂泪的灰发亚人青年,对面前的探员小姐认真地点了点头。 “不过话说回来。” 切西丝咳嗽了一声,又看向路奇问道: “瑟雷士爵士阁下为什么突然想起来到教会这里来了,莫非是想要正式入教?” 悲悯教会制度宽松,教会方面也并不会要求信仰圣母的信徒每天每夜地往教堂里跑,按照悲悯教派本代教宗的说法,圣母这位慈祥的神祇不想麻烦自己的孩子们,一般的祝祷和弥撒,信徒们各自在家里完成,一切从简即可。 所以一般会到教堂里来的,都是遭遇了打击、困难,前来寻求神父修女的开导,或者有志向正式加入教会的人们。 “我并不是想要入籍,只是来寻求一下心里安慰。” 路奇摇了摇头: “硬要说的话,我来教会的理由,和切西丝小姐您一样吧。” “哦?” “我不愿与别人争斗。” 路奇满脸无奈地合手: “但如今,我却不得不与别人争斗啊。” “爵士阁下这样的人也要去和别人争斗。”切西丝想象了一下,问道:“是政治,还是生意上的事情?” “说来惭愧。” 路奇低声道: “其实是遗产问题,有人霸占了我父亲留下来的几项产业。” “原来如此。” 切西丝和特里顿对视了一眼。 这种问题,在瑟雷士家族这样有资产的贵族家庭中也非常常见,通常来说,遗产问题都是几个嫡子之间的争夺,不过瑟雷士家族如今好像只有路奇一个血脉上的继承人。 “是我父亲原来的下属。” 仿佛是看出了切西丝和特里顿的想法,路奇解释道: “他们不愿将自己手上的产业交给我打理……即使我手上握着契约和条款。” “这种事情也很常见啦。” 切西丝安慰道: “不过爵士阁下,既然您有契约在手,那您大可以去找个律师和他们打官司啊。” “这样做的话,就会把家事弄得人尽皆知了。” 路奇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苦闷之色: “我现在是家主,瑟雷士家族的面子,我总该要顾及几分的。” 顿了顿以后,他又说道; “不过我现在很需要花钱,那些亚人孩子们的吃穿用度加起来,是一笔不小的费用,而且,我还想专门建立一所学校,让他们接受教育,将来成长为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就像……特里顿先生一样。” 听到路奇不经意的夸奖,特里顿的脸色有些发烫。 “您谬赞了,爵士阁下。”亚人探员赶紧摆手:“我只不过是个混日子的小公务员而已。” “如果其他公务员都有您这样的责任感和能力,那我们阿加斯王国统一南大陆真是指日可待。” 路奇对这位努力压低帽檐的探员笑了笑,然后又对切西丝解释道: “所以我现在不得不考虑收回那些被他们霸占的产业,我已经约好了他们,等明天一早,我们就去郊外的别墅里,把这些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个清楚。” “那愿圣母保佑您成功。” 切西丝双手在胸前摆出了一个悲悯教派标准的祈祷手势,紧接着,她又笑了起来,半开玩笑似地对路奇说道: “啊对了,爵士阁下您可得小心些啊,这些胆敢侵占贵族产业的玩意,很有可能和密教有牵扯的,我们局里都已经处理了好多起这样的案件了。” “我会的。” 路奇闻言哈哈笑了两声。 接着他从长椅上站了起来,顺手拿起自己的帽子盖在头上,然后又对切西丝和特里顿抬了抬帽檐: “如果到时候真的发生那样的事情,可就得拜托密教局的各位探员来解救我啦。” 16.密教局 翌日的清晨,随风而来的浓雾亲吻了缪桑市的大地。 四周的一切都仿佛披上了一层迷蒙的白纱,街上的楼房,郊外的树木,路过的行人,全都变成了影影绰绰的影子,映入眼帘时,相互之间仿佛隔着一个世界。 但就在这样的一个清晨,一辆漆黑的箱型马车却划破了浓浓的晨雾,沿着市区外稍显泥泞的小路,奔向了缪桑市东边的郊野。 颠簸的车厢中,路奇从马车的车窗处收回了自己的视线,然后对坐在自己对面的艾菈说道: “说起来,庄园里有几个仆人,好像在上周末离职了?” “是的。” 听见路奇的询问,银发的总管小姐立即汇报道: “离职的分别有厨房里的帮厨斯特芬,负责客厅清洁的女仆谢妮,以及门卫室的男仆瓦尔……他们都是在上周您完成缔约之后离职的。” “这时间还真是巧合啊。” 路奇摇了摇头: “他们两个是已经不打算遮掩了是吗?” “毕竟,您也已经摆出态度了。” 艾菈轻声道: “而且您放心,在他们离职的时候,我已经在他们的身上下了咒术,只要他们不离开阿加斯王国,无论他们去了哪里,我都能够把他们给找出来。” “嗯,如果他们真的没有嫌疑,那就把咒术解掉吧,我们没必要和普通人作对。” “我知道了。” 