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话,我有读心术》 第1章 命运系统 “老板,两份油条,一份豆腐脑,打包。” 陈瑜走进早餐店,要了和往常一样的餐点。 “好嘞!”老板的回答和心里想的一样热情。 时间还早,店里没人,说不定可以吃完再去上学……陈瑜心情愉悦地想着。 下一秒,六个彪形大汉有说有笑地进入了早餐店,破坏了他的清闲。 他们表面上聊着家常,心中的罪恶却抑制不住地飘入陈瑜耳中。 “七点二十一开始行动,一分钟控制场面,五分钟装货,一分钟撤退。” “和踩点时的情况一样,这里早上果然没人……” “一会儿从银行出来后,按计划先撤到外面的小巷,然后再逃入老城区深处,那儿连监控都没有,看这些条子怎么办。” “头儿说了,这次行动可以开枪,嘿嘿,好久没杀人了……” 那是陈瑜从未感受过的,彻头彻尾的恶意。 突然间,他想到前两天看到的一条新闻: “有消息称,犯罪团伙鹰巢曾在本市露面,请广大居民务必多加小心。 该团伙一共六人,作风心狠手辣,计划滴水不漏,执行力堪称完美,他们在全国范围内制造了五十六起抢劫案,杀死了十多名普通市民,累计掠取了过十亿现金。 除了头目的左耳被咬烂以外,警方目前没有该团伙的任何信息……” 不会这么巧吧……陈瑜有种不详的预感,双手不自然地微微颤抖。 “小哥,麻烦一下,点好了没。”背后传来友善且客套的催促,光听声音只会觉得对方是那种随处可见的热情大叔。 可在陈瑜听来,那友善的声音却无异于一道催命符。 汗水无声无息地滴落,浸湿了校服衣领。 陈瑜深吸一口气,稍微压制住心底的恐惧,发软的双腿重新涌现出力量。 “抱歉……”他让开身位,低头垂面,向一旁走去。 与此同时,他耳目微侧,余光极力瞟向他们的左耳。 他看到了一只残缺不堪的烂耳朵。 陈瑜猛然垂面,掩盖住脸上的震惊和恐怖,心里只剩下一个声音。 快跑! 他不管不顾,快步向早餐摊门口移动。 结果,临近门口,他又听见了鹰巢中某位成员的心声:“这小子感觉不太对劲啊,是看出来什么了吗?不可能啊……” 陈瑜瞳孔微缩,残存的理智在最后关头刹住了车。 他的双腿最终僵在门口的长木凳旁,将将没有被大门处投在地上的温热阳光照到。 纵然距出口只有几步之远,他却如同见到了无法逾越的沟壑一般,动弹不得。 如鹰巢成员心声中提到的那样,早餐店处于人烟稀少的老城区,出了门是一条狭长的窄巷,这是老城区与外面马路的唯一链接。 而周围唯一称得上繁荣的地方,便是马路对面那家开了几十年的银行,也正是鹰巢此行的目标。 在这种情况下,找人求救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想要逃跑也是难上艰难。 毕竟,鹰巢可是有枪的。 陷入眼前的困境,绝非陈瑜运气不好,而是经验老道的鹰巢刻意选择了这样一个万全的地方,来做行动前的最后准备。 甚至,连这个时间只有他和老板在早餐摊的情况,也早已被他们计算在内。 不得已之下,陈瑜姑且打消了原来的打算,在一旁入座。 好在,那个成员见他停下了脚步,虽然心中仍保持着怀疑,却暂时没有进一步的行动。 还好……躲过一劫后,陈瑜稍松一口气,从头开始思考。 他装作赶时间的样子,抬头看向店内的挂钟。 七点零五分,距离他们动手还有十六分钟。 那么,我该怎么办? 是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和平常一样掏出手机,装作刷短视频,实则报警? 不,不对,这种做法骗骗小孩子还好,但绝不可能瞒过这帮悍匪! 他们本来就是提前来这里踩点,又怎么可能犯下如此低级的失误? 要是真这么去做,恐怕连指纹解锁都还没完成,就已经被鹰巢发现了! 要不,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就当什么都没发生? 更别说,等他们走了,我再报警也不迟啊。 正当陈瑜马上就要打定主意,袖手旁观之时,内心深处的一个声音喝住了他。 可是,真的是这样吗? 鹰巢一旦离开,就马上会动手抢劫银行,等到那时候在报警,真的还来得及吗? 况且,行动一向缜密的鹰巢,真的会留下我和老板两个隐患去执行计划吗? 陈瑜犹豫之际,那起了疑心的鹰巢成员的心声传来,证实了他的猜想。 “算了,反正这小子也没多长时间可活了,看紧一点便是。” 陈瑜全身一僵,一颗心沉入谷底。 原来,根本就不存在什么回旋的余地。 在这六人踏入早餐摊的这一刻,他们就已经下定了决心杀人。 哪怕是只顾着自己苟命,不管不顾地当起缩头乌龟,一定无法活着走出这家早餐摊…… 那么,倒不如主动出击,尽管可能性再小,倒还有一线希望! 退一步说,就算我逃不过一死,你们这帮恶匪也别想好受! 而且,我也不是一点胜算没有! 读心术,这是鹰巢无论如何考虑不到的东西,也是他们计划中最大的破绽! 拼了! 陈瑜深吸一口气,一个稚嫩的计划很快在心底成型。 但是,他却完全没有成功的把握。 固然,陈瑜有着听取心声的能力,也曾专门练习过军用防身术,单打独斗下也未必会比任何人弱,可说到底,他也只不过是个被拳头砸到会痛,被子弹射中会死的普通人而已。 他既不能同时对抗鹰巢六人,也不敢保证自己的计划真的能成功。 他,怕的要死。 陈瑜没再想那些负面的事情,趁着先前鼓起的勇气还没消散,在起疑的那人目光转移到同伴身上的空当,悄悄取下背上的书包,一顿摸索之后,无声且迅速地将手机揣进兜里。 整个过程,不过五秒钟。 不料,那人却早已发现了他的小动作,离开了前台,朝他这边走来。 陈瑜心知不妙,丢下书包,拔腿就跑,抢先一步冲出了早餐店。 在临出门的时候,他有意无意地在那人能看到的地方露出手机屏保,示意他自己还没来得及拨号。 他相信,训练有素的鹰巢成员一定能注意到这个细节。 “抓住他!他想报警!”果然,那人怒吼而出。 抓住我?可是,其他人不都和你在一起吗? 陈瑜心生疑惑之际,前面的人行道口突然被黑色面包车堵住,一个体型同样彪悍的壮汉从驾驶位上一跃而下,堵住了巷道唯一的出口。 居然还有第七人! 新闻中的情报错了! 对方的计划远比他想得要周全! 面对这一系列糟糕的消息,陈瑜大脑飞速运转,很快便得出逃跑无望的结论。 果然,逃跑没那么简单…… 但是…… 面对突如其来的噩耗,陈瑜的动作却没有任何停滞,不管不顾地朝着前方的大汉冲去。 结果,在与大汉接触的一瞬间,陈瑜便利用读心术读出了他的攻击方式。 下一秒,他的身体不可思议地向后弯曲,险之又险地躲过了大汉的冲拳。 与此同时,他双手撑住巷道两侧的墙壁,腿部用力摩擦地面,用力向上一提。 就这样,他借着巷道墙壁的支撑,在空中倒挂回旋,踢出了一记完美的回旋踢。 一个照面下,手上人命无数的大汉轰然倒地,但相对的,陈瑜逃跑的速度也不可避免地迟缓下来,被后方的鹰巢成员追上。 最终,在奇迹般地又放倒了两个大汉后,陈瑜重重地倒在地上,吐出几口鲜血。 紧紧攥在手里的手机也直接飞出数米,磕磕绊绊地滚了几下,最终落在地上。 “混蛋小子,闲的没事瞎操心。”那烂了一只耳朵的首领骂了一句,又朝陈瑜吐了口唾沫,才弯腰去捡飞出的手机。 谁想,当他拿起手机的那一刻,马路上警笛声正好响起。 首领看着手中那毫无反应的空壳方块,脸色青黑,像吃了屎一样难看。 原来,那只是陈瑜用来在审查中上交给老师的模型机,他真正的手机,此时正放在早餐店的书包里。 在掏出模型机的时候,他已经将手机调至静音,并拨通了报警电话。 陈瑜自己都没想到,一切能如计划中的那般顺利、完美。 如果他没有让鹰巢成员注意到手中的手机,他们说不定会去检查他留下的书包。 如果陈瑜没有让他们注意到自己还没拨号的事实,他们说不定会顾不上暴露,冒险开枪,打烂他手中的模型机。 但只要让他们产生了抓住陈瑜就万事大吉,一切都会回到正轨的错觉,便会本能地忽略这些可能性。 这样一来,他便能拖延足够多的时间,让警察定位到这里了。 首领气急败坏地怒骂两声,自知局面已经无法挽回,泄愤般地掏出手枪,狠狠地抵住了陈瑜的心脏。 砰! 头目扣动了扳机。 温热的血液自心口流出,象征着这具身体不可避免地衰竭。 陈瑜闭上眼,鼓起勇气去迎接死亡,这一人类必经的流程。 然而,他在黑暗中等了许久,意识却没有随着肉体的死亡而模糊,甚至消弭。 相反,他甚至还产生了自己在星辰之间游荡的错觉。 难道说,这就是死后的状态吗?灵魂是真实存在的? 正当陈瑜胡思乱想时,一个温柔女声响起: 【检测到超凡因子指数87,命运系统开始运行。】 【陈瑜先生,恭喜你获得初级调查员权限。】 【检测到调查员处于濒死状态,为保证调查员的生命安全,剧本准备时间缩短为三分钟。】 【新人试炼剧本将于三分钟后开始,请做好准备。】 女声戛然而止。 然后,那一片黑暗中亮起几道幽光,莹莹点点,不断闪烁。 一百八十,一百七十九,一百七十八…… 原来是倒计时。 难道说,数字清零后,就要进入剧本世界?陈瑜对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一头雾水。 按理来说,我不是已经死了吗…… 这是,发生了什么? 他试图用逻辑去解释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却一无所获。 三分钟悄然流逝。 三,二,一。 他失去了意识。 第2章 读心术 不知过了多久,陈瑜猛然惊醒。 耸入云端的高楼大厦,拥堵不堪的现代马路,还有来去匆匆的上班族们。 不仅如此,连心脏处的枪伤也不知所踪,身体健康地令他难以置信。 狭窄的巷道消失了,杀人如麻的鹰巢成员消失了。 这里,找不到现实世界的任何蛛丝马迹。 陈瑜此时正处于一栋大厦的外围角落,他向墙面上的单面玻璃看去,自己一身黑西装配白衬衫的经典打扮,外貌和身高都和现实世界差别不大,只是苍白疲惫的面容上找不到任何青年应有的朝气,看起来相当没精打采。 借着玻璃的倒影,他打量着这陌生的繁华都市,心里有所明悟。 这就是……剧本世界? 这时,几行红字突兀地从墙面中渗了出来,那把他带入这个世界的温柔女声也随之响起。 【新人试炼剧本开始,模式:单人,当前目标:阻止炸弹爆炸。】 【失败惩罚:死亡。】 【成功奖励:基础奖励:修复调查员在原世界中的肉体。附加奖励:未知。】 死亡和失败的惩罚同样简单明了,完成任务则重获新生,失败则死。 如果那命运系统能把我从死亡边缘拉到这个世界,那治疗肉体的伤势想必也不在话下…… 想要活命,必须依靠它的力量。 也就是说,我必须要完成任务。 任务是……阻止炸弹爆炸? 炸弹?陈瑜还没来得及反应,那排列整齐的红字骤然破碎,陷入了混乱之中,进行着令他眼花缭乱的排列组合。 几秒后,墙壁空旷了大半,原来的位置上只留下一行摇摇欲坠的小字,却闪现出不知比之前浓郁了多少倍的猩红光芒。 【倒计时:四分三十,四分二十九……】 几乎是下意识地,陈瑜便理解了这冰冷数字被赋予的意义。 四分半后,炸弹就会爆炸! 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他的身体也做出了反应。 凭借着迅速飙升的肾上腺素,陈瑜极快地环视四周,路人的表情、动作、外表,都如同慢放电影一般刻入他的眼睛。 周围的街道上,到处都是提着办公包、步伐急促的精英人士,他们全都紧张、不安、气喘吁吁,看上去每个似乎都符合炸弹客的特征。 若要挨个排查,一个人怎么也不可能完成,而打电话报警的话,时间上也必然来不及。 要想在四分半内,在这成千上万的人中找到炸弹客…… 那么,只有用那招了吧…… 陈瑜闭上眼睛,屏气凝神,脑海中却跑马灯般回忆起几年前的自己。 初中二年级时,陈瑜的世界中突然多了一种声音,嘈杂,凌乱,毫无逻辑。 慢慢地,他发现那是周围人的心声。 这时,他才明白自己觉醒了传说中的超能力。 这突如其来的读心术,却并非上天赐予他的糖果,而是噩梦。 因为,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能力。 老天爷仿佛和他开了个无比恶劣的玩笑,只给予了他一栋金碧辉煌的别墅,却忘了交给他配套的钥匙。 他就如同最没有威严的别墅主人一般,眼睁睁看着数不清的陌生人鸠占鹊巢,既无法逃避,也无法反抗。 那之后的每一天,他的世界无时不刻都充斥着他人的心声,一刻也不得安宁。 在这无止境的折磨中,他的精神和肉体全都不断衰弱,慢慢走向死亡的终极。 如果那样就能结束这一切,也没什么不好的……陈瑜曾这么想过。 这个时候,更糟糕的事情发生了。 每当身心达到极限,每当他以为自己即将迎来命运的落幕时,身体的某个角落便会涌现出一股匪夷所思的力量,修复生理和精神上的创伤,把他从死亡边缘救了回来。 然后,继续进行新一轮的折磨。 可悲的是,陈瑜既无法从心声中解脱,却也没有了结自己的勇气。 他就这样陷入了恶性循环,越被心声折磨,读心术也就越强,自然也越来越痛苦。 那段时间,他面容枯槁、身体干枯,全身上下都散发着腐烂衰败的气息,全然找不到一丝少年应有的朝气蓬勃。 一百九十二天二十三小时十五分后,事情有了转机。 陈瑜终于找到了自救之法。 不知是潜移默化的长久影响,还是突如其来的变化,总之,在他注意到的时候,身体中涉及到读心术的器官,全都发生了难以想象的进化。 在这种进化的帮助下,他能够主动封闭耳朵的一部分功能,并用这种自我欺骗的方式来屏蔽心声。 拿之前的例子来讲,他虽然仍没有找到别墅的钥匙,但已经可以锁上一些房间,来换取暂时的宁静。 自那以后,陈瑜便给自己的耳朵、大脑,以及其他受到读心术残害的器官,全都打上了层层枷锁,把读心术维持在一个可以听清,但不至于影响正常生活的地步。 ——也就是方圆十米。 他虽然还是不喜欢人多的场合,虽然还是不喜欢和他人沟通,但也逐渐回归了正常人的生活,身体也慢慢恢复了正常,直到今天。 可现在,陈瑜并不需要那被他刻意削弱过的读心术。 他需要的是,真正的、完整的、能够听清在场所有人心声的读心术。 唯有那样,他才能找到炸弹客,才能完成系统给出的任务。 这是为了……活命! 陈瑜蓦然睁眼,耳朵、大脑、心脏,身体的各个部位接连响起一阵古怪晦涩的响声,就像几十年没运行过的机器重新启动了一样。 他解开了身体中的每一道枷锁。 一瞬间,周围杂乱无章的心声清晰了数倍,空气中仿佛出现了无数的银色细丝,把心声与它的主人连接到一起。 世界再次向陈瑜张开怀抱,展现出它那熟悉又陌生的真正面目。 抱怨、贪婪、仇恨、疲惫、嫉妒,多得令人咋舌的负面情绪自四面八方涌来。 那是来自马路上,街道旁,写字楼中,所有人的心声。 就这样,陈瑜接纳了真正的自己,接纳了那被曾视为梦魇的读心术。 他主动回到了自己曾无数次想要逃离的、久违的炼狱之中。 若有人注意到躲在角落的陈瑜,定会被他此时的形象吓到。 他全身各处青筋暴起,双目双耳都止不住地流下鲜血,面容苍白而扭曲,任谁都不会联想到刚刚那个没精打采的普通少年。 陈瑜却对自己的骇人模样毫不在意,此时此刻,他的世界中仅留下数不清的心声,还有墙边那行猩红小字。 四分零一,四分,三分五十九。 现在的他就好像最精密高效的机器,双耳每一秒钟都在大量获取周围路人的心声,大脑如同超级计算机一样不停处理着海量心声,分辨其中与炸弹有关的内容。 只是几秒的功夫,他便已经排除了旁边财务大厦中的几百号员工。 三分四十五,三分四十四。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陈瑜眼前密密麻麻的银丝,大半部分都变得极淡,这代表越来越多的行人摆脱了炸弹客的嫌疑。 在三分十五秒的时候,他蓦然抬头,看向前方的十字路口。 炸弹客,就在那里。 “只要把炸弹放到大楼里,我就可以解脱了……只要放到那里,一切都会结束……我就能回归正常的生活……” 那是一个戴着墨镜,右手提着白色大型购物袋的中年男人,他此时正在路口等红灯,西装后背整个被汗液浸湿,一副神经兮兮的模样。 他时不时心虚地左顾右盼,觉得周围的所有人都在不怀好意地盯着他。 确认目标后,陈瑜赶紧停止了全力以赴的状态,为自己的双耳、大脑,重新扣上枷锁。 瞬间,无比疯狂的心声再次模糊,就如同关上了洪水的闸门一样。陈瑜顿时压力骤减,读心术再次回到了只能听清周围十米人心声的水准。 他还没来得及动作,却忽地眼前一黑。 全力使用读心术的代价终于降临到陈瑜身上。 他连连后退数步,身体无力地抵在了墙壁上,双腿止不住地发软,大脑一片空白。 陈瑜借着墙壁支撑住自己的身体,同时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不断调整呼吸,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好在,他的身体在经受过读心术成年累月的折磨后,承受能力也远超常人得强大,换做正常人,恐怕早就昏死过去了。 即使是这样,在这种从未有过的重大场合全力以赴,对他来说也是不小的负担。 但现在,没有时间留给他休息了。 三分整,二分五十九。 陈瑜半倚在墙上,反复深呼吸几次,待身体涌现出零星的微弱力量后,便强行起身,脚步虚浮地离开了那个角落。 他简单擦拭了一下耳目旁的血迹,无视周围种种异样的目光,径直朝中年男人走去。 “嘿,朋友,能让我看看你的购物袋里有什么吗?”他本想用更加热情的语气打招呼来着,谁料嗓子也因之前的读心术受到了损伤,最终只挤出了沙哑、干涸的声音。 第3章 幕后黑手 “嘿,朋友,能让我看看你的购物袋里有什么吗?” 中年男人心里一惊,右手无意识地拉紧了购物袋的口子,本能地护住里面的炸弹。 陈瑜笑眯眯地摊了摊手,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洞悉中年男人心声的他自然明白,这一个简单的动作,已经足够压垮这被紧张和负罪感包围的炸弹客了。 果然,本就心虚的他脱口而出:“你凭什么看我的袋子?你有搜查令吗!” 就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那中年男人松了口气,理直气壮地补了一句:“想要看,带着搜查令过来!” 可是,如果心里没鬼,谁会在大街上这样说话? 简直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果然,本因陈瑜那奇异举动聚焦起来的目光,纷纷转向了旁边的中年男人,远比对待工作时要热烈许多。 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火辣视线,本就达到极限的中年男人,彻底崩溃了。 他双腿一软,手中的白色购物袋无力地落在地上。 “完了,全完了……我错了,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求你放过我,放过我好不好……” 他跪倒在地上,嘴上说着毫无意义的胡言乱语,像做错事的小孩一样嚎啕大哭。 比起烧杀抢掠如家常便饭的“鹰巢”,他似乎只是一个毫无意志力的普通民众,几乎没有任何挣扎就放弃了。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他会紧张到这个地步,他不是所谓的炸弹客吗? 难道说,他是被胁迫的? 不过,从完成任务的角度来说倒是好事,省去了和他对峙的功夫,可以节约很多时间…… 陈瑜姑且搁置心中的疑问,打开了白色购物袋。 掏出表面的两层零食后,下方整齐地摆放着一排炸弹,最上面还放着一块粗制滥造的屏幕,不断闪烁着夺命的红光。 时间滴答滴答地流逝,先前附在墙上的猩红小字突兀地出现在炸弹之上,与炸弹上的数字重叠在一起,绽放出鲜血般的妖冶光芒。 一分五十六,一分五十五,一分五十四…… “谁有断线钳,剪刀,快,什么都行!”陈瑜回过神来,怒吼一声。 之前被吸引过来的路人这时却没有了动静,只是躲在远处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还有少数部分人,似乎想到了什么一般,脸色大变,迅速离开了现场。 不知是去寻找能派的上用场的道具,还是假装没听见陈瑜的话语,自顾自地逃跑了。 陈瑜暗叹一声,就算往好的方面想,他们全都去搜寻拆弹工具,时间上也不一定能赶上了。 他只好寄希望于周围恰好有类似工具存在,自己则摊开购物袋,露出那象征着无数死亡和灾厄的定时炸弹。 一见袋子中的物品,本就站得极远的人群瞬间散去,默契得如同曾排练过无数次一般。 对于这种情况,陈瑜也无可奈何,为了拆除炸弹,必须要这样去观察它的线路和规格。 况且,对那些无辜的路人来说,早点离开本来就是最正确的选择。 如果没有接到命运系统的任务,他很可能也会做同样的事。 不过,现在他没得选。 凭借自学过的半吊子爆破知识,陈瑜很快得出了结论。 那炸弹明显属于民间自制的款式,光论威力的话炸毁一栋大楼应该不是什么问题。 而它的缺点也同样明显,因为工艺粗糙,火线、零线、雷管、所有的结构都一目了然,引爆装置明显到让人怀疑制作者智商的地步。 面对这种炸弹,就算他从未有过拆除炸弹的实际经验,只要有适当的工具,依然有着十成的把握。 只要有工具就好。 此时,倒计时最前面的数字已经黯淡了下去,只留下最后的两个数字。 五十六,五十五。 突然,陈瑜注意到之前就一直在疯言疯语的中年男人。 他的情绪虽已崩溃,但心中还残留着理智的碎片,那些看似凌乱空洞的心声,并非全部都没有意义。 顺着这个思路,他很快便在男人的心声中找到了线索。 “零食……包装……工具……” 陈瑜瞬间领会了他的意思,重新翻开扔到一旁的零食袋,很快便在其中找到了一把标准规格的断线钳。 他转头,看了一眼剩下的时间。 还有四十五秒。 这就够了。 陈瑜冷静地打开计时器上的保险装置,递上剪刀,对准了雷管的引线。 事实上,拆除炸弹这件事本身就是一场不公平的博弈,由专业人士制作出的炸弹都具备着非常简单但有效的反拆除方式,几乎不可能用电影里那种剪红蓝线的方法拆除。 但是,这个炸弹的制作者显然称不上是“专业人士”。 陈瑜最后确认了一遍炸弹的结构,确保与自己的思路没有任何出入后,稍稍用力,剪短了引线。 下一刻,炸弹上的倒计时与命运系统中那行猩红的小字同时停了下来,不再有变化。 拆弹成功了。 还好……危机解除后,陈瑜长舒一口气,之前强压住的疲惫一股脑儿的涌来,让他跌坐在马路道口。 远处,响起了姗姗来迟的警铃声。 还没来得及放松,他注意到炸弹上的红字又发生了变化: 【目标:阻止炸弹爆炸完成,任务变更。】 【目标:追查炸弹事件,找到幕后黑手。】 陈瑜扭头看了看旁边的中年男人,发现他还是那副诚惶诚恐的模样,对眼前的红字没有任何反应。 果然只有我看得到吗……确认了心中所想后,他调整了下坐姿,直面这场炸弹危机明面上的凶手。 既然命运系统要他追查下去,那自然要趁现在多获取些信息。 “我知道你是被胁迫的,真正的凶手另有其人。” 话音刚落,中年男人空洞的瞳孔中爆发出希望的色彩,却又瞬间黯淡下去。 “没用的,已经太迟了……”他颓废地望向旁边耸入云端的财务大厦,泪水一片一片地打在地上,“我的生活,已经毁了。” “没事,只要你配合调查,一定会……”话说到一半,陈瑜突然愣住了。 因为,他听到了中年男人的心声。 为了确定心声的内容,陈瑜拿起王谦掉在地上的手机,发现新闻头条在一分钟前发来一条推送。 “年薪上亿的企业老总王谦,居然靠抛妻弃女起家!” 而标题下方的贴图,赫然就是眼前的中年男人。 陈瑜迅速浏览了一遍文章的内容,上面揭发了王谦这几十年来所有人神公愤的违法行为,并且每一项都给出了足以令任何人信服的详细证据。 最下方的作者栏上,除了几个新闻社的编辑外,还有个打了引号的“教授”。 不出意外的话,那人便是所谓的幕后黑手。 虽然“教授”的所作所为极为恶劣,但眼前这个财迷心窍的资本家,也不值得任何人同情。 陈瑜短暂地沉默了一会儿,再次开口时,却换上了不可置疑的口吻。 “你是怎么被他抓到把柄的?” 拥有读心术的他,只要问出指向明确的问题,让对方的大脑进行下意识的思考,就能从心声中得知问题的答案。 十几分钟后,在读心术的帮助下,他得知了企业老总成为炸弹客的整个来龙去脉。 第4章 教授 (以下都把中年男人称为王谦。) 七月二十一日中午,也就是两天前,王谦突然收到了一封奇怪的匿名邮件,上面罗列的,正是新闻中爆料的内容。 王谦阴沉着脸,翻阅完那些除了他以外,世上本不应该有任何人知道的事实后,那神秘人还在邮件下方要求他在二十二日晚十点到达中央公园。 和常见的勒索信一样,他最后加了句:“否则的话,这份材料将会登上各个报纸的头版。” 当时的王谦还没变成如今的无能之辈,仍是那个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几十年、空手建立起市值数十亿的超大型公司的狠厉角色。 他当即动用了手下的一切关系,对邮件进行了反追踪,深入各个渠道,试图找出那个威胁他的宵小之辈。 六个小时的时间,王谦调查了社会关系、网络追踪以及有渠道得知这些隐秘的所有人物,最后甚至还要求邮件公司出示对方的ip地址。 总之,他用尽了一切手段,把所有有关联的线索全都调查了一遍。 结果,除了一个“教授”的昵称以外,他再没查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不仅如此,他还再次收到了神秘人的邮件。 邮件的开头,同样是令人不爽的罗列事实。 “教授”在上面记录了他追查时动用的所有人物和手段,所有的关系网和渠道,无一缺漏,无一错误。 最后,他留下了一句话:“感谢你的尝试,请继续努力,不过不要忘记完成我交给你的任务。” 王谦死死地盯着那句话,脸色难看得厉害,就像刚走到人生巅峰的成功人士突然收到病危通知书一般绝望。 一旦答应了他的要求,便会为他提供更多的把柄,这样一来,永远都不可能反盘。 这样浅薄的道理,曾令无数人家破人亡的王谦,自然明白。 可现在,能想到的手段都已用尽,属下也全都无法信任,他已经没有其他路可以走了。 沉思许久后,他决定暂且虚与委蛇,答应“教授”的要求,并且通过之前没有使用过的纸笔上联系了从未打过交道的地下佣兵公司。 王谦之所以采取这种他自己都从未采取过的冒险方式,纯属是被逼无奈。 那个“教授”不知使用了什么手段,对他的一切都了如指掌,倘若再选择之前有过合作记录的人,很可能再次被对方发现行踪,那样一来,局面便彻底无法挽回。 于是,他只好随意选了一家公司来合作,换了一批新的手下,重新做了一系列安排,派人包围了中央公园。 王谦现在只能寄希望于“教授”在中央公园马脚,从而反客为主,完成翻盘。 正是这样自作聪明的计划,让他堕入了无法逃离的深渊。 二十二日晚十点,王谦准时到达了中央公园。 同时,他的手机一阵震动。 正是“教授”的短信指令:“一个人坐到喷泉左手边第二张长椅上。” 王谦没有轻举妄动,先是派人清空了整个中央公园,又清除了所有的监控设备,这才从几十人的簇拥下下了车。 按理来说,这种张扬举动一定会引起警察和公众的关注,后续麻烦无穷,但他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与官方打交道还有很多手段可以用,可要想抓住“教授”,仅此一次。 然后,他又让他们把守住了中央公园的所有出人口,这才和两个保镖一起前往喷泉处。 王谦的理解是,“教授”只是让他一个人坐到长椅上,却没禁止他带人随行。 他先让两个保镖检查了一下长椅,确认没被动了什么手脚后,才安然入座。 几时同时,他兜中的手机又是一阵震动。 这次只有六个字:“等待货物送达。” 王谦意外地看着手机屏幕,他本以为对方会要财要物之类的东西,才会提出在这里交易,现在看来,恐怕并非如此。 这种脱离自己掌握的局面让他不由地有些不安,只好立即下令,检查现在想要进入中央公园的所有人,找到“货物”,试图重新夺回主动权。 结果,他的计划再次落空。 半个小时后,王谦暴躁地抓着自己的头皮,脸色阴沉得想要吃人。 自他收到那条短信后,周围根本没有任何人想要进入中央公园的,那所谓的“货物”更是无从找起。 这时,神秘人再次发来消息。 “解散所有人手,一个人开车回家。” 王谦看着手机屏幕上的一行半汉字,心情跌落谷底。 他完蛋了。 “教授”根本没露出任何破绽,他根本不像普通的劫匪那样要财要物要人,反而下达了一堆莫名其妙的命令,彻底磨灭了他的希望。 即使王谦心中再不情愿,无奈之下,他还是遵从命令,解散了召集的手下,自己开车回到了别墅中。 结果,他刚把车停入车库,正准备熄火时,短信的铃声再次响起。 “明天早上,把后备箱的炸弹亲自送到公司的财务大厦并引爆,并且,不得告诉任何人。 这是你要做的最后一件事,如果失败,所有的材料都会曝光,如果成功,一切清零,你我不会再有任何联系。 最后,希望合作愉快。” 王谦双手把着方向盘,眼神中涵盖了极为复杂的情绪。 希望,恐惧,迟疑,悔恨,他心中一时五味杂陈。 他虽然称不上什么好人,平时做的违法乱纪的事数不胜数,但那都是因为利益往来,他本身绝非那种拿着炸弹往人群里冲的恐怖分子。 可若是不照“教授”说的去做,自己的一切过往都会曝光,到时候,如今拥有的一切都会烟消云散。 犹豫了许久之后,王谦想起了当年。 一个穿着破烂衣服、骨瘦如柴的少年,答应了老板酒后的玩笑话,抛弃了尊严和脸面,跑到连支架都没搭完的高楼上癫狂起舞,没完没了地摆着那些自己也不明其意的动作,最后从高台上坠落,毁了容。 这一切,只为了一张红钞票。 他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不能回到那个时候! 即使是死,他也不愿意再经历一次那样毫无尊严的生活。 王谦深吸一口,打开后备箱,看见了一个白色大号购物袋。 .......... 如果王谦在下定决心后的当晚立即行动,说不定真能顺利引爆炸弹。 可经过一晚的冷静后,理智重新占据了主动,他的大脑又开始权衡各方面的利弊,再次受到了现实因素的干扰,之前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慢慢衰退,今天早上才会变成那副模样。 这种情况绝非偶然,是“教授”刻意创造出的局面。 令陈瑜意外的不仅这些。 据王谦所说,那个断线钳并不是他放入购物袋中的,而是本来就在那里。 陈瑜原以为手提袋中的炸弹装置简单到连门外汉都知道怎么拆除,是因为制造者的技术有限。 现在想来,这并非看上去那么单纯。 陈瑜总觉得,那个“教授”是故意把炸弹做成这种极易拆除的款式的。 简陋到谁能能拆除的炸弹,零食包装中的那把无论谁都能发现的断线钳。 这一切,都是他刻意为之。 躲在“教授”这个代号背后的幕后黑手,像恶魔一般玩弄着人心。 他冷眼看着王谦在自私和大义的分岔路口徘徊,在人性和道德的天平上摇摆不定,内心受尽煎熬,最终亲手毁掉自己。 而他本人,只是躲在幕后,时不时发出一阵满意的窃笑。 第5章 质问 中午的阳光额外刺眼,灼烧着王谦的内心。 陈瑜目送他被戴上手铐,去警局接受调查。 “陈瑜先生,我替全市人民,感谢你的所作所为,接下来的事情,我们会处理的。” 刑警姓杨,是负责现场的总指挥,冷峻的面庞线条分明,让陈瑜联想到西部电影中的老派硬汉。 杨刑警指了指旁边正在小心翼翼回收炸弹的同事,说:“不过还是要麻烦和我们回去做份笔录,走个流程。” 似乎是被陈瑜的英勇行为打动,他那拒人千里之外的外表下,态度倒是非常热切。 “麻烦了。”陈瑜笑着回了一句,跟着上了警车。 .............. 做完笔录后,杨刚刑警一路把陈瑜送到了警局门口。 ——刚刚在警局中,陈瑜已经得知了他的名字。 他就此停步,语气爽朗地说:“陈先生,感谢您的配合,要是有什么问题随时联系我们。” 陈瑜用余光瞥了一眼大厅上的悬赏榜,上面贴着三宗谋杀案、一宗纵火杀人案、两宗入室抢劫案的告示,最近显然不太太平。 半响后,他才回过神,答道:“不,这是我应该做的。” 事实上,他不过是把案发时自己做过的事情复述了一遍,并没有把自己从王谦口中套出的前因后果全盘托出。 这倒不是陈瑜对警察有什么偏见,而是他解释不了自己获得情报的方法,更解释不了自己现在的身份。 再者,他相信以杨刚为首的重案组,很快便能查出这些东西。 正当陈瑜背过身去,踏上警局外的石质台阶时,一股锐利无比的视线自后方传来,灼热得似乎要把背部烧穿。 “陈先生,关于这个案子,我还有一个细节没弄明白。”虽然说话的方式非常客气,但杨刚的态度急转直下,语气冰冷得和之前判若两人。 “当时,你是怎么在人群中看出王谦的异常的?” 本以为秘密暴露的陈瑜松了口气,倒也不紧张。 这世上他最不怕的事情之一就是他人的质问——为了隐瞒自己的读心术,他十句话中基本有九句半都是谎话。 陈瑜自然也不想这样,可如果将自己知道的所有事都说出去的话,这个世界恐怕没有哪里能容得下他。 对他来说,撒谎几乎成了必要的生存手段。 在这方面,无论是最具天赋的骗子或是精通无数技巧的审讯大师,都无法与他匹敌。 他微笑回身,毫不怯场,给出了早就准备好的说辞:“因为,我是一名实习中的侧写师。” “侧写师?” “没错,这是我闲暇之余自学的项目,水平完全达不到值得称赞的地步,但也正因为如此,为了锻炼自己的侧写水平,我在平时都会对周围的路人进行侧写,所以才会看出他的异常。” “原来如此……”杨刚拿左手抵住下巴,作沉思状,语气却依然强硬,“那你的身体……” “啊,那时候太过紧张,没注意自己的状态,回过神来就已经是那副模样了。”面对自己行为中最难解释的一环,陈瑜苦笑着给出了模棱两可、却又极难证实的答案。 这种看似疑点重重的回答,其实才是最正常的。 首先,人体本身就充满着种种未解的谜团,遇到自己都不清楚的异常,再正常不过。 早起流鼻血,可能只是上火了或者着凉,也有可能是得了炎症,癌症晚期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在去医院检查前,谁也不能说清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再者,事发突然,一举一动不经过大脑思考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若是他的回答太过完美,把前因后果都解释地清清楚楚,反倒显得可疑。 果不其然,面对这模棱两可的答案,杨刚明显放松了下来,冷厉气质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又回到了之前那个态度友善的亲民形象: “我明白了,谢谢你为我解惑,记得去医院检查一下,局里还有事,有什么问题再联系。” “好的,杨警官,那我先走了。” 互相道别后,杨刚倒头进了警局,而陈瑜也转身离去。 刚刚发生的这个小插曲,对他来说其实不算什么。 杨刚的发问背后并没有多么深远的意义,那只是一个刑警本能的试探,毕竟他发现王谦的时机和方式,都实在太过巧合。 ——凶手假装热心群众,借着为警察提供线索的便利,从而了解案件进程,这种听上去像小说剧情一般不着边际的情况,曾经真的发生过。 而陈瑜的回答不能解释所有事情,但同样的,他的行为也挑不出任何毛病,用来打消杨刚的怀疑已经足够。 为了防止读心术暴露,他早就准备好了一套无懈可击的说辞,用侧写来为自己开脱,去解释那些看似难以理解的异常行为。 若是遇到较真到底的,想要继续追问更多细节,他也可以根据结果用逆推的方式去联系一些当时的细节,发表一串福尔摩斯式的推理。 这并非是什么纸上空谈,他曾经真的研究过侧写这门技术,虽然不像影视作品中那样神机妙算,但好歹也算入了门。 在他还未曾掌握枷锁之法的时候,想要获得暂时的安宁,唯有强行集中精神,让自己忽视心声的存在,去专注地做某件事。 因此,当时陈瑜基本把所有的课余时间都用来学习各种有用没用的技能。 从做饭、开车到侧写、社会心理学,以及军用防身术、爆破的基本常识,枪械的基本使用等等…… 也多亏了这些技能,才让他在和鹰巢的较量中成功放倒三人,并拖延了足够久的时间。 陈瑜一边回顾着来到剧本世界后的种种经历,一边在门卫大爷好奇的目光中走出警局大院的伸缩门,来到路边。 他刚想截停一辆出租车,不知从何处杀出的一辆电动车突然在他面前急停,占据了他的所有视野。 那是一辆随处可见、极其普通的外卖用电动车,后方放着一个经历了无数风雨、皱皱巴巴的保温箱,而主座位上那穿着黄色制服的外卖小哥拔出了电动车的钥匙,站在了陈瑜面前。 他拘谨地开口,第一句话就勾起了陈瑜浓厚的兴趣。 “陈瑜先生,‘教授’向您问好。” 他说着,手指指向马路对面的咖啡厅,意图明显。 陈瑜不由地眯起了眼,眼前的这位外卖小哥正极力掩饰自己的紧张和不安,殊不知他的心声已经出卖了他。 和王谦一样,他也是被“教授”胁迫办事的普通人,对这个名词背后的存在一无所知。 不管那个“教授”到底想干什么,送上门的线索也没有不要的道理,陈瑜当然要会会他。 “先说好,我身上可没带钱。” “没关系,我正好有些。”躲在黄色制服里的外卖小哥故作镇定地说着,汗水从头盔的阴影处滴落,在黝黑脸上划出一道符合物理规律的弧度。 第6章 教授的布局 “额,招牌咖啡。”看着琳琅满目的菜单,陈瑜一阵头疼,他平时本就很少喝咖啡,只好随便在“五星推荐”中找了一款。 “我就不用了。”外卖小哥摘下头盔,双手不自然地放在大腿上,眼睛不停瞟着墙边的时钟,似乎对自己的顾客身份不太习惯。 “请稍等。”服务员露出假的不能再假的笑容,很快便没了踪影。 “我该怎么称呼你?”陈瑜趁着服务员离开的空当,眯眼打量着桌对面的男人。 他年龄不大,二十出头,黝黑的脸庞上稚气未脱,刻意营造出的强硬形象与杨刚刑警那种刻入骨子中的冷硬天差地别。 躲在强硬伪装之下的,是一个对现状不知所措,整天生怕秘密暴露,只能服从“教授”命令的迷茫青年。 “我想,您没必要知道我这种人的名字,您只需要知道……”外卖小哥像谍战片中卧底接头一样凑了过来,压低了声音,“我是把白色购物袋送到王谦车上的家伙就够了。” 在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陈瑜已经从他的心声中得知了他的名字。 林泽文。 而他的话,倒还真出乎了陈瑜的意料。 他的下一步打算本就是追查白色购物袋的来源,不曾想,要找的人居然主动送上门来。 要根据购物袋查到林泽文这位外卖小哥,并非什么难事,可也必然会耗费不短的时间。 可“教授”居然主动放弃了这段时间,为陈瑜提供下一步的线索。 这对自己一丁点好处都没有的选择,恐怕只有疯子才会去做。 他已经自大到这个地步,觉得哪怕我知道再多也抓不到他? 又或者,这对他来说只是一场真实的游戏,一切都只为了追求刺激? 陈瑜揣摩着“教授”的真实意图,最终却一无所获。 最终,他还是率先开口,掌握主动权: “我知道,你叫林泽文。” “先生,您……”外卖小哥一时间没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嘴巴惊讶地张成“o形”。 陈瑜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转移了话题:“所以,‘教授’派你来做什么?” “那要问您了,他让我回答您的一切问题。” 外卖小哥挑了挑眉,很快便不再纠结这个问题,只当陈瑜早就知道了他的名字。 他强作镇定,从惊讶恢复了面无表情的状态,最后却不自然地吞了口唾沫。 就算陈瑜没有读心术,他内心的紧张不安同样一览无余。 “你是怎么把炸弹放到他车上的?”陈瑜也不客气,上来便问到了事件的关键所在。 在王谦和“教授”的交手中,除了他那犹如鬼魅的情报收集能力以及对局面的精准把握外,最大的谜团便是炸弹出现的手法。 按照王谦所说,由于之前两次的信息泄露,他对自己的所有手下都起了疑心,甚至连平日的常用车辆都不敢乘坐。 去往中央公园时,他乘坐的是随意挑选的佣兵公司随机提供的新车,而下车以后,保镖们也未曾松懈,从始至终对他的车辆严加看管。 整个活动期间,哪怕是最专业的恐怖分子,也根本找不到下手的时机。 那么,这个普普通通的外卖小哥林泽文,是怎么在众目睽睽之下,把炸弹送到车上的? “这个问题,他曾专门嘱咐过我,为您带句话,”林泽文刻意顿了一下,换上他想象中“教授”的语气,“在一起完美的犯罪中,重要的从来不是手法,而是何时,何地。” 他刻意用沙哑的嗓音营造出自以为是的神秘感,还带着某种念出重要台词的庄重感,听上去相当不伦不类。 明明是被胁迫的受害者,却不像王谦那样对其满是痛恨之情,在被迫执行指令的时候,居然还隐隐带着一丝仰慕和崇敬…… 令陈瑜更加头疼的是,这绝非外卖小哥的本意,而是那个“教授”预料到他会问这个问题后,要求外卖小哥做出的蹩脚表演…… 这到底是多么恶趣味的存在啊……陈瑜稍微平复下心情,姑且还是把话题拉了回来: “什么时间,什么地点?” “咳咳……”对于自己的诡异表演,林泽文自己似乎也很羞耻,一下又恢复了之前的拘谨模样。 “七月二十一日中午时,当时我刚刚送完一家外卖,‘教授’便发来短信,命令我捎上突然出现在电动车旁的白色购物袋,把它送到一家废弃已久的大型工厂,并给出了非常具体的路线和地址。 你也知道他的手段,我们都没得选……” 他突然没了声音,礼貌地向端着咖啡卷土重来的服务员投以微笑。 陈瑜假装两人刚刚聊得是再正常不过的话题,微微抿了一口咖啡。 很烫,口感微涩,以他这门外汉的水平根本尝不出好不好喝。 目送冷淡的服务员离开后,外卖小哥继续他的回忆: “我按照他提前设计好的路线,巧妙地避开了那里所有的守卫,顺利地到达工厂。” “巧妙地避开?”陈瑜适时地发表疑问。 “嗯,‘教授’总是这样,即使是守卫再森严的地方,他都能设计好一系列的偶然事件,为办事的人开拓出一条万无一失的通道。” 林泽文理所当然地回答道,似乎已经习惯了“教授”的无所不能。 陈瑜若有所思,联想到他那无法用常理解释的情报收集能力,这种事虽然听上去天方夜谭,也并不是不可能。 只不过,需要相当强大的分析能力作为辅助。 林泽文却不管他,继续道:“然后,‘教授’再次发来短信,上面是一张豪车的照片,他告诉我那辆车就在工厂的最里面,要求我把白色购物袋放到车的后备箱内,最终,我顺利完成了任务。” “这就是我知道的所有事了。” 心声告诉陈瑜外卖小哥没有说谎。 他点了点头,在脑海中迅速理了一遍事情的前因后果。 “教授”是在七月二十一日中午给王谦发去邮件的,与此同时,他便要求林泽文把装有炸弹的购物袋放到了一家当时和王谦从没有任何瓜葛的佣兵公司的一辆车中。 而这辆车,好巧不巧正是第二天晚上王谦乘坐的那辆。 “重要的不是案件的手法,而是案件发生的时间和地点。” 陈瑜终于理解了“教授”的话。 王谦的整个案子中,根本就不存在什么放置炸弹的巧妙手法,一切都在最开始的时候就决定了。 早在一开始,“教授”便算到了王谦最后会找上那家公司,甚至还算到了他们之后会为他提供哪辆车。 他就犹如世界上最强大的棋手一般,早就看穿了对方的棋路,提前做好了所有的安排。 王谦,这位心狠手辣的大资本家,自始至终就没逃出过“教授”的手掌心。 第7章 林泽文 “对于突然出现的白色购物袋,你有什么头绪吗?”陈瑜继续着自己的询问。 “额,其实当时不光多了那个购物袋,还有……”林泽文在大衣兜中摸索一阵,半天才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这是当时订在购物袋上的订单,‘教授’特意嘱咐我带过来的。” 陈瑜摊开那张纸,浏览着上面的内容。 如他所说,那的确是一张来自恒信建筑公司的电子订单,连时间、地点、开发票的员工都记录的一清二楚。 这张订单是那幕后黑手特意带给他的,按照他那狂妄自大的风格,基本可以确定,能够通过这张订单上的信息查到经手炸弹的上一个人。 这种每一步都被“教授”提前算好的处境,让陈瑜颇为不爽。 因为他给出的信息,基本就是下一步的最优解,即使已经被他算到了接下来的行动,陈瑜还是不得不继续在这条线上追查下去。 林泽文见他没有回复,又自顾自说了起来:“它本来是订在购物袋内部的,却莫名其妙突然脱落,飘到了外面。我见‘教授’没有进一步的指示,才把它擅自揣进兜里,没想到现在会派上用场……” 陈瑜蓦然抬头,林泽文刚刚的话给了他一种古怪的既视感,似乎前不久刚听过类似的话语一般。 充满违和感的物品,不应该发生的意外,这好像刚在他眼皮底下发生过一次…… 他很快便联想到了“教授”准备的那把断线钳。 