不一会,马车已经完全驶出了城市的范围,笼罩在道路两旁的雾气中,开始出现大片大片桉树和橡树构成的密林。 马车沿着密林中的道路逐渐深入,朝着位于河边的目标而去,但在马车行到了密林中央的时候,路奇却突然出声喊道: “停一下。” 马车夫疑惑地停下马车,扭头问道: “老爷,您不是要去河边的那栋别墅吗?” “是要去。” 路奇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着,接着在艾菈的搀扶下,握着手杖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他看着一脸疑惑的马车夫,对后者解释道: “但我忽然想起来,给客人们带的礼物忘记拿了,我得回去拿一趟。” “那我送您回去。” 马车夫抬起了手中的马鞭。 “不用,你先把艾菈送到地方就行。” 路奇说完,然后转过头来,看着站在自己身后的银发少女。 “艾菈,帮我照顾好客人们。” 他握着自己女仆的双手,加重了声音: “注意安全。” 看着路奇的眼神,艾菈也郑重地点了点头: “嗯,放心吧,少爷。” 目送着自己的总管重新登上马车,并随着马车消失在道路尽头后,路奇看向了道路一旁的密林。 随着时间的推移,现在浓罩在道路上的雾气应该正在渐渐地散去,不过森林的深处却依然萦绕着浓雾,这浓雾仿佛永久不散,站立在它之间的高耸树木,此刻也宛如死去巨人的尸体般。 路奇看了看脚下的道路,又看了看旁边像是魔境一样的森林。 接着他提起手杖,离开了脚下清楚明白的道路,毫不犹豫地走入了森林的迷雾之中。 ------------------- 早上九点整,安卡探长嘴里咬着一块三明治,腋下夹着一份今早刚刚印刷出来的报纸,掐着上班时间来到了密教局的办公室中。 在开门后,他惯例地扫了一圈自己周围的几个探员的座位,发现连最爱摸鱼的切西丝,今早都一脸睡眼惺忪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以后,才满意地点了点头,把报纸顺手扔在自己的办公桌上,然后拿起自己的杯子,准备去热水壶旁为自己泡上一杯咖啡。 经过这一个多星期的紧张工作以后,可能是察觉到风声很紧,原本缪桑市内一些特别跳的密教也潜伏了起来。 于是密教局的高层在经过了开会研究以后,也决定先按兵不动,顺带让近来一直保持着紧张工作的探员们放松一下神经。 这也是安卡探长今早会卡着时间来上班的原因,要是搁一个星期以前,他现在说不定已经在带着人跑外勤了。 刚端着咖啡坐回自己的座位,安卡探长甚至还没来得及展开自己带来的报纸,就看到办公室的大门被人猛地推开,接着自己的属下特里顿一脸焦急地冲了进来。 “嗯,特里顿?” 见状,安卡探长有些意外地问道: “真罕见啊,你居然也会迟到?昨晚上干什么去了?” “探长,我哪有迟到,我七点半就到办公室了好不好。” 特里顿下意识地接了话茬,接到一半反应了过来,又赶紧改口道: “不对,我来找你不是因为这个,探长,瑟雷士爵士阁下过来了!” “哦,他过来就过来呗。” 安卡探长撇嘴道: “一个男爵你激动什么,难不成他是过来自首的?” “不,他是来报案的。” 特里顿一脸凝重: “他说他被卷入了一场密教活动。” “密教活动?” 安卡探长端起自己的咖啡杯子: “哪个密教?” “血神教。” “噗!” 特里顿横跨一步,及时地闪开了从自己上司嘴里喷出来的黑褐色液体。 ------------------- 在密教局接待室中,安卡探长再度见到了路奇。 安卡探长看到,这位前不久才借助悲悯教派膈应了自己一次的男爵阁下,全然没有了以往的优雅和意气风发。 他此时呆坐在接待室的长沙发上,满脸的惊惶、后怕和担忧,他身上穿着的名贵正装也变得破破烂烂,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给钩破了一样。 甚至在他那顶值两个金币的帽子上,还斜斜地插着一根树枝。 安卡探长哑然地看了他这个造型一会儿,接着才反手关上门,坐到了路奇的对面。 “您这是去远足了吗?” “安卡探长。” 路奇双手交叠在一起,抬起眼皮来看了面前的探长一眼,接着声音沙哑地说道: “抱歉,我现在没有心情和您开玩笑。” “我也看得出来。” 安卡探长的表情也严肃了起来,他放下自己带来的纸笔,然后身子前倾,压低声音问道: “我听特里顿说,你遇到了血神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