就像那把断线钳一样,那订单的突然脱落绝非偶然,是“教授”特意为外卖小哥准备的反抗机会! 不出意外的话,当时他一定看到了购物袋里面的炸弹! “你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吗?”陈瑜求证般地问道。 林泽文沉默了两秒,才道:“不,我从来不看‘教授’交给我的东西,我对里面的东西一无所知。” 他说谎了。 读心术告诉了陈瑜真相。 ——在捡订单的时候,林泽文不经意间瞥到了里面的零食包装,还有那之下还未启动的炸弹。 果然,和王谦一样,“教授”同样为他准备了另一条路,而他,同样没有选择那条路。 陈瑜突然一阵烦躁,一种难以言说的无力感笼罩了他,在“教授”的刻意安排下,他在每件案子中都能看到希望,却每次都与其失之交臂。 他心中的莫名情绪,与其说是对当事人选择失望,倒不如说是对“教授”这种行为的恼火。 那该死的“教授”,在不为人知的角落,肆意妄为地扮演着上帝的角色,他不断逼迫受害者违背本心,被动地参与各种犯罪。 在这个过程中,他不断折磨受害人们的精神,待他们失去正常的思考能力后,再让他们在看似公平实则扭曲的规则中做出选择,毁灭自己,或者,泯灭人性。 这些受害者们或许并不值得同情,但“教授”的行为比他们更恶劣了十倍不止。 突然,林泽文的声音将他拉回了现实。 “还有别的问题吗?” “当然,”陈瑜深吸一口气,姑且压制住内心的不爽,继续按照原来的思路询问,“我想知道,‘教授’掌握了你的什么把柄,才让你为他办事?” “先生,我想这我不能告诉你。”果不其然,他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我还以为,‘教授’是让你知无不言呢。”陈瑜叹了口气,本就没打算自林泽文口中得到答案。 读心术自会告诉他一切。 林泽文的心声虽然断断续续、比较模糊,但其指向性实在太强,让陈瑜一下子便明白了他的弱点。 他有着某个绝对不能被其他人知道的,非常特殊的癖好,甚至,可以说是一种心理疾病。 当然,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不为外人知晓的小癖好,这再正常不过,即使被曝光出来,也不过会成为其他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当事人更多的是面子上的问题。 可林泽文的癖好不同。 这种癖好违反了社会最基本的伦理和道德,常见于对儿童下手的罪犯身上,一旦沾染了这个癖好,往日再受欢迎的人都会被视为最恶劣的心理变态,永远永远抬不起头。 与王谦不同的是,林泽文从未做过任何伤天害理之事。 他只不过是在控制不了自己的时候,上网浏览了一些年龄上有些问题的图片和影像。 即使这样,他仍不敢让别人知道他的癖好,那样的话,他将被无限期地打上变态的标签,被周围人辱骂唾弃,变成连垃圾都不如的存在。 “教授”正是利用这个把柄,像威胁王谦那样,让他为自己办事。 外卖小哥可不知道自己的底细已经暴露得一干二净,仍强装镇定地应对着: “他只是让我回答您的问题,可没说让我如实回答所有的问题。” “那么让我们继续下一个问题,”陈瑜倒表现得无所谓,反正他能够通过读心术得到答案,“除了运输物品和今天的事情外,‘教授’还要求你做过什么?” “教授”交给王谦的一系列任务,最终毁了这个企业家。 既然如此,他肯定也不会轻易放过同为受害者的外卖小哥。 果然,林泽文的瞳孔瞬间收缩,黝黑的脸上第一次卸下冷硬的伪装,露出慌乱的神色。 “这,这同样不是你该知道的事情。”留下这句话后,他猛然起身,作势要走。 趁着他还没夺门而出,陈瑜喊道:“记得结账!” 林泽文脚下一僵,不情不愿地走向吧台,掏出了钱包。 借着这个空隙,陈瑜沉声质问道:“你有没有想过,自己曾经有得选?” 突如其来的大声呵斥惊动了在场的所有人,咖啡厅原本安静的氛围顿时被搅乱,所有人都对陈瑜投来疑惑的目光,似乎在责备他这不守规矩的行为。 除了已经付完钱,正欲离开的林泽文。 他整个人僵在了原地,嘴唇翕动,表情不断变化,像是想通了什么。 最终,他还是一言不发,沉默地离开了咖啡厅。 第8章 新的线索 林泽文夺门而出后,陈瑜微微起身,为自己刚刚闹出的动静,向全场的顾客和工作人员鞠躬致歉。 不管他们心里怎么想,得到口头原谅后,他再次入座,整理这次的收获。 关于最后两个问题,陈瑜同样从他的心声中得到了答案。 前者的答案是肯定的,当时林泽文的心声中,一闪而过这样的内容: “用手枪杀掉佐治街45号别墅中的所有人,并放火烧毁别墅。完成这一切后,我会放你自由。” 不用多说,这很明显是“教授”的命令。 这还是21日,也就是前天晚上才发生的事情。 而林泽文到现在还没有身败名裂,仍进行着正常的生活,这就说明,他完成了“教授”的要求,那不为人知的癖好还没有暴露。 顺着这个思路,陈瑜很快便把外卖小哥和在警局大厅时看到的一起纵火案联系到了一起。 至于他责问后,林泽文表现出的异常,则是因为他瞬间联想到了事发当晚突然故障的手枪、还有花园外面的救火器。 当时他光顾着杀人放火,只当自己运气不好,完全没有在意那些细节。 ——他从未想过,那是“教授”为他精心准备的道具。 正因为如此,听到陈瑜的那声质问后,他才会表现得如此奇怪,如大梦初醒般,理解了这些元素背后代表的意义。 ....... 在手机上记下林泽文的车牌号后,陈瑜揉了揉眉毛,没有急着离开。 他怔怔地盯着桌上那杯已经冷却的咖啡,开始梳理目前已知的情报。 “教授”明显是个心理变态的高智商罪犯,无论是对王谦、林泽文底细和底线的精准把握,还有他不断表现出的超强分析力,都意味着他的难缠和恐怖。 他沉浸在扮演上帝、不断考验人性的快感中,每次给出任务时,总会隐晦地给出第二选项,并以此折磨受害者的心理,这种多此一举的行为,甚至还延伸到坏了他好事的陈瑜身上…… 不仅如此,在他那畸形的是非观中,认为癖好古怪、却遵纪守法的林泽文和作恶多端、敛财无数的王谦属于同一级别的罪犯,都应受到严重的惩罚。 更疯狂的是,他居然真的这样去做了。 他凭借自己那些神出鬼没的手段,把林泽文变成了一个杀人放火的冷血杀手,把王谦变成了一个软弱无能的炸弹客。 再看看两人的下场,因被陈瑜阻拦,没有完成任务的王谦,他的把柄已经被“教授”放到了网上,目前被警局关押,接受着一轮又一轮的调查。 而听从“教授”指挥,完美完成所有任务的林泽文,却没有得到承诺中的自由,依旧受他的指示,于警察局外和陈瑜见面。 王谦的想法是对的,一旦屈服于幕后黑手、替他办事,那么便永远不得反身。 “教授”在占据绝对主动权时给出的承诺,没有任何意义,只是为了让他们在人性的抉择中更加煎熬而已。 陈瑜不知味地喝完最后一口咖啡,掏出了自己的手机,用大拇指解锁了屏幕。 顺带一提,这手机时他在西装裤中发现的,属于马上就会过时的款式。 在这个世界中,正当红的是应用了面部识别技术的新型智能机。 除此之外,兜里还有着几百块钱,再加上手机支付软件中的存款,完全够支持他在这个世界中的短期活动。 他翻开通讯录,手指不停上滑,最终停留在“杨刑警”三个字上。 要不要把林泽文的事情告诉杨刚? 陈瑜看向窗外的马路,林泽文的外卖摩托车曾经停在那里。 他望着警察局的大门,开始分析利弊。 报警的好处是,之前一直找不到凶手的杀人纵火案可以迅速告破。 在接下来的调查中,他也可以借助公安系统的力量,不用再担心人力物力上的事情,搜集信息的效率也会大大提高。 况且,这本来就是一位公民应该做的。 而相对应的坏处,陈瑜刚离开警察局后,第二个涉案的重要人物便主动找上门来,这怎么说也太过可疑。 往好了想,就算本就起了疑心的杨刚愿意相信这是“教授”的指示,他也势必会受到以“保护关键人物”为名的监视。 那样一来,他不但无法表现出自己的读心术,就连正常的调查活动也会束手束脚。 而且,这同样也面临着和王谦那时一样的问题——他无法解释自己的情报来源,更无法解释自己的身份。 不仅如此,一旦和公安系统接触,那神通广大的“教授”再想获得他的行踪,恐怕根本费不了多大功夫。 在手机屏幕灰了又亮起无数次后,陈瑜做了个折中的决定。 ——先独自调查,待一切都水落石出后,再把手里掌握的所有信息都告诉杨刚。 这种做法虽然自私,但也无可奈何。 因为,陈瑜必须要亲手抓住“教授”。 只有这样,他才能借助命运系统的力量,在自己的世界中复活。 陈瑜未曾考虑过在剧本世界中死亡,或者是任务失败的情况。 那除了让自己徒增顾虑,胡思乱想之外,没有任何帮助。 不仅如此,现在也不是应该考虑这些有的没的的时候了。 要想抓住教授,要想活下来,就必须要舍弃心中的那些胆怯和懦弱,必须要全力以赴地前进! 这不是做不做得到的问题,而是必须要去做的事情! 念及此处,陈瑜不再犹豫,目光中满是坚定和坦然。 他重新锁上手机,暂时告别了杨刚警官,再次拿出林泽文交给他的那张皱巴巴的订单,向上摊开。 这本是“教授”交给林泽文来抉择的难题,现在反倒成了特意留给他的线索。 文化路32号,恒信建筑公司, 时间:七月二十一日,上午八点五十二分。 物品:基本材料。 部门:材料部。 负责人员:钟恩秀。 陈瑜记住上面的信息后,收起纸团,大步离开了咖啡厅。 原来的位置上,只留下没了咖啡的咖啡杯,空虚,寂寞。 第9章 圈套 四十四,四十六,四十八…… 陈瑜无奈地看着报表,期待上面数字跃动的能慢一点。 就算不需要操心钱的问题,可这座城市出租车的价格也未免贵的太离谱儿了点……他这么想着,车速不知不觉慢了下来。 司机师傅稳稳地把车停在了路边,价格表也刚好进行了这一轮回中最后的跃动。 “五十块。” 隔着铁栏杆,他完成了这笔生意中的最后一句话。 十一公里的路程,居然花了五十……陈瑜暗自咋舌,默默掏出一沓钞票,从栏杆的缝隙中递给司机。 下了车,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栋毫无装饰品的纯白建筑,它的外表并非像写字楼那样方方正正,而是富有曲线和设计感的波浪式,若是把最上面的文字招牌拿去,倒是颇有种大型艺术品的感觉。 这便是坐落于文化路32号的,恒信建筑公司。 陈瑜刚一走近,自动感应门便自行敞开,露出了大厅的全貌。 里面共有四个服务台,分别坐落于三条主走廊周围,每个服务台后都站着一位容貌美丽、气质优雅的前台女士。 大厅整体的设计干净利落,给人一种理所当然的舒适感,空气中弥漫着令人放松的清香。 陈瑜稍微留意了一下香气的源头,便随意走动,来到一个空闲的服务台前。 他目光与柜台后的美丽女士交汇后,后者立即绽放出甜美的笑容。 “您好,先生,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吗?” “额,我想找材料部的钟恩秀。” “好的,请问您有预约吗?” “不,没有。” “好的,先生,请稍等,我这就帮您询问一下。”美丽优雅的女士对陈瑜淡笑一下,然后低下头,表情却不知为何严肃起来,双手在键盘上飞快变幻。 陈瑜心念一动,有点意外,却没急着发作。 坦白来说,他对询问的结果,几乎不抱任何希望。 原因无他,前不久才包装起炸弹,并送到林泽文的外卖车旁的钟恩秀,突然得知有个身份不明的人特意来公司打听他,不吓得直接跑路就已经不错,怎么也不会主动现身。 没有任何意外,两分钟后,前台再次与陈瑜对视,脸上写满了歉意。 “抱歉,先生,钟恩秀小姐今天下午好像请了病假,没有来公司……” 不知为何,在她那完美的伪装下,陈瑜隐隐看到了一丝厌恶。 结合她的心声,他确认那不是自己的错觉。 “那么,可以提供她的电话号码,或是家庭地址给我吗?”他大概明白了现在的局面,故意提出了个近乎冒犯的请求。 前台却反常地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讶,反而瞬间收拢了对待客人的礼貌表情,神情严肃地按下了操作台上的某个按钮。 同时,嘴上说着:“请稍等,我们有专门的人员处理此事。” 她似乎把陈瑜当作了某个对钟恩秀纠缠不清的变态,还呼叫了经理和保安。 “……”陈瑜叹了口气,只好等待经理到场,再与他进行沟通。 谁让他现在只是一个什么身份都没有的普通人,若是选择与警察合作的话,现在的局面想必会简单很多…… 不过前台的反应倒是让陈瑜有些在意,当他第一次提到钟恩秀的名字时,她心中好似联想到了什么般,马上就对他有所警惕。 而当他提出了冒犯的要求后,她就如同确认了心中的猜想般,把他当作了变态跟踪狂。 由于前台的心声中满是对他的厌恶,并没有明确的指向,所以陈瑜还无法确定具体的缘由。 目前,他只想到了两种可能。 其一,钟恩秀曾被类似的人骚扰过,且那人还追到了公司来,导致前台起了疑心。 其二,她故意装病请假,还专门嘱咐了这几位同事,今天很可能会有个鬼迷心窍的变态来公司打听她的消息,拜托她们帮忙掩护。 结合在剧本世界中的经历来看,第二种的可能性明显更高。 趁着保安还没来,他急忙确认道: “是不是钟恩秀今天特意提过这件事,说我这个变态跟踪狂可能公司找她?” 这问题问得很奇怪,但陈瑜为了获得清晰明确到足以确认自己猜想的心声,必须要用这种方式提问。 果不其然,那前台干脆就装作没听见,丝毫没有回复的意思。 与此同时,她心中却已经回想起钟恩秀曾提起过的,关于“某个对她死缠烂打已久的变态”的事情。 钟恩秀做的事很简单,她只是佯装出受害者的模样,梨花带雨地叙述一遍自己编造的事情经过。 如果更细心一些的话,说不定还会伪造出一些类似于“晒在阳台的衣服一回来就不见了”“深夜家门口总会有莫名其妙的可疑信件”的物证。 不知是为了实现自己的价值,还是保护弱者能获得极大的满足,在不涉及到自己的利益冲突时,人们心中总会没道理偏向弱势的那一方,愿意去相信,然后帮助他们。 这种奇异的心理驱使公司的员工们相信钟恩秀的言辞,自发地帮她挡住从公司来访的“变态”。 钟恩秀的做法称不上高明,但的确简单有效。 陈瑜却不关心这些,他更在意的事,钟恩秀为什么刚好在今天下午请了病假,还特意编造出莫须有的事情,竭力阻止和陈瑜的见面。 她就像早就知道陈瑜造访恒信建筑公司一样,提前安排好了一切。 这熟悉的感觉,让陈瑜瞬间联想到了“教授”。 难道说,“教授”让林泽文给了我钟恩秀的线索后,又给告知了她我的消息? 既主动给我线索,又让证人自己藏起来?这没道理啊…… 正当陈瑜沉思时,身体忽然一轻。 几个不知何时出现的保安一齐架住了他,毫不客气地往门外送去。 而走廊的阴影处也多了一个身穿白色西装,戴着金丝眼镜,气质风骚,满脸写着“我就是经理”的男人。 他一身正气地道: “先生,很抱歉,我们不能答应你的请求,请离开。” 经理一闪亮登场,空气中那清新的香水味道顿时浓郁了许多。 陈瑜也随之一怔,在经理的身上,他发现了意料之外的收获。 第10章 恒信建筑公司 “先生,我想我们应该谈一谈。”陈瑜拍了拍自己酸痛的肩膀,对着站在保安人墙后的经理道。 他几乎没有任何反抗,便被保安们连拉带拽地拖出了公司大门,至于那位经理,他刚刚充当了一回正义使者,只留给陈瑜一个伟岸的背影。 “我想我和你这种人没什么好谈的。”经理表现得非常居高临下,话语中满是优越感。 显然,他是真把陈瑜当成了骚扰女性的变态,头也不回地向门内走去。 陈瑜倒也不恼,对着他那称不上高大的背影道: “我想我有必要澄清一下,我并非什么尾行痴汉,找钟恩秀是有其他的事情要处理,还有嘛。” 他刻意压低了嗓音;“昨天晚上,你和前台那位小姐……” 话还没说完,经理就已经回到了他的面前,阴沉着脸。 “你们先进去,记住,刚刚什么都没有听见,明白了吗?”他强忍住心中的怒火,抢先挽回自己的声誉。 那几个保安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就当什么都没发生,纷纷离开了现场。 “你都知道些什么?”待他们走远,经理才不情不愿地开口。 “也就一些不太重要的小事,比如说,你和前台那位小姐用的香水是同一款,比如说,你的西装很明显穿过不止一天,正值炎夏却没换衣服,想必是昨天因为某件事,晚上不方便回家,才会没来得及换衣服吧?对了,还有……” 陈瑜正想继续自己那作弊般的推理时,经理却已然忍无可忍,怒声打断:“够了!” 陈瑜耸了耸肩,适可而止地停了下来。 在与前台打交道的同时,他刻意留意了公司大厅中那种奇异的清香,发现那原来属于另一位女士,而经理一出场,那股清香顿时浓郁了许多。 或许是因为心虚,刚刚在公司时,两人之间不曾有任何的目光交汇。 种种细节综合起来,他才联想到两人之间不正当的关系,而读心术后来也为他提供了更多证据。 现在,经理又像泄气地皮球一般长叹一声,一副认栽的模样,道:“你想知道什么?” “我说过了,钟恩秀的住址还有联系方式。” 亲耳听到陈瑜的要求,他神情再次变幻,五官整个皱在一起,似乎在犹豫要不要为了保全自己,而把一位良家妇女交给一个变态。 这叫什么事啊……知道他心中所想后,陈瑜苦笑不得,只好开口打消了他的疑虑: “放心好了,我真的不是什么痴汉,找她也不是为了那种事。” “变态通常都说自己不是变态,”经理完全没有放松警惕的意思,看起来已经下定了决心,“如果是我个人的事情,那我可以答应你,但涉及到其他人的话……” 他说着掏出了手机,迅速输入了代表警察的三个数字,并把手指放在了拨号键上。 陈瑜扶额,没想到自己的话居然起了反作用。 看着眼前这个正义感爆棚的经理,他一脸无奈,只想快点解决这件事。 若是在这里浪费过久时间,说不定会让钟恩秀从眼皮底下溜走。 ——地址和联系方式都是比较具体且繁琐的内容,一般人根本不会有意去记住他人的这些信息。 而陈瑜也就无法像之前那样,直接利用读心术获得答案。 不得已之下,他只好说真话来取信对方:“你知道今天上午发生在高新区的爆炸案吗?” “当然。” “那你知道爆炸案中那位炸弹客是用什么来装炸弹的吗?” “你不会要说是我们公司的东西吧?”经理瞪大了眼睛,仿佛在说“你在逗我”。 “嗯,的确是你们公司的包装,”陈瑜尽可能地不透露那些警察封锁的重要信息,“而负责那个袋子的,正是我要找的钟恩秀。” 他掏出兜中那张皱巴巴的订单,摊在经理面前。 经理看着上面“钟恩秀”三字,纵然心里再不爽,此刻也已经相信了大半,只留下最后的疑问:“那你是……” “我是一名侦探,还有,实习中的侧写师。”陈瑜恬不知耻地又编造出一个假身份。 “如果炸弹客用的是你们公司的购物袋,这件事暴露的话,你也知道会造成怎样的影响,所以,我才提前一步赶到,看看能不能控制住局面。” “原来如此,怪不得你能看出我和楠楠的关系……”经理松了口气,终于把变态的标签从陈瑜身上摘了出去。 “既然如此……”陈瑜意有所指地停顿。 “请跟我来,”经理刚想回头走进大门,却又想起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脸颊发烫,“抱歉,请跟我走侧门……” 陈瑜摇头失笑,点头同意。 他和经理之间并没有什么不可调节的矛盾,说到底,他不过是一个来自异世界的调查员罢了,完成任务之外,没必要节外生枝。 在此之余,他也不由地疑惑,那个钟恩秀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短短一个中午的时间,所有人对她受害者的身份深信不疑,无论自己怎么解释,他们还是坚定他变态的身份,心甘情愿地被当枪使。 接下来倒是一反常态的顺利,经理为了弥补自己的所作所为,一股脑儿的把钟恩秀的所有信息都交给了陈瑜。 出乎他意料的是,钟恩秀居然就住在恒信建筑公司后身的员工公寓之中。 陈瑜和经理告别,只身一人来到了小区楼下,仰头打量了一下公寓的外观。 与公司那气派的建筑相比,这座公寓倒是出奇的寒酸。 油漆脱落的斑驳外墙,杂草丛生的地上花园,每家每户都装着早已被淘汰的铁栅栏以及不知使用了多少年的老旧窗户。 2单元510室……陈瑜默念了一遍钟恩秀的房间号,同时,手中的手机不断拨打她的电话号码,却无一例外都是忙音。 这时,一位身穿恒信公司制服的中年女士从他身边经过,用门禁卡刷开了小区大门。 陈瑜见状,趁她走远,大门还没完全关闭的契机,溜进了小区。 第11章 表演 进入小区后,陈瑜直奔2单元,钟恩秀的住址。 这时,某个女性的模糊心声从极远处传来:“不知道那人有没有被小美他们缠住,如果事情顺利的话……” “希望,时间能来得及……” 模糊的心声便变得清晰,显然,那个女人正朝陈瑜这边快速移动。 不,确切地说,她的目的地是小区大门,而陈瑜,只不过刚好位于这个方向而已。 她想要离开这里。 顺带一提,陈瑜的读心术,是通过耳朵来收听他人心声的。 这种声音与平时正常说话的声音有着细微的差别,对他来说,倒是很容易区分。 至于他人的心声怎样存在,则涉及到“心理性别”这一概念,如果对方的心理性别是男,那么陈瑜听到的则是男声,女声也是同理。 当然,心理性别和真实性别不同的情况他也是遇到过的,不过相当稀少,平时完全可以不予考虑。 心声具体的表现形式,是纤细是粗犷是高是低,则涉及到和性格、成长经历等一系列复杂的因素,关于这个,他还处于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阶段。 而眼下这个慌乱到不合常理的心声,极有可能是设下一系列障碍、千方百计阻拦陈瑜的钟恩秀。 念及此处,他放缓了脚步,在通往大门的必经之路上停留,等待着心声的主人出现。 很快,一个拖着小型行李箱,身穿素色套装,打扮非常低调的女人出现在居民楼的拐角处。 那女人看上去三十岁上下,长发如瀑,黑色圆顶帽下露出的半边脸容貌不俗,比起女明星或是网红艺人也毫不逊色,此时却焦虑难掩。 感受到陈瑜的目光,她赶紧低下头,一言不发,拖着行李箱朝门口走去。 “等一下,”陈瑜终究没让她如愿,挡在了前面,“请问,您是钟恩秀吗?” 女人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一声“完蛋”,却还是强装镇定,磕磕绊绊地否认:“不,我不认识她,你,你找错人了。” 毫无疑问,她便是差点让陈瑜背负上“变态”之名的钟恩秀了。 还好赶上了……陈瑜悄悄抹了把汗,表面上却一本正经地说:“我想,我们有必要谈一谈。” ........... 陈瑜坐在破得能看得见棉花的沙发上,打量着墙对面残缺不全的壁纸,隐隐约约闻到了一股发霉的气味。 稍微通下风吧……他走近阳台,打开推拉式的老旧窗户,风一吹便吱呀作响。 “给。”紧张不安的钟恩秀端着两杯茶水,从厨房中走了出来,坐到了沙发对面。 她双手把着陶瓷质地的茶杯,好看的眉头紧锁,纤长的十指无规律地敲打着。 没有刻意做作,几个简单的动作就让她显得相当楚楚可怜。 也难怪,公司的那些人轻易便相信了她的鬼话。 当陈瑜提出要谈一谈的时候,她便已经断了逃跑的念头,秉着把影响降到最低的想法,主动提议: “先回我家吧,我们在那里谈。” 陈瑜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跟着她来到了这恒信公司为每位员工贴心准备的公寓中。 他客套地抿了一口稀薄无味的茶水,上来就开门见山: “是‘教授’告诉你,我下午会去公司找你的?” “对……”钟恩秀掏出手机,转至陈瑜面前,播放了一段影像。 影像中正是他和林泽文在咖啡厅中碰面时的场景,画面相当高清,角度看上去来自于外面马路上的道路摄像头。 下一秒,林泽文从兜中掏出了一个纸团,并由陈瑜摊开。 这时,摄像头忽然放大,对准了桌面上的纸团,恰到好处地给出了最后两行。 【部门:材料部。 负责人员:钟恩秀。】 影像到此结束,手机自动跳转回了开头,继续下一遍的播放。 “你认识他?”陈瑜指着画面上身穿外卖公司制服的林泽文。 “嗯,二十一号中午,就是我把炸……购物袋送到他那里的。”钟恩秀回忆起了那天的事情,脸色差得发青。 “中间没有经过任何人?” “没错,是我亲自打车送过去的,”像是为了让陈瑜信服一般,她第一次主动开口,“为了不和那个男人碰面,我还特意挑了个他送外卖的时机……” 原来如此……陈瑜自然知道她没有说谎,只是继续收集着更多细节,在脑海中拼凑整个炸弹事件的全貌。 见他陷入沉思,钟恩秀赶紧喝下一大口清淡无味的茶水,病态的脸色这才稍稍缓和。 结果,陈瑜的下个问题,又让她惊出一身冷汗。 “之后的所作所为,都是你自己做的主意,对吗?” “这,不,我……”钟恩秀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垂眼看着玻璃茶几,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似乎在恐惧些什么。 果然,装病请假,向同事散布变态跟踪狂的谣言,这一切都是钟恩秀自己的计划。 想来也是,若是让“教授”来规划这些,他根本不可能这么轻易地找到钟恩秀。 “你为什么要做这些?”陈瑜不解地问道。 担心自己的所作所为暴露,从而被警察通缉追捕,是很正常的心理。 但是,钟恩秀根本没必要费这么大功夫做这些,直接带着所有的积蓄去火车站买票,现在说不定已经坐上火车了。 她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以一种完全不符合她淑女气质的豪放模样大口大口地喝水,直到饮尽最后一滴茶水,她才做好了心理建设,又恢复了楚楚动人的柔弱模样。 她露出一个满是歉意的笑容,似乎是为刚刚自己的失态道歉,然后才回答道: “我本来只想去外面找个宾馆暂住两天,等风头过去,再回到这里……” 她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计划的天真,越说声音越小,最后的内容甚至被紧张的心声盖过,陈瑜压根没有听清。 “你为什么会觉得,事情暴露后还能保住工作,安然无恙地继续上班?” “因为,因为……”她似乎觉得接下来的内容难以启齿,半天才重新开口,“‘教授’答应过我,只要完成他的要求,就不会有事……” 陈瑜幽幽地叹了口气。 倒不是因为她那天真的想法,而是,她在说谎。 第12章 真相 自询问开始,钟恩秀便一直表现得很紧张,陈瑜本以为这是因为她的逃跑计划破灭,秘密濒临暴露,事实上却并非如此。 不敢对视,不停喝水,甚至连说出每句话时的语气、神态,都是她精心准备过的,都是她为了说谎所做的盛大表演。 她显然是个优秀的演员,刚开始表现得颇为配合,不但诚实回答了陈瑜的每个问题,还主动播放了手机中的影像,再加上那常人见到都会为之动容的可怜表情。 这堪称用心良苦的表演,只是为了让陈瑜相信她只是个盲目听从“教授”指挥的无辜、单纯的女人,从而对她放松警惕,相信她最后荒诞不经的理由。 如果不是最后两句话和心声的差异太过明显,陈瑜这个读心者都差点被她骗了过去。 至于真相,一半是因为她舍不得放弃现在的生活。 而另一半,恐怕和“教授”脱不了干系。 当然,装病请假等一系列计划,的确是出自钟恩秀一人之手,但她多此一举,去拖延陈瑜时间的原因,却绝非她口中说的那么愚蠢。 早在见到陈瑜之前,她便预料到了计划失败的可能,为了解释自己没有立即离开的原因,为了隐藏在表面之下的真相,她提前设计了这场表演。 这也就是为什么,陈瑜在先前和钟恩秀对话时,没有通过读心术,提前察觉的原因。 理清这一切后,陈瑜再次开口: “‘教授’之后又向你发布了任务,因此你才无法主动离开,对吗?” 他给出了指向足够清晰的问题,期待着钟恩秀的心声。 钟恩秀见他没有上当,精致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失望,还假装柔弱地道:“不,是我自愿留在这里的……” 她矢口否定的同时,脑海中却不自觉地想起,自中午以来便严格遵守的、支撑她之后一切行动的“准则”。 “一点到三点,留在家中,不得外出,不得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 这古怪的规则,自然出自“教授”之手。 而他向钟恩秀发布那段影像的时间,正是下午一点整。 原来,她并非不想离开,而是被“教授”发布的任务所限制,无法离开。 所以她才不得不请了病假,还编造出一个莫须有变态跟踪狂,企图为自己拖延时间,直到限制的三点到来,才脱离行李箱下了楼。 结果,恰好遇到来寻找她的陈瑜。 陈瑜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时针和分针各司其职,组成了象征着三点半意义的图案。 他离开警察局是十二点半的事情,而结束和林泽文的谈话,登上出租车则是两点钟,在两点半时才刚刚到达恒信建筑公司。 “教授”让林泽文给出“钟恩秀”的线索后,一点钟时便向后者发布了任务,告知她陈瑜的存在,还命令她两个小时内不得外出。 得知自己身份已经暴露,还不能立即逃离的钟恩秀,自然而然会想尽办法,来阻止陈瑜的步伐。 也就是说,“教授”设置了一场条件完全不对等的时间竞速。 陈瑜要在不知情的前提下,在两个小时内从林泽文那获取足够的信息,还要据此找到钟恩秀的住处,而钟恩秀则要在家中绞尽脑汁,设法阻拦陈瑜的步伐,为自己争取离开的时间。 陈瑜深吸一口气,因“教授”的肆意妄为而愤怒的心情慢慢平复,重新回归了冷静。 他没有因这种心情去迁怒茶几对面的钟恩秀,却也失去了与她继续虚与委蛇的兴趣,直接表明了立场: “我知道‘教授’今天发布了什么任务,也明白你如此作为是因为过去的两个小时行动受到了限制,所以,你不必再装成受害者的模样,我们也没必要再这里拐弯抹角,浪费时间了。” 钟恩秀还没明白他是如何得知任务的具体内容,一时间惊讶地忘了伪装脸上的表情。 反应过来后,她也没再去管理自己的表情,反而神态自若地抬起头,眼神锐利,全身上下再找不到那柔弱女子的一点影子。 “有一件事你要搞清楚,我才不是装成受害者,我本来就是‘教授’的受害者。” 话音刚落,陈瑜只感觉眼前一花,直觉传来危险的警告。 他没有纠结发生了什么,依循本能下身发力,身体顿时从破旧的沙发上弹起,不讲道理地在空中滞停一瞬。 下一刻,一柄幽蓝色的匕首刺在他原来的位置上,却只刺中了里面的无数棉花。 钟恩秀拔出匕首,右手横握,看向落在茶几对面的陈瑜。 “没想到,你居然能躲开。”攻势落空的她非但不恼,反倒夸奖起陈瑜。 “坦白来说,我们之间并没有不可调节的矛盾。”陈瑜却并无争斗之心,试图好言规劝,避免战斗。 “发现了真相的人,就得死。” 话音刚落,钟恩秀双腿猛然用力,踢向两人之间的茶几。 那承载了无数重物的茶几居然就这样失去了平衡,直冲陈瑜滑来。 钟恩秀这一手不可谓不狠辣,若是他闪避不及,双腿定会被茶几和后方的沙发椅夹住,从而失去移动能力,陷入无法挽回的劣势。 可他要是像刚刚一样起身躲避,站在原地的钟恩秀也必然会伺机而发,匕首直指他的要害。 在这种两难的境地下,陈瑜却没有丝毫犹豫,做出了第三种选择。 他向前弯腰,左手一伸,精准地拿起茶几上钟恩秀刚刚使用过的陶瓷茶杯,瞄也不瞄地砸向对面。 钟恩秀却只是伸出匕首,刺穿了那看似做工精良的茶杯,她没有犹豫,继续朝着陈瑜刺去。 与此同时,陈瑜身体一翻,自摆满了杂物的茶几上翻滚而出。 若仅是这样,自然逃不过钟恩秀的进攻,但他在这个间隙中,又抄起了自己的茶杯,同样没有瞄准,径直朝上方扔去。 这一扔,好巧不巧地挡住了那柄幽蓝匕首的进攻,陶瓷茶杯骤然破碎。 里面的茶水瞬间激荡而出,挡住了钟恩秀的视线。 陈瑜也借着这个机会起身,重新调整好了身形。 第13章 刺客 整理好身形后,陈瑜却没有借此机会发动攻势,而是继续劝说:“我再强调一遍,我们没有必要拼一个你死我活。” 对于他主动放弃的进攻机会,钟恩秀却丝毫没有感激之情,再次纵身一跃,手中的匕首不含任何技巧地直刺过去。 陈瑜没有大意,左手向上一横,格住钟恩秀的手腕,同时右手作刀状,凌厉地打在她手肘处。 这两下限制死了匕首的发力点,若是她不管不顾继续进攻,陈瑜稍一发力,便能彻底废掉她的惯用手。 精通近身战的钟恩秀显然也明白这一点,闷哼一声,匕首一转,打向陈瑜的左手。 下一秒,两人默契地同时放手,再次分开。 “既然你负责追查‘教授’的案子,想必也知道,他所有的受害者都不值得同情。”钟恩秀冷冷地开口,话里的意思非常明显。 没得谈。 该死,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陈瑜望向气势大变的钟恩秀,只感到一阵棘手。 在战斗的同时,他的读心术也在不停获取信息。 按理来说,一般人战斗的时候,心里多少会思考接下来的招式、战术等等,而陈瑜也能够借此提前做好准备,达到类似于预判的效果。 可钟恩秀却不一样。 自她主动发难后,她就没有再也没思考过关于战斗的事情,没有使用任何技巧,全凭借着身体的本能在发动攻势。 而她的心声中,充斥着对过往经历的回忆。 如钟恩秀自己所说,她的确不值得任何同情,若是交给法律评判的话,她的所作所为,恐怕够判几次死刑,再加上无数次无期了。 她,曾是一名手上沾染无数生命的刺客。 正因为如此,伪装被拆穿后,她才会突然态度大变,想要直接在这里解决掉已经调查到她和“教授”关联的陈瑜。 此时,幽蓝匕首再次刺向他的心脏。 陈瑜的身体瞬间右倾,全身肌肉紧绷,紧贴着墙壁,险之又险地躲过匕首锋面的穿刺。 一击再次落空,钟恩秀绝美的容颜却看不出任何称得上表情的变化。 她就如同不会犯错的机器一般,一刻也没有停顿,再次凌厉地刺出匕首,目标仍然指向心脏。 这次,陈瑜无处可躲,只好将将一侧,避开了心脏部位,结果左肩却留下一道极深的血痕,狰狞恐怖。 并非他不想做出更完美的躲避,而是钟恩秀再次刻意营造出了这种局面。 如果陈瑜想保护关键部位,就必须再次让出身位,这样一来,她下一次进攻的时候,陈瑜的防守空间就会变得更小,如此往复几个回合,只要钟恩秀在此过程中不出失误,那陈瑜几乎落入了必死的境地。 所以,他只好选择硬抗这次伤害,来换取更多的活动空间,强行挽回局面上的劣势。 不得不说,在这热武器横行的年代,钟恩秀对匕首有着可谓如此不俗造诣,非常难得。 嘶……陈瑜咬了咬牙,强忍着右肩撕裂般的疼痛,再次躲开避开那致命的匕首,心思却已经落在了别处。 自这场战斗开始,他便有一种很奇怪的预感,总感觉这一幕同样在“教授”的预料之中。 拥有着超分析能力的“教授”,一定算到了他不会被钟恩秀轻易糊弄过去,也一定算到了以钟恩秀的性格,肯定会在这里解决他。 换句话说,现在的局面,同样是“教授”想要看到的,甚至,是他刻意营造出来的。 既然这样的话,破局的关键,根本不在于眼前杀意已决的钟恩秀,而在于“教授”的真实目的! 悟出这一点后,陈瑜如见天明,很快便有了思路。 他再次向后一撤,双手后伸,随意在茶几上抓了一个烟灰缸,还有一副纸牌,向钟恩秀扔去。 数不清的纸牌遮蔽了钟恩秀的视野,匕首也一时派不上用场,只好暂且后退,撞在了玄关大门上。 烟灰缸骤然破碎,碎片溅了一地,在陈瑜和钟恩秀直接铺开。 她不知道的是,陈瑜本就没想攻击她,即使她呆在原地也不会被那烟灰缸砸中。 他所要的,只是一个喘息的机会。 果然,面对满地的碎片,钟恩秀不再急于发动攻势,富有弹性的修长双腿在客厅中灵巧跃动,不断压缩着他移动的空间。 在她看来,这里是五楼,陈瑜完全没有跳楼求生的可能,一切都不必着急。 而陈瑜所追求的,同样是这个机会。 他强行沉下心来,继续思考“教授”的真实目的。 难道只是想让钟恩秀在这里杀了我?但这样的话,远不用费这么大劲弄什么时间竞速,只需要要拥有暗杀才能的钟恩秀在恒信公司提前做好准备就好了。 况且,他就那么有把握,钟恩秀能杀了我? 还是说,谁输谁赢根本无所谓,这同样也只是为了取乐? 不,不能抱有侥幸态度,若是“教授”真设下了什么陷阱的话,这种想法不但会害死我,还会害死钟恩秀…… 陈瑜还不准备放弃已经对他起了杀心的钟恩秀,这不是因为他是什么同情心泛滥的烂好人,只是因为他还没从她那得知炸弹的进一步线索。 起码,他自己是这样认为的。 他深吸一口气,趁着还没进入钟恩秀的进攻距离,观察起周围的环境。 此刻的大厅杂乱不堪,茶几上的食物、杯具散落在地上,而本就苦苦支撑的破旧沙发被钟恩秀那一击彻底击穿,周围全是纷飞的棉花,后方的墙纸也因两人的剧烈打斗脱落得更加厉害,露出里面秃秃的砖块和土墙。 突然,他又闻到了那股淡淡的霉味,混杂着茶水的味道,闻上去更加古怪。 “你房间里一直都有这股霉味吗?”陈瑜望着已经越过玻璃残渣,准备再次进攻的钟恩秀。 “什么?”她完全没料到陈瑜的问题,怔了一下,下意识地去闻房间中的气味。 然后,她的心声抢先一步给出答案。 ——那股霉味,并不是房间本来的味道。 在钟恩秀三点离开公寓之前,霉味还不存在,而当他们再次回到这里时,却毫无道理地出现了。 陈瑜不用想也能肯定,这是“教授”搞的鬼。 虽然不知道霉味的来源是什么,具体会造成怎样的后果,但总有一点可以确定,此地不宜久留! 第14章 新的转机 “快离开这儿!”陈瑜怒吼一声,也不管钟恩秀再次挥来的匕首,冲到窗户旁边,手肘对着角落精准一砸,玻璃骤然破碎。 他双手一撑,跳上了阳台,没有回头去管钟恩秀的攻势,没有心思去想跳下去之后的事情,对准下方的常青树,直直地跳了下去。 陈瑜感受着身体那股不可思议的轻盈,纵然下落得越来越快,心里却前所未有的轻松。 比起跳五楼可能导致的骨折、残疾,他更害怕“教授”的陷阱生效,那样一来,便是万劫不复。 毕竟,他和钟恩秀的对峙,再加上打斗,已经浪费了不少时间,那股霉味后隐藏的真正杀招,随时都有可能生效。 所以,他才会选择这种看似冒险,实则最为稳妥的做法。 这时,身体的失重感突然消失,陈瑜莫名觉得后背一紧,好像有什么东西缠了上来。 他回头一看,果然是钟恩秀。 她竟然也跳了下来! 先不管她跟着陈瑜发疯的原因,两人此时的姿势相当旖旎,钟恩秀修长的双腿夹在陈瑜腰间,双手则环在陈瑜脖子上,左手竟然还拿着那柄幽蓝匕首。 “我说,你跳下来不会就为了杀我吧?”此时此刻,陈瑜也顾不上解读她的心声,逆着风大声喊道。 钟恩秀却没回话,眯起了狭长的双眸,双腿猛然用力,环在陈瑜脖子上的双手也用上了某种他说不出的诡异力道,把他带动着旋转起来。 像老派电影中的轻工大师或是忍着那样,钟恩秀借着回旋的余势,卸去了大部分的冲击力,带着陈瑜不可思议地落在了树的枝干上。 树枝的枝干纵然支撑不了两个人的体重,但也替他们缓解了最后的冲劲。 最后,两人拥抱着掉在地上,身体居然只受了一些微不足道的皮肉伤。 陈瑜后知后觉地挣脱钟恩秀的怀抱,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独自起身。 而钟恩秀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轻描淡写地抖了抖衣角,面无表情。 两人还没来得及说话,头顶上突然掀起一股热浪,巨大的爆炸声自五楼传来。 而爆炸的地点,正是钟恩秀的公寓,510室。 在炸弹的冲击下,本就不堪一击的老化墙壁直接被炸出一个大窟窿,露出里面的一片火海。 还好,这次运气不错……陈瑜深吸一口气,庆幸于自己及时发现了房间中的异常。 若是在晚个两三秒,恐怕我和她都会…… 他这么想着,回头看了一眼钟恩秀,虽然她不知为何出手帮忙,但她跳楼时表现出的身法和速度,总让陈瑜有种莫名的错觉。 ——刚刚的打斗中,她没尽全力。 怎么可能,她的心声中可是下了必杀之心的……陈瑜将那荒唐的想法赶出脑外,看着一旁的钟恩秀。 她原本面无表情的美丽脸上此刻却阴云密布,神情远比与陈瑜战斗时要可怕得多。 对她来说,这个住处比杀人更加重要吗?不,或许还有其他我不知道的原因……陈瑜揣摩着她的心思,姑且打消了问她为什么最后跳楼的想法。 毕竟,钟恩秀似乎已经打消了杀他的念头,一切都可以从长计议。 远处传来了消防队和警察规律奇特的铃声,让陈瑜不得不开口试探一句:“你没事吧?” 他们两个无论是谁被警察抓到,纵然不是炸弹案的主谋,也必然少不了一顿麻烦。 钟恩秀却好像没听见一样,仍然是那副恐怖的表情,死死盯着已是一片火海的自家公寓。 陈瑜挡住了她的视线,将那“教授”的杰作从她的眼眸中抹去,说: “警察和消防队马上就到了。” “……无所谓了。”钟恩秀低下了头,失落地望着手中的那柄幽蓝匕首,那是她唯一保存下来的东西。 其他的一切,全都在这场“教授”设计的爆炸中,毁于一旦。 她神色戚然,心神动摇,居然开始无声地抽泣。 那不是像之前一样的刻意表演,而是她发自心底的巨大悲伤。 “家都没了的话,什么都没关系了……”她梗咽道。 望着硝烟四起的五楼,陈瑜突然明白了她反常的缘由。 在她这两次巨大的态度转变之下,其实一直遵循着一个最基本的原则——掩盖刺客的过往,守护现在的身份,还有人生。 对钟恩秀这个杀人无数的刺客来说,选择金盆洗手,然后重新构建自己的生活是件颇为不易的事情。 她为了不暴露自己的刺客过往,哪怕是受到“教授”威胁,也没动摇过自己的决心,坚定地完成他发布的任务。 她之前向陈瑜展现出的杀意,同样也是如此。 换句话说,无论面对的是陈瑜还是“教授”,只要有可能泄露她刺客的过往,钟恩秀都会毫不犹豫地战斗,直至解除身份暴露的危机。 而眼前这已然是一片废墟的破旧公寓,彻底打破了她与那平淡生活最紧密的链接,让她多年来的努力毁于一旦。 即使陈瑜不把她的秘密说出去,即使“教授”不曝光她的真实身份,她也已经失去了恒信建筑公司的钟恩秀这个身份所代表的平淡生活了。 所以,她才会放过必杀的陈瑜,才会如此的……悲伤。 陈瑜刚捋清这一切,钟恩秀却已经从失态中恢复过来。 她伸手拂过脸颊,抹去脸上的泪珠,醒了醒鼻子,又变成了那个冷酷无情的刺客。 “你说得对,我们该走了。” “我还有,不得不做的事。” “我们?”陈瑜有点没反应过来。 “你不是在追查‘教授’吗?”钟恩秀望着那场烧毁了她一切的大火,眼神坚定,“从现在开始,我要找到他,然后杀了他。” 她眼中燃起了仇恨的怒火,似乎要把“教授”吞噬。 陈瑜想了半天,居然找不到任何拒绝的理由。 他此行的目的本就是获得炸弹的线索,这自然离不开一旁的钟恩秀。 而她本身也是极强的战斗力,光是单打独斗便和陈瑜不分上下,若是再算上潜行、侦察、暗杀,还有刚刚展露出的逃脱能力,这些技能都是陈瑜所不具备的,最多最多也就学过一点皮毛。 再加上两人的目标几乎完全一致,丝毫不用担心行动的时候会出现分歧。 不得不说,陈瑜心动了…… 如果抛去刺客的身份,他估计会满口答应下来。 “快点。”钟恩秀颇为冷淡地催促道。 “还有一个问题,杀了‘教授’后,你打算怎么做?”陈瑜还是没草率决定。 这一次,居然是他心中的道德感占了上风。 “杀了教授以后,我们肯定会分道扬镳,”钟恩秀如人偶般精致的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迷茫,“那之后的事,之后再说吧……” “就算我报警抓你也无所谓?” “嗯……我说不定也会杀了你。” “……”陈瑜见她没有说谎,反倒放心下来,“既然这样,我可以接受。” 反正,他到时候也会离开这个世界,不必担心那之后的事。 钟恩秀只是点了点头,脸上看不出任何喜悦和放松,转身就走。 第15章 合作 和钟恩秀一起离开小区后,陈瑜听着越来越模糊的警铃声,不由地一阵恍惚。 虽然知道其中的缘由,但前一秒还在想尽办法追杀他的美丽女人,下一秒就变成了一起追查“教授”的搭档,这种事怎么想也不太对劲。 更不用说,这位美丽女人还曾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刺客。 钟恩秀似乎看穿了他的担忧,说道: “放心好了,目前我们没有利益上的矛盾,如果没接到针对你的委托,我是不会对你动手的。” 她说完后,好像才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身份,眼神黯淡了一瞬,旋即轻轻呢喃道: “不,我已经不用接受任何委托了……” 陈瑜怔了一下,刚刚钟恩秀的心声中,除了对“教授”的仇恨外,还有对刺客生涯、以及曾经深处的刺客组织的强烈憎恶,甚至于……恐惧。 “额……”他不知该如何接话,只好转移了话题,“话说回来,当时你为什么要和我一起跳下去。” 钟恩秀“嗯”了一声,“虽然上了‘教授’的当,但在你的提示下,当然也能看出公寓中被动了手脚。” “还有,如果你真跳下去摔了个半身不遂,侥幸被别人救起,我的秘密不就暴露了吗?” 亏你也知道是在我的提醒下啊……陈瑜擦了擦额头的汗珠,没有和她抬杠。 卸下那层柔弱的伪装后,钟恩秀便一直是这副冷淡的模样,心直口快。 唯有在火灾现场那一时失态,陈瑜才在她的脸上发现了表情变化。 说来也奇怪,在没有生命危险的前提下,对于钟恩秀这种态度,他反倒觉得相处起来比较轻松。 若换做一个无时不刻都在惺惺作态,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伪君子来做他的搭档,陈瑜不免会身心俱疲。 一方面,读心术不断告诉他对方的真实想法,另一方面,他还要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也装出一副虚伪的模样,陪着对方演戏…… 正当陈瑜胡思乱想之际,眼前突然多了一个极小的黑块,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接住半空中的金属物品。 那是一把普通到了极点的车钥匙,上面没有任何装饰,更没有品牌的标志,非常不起眼。 “这是……”陈瑜扭过头,看向把车钥匙扔给他的钟恩秀。 后者指了指路旁的黑色轿车,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地说:“会开车吗?” “当然。”之前也提过,陈瑜自学过开车,并且水平不是像侧学技术那样的半吊子程度,完全可以称得上一句“老司机”。 他没去问她“为什么你自己不开”这种问题,只是暗自叹了口气。 通过读心术,他明白钟恩秀还没完全从那场爆炸引发的大火中恢复过来。 她只是装成不在意的样子,将事实死死地埋葬在心底,把所有精力都放在了对“教授”的仇恨上。 而她对在恒信建筑公司的平淡生活,又有着陈瑜难以理解的、近乎狂热的浓郁感情。 虽然脸上不显,但这样压抑着自己的内心,时间一久,很容易便会垮掉。 换句话说,她现在需要休息,最好是大睡一场。 陈瑜也没想点破这一层,两人毕竟只是利益相同的搭档,没有什么实质上的关系,钟恩秀想必也不愿意向他展示自己的弱点。 他只是问道:“这辆车是你提前准备的吗?” 钟恩秀轻轻“嗯”了一声,没有多说。 “接下来去哪里?” “车上有地图,我在上面做了标记。”她尽可能简短地说,眉眼间隐隐显现出疲态。 “好的。”陈瑜却放心下来,打开了主驾驶的车门。 这并不是他多么放心钟恩秀身为刺客的办事能力,而是钟恩秀刚刚在心中迅速回忆了一下她在刚来到这个城市,抛去刺客这个身份金盆洗手时,做的一系列应急措施。 其中除了这辆车,还有一间安全屋,里面有着配套齐全的设施,还有两三个随时可以启用的新身份。 陈瑜打开轿车主座下方的储物箱,随意翻找了几下,便找到了钟恩秀口中的那幅地图。 他摊开不知多少年没见过阳光的老旧图纸,正是几年前出版的这座城市的详细地图。 地图上,某个距恒信建筑公司极远的地方画了个大大的红圈,正是安全屋的所在地。 “就是这里吗……”陈瑜本着谨慎的原则,想再向副驾驶上的钟恩秀确认一下,却发现她不知不觉已经闭上了眼睛,呼吸均匀,显然睡得正熟。 这才过去两分钟吧……也真不怕我报几匕首之仇……陈瑜看着她安静、祥和的绝美侧脸,哑然失笑。 熟睡中的她没有了之前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完全看不出是一个杀人无数的冷厉刺客。 若是再忽略怀中若隐若现的匕首,只会让人觉得是位普普通通的年轻女孩,相当能激发别人的保护欲。 陈瑜摇了摇头,不再乱想,轻旋钥匙,很快便点着了火。 他把地图架在车窗玻璃和仪表盘之间,刚好不挡住前方的视野,以稍快又不至于令人起疑的速度朝安全屋驶去。 就这样,警笛声和红蓝相间的车辆连带着恒信建筑公司510室一起,全都消失在了远方,只留下一个来自异世界、命悬一线的男人,还有一个重拾刺客身份、燃起复仇之火的女人。 不知行驶了多久,外面的天色一点一点暗了下来,陈瑜紧绷的心弦也慢慢放松,又回想起刚刚的惊险经历。 “教授”的计划又一次失败了。 新布置的炸弹依然没有作用,钟恩秀还彻底脱离了掌控,选择反叛。 这些,仍在他的计划之中吗? 不管怎么说,那股霉味想必是“教授”刻意给我的提示…… 但是,为什么? 如果想杀我,他肯定能想出更简单、更万无一失的方法,不必费这么大功夫拐弯抹角,还冒着失败的风险…… “教授”到底想干什么? 带着众多无法确定的疑问,陈瑜到达了安全屋,与夜色一道。 第16章 安全屋 “就是这里。”钟恩秀不知不觉已经醒了过来,率先下了车。 “钥匙给你。”陈瑜熄了火,将车钥匙扔了过去。 钟恩秀没有回头,抬手接住钥匙,径直走向前方尘封已久的古老仓库。 仓库位于一个荒废已久的码头,规模不大,差不多有两百平。外面除了两个设置的极为隐蔽的微型摄像机外,便是那掩藏了钟恩秀过往的大型卷帘门。 她掏出另一把精心保养的钥匙,打开门锁,伸手拉起了卷帘门。 吱呀…… 卷帘门发出一阵痛苦的呻吟,似乎在抗议着主人的粗暴。 钟恩秀把它一直推到顶部,心里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率先走进安全屋。 陈瑜望着她的背影,感觉她与之前似乎又有些不同。 一觉醒后,她心中再也没有了那些关于人生、未来、自我的复杂情感,甚至连对“教授”的仇恨都不见了踪影。 而且,她并非像之前把那些情感封闭在内心深处,而是彻底舍弃了作为“人”的所有思想、情绪上的波动,斩尽了所有的杂念。 现在的她正处于某种玄之又玄的状态,所念所想,一举一动,全都只为了完成一件事。 ——杀死“教授”。 或许,这才是她作为刺客时,执行任务的真正模样吧……陈瑜摇了摇头,走进了安全屋。 仓库里面的布局倒是非常简洁明了,前面是两张带电脑的办公桌,后方则摆放着装武器的柜台,旁边还有变装用的衣柜和化妆台,最后方是一张弹簧床,周围还堆着其他的生活用品。 钟恩秀坐在办公桌的桌面上,不含带任何语气地介绍道: “因为只是暂时落脚的地方,没有厕所和浴室,床也只准备了我一张,柜子里倒是有睡袋。” “没事,反正我也不打算在这过夜。”陈瑜走近旁边的另一张办公桌,按下了电脑的开机键。 钟恩秀点头表示了解,旋即直接步入了正题: “话说回来,霉味是在三点钟,也就是你下楼离开后才出现的吧?” “那么,他是在什么时候安装炸弹的?” 关于“教授”的手法,陈瑜早在车上便思考过了。 “在一起完美的犯罪中,重要的从来不是手法,而是何时,何地,”陈瑜引用了“教授”带给他的话,“事实上,根本不存在什么不可能的手法,一切早在我们还没意识到的时候,就已经发生了。” “什么意思?” “关键不在于他如何在这短短十几分钟安放炸弹的,而在于,‘教授’是在什么时候把炸弹放入你的公寓的。” 陈瑜望着慢慢亮起的电脑,脑海中又回想起在王谦一案,“教授”展现出的超强分析力和难以想象的大局观。 “也就是说,炸弹早在你接到任务,得知身份暴露的一点钟之前,便已经安装好了。” “至于具体的时间,或许是今天早上我阻止了炸弹爆炸的时候,或许是王谦抖露出‘教授’存在的时候,又或许……” 陈瑜轻敲回车键,显示屏上弹出了输入密码的提示,“早在你替他做事的时候,炸弹就已经安置在你的空间中了。” “那霉味呢?那总不能也是他提前设定好时间放出来的吧?”钟恩秀皱着眉头,对他的解释并不满意。 “不,想要创造出霉味很简单,只需要将炸弹的启动装置和某种化学试剂用弹簧或是细绳链接在一起。 接下来,‘教授’只用在他想要的时间,通过手机或是信号发射器启动炸弹就可以了。” 钟恩秀跟上了他的思路,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表示了解,无论是心声还是表情上,都没有那种解开推理小说答案后恍然大悟的感觉。 陈瑜也不在意,指着电脑屏幕,说:“密码?” “killer510。”钟恩秀吐出了一个英文单词,仍然不带任何感情。 一般来说,人们在说出自己密码的时候,心里通常会想起密码所代表的意义或是其由来。 但摒除了杂念的钟恩秀却不是这样,她说出密码的时候,心里仍想着“教授”安装炸弹的事情。 确切地说,从进入安全屋开始,她的思维方式就不同于常人,脑子里只剩下了如何抓到“教授”,还有他的相关线索。 陈瑜也没去纠结密码背后的含义,解锁电脑后,见网络已经自动连接,便打开了浏览器,查询每日新闻。 ——他的手机在打斗的时候落在了钟恩秀家中,想必早已和她家一起消失在火海中了。 一边在电脑上查找有关今天两起爆炸案的新闻,陈瑜一边继续复盘着“教授”在这起案件中的布局: “既然‘教授’在很早之前便规划好了一切,把炸弹和能制造出霉味的化学试剂放入了你的公寓,那么问题来了。” 陈瑜顿了一下,点开了时事新闻,继续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是想说……”钟恩秀很聪明,理解了他的意思,“他为什么要故意制造出霉味,让我们发现房间里有鬼?” “没错,”陈瑜点开了一个视频,屏幕里的火光映得他清秀的面容忽明忽暗,“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画蛇添足,故意在计划中留下破绽了。” “王谦,林泽文,‘教授’给他们下达的任务中都存在着致命的漏洞,甚至于,在我阻止了王谦一案后,他还主动送来林泽文和你的线索,给了我追查的方向。” “我本以为‘教授’只是想让我误入歧途,甚至在这个过程中干掉我,可结果是,他在你我之间安排了一场时间竞赛,又启动了带有霉味的炸弹……” 陈瑜转过椅子,抬头看向一直看着他的钟恩秀,笑容苦涩, “也就是说,他甚至不惜更多地暴露自己,在任务中准备一系列完全没必要的漏洞,就只为了制造出考验人心的喜剧效果。” “那么,他到底为什么要坚持这种完全不必要的原则,这对他到底有什么好处?” 钟恩秀沉默了一会儿,语出惊人。 “因为,他想被抓住。” 第17章 炸弹的制造者 “我的……导师曾对我说过,所有的犯罪者都有一个特性——渴望被捕。” 钟恩秀望向陈瑜的电脑屏幕,上面正播放着“恒信建筑公司爆炸案”的实况新闻,画面刚好给到了废墟一片的公寓。 她内心不起任何波澜,就好像之前那个在楼下哭泣的人不是自己一样,继续道: “我们没必要分析、理解一个变态的心理,那是侧写师或者心理学家应该做的事。 既然他喜欢故意留下破绽,那么我们就抓住任务中的破绽,追查下去,最后抓住他,我们要做的仅此而已。” 陈瑜皱了皱眉头,思索良久,最后只是点了点头。 “你说得对,是我钻牛角尖了。” “话说回来,这里的网络会被追踪吗?” 虽然没有主语,但钟恩秀也明白他指的是“教授”。 就算不完全依赖网络,但要想收集到那些被人们埋葬在记忆深处的秘密,他在黑客技术上也一定有着不低的造诣。 “放心好了,这是我利用组织中的单线连接的网络。” “组织中的每个刺客都有独属于自己的网络密匙,这个密匙只有刺客本人和他单线的联络官知道,所以不必担心暴露。” 她语气非常肯定,似乎对自己痛恨的刺客组织充满信心。 “你那个联络官也没有问题吗?”保险起见,陈瑜还是再确认了一下。 “当然,因为他已经死了……”钟恩秀从椅子上起身,也启动了她那台电脑,“我亲手杀的。” 她还是那副冷淡的模样,双手飞快地敲击着键盘,似乎在搜寻着什么。 “……”陈瑜不知该如何接话,只好扭头看向电脑屏幕。 此时,一位穿着米黄色风衣的女记者正滔滔不绝地介绍着案情。 “今天下午,恒信建筑公司的附属公寓发生了一起爆炸,爆炸的起因警方正在进一步调查,但好在没有人员伤亡,只是公寓的主人钟恩秀目前失去了联络……” 记者说着,画面上又贴出了钟恩秀的证件照,在她刻意的伪装下,即使只是一张照片,仍然会给人一种无辜、柔弱、楚楚可怜的感觉。 此时,陈瑜突然眯了眯眼。 在女记者所处的现场背景中,他突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杨刚。 果然查到这里了吗……不知道警方要花多久才能把两个案子联系起来…… 按理来说,在例行询问中,恒信公司的经理应该会告诉他我的事情,到时候,他想必也能得知钟恩秀与炸弹案的关联…… 陈瑜想着,又迅速浏览了一下新闻中的其他内容,确认上面没有任何关于钟恩秀和自己的信息后,才关闭了网页。 不知是他们及时脱身、完成了“教授”任务的缘故,还是钟恩秀已经破罐破摔,让他失去了曝光的兴致。 总之,“教授”并没有像对待王谦那样,把她的刺客身份曝光到网上,也没有把她和陈瑜在公寓中的事情透露给警方。 ——由于公寓实在太过老旧,周围的监控系统非常不完备,如果没有目击者的话,警方便发现不了两人的行踪。 “找到了。”钟恩秀清脆,悦耳,却不含任何感情的声音打断了陈瑜的思绪。 她把显示屏转到两人都能看清的角度,“这就是王谦一案中,负责制造炸弹的那个人。” 屏幕上是一个身材矮胖、戴着圆片眼镜、不修边幅的中年男人,照片下方,是他的个人资料,显然出自钟恩秀之手。 “炸弹专家吗……”陈瑜若有所思地呢喃道。 石昌俊,三十五岁,在小时候便展现出了不同寻常的化工天赋,甚至曾受到市内新闻的采访,全市最好的私立高中也因此破格录取了还在上小六的他。 升上高中后,却因为年龄太小,成为了同班同学霸凌的对象,最终擅自辍学,甚至离家出走。 他再次露面是在十年后,当时两个名不见经传的帮派势力斗得水深火热,结果龙虎帮的老巢却突然被从未见过的新型炸弹炸上了天,自此龙虎帮一路唱衰,被鱼龙帮迅速吞并。 事后,在鱼龙帮的收获大会上,石昌俊以最大功臣的身份露面,成为了帮主李杰的左膀右臂。 自那以后,石昌俊便以炸弹专家的身份在黑色地带混的风生水起,鱼龙帮也在他的帮助下迅速扩张,成为市内最大的黑帮。 “我是七月二十日接手炸弹的,完成‘教授’布置的任务时,我多留了个心眼,把炸弹的模样拍了下来,传到了安全屋的云端。” 钟恩秀说着调出了当时的照片,以及她记录的炸弹的详细规格和特征。 凭借那显眼的引爆装置,陈瑜一眼便确定那正是王谦拿到的炸弹。 “炸弹的底部有着‘scj’三个大写字母,正是石昌俊的首字母,后来我才知道,他制作炸弹的炸弹都会留下自己的首字母,这是他特有的习惯。” 钟恩秀指了指炸弹底部不起眼的黑色凸起,又说: “凭借这个线索,我很快便查到了石昌俊的详细信息,还有他的住处。” 她轻敲键盘,屏幕上又出现了一行小字。 “长盛路七十号……”陈瑜念叨着上面的地址,又打开了电脑上的地图,“那可几乎要到郊外了。” “没错,所以我们最好趁着天黑,尽快动身。”钟恩秀雷利风行地起身,显然没有休息的打算。 “正合我意。”陈瑜表示赞同。 警方发现他和钟恩秀与炸弹案的关联只是时间问题,他们更要抓紧时间,一刻都不能耽误。 他刚想关机,最后看了一眼电脑上的地图,却突然愣了一下。 从王谦的财务大厦到警察局,再到恒信建筑公司,然后又到了安全屋所在的废弃码头,结果还没待几分钟,又要去城西…… 劳碌命啊……陈瑜在地图上画出了今天的路线,发现自己已经跑遍了大半个城市,不由地苦笑一声。 他没再多想,关闭了电脑。 两人随后在柜子中随便拿了点食物、水和现金,便离开了安全屋。 第18章 长盛路 出了安全屋,钟恩秀主动走向主驾驶,承担起开车的责任。 陈瑜则坐到了副驾驶上,把备用的现金放到了储物箱中。 “喏。”他递给钟恩秀两块饼干,一瓶矿泉水。 “你先吃吧,我还不饿。”她却没有接受,直接启动了汽车。 “好吧。” 陈瑜耸了耸肩,打开了自己那份,慢慢咀嚼起来。 等吃得差不多了,他也正好整理好心中的思路,转而问道:“‘教授’是什么时候找上你的?” “七月十七日,上午十点,”钟恩秀没有迟疑,马上给出了相当准确的时间。 “当时我在车间干活,手机却突然收到了‘教授’发的邮件。” “他让我去检查自己的椅子底下,那时,我才发现那里不知不觉多了个炸弹。” “是之后交给王谦的那个?” “没错,‘教授’让我暂时代为保管,等到时机合适的时候,他会发布相关的任务……” “也就是在二十一号上午,把炸弹交给了林泽文……”陈瑜不知为何心中莫名烦躁,“这之间,都发生了什么?” 她和林泽文一样,在接受了“教授”的任务后,守住了自己的秘密。 而林泽文除了帮教授跑东跑西,运输各种物品外,还射杀了无辜的一家三口,然后放火烧毁了他们的别墅。 那钟恩秀想必也不例外,一定也犯下极为严重的罪行。 果然,她没有隐瞒,直接证实了陈瑜的猜想: “除了一些莫名其妙的搬运工作外,在七月十九日当晚,我杀了一名单身母亲……以及她三岁的女儿。” 钟恩秀似乎回想起了内心最深处的噩梦一般,眼角微微颤抖,眼神哀伤,全然不复之前那样镇定。 她侧身降下了车窗,偏过头,借着风掩藏自己的神情。 只一瞬,她不再像之前那样心无杂念,脑海中不断闪过那对母女的死相,不停地抽泣着,心里满是自责与悔恨。 不知为何,她这个曾经杀人无数的刺客,居然会因两条人命产生如此的动摇。 陈瑜却不在乎这些,强压住心中的怒火,刻意问道: “你不是刺客吗,‘教授’为什么会发布这种对你来说轻而易举的任务?” 钟恩秀怔怔地望着窗外,车速不知不觉慢了下来。 过了会儿,她才开口: “我曾经做过刺客没错,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的我只是一个普通人。” “况且……”或许是晚风吹过,她的声音在车内的空间飘散,听起来非常虚无缥缈,“除了我的联络人外,这是我第一次在没接受委托的情况下,主动杀人。” “主动杀人?” “对,作为组织中的刺客,我们只是杀人的工具,所要做的只是完成委托而已,”钟恩秀说着陈瑜完全无法理解的处世哲学,“至于杀死他们的真正凶手,则是委托的发布者,和我们无关。” “为了避免道德的谴责,你们就是这样欺骗自己的吗?”陈瑜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只觉得这个漂亮女人完全不可理喻。 “不,这和道德无关。这是组织在培养刺客时,对我们每个人进行的深层次洗脑,”钟恩秀重复了一遍先前在仓库中引用过的话,又解释道: “当时,这句话是用来告诫我们,作为刺客,我们不需要思想、情感、生活,不需要属于普通人的一切,那些东西只会拖累我们杀人的脚步,我们唯一的用处,只是暗杀目标,完成委托。 我们要成为的,从来不是一个独立的人,而是一具只知道杀人的机器,仅此而已。” “直到从组织中逃离,我的观念才慢慢恢复正常,结果却……”她望着前方不断延伸的道路,没有再说下去。 那个组织刻意培养的,就是她之前那种状态吗…… 还真是毫无人性。 陈瑜不由地瞥了她一眼,心里有些纠结。 他嘴巴微张又闭合,最终还是放弃了争论,强行把想说的话憋了回去。 “你宁愿杀害一对无辜的母女,也不敢像现在这样反抗‘教授’?” 这个问题的答案,他自己也知道。 回归普通人的生活后,钟恩秀的确软弱了很多,以至于她当时还抱有“教授”能为她保密的幻想,才会选择接受他的任务。 但是,再怎么情有可原也无法原谅,再怎么质问也于事无补。 无论怎么做,都无法挽回那对母子的性命。 陈瑜幽幽地叹息一声,没有再言语,只是在心中默默坚定了抓到“教授”后,举报她的决心。 钟恩秀也没再开口,专心地开着车,赶往石昌俊的住所。 两人就此沉默,车内只有风声作响。 待心情稍微平复一些,陈瑜暂且压下了钟恩秀一事,着眼于抓住“教授”,并重新梳理了下事情发生的时间线。 七月十七日,“教授”找到钟恩秀,让她代为保管炸弹。 十九日,在“教授”的威逼利诱下,钟恩秀动手杀人。 二十一日,钟恩秀把炸弹交给外卖小哥林泽文。 紧接着,林泽文把炸弹送到了佣兵公司的一辆高级车上。 与此同时,“教授”给王谦发送邮件,交代他明天晚上去中央公园。 同天晚上,林泽文枪杀了别墅中的一家三口,并烧毁了别墅。 二十二日,王谦开始怀疑手下出现了叛徒,找上了“教授”提前安排好的那家佣兵公司,看似巧合地拿到炸弹。 二十三日,陈瑜来到这个世界,凭借读心术成功阻止的炸弹爆炸。 这便是目前已知的,所有和炸弹案有关的人和事。 而这一切的源头,正是两人此行的目标——石昌俊。 汽车的速度逐渐减缓,让陈瑜看清了周围五光十色、令人眼花缭乱的建筑。 街道上的灯牌闪烁着慵懒、暧昧的暖色调光芒,迪厅,ktv,赌场,所有陈瑜能叫得出名字的灰色场所,在灯牌上都能找到。 这附近多是二三层平房,没有居民住的公寓,各种门店在深夜也热闹依旧,神情麻木的人们进进出出,花光了白天刚到手的积蓄。 汽车最终停在了赌场外,路旁锈迹斑斑的门牌上勉强能看出“长盛路七十号”几个字。 第19章 赌场 “到了。”钟恩秀即使不再是那种心无杂念的状态,话语中却还是听不出任何情绪。 “嗯,走吧。”陈瑜也暂时放下心中的成见,来到赌场敞开的大门前。 霓虹灯下,一片喧嚣。 在各种赌局中,人们高举着手中的筹码,无底洞般的欲望扭曲了他们的笑脸,甚是丑陋。 “那个……”钟恩秀停在与他并肩的位置,“亲手杀了‘教授’后,我会去自首。” 陈瑜诧异地看了她一眼,非常意外: “如果是担心你我之间的合作,会被之前的事情影响,你大可不用多虑,也不必特意做到这一步。” “不,其实下手的时候,我感觉糟透了。”钟恩秀吐露着自己的内心,眼睛慢慢地亮了起来。 “但当时,我还对普通人的生活抱有幻想……”赌场里传来一阵欢呼,压低了她的声音,“我太软弱了……舍不得抛弃这个身份下的平淡生活,才会着了‘教授’的道。” “现在不一样,既然连那种幻想都破灭了的话,剩下的事情,也没什么好留恋的了。” “在这一切结束后,我也该承担起早应该承担的代价了。” “抱歉,到现在才下定决心……”钟恩秀转过身,竟然微笑起来。 那是疲惫、释然,没有掺杂一丝虚假的笑容。 她刚刚说的每一个字,都发自内心,真真切切。 陈瑜嘴巴微张,不知该说些什么。 一瞬间,他只觉得自己的表情和语言同样匮乏,无法表达心中的复杂情感。 他努力了半天,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钟恩秀却一瞬间放松了许多,本就专注的内心更加纯净、坚定。 如果说之前的她是通过某种方法,强行斩除了所有杂念的话,现在则是完全放下了过往的一切,内心无比空旷,就像星辰之间的空间。 “走吧。” 她把自己的决心融入了“杀人工具”的身份中,带着这份信念走进了赌场。 ……. “买大买小,买定离手!” “全押!” “同花顺!” “豹子!” 各式各样的赌桌上,惊叹和哀嚎声交织在一起,有人欣喜,有人失望,有人发财,有人破产。 “先生,请问有什么想玩的吗?”一个服务员打扮、拿着托盘的男人迎了上来,笑容满面。 在那笑容之下,男人的心紧张地揪成一团,似乎在不停恐惧着什么,一举一动不敢出任何差错。 有点不对劲……陈瑜虽然心里提起警惕,但表面功夫滴水不漏: “先帮我换些筹码吧,我随便逛逛。” “如你所愿,先生。”服务员微微弯腰,姿态放得极低。 陈瑜把提前准备好的现金交给他,目送他前往换筹码的吧台。 那里,一个身穿白衬衫搭配黑马甲,梳着大背头,笑容可掬的男人双手各拿一个骰钟,不停摇晃,做着炫目的表演。 陈瑜收回目光,凑到钟恩秀的耳旁,低声道:“注意一点,这里好像有什么不对劲。” 钟恩秀“嗯”了一声,悄声回答:“左前方dz桌上的三号赌客,右边第二个老虎机上那人,吧台上坐着假装喝酒的一人,还有角落处两个正在喝水的男人。” “他们身上都有枪。” 陈瑜不动声色地环视一圈,的确如钟恩秀所说,发现了几个刻意伪装的男人。 他们要么穿着宽大的衣服,要么腰间和脚踝处有着异样的突起,很明显是藏枪的地方。 陈瑜装作对牌局产生了兴趣,悄无声息地向他们那边靠近几步。 这个距离,他的读心术刚好能听清他们的心声。 “也不知道老大和石昌俊谈的怎么样了。” “阿俊这个幺儿,仗着老大的宠爱,抢下了这家赌场,这下到好,活该。” “嘿嘿,阿俊这次要大出血咯。” 三人一边假装着赌客,一边幸灾乐祸,殊不知自己的想法全被陈瑜听了去。 听上去,他们好像不是石昌俊的人啊……陈瑜眼神随着牌局飘荡,心里却不断分析着他们的心声。 突然,手臂传来柔软的触感,钟恩秀不知不觉间贴了过来。 “喏,筹码。” 她把服务员换来的筹码倒在陈瑜手心,同时凑近了说: “我调查了一下,一楼到二楼的楼梯口有四个守卫,不出意外的话,现在石昌俊应该是在二楼。” 陈瑜点了点头,也分享起刚到手的情报:“不仅如此,他们并非石昌俊的手下,而是老大带来的人。” “按他们的说法,老大现在应该也在这里,正在和石昌俊在二楼对峙。” “老大吗……”钟恩秀没有去问他情报的来源,稍作沉思,很快有了头绪,“那应该指的是鱼龙帮的帮主,李杰吧。” “这个赌场是鱼龙帮最大的摇钱树之一,李杰在两年前把它交给石昌俊打理,不知道今天突然上门是为了什么……” 她瞟了眼牌局,此时桌上还在押注的只剩两人,一人在他们这边,另一人在对面。 “他赢了,对面很明显什么都没有。” “没错……”陈瑜没太在意牌面,自从获得读心术后,几乎所有的赌博都难不倒他。 他把话题转了回去:“石昌俊不知是闯了祸,结果李杰好巧不巧,刚好今晚来兴师问罪。” “而且,还带着一帮持枪守卫……”钟恩秀似乎联想到了什么,“看来,除了制造炸弹外,‘教授’让他做的事,还触犯到了李杰的利益。” “也许吧。”陈瑜耸了耸肩,没急着下定论。 见情报基本分享完毕,钟恩秀便打算继续行动。 “我先去试探一下那几个守卫的反应,看看二楼现在什么情况。” 陈瑜摇了摇头,说:“不,让我去吧,你在这里等一会儿,万一出了什么事,你能做的事情要比我多得多。” 钟恩秀沉思了一会儿,也同意他的建议:“也好,那就交给你了。” 两人谈话时,dz牌局刚好进入了开牌阶段,旁边的赌客用一对q和对十打败了桌对面的高牌。 牌桌旁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可只有赢家面带笑容地享受着喝彩,桌对面那人却已经输光了所有筹码,神色黯然地离开牌桌,垂头丧气地朝门外走去。 第20章 石昌俊的危机 陈瑜也配合地鼓了两下掌,笑容虚假。 从刚刚开始,他和钟恩秀便一直在交头接耳,基本上一刻也没分离。 周围的看客也自然而然把他们当作一对情侣对待,没有起疑。 上局还没过去多久,又有人迫不及待地入座,开始了新一轮的牌局。 周围的观众又开始起哄,之前的失败者很快便被他们遗忘在记忆的某个角落。 陈瑜装作兴致不高的样子,借机离开了牌局,留下钟恩秀一人。 其实他主动请缨,替换钟恩秀,还有另一个没说出口的原因。 ——在获取情报和与人交流方面,拥有读心术的他,有着常人无法匹敌的巨大优势。 陈瑜穿过数不清的牌局和其他赌博项目,朝着楼梯口走去。 随着他的移动,周围的赌博机越来越少,赌客们也慢慢不见了踪影。 “小子,你想干什么?”陈瑜还没到楼梯口,一个魁梧的男人挡住了他的去路。 在他还没开口的时候,陈瑜便已经借着读心术得知他的派系。 与周围那些保安一样,大汉同样是李杰带来的人。 既然如此,那他应该对石昌俊手下的人不甚熟悉…… 于是,陈瑜堆起笑脸,换上一副谄媚的模样,熟练地递给他十几枚筹码,讨好道: “大哥,请问上面情况如何?帮主对石昌俊大哥还算满意?” “你管阿俊叫大哥?”听到这句话,楼梯口的另一个瘦竹竿来了兴趣,“你为他办事?” “对的,大哥见我可怜,给我在赌场安排了个轻松的差事。” 陈瑜说着也塞给他一把筹码。 那两人收下筹码后,就好像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一般,发出夸张的刺耳笑声。 “小子,这次你惨了,”那瘦竹竿笑的上气不接下气,幸灾乐祸地拍了拍陈瑜,“你大哥坏了规矩,神仙都救不了他。” 陈瑜假装擦了擦额头的汗珠,没有接话,在一旁陪笑。 他们的心声中全是对石昌俊的鄙视和不屑,想来平时没少眼红这家赌场。 也正因为如此,当陈瑜报上石昌俊的名字后,他们瞬间低看了他一眼,只顾着幸灾乐祸,却放松了警惕,没有怀疑他的身份。 一来,他们对这家赌场的人的确了解甚少。 二来,伸手不打笑脸人,陈瑜一上来就非常“懂事”,之后还报上了帮主和石昌俊的名字,若是赌场外的人,根本就不知道这些。 待他们笑得差不多了,陈瑜才再次开口:“两位大哥,石昌俊大哥他,不会有事吧?” 这话问得恰到好处,既打中了两人那忍不住炫耀的心思,又不至于太过冒犯,引起警惕。 那瘦竹竿显然打开了话匣子,也不管旁边的大汉,嘿嘿笑道: “上面,这谁说得准?谁知道你那位爷怎么想的,当老板还要出千,这次老大不剁他两只手算好的了。” 他说着从兜里掏出盒香烟,递给大汉一根,自己点起一根。 在自己的地盘上出千吗……那多半和“教授”脱不了干系…… 不过,他做的应该不止这些…… 陈瑜想着,瘦竹竿突然把香烟盒递到他面前。 “小兄弟,来不来一根?” “谢谢您的好意,但大哥有规定,工作时间不能抽烟。”他摆了摆手,客气地拒绝道。 “欸,不用担心那么多,大不了等石昌俊垮台,再换座山头不就好了啦。” “跟谁不是跟啊,”瘦竹竿吐出一个漂亮的烟圈,“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嘛,你说对不?” “大哥……这次要撑不过去了吗?”陈瑜无神地喃喃道,活像个忠心耿耿的小弟。 “按帮里的规矩,剥夺身份地位,让他戴罪立功,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大汉插嘴道。 “要说这次也是他运气不好,刚好赶上老大大病初愈,要杀鸡儆猴。”瘦竹竿在一旁长吁短叹。 “大病初愈?”陈瑜这次是真的惊讶,“帮主之前生病了吗?” “嗯,年轻时留下的老毛病了,”大汉接过话头,“这两年帮里稳定后,老大就暂时隐退,最近才复出。” 李杰之前隐退了两年吗…… 在这个时间点上,既然一复出就要拿石昌俊开刀,那“教授”的任务果然没这么简单,想必触犯到鱼龙帮的根本利益…… 这背后的事,已经不是这两个喽喽能知道的了…… 陈瑜心思急转,表面上却眼神黯淡一瞬,“那大哥以后就不在这家赌场了吗?” 瘦竹竿“嘿”地一声,突然拍了拍他的肩膀,态度一下热烈起来: “小子,我看你也明事理,留在这赌场当个服务员实在屈才,以后要不要跟着我们俩干?” “还是先看帮主的态度吧,”陈瑜陪了个笑脸,又把兜中剩下的筹码交给了他们,“感谢两位大哥,那小弟就先去忙了。” 那两人对他最后的回答并不满意,但收下筹码后,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好冷哼两声,目送着他离开。 陈瑜转身离开了楼梯口,正准备回头和钟恩秀商量接下来行动的时候,突然在旁边的赌博机上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由于周围几乎没有赌客,再加上桌上那一大堆筹码,他一下就想起来了那人是谁。 那是之前陈瑜和钟恩秀在交流情报时,用一副高牌输光了全部身家的男人。 当时在众目睽睽之下,他落寞地离开了牌桌,朝门外走去。结果现在却不知怎么出现在了这里,还抱着如此大一笔筹码。 借着他那激动,且极其不稳定的心声,陈瑜很快便理清了前因后果。 原来,当时已经身无分文的男人,在即将跨过门槛时,心里涌现出了一阵强烈的不甘。 “为什么他能赢,我不行?” 于是,他收回了已经跨出门槛的半只脚,咬着牙进了赌场,直奔兑换筹码的吧台。 两分钟后,男人签了一份合同,用两根手指换了一大堆筹码。 然后,他便出现在了这里。 陈瑜没准备多管闲事,迅速收敛了目光,背后却突然响起了一个中气十足的苍老声音。 “是谁自称是阿俊的小弟啊?” “老大。” “老大。” “老大。” 一时间,分布在赌场各个角落的二十几个男人,齐刷刷地站了起来,面朝陈瑜后面的男人,异口同声。 第21章 出千 “是谁自称是阿俊的小弟啊?” 随着那一声声“老大”,原本热闹非凡的赌场慢慢静了下来,一股冰冷的气氛自陈瑜身后蔓延到周围的每一个角落。 面对慢慢朝楼梯口聚集的鱼龙帮成员们,陈瑜不由地停下脚步。 怎么刚好在这个时候谈完了……他不动声色,朝钟恩秀原来所在的牌桌瞟去。 钟恩秀也刚好看向这边,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她使了个眼色,右手先是稍微下压,示意陈瑜稳住这边,然后又轻轻抬起,竖在了上嘴唇和人中的连接处。 那自然不是“嘘”的意思,而是指向赌场上方的二楼。 陈瑜明白她的意思,稍稍颔首,表示同意。 钟恩秀收回右手,又回到之前双手环胸的姿势,装作一副看热闹的模样,就像刚刚什么都没发生。 两人达成一致后,陈瑜也不再拖延,转身鞠躬打招呼一气呵成。 “李帮主,您好。” “直起身,让我看清你的脸。”那个苍老的声音又再次开口。 陈瑜直起身子,收起了之前那副狗腿子的模样,一时间将面前所有人的神情都收入眼底。 楼梯口不知不觉多了三个男人,一老一胖一瘦。 开口的正是那位老人,他老人斑明显,头发花白,一身唐装,上面雕满了金边的鱼龙图案,露出的肌肤上满是褶皱。 他双手拄着一根拐杖,全身上下却感受不到丝毫的苍老气息,只觉得精神矍铄,深不可测。 正是鱼龙帮帮主,今晚的主角,李杰。 而瘦子的打扮倒是没那么讲究,他衣着便装,蓄着山羊胡,手上还拿着两个骰子,不知道作何用处。 最后一脸横肉的胖子便是石昌俊,他没有戴照片上那副圆片眼镜,低着头,谨小慎微的气质倒是如出一辙。 “阿俊,你认识他吗?”李杰居高临下地站在最后一节阶楼梯上,语气不善。 “不,不认识。”他抬头看了一眼陈瑜,又赶快低了下去,完全不像是独自经营一家赌场的男人。 李杰闷哼一声,周围的保镖们瞬间围了上来,把陈瑜包围在中间。 他顿了顿,才问道:“那么,你为什么要说谎?” 陈瑜没有急着开口,先瞥了下之前打过交道大汉和瘦竹竿。 那两人似乎也知道自己闯了祸,现在都躲到了一边,脸色差到极点。 一见他看了过来,他们赶紧瞅向窗户,如躲避瘟疫一般躲避着他的目光。 陈瑜眯了迷眼,倒也不慌。 现在的局面上,李杰的心声中满是不满和怒火,那个玩着骰子的中年男人明显是李杰的心腹,不必多加防备。 而石昌俊则不停地在心里道歉,却又不断默念着“自己是对的”,不知道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李杰这位帮主却没有表现出心中的愤怒,只是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你为什么要说谎?” “李帮主,请息怒,”陈瑜直视着他那浑浊的双目,毫不胆怯,“和您一样,我今晚也是来找石昌俊的。” “哦?”这勾起了李杰的兴趣,心中多出了愤怒之外的情绪。 石昌俊却全身一僵,瞳孔无意识地放大。 陈瑜没有多说,淡淡地吐出两个字:“教授。” 这两个字似乎有特殊的魔力,让李杰重重地叹了口气,脸上的皱纹堆在一起。 嘭咚。 石昌俊整个人跪倒在地。 “对不起,对不起……我尽力了,我真的尽力了……”他双手抱头,流下悔恨的泪水,不停发出无意义的呢喃。 这种状态,陈瑜曾在王谦身上见过。 在“教授”的折磨下,石昌俊也和王谦一样,崩溃了。 李杰见状,咳嗽一声,身后那个蓄着山羊胡的男人立刻便站了出来。 “各位朋友,如你们所见,本赌场今晚有些内务要处理,请暂且移步。” 按理来说,顾客们通常会对这种要求嗤之以鼻,就算最后被强行请出去也会哀怨连篇。 但赌场中的赌客们却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也不去兑换手中的筹码,争先恐后地向外走去。 “没错,就是这样,感谢配合,”山羊胡客气地目送他们离开,态度周到,“请各位放心,还未结算的筹码我们会一一核对,还会多赠送两百元的筹码给各位。” 面对危险的恐惧和金钱的诱惑,赌客们俨然变成了训练有素的军队,不到五分钟就已经全部离开了赌场。 此时,这里只剩了鱼龙帮内部的人,以及被他们包围了的陈瑜。 至于钟恩秀,陈瑜完全不担心这位刺客会出什么意外。 他也不管还爬在地上痛苦的石昌俊,仍然盯着李杰,说: “这两位朋友刚刚告诉我,石昌俊曾在这里出千?这想必也是‘教授的’安排吧。” 他说着指了指躲在角落的大汉和瘦竹竿,赌场内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集在他们身上。 李杰看了眼他们,浑浊的眼睛中不夹杂任何情感。 他没有说什么,很快便收回目光,重新看向陈瑜。 “我可从没答应过,要回答你任何的问题。” “抱歉,是我冒犯了。”陈瑜马上道歉,态度客气得和之前完全不像一个人。 李杰有些诧异,不知道这是唱得哪一出。 他自然不知道,在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他的心声已经给了陈瑜答案。 关于这种堪称作弊的方式,就算李杰提前知道陈瑜读心术的特性,想要加以防备,也无可奈何。 因为人的大脑是个相当古怪的东西,越是刻意地想去遗忘某件事,那件事的记忆便会越清晰,越是想打消某个念头,那个念头也会越强烈。 面对某一个问题,即使明知不能回答,心里还是会不受控制地给出答案。 除非是大脑构造特殊,或者是经过极其极其专业的放空训练的人,才有理论上的可能,完全控制住自己的心声,来躲过陈瑜的诘问。 李杰当然不是那样的人。 “七月十六日晚,教授以石昌俊的父母要挟他,要求他主动在赌局中出千,并故意被发现。” 第22章 牌局 “原来石昌俊不止要在赌局中出千,还必须故意让别人看出来吗……”陈瑜做恍然大悟状,故意刺激着对面的李杰。 “切……”李杰咬了咬牙,苍老的身躯中隐藏着熊熊怒火。 陈瑜耸了耸肩,没在意他的样子,只是说道:“这样的话,我们就能坐下来谈一谈了。” “谈一谈?你怕是没搞清楚现在的情况!”之前那个被他骗了的瘦竹竿,似乎想要将功补过,恶狠狠地开口。 陈瑜却没有计较什么,反怼道: “听着,‘教授’远没你们想象得那么简单,除了石昌俊之外,他还控制了很多人的人生,甚至连我现在在这里,也是拜他所赐。” 他并非只是对瘦竹竿说话,而是向整个鱼龙帮解释着“教授”的存在: “在他那庞大的计划中,我们所有人都只是其中的单个齿轮,只在他特定时间发挥出他想要的作用。 石昌俊制作的炸弹到底送向了哪里?它又改变了多少人的命运? 从未有人真正明白自己做了什么,从未有人看清过事情的全貌。 而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当前最接近真相的人。” 全场寂静。 李杰双手握拳,脸色阴晴不定,似乎在盘算什么。 石昌俊还跪倒在地上,不敢起身,山羊胡男人和其他的鱼龙帮成员则全都低垂着头,不敢说话。 “如果甘愿这样向‘教授’低头认输的话,随你们的便。”陈瑜随口说着,丝毫不担心自己的安慰。 仔细想想就能明白,他与鱼龙帮之间,并没有实质上的矛盾。 陈瑜今晚来到赌场,是为了追查“教授”的线索,来获取石昌俊的相关情报,而李杰率领的鱼龙帮众人,是兴师问罪而来。 两伙人的利益没有明显冲突,在这种情况下,李杰若是只为了一时意气而拒绝他,只有百害而无一利。 换句话说,倘若他真的是那种会被情绪支配的人,鱼龙帮恐怕早就在十几年前覆灭了,绝不可能活到今天,还成为了所谓的“第一黑帮”。 陈瑜相信,李杰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果然,李杰思虑良久后,无力地摆了摆手,仿佛已经认命,说:“来两个人带阿俊先去楼上休息。” “其他人先散了吧,今晚辛苦了,”似乎是被帮主的身份所束缚,他脸上的皱纹印得更深了,“阿诚,我们和这个小伙子去赌桌上聊一聊。” “是,老大。”众人异口同声地答道,纪律性极强。 除了已经崩溃了的石昌俊。 按照李杰的安排,大汉和瘦竹竿主动自荐,把石昌俊带到二楼好生照顾,其他人则有序地离开了赌场。 而名叫阿诚的山羊胡男人则收拾好了牌桌,为陈瑜和李杰带路。 “为什么还要保下石昌俊?”陈瑜走在后面,没有掩饰心中的疑惑。 那苍老的身影没有回头,淡淡地说道:“他是鱼龙帮的人,他做了什么,鱼龙帮就做了什么。” “再说了,阿俊那孩子是为了他爸妈,才会着了‘教授’的道。” 他说着,承载了鱼龙帮兴衰几十年的身躯,又佝偻了几分。 先不说他本意如何,作为一帮之主,李杰便不得不趟“教授”这趟浑水。 在得知石昌俊的所作所为全是被“教授”威胁后,无论石昌俊的下场如何,他总归要多做一件事。 ——不但要消除“教授”对鱼龙帮造成的负面风评,还要想办法在“教授”手上扳回一城,挽回作为市内最大黑帮的颜面。 背负着“第一”的头衔,鱼龙帮这些年春风得意的同时,也不免被这盛名束缚。 一旦涉及到脸面问题,即便再费力不讨好,为了维护“市内第一”的威名,鱼龙帮哪怕付出再大代价,也不能白白让人折了面子。 不然的话,那些近些年组件的新帮派,他们没有见过鱼龙帮起家时的腥风血雨,只会觉得“居然向一个黑客低头,这就是第一黑帮的气度?”,心思不免活络起来。 这是鱼龙帮的无奈之举,对他这位帮主来说,同样如此。 “请吧。”李杰坐在了赌桌的一旁,手中拐杖微抬一下,指着对面的座位。 山羊胡男人阿诚拉开了椅子,示意陈瑜落座。 “介绍一下,这是阿诚,赌术高超的神枪手,和阿俊一样,是我的左膀右臂。”李杰不咸不淡地介绍道。 阿诚把先前握在手中的两个骰子放在赌桌上,稍稍挥了下手,就算打过招呼。 陈瑜没有急着落座,微微鞠了一躬,也报上家门:“在下陈瑜,一个普通的私家侦探,兼实习侧写师。” “那么,发牌吧。”李杰笑呵呵地望着阿诚,目光慈祥,就好像对待最喜爱的孩子一般。 “玩什么?”阿诚却看向陈瑜。 “我们不是来谈事情的吗?玩什么不重要吧。”陈瑜不太理解眼前的局面。 “呵呵,也许吧,”李杰也不在意,手指摩挲了下光滑的桌面,“那就dz。” 阿诚点了点头,没有多说,手法娴熟地拉牌,切牌,显然是老手中的老手。 他手腕一抖,扑克牌便发出悦耳的清脆响声。 “那么,私家侦探是怎么和‘教授’扯上关系的?”趁着发牌的时间,李杰开口问道。 一开始商量正事,他便收敛了之前不经意间表现出的慈祥模样,就像一头身经百战的雄狮,气质凶厉。 “巧合而已,”陈瑜也没打算把命运系统和剧本世界的事说出去,“我之前在街上的时候,碰巧遇到了‘教授’准备的炸弹。” 这时,他手边滑来两张扣着的底牌,阿诚结束了第一轮的分牌。 陈瑜拿起底牌,看了一眼,一对红色的九。 他怔了怔,不明所以。 倒不是因为这牌有什么猫腻,而是其中没有任何猫腻,这才是古怪的地方。 两人的牌局没有任何赌注,而阿诚的发牌也守规守距,没有玩什么花招。 这一点,在他们的心声中也能看出来。 就好像,李杰和陈瑜真的是很合得来的忘年交一般,在一块娱乐。 到底,为什么要打牌?陈瑜始终想不通。 第23章 德州 “这是筹码。”阿诚说着,不知从哪里变成两堆筹码,分别放在桌子的左右两侧。 筹码不多,大多都是五、十块,一共两百元,想来也只是娱乐用用。 “请下注。”阿诚微微弯腰,朝陈瑜做了个“请”的手势。 陈瑜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想了半天,却仍不知道为什么谈话的时候要打牌。 难道,这是黑帮共有的习俗? 这是电影看多了吧……他倒也不慌乱,一边继续牌局,一边聊着有关“教授”和石昌俊的事。 “五元,”陈瑜随便扔出一块筹码,作为大盲注。 ——有着读心术的他,不用刻意多做什么,便能知道对方的底牌,这在dz的规则中,几乎让他立于不败之地。 李杰看了眼自己的底牌,轻敲桌面,说:“跟。” 梅花四和黑桃九,他的底牌暴露无遗。 阿诚点头,直接翻开三张公用牌。 红桃六,方块八,方块j。 借着这个机会,陈瑜问道:“我知道,石昌俊至少为‘教授’做了两个炸弹,对应着今天的两起爆炸案。但除此之外,还有没有其他未发现的炸弹?” ——虽然还没确定,但钟恩秀家中的那个炸弹,十有八九也是出自石昌俊之手。 李杰没回他,只是盯着牌桌。 无奈,陈瑜只好说了句:“加注。” 他没有去管面额一二元的筹码,又扔出一个五元。 “跟,”李杰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聊起了正事,“阿俊一共做了三个炸弹,全都通过投递的方式发向同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陈瑜说话间,阿诚又翻开一张黑桃a。 “恒信建筑公司。”李杰给出了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答案。 钟恩秀的公司吗……也就是说,“教授”在把其中的一个炸弹交给钟恩秀前,还有人曾接手过这几个炸弹…… 不仅如此,他还在当时把其中一个安在了钟恩秀的公寓中,神不知鬼不觉。 而这个人,目前没有任何的线索和消息,也就是说,那很有可能是“教授”本人。 理清这一切后,陈瑜叹了口气:“原来如此。” “过。”虽然这一轮的胜利基本没了悬念,但他也没有了再加注的打算。 ——毕竟,这场牌局和筹码都是鱼龙帮设置的,他没必要那么认真,每一轮都赢得盆满钵满。 若是因此让自己的读心术露出马脚,反倒因小失大。 “也过。”李杰一如既然地简洁,态度非常随意。 阿诚翻开最后一张公用牌,梅花四。 陈瑜心知自己已经胜利,接过纸条后,便直接翻开自己的底牌对九。 “这是您的筹码。”阿诚说着把桌中央的筹码分给陈瑜。 “恭喜恭喜。”李杰敷衍地鼓着掌,对牌局同样不太在意。 陈瑜收下了赢得的十个筹码,没有多说什么。 他正欲开口,李杰却抢先问道:“你先前说,阿俊的炸弹对应着今天发生的两起爆炸案?” “一个被用来爆破财务大厦,不过被我侥幸拆除了,”陈瑜说着与媒体报道中截然不同的实情,“而另一个炸弹被设置在私人公寓中,虽然成功爆炸,但好在没有伤亡。” “原来如此……”李杰点了点头。 两人说话间,阿诚又整理好了牌局,开始了新一轮发牌。 陈瑜没有管新发到手上的底牌,问道:“先前我就很在意一件事,为什么两个炸弹的威力差得这么多?” “把炸弹做成这样,也是‘教授’的要求?” “是的,阿俊按他的要求制作了三个炸弹,规格各不相同,一个引爆装置简陋但威力巨大,另一个威力普通,却特别设计了气味提醒装置,这想必便是你已知的两个炸弹。” “至于最后一个——”李杰没急着说话,先查看了下自己的底牌。 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喜怒,但心声还是让陈瑜知道,那是一张红桃五,和一张红桃q。 他这时才继续道:“据阿俊所说,那个炸弹是工艺最精密的一个,无论是威力还是引爆装置都非常高端,这是他一生中制造的,最恐怖的炸弹。” “还有一个炸弹么……”陈瑜若有所思地喃喃道。 “嗯,我想,就阻止炸弹爆炸这一点上,我们能达成共识,”李杰手指轻敲桌面,“十块。” “看你也是个聪明人,想来也明白,从鱼龙帮出去的炸弹,如果在城里爆炸的话,会对我们造成怎样的影响。 不仅如此,在我个人的角度,也绝不希望城市中发生这种程度的恐怖袭击。” 陈瑜这才看了眼自己的底牌,黑桃二,方块a。 “加注,十五,”他随便喊了个数,“在我看来也是一样,问题在于,石昌俊被抓住的把柄是什么?” “十五,”李杰轻扣桌面,表现出了极好的耐心,“什么意思?” “按理来说,‘教授’往往都会用受害者自己的秘密来威胁他们,并不会直接用像石昌俊的父母这么直接。” “原来如此。”李杰幽幽叹息一声,似乎在惋惜石昌俊的选择。 “其实阿俊也是如此,”他手指摩挲着光滑的牌面,脸上的皱纹让他显得更加苍老,“‘教授’并不是拿父母的性命威胁他,而是用他的身份。” “他的身份?” “没错,‘教授’说,如果阿俊敢违抗他的命令,那他的父母便会知道他离家出走后都干了什么。” 陈瑜皱了下眉头,说:“他的父母不知道他是炸弹专家吗?” “不,阿俊从来没告诉家里,他现在具体在干什么。”一聊到阿俊,李杰的话又多了起来,语气中满是疼爱和无奈。 他继续道:“在鱼龙帮发达之后,阿俊重新和家里取得了联系,不过只是说自己在市内的一家化学公司上班,没有交代别的事。” “为了瞒过他爸妈,阿俊甚至还动用自己手下的资源,真的去注册了一家化学领域的公司,并用这个来解释自己的收入来源。” 说话间,阿诚再次翻开三张公用牌,竟是两张七,一张八。 第24章 保证与潜入 牌局继续变化,李杰脸上看不出任何称得上是表情的变化。 “加注。” “跟。” “开牌。” 这一次,两人竟然都仅有公用牌的一副对七,打成平手。 对于这个结果,陈瑜并不意外,他本身就是在知晓李杰底牌的情况下做出的选择。 李杰则是完全无所谓,基本上对牌局算得上是从心所欲。 陈瑜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正在收牌的阿诚,淡淡一笑,没有多说什么。 他清了清嗓子,目光转向桌对面的老人,继续问道: “最后,我还需要石昌俊和‘教授’接触的完整时间线。” “这不是什么难事,”李杰苍老、佝偻的身躯凑近了些,浑浊的眼睛眯在一起,“但我需要你的保证。” “保证什么?”纵然心里已经知道了个大概,但陈瑜还是配合着他。 “保证能在炸弹爆炸之前,阻止‘教授’。”李杰说着,全身气息陡然一变,那张布满皱纹的扑克脸下,暗雷涌动,似有腥风血雨。 直到此刻,李杰才彰显出与“鱼龙帮帮主”相匹配的凶厉、果决。 陈瑜却没被那股气势吓到,说出了今晚最真情实意的一句话: “当然,不管是为我,还是为了这座城市,我无论如何都要抓住‘教授’。” “很好,那我们继续吧。”李杰微不可见地点了下头。 阿诚仍然没有说话,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发牌。 陈瑜接过新的底牌,心里却想起钟恩秀来。 现在她应该还在二楼吧,不知调查得如何了…… 以她的本事,应该能提前注意到上楼的石昌俊三人,不至于被抓到…… 不然的话,楼上应该早就热闹起来了…… 经历了赌场外的事后,他也不担心钟恩秀会改变主意,只是暗自祈祷着她那边一切顺利。 毕竟,李杰就算知道地再多,真正经历这一切的也不是他,而是曾经拥有这家赌场的石昌俊。 陈瑜思索的时候,李杰却已经收起了那股危险的气息,开始平静地叙述,自石昌俊口中得到的罪恶和过错。 陈瑜抬头,聚精会神,做着他忠实的听众。 ............... 钟恩秀离开赌场后,用细铁丝撬开了旁边平房的门锁,悄无声息地翻了进去。 她没有惊动前屋正在做生意的主人,脚步轻盈,没发出一点声响,便来到了阳台之上。 正值夏夜,房屋的主人没有关窗,对面的赌场灯火通明。 钟恩秀蹲在阳台的栅栏上,狭长的眼眸中没有一丝犹豫。 她纵身一跃,像猫一般灵巧迅速,在空中划过一道优雅的曲线,双手将将挂在了赌场二楼的窗沿上,分毫不差。 她用力一翻,全身一轻,下一秒便站在了二楼的窗台上。 下方路过的行人疑惑抬头,却只看见莹莹点点的星空,挠了挠头,只当做有一阵风吹过。 钟恩秀没有着急,稍稍侧身,耳朵紧贴着墙壁,待再次确认二楼没人后,才从窗台走进房间。 但她却没有放松警惕,毕竟,像这种涉及到黑帮利益和秘密的地方,通常都会设有摄像头。 ——即使二楼的人都被陈瑜吸引到了一楼,但此时也一定有专人在录像室盯着二楼,马虎不得。 一进房间,她敏锐抬头,第一眼便发现了角落的摄像头。 房间中仅有一个摄像头,位于在左上方的角落,从下方的办公桌到对面的房门,一览无遗。 然后,她瞬间便找出了房间中所有的摄像死角,规划出一条可行的路线。 做完这些后,钟恩秀才开始打量房间内的陈设,寻找有价值的信息。 办公桌上整齐地罗列着一堆密密麻麻的文件,旁边是一个半打开的保险箱,里面空空如也。 她的视力极好,稍一眯眼,便看清了文件上的具体内容。 那是两年以前的财务报表,上面记载着赌场的详细收入。 两年以前,也就是石昌俊接手之前……钟恩秀心有所悟,轻轻一翻,她的身影刚好被茶几上的巨大花瓶挡住,落在另一个监控死角。 接连落在几个监控死角后,她成功地站在了办公桌旁。 钟恩秀没有去翻阅那一摞财务报表,因为它们所在的办公桌仍在监控的有效范围中。 她只是借着那个死角,头向右一侧,迅速浏览了一遍报表右侧的名称。 说来讽刺,赌场的会计肯定想不到,自己认真工作的成果居然会方便了外人。 果不其然,上面没有石昌俊接手的,近两年的报表。 想来,是李杰在审问石昌俊的时候,派人收走了吧。 认知到这一事实后,钟恩秀没有再动作,只是再用目光扫视了一遍房间的各个角落,确认这里再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由于房门周围没有任何可以遮掩监控的道具,她没有轻举妄动。 钟恩秀从兜里掏出一根材质不明的透明细线,先是将一头绑在窗帘之上,自己则牵着另一头,向房门处走去。 然后,她把细线的另一端绑在沙发底下的缝隙中,轻轻一拉。 透明细线的柔韧性极佳,一下就带着窗帘向内拉去,刚刚好挡住摄像头的画面。 钟恩秀则借着这个时机,扭开门把,离开了会计室。 然后,细线的力道刚好开始衰竭,被窗帘连带着拉了回去。 整个过程,不过三秒。 在监控人员看来,整个监控画面没有任何异常,不过是起了一阵风而已。 出了会计室后,钟恩秀也没直接来到走廊,而是身体一横,帖在房门凹槽和走廊间的缝隙中。 稍一侧头,走廊的布局便收入眼底。 走廊前后一共两个摄像头,一个照着楼梯口,另一个则对着走廊。 她抬头看了眼前后门檐上的招牌,目光最终聚焦在前方的三个字身上。 会议室。 这想必就是李杰和石昌俊对簿公堂的地方。 钟恩秀没有犹豫,轻轻一滚,便来到了走廊对面。 和之前一样,她借着凹槽处的狭窄空间隐藏着自己的身影。 正当她打算掏出兜中的细铁丝,准备开锁的时候,一阵脚步声响起。 第25章 图纸 “阿俊啊,多大人了,别哭啦,不害臊啊。” “对不起,我真的尽力了……” “……” 态度天差地别的三人从楼梯口走来,一脸嫌弃的瘦竹竿,和黑着脸的大汉一起架着石昌俊前进。 “阿俊,你有没有会议室的钥匙啊?” “我是对的,我是对的……” “在他兜里。” 他们的目的地,好巧不巧正是钟恩秀所在的会议室。 面对这意料之外的情况,钟恩秀表情沉静,毫不慌乱,将细铁丝伸入锁孔中。 没两下,她便找到了锁芯所在。 趁着走廊上的三人还没走近,她向右轻旋细铁丝。 咔嚓。 一声脆响,门向内打开了一道缝隙。 钟恩秀在门口停留了一瞬,确认三人还在闲聊,没有听见刚刚的声音后,便取下细铁丝,进入屋中,反手再把门锁上。 她贴着墙壁,一面听着走廊上的动静估算时间,一面观察起会议室的布局,寻找可以藏身的地方。 一张最多可容纳十二人的会议桌,一面紧贴墙壁的书架,还有铺着红地毯的休息区,陈列着一张cs发,两张安乐椅。 好在,会议室是帮内大佬们商谈机密的地方,没有安装摄像头,她不必像之前那样小心翼翼。 突然,钟恩秀眼睛微眯,目光停留在红地毯和地板的交界处。 那里,有一道极其隐蔽的黑线,似乎是由重物反复摩擦造成。 而房间内的重物,除了这张大型办公桌,便是……钟恩秀目光停在了那面书架之上。 书架上设置了机关,里面,很可能是件密室!经验丰富的她很快便得出了结论。 这时,石昌俊那无意义的呢喃再次响起,即使有墙壁的隔音,也能感到近在咫尺。 钟恩秀却毫不慌张,狭长的眼睛迅速浏览过一排又一排的书籍,寻找着与众不同的那一本。 终于,在第三行中间的位置,她发现了一本磨损得特别厉害的书。 《硝化甘油的发展与使用》。 与周围几乎崭新的书本不同,这本书的书封上满是被触碰过的痕迹,里面的书页微微泛黄,边角处多是褶皱,显然经常被取出来翻阅。 钟恩秀几乎可以确定,这便是机关所在。 这时,门口处又传来三人的声音。 “来,钥匙给我。” “那阿俊呢?” “先放一边吧,看他这孬样,没救了。” 钟恩秀深吸一口气,抽出了那本《硝化甘油》。 一瞬间,靠近茶几的书架向外转动了四十五度,刚刚好停在了红地毯前的一寸之地。 而原来的角落处,出现了一间黑暗无比的密室。 在钥匙转动的声音响起的同时,钟恩秀进入了密室。 ............... “唉,总算到了,也不知道这次回去又要被怎么罚。” “少说几句吧,还没找记性吗?” 瘦竹竿和壮汉说着,一起将石昌俊抬入了会议室。 他们不知道的是,就在刚刚,书架的机关正自动向内回旋,无声地合上了密室门。 两人只是把石昌俊扔在cs发上后,便各自找了个座位坐下休息。 他们的脚边,便是那道隐晦的黑线。 瘦竹竿和大汉却只顾着闲聊,丝毫没有注意到这道机关,也根本不知道,在他们之前,这房间中还有另外一人。 进入密室后,钟恩秀借着书架上的缝隙打量会议室中的三人,待危机完全解除后,她才松了口气,转身探索起这间密室。 为了保险起见,她没有开灯,只是凭借在刺客生涯中磨炼的出色视力,在密室中行动。 密室中的东西倒是没多少,仅放着一座储物柜,最上层摆放着一张泛黄了的照片,一堆不知有了多少年历史的信封,还有一部小灵通。 钟恩秀拿起那张照片,上面放着一张凳子,穿着学生制服,脸上稚气未脱的石昌俊坐在上面,双手拘谨地放在膝盖上,婴儿肥的脸庞微红,看上去有些害羞。 而两边则站着一对男女,男人留着干净利落的短发,长满老茧的手搭在石昌俊的椅背上;女人笑容慈祥,拍了拍石昌俊的脑袋。 那竟是一张全家福。 这张全家福想来是石昌俊离家出走时携带的,没想到一直被他留到了现在……钟恩秀翻了下照片的背面,发现上面写着照片拍摄的日期,还有一颗爱心。 日期和爱心的笔迹不同,前者较为模糊,而爱心却比较清晰,想来是后来补上的。 她把照片轻轻放回原处,犹豫了一下,没有打开那堆厚厚的信件。 信件上的折印明显,不知被折叠又打开了多少次,明显被石昌俊经常翻阅。 这十有八九也是他发达之前,和父母之间的信件往来。 钟恩秀直接拿起小灵通,长按键盘上那个红色的电话按钮。 不一会儿,屏幕便亮了起来,时间上方显示着“已解锁”三字。 还好没设置密码……钟恩秀没多想,依照着自己和“教授”之间打交道的经历,打开了小灵通的邮件。 这显然是石昌俊的私人手机,邮箱中没有多少联系人,除了运营商和广告商的信息之外,便只有他与父母的聊天记录,还有,便是“教授”下达的任务。 ——似乎是为了照顾不太会使用智能手机的爸妈,石昌俊一直和他们保持着短信和书信的联络。 钟恩秀打开了与“教授”的联络记录,迅速翻阅了一遍石昌俊的所作所为后,便把手机揣进了兜里。 现在没有时间留给她记住里面的内容,只好不那么追求完美了。 况且,这间密室也没有其他出口,想要出去,必须经过石昌俊所在的会议室。 这样的话,伪装倒也没有多大意义。 钟恩秀弯下腰,一下拉开了储物柜里的三个抽屉。 一瞬间,她不由地怔住了。 与之前那些充满了个人情感的物品不同,抽屉中放着的,是满满当当的炸弹图纸。 而最上面的三张图纸,钟恩秀对其中的一张额外眼熟。 那是她曾经拍下来过的,之后交给王谦引爆的炸弹。 这三张图纸上记载的,正是石昌俊为“教授”专门制造的三枚炸弹。 这个时候,小灵通突然响了,有新的邮件送达。 第26章 教授的计划 “阿俊做的这些,都是我住院时候发生的事情。”最后,李杰用一句话总结。 “您打算怎么处理他?”陈瑜越过桌上的一大堆筹码,问起石昌俊的未来。 虽然他没有刻意用读心术来作弊,但好歹也是有这一层优势在的,赢多输少并不奇怪。 况且,李杰本也没认真打牌,一直在聊着石昌俊的事情。 “啊,肯定要按帮里的规矩来,收回他的所有权利,然后剁指谢罪。”他脱下了那副无情的面具,长叹一声,仿佛一瞬间老了数岁。 “但是,阿俊这孩子终归是孝顺,”此刻的李杰就像个操心晚辈的老人一样,完全没有帮主的威严,“看看能不能私下给他找份营生吧……” 陈瑜颔首,同时在脑海中整理出石昌俊犯案的时间线。 七月十五日晚,正当石昌俊在二楼翘着二郎腿,准备开门营业的时候,一封邮件改变了他的命运。 和王谦的那副邮件一样,“教授”把他和鱼龙帮的所有瓜葛都罗列了出来,甚至,还有他用炸弹炸死的那些人的惨状。 接下来,“教授”要求他制造出三个炸弹,并对其规格、引爆装置和工艺都提出了非常严格的要求。 不仅如此,他还要求石昌俊和往常一样,在炸弹的底部留下了他的首字母。 而邮件的最下方,是石昌俊父母的照片以及他们的个人信息。 几乎没有犹豫地,石昌俊当即开始制造炸弹。 可第二天,在制造完那三个炸弹后,“教授”并没有放过他,而是要求他在当晚的赌局上出千。 于是,从不插手赌博的石昌俊,罕见地主动上了牌桌,结果一上来就是出千,还被当场抓获。 这让他在赌场的声望一落千丈。 而第三天,也就是七月十七日,“教授”发布了最后一个任务。 ——俄罗斯转盘。 依照“教授”的要求,石昌俊在赌场中强行抓了一个路人,并逼迫对方强行和自己一起进行了俄罗斯转盘。 不知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他连续扣动了三次扳机,却都只传来齿轮转动的机械响声,刚好都是空弹。 最终,只有石昌俊活了下来。 当时虽然场面已经乱套了,但他凭借主人的身份,暂时把那两天的事情压了下来,直到今天。 理清楚前因后果后,陈瑜试着把石昌俊与整个炸弹事件联系起来,却突然愣住了。 制作炸弹的日期是七月十五日,在那之后石昌俊便把炸弹运到了恒信建筑公司。 也就是说,钟恩秀公寓中的炸弹,早在她执行任务之前便安装好了。 在计划的一开始,“教授”就决定放弃她了。 然后的时间是,七月十七、七月十九…… 突然,陈瑜想起了“教授”的那句话:“在一起完美的犯罪中,重要的不是手法,而是何时,何地。” 等等……这样的话……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炸毁钟恩秀的公寓,也是教授计划中的一环! 不可或缺的一环! 陈瑜瞪大了眼睛,一股细微的电流流遍全身,让他全身都兴奋地微微颤栗起来。 直到此刻,陈瑜才明白了这句话的真正意思,还有那背后隐藏的,“教授”的真正计划。 他就像解开了卷子上最后一道压轴题一般兴奋,不,那是比那更加强烈的,发自灵魂深处的兴奋。 这是关乎生死的,前所未有的关键时刻。 陈瑜猛然起身,顾不得身份上的悬殊,顾不得黑帮中的规矩,前所未有的失态。 “地图!笔!手机!快!” 李杰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却没有生气,只是轻轻道:“阿诚,按他说的做。” 阿诚点了点头,转身便向吧台走去。 这时,钟恩秀毫无征兆地出现在赌桌旁,递上小灵通和地图。 除此之外,她手上还拿着一张巨大的图纸,上面画着晦涩难懂的线条和图案。 李杰怔了一下,却只是释然地叹息一声,仿佛明白了什么。 他右手微压,示意旁边的阿诚放松警惕,不必动作。 阿诚怔了一下,只是把铅笔交给陈瑜,没有多说什么。 陈瑜却不管这些,直接大手一挥,在赌桌上摊开地图。 他另一只手拿起手机,虽然没有通讯录中的记录,但他还是熟练地拨通了杨刚刑警的号码。 等待电话接通的同时,陈瑜修长的无名指在地图上快速滑动,与此同时,嘴里还念念有词: “七月十七,长盛路七十号,石昌俊,俄罗斯转盘,杀一人。” “七月十九,……钟恩秀,暗杀了一对母女。” 钟恩秀闭上了眼睛,嘴巴微张,吐了出一个地址:“南新道,四十四号。” “好的。”陈瑜只是在心里默道了声谢谢,手指不停,很快便找到了地图上对应的地点。 “七月二十一,……林泽文,入室枪杀了一家三口,后面还纵火烧毁了别墅。” 陈瑜再次停顿了一下,问道:“帮主,请帮我查一下二十一日晚的枪杀案,麻烦……” 他还没说完,钟恩秀便再次打断了他:“风雨路,五十二号。” 她没有任何思考便说出了犯案的地址,显然对“教授”的行动一直有所关注。 “好,谢了。”陈瑜道谢一声,继续着自己的分析: “七月二十三日上午,财务大厦,第一枚炸弹企图引爆,最终失败。 七月二十三日下午,文化路三十二号,恒信建筑公司,第二枚炸弹引爆,却无一人伤亡。 晚上的话,不好!” 陈瑜一边念着,一边在地图上不停勾勒着什么。 从赌场开始,他依照事情发生的先后,依次勾勒出自己提到的几个地点。 他先是得到了一个奇异的三角形,紧接着手指一转,在图形中间偏上的部位突兀地插入一道与底边近乎等长的横杠。 “接下来,就是最后一点……”陈瑜呢喃着,目光却不断向下,到达了三角形的底端,再到其正下方。 他比较了下第一个三角形三边的大致长度,然后将那道横杠上的左右两点向下延展。 待到延展的长度与三边之长相等的时候,终于,那两条斜跨了第一个三角形的细线交汇与一点。 那是另一个形状几乎完全相同的倒三角形。 陈瑜后退两步,沉默地看着地图上的图案。 奇异、特殊的正三角与倒三角相互交织,单调的几条直线中似乎蕴藏着不为人知的魔力,明明清楚其中的每一道结构,可无论怎么样也无法把它们和最终构成图案联系到一起。 那是一个复杂至极的六芒星,邪异,晦涩,似乎能吞噬一切。 第27章 六芒星 几人望着那妖冶的六芒星,久久没有言语。 赌场内,只剩下智能手机拨通电话时,一顿一顿的忙音。 没过多久,忙音也终于消失,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冷厉的声音。 “陈瑜,你和钟恩秀在哪里?快点,如实招来!” “先别管这个,杨警官,关于‘教授’一案,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 “你管这个干什么?你知不知道,你和钟恩秀给我们警方造成了多大麻烦!”杨刚语气不善,对陈瑜的行为非常不满。 陈瑜咬了咬牙,心情急迫,只好直接说出实情: “杨警官,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了,最后一颗炸弹马上就要爆炸了!” “什么?”杨刚愣然。 “请先相信我,等一切结束后,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解释。”陈瑜用从未有过的急迫语速说道。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杨刚的声音中隐隐有了怒意。 “听着,我明白你现在的疑虑,但这已经不只是我们之间的事了,还关系到几千人的性命!”陈瑜怒吼而出。 说完,电话那头沉默了。 两分钟后,杨刚平静地说道: “我知道了,我相信你。” “很好。”陈瑜吞了口唾沫,手指停在六芒星的最低端。 六芒星的底点,也是“教授”计划中的最后一环,在地图上的地址,是市立第一医院。 “现在,有一颗炸弹正埋在市立第一医院的某个角落,其威力非常恐怖,足以毁灭整栋建筑,它的规格是——” 陈瑜停顿了一下,他手边突然多了份炸弹的图纸,作者显然是石昌俊。 他看了一眼在二楼取到图纸的钟恩秀,后者双手环胸,轻轻颔首,示意他继续。 陈瑜正欲开口,电话那头的杨刚却打断了他: “我明白了,我这就派人一起过去,你先用手机把图纸传过来,我让防爆部门先做准备。 待会你也出发,我们在那边汇合。” 陈瑜犹豫了一下,转而同意道:“这样也好。” “嗯,那医院见。”与他达成一致后,杨刚便把手机随意往桌面上一撂,转而对同事们吼道: “快,市立第一医院,有炸弹,出动!” 警察厅里安静了一瞬,然后瞬间忙碌起来。 一个年轻刑警匆匆把帽子扣在头上,打了个趔趄,将将停在杨刚面前。 “长官,到医院共十一点五公里路程,预计十五分钟到达!” 杨刚点了点头,刻不容缓地道:“叫防爆部门一起,把他们负责人找来,我这里有炸弹的图纸!” 此时,电话那头的陈瑜却呆在了原地,瞳孔无意识地放大,脑海里不断回想着一个数字。 十一点五,十一点五,十一点五…… 这个数字在他心头萦绕,却又怎么都想不起来曾在哪里听到过。 是哪里? 到底是哪里? 陈瑜额头隐隐作痛,却还是没有思路,只好再问道:“杨警官,刚刚您说的十一点五公里?” 杨刚安排好警局的事务后,注意力再次回到了通话上:“没错,从警局到医院十一点五公里,怎么了吗?” “从警局到医院……十一点五……”陈瑜小声重复着这个数字,突然间,灵光乍现。 终于,他想起来在哪里听过这个数字了。 这个距离,刚好是他从警局对面的咖啡厅打车,到恒信建筑公司的距离。 手机悄然在手中滑落,陈瑜却不管不顾,怔怔地看着桌上的地图,手指虚停在警局的上方。 终于,他想通了“教授”计划中的最后关节。 “喂,陈瑜,你那边怎么了吗?”,疑惑地问道。 他连续喊了三次后,陈瑜才回过神来,拿起赌桌上的手机,凑到了耳边。 他死死地盯着地图上的警局,喉咙微干,吞了口唾沫,才说道: “杨刑警,计划有变,恐怕我现在不能去医院了。” “什么?你说什么?”前一秒刚说好的协议,他却突然出尔反尔,这让杨刚一时没反应过来。 “炸弹图纸的话——”陈瑜看了眼钟恩秀,后者点了点头,“我会托人给你送过去的。” “请放心,我会履行承诺的,只是……”他低头看着地图上承载“教授”心血的六芒星,声音低沉且坚定,“我还有不得不做的事。” “……”杨刚再次沉默。 过了一会儿,手机里响起挂断的提示音。 就当他默许了吧……陈瑜没有多想,扭头对钟恩秀说: “麻烦你,多跑一趟了。” “没关系,”钟恩秀摇了摇头,“不过,要记得我们的约定。” “等一切都尘埃落定,我会把‘教授’留给你的。”陈瑜微微一笑,信心十足。 “谢谢你,这是我最后的愿望了。”钟恩秀也跟着微笑起来,可无论脸上还是心理,却完全看不到伤感、遗憾的表情,反而非常满足,畅快。 那是陈瑜能够用逻辑去理解,却永远无法真正体会的心情。 对她来说,这样的人生就足够了吗…… 他低下了头,不知该做何表情。 又一次,陈瑜深感语言和动作在情感表达上的匮乏,只好沉默。 “咳咳。”这时,许久没有动静的李杰突然咳嗽两声,打断了两人之间那种不知该说悲伤还是感动的诡异氛围。 待两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他身上,李杰嘴唇微动: “所以,你已经知道‘教授’躲在哪儿了,对吗?” 此刻,他才真正认可了陈瑜的实力,放下心中暗藏的敌意,把他当成了真正的合作伙伴。 “没错,多亏了您的帮助,”陈瑜微微鞠了一躬,嘴上却不客气,“不过,我还有最后一事相求。” 李杰正了正衣襟,保证道: “请讲,在‘教授’一事上,我鱼龙帮会尽力帮助你们。” 陈瑜轻轻颔首,开始做着最后的布置。 十分钟后,陈瑜和钟恩秀从正门离开赌场,借用了鱼龙帮的车,去往各自的目的地。 而鱼龙帮帮主李杰,却还坐在赌桌上,一动不动,静静地看着桌对面画着六芒星的地图。 那上面,陈瑜还特意标注了另一个地点,正是警察局对面的咖啡厅。 那一点,好巧不巧,落在了六芒星的正中央。 最终,李杰幽幽叹息一声: “果然,不服老不行啊……” 第28章 市立第一医院 李杰望着地图上的六芒星,笑呵呵地道: “阿诚,看出来什么了吗?” 阿诚“嗯”了一声,一边收拾牌局,一边回道: “陈瑜看牌,摸牌的手法都极为普通,明显不是常打牌的老手。 其次,他在几轮dz中表现出来的气势很不一般,虽然他努力控制着胜负心,假装随意地下注、跟注,但很明显,牌局一直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就好像,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所有的底牌和公共牌是什么。” 阿诚皱着眉头,始终都想不通其中的道理: “在我的牌桌上表现得如初游刃有余,可拿牌的手法却又如此生疏,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可偏偏,在陈瑜身上发生了。” “还有呢?”李杰右手虚压,示意他坐下。 阿诚听话地坐在他的右手边,神情却不像之前那样拘谨,就好像和家中长辈闲谈一样。 “还有一点我想不通,”他说着,又回想起陈瑜那意味不明的笑容,“在赌局进行到第二轮的时候,他好像已经看穿了我的动作,知道我在观察他了。” 阿诚眉头紧锁,信心似乎有些受挫。 李杰却不意外,只是俯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唉,没关系,不要想太多。” “既然是要和‘教授’对抗的人,身上有我们看不懂的秘密,很正常。” 阿诚轻轻点头,却还在想着陈瑜是如何做到的。 思考良久后,他当然还是得不到答案,只好叹息一声: “看来,赌术终究只能在赌桌上有用啊。” 阿诚抓了抓头皮,颇为沮丧:“想靠赌术来识人,果然还是不行啊……” “别气馁,”李杰望着地图上那奇异的六芒星,语气幽幽,“人生,何尝又不是一场大的赌局呢?” 他不愿再打击阿诚的自信,转移了话题:“话说回来,阿俊那孩子人呢?” “刚刚那个女娃,为什么不直接让阿俊和警察们讲清楚?炸弹的事情,应该是他更了解吧?” “对啊,而且那个图纸,应该也是从阿俊那里拿来的吧,”说到这,阿诚好像想到了什么,脸色剧变,猛地拍了一下脑门,“糟了!” 这个时候,监控室的电话才姗姗来迟。 不用接电话,阿诚也知道发生了什么,直接冲上了二楼。 他一脚踹开会议室的门,只见大汉、瘦竹竿、石昌俊三人被一根绳子绑在茶几上,生死不明。 阿诚摸了摸他们的脉搏,才意识到他们只是昏睡了过去,瞬间松了口气。 李杰却全然不慌,笑眯眯地接通了电话,说了句“没事”。 早在钟恩秀出现的时候,他就想通了二楼发生的事情,刚刚特意一提,只是为了让阿诚更快意识到罢了。 ............ 市立第一医院,夜色如瀑,疾风骤雨。 嘈杂的警铃声包围了这所医院,注定着这是一个不平常的夜晚。 谁能想到,往日里救人性命的医院,如今却成了随时都有可能爆炸的修罗场。 医院大厅内,密密麻麻的病人们堵在门口,在医生和护士的组织下,缓慢地向门口移动。 这是病情不算严重,能够撤离医院的,还有一小部分重病患者,以及他们的医护人员,仍然坚守在医院中,不能离开这里。 身披大衣的杨刚火急火燎地跳下警车,与负责交接的医院保卫处大声说着什么。 周围,普通的刑警们进入医院之中,加入了疏散人群的队伍。 有了警察们的帮助,医院终于成功把坐轮椅和病床的病人区分开来,走另外一条通道。 一下子,庞大的病人队伍以数倍于之前的速度开始移动,越来越多的人远离了医院,这如今的是非之地。 旁边,身穿防爆服、举着防爆盾的另一批警察却逆着人潮,在预留出来的入口鱼贯而入,迅速深入医院的各个楼层,探寻着那枚随时都会爆炸、象征着死亡的炸弹。 在警车的后面,一辆没有任何装饰的黑车稳稳地停了下来。 钟恩秀坐在车内,一手拿着炸弹的设计图,另一只手却拿着属于石昌俊的小灵通。 在密室的时候,这台小灵通突然亮了一下,收到了一条新的邮件。 那是“教授”发送的,最后一条邮件。 “恭喜你们,找到了这里,最后的晚会将于午夜十二点开始,请准备好入场券。” 关于这条邮件,她本想当时找个机会告诉陈瑜的,但见他已经推理出了炸弹的所在地,锁定了“晚会”的所在地,而且当时旁边还有立场不明的两人,她才暂时按下不表。 后来,她见陈瑜没顾得上查看小灵通中的邮件,在出了赌场后,才把这条信息分享给他。 当时,陈瑜只是郑重地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钟恩秀摇了摇头,收起小灵通,起身离开了座位。 她重重地关上车门,带着那副炸弹图纸,直奔杨刚而去。 “第一批病人先坐警车离开,其他人尽量远离医院,去大道上等待大巴,马上就来,”杨刚和医院安排着撤离的具体计划,却突然感受到背后的凌厉气势,不由地回过头。 只见,一个美丽女人站在雨中,裹着那份炸弹的设计图纸。 “钟……恩秀?”杨刚愣了一下,有点不太敢确定。 钟恩秀却直接将图纸塞给了他,然后又给他看了看手机上的那条消息,没有解释什么。 待杨刚反应过来,明白了剩下的时间不多后,她便继续问道:“现在确定炸弹在哪里了吗?” “额……”杨刚按了按左耳的耳麦,两秒后才确认,“他们现在正在清理第四层,地下三层以及地上二层全都探查完了,没有发现炸弹的踪迹。” “大楼一共三十层……”钟恩秀皱了皱眉毛,“上面的楼层要最后检查吗?” “按规定来说,应该是这样没错,但是我在路上已经安排了两辆直升机,他们马上就会到达顶层,然后开始向下搜索。” “那电梯呢?” “电梯本来是分配给行动不便的病人的,但疏散过程中有许多普通病人对此不满,急着撤离……” 杨刚没有说下去,转而总结了一句:“总之,现在全医院的电梯都是停滞状态,医护人员和警方正在帮忙疏通,但暂时还无法使用。” “既然这样的话,我明白了。”钟恩秀没有任何抱怨或者不满,只是平淡地了解了现在的状况。 然后,她消失在了原地。 杨刚挑了挑眉,后知后觉地向大楼的方向看去,眼睛差点掉了出来。 上一秒还在他身旁的钟恩秀,现在却已经冲到了医院门口,而且,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她逆着人潮,借着跑步产生的冲劲,竟直接冲上了墙壁! 就这样不可思议地,钟恩秀在医院的外墙上如履平地,一下冲到了五楼。 那是超出认识范围,突破了人体极限的疯狂举动! 待冲势慢慢缓了下来,无法抵抗重力后,她才凌空一跃,精准地落在了旁边的阳台上。 但是,她却没就此停手,翻入医院内,而是歇息片刻后,双手伸向了六楼的通风管道。 她还要向上! 第29章 巴赫 陈瑜却不知道钟恩秀此时的疯狂,不然,他一定会自豪于自己曾在她手下侥幸逃过一劫。 当然,他现在还不清楚以钟恩秀的实力,为什么当时只是和他打成平手。 对这些一无所知的陈瑜将油门一踩到底,汽车引擎发出过热的争鸣声,极快地向前驶去。 不顾任何交通规则,他一连闯了数个红灯,最终停在了警局对面的十字路口。 这里距离六芒星的中心点,林泽文曾光临过的咖啡厅,仅有几步之遥。 陈瑜偏了偏头,看向被雨水不断冲刷着的窗户。 他心念一动,一行猩红的小字便从上面冒了出来。 上面除了“任务目标,抓到幕后黑手”这行字外,又多了一个新的倒计时。 距离任务的最后期限,还有一个小时十五分钟。 这个倒计时,是他在钟恩秀口中得知,炸弹会在午夜十二点爆炸后,系统自行出现的。 一个小时十五分,这已经够了。 陈瑜收回视线,刚刚打开车门,想要下车时,却蓦然看见咖啡厅外的长椅上有个打着黑伞的男人。 他眯了迷眼,撑起伞,径直朝那边走去。 待走近了,他才发现,原来空间的角度让他产生了错觉,那人并非坐在长椅上,而是坐在长椅前方的轮椅上。 大雨滂沱之下,那人撑着黑伞,浑身气质内敛,只留下一个背影,手指有规律地敲击着轮椅把手,似乎在等待着某人的到来。 陈瑜怔了一下,突然听懂了雨声和手指敲击声结合在一起的旋律,说出了那首曲子的名字: “巴赫,g 小调第一小提琴独奏奏鸣曲。” 男人的手指在空中停滞一瞬,旋即又恢复了正常,继续敲击着轮椅。 “你来了。”他嗓音沙哑,就像在沙漠中穷途末路的旅行者一般。 “我来了,”陈瑜站到了轮椅旁边,说出了那个让自己吃尽苦头的名讳,“教授。” “呵呵呵……”男人发出了堪称恐怖的笑声,却没有否认这个称呼。 陈瑜眯了眯眼,眼前这个男人无疑就是“教授”了。 终于找到了任务的终极目标,他却没有像自己之前预料的那样欣喜,或是愤怒。 由于一人站着一人坐着的缘故,陈瑜的雨伞高了“教授”一头。 而“教授”此时仍稳稳地坐在椅子上,手指继续敲击着把手,和大自然一同演奏着巴赫的乐曲。 明明计划已经濒临破产,自己的所在地也彻底暴露,他心里却丝毫不慌张,就好像一切仍在他掌握一样。 在这种局面下,陈瑜率先开口:“这样演奏巴赫,是为了向我炫耀吗?” “呵呵呵……”“教授”的笑声难听得像是死人。 “只是习惯使然,不过你要那么理解的话,也没什么不好的。” 他就像和一个多年未见的老朋友闲聊一样放松,全然没有被抓到的紧张和不安。 陈瑜眯了眯眼,没有多说什么,淡淡道: “你明明可以逃走的。” “没错。”他万万没想到,“教授”就这样承认了。 “不过,出于某个原因,我想亲眼见见你。” “你就那么确定,我不会直接报警,让警察抓你?” “当然啊,”他就好像在说着最理所当然的事情一般,“不然的话,你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向警方隐瞒信息?” 陈瑜撇了撇嘴,没有再接茬,转而问道:“你不担心自己的安危就算了,最后的计划失败了也无所谓吗?” “谁说——”教授的声音故意拉得极长,“我一定会失败?” 陈瑜抬起头,望着医院的方向,“那么,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嗯,拭目以待。” ............. 钟恩秀双手双脚并用,以一种完全违反人体构造的奇异姿态向上攀登。 她动作灵巧,速度极快,全身肌肉的力量没有一丝浪费,每一个动作都恰到好处,有一种说不出的美感。 此时此刻,她贴在十几层的高楼上,动作不停,心中却又想起了那对母女死时的惨状。 钟恩秀此刻才意识到,自己心中对“教授”的仇恨,已经消退了许多。 如果没和陈瑜谈过那对母女的事,她此时根本不会在这里,肯定被心中复仇的欲望控制,和陈瑜一起去追寻“教授”的踪迹。 这一切,不是为了复仇,而是为了赎罪……头在心中默默念道。 突然,一阵狂风吹过,一块因踩踏而变形的铁块于外墙处脱落,向外飞出。 同时,钟恩秀脚下一空,全身失去了平衡,向下跌去。 好在,她的右手及时抓住了上面的空调箱,获得了最后的支撑。 但也只是这样而已。 在不断挑战人类极限的情况下,她的四肢早已力竭,一再尝试了几次,却始终提不起力气,够不到上面的支撑物。 她的身体半空中摇摇欲坠,看起来随时都有可能坠落。 她却丝毫不担心自己的安慰,只是轻轻呢喃道:“赎罪啊……” 那三个字在出口的瞬间便被风雨撕碎,消失在了空中。 寒风凛冽,冷硬的雨点打在她身上,但钟恩秀的心跳却越来越快,全身各个穴窍再次涌现出温热的力量。 一瞬间,全身却充斥着前所未有的活力,她的内心前所未有得畅快,狭长的眼眸中满溢着欣喜的华彩。 她双手猛然一握,握住了上面的空调箱,然后,稍一用力,便翻到了空调箱上,重新站稳了脚跟。 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为了自己,去做所谓的“正确的事情”。 这种陌生的体验,让她感受到了生命的温度,她第一次感受到,自己不是杀人工具,也不是生物层面上亿万细胞的集合,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此时此刻,她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人,真正地活在这个世上。 这是她魂牵梦萦,苦苦追寻的鲜活人生。 就这样,钟恩秀在笔直的高楼上,逆着狂风,逆着骤雨,孤身一人在空中起舞。 她用灰暗、绝望的音符,演奏出了满是希望的乐章。 在她的世界中,一切规则都骤然破碎,风雨,高楼,一切都不复存在。 那里,只剩下一个普通的女孩,不断散发着生命的喜悦。 钟恩秀就这样一路向上,最终来到了顶楼之上的天台。 她稳稳地落在天台之上,来不及歇息,转身下了顶楼。 顶楼原本的陈设是顶级病房,一般只给有权有势的人使用,今晚却安静异常,一个人影都找不到。 钟恩秀看了眼墙上的钟表,现在是十一点钟。 从顶层开始,她要在这一个小时之内,尽可能快地找到炸弹。 而剩下的事,就交给陈瑜,还有警方吧。 第30章 后手 “六层检查完毕,没有发现炸弹。” “七层检查完毕,没有发现炸弹。” 耳麦对面传来一个个坏消息,让杨刚不禁攥紧了拳头,仰头看着这栋三十层高的医院。 几分钟之前,那个从爆炸案中消失的女人,就这么不可思议地从墙壁上去了顶楼。 现在,她也应该从顶楼开始排查了吧…… 杨刚深吸一口气,强压住心底的不安与烦躁,对着耳麦那边的防爆部门道: “收到,加快速度,炸弹还有五十三分钟爆炸!” “了解!”他们异口同声地道,然后同时挂断了耳麦。 杨刚却没有停止忙碌,转而接通了负责研究图纸的科研人员: “现在情况如何?找到拆弹的方法没?” “不,”电话那头此时也已经焦头烂额了,“制造者把引爆装置和引线缠在一起了,一旦擅自拆线,就必然会引爆炸弹。” “我不管这些,我只要一个准确的时间!”杨刚大声吼道。 “杨警官,您要明白,面对这种量级的炸弹,强行拆除本来就是最差的选择,赶紧疏散人员,提前控制损失才是正道……” “闭嘴!给我老实研究炸弹去!”杨刚的声音中第一次有了怒气,“我再给你半个小时,半个小时后,一定要找出安全的拆弹方法!” 他说完,也不管对方的回复,直接挂断了电话。 雨越下越大,杨刚的心也慢慢沉了下去。 坦白来说,要他负责收拾现场还行,但他绝对不是做爆破现场指挥的料。 可今晚事发突然,临时找一个专业人士也已经来不及,只好赶鸭子上架,自己临时顶了上去。 希望,能一切顺利吧……杨刚吐出一口浊气,再次拨通了另一个号码。 “喂,我是杨刚,直升机到底还要多久?!” “天气恶劣,不便于降落……起码还要十五分钟。” “去你妈的,”杨刚直接挂断了电话,“一个平民都比你们有用。” 当然,负责直升机的成员没听到后半句话,而他也只是稍微宣泄一下情绪,没有真的将两者进行比较。 虽然不清楚钟恩秀是怎么做到的,但那显然已经超出了正常人的范畴。 甚至,用超能力来形容也不为过。 “警……警官,有电话找您,”一个身披雨衣的刑警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把杨刚的私人手机拿了过来,“是那位女士。” “哪位女士?”杨刚挑了挑眉,不明所以。 “额……”刑警顿了两秒,在大脑中搜寻着合适的形容词,“就是刚刚爬上楼顶的那个……” 他话还没说完,杨刚就已经接过了电话:“喂?我是杨刚。” “我现在在医院的二十九层,这里没有发现炸弹。”钟恩秀上来便开门见山。 “我知道了,”杨刚抬头望向医院那耸入云端的顶层,“你现在需要什么?” “不,不用费心我这里,保持联系就好,有什么消息,我会用这台手机打给你。” 钟恩秀拿着在护士站找到了智能手机,走到了窗边。 她看着雨中的繁华城市,目光投向极远处的马路口,微笑道:“对了,还有件事。” “什么?” “看看外面的马路。”钟恩秀也不等他的回应,自顾自地挂断了通话,掏出一个闪着绿光的微型芯片。 这是石昌俊设计出来的小东西,如果在周围三米内有炸弹存在,芯片上的红光便会变成绿光。 待排查完这间病房的每一个角落后,她转身走入下一个房间。 “马路?”杨刚疑惑地回头,却刚好撞上负责疏散人员的警察。 “杨哥!杨哥!”那警察连滚带爬地跑到他面前,也不管中途掉在地上的帽子,手指发抖,兴奋地指着外面的马路。 杨刚一头雾水,问道:“什么事?” “车,外面来了好多车!” “来帮忙运送病人的!” “什么……”杨刚一时没搞懂发生了什么,只好站上了旁边的高台,用望远镜眺望着远方的马路。 只见,花花绿绿的车灯遍布整条马路,各式各样的私家车不知怎地一下冒了出来,停在周围的街道。 数不清的车主停了下来,主动把病人和医护人员一起送上车,然后跟在警察后面,一起去往备用的医院。 杨刚怎么也想不到,这些车都是鱼龙帮的手笔。 李杰坐在赌桌上,轻轻摩挲着地图上的六芒星,嘴角带笑: “如果城市里发生了恐怖袭击的话,我们这所谓的市内第一黑帮,也就没地方收钱了啊。” 阿诚坐在一旁,默默地为李杰倒茶,心中对陈瑜佩服得五体投地。 在赌场中,陈瑜挂断了杨刚的电话后,曾这样说道:“李帮主,我还有最后的两件事需要您帮忙。” “其一,市立第一医院的病患和医护人员很多,警方一时想必也调不出那么多的车子,他们肯定来不及全部撤离。 所以,麻烦您帮忙,让病人们尽可能快的撤离。” 陈瑜言辞恳切,态度诚挚。 “这没问题,”李杰没有犹豫,立即赞同了他的要求,“维护这个城市,本身也是我们的责任。” 他拱了拱手,身子凑地更近了些。 “那么,第二件事是什么?” “其二嘛……” ……… 陈瑜撑着伞,淅淅沥沥的雨滴打在伞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然后失去了上天给予它的活力,无力地打在地上。 “我承认,你的确很了不起,凭一己之力搅乱了我的计划,还制造了很多连我都觉得棘手的意外。” 教授用一种令陈瑜厌恶至极的语气称赞着他。 “但也多亏了你,让我的计划能够顺利进行到最后一步。 不然的话,烟火大会一个观众都没有,那该有多寂寞啊。” 不知该说是英雄惜英雄,还是教授真把他当成了共同促进计划发展的同伙,总之,陈瑜很讨厌他那种自以为是的口吻。 他望着灯火通明的咖啡店,控制住自己的表情,说道:“反正我没得选,不是吗?” “从我破坏了王谦的行动开始,你就不停地把线索往我脸上送。” 教授呵呵一笑,却并不在意:“随你怎么想,总之,你现在站在这里,如我所愿。” “真的如你所愿吗?”陈瑜回以一个讽刺的笑容,“我到现在,可是还活的好好的呢。” 教授怔了怔,似乎想通了什么一般,释然道:“是啊。” 第31章 问答 “没想到,你居然能想到这一步,”教授谓叹一声,“真是了不起。” “这是你教我的,”陈瑜终于抓住机会,把那句话还给了他,“在一起完美的犯罪中,重要的从来不是手法,而是何时,何地。” “呵,这样吗……” “不过是三处狙击点再加上咖啡店中的几把枪而已,不足挂齿。”陈瑜平静地望着咖啡店里面的景色,手中的雨伞不曾有一丝摇晃。 柜台前,几个穿着工作围裙的人缓缓举起了双手,抱在脑后。 同时,原本藏在柜台中三把mp5冲锋枪被踢到了地上,外加几把大口径的手枪。 而后,瘦竹竿和大汉从咖啡店里冒出了头,双指并拢靠在太阳穴旁,做了个敬礼的动作。 而警局的天台上,长椅斜对着的公寓内,还有一辆一直停在路边的黑色轿车中,一瞬间人影摇晃。 他们都是在赌场中,与陈瑜有过一面之交的鱼龙帮成员。 陈瑜的第二个要求,正是请李杰帮忙,肃清咖啡店所在的这条街。 “说来讽刺,鱼龙帮的人是这座城市中最了解警察局的,没有之一。” 教授却轻轻笑了起来,就像刚刚失败的计划与他无关一样,说:“现实啊,真是令人无奈。” “说起来,你突然多了这么多打手,是之前王谦雇佣的那家佣兵公司的人?” “嗯,在计划真正开始之前,我就已经控制住那家公司的老板了。” “所以,王谦刚好选择了林泽文放置炸弹的那辆车,并不是偶然,而是你刻意为之?” “那倒不是,”教授继续敲击着轮椅把手,与雨声混合成轻快、悦耳的乐曲,“那种程度的分析,随便就可以做到,没必要再刻意发布任务。” “说到底,那个老板,到现在都不知道王谦和我的关系。” 果然,一切早都是计划好的……陈瑜眯了眯眼,又说道:“既然听众全都倒下了,那么,你可以不用再演奏任何乐曲了。” “啊,你连这个都看透了吗,”教授这次是真地意外,手指停在了空中,“没想到,最后还是小看你了啊。” 说完,他竟然双手凑到身体中间,学着正常人的样子,双手微张又合十,慢慢鼓起掌来。 但是,轮椅上那具身躯所制造出的掌声,却相当得晦涩、诡异,就像是人类临死前最痛苦的呻吟,让人无法和鼓励、称赞这些积极的词汇联系到一起。 陈瑜微微扭头,目光聚焦在轮椅上的教授,不带任何情感。 把巴赫乐章和教授下达的行动指令联系到一起,却并非是他的自己想到的,而是根据教授心声中的只言片语,联想得到的。 “与之前的那些经历相比,猜到你会在这里安排陷阱,并不难。” “啊,的确,”教授轻轻点了点头,有些遗憾,“本来,我还想让你和我作伴,一同面对死神的。” 陈瑜没接这个话茬,跟这个死到临头的人谈论生死是白痴才会做的行为。 事到如今,逮捕教授,完成命运系统的任务,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唯一的问题是,系统对于“抓到幕后黑手”的判定是怎么样的。 通过言语让对方承认自己的身份,这陈瑜已经做到了,显然可以排除。 那么,到底是逮捕他,把他带到警局,还是说,那其实指的是物理意义上的抓住,要用绳子绑住他? 陈瑜一时想不出个所以然,为此,他甚至还特意准备了根麻绳,此时正揣在兜里呢。 不过,面对即将到来的死而复生,他倒也没迫不及待到控制不住自己的地步。 况且,他还答应过钟恩秀,要把教授的命留给她。 但是,真的有这么简单吗? 教授的计划,真的就到此为止了吗? 他今晚出现在这里,只是想要拉我陪葬这么单纯吗? 陈瑜总感觉这一切发展地太过顺利了,顺利地就像是教授刻意为之。 还有,他为什么,无论如何也想见我? 哪怕是放弃自己的生命? 陈瑜慢慢察觉到了局面有些不对劲,却又想不通教授到底想干什么,哪怕是心声也没给他什么有用的线索。 这让他有点烦躁。 陈瑜透过咖啡厅的玻璃窗,瞥见了现在的时间,外加命运系统的那行红色小字。 距离炸弹爆炸,还有四十五分钟。 这既关系着此时市立第一医院中,所有没来得及撤离的病人、医护人员和警察的安危,也是关系着他能否通过命运系统,“死而复生”的关键。 陈瑜深吸一口气,还是按原计划,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那么,你把炸弹藏在哪儿了?” 听到这个问题,教授的眼神倏然锐利,手指轻敲椅背,却在触碰到轮椅的一瞬间缩了回去。 他就像潜伏已久的雄狮,终于等到了等待已久的猎物。 然后,他就当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身体放松下来,轻轻摇了摇头,说:“不知道。” “不知道?”陈瑜重复了一遍。 “嗯,”教授已经恢复了正常,轻松地回答,“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陈瑜盯着轮椅上的这个男人,心情沉重。 对于他这个读心者来说,最重要的从来不是对方嘴上的答复,而是他的心声。 然而,教授这个设计了所有计划的罪魁祸首,心中的答案,居然也是“不知道”。 他没有说谎。 可是,明明是他自己实施的计划,他怎么可能不知道炸弹在哪?! 陈瑜皱了皱眉,一切线索都指向一个不可能的答案。 教授识破了他有读心术。 不仅如此,教授还猜到了他会用这种手段啦获取炸弹的具体位置。 只有这样,他才会多此一举,刻意不让自己去参与炸弹的安装过程,以免自己的心声出了纰漏。 虽然陈瑜不想承认,但这是唯一的解释。 不然的话,一切都说不通。 而教授的心声中,还有即将证实某个猜测的激动与紧张。 这说明,虽然教授没有百分百的把握,但他的确在怀疑陈瑜身上的超自然力量! 但是,怎么可能? 他怎么可能知道我有读心术? 陈瑜眉头紧锁,心情前所未有的烦躁。 明明一切都已成定局,但在最后时候,好像已经穷途末路的教授,再次将了他一军。 第32章 最后的布置 突然其来的意外,打了陈瑜个措手不及。 他万万想不到,教授的目的居然是要验证自己的怀疑,确认他有读心术。 坦白来说,陈瑜虽然曾想象过读心术某天突然暴露,然后自己被某个全员黑衣的神秘组织绑架或者在阴差阳错之下加入某个同样都是超能力者的组织…… 但当这一刻真正到来后,他的内心就如同迷途的羔羊一样惊慌失措。 陈瑜此刻烦躁、不安,有种想直接把教授撕碎的冲动。 说到底,炸弹爆炸了又怎么样呢?我的任务明明只是抓到教授而已。 只要完成这件近在咫尺的小事,我就能在现实世界复活了吧? 那么,剧本世界中的人命,真的重要吗…… 陈瑜没敢再想下去。 他不敢再面对名为诱惑的深渊,生怕自己被卷入其中。 陈瑜心中好歹还保持着最基本的理智,没有付诸行动。 毕竟,比起他的秘密暴露,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 陈瑜望着一脸淡然的教授,强压住心底的不安,问道: “你是如何安排最后一颗炸弹的?” 他自然明白,这种指向明确的问题。会让教授进一步接近真相,读心术暴露的风险也会提高,但为了医院里那些病人和医院人员,他只好这么做。 ——教授虽然不知道炸弹安放的具体地点,却也必然插手了其中的一部分,不可能完全一无所知。 教授听见这个问题,对于心中的猜想又多了份把握。 他身体悠闲地靠在椅背上,满意地舒了口气。 “不知道啊,我只是把炸弹交给了佣兵公司,让他们随便放在一个人的肚子里,仅此而已。” “当然,还少不了必要的戏剧效果。” 说着,他朝陈瑜的方向扭动脖子,颈椎却因钙化而一阵爆栗,像是在放鞭炮一般吓人。 终于,在目光的最远处能看清陈瑜之后,教授停了下来,虽然他极力掩饰,但陈瑜还是听出了声音中那计划得逞的得意: “无论你怎么试探都没用,我这里,没有任何你想要的东西。” 糟糕……陈瑜暗道一声大事不妙。 他万万想不到,教授会丧心病狂到这等地步,为了一个莫须有的猜想,居然把炸弹缝到了人的身体里! 而现在,已经有不知道多少人离开医院了!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住心中的焦虑和不安,从兜中掏出了从李杰那借来的手机。 “是我,杨刚。”没过多久,电话那头便传来熟悉的声音,却透露出一股疲惫。 “杨警官!炸弹不在医院的建筑上,而是被缝到了肚子里!”陈瑜不顾在教授面前失态,焦急地喊道。 “什么?!”杨刚像是从头顶被浇了盆大水一盘,惊讶而出。 陈瑜看了一眼在旁边看笑话一般的教授,又道:“我百分百能确定!所以,请赶快排查相关人士!” “还有,那些已经离开医院的病人和医护人员,他们也有可能是炸弹的携带体!” 杨刚也顾不上惊愕,立即答应道:“我知道了。” 然后,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嘈杂的叫喊声,杨刚正对手下传达着这一讯息。 而教授,只是嘴角微微翘起,放松地看着这一切,没有任何阻拦的意思。 两分钟后,杨刚又回到了通话中,还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刚好有两队从县城支援来的防爆警察在附近,我已经安排他们,去排查先前撤离的车辆,一定不会有遗漏。” 没等陈瑜说话,他继而又道:“还有,医院中也请放心,直升机已经成功降落,新一批的防爆人员已经进入医院。 而我也安排好还没离开医院的病人们接受检查,也让人去检查移动不便的重症病房了。 请放心,我们绝对能赶在十二点之前,拆除炸弹。” 陈瑜沉默了一会儿,当着教授的面,说:“抱歉,这是我的失误。” “我太依赖也太高估自己的能力了,没有把情况考虑周全,给了你们不全面的信息,还白白耽误了时间。” 如果,如果我没有太相信自己的读心术,如果没说那么多废话,如果之前的效率能再高一点,起码,起码能多挤出五分钟…… 他咬了咬牙,认真地反省道:“这一切,都是我的自大导致的。” “嗯?”教授意外地看了他一眼,眼光好像在审视什么稀世珍宝。 其实,这不能完全怪陈瑜。 当时,教授的心声中既分析着雨声的规律,然后演奏巴赫,还留了个心思给周围那些佣兵公司的手下们。 在这种情况下,读心术的用处便大打折扣。 而陈瑜也是想先等待鱼龙帮把周围的狙击点先清理干净,待完全掌控局面后,剔除教授那些冗杂的心思,再提出关于炸弹的问题。 在当时的局面下,这种做法说不上完美,但也绝没有太大的问题。 不曾想,在教授那意想不到的后手下,最终却导致了如此糟糕的结果。 杨刚虽然不清楚这些细节,却也没有指责他什么,还安慰道:“别想太多,你已经帮了我们很多忙了,没有你,我们甚至都不会知道炸弹的存在。” “所以,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我们吧。” “拜托了。”陈瑜也明白多说无益,没有再矫情。 杨刚“嗯”了一声,没有挂断电话,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对了,钟恩秀以前到底是什么人?” “这个……”陈瑜还没来得及回复,教授却仿佛听到了电话那头的声音一般,笑呵呵地说道: “她是世界第一刺客组织,荷鲁斯教的首席刺客。” “首席刺客……”杨刚对于这个答案,居然没有任何意外,反而还想通了什么一般,“原来如此啊,我明白了。” “……”陈瑜不知道该如何答复,只好说了句“保重”。 两人也没再寒暄,挂断了电话。 陈瑜稍微弥补了自己的过错后,转而望向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教授。 “首席刺客?” 教授微笑地看着他,声音一如既往地沙哑,“你好像很意外啊。” “也是,她好像从没在你面前,展现出真正的实力。” “真实实力?”陈瑜疑惑地重复道,又想到了和她在公寓中的那场打斗。 当时,他用空手和钟恩秀的匕首,斗了个不分上下。 教授笑而不语,却在心中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不,他是刻意在心中反复默念着“没错”,来告诉陈瑜答案。 他已经确认,陈瑜拥有读心术了! 第33章 超分析力 读心术……就这样暴露了? 意识到教授的作为后,陈瑜的瞳孔无限放大,一时难掩震惊神色。 虽然教授在之前刻意防备了他的读心术,而关于炸弹的连续两次提问中,他也露出了不小的破绽,但是,就凭此确认他拥有着超自然、超科学的能力,也远远出乎了他的意料。 教授微笑着看着他,又用心声说道:“果然,你根本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侧写师,只是拥有超自然力量的能力者罢了。” “……”陈瑜默默攥紧了拳头,手心被汗水浸湿。 “呵呵呵呵……”教授意图表达揭晓答案后的畅快,但那干涸的喉咙只挤出了恐怖的哂笑。 然后,他没有开口,又用心声说话,像是在讽刺陈瑜的能力。 “你知道吗?你在咖啡店中的表现,可是让我纠结了很久很久。 我怎么也想不通,你到底是如何得知林泽文真名的。” 不等陈瑜回应,教授在心中继续着缜密的推理,一言一语都敲打着他的内心。 “当时根本没有任何与那个名字有关的内容,而这也已经完全超出了侧写的范畴,我杀死了不知多少脑细胞,却仍找不到正确的思路。 而之后你的所作所为,更让我惊讶不已。 虽然其中的很多事都可以用侧写或者对人性的把握来解释,但有些则根本说不通。 你仅凭一两句话,就把林泽文和枪杀案、纵火案联系到一起,在面对钟恩秀时,又一下子看破了她那臻至化境的伪装和谎话,和李杰对峙的期间,又凭空得知了我发布给石昌俊任务的细节…… 在你身上,仅凭常理,太多太多的事情解释不了了。” 或许是不用费力开口的缘故,教授的话一下子多了起来。 “当时,我把所有的线索都分析了个遍,穷尽了能想到的所有可能性,却怎么也无法解释你的行为。 百思而不得其解的我,甚至还去翻阅了你的学生信息、社会履历、就医历史等等…… 结果,除了你曾在初中二年级无缘无故地身体虚弱、精神萎靡以外,什么都没查到。” “初二?”陈瑜怔了怔,脱口而出。 他也不打算再做什么掩饰,打破了沉默。 在教授眼里,则彻底坐实了他的读心术。 但陈瑜关注的,却是这个时间点。 这刚好是现实世界,他获得读心术的年龄。而且,他现实的就医经历中,因为检查不出什么毛病,他爸妈便私下拜托医生做了模糊处理,最终留在病历本上的,也就是所谓的身体虚弱、精神萎靡。 “你终于承认了啊,”教授先是开口感叹,然后又换成了心声,“说实话,在探求你真正能力的过程中,我感受到了久违的趣味。” “因为,我已经太久太久,没遇到过无法理解的事了。” 陈瑜眯了眯眼,手心的汗水夹杂在雨水中,一起流下。 “你很喜欢揭露别人的秘密,是吗?” 教授这次甚至没有开口,直接用心声回答:“不然,我这比常人优越了多少倍的大脑,又有什么用?难道要去做科研吗?” “起码也比你现在要好。”陈瑜不无讽刺地说道。 “呵呵,也许吧,”教授也不和他争论,继续自己的推理,“结果,在用尽一切手段之后,我终于确认,你身上的谜团,无法用现有的科学和科技水平来解释,属于人类目前仍然未知的领域。 也就是超能力。” “还真是自大的想法。” 教授没理他,“按理来说,我这样的人,对科学和逻辑的坚持应该会比常人强烈得多,但现实不容许我狡辩。 引用福尔摩斯的话来说,当排除一切不可能的情况后,剩下的不管多难以置信,那都是真相。” “所以,我就开始发挥想象力,把你和传说中的超能力者联系到一起,而我脑海中出现的第一个念头,便是读心术。” 教授喘了口气,用心声完成的一连串推理似乎也让他感到劳累。 “就为了确认这么一个不着别急的怀疑,你就改变了最终计划,甚至自己还冒险在这里等待?” 陈瑜无法理解他的想法。 “当然不是,我可是有着起码五成的把握。而且,在用读心术代入你的行为后,所有无法理解的一切在逻辑上都解释得通了。”教授认真地纠正道。 “而且,你似乎已经接受了自己超能力者的身份,却不知道这对我这个病入膏肓的理科生来说有多重要。” “病入膏肓的理科生?”陈瑜重复了一遍这个奇怪的词汇。 虽然他隐约也看出了教授的身体有些古怪,但也还没和死亡联系到一起。 “咳咳……”教授咳嗽两声,却没有正面回答他的疑惑。 “对这个世界来说,超能力的存在,就意味着在现有的社会之上,还存在着一片更广阔的未知世界。 那个世界掌握着我们无法理解的科技,或者拥有着能够孕育出超能力者的土壤,或是有着能让凡人获得超能力的未知技术。” 教授的描述让陈瑜有些心神不宁,悄悄吞了口唾沫。 在从读心术的痛苦中解脱后,他也曾思考过读心术存在的原因,和自己凭什么能获得它这样的问题。 但因为没有能够沟通交流的对象,他也不曾遇到过其他的超能力者,这些问题慢慢地也就不了了之了。 而现在,他又想起了将自己带入这个世界的命运系统,还有它那不可思议的能力。 难道说,命运系统代表的,就是教授所说的更高级的世界? 而我的读心术,也是出自那个世界手中? 陈瑜想着,不由地瞥了眼咖啡店窗户上的猩红小字,距任务的最后期限,还剩三十分钟。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教授的眼神中有着前所未有的狂热,他低头自语,沙哑的声音中却难掩兴奋: “一旦得到了进出那个世界的方法,那么已有的认知体系将会被全部推翻,在那不知领先了多少个纪元的庞大文明的冲击下,数学、科学、哲学,所有人类赖以生存的知识,都将失去原来的效用,甚至我们的整个社会,都只是昙花一现。” 说到这,教授却突然停顿了一下,语气变得苦涩:“可惜,太迟了,我发现的太迟了…… 我,已经见不到那一幕了……” 第34章 绝症 市立第一医院,距炸弹爆炸三十分钟。 “听得到吗?”杨刚的声音从电话那端传来。 “嗯。”钟恩秀淡淡地回了一声,手上的芯片仍然闪着绿光,这说明这个房间中也没有炸弹。 杨刚也没寒暄,直接开门见山: “最新消息,陈瑜确认炸弹藏在医院中某人的肚子里。” “也就是说,现在要检查医院中还没来得及撤离的人对吧?”钟恩秀一边说着,一边看向走廊上的医院楼层图。 “没错,而且直升机的支援也已经到了,炸弹图纸也已经破解完毕,之前离开医院的人也不必担心,”杨刚犹豫了一下,放弃了原本的打算,没有给她下达具体的指令,“所以,逐间搜查的任务就交给我们,你自由发挥就好。” 虽然他得知了钟恩秀原来的身份,但也没因此怀疑她。 杨刚在办案中一直有一个优点——拿事实说话,今天晚上,钟恩秀既是陈瑜那边的人,又如约送来的炸弹图纸,又冒险进入了医院大厦,这几件事加起来,已经足够他给予钟恩秀无条件的信任。 “拆除炸弹要多久?”钟恩秀问着,纤细修长的手指停在了地图中间偏上的位置。 “最快也要五分钟,十分钟是最为稳妥的时间,我们还有二十分钟的时间。” “谢谢,我知道了。”她道谢一声,挂断了电话。 此时,她的指尖正指向医院第十五、十六层的手术室。 ——市里第一医院的手术室共分为三部分,一是一层急诊,二是顶层给大人物专用的,最后也是规模最大的则是这里。 而之前的时间,她已经检查完了最顶上四层的重症看护室和顶层病房,确认没有炸弹存在。 楼上的医护人员告诉过她,手术室是当前医院人流最多的地方,有几场没办法拖延的手术正在进行。 依照她刺客理性的判断,直接去往中间的楼层,是效率最高的方式。 无论是考虑到上下两拨防爆部门,还是发现炸弹的最大概率,她都应该去那里。 但钟恩秀最终停在了已经可以使用的电梯前。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最大的优势并不是什么刺客的直觉,也不是什么理性分析,而是教授计划中,受害者的身份。 这座医院中,只有她真正参与过教授的计划,体会过那种地狱般的滋味。 念及此处,钟恩秀没有踏入已经敞开的电梯,重新回到了走廊之中,观察起那副医院楼层图。 炸弹携带者可能藏身的地方,教授可能会选择的地方。 陈瑜曾说过,在教授的计划中,有一个普通存在的、他无法理解的特点,考验人性。 无论会承担怎样的风险,这一点,永远不变。 那么,如果我是他,会选择什么样的病人来携带炸弹? 什么样的人,才能满足他那无聊的恶趣味? 对死亡已经释然的人,对生命充满眷恋的人,还是…… 她的手指跃过手术室,划过医院中诸多重要的区域,病理科,实验室,病房、手术观察室…… 突然,钟恩秀手指一僵,停在了地图右边的一角。 那是专门为正在监狱中服刑的病人,设置的紧急病房。 ——一旦犯人染上了监狱的医疗水平解决不了的病症,便会统一带到这里治疗。 而在警方的撤离政策中,他们是最后一批撤离的人员。 钟恩秀不再犹豫,直奔监狱病房的所在地,十三层走去。 在十一点三十五分,她按下了电梯中三十个按钮中,最不吉利的那个。 ……… “太迟了?你在说什么?”陈瑜皱了皱眉。 “咳咳咳咳……”教授咳嗽地更加严重了,但却没有再用心声挑衅他,而是费力地开口。 “我已经把我生命中最后的时间,献给这个计划。” 他说着,抬了抬自己手臂,露出里面缠了好几圈的绷带。 不仅如此,他转过身子,正对陈瑜,后者这才看见那黑色大衣之下的风景。 从头到脚,脖子,手臂,大腿,他身体的各个部位都缠满了绷带,让人怀疑他是否有什么不知名的癖好。 而唯独没有被绷带盖住的面部,就好像被强酸泼洒过一般,腐烂的极其厉害,五官的界限都已模糊,黄色的皮肤如同墙纸一般一层层脱落,露出里面血红的血管和神经。 望着这如恶鬼般骇人的身躯,陈瑜瞳孔微缩,一时忘了言语。 教授沙哑地笑了起来,似乎对他的反应很满意:“你知道,绷带之下是什么吗?” 他说着,手臂上的绷带自行脱落,露出里面那几乎已经脱离了人类范畴的肌肤。 那长满斑点的苍老皮肤紧贴着骨骼,手臂上的肌肉全部发生了萎缩,甚至连大部分血管都已经失去了活力,血液完全无法流通。 除此之外,教授身体的其他部位也是完全相同的惨状,身体的各个器官都衰竭到了难以想象的地步。 他现在的身体情况,哪怕下一秒死亡都不稀奇,哪怕是最乐观的医生,都会给他下达几十张病危通知书了。 在那绷带之下的,绝不是什么运筹帷幄、掌控一切的大阴谋家,而是一个病入膏肓,随时都有可能暴毙的病患。 难怪,他管自己叫“病入膏肓的理科生。” 陈瑜想象不到,教授每时每刻要承受多大的痛苦,才能支撑着这具身体继续运转,才能勉强维持生机。 “真可惜啊,没时间了。”教授并不是为自己即将落幕的生命而惋惜,那样的事,他早在那痛不欲生的折磨中释然了。 他遗憾的是,在自己的生命尽头,才发现这世上原来还有超能力,原来还有另一个自己未曾知晓,不曾踏足的神秘世界。 而自己,却再也没有机会经历了。 “如果早一点知道你的存在,我就不会那么相信现代的医疗水平了,”教授笑容苦涩,“不然的话,像古书上那些愚蠢的掌权者一样,出海访仙,钻研炼金术,研究宗教,说不定还真有得救……” “真是命运弄人啊。” 第35章 盛大落幕 对于他的长吁短叹,陈瑜却没有任何情感波动。 “要真是那样的话,不知有多少人能幸免于难。” “你是指的是炸弹专家,刺客,特殊癖好者,还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资本家?” “我指的是被他们杀死的无辜者。” “嘿,我给他们选择了,是他们自己选的那条路,不是吗?” 陈瑜不管教授的诡辩,沉默地看着他。 “别这么看着我,咳咳……”教授又咳嗽了两下,赶忙把绷带重新缠了回去,“医生可是告诉我,得这个病的概率,可以说是十亿分之一了。” “也就是说,这种怪病的携带者,全球也只有我一人而已。” “这不是你做这些的理由。”陈瑜说道。 教授却也没有反驳,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丑陋至极的脸上罕见地有一丝好奇。 “话说回来,如果我曝光你的读心术,这个世界会对你做什么呢?” “你是指轮椅下方的信号发射器吗?”陈瑜说着,蹲下来,在教授的轮椅侧面摸索着什么,然后拆下了一个不起眼的黑疙瘩,脚尖稍一用力,将它碾碎。 教授怔了怔,又笑道:“真不愧是读心术,真是防不胜防。” 刚刚他开口威胁的时候,心中不自觉地想到了曝光的方式,让陈瑜发现了那个装置。 教授也没再开口,稍微停顿了一下,聆听了两秒雨声的节奏,然后再次开始敲击手指。 却是陈瑜从未听过的陌生乐曲,旋律柔和、平静。 一瞬间便分析出了雨声的节奏,然后用着简陋至极的条件敲出了悠扬的旋律,教授所拥有的分析才能,就是这么不可思议。 “所以你为什么不愿意安享晚年,要设计这些丧心病狂的计划?”陈瑜打破了沉默,把话题拉回正轨。 教授一手敲着椅背,另一只手则缩回了袖子里,然后缓慢地移动到下巴处。 这对任何人都是理所当然的动作,到他那里却变得无比艰难,晦涩。 他却好像已经习惯了这种情况,伸手摸了摸下巴,悠悠道: “我可是一直在期待,这一场盛大的落幕啊。” “盛大的落幕?” 教授试图继续敲击原来的乐章,但一阵风刮过,让他不由地咳嗽了两声,干枯的手臂颤颤巍巍地缩了回去,无力地落在腿上。 “嗯,别看我现在这么狼狈,也是会期待自己的生命能有一个完美的句号啊。” “你强撑着这具残躯苟活在世上,费劲心思收集信息,去设计这一连串的阴谋诡计,就为了这个?” 陈瑜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手臂内侧青筋暴起,近乎咬牙切齿地质问道:“就为了,所谓的盛大落幕?” “咳咳……我先纠正一件事,设计这个计划的确花费了我一段时间,但收集信息,还有实施计划,却远称不上是费尽心思,甚至,可以说是轻而易举。” 在临近午夜的风雨不断击打下,教授本就不堪一击的身躯更加羸弱了,但他还是断断续续地说着。 在这个话题上,他似乎有什么特别的坚持,无论如何也不愿像之前那样用心声来和陈瑜对话,一定要亲口说出来。 “对啊,对我这样的人来说,既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也无法改变自己的命运,”身体状况恶化后,教授的笑声更加恐怖了,“那么,就只有找一个最美好的终结时刻,为生命画上句号了啊。” “只要能完成这件事,我这小小身体所承受的痛楚,也就算不得什么了。” “你在说什么,哪有人会为了这种事——”陈瑜难以置信,只觉得坐在轮椅上的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不可理喻。 “不然呢?难道在生命的最后关头,我还要假模假样地配合这个世界演戏吗?”教授打断了他,语气中满是无奈和悲凉。 “你知道吗?我虽然不喜欢那样虚伪的生活,但生病的我可谓是成功人士中的成功人士,月入百万,家庭美满,我按照世俗的眼光,做到了这一切,这怎么说也足够成为所谓的‘别人家的孩子’,怎么说也很值得称道了吧。但是——” 就好像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一般,他用自嘲的口吻继续道:“直到确诊了这种怪病,我才幡然醒悟,这一切都没有意义。” “我是天生的反社会人格,胆小、敏感、脆弱,厌恶这世上人类所创造的一切,学习、工作、人际交往、感情,我厌恶着一切你们趋之若鹜、视为珍宝的东西。 但是,在那天赐的才能的帮助下,我小心翼翼地把自己藏了起来,用尽全力,去分析正常人的喜怒哀乐,去学习人类应有的情感,去伪装成你们喜欢的样子,虚伪的做着那个令我讨厌至极的大银行家,结果到头来,却还是没有人愿意接受那样的我。” 教授微微抬头,感受着雨滴的微凉,叹息道:“装了一辈子,到头来却抽中了上天的大奖,染上绝症,然后妻离子散,家庭破灭。 到头来,我的身边,还是只有我自己。” 教授身上有某种,陈瑜无法理解的特质,竟让他沉下心来,暂且忘记了身份和任务,安静听他叙述。 “所以,我想在临死之前,做一回自己。” “我想,既然不能改变过去的事情,不能决定自己的性格、出身、能力,那么,起码我可以书写自己的结局。 所以,我不再压抑自己那丑陋至极的灵魂,为这段毫无意义的、可悲的人生,画上属于自己的句号。” “这就是这个计划的由来。” 教授沙哑地笑了起来,像是从地狱的夹缝中挤出的恐怖声音,但却是发自心底的畅快。 陈瑜沉默了一会儿,最终没有对教授的动机发表任何评价,只是说道: “这不是你做这些的理由。” “没错。”教授大大方方地承认了,没有为自己开脱。 ............. 十一点四十四分,市立医院十三层。 “原来呆在这里的罪犯,他人呢?”钟恩秀看了眼仍然在闪绿光的芯片,然后面无表情地问着被绑在病床上的囚犯们。 刚刚,她进入监狱病房时,碰巧遇到里面的囚犯集体挣脱了束缚,正准备向外跑去。 结果,在一段单方面、压倒性的短暂打斗后,他们又躺回了病床上。 “他,他下午就被带走了,到现在也没回来……”受伤最重的那个囚犯连哭带喊地回道,只求这尊瘟神赶紧离开这儿。 “当时,他往哪边走的?” “那边……”另一个囚犯指了指另一侧的小门。 那是一扇机器老旧的铁门,钟恩秀在现在的位置都能闻到上面的铁锈气息。 “护士平常来换药、查房也是走这个门吗?” “不……”囚犯擦了擦脸上的虚汗,“他们都是走大门的,小门从来就没打开过。” 钟恩秀也没问他们当时为什么没起疑,也没问当时的具体情况,直接过去踹开了那扇铁门。 他们没有说谎,这就够了。 铁门外是一条满是灰尘的走廊,角落上到处结满了蜘蛛网,显然很久没打理过了。 而在这灰尘之上,有几个非常新鲜的,像是几个小时前才留下的痕迹。 钟恩秀顺着痕迹向下追查,寻找着那名失踪的囚犯,并且时刻留意着手上的芯片,看看是否闪了红光。 手上做着这些,在这危急关头,她脑海中却又想起了和陈瑜在公寓中的那场打斗。 当时,她虽坚定了击杀陈瑜、守护秘密的决心,但使用的并非是刺客生涯中学习到的那些格斗技巧,用的那柄幽蓝匕首也绝非杀人的绝佳选择。 事实上,那柄匕首,还有当时她那些给陈瑜造成了极大麻烦的挥刺,都是她在成为刺客之前,在孤儿院中学到的东西。 而她的公寓中还有一把手枪,一把来福步枪,但她同样都没有使用。 在教授发布计划,让她在一到三点不得离开公寓时,钟恩秀便已经意识到,自己其实并非一定要逃跑,可以利用房间的格局,直接暗杀他。 但当时重拾刺客身份,暗杀了那对母女的她,却再也不想用枪,或者是刺客生涯中所学到的一切。 所以,陈瑜才能在她这名荷鲁斯教的首席手下死里逃生,有时间去思考教授的真正目的,才会产生“她没用全力”的感觉。 但现在,她已经背负起了作为刺客的过去,在这栋医院,在生与死的缝隙之间,感受着生命的温度。 突然,钟恩秀踏到一半的右脚悬在空中,目光直直地盯着旁边的一扇斑驳木门。 木门背后,传来了细微、虚弱的喘息声,属于人类的喘息声。 钟恩秀轻轻敲了敲门,确认对方离门口有一段距离后,再次踹开了门。 然后,她看见了一个穿着囚服,满身血迹的囚犯,而他的肚子上有着不自然的凸起,还时不时闪烁着红光。 钟恩秀拿起手机,轻轻说道:“我发现炸弹了。” 现在的时间是十一点五十三分,距炸弹爆炸还有七分钟。 ........... “时间差不多了。”陈瑜再次瞥了眼玻璃窗上的红字,手中的雨伞微微摇晃。 “你说炸弹吗?”教授刚一偏头,宽松的衣服骤然收紧。 “喂喂,你这是干嘛,难道还怕我跑了不成?” 陈瑜却不管他,只顾掏出兜中的绳子,用极其业余的手法捆住其上半身,绕了一圈又一圈。 教授无奈地看着在他周围忙前忙后的陈瑜,也没有抵抗的想法,当然,前提是他能抵抗的话。 陈瑜专注地绑着他的双手,等待着那个阔别已久的温柔女声。 他这莫名其妙的举动出乎了教授的意料,后者诧异地喊道:“嘿,一切都还没结束,就算恼羞成怒也不用这么着急吧?” “不,你已经输了。” “你说什么?”教授挑了挑眉,“如果你把抓住我当成胜利的话,那么你早就做到了。” “不,无论是市立第一医院,还是这里,你都已经输了。” 教授脑海中飞速分析了一遍当前的局面,却怎么都无法理解陈瑜那自大的言语。 “你在说笑话吗?” 陈瑜用着前所未有的专注力,捆绑着教授的双手,就像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 他手上动作不停,用极其平淡、镇定的声音说道: “当你选择不插手炸弹的安装,命令佣兵公司的人代劳时,你就已经输了。” “什么意思?”教授瞳孔微缩,双手默默抓紧了轮椅的把手,这是他目前唯一能做的动作了,“他们可是严格执行着我的计划,比之前的那些所谓的‘受害者’都好用。” “当一个以考验人性为乐,并且不断在他人胸口上撒盐的家伙,突然放弃了自己一贯的风格,选择了所谓的‘稳妥’方式,那么,他就再也不足为虑了。” 陈瑜的声音平淡至极,没有一丝波动,就像在叙述板上钉钉的事实。 教授沉默了一会儿,却只是“切”了一声。 “说得好听,在知道你读心术的前提下,我所做的绝对是当前的最优解。” “最优解?一个只知道用数据和环境去分析别人的人,一个不相信人性之美好的人,又怎么可能算得出最优解?” 陈瑜低着头,将神情掩藏在黑暗之中,继续说道:“说到底,躲在那强大分析力之下的你,只不过是一个渴望美好、却又不敢去追求的胆小鬼罢了。 因为厌恶希望和美好,所以你才会一再设计道德难题,想要让受害者们粉碎自己的人性,变成你想象中的丑陋模样;但与此同时,你又无限向往着那所谓的美好,期待着有人能超脱于计算之外,做出你意想不到的举动。 在考验人性的同时又忍不住期待着美好,在城市中肆意妄为的同时又期待着有人能阻止自己,这样矛盾的你,才会设计出这样矛盾的计划,才会给我们留出那么久时间,才会冒着危险出现在这里。 说到底,打从一开始,你就根本不可能成功。” 教授怔了怔,沉默了许久,才呵呵一笑,沙哑的声音中满是释然:“原来,我在你眼中,是这样可悲的存在啊。” “也许,那才是真正的我吧……” 说到这,他话锋一转:“可是,一切还没结束。” 教授攥紧了双拳,把最后的希望都堵在了远在天边的市立第一医院。 陈瑜却不管他,用力地完成了绳结的最后一段。 然后,那行猩红的小字瞬间放大了数倍,占据了他的所有视线,耳边,温柔女声也随之响起。 【任务目标:抓到幕后黑手,已完成。】 【新人试炼已完成,奖励结算中。】 【调查员陈瑜,您现在随时都可以离开剧本世界,在心中默念“传送”即可。 若十分钟内未进行传送,系统将会强行执行传送指令。】 陈瑜刚松了口气,那行小字再次发生了变幻。 【基础奖励:修复调查员在原世界中的肉身。】 【附加奖励将在调查员离开剧本世界后进行结算。】 这样一来,我就能“复活”了吧……陈瑜心情刚一放松,便扭头看向旁边的教授。 现在,十一点五十九分,距炸弹爆炸,还有最后一分钟,决定命运的一分钟。 教授一言不发,死死地盯着医院的方向。 但是,什么都没有。 时间慢慢流逝,钟表上六十秒的刻度很快便走完了,却什么都没有发生。 没有爆炸,没有响声,安静地像夜晚本应该有的样子。 炸弹,被成功拆除了。 “原来,是这样吗……”教授苦涩地喃喃道,像是自嘲,又像是放下一切后的轻松。 然后,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一阵微风刮过,插在轮椅椅背上的雨伞掉在了地上,雨点打在伞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而教授,已然没有了呼吸。 第36章 尾声 市立第一医院。 雨中的人群突然爆发出一阵欢呼:“拆弹成功了!” 杨刚没有加入这场狂欢中,只是双手向上张开,用力伸了个懒腰,缓解自己酸痛的腰椎。 旁边的人递过来一副耳麦,对面是负责检查先前离开的车辆的县城警察。 “恭喜,拆弹成功,我们这边病人情况良好,未发现任何异常。” “好,辛苦了。”杨刚的语气罕见地轻快,嘴角也不自然地微微上扬。 还好,炸弹的携带者没有趁乱离开医院,不然的话…… 不,就算是他想离开,身上的囚服和手术的后遗症,应该也做不到吧…… 杨刚并不知道,这种情况像是偶然,但其实也是冥冥中的必然。 在教授把炸弹交给佣兵公司之后,他们虽然完美地执行了任务,也选择了符合教授美学的目标来安装炸弹,但是,他们能做的也仅有这些了。 没有教授超分析能力的帮助,他们即使有心制造更混乱的局面,却也没有足够的算力和能力去实现“炸弹的携带者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医院”这样的情况。 若是强行去做的话,反倒还有可能提前暴露。而这,自然是被握住把柄的佣兵公司不愿意看到的。 杨刚环视四周,看着周围鼓掌、唱歌、甚至拥抱的同事们,自己也慢慢笑了起来。 但是,他心里明白,事情还没有结束。 钟恩秀,陈瑜,教授,后续还有很多事要处理。 杨刚招来之前那个负责钟恩秀线路的警察。 “帮我接通钟恩秀。” ........... 钟恩秀舒了口气,汗珠顺着脸颊滑落。 旁边防爆部门的人员不约而同地停下手中的作业,起身,向她深鞠一躬。 本来,在发现炸弹后,拆弹的任务应该交给专业的防爆部门的,但因为当时时间紧急,钟恩秀便通过电话联系拆弹专家,有惊无险地把炸弹从囚犯的肚子中取出,然后再由将将赶到的拆弹部队接手。 至于那名囚犯,早就因为失血过多昏了过去,现在已经送去抢救,听医生说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 “您好,杨队找您。”这时,一位刑警递给她一部电话。 钟恩秀看了看窗外,细小的雨珠凝结在玻璃窗上,漆黑的夜空倒映出她美丽的脸庞。 在拆弹成功的欣喜之下,那双狭长的眼眸中隐藏着更复杂的情绪,遗憾、悔恨、感伤、欢愉,最后,是满足。 钟恩秀揉了揉僵硬的脸颊,稍稍提起脸部肌肉,露出一个生涩、稚嫩的笑容,就像是刚学会微笑的初学者那样的古怪笑容。 却是她第一次为自己微笑。 也是最后一次。 她长舒一口气,带着残余的笑容,转身接过了电话。 “杨警官,我要自首。” ........... 四分五十五,四分五十四…… 眼前的红字不断减小,示意陈瑜呆在剧本世界中的最后时限。 他沉默地看着轮椅上的男人,那残缺不堪的身体终是没有了呼吸。 然后,陈瑜挥了挥手,轻轻阖上那干枯的眼皮,盖住了他的眼睛。 在死去之前,或者是在死亡的过程中,教授通红的双眼中,倒映出星空的蔚蓝底色,还有,他最后的一段心声。 “其实,我也并非是什么事都能预料到的先知。” “人的一生,就像这一片星空,纵然广阔无边、充斥着无数可能,却也无时不刻都受着宇宙的限制,最终能够留下的,不过是其中的几个光点罢了。 我能做到的,也只是稍微干涉下原有的轨迹,再根据他们的过往,从而预判出可能性最大的一或两条新轨道,然后再不断重复这一过程,仅此而已。 我也是一样……从小被无数人视为天才的我,即便分析、计算的能力再强,也不过是宇宙中一个微不足道的渺小光点罢了。 生在宇宙,然后归于宇宙,这即是我们亘古不变的宿命。 只是,可惜最后没能成功啊……” 陈瑜回味着他的“遗言”,心中有些惆怅。 曾几何时,在被读心术折磨地痛不欲生之时,他也曾思考过生命和死亡的意义、联系,然后,他确认了自己没有学习哲学的天赋。 ——虽说如此,他终归也找到了自己浅薄的方法论,找到了自己和这个世界相处的方式。 但是,在经历了命运系统和剧本世界之后,宇宙向他展现出了更恢弘、更神秘的一面。 这样一来,自己那些建立在科学和人文之上的浅薄见解是否还拥有原来的效应呢? 或者说,在成为调查员之后,人生的轨迹,又会发生怎样的变化? 我,又会迎来怎样的未来? 陈瑜有些迷茫,默默地攥紧了手中重新拾起的雨伞。 周围,突然出现了为数不少的心声。 他这才意识到,街道上不知不觉出现了几辆警车,还有那个熟悉的身影。 望着神色平静,站在警察堆之中的钟恩秀,他嘴巴翕动,无声地说了句抱歉。 抱歉,没有把教授的命留给你。 钟恩秀摇了摇头,然后又点了点头,没有责备或者遗憾的情绪。 对她来说,在医院的一切,就已经足够了。 并不清楚医院状况的陈瑜倒意外地挑了挑眉,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陈瑜,你果然在这里。”杨刚走了过来,态度有点诡异。 他本来是抱着感激和疑问来找陈瑜的,但当知道陈瑜擅自在警局门口和教授见面后,他反而不知该作何表情了。 “杨警官,”陈瑜微微一笑,让开了身位,露出了旁边的轮椅,“这位,就是我们苦苦寻找的教授了。” “还有——”他又掏出兜中的手机,流畅地按着上面的按钮,“涉及这件案子的其他人员,还犯下了两起蓄意谋杀案,一起杀人纵火案,具体的情况,都在这里了。” 他说着,又看了一眼钟恩秀,后者只是平静望着轮椅上的尸体,心中没有任何波动。 然后,陈瑜按下了发送键。 杨刚的兜中随即一阵震动,他却没有急着去检查,而是认真地端详着教授的尸体。 “而钟恩秀——”陈瑜本想解释一下两人这段时间的行踪,再顺便解释一下她刺客的身份,却被杨刚意外地打断了。 “她的情况,我已经大概了解了,”杨刚转过身,友善地笑了起来,“放心,我们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复。” “我们?” 这是把我们当成搭档还是……陈瑜有点摸不着头脑,刚想多问两句,却见到钟恩秀轻轻颔首。 谢谢你,我的过往,就让我自己来面对吧。 “……”陈瑜沉默了一会儿,最终只是转过了头,看向那行红色的倒计时。 一分十五,一分十四。 既然这样的话……陈瑜微微鞠了一躬,默念了一声传送。 一瞬间,他再次被黑暗吞没。 第37章 新的命运 陈瑜再次恢复意识时,已经处在一片无比空旷的空间之中。 不,说是空旷,其实不过是他的第一印象,硬要形容的话,还是虚无更贴切一些。 没有颜色,没有时间,没有空间,甚至连陈瑜自己的实体都没有,除了意识之外,就只是彻头彻尾的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黑暗中浮现出熟悉的猩红光芒,温柔的女声也随之响起。 【基础奖励:修复调查员在原世界中的肉身,已作用完成。】 【附加奖励:一、成功阻止幕后黑手的计划,获得特权:“拉普拉斯之眼”,使用时间,一个小时。 特权效果:使用后,调查员即刻获得拉普拉斯(即教授)的超分析力,同时解放大脑,提高信息处理的阈值一倍。 单次最短使用时间为五分钟,达成时限后调查员可以主动停止使用特权,当总时长耗尽时,特权消失。 二、得到钟恩秀的认可和感谢,获得特权:“荷鲁斯之影”,三次。 特权效果:使用后,调查员即刻获得荷鲁斯教的身法秘术,可极大地降低身体密度,并且大幅提高敏捷和闪避能力。 单次使用时间为零到三分钟,调查员可随时取消、开启,使用次数耗尽时,特权消失。】 陈瑜阅读着猩红小字承载的信息,终于确认自己“复活”了。 还没来得及产生欣喜的情绪,排列整齐的猩红小字突遭重击,向四周崩裂开来,散落为一个个不成文字的偏旁部首,部首又被那未知的力量击溃,化为横竖撇捺,点提折钩。 它们止不住地颤抖,逃散,就像被赋予了生物的情感。 这时,淡白色的柔和光芒不知从哪里出现,或是天边的一点,又或是同时其萦绕了整个空间,包裹住所有被撕成碎片的猩红小字。 然后,一个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机械冰冷、没有任何温度的女声响起: 【初级调查员陈瑜,恭喜你完成新人试炼剧本,命运系统将赠予你“新的命运”。】 如果说先前的那个女声温柔如水,像是现实中存在的真实女子的话,这个女声则只会让人联想到没有任何感情的机器。 不等陈瑜反应,她又继续道: 【新的命运:调查员可选择洗去一个新获得的特权(物品),并且随机获得一个属性未知的新特权(物品)。 每当调查员完成剧本,都会获得一次“新的命运”使用权,该权力仅可在当时使用,不可保留至下次剧本之中。 注意事项:该特权为命运系统特有,不可洗去,不可放弃。】 她说完,那充斥着整个空间的柔和白光骤然坍缩,收敛成一个完美的球体,漂浮陈瑜“眼前”。 ——由于没有实体,所谓的眼前也不过是陈瑜的意识赋予的具体感觉。 变化没有结束。 那淡白色球体突然膨胀,分裂出两个完全相同的光球,却又瞬间恢复到原来的大小。 然后,最开始的那个光球,爆炸开来,飘出四个同样色调的文字。 “新的命运。” 【如果要使用新的命运,在心中默念即可。】 陈瑜虽然不是清楚当前的情况,但犹豫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 在心中默念道:“我对现在的特权很满意。” 无论是“教授”所拥有的超分析力,还是钟恩秀那堪称鬼魅的身法,都是可用性极高,而且非常强力的特权,虽然后者的使用次数较少,但陈瑜仍然一个都不想舍弃。 至于那个“新的命运”,听机械女声描述的样子,之后应该还会经历其他的剧本,那就等之后抽到什么没用的特权,再选择洗去吧。 机械女声当即给了回复:【调查员选择保留当前特权,奖励结算结束。】 【调查员随时都可以返回现实世界,只要默念“传送”即可。】 【注意:请不要在虚无之地停留过久,否则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影响。】 陈瑜怔了怔,没有急着离开这里,而是又仔细地观察了一下这所谓的“虚无之地”。 “新的命运”仍然漂浮在空中,与之前优美的猩红小字相比,这就像是用天底下最标准的打字机打出的最标准不过的印刷体,没有任何活力。 而那两个后分裂出来的光球则浮在其左右,不断散发着浓郁的淡白光芒,里面不知蕴藏着怎样的隐秘。 不仅如此,在白光突兀地出现之后,“虚无之地”中似乎产生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变化。 那并非具体的、能用五官六感去感知到的现实,而是极其抽象、奇特的变化。 就好像,那淡白光芒破坏了这片纯粹的虚无,并将其占为己有。 白光出现之后,这“虚无之地”似乎突然有了主人,而且,似乎正在孕育着什么别样的生命。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陈瑜思索了半天,除了一阵头大之外,没有任何收获。 正当他准备离开之时,一种强烈的抽离感笼罩了他的意识,四周响起了凄惨、恐怖的尖啸,侵蚀着他的灵魂。 这就是……虚无之地……的影响…… 陈瑜的念头也变得极为晦涩,就像陷入倒计时,马上就要定格住的相机屏幕一般。 趁意识还没更加模糊,他赶紧默念道:“传送!” 话音刚落,头痛干感顿时消失,周围的白光也立即随之褪去。 陈瑜成功离开了这片诡异的空间。 虚无之地中,只剩了那白光,还有它创造出的光球,再没有任何东西。 不知过了多久,一瞬也好,万年也好,在这连时间都失去了概念和效用的虚无之地,在这玄妙的白色光芒之中,响起了锁链脱落的声音。 一本厚重、巨大,用浅灰色封面包裹住的古书掉了出来,灰尘散落在虚无之地的每个角落。 然后,没有任何外力推动,那不知用什么材质制成的古书却自行翻开,露出了淡黄色的扉页。 扉页上的内容非常简洁,明了,却是用不属于蓝星上任何一种语言写成。 把它翻译成蓝星上的语言,只有七个字: “你必将过目预言。” 第38章 人生 光线的温度灼烧着眼睛,白晃晃的天花板单调无比,让人一时无法分辨是医院,还是牢房。 陈瑜意识到自己此时正躺在床上,心脏强而有力地跳动着,全身上下没有任何疼痛的感觉,他的身体前所未有的健康。 于是缓缓举起了左手,向内翻转,露出手心密密麻麻的纹路。 这就回来了吗,现实世界? 他发呆时,宽大的病服向下滑落几许,手腕处露出一个不起眼的纹身。 这是……? 不用思考也能确定,这绝不是属于他的东西。 陈瑜从病床上微微起身,把左手凑到眼前。 他看清了那个浅灰色的纹身。 那是一本被无数丝线缠绕的古书,“古”的印象来自于书封那厚厚的一层灰尘,以及数不清的褶皱,缠绕在上的丝线虽细,但仔细观察却能隐约看清上面的奇异纹路,还有复杂、晦涩的符号。 陈瑜在大脑中搜寻了一会儿,却联想不到任何有关的信息。 他又抬起另一只手,将病号服勒到手肘关节处,露出白皙却有力的胳膊。 但是,上面没有任何东西。 他又看回手腕处的那本古书。 纹身虽小,上面图案却精度极高,如果用放大镜看,应该能看清上面的每一个细节。 这是命运系统的馈赠吗?还是说,是调查员身份的象征? 陈瑜想着,一股温热的电流在脑海中突然乍现,之前那行被打得粉碎的猩红小字再次出现在他面前。 【陈瑜,初级调查员,完成剧本数量:一;附加奖励总数:二。】 【特权:“拉普拉斯之眼”,剩余一小时,“荷鲁斯之影”,剩余三次。】 陈瑜的目光定格在两行已知信息之下。 【距离下次剧本开始,还有七十一小时五十五分三十秒,请调查员做好准备。】 果然吗……验证了在虚无之地的猜想,陈瑜幽幽地叹了口气。 通过命运系统复活,然后就此告别调查员的身份,天下果然没有这么好的事情。 这时,一个小心翼翼的女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9527号,你终于醒啦。” 陈瑜抬头,看见一个扎着丸子头,穿着纯白护士制服的清丽女孩。 他不动声色地把病服往下拉了拉,遮住手腕处的纹身,命运系统的红色小字顿时消失。 “嗯,请问我昏迷了——” “嘘,”护士小姐姐竖起一根手指,弯腰凑到他耳边,“外面一堆人等着见你呢,小声说话,别让他们发现了。” 陈瑜眨了眨眼睛,配合地压低嗓音:“我爸妈在外面吗?” “抱歉——”小姐姐重新站了起来,抱紧手中的记录病人情况的本子,语气中不知为何多了一丝歉疚。 “外面有被你见义勇为吸引过来的警方、媒体,还有一直觉得你必死、不停嚷嚷着要研究你身体的老教授们,但是……” 陈瑜眼帘低垂,神色黯淡一瞬,然后又瞬间恢复了正常,重新抬起头,露出一个开朗的笑容。 “没关系,我明白了。” 似乎是心疼陈瑜,小姐姐抽了抽鼻子,又小声安慰道: “其实你爸妈前两天刚来过,但好像是工作太忙,只待了一个晚上就离开了。” 陈瑜看着这间空间宽敞,阳光明亮的大病房,却没有埋怨或是不满,顶多有一点点失落,嗯,一点点。 他明白,对财务情况拮据的他们家来说,哪怕是有医保,负担起这间病房也绝非易事,而本就忙碌的父母也因此更要拼命工作,才会没空来看望他。 顺带一提,陈瑜自学那些有用没用的技能时,用的都是自己“打工”挣来的钱。 以他现在的能力,赚钱自然不难,但是,当自己赚来了第一桶金时,父母当然会很高兴,可若是学生身份的自己收入完全超越了他们,成为这个家最大的经济来源,这种感觉就变了味儿了。 当然,陈瑜也劝过他们不用那么拼命工作,可总被以“赚钱给你上大学”为理由搪塞过去。 一边看着工作劳累却心甘情愿的父母,一边看着自己通过在灰色地带“打工”取得的金钱,陈瑜在矛盾的旋涡中挣扎了一番后,还是选择了隐瞒。 只是,他总会以匿名的方式偷偷地缴纳每月的房租水电,稍微减轻些他们的压力。 一开始陈瑜还担心父母会起了疑心,但他们只是喃喃着在周围寻找那个神秘的好心人,完全没有联想到陈瑜身上。 总而言之,连读心术都没有告诉父母的他,就是这样自私的存在。 陈瑜摇了摇头,将感伤的思绪赶出脑海,再次微笑起来。 “护士姐姐,我昏迷了多久?” “从你中枪开始,这已经是第三天了,”她嘟了嘟嘴,颇为严肃地说道,“虽然不清楚具体情况,但做完手术后,你的情况没有像医生预料地那样进一步恶化,猜想中的并发症完全没有出现,稳定地吊着一口气。” “而今天凌晨的时候,你的身体突然奇迹般地痊愈了。 门口那些人得知这件事后,便迫不及待地拥了上来,一大早就堵在门口了。” “是这样啊……”陈瑜颔首,明白这是命运系统造成的。 只是,在剧本世界中不过是一天的时间,在现实世界中却已经过了三天吗…… 真是奇怪的时间比例啊…… 这次用昏迷躲了过去,可是下次剧本到来的时候,我该怎么办? 陈瑜没往深想,又不想表现地太过平静,他长舒一口气,假装庆幸地感叹:“还真是运气好啊。” “好人有好报嘛,但是——”护士小姐姐拍了拍手上的记录本,“不可以就这样得意忘形哦,之后要做的检查一个不漏,统统都要乖乖做完。” 似乎是怕陈瑜误会,她又补了一句:“放心,只是些很常规的检查,教授们那边的古怪要求,我会帮你挡住的。” 还挺热情的嘛……白衣天使啊…… 陈瑜笑了笑,认真地道谢:“谢谢你,陈琳。” “诶,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陈琳条件反射地挺直了腰板,一脸愣然。 罕见地,陈瑜突然有了玩闹的心思:“啊,其实我喜欢你很久了。” “哈?” “开玩笑开玩笑,”陈瑜说着指了指她胸口的名牌,“上面写着呢。” “呼。”陈琳放松下来,离开了病床边。 “那么,我要开门了哦?” 正午的暖阳清扫了病房内的阴霾,陈瑜沐浴在阳光中,懒洋洋地笑着。 “请。” 第39章 出院 “陈瑜先生,您终于醒了。” “陈瑜先生,请问您当时是怎么发现‘鹰巢’的身份的?” “请问是什么驱使您冒着生命危险,挺身而出?” “陈瑜,谢谢你为这座城市做的一切,我代表全市警察还有人民感谢你。” “还有,麻烦随我们回警局一趟,走个流程就好。” “年轻人,有没有兴趣跟我一起做人体研究啊?” “去去去,谁要当你的小白鼠,要老夫说,还是跟着我好,只要你让老夫好好检查一遍,我给你写封推荐信,保你直博!” 陈瑜礼貌又不失尴尬地应对完浩浩荡荡的大部队,只感觉一阵头疼。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病房中除了他以外,又只剩下了陈琳一人。 陈瑜微笑着说道:“辛苦你了。” “不不不,你才辛苦,”陈琳赶忙摆了摆手,见他状态不错,才继续道,“要休息一会儿吗?还是现在直接去做检查?” “就现在吧,我想快点离开这儿。”他说着,又看了眼单调的纯白天花板。 “要我帮你吗?” “我自己来就行。”陈瑜拒绝了她的帮助,双手一撑,直接从病床上起身,结果一下子没控制好自己的力量,直直地跪倒在地。 陈琳憋着笑,把他拉了起来。 “别着急,你好歹也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慢慢适应吧。” 不,不对……我的身体,变强更强了…… 陈瑜皱着眉头,左臂微弓发力,并不夸张的肌肉微微隆起,却比受伤之前强硬了许多。 不光如此,他全身的各个部位,乃至各个关节,似乎都获得了不同程度的增强。 不然,陈瑜也不至于控制不好自己的身体。 他稍作思索,很快便明白了这恐怕和命运系统的基础奖励脱不了干系。 【修复调查员在原世界中的肉体。】 这奖励恐怕不只是把他从枪口上救回来那么简单,应该还作用在了他身体中的器官和各个循环系统之上。 换句话说,现在的人去医院检查,或多或少都会有些小毛病,查出亚健康状态也不是什么惊奇的事情。 而命运系统,则是将陈瑜身上那些还没显现出具体症状的小毛病也一起修复了,这样一来,他的身体才会如此的……健康。 “啊,没事。”陈瑜苦笑了一下,拽了拽身上的病号服,重新整理好衣服。 然后,他一边熟悉着这具健康到离谱的身体,一边跟着陈琳去做了一系列自己完全看不懂的检查。 当然,在一名老教授百思不得其解的疑惑表情下,他毫无悬念地通过了所有检查,甚至连一项超标的项目都没有。 陈瑜于是直接办了出院手续,在微笑着接受了陈琳语重心长的一大串嘱咐后,离开了医院。 还没来得及放松,他又直奔警察局,做了个几乎没有任何意义的笔录。 至于“鹰巢”七人,已经全都落网,现在正在监狱中等待判决呢。 陈瑜从警局出来,手中多了个厚厚的信封,背上还背着自己原来的书包。 他看了看,信封里面是警局为抓捕“鹰巢”支付的赏金,再加上警察们主动为他募捐的医疗费,足有十多万元。 ——警方整理完这笔钱款后,却一直联系不上他的父母,才拖到了现在。 而书包中的书本倒是还在,只是那部手机被“鹰巢”用泄愤般的方式踩碎了。 顺带一提,由于警方及时赶到,慢了好几拍才反应过来,躲在厨房瑟瑟发抖的早餐摊老板,居然奇迹般地安然无恙,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陈瑜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斜阳下的影子拉得极长。 有钱了啊……那么,爸妈也可以不用那么辛苦了吧…… 还是先回家吧…… 陈瑜随手招来一辆出租车,手持巨款的他难得奢侈。 司机师傅属于那种不善言谈的类型,得知目的地后便专心开车,没有侃大山的习惯。 陈瑜望着主驾驶与副驾驶之间那熟悉的价格表,以一种令人心安的频率跃动着,价格比剧本世界中不知便宜了几倍。 不知不觉中,他又想起了教授丧心病狂的计划,还有他那个来不及实现的问题。 “话说回来,如果我曝光你的读心术,这个世界会对你做什么呢?” 当时,陈瑜只是断掉了教授的信号发射器,却没有真正地去思考这个问题。 ——在剧本世界中,真的不能暴露自己的读心术吗? 说到底,隐瞒自己的读心术只是习惯使然,而即将完成任务的时候,真的有无论如何也要守住这个秘密的必要性吗? 读心术被发现了又如何?被曝光到人尽皆知的地步又如何? 反正,只要完成命运系统的任务,就可以离开剧本世界了。 但,离开之后呢? 离开之后,存在于剧本世界的那个陈瑜,又会怎样呢? 还有那个剧本世界中的教授、钟恩秀、杨刚,到时候又会发生什么呢? 再往深想,剧本世界究竟是命运系统临时创造出的子世界,还是所谓的多元宇宙中的平行世界呢? 若是前者,那等任务完成后,这个世界的一切还会存在吗? 如果答案是肯定的话,那我到底有没有必要,为在剧本中附身的这个,处于另一世界的自己考虑呢? 说到底,穿梭于各个世界的调查员,真的有必要去遵守世俗的规则,被道德和法律的锁链所束缚吗? 在窗外倒退的景色之中,司机和顾客之间保持着恰到好处的沉默,陈瑜的思绪也向远方不断延续。 这些思绪目前都属于无法验证的空中楼阁,就像是一个疯子科学家将一个大脑从人体取出这样的假说。 假说上说,他把那个大脑放入一个装有营养液的缸里,维持着它最基本的生理活性,然后再利用超级计算机通过神经末梢,像原来那样传达并回应大脑的各种信号和反馈。 这样一来,大脑所体验到的世界,则并非现实,而是计算机创造出的一种虚拟。 那我们,到底是处于现实,还是虚拟之中? 第40章 第二次调查 对没有哲学天分的陈瑜来说,调查员的问题和这个假说一样,既然只能通过逻辑和理性来思考,无法在现实中加以验证,那其现实意义也就微乎其微了。 不过,他终归说服了自己,而其中的原因倒也没那么复杂。 在机缘巧合下,他附身到了另一个世界的自己身上,那么有一天,来自更高维度或是平行世界的另一个陈瑜,说不定也会阴差阳错地附身到他身上,并籍此来到他生活了十八年的这个世界。 而陈瑜肯定不希望他像想象中那样不计后果地肆意妄为,把自己原来的生活搅得一团糟。 所以,他也不再纠结,只要像对待自己的人生那样,对待剧本世界中的一切,这样就好。 陈瑜舒了口气,出租车的速度也不知不觉缓了下来,经过一条正在翻修的街道,停在了他家所在的小区门口。 “十五。”司机师傅熟练地掀开了计价器,红色的“空车”两字又立在了车窗前。 ............ 陈瑜掏出书包中的钥匙,打开了厚重的绿皮保险门,露出里面熟悉又陌生的两室一厅。 回家了啊……陈瑜走进卧室,放下书包和一直严加看管的信封,直直地倒在床上。 他闭着眼,聆听着楼上楼下模糊的心声,窗外叽叽喳喳的鸟雀,永不停息的微风,一直紧绷的心弦慢慢舒缓。 五分钟后,陈瑜突然翻过身来,身体蜷缩在床和墙壁的夹角中,双手一直向下伸展,深入床垫的缝隙之中。 他掏出一把闪着银色光泽的手枪。 前面也提到过,陈瑜曾幻想过读心术暴露,自己被某个邪恶组织盯上这样的烂俗剧情,为此,他专门去黑市上找来一把手枪,还去学习了枪械的基本使用方法。 后来,读心术没有败露,这把手枪也从来没派上过用场,但陈瑜还是定期把它拿出来,好生保养。 陈瑜就这样养成了一个特殊的习惯——每当他心生不安时,便会拿出手枪和枪油,认真擦拭一番,心情也会随之平静下来。 陈瑜打开床头柜最下层的抽屉,把一堆无用的书本推到一边,然后拿出枪油和漆黑的擦枪布。 他坐在床上,一手持枪,另一手拿着擦枪布,认真地擦拭着手枪的枪管,就这样,因命运系统和调查员而迷茫、恐惧的内心慢慢平静,慢慢放松。 这时,电话铃响了起来。 是爸妈?陈瑜吐出一口浊气,把手枪和枪油放回原处,起身来到客厅。 “你好?” “小瑜,你醒了?!”男人熟悉又惊喜的声音传来,笨拙地叫着几乎没叫过几次的小名。 “嗯,爸,我已经没事了,”陈瑜闭上眼,脑海中想象出男人的模样,“抱歉,手机被踩坏了,又去了趟警察局,刚刚才到家,没来得及——” 男人打断了他,根本不在意后面的内容,只是念叨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你现在在医院吗?” “对啊,中午好不容易抽出点时间,前几天有个大项目,老板突然打电话把我从医院叫走,这才——” “没关系的,我明白的。”陈瑜拉着蓬松的电话线,目光转向茶几上厚重的信封。 他犹豫了一下,才轻轻喊道:“爸……” “你等我,我这通知你妈,晚上回家,给你做顿大餐!”男人说的起劲,根本没听见陈瑜的呼喊。 陈瑜怔了一下,才说道:“好。” “嗯嗯,那我先挂了,买菜去了,你小子刚出院,老实在家呆着,别乱跑啊。” “知道了。” “对了,待会再给你妈打个电话,她之前也担心的要死。” “嗯。” 男人本想就此挂断电话,但手指却莫名其妙在手机中央的红色按钮上停了下来。 “小瑜啊,”他又唤了声小名,这比他这一年来喊的都要多了,“对不起,爸妈没能陪在你身边,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 “我真没事。”陈瑜为了让男人安心,刻意用轻快的语气说道。 “啊……”男人挠了挠头,好不容易酝酿起的情绪就这样被打断了。 他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那爸爸先走了,咱们待会见!” “嗯,待会见。” 互相道别后,陈瑜挂断了电话。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才发现嘴角不知不觉扬起了极高的弧度。 他笑了笑,又拨通了妈妈的号码。 .......... 翌日,陈瑜躺在舒适的大床上,赖到十二点才醒,先是伸了个懒腰,然后又是一声叹息。 他怔了一下,家中却没响起“别老唉声叹气”的呵斥声。 还好,家里没人,不然又要被说了…… 这时,陈瑜才想起来,爸妈早就去上班了。 虽然昨晚把那十多万交给了他们,但在一瞬间的欣喜之后,他们两又不约而同地想要把钱存到银行去,说是给陈瑜未来娶媳妇用…… 还是这么忙吗……陈瑜摇了摇头,转进厕所洗漱。 他刷着牙,心念一动,又从手上的古书纹身中调出猩红小字。 【距下次剧本开始,还剩四十五小时五十五分钟三十四秒。】 剧本世界啊,如果也能向命运系统请假就好了…… 不过还好,我还有时间…… 由于他的情况比较特殊,在住院时他爸妈直接向学校请了七天的假,而现在还剩不到四天,刚刚好留出第二次剧本世界开启的时间。 当然,他爸爸昨天曾问过他要不要直接去上学,陈瑜只是说再休息几天吧,他们也就随他了。 还有就是,现在“鹰巢”因被高中生被逮捕的新闻在全城沸沸扬扬,若是在这个时间点回到学校,又不免一阵热闹。 对拥有读心术的陈瑜来说,那种盛大的场面,又是一场挑战。 洗漱完后,陈瑜坐到餐桌上,吃着已经凉透的早餐。 餐桌对面的两个空位置,昨晚还有人。 ................... 两天后,陈瑜躺在床上,望着只剩下个位数的猩红小字。 不知道钟恩秀现在怎么样,警局会怎么处理她的事…… 还有教授控制的那个佣兵公司,林泽文、石昌俊等人,根据我的信息,杨刚应该能顺利逮捕他们吧? 而这次的剧本世界,又会是什么呢? 真是叫人害怕,又忍不住期待啊。 倒计时清零,陈瑜失去了意识。 第41章 孤岛 【剧本开始,模式:单人(?),目标:活到自相残杀结束。】 【失败惩罚:死亡。】 【成功奖励:基础奖励:解锁新的基础特权(进度:0\/3剧本)。 附加奖励:结束剧本时,调查员持有奖金越多,附加奖励越丰富。】 温柔女声消失的瞬间,陈瑜重新获得了身体的控制权。 随之而来的是,热的发烫的蓬松地板,还有灼烧着身体上每一寸肌肤的毒辣阳光。 烫,好烫! 陈瑜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从地上弹了起来,伸手遮住前额,为眼睛营造出一片足以张开眼皮视物的阴影。 他睁开了眼睛。 原来,那热得发烫的并不是地板,而是一片人影稀疏的巨大沙滩,向远处望去,无边无际的蔚蓝海洋与蓝天相接,万里无云的天空挡不住灼热刺眼的毒辣阳光。 这是一座孤岛。 陈瑜收回目光,才发现周围那满是违和感的建筑,那是……数不清的老式电视屏幕。 像上个世纪末那样古老庞大的正方体屏幕,还有安装在上面的老旧摄像头,光是陈瑜周围就有三个。 放眼望去,这片沙滩,还有孤岛内部的热带雨林里,到处都是这早已被时代淘汰的古怪玩意。 陈瑜没有作死去敲打电视屏幕,而是转头看向浮在空中的猩红小字,先分析起目前已知的信息。 不出他所料,这次任务同样是以死亡为惩罚的。 而与破罐子破摔、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新人试炼不同,这次他在现实世界中可没中枪。 也就是说,他输不起。 陈瑜深吸一口气,目光向下,继续阅读猩红小字。 引起他注意的有三,一是模式:单人后的问号,二是“自相残杀”,三是“奖金”。 至于那个传说中的基础特权,他第一反应便是白光包裹着的“新的命运”,还有它旁边那两个神秘的光球。 那种看似关键的事情,陈瑜倒也没太过在意。 一来解锁那东西好像需要再完成三个剧本,二来那对现在的局面没有任何帮助。 抛去那虚无缥缈的基础奖励,他继续思考。 问号是什么意思?难道说,还有其他的调查员? 既然如此,模式又为什么会是单人? 再联想到自相残杀,那不知道存在与否的其他调查员,大概率是敌非友…… 在孤岛上的自相残杀吗……没想到影视作品中常见的情节,我居然有机会亲身体验…… 这大概也算是真人吃鸡了吧?陈瑜摇头失笑,又把目光放在了最后一行。 附加奖励与奖金相挂钩,那奖金,想必也和这场自相残杀脱不了干系…… 那么,来吧! 理清当前的目标后,陈瑜又低头检查了下自己现在的状态。 他正穿着一套工装服,黑色上衣再加同色长裤,全身上下口袋极多,要是再裹上一件棕色风衣,活像个街头卖碟的非法小贩。 不仅如此,左裤袋上还有个明显的凸起,煞是显眼。 陈瑜摸了摸左裤袋,熟悉的形状轮廓,熟悉的光滑触感。 他掏出一把银色手枪。 这把手枪保养极好,枪身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耀眼的光泽,枪柄右下角还刻着两个英文大写字母,c.y. 陈瑜检查了一下弹夹,里面满当当地装着十五发实弹,用来杀人的实弹。 他姑且把手枪别在腰间,又摸索起身上的其他口袋,却什么都没摸到。 也就是说,这柄和现实世界中几乎完全相同的手枪,还有里面的十五发子弹,便是他在这场自相残杀中,最大的依仗。 做完这一切后,陈瑜突然眯了眯眼。 在前方的十米远处,出现了男人的心声。 而且,越来越清晰。 心声的主人正朝着他这边迅速移动! 不光如此,心声中,还充满了杀意,以及……贪婪。 对金钱,对人命的贪婪。 他想杀我! 在阳光的照射下,沙滩上两个本还有一段距离的影子顿时拉近,不仅如此,主动发难的那人的手臂拉得极长,就像……拿着一把极长的武器! 陈瑜瞬间惊醒,来不及回头,身体如跌落悬崖一般极快地向前倾倒,然后就地一滚,险之又险地躲过了那直取腹部的一刀。 他就势掏出腰间的手枪,轻轻一扳保险,腰间稍一用力,蹲坐在一旁的沙地上,手枪对准了他原来的位置。 然后,他听见了一声轻柔却有力的金属声响。 那是长刀落在沙滩上的声音。 他放弃了自己的武器?为什么?陈瑜不解其意,目光还没来得及向上看去,瞳孔却骤然收缩。 温热的血液自上而下迸溅开来,落到了沙滩,长刀,还有陈瑜的脸上。 紧随其后的是一声闷响。 先是参杂着人骨、牙齿、眼球、毛发的无数细小碎片散落四周,染得沙地上一片血肉模糊。 然后又有一具无头尸体倒在了长刀旁,如被机械精准切割一般平滑的脖颈处,血液还不断向四周飞溅。 前一刻还向陈瑜悍然挥刀的大汉,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 这骇人、惨烈的死相一时震住了陈瑜,他眼神呆滞,身体僵硬,大脑一片空白。 他顾不上擦拭身上的血迹,握枪的手微微颤抖,手指无意识地用力,板机微微向内收缩。 不,冷静!冷静! 这只是剧本世界! 一切都只是任务! 这自我欺骗式的理由,让陈瑜得到了些许慰藉,多少缓过神来。 他才意识到自己差点彻底扣动了扳机,赶紧松手,重新扣上了保险。 陈瑜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用残存的理智分析这诡异的局面。 大汉攻击他的行为,想必和那“自相残杀”还有“奖金”有关,但他又为什么会突然死亡,还是以……这种方式? 正当陈瑜苦思冥想之时,原本漆黑一片的电视屏幕突然有了光亮。 “唔噗噗,这就迫不及待地开始自相残杀了吗?明明人家还没说明规则的说?” 屏幕里出现了一个半黑半白、左眼闪着红光,无论是造型还是声音都相当不伦不类的熊类卡通玩偶。 第42章 规则 那黑白熊玩偶做了个拟人化的捂嘴动作,嘴上还发出一阵古怪的窃笑,看上去甚是欠打。 这是?陈瑜从沙滩上起身,迅速环视了下沙滩周围。 不光是他周围,凡是小岛肉眼所及的地方,那成千上百的电视屏幕上全都是这不伦不类的黑白熊玩偶。 不用说,这些古怪的设备全是这黑白熊的手笔。 那么,躲在黑白熊背后的操控者,也掌控着这座小岛? 难道……他就是这场自相残杀的主持人? 多亏了这关键的人物,陈瑜暂且把持刀大汉的惨烈死相抛之脑后,之前动摇如水中浮萍的心神稍稍一定。 他胡乱地拍了拍脸上和身上的血迹,向远离尸体的另一边沙滩退了两步,旁边便是一个挂在椰子树上的电视屏幕。 屏幕上的黑白熊又做出了令人火大的举动。 猖狂的窃笑过后,它似乎觉得刚刚的行为有点不妥,然后又尴尬般地咳嗽了两声,半黑半白的毛绒脸上收起了笑容,摆出一副沮丧的表情。 ——如果那玩偶身上的卡通变化能称之为表情的话。 更可恨的是,它的表演假得恰到好处,能刚好让人分辨出那些动作和情感都是它刻意为之。 黑白熊像是自我开解般地低头自语: “算了,那样鲁莽的家伙,反正也活不久的吧?违反了规则的家伙就是该死,这亘古不变的真理,即使是我也没办法改变啊。” 就是该死?亘古不变的真理? 这家伙,在说什么啊?明明你才是杀死他的罪魁祸首吧? 而且规则,自相残杀还会有规则吗? 陈瑜满头雾水地看着屏幕的黑白熊布偶。 谁想,它又突然打起了精神,就像刚刚那个沮丧的人不是自己一样,热情十足地说道: “既然各位都已经迫不及待了,那么,接下来就让我来介绍一下本次自相残杀的规则吧!” 突然间,屏幕那头的场景上多出了一块黑板,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文字。 然后,黑白熊站到了黑板旁边,换上了一身完全不合身的教师制服,没有手指的圆形手掌上不知如何握住了一根讲课用的教棍,滑稽得就像是马戏团的小丑。 但它仿佛对自己形象却甚是满意,手上教棍一敲,不伦不类的古怪声音再次响起: “诸位走投无路的loser们,欢迎来到自相残杀的小岛! 哈?自相残杀,那种老掉牙的套路,谁还爱看啊!” 黑白熊自己做自己的捧哏,在两种形象之间无缝切换。 “请诸位参与者放心。与那些想象力匮乏的主办方不同,我为诸位的活动制定了一些充满活力的规则!” “规则一,你们来到这个岛之前,每个人都带了一样自己最中意的武器,这件武器此时就在你们身上或是身边的某处,请多加确认。 规则二,目前,我为你们每个人都开通了海外银行的账户,上面都储存着一亿美元。 更刺激的是,只要在自相残杀的活动期限内,以任意方式成功杀害他人,就可以获得他账户上的所有金额哦。 唔噗噗,杀得越多,得到的money也就越多,就是这么一回事! 规则三,自相残杀的期限总共六天,倒计时结束时,岛上所有活下来的参与者,都会带着他们账户上的金钱,离开这个小岛,成为真正的人生赢家! 啊?就这么老套的规则,完全称不上有活力啊! 当然不止这些啦,像我这样天赋异禀的阴谋家设计出的自相残杀,肯定还有别的规则嘛。” 说到这,黑白熊莫名其妙地顿了一下,这是它模仿电影即将到达高潮时而做的停顿。 然后,它故意咳嗽了两声,就像是提醒学生接下来要讲的是重点一样,才继续道: “规则四,在这场自相残杀中,每一个人都会得到独属于自己的身份牌,身份牌的具体内容可以根据你们左腕处的手镯确认,你们的身份会显示在手腕内侧。 以防某些智力有缺陷的家伙想不到,在攻击他人前,可以观察对方的手腕来确定身份。 身份牌一共分为石头剪刀布三种,三者的克制关系就是你们知道的那样。 可是,这和自相残杀又有什么关系呢? 举个例子,身份是石头的人可以主动攻击剪刀,但遇到布的话只能被动防守,而在相同的身份之间,不存在任何规则。” “如果违反规则,主动对克制自己身份的人出手的话,这就是下场哦。”黑白熊这么说着,屏幕再次变化,上面居然出现了那持刀大汉的无头尸体,正是陈瑜原来所在位置上的摄像机所拍摄的。 还好我提前撤走了,不然被摄像机拍到脸的话……陈瑜庆幸之余,又不免一阵后怕。 而黑白熊则自顾自地继续说道: “主动攻击了克制自己的人,结果脖颈处的芯片直接爆炸了耶…… 不过放心好了,我也不是那么不明事理的幕后黑手,为了保障弱势群体的权利,我还做了另外的设计。 身份被克制者虽然不能主动进攻对方,但只要对方主动对你进行了攻击,无论打没打中,都可以无视身份牌的限制,随意反击,直到把对方打死也没关系哦。 哦,不对,你们的目的好像本来就是杀死对方诶?” “唔噗噗噗……”黑白熊再次用它特有的方式笑了起来,似乎很满意自己的表现。 “和我这样可爱的玩偶不同,诸位都是真正的心狠手辣之辈,杀人什么的对你们来说完全是家常便饭。 但我费劲想了好久的身份规则要是被轻易破坏的话,我也会很伤脑筋的啊。 所以,还有最后一条规则! 规则五,在这个小岛上,参与者不得以任何方式取下、隐藏活着的人的手镯,也不得以任何方式破坏自己和他人体内的芯片,违规者的下场……唔噗噗噗。” 又一阵不伦不类的怪笑后,黑白熊淡去了身影,屏幕再次回归黑暗。 这座岛上,恢复了即将被打破的,无比短暂的平静。 满是恶趣味的规则,还有旁边那余热尚存的尸体,这就是陈瑜现在面对的、荒诞不经的现实。 第43章 身份牌 黑白熊消失后没多久,电视屏幕上又出现两行荧光绿的小字,而归属于命运系统的猩红小字也同时浮现在屏幕上。 【目前岛上存活人数:一百人。】 然后,数字悄悄一跳,变成了九十九。 【自相残杀剩余时间:五天二十三小时五十八分钟。】 一百人,这岛恐怕比我想象的要大很多啊…… 少了一个人,那么应该就是他了吧…… 陈瑜又看了眼一望无际的沙滩,确认这里只有他自己……还有那具尸体。 他抽了抽鼻子,不知不觉中,他快要适应这令人不悦的血腥味了。 即使陈瑜的野外生存经验约等于零,他也知道染上血腥味意味着什么。 要赶快洗干净才行…… 但是,这孤岛上,又哪里有可以换洗衣服的地方? 大海?那洗完后的衣服怎么办?总不能扔了吧,先不论脸面的问题,我还有枪要带呢。 至于大汉的衣服,和那比起来,工装服上沾上的那点血,完全是小巫见大巫了。 陈瑜望着沙地上已经开始凝固的血液,一时没个头绪。 真是倒霉啊……怎么偏偏是我……他叹息一声,暂且搁置这个隐患,转而关心起未来六天中最重要的事情——身份牌。 陈瑜勒起左臂的袖子,如黑白熊所说,手腕处的确有个充满科技感的黑色手镯,覆盖住了那古书的纹身。 ——由于手镯外表扁平、体积很小,他一开始检查的时候才没能发现。 他默默地翻转手腕,只见手镯的内侧浮现出一个荧光的剪刀图案。 不仅如此,剪刀的下方还记录着当前帐户中的金额。 两亿美元。 这是把大汉的账户算到我头上了? 哪怕是被芯片炸死的也可以? 冷静,钱根本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活下来。 回头想想,我是剪刀,这家伙的身份被我克制的话,不出意外就是布了…… 陈瑜叹了口气,强忍着心理的不适,蹲下来检查了一下旁边的尸体。 果不其然,他手镯内侧的图案是布。 陈瑜放下大汉的左手腕,目光却偏到了一旁染了血的长刀上。 在黑白熊的规则之下,他必须处理掉这具尸体,起码,要处理掉他的身份牌。 ——万一有人特别留意了黑白熊展示尸体时的背景,从而找到这里的话,只要一看尸体的身份牌,便会知晓陈瑜的身份牌是剪刀。 他稍加思索,便拿起来那把显然不是凡物的长刀。 黑白熊的规则中只说了不能破坏活人的手镯,想必也是考虑到了这种情况。 虽然陈瑜对刀剑这种古武器是彻头彻尾的门外汉,但拿来砍个手镯应该不难。 正当他抄起长刀,准备动手之时,沙滩的前后两个方向却又出现了逐渐清晰的心声。 是两人,一男一女。 陈瑜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下自己的表情。 身份牌规则固然给他造成了很大麻烦,但也并非没有可以利用的地方。 十米的距离转瞬即逝,两人一左一右走来,把陈瑜夹在其中。 左边那人是一位留着齐耳短发、身穿迷彩服的年轻女人,大概一米六三左右的身高,眉宇间散发出一股英气。她气质凶厉,步伐干练,纪律性极强,要么是军人,要么是雇佣兵。 不过,她却不像钟恩秀那样内敛,杀气直逼陈瑜、还有对面的另一个男人。 那是位身材精瘦、皮肤黝黑的青年男子,他手持铁质长棍,做了个标准的起手动作,杀心与那女人同样坚决。 陈瑜摸了把脸,藏起心中的不安和恐惧,戴上了一副冷酷的假面。 与新人试炼中的坦然、坚决不同,死而复生的他并不想再经历剧本世界,此刻也没有什么必胜不可的信念,坦白来说,他只是想活着。 活着而已。 想要活命,就会怕死,这是自然而然的事。 但与那个胆怯、真实的自己不同,面具,是不需要任何情感的。 陈瑜甚至没有起身,仍然把后背袒露在两人之间,目光则专注地停在尸体的手镯上,仿佛在大脑中模拟破坏手镯的方法。 下一秒,他微笑着开口,一副胸有成竹、一切尽在掌握的模样。 “话说回来,你们的身份,是剪刀吗?” 他要从两人的心声中,得知他们的身份牌! 短发女人皱了皱眉:“你知道我们不会告诉你真相。” 而那习武的男人则完全没有想要回复的意思。 然而,他们的心声已经暴露了答案。 石头,两人都是克制剪刀的石头。 这也就意味着,陈瑜无法主动攻击他们二人,唯有任凭对方抢占先机,发起进攻,自己则只能落后一步,被动防守。 但是,那又如何呢? “啊,既然大家都这么保守,那就让我来起个好头吧,”陈瑜耸了耸肩,根本不在意身份被克制的事实,反而还模仿刚刚黑白熊的无良语气,“我是布哦。” 此言一出,那女人挑了挑眉毛,反而掏出了一把军用匕首,而持棍男子则面无表情,仍保持着刚刚的姿势。 三人之间沉默了一会儿,还是那位疑似军人的女人先按耐不住: “那么,之前在电视机上出现的这位,就是石头?” “当然。”陈瑜说着,手腕稍稍用力,长刀便准确地打在了手镯上,却只留下了一道轻轻的刻痕,没有一击成功。 他倒不急,也丝毫不担心两人看穿自己的身份,反而还挑衅道:“信和不信是你们的事,如果觉得我说的是假话的话,你们大可放手一试。 反正,只要有另一个人死了,我的身份你们也就知道了。” “至于这具尸体的身份嘛……”陈瑜高高举起那柄长刀,然后干脆利落地用力挥下,不偏不倚地打到手镯上。 咔嚓一声,手镯应声而碎,内侧的“步”图案瞬间熄灭。 “如果你是步,又为什么不敢让我们确认?”女人阴沉着脸,煮熟的鸭子飞走了,这让她分外不爽。 “因为,我不想啊。” 现在,哪怕陈瑜的举动再可疑,只要那两人没有亲眼看到他手镯内侧的身份牌,便一刻不敢轻举妄动。 他笑容灿烂:“再说了,我又不知道你们的身份是什么,对吧?” 第44章 陷阱 对短发女人和持棍男人来说,局面已然陷入僵局。 本来是想仗着离尸体比较近,来捡便宜的两人,此时的心情异常复杂。 他们既无法确定陈瑜到底是不是布,又互不清楚对方的身份牌。 主动攻击陈瑜肯定不现实,而要想确认他的身份牌,就只能去检查他手腕内侧,这种事,在不使用武力的前提下,单凭一个人肯定办不到。 可敌人的敌人却不一定是朋友,谁也不想在这个过程中触犯了规则,白白让另一人当了渔翁。 在这种互相制衡的微妙局面下,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除了陈瑜。 “如果两位没别的事的话,那我就先走了。”陈瑜起身,耸了耸肩。 至于现在的局面,陈瑜也没想进一步冒险。 虽然知道两人的身份,但在无法主动进攻的情况下,再留着这也讨不到好处,反而会白白给他们机会。 持棍男人沉默地看着他,突然全身一放松,把长棍收回身旁。 短发女子见状,纵然心有不甘,却也只是“切”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 他们的反应在陈瑜意料之中,他没再言语,拿着长刀,直直地向岛内苍翠欲滴的热带雨林走去。 两人没有出手阻拦,目送着他越走越远。 直到陈瑜站在沙滩和雨林的交界处时,他才回过头,对着两人大声喊道: “最后提醒你们一声!你们两个的身份牌,都是拳头。” 短发女子脸色大变,想不通自己的身份是怎么暴露的,而持棍男子只是怔了怔,把女人的反应收入眼底后,似乎明白了什么。 那个少年当然是在故弄玄虚,他要真能看穿身份牌,也不至于在这里纠缠这么久,直接离开便是。 但结果却歪打正着,眼前这女人,竟然真的也是石头。 他身体微弓,左腿向后一扯,找准最佳的发力点,双手持棍往胸前一横,全身肌肉隆起,随时都可能出手。 感受到男人的战意,短发女子也回过神来,明白自己的失态暴露了身份,她左手一旋,倒握匕首,嘴上喃喃道: “喂,不会真给那臭小子说中了吧,你这家伙也是石头?” 回答她的不是话语,而是充满爆发力的一棍。 而此时,陈瑜却早就消失在了原地,转身走进雨林。 ………… 陈瑜呼吸了一口潮湿的空气,高大的棕榈树遮挡住了毒辣的太阳,却反而营造出更令人难受的闷热环境。 见距离原来的沙滩已经有一段距离,哪怕那两人没有打起来,找到他也需要一定时间,陈瑜便暂缓脚步,思量着接下来的计划。 在野外生存,除了明面上的自相残杀外,食物和干净的水源也是必不可少的资源。 除了这些外,小岛的夜晚也不安宁,甚至可以说更加危险…… 可要想在这六天中保持精力的话,睡眠也必不可少。所以,找一个安全的地方休息…… 现在的时间……陈瑜抬头望着被遮蔽了大半的太阳,在脑海中搜罗着匮乏的野外生存知识,却没找到什么有用的法子。 竖起木棍来观察影子?先不说这似乎在赤道附近,在这片雨林中,那小小的木棍也照不到阳光啊。 而手表测向看上去倒是可行,但是手表呢? 无奈之下,陈瑜放弃了判断时间,只能抓紧时间寻找这些必需品。 如果带的是水或者食物就好了……他叹息一声,有些无奈地摸了摸腰间的手枪。 平心而论,在这种雨林中进行的自相残杀,手枪的作用极其有限。 雨林地形复杂,视野狭窄,一旦交战,即是近距离的白刃战,在这种距离,手枪对付对付一般人还行,要是遇到像之前的女人和持棍男子,多半是打不中人的,反而还会掣肘自己。 退一步说,就算手枪成功命中要害,赢下了当前的战斗,但也同时暴露了自己位置,会可能会引来附近的其他人。 当然了,这些只是马后炮,谁也不知道自相残杀会发生在这座岛上,也想不到主办方还是这么个……有特点的人。 陈瑜刚走了两步,又不由得停了下来。 雨林的地形错综复杂,足够几人合抱粗壮的树木土壤根系发达,坑坑洼洼的崎岖地带随处可见。 要扩大一下读心术的范围,不然可能来不及反应…… 十米还是太窄了。 陈瑜心念一动,隐藏在全身各处的齿轮悄然运转,慢慢放松着之前被抑制到底的阀门。 树叶摇晃的声音,微风吹拂的声音,周围的一切都逐渐清晰,属于他的领域无声无息地向四周蔓延。 然而,这次却不像之前那样痛苦。 陈瑜的眼中没有血丝,更没有七窍流血,有的只是不知何时展现在皮肤表面的青筋,还有那悄悄钻紧的双拳。 待上下前后左右,心声的领域全都扩展到五倍他双手猛然一张,不停运转的齿轮瞬间停滞,全身瞬间放松下来。 寥寥几人的心声传入陈瑜耳中,暴露了他们的此时的意图。 与之前不同的是,这五十米的读心术范围,不但没让陈瑜感到压力山大,反而只比十米的时候艰难了一些。 这不光是周围人数偏少的问题,恐怕还和陈瑜现在的身体情况有关。 是因为命运系统修复了我体内的隐伤? 陈瑜心中有了猜测,姑且搁置了这个问题,关注起这十米之外,五十米之内的几个心声。 他们大多都在不停移动,金钱催生的杀戮欲望愈发急切,不断搜罗着猎物。 好在,他们还都没发现陈瑜。 除了一个人。 那人一直蹲在大约三十米远处,注意力一直放在陈瑜这边,心声中是难以抑制的激动和兴奋。 “就差一点,就差一点。” “走吧,宝贝,继续向前走。” “对,没错,很安全的,再往前两步,两步就行……” 陈瑜怔了怔,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这是,有陷阱? 他看了看脚底周围,落叶和树枝交错,泥土在下方支撑,是大自然中再自然不过的景象。 他根本看不出陷阱所在。 但是—— “来吧,拉普拉斯之眼。” 第45章 拉普拉斯之眼 “来吧,拉普拉斯之眼。”陈瑜在心中默念道。 下一瞬,他眼中的世界出现了一层极薄的透明屏障,然后骤然破碎。 空气的流速、方向,树叶飘动的角度、弧度,树木的寿命和生长趋势……肉眼所及之处,一切都有迹可循。 大脑以难以想象的速度解构着一切,哪怕是再复杂的事物都被层层剥开,显露出其本质。 风是由空气流动引起的一种自然现象。 树叶是树进行光合作用的部位。 泥土是球陆地表面具有一定肥力能够生长植物的疏松表层。 而在那之下的,是被人为掏空的、不平整的空旷地带,是刚好可以容纳一人的狭窄空间。 不仅如此,陷阱两侧还有用树枝编织成的绳索,柔韧性大概与尼龙绳相当。 若是陈瑜不管不顾地踩上陷阱,双手便会被绳索捆在空中,而身体则掉入没有任何活动空间的狭窄坑洞中,丝毫动弹不得。 那时候,他不光会失去自保能力,身份牌也会随之暴露。 这个陷阱,显然出自大师之手。 但是,在“拉普拉斯之眼”的注视下,一切都无所遁形。 陈瑜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地环视四周,却发现这附近远不止这一个陷阱。 近到棕榈树上摇摇欲坠的粗大枝干,远到藏在人工铺就的泥土之下的捕网,以那躲在三十米之外的男人为中心,这种不足以致命,但却能够让人失去战斗能力的陷阱随处可见。 真是阴险。 借用“教授”的能力,陈瑜很快就理清了这里面的逻辑。 黑白熊的规则中的确提到,参与者无法主动进攻身份高于他们的敌人,但是,这其中并不包括提前设置好的陷阱。 ——设置陷阱的时候,陷阱的主人并不知道会是什么身份的人触发陷阱,自然也不算主动进攻。 硬要说的话,是人们主动踩上了陷阱,自然不会违反规则。 而陷阱的主人除了满心期待地等待陈瑜踩上陷阱,心中还不断默念着: “步,石头,只要不是剪刀,什么都行。” 不用多说,他的身份是步。 洞悉这一切后,陈瑜却没急着撕破脸皮,直接去对付躲在三十米外,满心期待着他再向前两步的男人。 毕竟,“拉普拉斯之眼”开启一次就至少持续五分钟,这堪称无敌的技能一共也就一个小时,要好好利用。 他抬头望向天空,那轮被遮蔽的大半的烈阳。 不足两秒钟的时间,大脑就以一种陈瑜自己也无法完全理解的方式,计算出了现在的时间。 三点五十分。 距太阳落山还有两个多小时。 然后便是,持续近十二个小时的黑夜。 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后,陈瑜又收回目光,在这片热带雨林中随意扫荡着。 在拉普拉斯之眼的加持下,无论是多么平平无奇的信息,都有它存在的价值。 在路边,把一根铅笔随意竖在路边的垃圾桶上,几小时后,空旷的街道上出现了一场十几人伤亡的巨大车祸。 在工地,朝水泥柱子上的某个部位打了一拳,几天后,庞大的工程轰然倒塌,毁于一旦。 在森林中,以特定的频率鼓了两下掌,两周以后,几千里外的某个地方刮起了龙卷风。 这便是“教授”才能的真正威力,这便是陈瑜现在轻而易举就能做到的事。 他分析着潮湿空气中的水分,进而找出附近最清澈最富足的水源。 他分析着泥土的构成,然后找到了附近可食用的果实。 他分析着风的流向,从而推理出最隐蔽、最安全的处所。 这三者,全都指向同一个方向。 正是陷阱的主人所在的地方。 陈瑜瞥了眼浮在树干上的猩红小字,【拉普拉斯之眼本次已使用6分29秒,还剩53分31秒。】 他掏出手枪,拉开保险,扣动扳机。 砰。 银色枪管中吐出夺命的火舌。 像是根本就没有瞄准一般,像是根本没有后坐力一般,在平时陈瑜无法企及的三十米之外,子弹穿过枝叶、昆虫,然后精准地命中头部。 那布置了无数陷阱的男人,就这么死了。 陈瑜却不喜不悲,情绪没有因这意料之中的结果有任何变化。 他拾起滚烫的弹壳,拉普拉斯之眼又分析出了到达尸体所在位置的,不会触发任何陷阱的安全路径。 他重新扣上保险,身体轻轻一跃,跨过脚下的陷阱,斜踩在一旁的树干上。 没有任何停顿地,陈瑜双手向上一握,借着枝干的力量用力一翻,又落在了远处的平地,巧妙地避开左右两个陷阱。 就这样,他如同最灵巧的杂技演员一般,左蹦右跳地到达了男人藏身的地方。 陈瑜推开被枝叶和灌木丛遮盖住的尸体,才发现男人所选取的位置是一个微小的洞穴。 他又迅速确认了一遍陷阱的位置,在脑海中形成牢固的记忆。 好了,就到这里吧……他在心中默念,即刻关闭了拉普拉斯之眼。 【此次使用时间为8分20秒,剩余51分40秒。】 陈瑜舒了口气,依靠在洞穴外的斜坡上,身体稍稍放松。 即使是承受能力远超常人的他,在这种状态下待久了,难免也会觉得力有未逮。 “教授”眼中的世界,就是这副模样么…… 难怪,他可以和雨滴一起演奏巴赫、肖邦…… 他的确没有说谎,如果他想,随随便便制造几场意外,动动手指就能杀死成百上千人…… 而生命的落幕时刻,他却偏偏选择了那样复杂的计划。 真是…… 陈瑜摇了摇头,把繁杂的思绪推之脑后,重新关注起现在的局面。 食物、水源、临时居所,这一切他都有了。 不光如此,这制造了无数陷阱,精通野外的一切生存技能的男人,还为他留下了一把可折叠军用铲。 与难以携带的长刀不同,这军用铲便于携带、还非常实用,陈瑜便毫不客气地收下了。 而现在要解决的问题有两个。 其一,运走这位“陷阱大师”的尸体,不能任其他在这里腐烂。 其二,陈瑜之前在心声中探查到的几人,不约而同地被枪声吸引,都在不断往这边靠近。 这正是他曾经想象过的糟糕局面。 但是,在“拉普拉斯之眼”的判断下,这些人加起来都不如这看似死的轻而易举的男人威胁大。 况且,这个局面,陈瑜在开枪之前就预料到了。 第46章 收获 早在开枪之前,拉普拉斯之眼就分析好利弊,预料到了如今的局面。 陈瑜既然选择开枪,那当然也有应付周围几人的方法。 而且,并不是之前在沙滩上所做的那种拙劣表演。 不,他甚至什么都没有做。 陈瑜只是把“陷阱大师”的尸体稍微推远了些,反身弓腰走进洞穴旁的小溪,掬起一捧清水。 他认真地清洗着脸上的血迹,对愈来愈近的、杀意高昂的“猎人们”不管不问。 然而,不足一分钟,周围便接连传来几声闷响,残忍、暴虐的心声纷纷戛然而止——他们全都倒在了最外围的陷阱之下。 陈瑜听着远处用怒骂来掩饰恐惧的声音,随意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起身朝陷阱中最近的一人走去。 反客为主,用“陷阱大师”留下的陷阱对付后来者,这就是他的计策。 他杀死了“陷阱大师”,又身处他之前所在的陷阱中央,那这些陷阱自然而然可以为他所用。 就是这么简单。 没走多远,陈瑜就看见了一个身穿牛仔套装、双手被两侧大树垂下的树枝勒紧,被隔空吊在两树之间的男人。 他不断咒骂着陷阱设置者的卑鄙下作,双手还不断使劲尝试挣脱用树枝缠绕而成的锁链,却只是让柔韧性极强的树枝摇晃一瞬,反而把手腕勒出数道血印。 而男人脚边的泥土旁还掉落了一把厚重的左轮手枪,想必这就是他带入这片孤岛的东西了。 可惜了,是更不稳定的左轮,而且我已经有一把手枪了…… “咳咳……”陈瑜故意出声,吸引他的注意。 男人立即扭头,目光凶厉地像是要吃人。 “好巧啊。”陈瑜摇晃了一下手中的银色手枪,弯腰捡起了地上那把左轮。 男人望着他手中的枪械,瞬间意识到了什么,说:“你就是刚刚开枪的那个人?” “嗯。”陈瑜应了一声,检查了下左轮的保险后,把两把手枪都收了起来。 然后,他突然绕着男人踱步起来,视线一直稳定在他被拉起的手腕处。 男人自然明白他要做什么,恶狠狠地吐了口唾沫,身体努力地跟随着陈瑜的脚步倾斜,竭力想要护住左手手腕。 当然,他失败了。 “野外专家”的陷阱本来就是为了查看身份牌设置,又怎会因这一点微不足道的反抗失效? 他是剪刀。 陈瑜满意地点了点头,走近他的身边。 他无视那由愤怒和恐惧交织的扭曲表情,掏出了刚收获的可折叠军用铲。 “你,你要干什么?!” 陈瑜没有回复,高高地举起军用铲,然后砸下。 “啊!!!”男人的声音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声惨叫。 手起铲落。 “……”陈瑜无奈地看着他,“你有必要这么害怕吗?” “啊……”男人咽了口唾沫,赶忙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却发现除了牛仔上衣破了层皮以外,身体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你这是?” 陈瑜没有开口,默默地剥下了他的衣服。 然后,他避开左边半米处的陷阱,走进了大树后方,男人视线的死角。 半分钟后,他提着那满是血污的工装服走了出来,身上则穿着被铲子“裁剪”过的牛仔套装。 由于要避开被陷阱缠绕的双臂,下身的牛仔裤倒还算完整,牛仔上衣倒是残缺了大半,看上去甚是狼狈。 陈瑜却不管这些,重返男人身边,不顾飞溅的唾沫星子,温柔体贴地把先前沾上血污的工装服套在他身上。 然后,在男人由恐惧转为疑惑的目光注视下,他微微鞠了一躬,就此离开。 陈瑜没有解释什么,又去检查了被陷阱框柱的其余四人,他们的身份牌分别是两个拳头,两个布。 按理来说,对于拳头身份的两人,陈瑜是没机会做什么的,但“陷阱大师”布置的陷阱极为巧妙,要么把他们倒挂在树上,要么捆住了其四肢,最终他们携带的武器和物品全都掉在了地上。 于是,他又收获了一件迷彩外套,两把匕首,一袋大概能够吃三天的压缩饼干。 从始至终,陈瑜就没想过要杀他,还有踩中陷阱的其他人。 ——即使杀人获得的奖金和命运系统的附加奖励挂钩,即使这些人都想杀了自己,但他毕竟不是什么心理变态的杀人魔,在不必要的情况下,能不杀人就尽量不杀人。 话虽如此,陈瑜也绝非什么圣人之流,该收取的战利品和这几天所需要的物资,他一个不留,统统拿走。 至于之后他们的下场,那就不是他应该考虑的事情了。 想要杀人,就理应付出代价。 而现在,陈瑜全身上下焕然一新,抱着一堆东西战利品回到了洞穴中,先前染上的血腥味也稍微消散了些。 他把长刀,左轮,匕首这类危险但自己又用不太到的物品藏在洞穴的最深处,压缩饼干这种硬通货则揣在兜中,一手拿着银色手枪、一手拿着军用铲退了出来。 只剩下最后一件事要解决。 陈瑜望着“陷阱大师”的尸体,好久才做出决定,把他埋在附近的挖好的坑洞中。 说来讽刺,他肯定想不到,自已用来害人的陷阱,反倒被用来埋葬自己的尸体。 与那些踩中陷阱的鲁莽之人不同,“陷阱大师”可以说是这场自相残杀中最难缠的几人,甚至没有之一,在热带森林这天然主场之中,他不仅比其他人都熟悉这片环境,还拥有着规避黑白熊的规则,进行狩猎的能力。 若不是陈瑜运气好,碰巧听到了他的心声,再加上拉普拉斯之眼的帮助,这才侥幸逃过一劫。 当时,陈瑜便意识到了这一点,在“拉普拉斯之眼”的状态下,强行抑制住了人类的感情,依赖绝对的理性做出了决断,干净利落地射杀了他。 这是他杀的第一个人。 直到现在,陈瑜处理完眼前的这些麻烦,才后知后觉,对这件事产生了某种感觉。 那是恶心、懊悔与自责无奈碰撞,在“我当时别无选择”之下强行糅杂在一起的复杂情感。 第47章 新的信息 杀人了啊…… 原来是这种感觉吗…… 出乎陈瑜意料的,他并没有像小说中那样产生什么过分的生理反应,也没有如自己所想,去思考死与生之间的哲学。 复杂的情感之下,内心却反常的平静。 望着缓慢流淌的潺潺溪流,呼吸着温热潮湿的热带空气,天空一点一点暗了下来,摇晃的树叶不知不觉间也慢慢静了下来。 陈瑜回过神来时,太阳已然西沉,周围漆黑一片。 他吐出一口浊气,从地上抓起一团鲜红浆果,起身走出洞穴。 那是“陷阱大师”先前采摘好的浆果,现在倒便宜了他。 浆果虽然卖相极佳,但吃起来口感极涩,用来果腹倒是足够。 陈瑜稍微垫了垫肚子,没有吃得太饱,打算把食物留到后面几天。 从陷阱的数量来说,今晚这里应该是最安全的一晚,可以稍微放松一些。 确认周围没有其他心声后,他左手一转,手腕处的手镯立即转到了内侧,显现出荧光的剪刀图案。 还有其角落的账户金额,三亿美元。 不得不说,这充满恶趣味的主办方,手笔还真不小啊…… 只是不知道,有多少人有福享受…… 陈瑜摸了摸下巴,又转向一旁的老式电视屏幕。 【目前岛上存活人数:九十一人。】 【自相残杀剩余时间:五天十八小时十五分钟。】 过去五个多小时,只少了九个人么…… 也就是说,目前大部分参与者都处于试探阶段,即使是现在还被困在陷阱中的五人,他们也只是有杀人的打算,未必真会动手。 不过,他们撑过一个晚上应该没什么问题,那就每天再考虑他们的事吧…… 他极其不负责任地将周围那些心声微弱的家伙抛之脑后。 说起来,黑白熊的规则,在某种程度上掣肘了自相残杀的速度啊…… 话又说回来,算上刚开始的持刀大汉,目前他总共遇到了九人,这无论如何也应该算是比较多的了。 但他们所持身体牌的比例倒是颇为奇怪,石头身份的有四人,布有四人,而剪刀却只遇到了一个。 难道只是运气问题吗……还是说,黑白熊动了什么手脚? 想起那个不伦不类的家伙,陈瑜又不免一阵头大。 它与“教授”还不一样,“教授”看似难以理解的行为起码还遵循着他自己特有的逻辑,而黑白熊则全凭喜好做事,一举一动都荒唐无比,就像个热衷于恶作剧的顽劣孩童,还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不过这次的任务目标与之前不同,虽然自相残杀也不是什么好事,但终归不用和这样的家伙打交道,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吧…… 陈瑜摇了摇头,将黑白熊甩出脑海。 他又去附近确认了一下五人此时的状态,并加固了一些松动的陷阱后,重新回到了洞穴。 在足以容纳一人的洞穴之中,他倚靠在墙边,双手微垂,银色的手枪就放在手边,一有动静瞬间就能拿起。 皎洁的月光透过树木的层层阴影,最终洒在洞口。 陈瑜缓缓闭上了双眼。 ............. “唔噗噗……还没到一天,就已经少了二十人吗?各位还真是有活力呢!” 这是……黑白熊? 陈瑜揉了揉眼睛,洞穴外的电视屏幕不知何时亮了起来,怪诞的熊形玩偶正在里面开怀大笑。 少了二十人? 昨晚又有十一个人死了? 就算早就明白夜晚相较于白天更加危险,陈瑜还是因此清醒过来,走出了洞穴。 “既然大家这么热情的话,那么我也要打起精神了!”黑白熊装成一副斗志昂扬的样子。 不知道它又要搞什么幺蛾子……陈瑜叹了口气,等待着下文。 “与那些躲在幕后,只会在游戏的尾声露面的家伙不同,我可是想在这场自残中多一点表现的机会呢。 不然的话,投资方看不见我的努力,举办下一次活动的时候把我开除了就大事不妙了!” 一段毫无营养的烂话后,黑白熊终于步入了正题,那久违的黑板又出现在了屏幕上。 “当前可公开的情报:游戏刚开始时,参与者的身份牌分配并不均衡,具体比例为,石头:布:剪刀=5:3:2。” “好了,这次为大家带来的信息就这些,期待下次见面!” 就像它猝不及防的出现一样,黑白熊又毫无征兆地消失了,屏幕再次恢复了之前的状态。 还剩八十人,这才过去了十六个小时……陈瑜眯了眯眼,对于黑白熊新给出的信息,虽在意料之外,但也算是情理之中。 昨天他曾怀疑过身份牌的比例问题,如今得到证实后也算了解了一桩疑惑。 不得不说,黑白熊的设计极为狡猾,它一开始刻意隐瞒了这条信息,让参与者们先经历十多个小时的自相残杀,消耗掉其中的二十人。 这时,一定有一部分人察觉到了其中的猫腻。 可它又主动跳出来公布了最先的比例,却又刻意没有提及死去二十人的身份。 换句话说,在少了二十人后,当前身份牌的比例绝对发生了不小的变化,早就不是5:3:2了。 倘若有人没有留意黑白熊话中的陷阱,便会对此时岛上的局面产生极大的误判,从而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理清楚黑白熊的真正目的后,陈瑜又叹了一口气,心里不免一阵后怕。 如果我没有特权,又没有读心术的话,不知道能活多久…… 消极的想法刚产生就被抹去,他去小溪旁洗了把脸,顺便补充了些水分。 去看看那几个家伙吧,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听到黑白熊的消息…… 陈瑜想着,心中却提起一丝警惕。 在一个晚上的折磨后,又明白自己的身份占了大头,不排除有人会破罐子破摔的可能。 他犹豫了一下,除了多功能军用铲和银色手枪外,又多带上一把匕首,以备不时之需。 结果,正当他接近昨天那个换了牛仔套装的男人时,耳旁却突然传来陌生的心声。 有人,正在朝这边靠近。 而且,不止一个。 第48章 战斗 “这劳什子东西,弄这么麻烦做什么,赶紧砍完了事不就结了?” 手拿巨斧、身穿黑色劲装的光头壮汉一边劈开挡路的枝干,一边不耐烦地说道。 “害,有钱人不就这样吗?不过是群烦得要死又寂寞的可怜鬼。” 一个与他仿佛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光头跟在后面,背上背着一把长弓,还有一桶箭矢。 他随口说道:“老五,别想那么多,等这次出去了,车子、房子、女人,什么没有?” “嘿,三哥您这么一说我就来劲儿了。” “三哥,你说我们能杀多少人?” “嗯……我们两身份不同,受规则影响比较小,最少也能杀五六个吧……” “嘿嘿,那可就是六亿啊。不过我觉得吧,我的布再加上……” “噤声!” “切,真是无聊。” “等等……”身背长弓的三哥突然眉头一皱,拽住了老五,他指了指前面几颗高大的树木,“小心点,好像有情况。” 老五没有问为什么,顿时不再言语,马上紧张起来,下盘压低,浑身肌肉隆起,粗大的青筋显露在皮肤表面。 三哥盯着地上的脚印,逐渐放缓了脚步,和老五一起警惕地向正前方的大树走去,目光不停地打量着四周。 他们步伐轻盈,起码有九十公斤重的身躯竟然没发出丝毫声响,静悄悄地踏过泥土,绕过树干。 然后,他们看到了一个满身血污,身体被高高吊起的男人。 那男人处于昏迷的状态,双臂被树上垂下的枝干高高勒起,双手手腕血肉模糊,连最重要的身份牌都亮了出来。 什么情况? 两人对视一眼,瞳孔中互相倒映出对方的疑惑。 三哥指了指前方,示意老五去检查男人的身份。 后者点了点头,悄无声息凑近几步,半蹲着的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马上就要到达男人左手手镯处。 但是,终究没能到达。 砰。 一声枪响,子弹打中了他的胸口。 然而,老五却没有倒下。 他仅仅是后退了两步,赶忙用巨斧护住要害部位,双眼向枪声响起的方向一瞪,穿过了层层阻碍,锁定了躲在树丛后的陈瑜。 在最后一刻有所察觉,本能地右偏,结果只打中了肌肉吗…… 陈瑜暗道一声可惜,但也明白这已经是自己所能达到的极限了。 ——在没有拉普拉斯之眼下,他射击的有效范围最远就只有十五米。 然后,正当他再次瞄准,准备扣动扳机之时,全身却突然一僵,心底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那是源自基因深处的,人体对死亡最本能的抗拒。 陈瑜猛然低头,将将躲过激射而来的箭矢。 和他的先手偷袭一样,这一箭同样没有奏效。 但是,陈瑜心中不禁有些疑惑。 我知道他的身份是石头,这是通过读心术获得的信息。 但是,三哥又怎么知道我的身份的?他凭什么敢主动进攻? 三哥脸上却看不出遗憾,只是左手张弓,右手熟稔地伸入箭袋,又取出一根箭矢。 满心疑惑的陈瑜没有再抬头,刚想向旁边撤去,手持巨斧的老五却已经冲到了脸上。 他根本没有休息,而是顶着中弹的身体冲了过来。 陈瑜顾不上那么多,瞬间从树丛后弹起,看似没有瞄准地再次扣动了扳机,同时再次向右侧一倒,躲开远处再次袭来的箭矢。 当! 老五竟然判断出了他枪口所指的部位,及时用巨斧护住了裆部。 几乎是贴脸射出的子弹没有击穿特殊材质制成的巨斧,只是让老五下盘一沉。他稍微用力,居然就这样化解了热武器的进攻。 然而,他突然脚下一软。 “嗯?” 老五疑惑地低头,在表层的伪装之下,是早已被掏空的陷阱。 他不可避免地向下坠落。 再有两秒,他就要连人带斧完全掉入坑中,到时候,就算他的体质再变态,也无法迅速脱身。 这样一来,战场上就会暂时形成一打一的局面。 这就是陈瑜为什么会选择在这里开枪。 结果,他的愿望再次落空了。 眼见老五闷哼一声,巨斧用力地向下一甩,借着一个奇妙的角度,竟然就这样横在了坑洞之中! 他就此止住了下坠的颓势,双手撑在了旁边坚实的土地上,眼看就要从洞中起身。 该死……撤到一旁的陈瑜咬了咬牙,刚想开出第三枪时,来自远方的箭矢又至。 他只好缩了回去,重新依靠在树背上,失去了所有的射击角度后,就只能眼睁睁看着老五从坑中爬起。 明明中了一枪,这满身腱子肉的大汉却浑然不显颓势,简简单单地就爬了起来。 他眼神冒火,似乎被陈瑜这一而再再而三的“小打小闹”惹火了。 而远处不顾身份牌规则擅自出手的三哥,却也不知不觉爬到了树上,一边用弓箭限制着陈瑜的行动,一边在几十米高的树上灵巧穿梭,寻找着更好的射击方位。 明明是错综复杂,弓箭极难发挥的雨林,他却丝毫没受影响,如履平地。 陈瑜虽然能凭借读心术确认他的大概位置,但奈何手上没有远距离的武器,只能放任他占取先机。 三哥老五一上一下,一远一近,迅速朝他所在的地方逼近。 要用特权吗……陈瑜稍微犹豫了下,却还是没有开启拉普拉斯之眼。 那样的王牌要省着点用,毕竟,他还没被逼到绝境! 陈瑜抬头看了看被树木遮蔽的天空,深吸一口气。 他刚迈出一步,身影从树后显现,还没来得及动作,一支箭矢就到了脸上。 陈瑜早有准备,及时向侧面一撤,同时抬起手上的多功能军用铲,挡住面前即将到来的巨斧。 箭矢划破他的脸颊,溅起一片血迹。直直劈下的巨斧被军用铲格住,纵然下压了不少,却终究没能突破。 化解了这次攻击后,陈瑜直接丢下了军用铲,不管身后的敌人,拔腿就向后方更加茂密的树木丛生之地跑去。 一先一后的破空声再次响起,肾上腺素飙升的陈瑜当即做出反应,就地一滚,扬起一片泥土。 “小子,有种别跑!”他那只耍阴招的打法让老五颇为不爽,不顾胸膛流出的鲜血,再次加速,奔向前方。 树上,三哥手上动作不停,再次掏出两根箭矢,目光死死地跟追着陈瑜的身影,然后纵身一跃,双脚踩到新的树枝上。 他的身形突然在空中一滞。 吱呀—— 树枝弯出一个弧度。 第49章 古怪的教士 吱呀—— 本应该足以支撑两人重量的粗大枝干诡异地向下弯曲,发出痛苦的呻吟。 下一刻,靠近主干的部分骤然断裂,整条枝干都失去了支撑,带着刚踏在上面的三哥一起坠落而下。 几十米的高空,九十公斤重的男人和树枝,谁先落地? 现实给出了答案。 一声巨响过后,泥土和砾石飞溅而起,三哥和树枝不分先后地落在地上。 他吐出一口鲜血,生死不知。 陷阱,可不只是地上才有的东西。 身后的巨大动静惊住了老五,他回头一看,脸上浮现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与此同时,陈瑜倏然停步,再次掏出怀中的手枪。 趁着老五分心,他干净利落地连开三枪。 砰!砰!砰! 救兄心切的老五来不及防御,连连后退,最终瘫倒在地上,已然没了生机。 大局已定。 陈瑜这才松了口气,后背不知不觉出了一身冷汗。 当时,地上的老五有三哥的弓箭援护,再加上他那变态的体格,想要靠手枪还有陷阱和他正面对抗几乎不可能。 所以,陈瑜才反其道而行之,刻意把一直都安安稳稳的三哥往陷阱上引。 虽然当时的想法大概就是如此,但计划执行的这么顺利,也实在出乎了他的意料。 陈瑜来到生死未卜的三哥旁边,在他的预想中这种程度的伤害,还不足以杀死这个箭法精准的大汉。 望着那满是鲜血的脸庞,他问出了心底最大的疑惑: “你一开始是如何确认我的身份牌的?” 不……知……道……三哥意识模糊,开不了口,但心声还是迷迷糊糊地给出了答案。 眼见他快要昏迷过去,丧失了基本的逻辑和语言系统,陈瑜也就不再掩藏自己的读心术。 “不知道我的身份,那你为什么敢主动向我射箭?” 救……老……五…… 最后,三哥给出了个意料之外的答案,彻底昏死了过去。 居然,是这样么……陈瑜沉默了一会儿,又掏出怀中的匕首,准备给他个痛快。 他完全没有放过他们的想法,原因有二。 其一,在刚刚的战斗中,两人失败的最大原因还是因为太过关心对方,才给了陈瑜可乘之机。 不然,以他们这硬抗子弹的变态战斗力,正面交锋的话,光是一人陈瑜恐怕就凶多吉少。 否则,陈瑜也不会再次冒着暴露的风险,开枪偷袭了。 其二,陈瑜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在自相残杀中,还有组队的存在。 抛开他的读心术,只要和身份不同的人组队,这种方法就能最大程度的规避身份牌规则的弊端,对岛上的其他人来说,可以称得上是效率最高的方法了。 当然,前提是能找到愿意信任的人的话。 不仅如此,听这两个人对对方的称呼,他们兄弟至少有五人,而既然他们两都进入了这座小岛,兄弟中还有其他人同样在这里也说不定。 在这种未知前,陈瑜当然不能放虎归山,让自己徒增隐患。 想了这么多,他终于做好了心理建设,匕首直直地刺向三哥的心脏。 “请等一等!” 远处传来急切的声音,陈瑜的动作随之一顿,匕首悬在空中。 倒不是他就此改变了主意,而是这声音的主人,并没有心声传来。 也就是说,他是在五十米外喊的。 在这错综复杂的雨林,把声音清晰地传到五十米之外,到底用了多大力气,可想而知。 这要承担的风险,几乎不比陈瑜开的那几枪小了。 所以,他姑且停了下来,等那人进入心声的范围,再做决断也不迟。 一分钟不到的时间,陈瑜听到了那火急火燎的心声,里面有种说不出的迫切。 “跑快点,加油,再跑快点……” 同时,他嘴上还不忘继续喊道:“请等一等!” “好汉手下留人,麻烦饶他一命!”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陈瑜有些摸不着头脑,想不明白此人到底想干什么。 但他终归没有下手,而是用“陷阱大师”剩下的自制木绳把三哥绑住后,躲在那怪人前来的必经之路上,先做好埋伏。 结果,陈瑜看见了一个身穿教士服、戴着黑色圆顶帽、脖子上戴着一个银制的眼睛挂坠的中年男人,更让他意外的是,教士手上还捧着一本书。 《堂吉诃德》。 而且,这教士的心声中,竟然是真的想要救人。 ——无论是哪一方战败,他都想在胜者手中救下对方。 真是怪人。 眼见教士从他身边经过,马上就要踩中前方的陷阱,陈瑜从旁边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别往前走了。” “啊?哦哦,”教士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刹车,差点撞在陈瑜身上,“请问,前方的战斗结束了吗?”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 “那可不行!”这话击中了教士的死穴,让他直接跳脚怒吼。 “快让开,我一定要去救人!” “小声点……”对于这莫名其妙的局面,陈瑜彻底无奈了,但既然对方反常地没有杀意,他也没有与其交恶的打算。 所以,他说道:“战斗结束了。” “什么?” “我就是刚刚战斗的参与者。” “啊?那……”教士吓了一跳,才意识到自己现在正处于危险之中。 他纠结了一会儿,还是鼓起勇气,一副畏畏缩缩的姿态问道: “敢问,兄弟的手下败将,还,还活着?” 陈瑜扶额长叹,应道:“活着。” “呼,真是太好了,”教士却瞬间松了口气。 “走吧……”陈瑜刚想回身带路,双手却突然被拉住了。 “谢谢你,谢谢你饶他一命,你的大恩大德,在下感激不尽。”他拉着陈瑜的手,激动地摇晃着,看那架势,甚至有要跪下的趋势。 “……”陈瑜嘴巴微张,最后却只说了两个字,“走吧。” 他挣开了教士的双手,转身向三哥昏倒的地方走去。 虽然不知道这家伙想干什么,但最起码没有恶意,这在这场自相残杀中,可是很难得的品质。 “兄弟,”教士赶忙跟上了他,一副讨好的模样,“在下还有个不情之请。” 第50章 新的调查员 “在下还有个不情之请。” “说吧……”陈瑜说着把他带到先前三哥坠落的位置。 教士见到那上半身被捆绑住、昏迷过去的光头大汉,也不管陈瑜,直接冲了过去,两根手指凑到他的鼻尖。 “太好了,还有呼吸。”他松了口气。 “我不是说了他还活着吗……” “对对,是在下唐突了。”教士的双手在三哥身上飞快地点了一通,然后才彻底放心下来,抬头看向走来的陈瑜。 他神态前所未有的认真,说:“兄弟,我想用自己账户上的一亿现金,来换他的命。” “你说什么?!”陈瑜惊愕而出。 “我想用账户上……” “停停,我知道了,”陈瑜伸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但是,为什么?” “我昨天确认过了,可以主动通过手镯把钱交给另外一个人,只要对着黑白熊说一声就行。” “我是问为什么。” 教士怔了怔,半响后才露出一个笑脸,理所当然地说道:“因为,我不想有人死啊。” “可是,现在我们这是在自相残杀啊。”读心术确认这是他的真实想法,让陈瑜的疑惑更甚。 “不不不,”教士竖起一个手指,指了指天上的太阳,“那个黑白熊往我们每人的账户上都打了一亿美金,哪怕我们不杀人,只要熬过这六天的期限,这笔钱也够我们用一辈子了。” 他举了举自己胸前的银色眼睛吊坠,轻轻一吻,虔诚道:“只要我们每个人都停止杀人的话,我们就都能带着这笔钱活着出去了,这不好吗?” “那你为什么要用钱换别人的命?”陈瑜还是不明白他的想法,一头雾水,“而且,如果不想杀人,你还参加这场游戏做什么?” 话一出口,他自己倒是一愣。 “等等……难道说?” “我的钱不重要,如果能用它们来救人的话,神一定也会高兴的……”教士刚想继续说下去,却见到陈瑜不知为何越靠越近,不自然地吞了口唾沫。 “兄,兄弟,我说的可都是心里话啊。” “我问你,你为什么要参加这场游戏?” 教士挤出一个笑脸,含糊其辞地说:“就是,就是这么参加了呀……” “你也不知道原因,对吧?”陈瑜却更坚定了自己的猜想,问出了终极的那个问题,“命运系统,听说过吗?” 霎时,教士瞳孔微缩,全身不自然地绷紧,脸色苍白如纸。 “你……”他干涸的喉咙只挤出一个音节。 “啊,我也是调查员。”陈瑜扶着他,坐在了一旁的大树下。 “之前,你的举措太过古怪,我才留了个心眼,而当你没说出参加的原因时,我就几乎确定了,”他耸了耸肩,“因为,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参加。” “原来,原来是这样啊。”教士喟叹一声,脸色稍微恢复了些许血色。 陈瑜没告诉他的是,在接连的提问中,他在教士的心声中捕捉到了“命运系统”“任务”“调查员”等词汇,这才是他的决定性证据。 谁能想到,任务描述中的“?”,竟然真的是指其他调查员,而且在小岛上的第二天就给他碰到了。 “既然你也是调查员的话,我们彼此就坦诚些吧。”陈瑜也在旁边坐了下来,用目光看守着旁边仍在昏迷中的三哥。 有读心术作为保障,交换信息怎么都不会亏,况且眼前的这朵“奇葩”也完全没有敌意…… “你想救人,是因为命运系统的要求?”虽然他已经知道了问题的答案,但为了不让教士起疑,还是问了一句。 “不,”果然,教士摇了摇头,“它只是让我活下来而已,并没有别的要求。” “但你还是想救人?” “嗯,因为这是神的旨意嘛,”教士举起了手中的眼睛吊坠,柔和地摩挲着,“我们的一举一动,他都看着呢。” “不惜性命?”陈瑜突然把匕首架在了他的脖子上,稍稍用力,渗出一层细小的血丝。 教士投降般地举起双手,浑身打颤,下一秒又倏然放松,吞吞吐吐却坚定地说道:“因为,这是我应该做的事。” “哪怕去死?” “哪怕去死。” “这就是信仰?” “这就是信仰。” 一言一语中,教士没有像狂教徒那样虔诚狂热,有的只是对信仰的无限坚定,而且,身体力行。 陈瑜虽然无法理解他口中的信仰,也不觉得他这种天真的想法能改变什么,但是,他尊重这样的人。 坚信常人看来荒诞不经的原则,并长此以往地践行下去,不怕风吹雨打、他人讥笑、乃至生死道消,这是很了不起的事情。 而他,从来就没有坚信过什么,也从未为了自己以外的东西战斗过,所以才会尊重这样的人。 陈瑜力道一松,重新收起了匕首。 教士压力骤减,瘫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呼呼呼……”他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似乎在庆幸上面的东西还在。 教士从怀中掏出一瓶喷雾一样的东西,胡乱地往脖子上的血印处喷了喷,然后又拿出绷带随便包扎了一下。 然后,他先把喷雾递给了陈瑜,介绍道:“喏,万能喷雾,我在上次剧本中拿到的,可以治疗大部分皮外伤。” 陈瑜也不客气,接过喷雾,往先前被箭矢擦伤的脸上还有其他受了轻伤的部位喷了喷。 不用照镜子也能感受到,脸上的伤口很快就开始愈合,而全身上下的酸痛感也慢慢消退。 “命运系统还会奖励道具?” “啊?”教士愣了愣,疑惑道,“它还会奖励别的?” 陈瑜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隐瞒:“我的是特权。” 毕竟,这教士还算是个好人,而且医疗方面的东西,在这细菌无数的热带雨林中也是极其重要的。 ——很多时候,雨林中的人们并不是死于致命伤,而是轻伤之后的细菌感染。 “特权?” “简单来说,就是技能,”陈瑜没打算往深了说,他还没热心到那个地步,“话说回来,你一共经历过几次剧本?” “就新人试炼一次,你呢?” “也是一样。不过在你眼中,命运系统的任务是什么颜色?” 教士的心声和嘴巴给出了同样的答案:“有点像血液的红色。” “那白光呢?” “白光?什么白光?” 第51章 又见荷鲁斯 果然不知道么……陈瑜眯了眯眼,又回想起那把猩红小字击的粉碎的淡白色光芒。 当时,他就隐约觉得那白光不对劲,无论是表现形式还是那机械的女声,都与命运系统之前的模样太过违和。 只是限于第一次经历,又没有人交流,他才姑且搁置了那个疑问。 “白光?你的是白色的吗?”教士的声音将他唤回了现实。 “不,没什么,”陈瑜应了一声,没解释什么,“我的也是猩红色。” 算了,担心也没用,反正那白光现在没表现出什么恶意,等出了这次剧本再做考虑也不迟。 他拍了拍手,站了起来,背对着教士,说:“你救了他以后,打算怎么办?” “那,就让他跟着我呗,”教士拍了拍胸脯,“反正我也不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弱鸡。” “……”陈瑜默默地扫了一眼他这瘦竹竿一般的身材。 明明是个中年男人,表现得却和个小孩一样。 话说,人到中年容易发福,他倒是完全没有这种倾向。 不过还是很没说服力啊。 教士也明白他的意思,慢吞吞地从怀中掏出一根明黄色的绳子。 “这绳子也是我在上次剧本中得到的,寻常的人类根本挣脱不了。” “黑白熊不是只让带一件物品吗?” “唔,我带的是这个,”教士拍了拍旁边的《堂吉诃德》,“不知道为什么,命运系统的物品似乎不在此列。” 或许,是为了让这次剧本更公平吧…… 不然以他的战斗力,要是没有些道具,恐怕第一天都活不过…… 陈瑜点了点头,也没去质疑绳子的效果,命运系统给予的东西,肯定不是凡物。 他转而问道:“要是他醒了呢?” “就说是我救了他一命啊,”教士又摸了摸银色吊坠,仿佛能从那里汲取无限的力量和信心,“到时候,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就算他到时候还不信教,也不至于对我动杀心了。” 真不知道该说是天真还是愚蠢……陈瑜并不喜欢他这种理想化的做法,但两人毕竟萍水相逢,他也没什么资格指点别人。 说到底,若不是调查员的身份摆在那里,他或许根本不会和这个怪胎呆到现在。 “既然这样的话,我可以答应。” 教士刚眼前一亮,陈瑜却又说道:“不过,我这里还有五个活人,你同样也要救他们吗?” 他毕竟不是什么杀人魔,也不在乎什么奖金,要是这样残忍的处死这五人心理说不定会出什么问题。而今,有人愿意主动接过这担子,他求之不得。 “五个?!”他吓了一跳,“都是活人?” “要是算上死人的话,是七个。” “……”教士用看杀人魔的眼神看着陈瑜,见后者神色不似作伪,最终还是咬了咬牙,“救,都要救。” 他的眼神旋即黯淡下来,有气无力地喃喃道:“只是,我账户里只有一亿美元,救不了那么多人。” “就算能救,你有足够的水和食物养活他们吗?” “船到桥头自然直,大家一起努力,总会有办法的吧……”教士下意识地回道,这才听懂了陈瑜的弦外之音。 “你要放过他们?!” “先别急着高兴,”陈瑜摆手,“无论他们之后的下场,你要向我保证一件事。” 教士一拍长袍,神色肃然:“请讲。” “关于我的所有信息,都要绝对保密,任何和我有关的信息,他们都必须烂在肚子里。若不然,我一个人都不会放走。”陈瑜颇为认真地说。 尊重他那荒诞的理想主义是一回事,因此连累到自己,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教士就好像没经过大脑思考一样,脱口而出:“我保证,包括我在内,所有人都不会提起你的事。” “保证是最没有用的东西,你要真的能做到才行。” “不,对,是的。”教士一边慌乱地应着,一边从怀中掏出一本普普通通的黑色笔记本。 “这是契约书,只要是经过双方同意后写在上面的契约,一定会实现。 违反者,必死无疑。” 陈瑜震撼了,用看哆啦a梦的百变口袋一样的眼光看着他的教服,忍不住在心底念念有词: “你到底得到了多少东西啊……不是才经历一个剧本吗,随随便便就拿出了三件科技超前的道具……” 默默吐槽过后,他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地点了点头。 “这样的话,我可以接受。” 教士松了口气,再次鞠躬道谢:“谢谢你的好心,我的朋友。” “别急着谢我,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养活他们,还不被他们吃掉吧。”陈瑜叹息道。 “嘿嘿,一定会有办法的。”教士却把这些现实问题当成了不重要的细枝末节,乐观非常。 陈瑜见他心意已决,也不再多言。 “那么,契约的内容就是,你要确认他们不会泄露我的秘密。” “嗯,”教士用力点头,一副包在我身上的模样,“和你签好契约后,我会再依次同他们六人签订契约,如果有人违反,自然会付出代价。 到时候,我会把他的奖金再还给你。” “很好,”陈瑜回身,伸出一只手,“合作愉快。” 教士的双手瞬间抓了过来,眼睛中满是感激,回道:“合作愉快。” 随后,他拍了拍屁股上的泥土,整理了下教服,轻咳两声,腰背挺直,那孱弱瘦小的身躯中,某种肃然庄严之感隐隐显现。 他仰头对着太阳,吟诵了陈瑜此生难忘的一段祷文: “伟大的天空和太阳之神荷鲁斯啊,祂的左眼凝结着柔顺的月光,祂的右眼流淌着炽热的烈阳。 在祂洞悉一切的拉之眼下,一切虚伪都无法隐瞒,一切谎言都无从遁形。 您卑微且忠诚的信徒在此祈祷,祈祷在你的见证下建立契约。” 荷鲁斯?!陈瑜瞳孔猛缩,双拳骤然攥紧。 教士说着,高举胸前的银色眼睛吊坠,亮银色的光泽一闪而过,让他微微眯眼。 第52章 荷鲁斯教的历史 “我,杨可凡,荷鲁斯教的忠诚信徒,在此签订真言之契……不得以任何方式吐露出……”教士突然停顿了一下。 陈瑜眯了迷眼,还是报上了自己的名字:“陈瑜。” “我以生命保证,我,还有我在此次任务中救下的所有人,不得以任何方式吐露出陈瑜先生的任何信息,若有意外,我将主动回归主的神国。” 他吟诵完毕后,鲜红的血滴自右手无名指滴落,精准地落在银色吊坠的眼睛之上。 那本应该只是个工艺品的眼睛,突然颤抖了一下。 然后,银色吊坠自行飘起,浮在契约书的正上方,以一种诡异的频率不停旋转,令陈瑜一阵恍惚,眼前世界浮现出异样的色彩。 他强行凝聚念头,打起精神,才勉强恢复过来。 此时,那银色吊坠已然回到了教士胸前,静静地随风飘动,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而教士手中的契约书上,原本的空页却写满了烫金的文字。 正是他刚刚宣誓的内容。 陈瑜望着那玄妙的契约书,神色莫名:“这就是契约?不用我签字滴血什么的吗?” 教士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摇头笑道:“这只是单向的契约,只要我像刚刚那样做出足够明确的形容,确认你是契约的指向即可。” “原来如此……”陈瑜轻轻颔首,手上做了个请的动作,“那么,请继续吧。” 他把五人的具体位置和周围的陷阱告诉了教士,自己则重新躺回了洞穴之中,本想闭目养神,等待着可能被枪声吸引来的其他人,只是脑海中又止不住地回想起教士那奇异的祷文。 “伟大的天空和太阳之神荷鲁斯啊,祂的左眼凝结着柔顺的月光,祂的右眼流淌着炽热的烈阳。” 荷鲁斯,天空和太阳之神吗……他低声喃喃道,嘴角不自然地泛起苦涩。 这个名字,他曾在“教授”口中听到过。 “世界第一刺客组织,荷鲁斯教。” 而在上个剧本中帮了他大忙的钟恩秀,曾是荷鲁斯教的首席刺客。 那不应该是个刺客组织吗?怎么还真的有教士传教? 而且,这荷鲁斯教还有成体系的祷文和理念,就和其他普通的宗教一模一样…… 只不过,他们的神灵真的会回应祈求……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半个小时后,教士又签订好五份契约,而还在昏迷中的三哥,两人达成一致,等回头他醒后教士再自行签订契约即可。 他先用万能喷雾简单治疗了下那六人,又用绳子把他们拴在一起,重新回到陈瑜面前。 一见到这害惨了他们的罪魁祸首,那坠入陷阱中的五人立马激动起来,呼吸粗重,眼睛中燃起仇恨地怒火。 如果目光能吃人的话,五个陈瑜都不够他们吃的。 情绪表现得再激动,他们却不约而同地闭上了嘴,不敢多说一个字。 陈瑜摇了摇头,本来也没指望这些人对他感恩戴德,要他们去反省自己,承认自己的错误,难如登天。 他无视那些吃人的目光,对教士说道:“我还有事情要问你。” 教士没多说,只是轻轻点头。 “我们去那边说。”陈瑜说着看了眼他手上的绳子。 教士也明白,旋即把绳子拴在一旁的灌木上,又稍稍收紧,把六人捆紧了些,不让他们有机会接触绳子,然后跟着去了洞穴后方。 陈瑜走远了些,待确认那几人无法偷听后,才转过身来,直接开门见山: “你说你是荷鲁斯教的信徒?” “额,对啊,”教士愣了一下,又掏出胸口的吊坠,“这是我神右眼‘拉之眼’,在凡界中的模样,象征着太阳。” 见陈瑜脸色凝重,他又补了一句:“当然啦,我这只是个普通的吊坠,顶多有一丝灵性,不是真正的‘拉之眼’。” “问题不在这里。” “哈?” “你们荷鲁斯教,还有没有什么别的……”陈瑜斟酌了一下词句,“拓展业务?” 教士似乎更加疑惑了,不明所以地回道:“荷鲁斯教就是荷鲁斯教啊,什么拓展业务?” 陈瑜见他是真的没联想到刺客一类的东西,叹息一句:“比如说,培养刺客?” “你说什么?”教士霎时脸色大变,惊恐地不停摆手,连连否认,“我们当然没干过那样的事,除了侍奉神之外的事,我们都没有兴趣。” “但是——”不等陈瑜质疑,他话锋一转,语气突然低落。 “我恐怕明白你的意思了。” “嗯?”这次轮到陈瑜疑惑了。 教士靠着树坐下,望着天空,语气中有淡淡的悲哀。 “其实,荷鲁斯教不只有我们这一派,”他又举起了‘拉之眼’吊坠,“我神的左眼,名为‘瓦吉特之眼’,象征着月亮。这颗眼睛,此时正被教中的另一派系掌握着。” “而那,应该就是你印象中的那个,培养刺客的荷鲁斯教了。 在很久很久以前,日月两派还没分裂的时候,我们太阳一派主张爱和和平,负责传教,而月亮一派却崇尚武力,妄图用我神的力量来征服世界万物。 矛盾的种子,自那时便埋下了。 一开始,理念各异的两派还能其乐融融,甚至互补短处,一同将神的光辉洒遍大地。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两派之间暗藏的矛盾越来越剧烈,活动中的分歧也越来越难以调和,两派之间互相看不顺眼,都觉得自己才是荷鲁斯教的正统传人。” 教士望着仅有小半轮廓的太阳,悠悠长叹道:“冲突,就在不可避免地爆发了。 具体的经过、对错,我已经没有兴趣再去深究。 只是自那以后,没斗出个上下的两派就此分裂,却又都打着荷鲁斯教的名义行事,所以,才会出现这种事。 而你提到的刺客组织,想必也是‘月亮’一派最近搞出来的吧。” 难怪……一边是世界最大的刺客组织,一边是神灵能够回应祈求的宗教,原来是这样…… 教士的这番话解答了陈瑜不少疑惑,只是,还有最后一点。 “你听说过钟恩秀吗?” 第53章 狙击手 “钟恩秀,是月亮那边的人吗?”教士回忆了一番,一无所获,“抱歉,我和那边已经很久没联系了,不太清楚。” “原来如此。”陈瑜嘴上虽这么说道,但心头却一直紧锁,连续两个剧本都存在的神秘宗教,还都与他产生了某种关联,这让他不由地联想到“宿命论”“阴谋论”之类的词汇。 教士呼了口气:“请不要因为月亮派的存在,对荷鲁斯一教心存偏见,荷鲁斯绝非吞噬一切的邪神,而我们也绝不是泯灭人性的恐怖分子。” “我知道了,”陈瑜藏起心中的纠结,“走吧,别再这待太久。” 教士颔首,两人一起回到捆绑六人的地方。 此时昏迷中的“三哥”已醒,也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最终,他咬着牙、脸色成青紫色,还是不情不愿地与教士签订了契约。 让陈瑜意外的是,他们虽然对契约一事很抗拒,却并没有表现出意外或是惊讶一类的情绪。 也就是说,有真实效应的契约书,在这个世界应该不少见…… 他一边想着,又和教士一起来到黑白熊的老式电视屏幕前,后者只是对着手镯上的金钱一滑,再说了一系列“确认转账之类”的话,陈瑜的账户上便多了一亿美金。 完成交易的最后一步后,教士深鞠一躬,就此离开。 自始至终,两人都默契地没有提及身份牌的事情。 这一片狼藉中,只剩下了陈瑜一人。 他站在黑白熊屏幕前,眼睛微眯。 【目前岛上存活人数:七十七人。】 【自相残杀剩余时间:五天整。】 人数衰减的速度慢了很多啊……这规则多少也让一些人改变了策略,冷静下来…… 不知道教士带着那六人能坚持多久,如果电视机上的人数突然骤减,那多半是他们那边出事了…… 希望,能坚持地久一些吧…… 至于我自己,现在的奖金,算上老五和教士的,一共有五亿现金…… 就算放过了那六人,这在小岛中也应该名列前茅了吧…… 陈瑜一边想着,一边重回与老五三哥激战之地,收拾地上那一片狼藉。 不用多说,老五的巨斧和三哥的长弓、箭袋是肯定要收拾起来的。至于老五的尸体,他姑且还是做了和“陷阱大师”同样的处理。 ——现在的陷阱已经消耗了小半,而他打算再在洞穴中呆上一晚,就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因此也不用顾忌尸体腐烂一类的问题。 当然,谨慎起见,他还是用匕首破坏了他们的身份手环。 陈瑜随后又收拾起那些陷阱,暴露过的、启动过的陷阱全都被他用铲子破坏,重新掩藏在泥土之下。 而周遭引来三哥老五他们的脚印,他没有清理它们的打算。 一来,这周围的脚印太过繁杂和凌乱,不光辨别起来费时费力,要清理它们也绝非易事。 二来,他的读心术有着方圆五十米的作用范围,哪怕真的再有精通追踪一道的人前来,他也能提前发现,做好准备。 处理完“后事”,陈瑜还没来得及放松,又有心声来临。 急促中带着慌乱,焦急中带着紧张,慌不择路的心声正朝这边不断靠近。 他不是猎人,而是猎物。 他在逃避什么? 陈瑜眉毛挑得极高,躲入一旁的灌木丛,等待着那令男人恐惧的对象出现。 等男人进入他的视线中时,耳旁又出现了新的心声。 只是,那心声中同样透露出一股慌张,因还没抓到先前的男人而产生的慌张。 与那心神失守、精神早已不堪重负的男人不同,此人目标明确,速度极快,两人间的距离就这样不断缩小,直至清零。 他抓住了猎物的后领,彻底剥夺了其逃命的最后一丝可能,嘴上却气喘吁吁地道:“拜托了,让我看看你的身份!” “你这家伙……”猎物脸色煞白,眼球中布满血丝,怒吼而出,“在说什么啊?!” 崩溃的他,不顾身份牌的规则,拳头高高砸下。 那猎人身份的男人瞬间倒地。 下一秒,鸟雀四起。 在消音器的极力掩藏下,一声来自现代重金属工业的咆哮在远处响起,猎物的眉心多出一个深邃的血洞。 死亡之花绽放,电视屏幕上的人数从七十七变成了七十六。 只见,先前追赶死者的男人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双手捂脸,神色莫名,呆呆地看着倒在地上、已然失去了所有生命迹象的死者。 然后——他弯下腰,双手竟然开始用力抓挠自己身上的肌肤,抓出一道又一道血痕,嘴上还歇斯底里地笑着: “哈哈,哈哈哈……” “又死一个,又死一个!” “哈哈哈哈哈!” “活该!都是活该!我不活了,你们也别想活!” 原来,疯了的人,不止死者一个。 这诡谲的情况让陈瑜一头雾水,即便他有读心术,也如同雾里看花一般,无法完全理解刚刚发生的事情。 这件事的本质倒并不复杂,此时站在尸体旁歇斯底里的此人,与那个不知躲在哪里的狙击手是一伙的,两人一人追击,去确认猎物的身份牌,另一人则在远处,随时准备狙杀。 而当猎物出手后,知道同伴身份牌的狙击手,立即确认自己的身份牌不被对方克制,所以瞬间开枪,狙杀了猎物。 明明就是这么简单的事情,但是—— 他为什么会表现得如此……诡异? 就好像,猎物的死,让他更加绝望了。 绝望的猎物? 再结合他之前那反常的慌张心理,和客气非常的话语,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猎人应有的姿态。 也就是说,追击猎物不是他的本意,他也根本不是什么猎人。 难道,他并非那狙击手的同伴,而是另一个猎物?! 他之所以会帮助狙击手,只是因为受到了生命的威胁? 他只是狙击手用来确认猎物身份牌的工具?! 联想到教士刚刚告知他的新情报,手镯中的金钱可以主动转移,这个推测成立的可能性极高极高…… 那个躲在暗处的狙击手,以生命为条件,胁迫弱者转移账户上的所有钱款后,又强迫对方来协助自己,当自己的猎犬…… 陈瑜表情逐渐凝重起来。 而先前的那具尸体处,精神崩溃的猎犬已然不见了踪影。 远方,消音器难掩的巨大枪声,再次响起。 第54章 必须杀人原则 砰! 砰! 砰! 不足半个小时的间隔内,冰冷而厚重的枪声接连响起,孤岛上,只剩下这一种声音。 每一声枪响,屏幕上的数字就一定会随之减少。 现在,人数已经来到了七十个。 不到三个小时,七声枪响,七人毙命。 除他以外的所有人,都停止了自相残杀。 这个狙击手,在第二天伊始,就展现出了超乎寻常的统治力,彻底主宰了这座孤岛。 而整座岛上的其他人,都已经成为了这个人秀场的观众,并且暗自祈祷自己不是下一个目标。 砰。 十多分钟后,枪声再次响起,电视屏幕上的数字再度减少。 陈瑜缩在洞穴之中,心情沉重。 岛上的局面,更加复杂了。 倘若这狙击手仅是孤身一人,哪怕他的狙击技术再出神入化,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要再加上那些受他胁迫,逼不得已替他试探身份牌的猎犬,事情就变得颇为棘手了。 而且,这样的猎犬还不止一个。 ——只要他想,随时都可以把猎物变成猎犬。 唯一的好消息是,这样肆无忌惮的个人秀,已经持续不了多久。 在这一路的追杀过程中,枪声响起的方向都属于南部的一大片区域。 哪怕是他这个门外汉,听着这在消音器的作用下也掩盖不住的八声枪响,也快要分辨出狙击手的具体方位了。 而那狙击枪射击的精度和威力也都非同一般,显然,那是一把起码十几公斤重的重型狙击步枪。 自己的位置近乎暴露,身上又带着这样的一把重狙,若是还不见好就收,被其他的参与者找上门来,刚刚才得来的那八亿以上现金,恐怕都要白白给别人当嫁衣。 果不其然,那狙击手也明白这个道理,刚刚那一枪,是他今天开的最后一枪。 难缠的对手啊……陈瑜长叹一声。 他可不会寄希望于侥幸,认为对方已经因大意而死。 强大、狡猾的狙击手再次躲入暗处,这不是个好消息。 神出鬼没的猎犬,百发百中的子弹。 在之后的自相残杀中,陈瑜难免会小心翼翼,无时不刻都如芒在背,时刻提防着那毒蛇般的狙击手。 他的存在,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个绝大的隐患。 似乎是狙击手的存在在众人心头狠狠地敲了一棍,众人都不约而同地谨慎起来,第二天的后半段时间,居然罕见地一个人都没有死。 【目前岛上存活人数:六十九人。】 这个数字停留了许久,一直到太阳落山,陈瑜沉沉睡去。 是夜,皎洁月光照耀下,一人大小的洞穴内。 陈瑜睫毛微颤,毫无征兆地醒了过来。 他走出洞穴,来到最近的老式屏幕之前,眼睛盯着上面余下的时间,似乎在思考数字背后存在的某种隐喻。 【自相残杀剩余时间:四天十小时二十六分钟三十秒。】 昨天黑白熊出现的时间,是大概早上五点钟,第一天还剩八个小时的时候。 若是今天再有什么新的消息,那大概率也应该在同一时间点宣布吧。 而刚刚的夜晚中,冲突也不像昨天那般激烈,仅有两人死亡。 这与陈瑜醒来的原因无关。 他在小溪旁喝了口清水,又重回洞穴之中。 匕首、左轮、巨斧、长弓、长刀,这些他从别人身上缴来的战利品,统统留下。 ——在这自相残杀中,使用自己不熟悉的武器,不但对战斗没有帮助,反而还会限制自己的发挥。 至于手拿长刀,隐藏自己的手枪,这倒是没有必要,毕竟,在拉普拉斯之眼的加持下,他射击的有效范围已经超过了这种欺诈手段的有效范围。 换句话说,如果这都没能解决掉敌人的话,那这种欲盖弥彰的方法,也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压缩饼干,些许浆果,这都是必不可缺的食物储备,带在身上。 还剩下九发子弹的银色手枪,别到腰间。 多功能军用铲,这大概是他目前最有用的工具了,不可能会抛弃。 整理好身上的东西后,陈瑜用旁边的泥土把洞穴堵地严实,确保别人发现不了这里后,才踏着月光,悄无声息地向南部进发。 ——正是先前狙击手存在的方向。 孤岛的南部是更加茂密的雨林,还有风吹雨打之下形成的土坡和高地,较之陈瑜所在的北部地形更加复杂。 这当然不是为了挑衅那狙击手,而是这两天他在北部地区闹出的动静同样不小,连续几声枪响,再加上那古怪的教士,这片地区恐怕早就被不少有心人盯上了。 而狙击手在白天表现出的恐怖狙击能力,让陈瑜不敢抱有侥幸心理,不觉得自己能够找到完全能够规避狙击风险的地方。 既然如此,倒不如主动去接近南部。 万一黑白熊出什么和地理位置有关的规则,他也好提前有个准备。 陈瑜向着南部前进,洞穴和小溪已然消失在了远处,周围的地势一路走高,树木花丛也逐渐茂密起来。 一路上,他看见了遍布整个小岛的老式电视屏幕,看见了仅剩下半身的残缺尸体,看见了白天死在狙击枪下的寥寥数人。 他们的死相如出一辙,全都是眉心中弹,当场毙命。 这时,周围传来“滋滋”的电波声。 陈瑜心念一动,本能地望向旁边的电视屏幕看去。 人数记录和倒计时的猩红小字在不知不觉间消失,黑白熊那张令人厌倦的脸再次出现。 “啊咧咧,昨天好像出现了令人相当不爽的家伙说? 明明是大家一起发光发热的活动,全都被你一个人占尽了风头耶? 其程度,就像是所有成绩都排行年级第一的家伙那么可恶啦!” 不用说,也知道他指的是狙击手…… 陈瑜面无表情,内心没有任何波动,经过了两次的磨炼,他已经对黑白熊那不伦不类的风格逐渐免疫了。 “嘛,我也知道这样的尖子生搞得整个游戏都失去悬念了,这样一来,无论是大家的自信心还是拼命程度都会受到影响诶。 对于一个合格的幕后黑手来说,这当然是不行的! 所以,在这里,我为大家带来了第六条规则!” 果然吗……陈瑜算不上意外,静静等待着下文。 黑白熊再次搬出了他那多此一举的小黑板,在上面写道: “规则六,必须杀人原则! 凡是参与自相残杀的人,必须杀掉至少一人,否则即使活到最后,也无法带着奖金离开孤岛。 等待着你们这群懦弱又不知进取的家伙的,是在孤岛上无限期的流放! 到时候,就请像某部小说中的主人公那样,在孤岛上顽强的活下去吧! 只不过,你们不是什么主角,也遇不到星期五…… 唔噗噗噗……” 第55章 强制进攻 黑白熊用那标志性的笑声收尾,切断了通讯信号,老式电视重新回归平静。 “必须杀人原则?”陈瑜暗自咋舌。 这个规则对他这种独行客倒是没有太大的影响,可对其他人来说,就大不一样了。 比如那名在第二天大放异彩的狙击手,还有他的手下。 在陈瑜的猜想中,狙击手很可能以性命相要挟,从而让他们安心地做探寻身份牌的猎犬。 那些被胁迫的猎犬,即使有能力,也大概率没有机会杀人。 在必须杀人原则之下,倘若他们继续臣服于那狙击手,待自相残杀结束后,等待他们的必然是流放;因此,他们必须另做打算,给自己创造杀人的契机。 而其关键,就在于掌握着他们性命的狙击手。 对他来说,要么让每个手下都分一杯羹,要么就彻底放弃这些已成气候的好帮手。 至于其他极端的做法,像是故意把人头留给手下,然后再让他们转账给他,也并非完全不可能,只是承担的风险和压力要大很多。 他们之间倒还好说,毕竟只是互相猜疑、利用的表面关系,对这个规则更头大的,应该是更早时候在陈瑜手中救走六人的教士。 每个人想要逃离孤岛都必须杀人,这彻底击碎了教士那理想主义的计划。 ——哪怕他自己愿意为了信仰以身殉道,其余六人也不可能就此坐以待毙。 除去三哥之外,其他人都是在自相残杀开始不久就被困在陷阱之中,根本就没有机会杀人。 教士若是想要救他们,就必须去杀其他人,可这又违背了他救人的初衷。 在这残酷的现实之下,他那美好的理想,没有一丝一毫实现的可能。 不知道他会如何选择……陈瑜轻叹一口气,脚步不停,继续向南,又穿过两个电视屏幕。 今晚之后,岛上的格局,势必会再次天翻地覆。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那躲在无数荧幕后面的黑白熊。 真是狡猾啊…… 突然,陈瑜发散的思绪停滞一瞬。 弥漫着巨大杀意的心声从南边传来,与声若奔雷的脚步声混杂在一起,似乎要撼动整片雨林。 是谁? 他是怎么发现我的? 陈瑜脑海中的疑惑还未完全形成,眼前便毫无征兆地亮起一道白光,一个金发碧眼的西方男人出现在他面前。 他身披一席随风飘舞的纯黑斗篷,手上则拿着一柄类似于樱花国武士刀的银白色长刀,刚刚的亮光即是来自于此。 男人落地的一瞬,闪电般的巨响在陈瑜前方炸裂开来,他动作不停,手中武士刀径直向陈瑜身上砍去。 没有试探、没有确认身份牌、没有任何地征兆,银色的剑光自他手边闪烁,然后在刹那间送至陈瑜胸口。 陈瑜根本来不及招架,瞳孔中的剑光无限放大,倒映出天边马上就要到来的黎明。 为什么他心中毫无忌惮?难道他知道我的身份? 下一秒,陈瑜的疑惑得到了解答。 根本不需要知道身份,因为主动进攻的,并不是男人手中的武士刀。 只见长刀在贯穿他胸口的前一瞬停下,抵在身前的寸许之地,刀尖微微颤抖,发出一声不甘的争鸣。 然后,他的身体竟然不受控制地向前送去,像是送死般地撞向那锋利无比的刀尖! 陈瑜无法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在一念之间,他做出了应对。 他在身体前倾的瞬间同时开启了“拉普拉斯之眼”和“荷鲁斯之影”,霎时,周围的一切如按下慢放键的电影一般放缓了数倍,全身各处也传来了如鸟雀般的轻盈感。 在两大特权的帮助下,在胸口主动撞上剑尖之前,陈瑜抢出了反应的时间。 即使这样,他也完全无法停止哪怕暂缓身体前倾的趋势,那身披斗篷的男人不知用了什么秘法,彻底剥夺了他闪避的可能。 没有别的方法,陈瑜只好抬起了右手,横档在武士刀和胸口之间。 下一秒,他的胸口不可挽回地前压,连带着自己的右臂,连带着迷彩外套和里面的牛仔上衣,撞上了刀尖。 衣服在瞬间撕裂,武士刀没有任何停顿地刺入陈瑜的右臂,穿过黄色的皮肤,穿过紧密的肌肉组织,一直到最深处的森森白骨。 一片血肉模糊。 嘶——陈瑜倒吸一口凉气,哪怕是用拉普拉斯之眼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反应后,他的表情仍然因痛苦而极度扭曲。 但是,在这巨大的代价之下,那武士刀终究没有击中胸口的要害,把他的内脏搅个粉碎。 陈瑜也因此获得了喘息的机会。 终于摆脱了那股诡异的前倾趋势后,陈瑜双脚猛地用力,如同忽视了引力作用般地高高跃起,落在了后方的十余米之处。 “咳咳,咳咳咳……”陈瑜捂住胸口,体内气血一阵翻涌,一口鲜血吐在了旁边的树干上,溅起几米之高。 陈瑜全力运转着拉普拉斯之眼,这才忍着右臂传来的剧痛,没有昏厥过去。 仅是一个照面,男人那诡谲的能力就撕下了他那层强大冷酷的伪装,让他闻到了死亡的气息。 “切,居然不是石头吗……”男人不爽地撇了撇嘴,轻轻一振,武士刀上的血迹便如雨滴般脱落,刀身仿佛被清洗过一遍般,尘净如雪,“还真是运气不好啊。” 他说着,左脚用力一踏,在原地留下了一个猛兽般恐怖的深刻脚印后,奔雷声再次响起,眨眼之间便到了陈瑜面前。 在举重若轻的动作之下,是男人对自己和手中之刀的无比自信。 陈瑜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脸色苍白如纸。 他想要做个眯眼的动作,最终却只是轻轻动了动眼皮。 结合男人的心声,他才明白自己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 【特权:强制进攻,令一米以内的敌人强行做出进攻的举动,被特权选中的对象不可逃避,不可摆脱。】 如果陈瑜没猜错的话,那柄武士刀的长度,应该也是将近一米。 ——刚刚,他的身体距武士刀仅有一两厘米。 正因为如此,他才会像想不开一样直接撞上刀尖。 陈瑜深吸一口气,稳住身形,重新做好战斗准备。 毫无疑问,眼前这个男人,也是一个调查员。 第56章 激战 从他的言辞来说,他的身份牌应该是布…… 若不是那不讲道理的“强制进攻”,这人早就当场毙命了…… 一天之内接连遇到两个调查员,这也太巧了吧…… 不知道这岛上到底一共有多少调查员…… 陈瑜强行分开心神,让自己去想着不相关的事情,以求稍微缓解右臂的疼痛。 与此同时,他再次纵身一跃,躲过亮白色的一瞬刀光,轻轻落到头顶的树枝上。 这是他被“强制进攻”后,所做的第四次跳跃。 “你是属袋鼠的吗,一下能跳这么高。”男人不悦地皱了皱眉,也跟着纵身一跃,来到稍矮的枝干处。 又是两三次跳跃,他很快便再次来到了和陈瑜同样的高度。 十二生肖里,可没有袋鼠啊……陈瑜在心里吐槽道,他已经没有精力再开口说废话了。 不幸中的万幸是,男人的身份牌并非占比最多的石头,不然他连疼痛的机会都不会有。 “你那个东西,还能用几次?”陈瑜说着,眼前再次亮起明晃晃的刀光,借着拉普拉斯之眼,他看清了那凌厉一刀的轨迹,并且瞬间明悟了躲避的方法。 他顿时向后弯腰,躲过再次袭来的刀光,头冲下方,迅速向地面坠落。 ——荷鲁斯之影的玄妙之处不光在于身体的密度变得极小,还在于对身体各处的精妙控制,让他能做出更多“超人”般的操作。 他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接近地面,然后又在与地面接近的前一瞬回旋身姿,不讲道理地在坠落的过程中进行了后空翻,其难度系数大概比体操项目的世界纪录还要高吧。 陈瑜就这样落在地上,男人沉重脚步创造出的、与体型完全不匹配的巨响紧锁其后。 “你活不到那个时候了。”他冷冷地说道。 “呵呵……”陈瑜擦了擦嘴角的血迹,“那可不一定。” “强制进攻”的使用次数共有五次,他已经使用了两次,每次间隔最短十分钟。 这就是男人心声给出的答案。 以“强制进攻”和武士刀形成的无解杀招,他绝对撑不过下次特权。 而陈瑜此刻逃生的最大依仗,荷鲁斯之影,每一次的使用时间最长不过三分钟,哪怕把三次特权使用次数加起来,都不足以撑过这十分钟。 不光如此,趁着荷鲁斯之影的持续时间,逃跑成功的概率也微乎其微。 那男人先前在读心术的有效范围,也就是方圆五十米之外,对着没有制造出任何动静的陈瑜奔袭而来,显然是有着某种确认他人踪迹的方法。 换句话说,哪怕他这次侥幸逃脱,无论两人何时相遇,男人永远都会占得先机,而陈瑜就只能被动防守,还要一直小心提防他的特权,局面只会更糟。 所以,要在这里解决掉他吗……陈瑜感受着风的流动,右前方传来不和谐的气息,那是属于武士刀的破空声。 他身体向后急退,如武侠小说中的人物常用的“缩地成寸”一样,一刹那就撤出了三十米。 这个位置,是拉普拉斯之眼加持之下,最高效的射击距离。 陈瑜唯一的优势便是,他知道男人调查员的身份,而对方却只当他是个比较难缠的普通人。 在急退刚开始的时候,他就早已掏出腰间的手枪,关上了保险。 有拉普拉斯之眼辅助,就连瞄准的动作都不需要。 所要做的,只是射击。 连半秒都不需要,陈瑜在急停结束的刹那,抬起枪口,忍着强大的后坐力,连续扣动了扳机。 按理来说,在移动中射击,哪怕是世界上最准的神枪手射偏的几率也会大幅度升高,而他显然没有这种担忧,子弹稳定且精准地激射而出。 虽然达不到电视剧中子弹会拐弯的“枪斗术”那样的程度,但这三枪分别射向男人的眉心、腹部,以及持刀的右手处,完全算死了他所有的闪避方法,无论如何都不可能避开所有子弹。 然而—— 当! 一声脆响之后,本来应该射向右手的子弹竟然被武士刀横空斩下,而男人同时身体一侧,躲在刀刃后方,避开了其余两发子弹。 陈瑜瞳孔微缩,他固然没指望着仅凭这三发子弹就解决对方,即使是手持巨斧的老五都能硬抗一发子弹,身为调查员的男人没道理就此倒下。 但这种应对方式,无论如何都太过匪夷所思了些。 男人所做的事,表面上看似与老五如出一辙,但实则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老五当时是在几米之隔的白天,用面积巨大的巨斧挡住了子弹的冲击;而男人却是徒手劈开了来自于三十米外的黑暗中的子弹。 更不要说,这还是陈瑜在拉普拉斯之眼的加持下,进行的更加迅猛、难缠的射击。 不管怎样,这人都强的过分了吧……陈瑜咬了咬牙,趁着男人因三发子弹停滞的一瞬,他再次向后急退,把两人之间的身份维持在五十米之远。 此时此刻,第一次荷鲁斯之影时间即将结束,而男人的“强制进攻”的时间间隔还剩下七分钟。 而陈瑜最强大的进攻手段,两个特权再加上银色手枪的搭配使用,也被他轻描淡写地破解。 除去手枪,他身上剩下的只有一把多功能军用铲还有压缩饼干了,无论哪一个都派不上用场。 说到底,进攻手段匮乏的他,现在已经黔驴技穷了。 如果再带一把左轮……陈瑜又看了看自己的右臂,嘴角泛起一丝苦涩。 那样恐怕也没有任何区别…… 与此同时,刀光来临,拉普拉斯之眼瞬间发挥效用,让陈瑜再次逃过一劫。 不行,这样下去只是慢性死亡…… 那么,现在能改变局面的,恐怕只有…… 他深吸一口气,感受着右臂越来越清晰的疼痛感,心情忐忑。 那是陈瑜从未尝试过的,只存在于理论之中的技法。 在第一次使用拉普拉斯之眼后,他曾思考过一个问题:现在的他,把战斗力发挥到极致,到底有多强? 在最理想的情况下,他得出了答案。 坦白来说,陈瑜甚至不能确定,这种方法真的有效,也不敢确定,自己不会因此爆体而亡。 但是,现在已经没得选择了…… 正当陈瑜下定决心、准备决一死战之时,正当男人的武士刀再次劈砍而下之时。 来自远方的破空声,突兀响起。 第57章 少女 一柄暗绿色的苦无毫无征兆地出现,精准地打在武士刀的刀身上。 蕴藏着男人倾力一击的长刀,竟然就这样弯出一个弧度,被打偏到一旁。 陈瑜借着荷鲁斯之影的最后时效撤到树上,望向原处,而后随之一怔,暂且打消了殊死一搏的想法。 那里,男人手腕一抖,先前脱力的武士刀稳稳地握在手中,身后的黑色披风微微飘动。 他眼神锐利地盯着力道全消、落在地上的苦无,面色阴沉,仿佛见到了什么异常棘手的存在。 局面,好像不一样了。 有人想帮我?还是想杀他? 不过怎么样,肯定是好事……陈瑜没有急着使用第二次荷鲁斯之影,目光侧偏,望向苦无飞来的方向。 不知为何,本应有心声传来的地方,却一片安静。 这时,男人像是自语地喃喃道:“你就一定要坏我好事吗?” 他话音刚落,阴影之中响起淡淡的脚步声,最先被月光照耀到的是手上的两柄细长、锋利的苦无,与先前地上那柄如出一辙,显然出自同一个工匠之手。 苦无的主人,是一个奇异的少女,她衣着通体纯白色的宽大华袍,腰间还束着一根红色系带,身后三千青丝如瀑,刚好垂在系带之上。 她眼睛处还蒙着一条黑色的素步,露出的下半张脸堪称绝美,整个人气质恬淡宁静,不止是心声平静到细不可闻的地步,甚至就连呼吸都轻微地难以察觉。 这让陈瑜不由地有种错觉——比起一个活生生的人,这美丽的少女倒更像是件完美的艺术品,足以令最挑剔的艺术家惊叹。 少女没有言语,只是默默地站在两人之间,正对着男人,握紧了手中的苦无。 想要杀人,先过我这关。 “这已经是第三次了,你到底想干什么?”男人用力地振了下武士刀,心中不爽更甚。 第三次?她已经是第三次和他交手了? 陈瑜挑了挑眉,难掩意外神色。 在那近乎无敌的“强制进攻”面前,少女居然能在前两次战斗中幸免,而且完全没有受伤,这怎么可能? 而且,就像男人说的,为什么?她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要阻止男人杀人? 而少女的内心依旧平静如水,陈瑜也就无从知晓真正的答案了。 他疑惑之际,男人却已经纵身一跃,再次出刀,主动发起新一轮的攻势。 与陈瑜的应对不同,少女没有逃跑,而是轻抬手中的苦无,看似随意地停在空中。 然后,一上一下两柄苦无刚好架死了挥砍而下的武士刀。 男人对此早有准备,当即一横刀身,同时取消了挥砍,直接擦着苦无向下移动,直指比他矮了不止一头的少女。 叮! 又一声轻响,少女的苦无又精准地架住武士刀。 那具瘦小的身躯中,似乎隐藏着巨大的力量,使得苦无在与长刀的对拼中全然不落下风。 男人再次改变用力点,武士刀再次挣开束缚。 可下一秒,苦无再次挡在刀前。 那陈瑜凭着拉普拉斯之眼才能看得真切的刀刃,她竟然能够用肉眼完美捕捉到,还做出了完美的应对! 而且,还不止一次! 男人不知力竭地挥舞着武士刀,攻势一次比一次迅猛,少女也仿佛毫不疲倦地刺出苦无,屡次打在刀身上,森林中不断回响起短兵相接的清脆响声。 就这样,少女双手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操纵着苦无,一次又一次地化解了男人的进攻,唯一吃的小亏,不过是在不断击打的过程中,稍微后退了几步而已。 不过,也仅此而已了。 即使她的应对再巧妙再完美,即使男人在短时间内无法突破她的防御,少女也终归只是被动防守的一方罢了,根本抽不出空来反击。 但是,陈瑜却不一样。 他在树上,再次掏出了手枪。 与之前不同,有了少女帮忙吸引注意,牵制男人的身形,手枪能够射中的概率是——百分之百! 陈瑜又扣动两下扳机,这把杀人利器再次吐出火舌。 两发子弹刁钻地从男人无法躲闪的死角射出,直指他的大脑、心脏,而少女也心有灵犀一般骤然用力,架紧了那把武士刀,令男人动弹不得。 战斗经验丰富的男人意识到了即将面对的未来,在刹那之间,他做出了无论是陈瑜还是少女都意想不到的举动。 弃刀。 他居然主动松开了武士刀的刀柄,然后身体朝着侧面一倒下,躲过了射向头顶的那发子弹。 而本应该击中心脏的另一发子弹,最终也只是贯穿了纯黑披风,打在了小腿上,深深地嵌入里面的肌肉组织。 男人闷哼一声,就势在地上一滚,卸去冲击的余劲,同时左手一伸,稳稳地接住在空中落到一半的长刀。 他似乎也明白局面对自己不利,竟然收起了好斗之心,向两人的反方向撤去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森林里又响起恐怖的奔雷声,男人很快便不见了踪影,差点杀掉陈瑜的强大人物就此离去。 见战斗终于结束,一直紧绷着心神的陈瑜长舒一口气,血肉模糊的右臂立即发出了抗议,失血过多的症状这才表现出来。 他双眼一黑,直直地向后倒下,从树上坠落。 原本想去追赶男人的少女脚步一停,回身接住了他。 少女犹豫了一下,还是跪坐在树旁,用大腿枕住脑袋,让他的身体平躺下来。 陈瑜用力在病态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个笑容,示意她自己没事。 之前的时候,结合男人的心声,他终于明白了少女为什么不怕“强制进攻”这一特权。 反应足够迅速的她,可以在特权生效的瞬间甩出苦无,打在刀上,用这种方式代替身体,做出一次打击。 而且,她的身份牌是布,不会因此违反规则。 男人的第一次强制进攻,正是如此被她化解,而意识到自己最大的杀招无用后,无比自信的他才会觉得这个少女棘手起来。 陈瑜望着救了自己一命的少女,嘴巴微张,用仅存的气力说道: “为什么要救我?” 第58章 疗伤 少女没有回答,而是从华袍的口袋中取出一株不知名的草药,还有一卷花花绿绿的绷带。 然后,她用纤细白皙的双手对着陈瑜比划了几个动作。 原来,少女是个哑巴。 陈瑜虽然不懂手语,但多少能通过读心术理解她的意思。 一会儿会很疼,请忍一忍。 “请。”陈瑜再次确认她没有害自己的心思,才闭上了眼睛,再次用拉普拉斯之眼有意地抑制着疼痛神经。 他在不久前还不过只是个普普通通的高中生,根本不是什么铁血硬汉,丝毫没有把握自己能够不打麻药就撑过一场手术。 ——若是成为调查员之后就变得狂妄自大,觉得自己上天下地无所不能的话,因疼痛而昏死过去甚至直接丧命都是有可能发生的。 少女把一片草药放在手心,顺时针地缓慢揉搓,直到汲出几滴汁液为止。 她把那几滴汁液涂抹在陈瑜右臂的伤口处,后者死死地咬紧牙关,将痛苦咽进肚子里。 她又小心翼翼地取出绷带,把揉碎的草药残渣包裹在内,缠在了刚刚滴落汁液的伤口上。 少女仿佛不知道陈瑜闭上了眼睛,继续用手比划着。 “这是种独特的疗伤草药,是我今晚才采来的,可以有效防止伤口恶化感染,滋养血肉。” 如果这是真的话,恐怕会在医药界掀起一股热潮吧……陈瑜在疼痛之余,在心中默默开着玩笑。 随后,少女不断重复这一过程,直至用绷带完全包扎好陈瑜的伤口。 她手法娴熟,完全不逊色于三甲医院的护士。 辛苦了。少女用手语这么说道。 陈瑜松了口气,赶紧关闭了拉普拉斯之眼,右臂的痛觉立即清晰起来,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此次使用时间为10分40秒,剩余41分整。】 呼,明明才十分钟,却感觉像过去了十个世纪……他睁开双眼,少女素布之下的美丽容颜映入眼帘,后方是蒙蒙亮的天空,太阳在不知不觉中赶走了黑夜。 她轻轻抚平他皱起的眉毛,然后再次比划着手势:“抱歉,我知道很疼,但是还请忍耐一下,再过三个小时就会轻松很多。” “谢谢你。”陈瑜轻轻道。 右臂虽然很疼,但是还属于可以忍受的范畴,和这个比起来,倒是现在这暧昧的姿势让他有些不好意思。 他刚想坐起,却又被少女强行按了回去,重新躺在她的大腿上。 请稍微休息一会儿吧,我会认真回答你的问题的。 “这……” 放心,我眼不能视物,口不可言语,不会介意的。 可是我介意啊……陈瑜最终还是没好意思说出口,少女提起自己残疾时平静无比的心声,让他自愧不如,不好再说什么。 只是,她居然也看不见吗……难怪会用素布蒙住眼睛…… 在这种情况下,她居然还能一而再再而三地防住男人的长刀,还真是恐怖的实力啊…… 陈瑜在计较那些微不足道的小心思之时,少女已经用熟练无比的手语解释自己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原来,她名叫迟竹清,男人名为詹台泽毅,是个混血儿。 两人善用的武器虽然都是樱花国的款式,但却是地地道道、土生土长的华国人。 莫如说,他们的武器并非传统意义上的苦无和武士刀,使用的技法也与其大相径庭。 暗绿色的苦无和银白长刀,其实是外表恰好与之类似的、不知演变过多少代的变种古兵器,若要追根溯源的话,恐怕可以追究到一千多年以前。 迟家和詹台家同为武学世家,自几百年前即是世仇,一直以来都互不对付,一有机会便打压对方。 结仇的具体原因,到迟竹清这一代已经没人记得了,总之,在一百多年前,迟家势盛,处处针对詹台家,一直把后者赶至大洋彼岸为止。 谁想,自那以后,两个武学世家都逐渐被时代淘汰,不可避免地衰败下去,到这一代,居然都仅剩一颗独苗,后者的血脉甚至都已经稀薄到找不到东方人特征的地步,只留下一个名字。 结果,两家的仇怨不但没有化解半分,反而还都想着熬死对方,不断下着阴招…… 而两人,在机缘巧合之下,刚好都加入了这场自相残杀之中。 所以,迟竹清才会再三阻止詹台泽毅的杀人举措,而身为调查员穿越而来的他不清楚这里面的前因后果,才会一头雾水。 至于她为什么要救陈瑜嘛,理由其实很简单。 一是,先天残疾的她本性喜静,不嗜杀,自第一天杀了两个主动挑衅的参与者后,便不再刻意追求杀人。 当然,她也不会介意多杀几个想不开的。 二来,她打心底讨厌那满脑子只想着杀人的詹台泽毅,自然也就不屑和他做同样的事了。 解释完这一大串前因后果后,迟竹清歪了歪脑袋,又简单比划了两下。 “怎么样,有稍微好一些吗?” 陈瑜已经慢慢习惯了这种疼痛,而那种草药也的确效果显着,才十几分钟,他就多少恢复了些力气,脸色也红润了许多。 “嗯,谢谢你。”他趁着这个机会,就势起身,离开少女温暖的怀抱。 迟竹清本想让他再休息一会儿,又想去帮忙搀扶他,但最终还是没再坚持,只是用手语嘱咐道:“请小心些,注意别撕裂伤口。 等半天以后再换一次药,基本就能稳定住伤势,慢慢恢复了。” 陈瑜点了点头,却不由地怀念起教士的万能喷雾,迟竹清的草药再搭配上它,这骇人的伤势恐怕很快就会痊愈了…… “咳咳……”他有意遗忘掉先前的旖旎姿势,转而问起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以此来转移话题,“那卷绷带也是你带来的吗?” 迟竹清来到他身边,虽然她眼睛看不见,但还是微微仰头,恰好与陈瑜的目光对视。 “不,那只是别人穿着的外套内衬,因为材质比较特殊,我就拿来做绷带了。”她用手语表达道。 “那接下来你要怎么办?继续去追他吗?” “不了,天已经亮了,以他的习惯,不会在白天杀人。” “那晚上呢?” 迟竹清犹豫了一下,心湖中第一次出现了些许波动,“虽然很奇怪,但我的直觉告诉我,你身上有复兴我们家族的希望。 我的直觉很少给出指引,却从没出错过。我觉得,比起仇恨,还是家族更重要一些。 所以,请允许我先跟着你吧。” 第59章 神庙 “复兴家族?”陈瑜吓了一跳,怎么也无法想象自己如何和这件事有了关联。 先不谈热武器取代冷兵器是大势所趋,哪怕他真的能够逆转时代潮流,重新扶植起迟家,也不可能做到啊…… 因为,他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的时间,不过是自相残杀的这六天,怎么也做不到那种事吧…… 迟竹清见他心有疑虑,焦急地比划道:“那只是我的直觉,请不要放在心上。” “可是我……”陈瑜刚想推辞,少女又飞快地比划着手指,被素布藏起来的表情焦急非常。 如果这样会让你有压力的话,那就请把这种感觉理解成,我觉得你和詹台泽毅之间必有一战,跟着你的话杀死他的几率更高。 说不定,我的直觉其实是这个意思。 ……对方毕竟算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又把话说到这个份上,陈瑜要是再严词拒绝,未免显得太不要脸皮了些。 当然,他也没打算再推辞,报答迟竹清出手相助,还有疗伤的恩情,本来就是他应该做的。 “振兴家族的事情我不敢保证,但在剩下的几天中,我会尽力帮助你,还有杀了詹台泽毅。” 陈瑜没有把这两件事混为一谈,而且,的确如她所说,不光詹台泽毅不会放过他,他也没大度到能忽略这一刀之仇的地步。 迟竹清见他答应了,瞬间放松下来,脸上的焦急被喜悦冲得无影无踪,抿了抿红润的嘴唇,勾起一丝微笑。 谢谢你。 “不,我才是应该道谢的那个人。”陈瑜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似乎是觉得这互相客气的境况非常有趣,她开心地笑了起来,随即感受到陈瑜疑惑的目光,又赶紧收敛了笑意,双手背在腰后,假装刚刚什么都没发生,用力地点了点头。 与之前的宁静模样不同,现在的迟竹清更像是个无忧无虑的少女,甚是可爱。 陈瑜也被这种情绪感染,遭遇强敌、身受重伤的阴郁心情消散在少女的美丽笑颜之中。 明明就不是什么好笑的事情啊……他摇了摇头,说道:“接下来我打算继续向南,这样可以吗?” 其实,他倒也不是非向南不可,只是以防万一,要是狙击手和黑白熊再搞出什么幺蛾子,多熟悉下地形总没错。 跟着你就没关系。少女的心声这样说道。 “这样就好。”陈瑜颔首。 迟竹清捡起先前插在地上的那柄苦无,两人就此向前。 而苦无插入的那片泥土周围,杂草无力地垂下,慢慢枯死。 ......... 四个多小时后,两人差不多来到了小岛中部的位置,而第二天也已经步入了尾声。 【目前岛上存活人数:五十九人。】 【自相残杀剩余时间:四天两小时四十四分五十九秒。】 自黑白熊公布“必须杀人原则”到现在,已经有十人死亡。 原本被狙击手镇压住的小岛再次热闹起来,所有人都争先恐后地杀人,或者是被杀。 至于詹台泽毅,的确如迟竹清所说,在白天全然不见了踪影,两人在路程中一次也没听到过那标志性的奔雷声。 已经恢复平静的迟竹清突然踮起脚尖,拍了拍陈瑜的肩膀,待后者回过头,她指了指身旁树下的一堆草药,正是先前用来治疗他伤口的那种。 她又把手指移动到他右臂前,轻轻做了几个动作。 请先等一等,我想采一株新鲜的草药,待会给你换药用。 “好。”陈瑜靠在一旁,顺便调整一下呼吸。 要不发出声响,又不留下明显的痕迹,两人赶路的速度其实并不算快,但伤势还在慢慢愈合的他还是不免疲惫。 迟竹清的感知力极其强大、准确,光凭一些风吹草动和植物飘动的声音,就能分辨出其中的种类。 她蹲在树旁,先是用手摸了摸草药的轮廓,然后再用苦无末端的握柄捣动周围的泥土,待其完全松动后再将草药铲出。 陈瑜见状,从怀中掏出那把多功能军用铲,交给了她。 迟竹清怔了一下,右手拇指竖起,然后其他四指握拳,竖起的大拇指向前弯曲两下。 谢谢。 她接过铲子,继续挖掘着第二株草药。 陈瑜望着迟竹清瘦小却可靠的背影,心中却没由来地产生了奇怪的想法: 如果没有读心术、但却精通手语的话,还能这样顺利地和她交流吗? 那样的话,他还能准确地读出她的名字,并理解她的心意吗? 说到底,手语终归是不如开口说话便利的吧…… 可是她却…… 陈瑜的目光中不知不觉多了些许同情。 一个先天盲、哑的女孩,竟然要背负一整个家族的兴亡,还有与另一家族的血海深仇,这背后承担的,可比一般人要多得多。 不,想想都觉得困难,光是学习、熟练手语就非常不容易了,更不要说这分辨事物、感知外界的能力,更不要说这一身不输调查员的实力。 她在学习这些的时候,一定吃了不少苦吧。 那沉静如水的坚韧内心,竟然背负了这么多东西吗…… “喏。”陈瑜沉思之时,迟竹清已经采完草药,回到他的身边了。 她小心翼翼地把铲子交给他,然后捧起几株新鲜的草药。 有了它们,你的伤很快就会好了。 “……”陈瑜不知该如何言语,却鬼使神差地伸出左手,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 迟竹清全身一僵,身体本能地紧绷,然后又骤然放松,竟然没有抗拒,还无声地笑了起来。 “咳咳……”陈瑜才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老脸一红,眼神不自觉地飘向远方。 这一抬头,他愣住了。 在两人的东方,树荫创造出的阴影之下,有一座几十米高,长满青苔,由青黑的石砖堆砌而成的巨大建筑。 它占地极广,至少有几百平方米,在视野狭窄的雨林中一眼望不到尽头。 陈瑜示意迟竹清收起草药,然后左手抓住她的手臂,指向建筑的方向,用语言向她描述它的外观。 结果,迟竹清也是第一次见到这建筑。 在自相残杀的小岛中央,居然会存在一栋完全陌生的神秘建筑。 这是为什么? 在好奇心驱使之下,两人绕着建筑的外围走完一圈,这才看清建筑的全貌。 那是一座神庙。 第60章 穹顶 神庙古老神秘,气势恢宏,随处可见的茂盛青苔彰显出岁月的力量,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各有一道青黑石砖铺就而成的阶梯,一直延续到肉眼不可见的巨大穹顶,恰好被周围树木顶端的枝叶遮挡住。 陈瑜和迟竹清沿石阶而上,去探求那之上的神秘。 然而,一道高大的石门将位于穹顶的神殿入口封得严严实实,守护着里面尘封不知多少个世纪的秘密。 陈瑜绕着穹顶的边缘转遍四道阶梯,发现所有的终点都被这单调无比的石门封死,不留一点缝隙。 这时,一直安静地站在他身旁的迟竹清突有所感,扭头“看”向旁边的树顶,手中瞬间多了一柄苦无。 陈瑜自然也注意到了树顶之人的存在,却没有急着出手。 在发现神庙之后,他和迟竹清就一直有意地垂下左手,用身体挡住手镯内侧的身份牌。 ——距离自相残杀开始已经两天有余,肯定有人比他们先发现神殿,而这里,同样也是个绝佳的埋伏地点。 只是,在他那不讲道理的读心术和迟竹清的超强感知面前,那人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就已经暴露了。 而且,他还不确定两人的身份牌,连放手一搏的资格都不具备。 “朋友,你想必也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了吧?”陈瑜用刚好能让她听到的声音说道。 没错,埋伏在树干上的,是个拿着淬毒飞镖的女人。 而她的身份牌,是石头。 能获得这些信息,倒不是陈瑜有多了不起,而是这个女人太过紧张,也太过急切地想要杀人,才会暴露的如此彻底。 毕竟,从自相残杀开始就埋伏在这里的她,到现在还没杀过人。 女人显然与陈瑜之前遇到的那些难缠角色不同,她既没有确认或者规避身份牌规则的手段,也没有远超常人的实力和心态。 在两天的蹲伏之中,逐渐没了耐心的她,再被黑白熊的“必须杀人原则”一刺激,已经按耐不住杀人的欲望了。 所以,她决定赌一把。 回应陈瑜的,是三把圆形飞镖,三把全都直指气质内敛、看似平平无奇的迟竹清。 在对方组队的情况下,同时攻击两人,身份牌被克制的概率很高,而集中打击一人,身份牌是石头的她,成功的概率有七十! 而且,无论再怎样焦急,她也有着最基本的自信,没有人能完全躲过她手中的暗器。不然,还来参加这场自相残杀做什么? 与此同时,迟竹清手中的两柄苦无已然不见了踪影。 既然你这么想杀我的话,那我也就不客气了。 虽然说上去先后顺序明显,但在一旁的陈瑜看来两人武器的出手几乎没有先后,最多也不过半秒而已。 结果—— “叮,叮,叮。” 三声脆响接连响起。 高下立判。 迟竹清在掷出苦无时使了暗劲,一柄苦无在击落第一枚飞镖后,仍有余势,继而在空中大角度回旋,又接连精准地打中了另外两只飞镖,这才落在地上。 而另一只苦无则直冲树顶激射而出,以比飞镖快了两倍有余的速度在空中画出一道完美的轨迹。 然而,在苦无贯穿女人的脖子之前,黑白熊就已经给出了公正的判决。 身份为石头的女人主动对身份为布的迟清竹,违反了身份牌规则。 位于女人脖颈处的芯片红光闪烁了一两秒,然后亮起。 boom地一声,迟竹清的苦无穿越无数血肉,飞向远方。 陈瑜又见识了一遍那如地狱般血腥的场景。 不过好在,第一次那更加惨痛的经历让他有了心理准备,没有像上次那样心神失守。 更何况,现在还有其他事要处理。 ——在场的人,并不止一个。 除了那女人之外,还有一个躲藏在树后的男人,他藏在一个完美的死角位置,无论是女人所在的树顶还是陈瑜和迟竹清所处的神庙穹顶,都刚好看不见他。 陈瑜刚刚的话,正是对他说的。 然而,这血腥无比的场景只是让男人慌乱一瞬,反而还更坚定了继续躲藏的决心,先前“蟹蚌相争渔翁得利”的侥幸心理消失地无影无踪。 他就算再不识货,也明白用一柄苦无击落三枚飞镖,这现实背后代表的恐怖实力。 陈瑜刚想把他引出来,却见迟竹清默默调整了身形,刚好对着男人所在的那颗大树。 她也发现了吗……还真是敏锐啊…… 他的诧异不过持续了一瞬,对于能硬抗詹台泽毅长刀的存在,当然不能常理度之。 陈瑜弯腰凑到她耳旁,轻声说着什么,后者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 然后,两人一同走下穹顶,从最接近男人藏身之地的阶梯离开了神庙。 在路过那颗大树时,陈瑜假装随意地轻拍几下树干,抖落一阵树叶。 大树背后的男人全身一颤,还以为他们发现了自己,身体止不住地发抖。他死死地捂住嘴巴,努力不发出一点声音。 就这样不知过来多久,当他再回过神来时,两人早已走远了。 身后的神庙越来越模糊,到现在仅存一个大概的轮廓,陈瑜回过头,轻轻说道:“谢谢你。” 迟竹清用力地摆了摆双手,示意他没什么。 在神庙穹顶之上,陈瑜和她商量的,便是她愿不愿意放过这个男人。 征得她的同意后,他才决定用那种手段稍微吓男人一下,让他长个记性。 当然,离开之前,迟竹清还去捡起了先前甩出的那两柄苦无。 她和自己的武器之间似乎有某种特殊的感应,无论飞得多远,都能感知到它的具体位置。 令陈瑜惊奇的是,当他们找到先前那柄穿过血雾、沾上无数鲜血的苦无时,它已经恢复了原样,找不到一丝血迹。 迟竹清给出的解释是,她身上带着的苦无一共七柄,虽然制式相同,但实际上各有各的灵性,而那柄苦无的特性是——嗜杀。 那是七柄之中最为锋利、也是杀伤力最强的一柄,不但能够吸收本身表面的血迹,甚至在刺进他人身体中时,也会在一定程度上汲取血液。 陈瑜当时听得连拍胸口,庆幸自己没有与迟竹清为敌。 正当两人愈行愈远,再次向南方前进之时,周围的电视屏幕上又传来了异样的声响。 叮咚当咚—— 第61章 局势 精瘦男人一甩手中的铁质长棍,身后的彪形大汉缓缓倒下,手镯上的奖金又多了一亿。 算上最开始那个短发女人,这已经是他杀的第三个人了。 要是当时把那个古怪的少年也一起杀了就好了……他又想起当时三足鼎立的局面,那被包围的少年却不慌不忙用长刀破坏尸体的身份牌后,再发出烟雾弹,让自己安然脱身。 突然,他猛挥长棍,使其在空中迅速旋转几圈,挥出阵阵余波。 结果,一柄银白色长刀停在了长棍卷起的巨大漩涡之前,一个金发碧眼的男人走了出来。 正是詹台泽毅。 他倒提手中长刀,随意地挽了几个刀花,权当用此打了招呼。 “我说,有没有兴趣和我联手?” 那习武已久的精瘦男人挑了挑眉,手中长棍慢了下来,正欲回复之时,叮咚当咚—— ……….. “各位,荷鲁斯是天空与太阳之神,祂的眼睛无时不刻不投向祂的信徒,监督着他们的一言一行,考验他们的供奉是否出于真心……” 教士苦口婆心地说着讲义,一手拿着《堂吉诃德》,另一手牵着那根玄妙的绳子,身后是七个脸色难看,万分不爽的男人。 公布“必须杀人原则”后,所有人都想着杀人,唯独这个脑子有泡的家伙,甚至不顾自己的安危,又平白无故地救了一人。 没错,自陈瑜处救走那六人后,他又在别人手下救走了一人。 当时,那以重伤为代价侥幸获胜的参与者,似乎是被教士这浩浩荡荡的队伍吓到,来不及收割自己的战利品,头也不回地逃掉了。 结果,在明知“必须杀人原则”的情况下,他非但没有杀人,反而还把战败者收入了自己的队伍中…… “喂,神棍,虽然不知道你那鬼契约是怎么回事,但你不会真想带我们一直留在孤岛上吧?”七人之中唯一杀过人的三哥问道。 “大家放心,只要我们信念坚定,神一定会来救我们的。”教士对着太阳轻举“拉之眼”吊坠,念叨了两句旁人听不懂的言语,似乎是教内特有的语言。 随后,他又转过头来,从宽大的教士服中掏出一大把浆果,笑容灿烂。 “来来来,吃午饭了。” 被绳子拴住自由的七人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可下一秒,表情又骤然凝固。 叮咚当咚—— ........ 南方,全岛第二高的山丘上,一身黑色紧身衣,身后大波浪长发随风飘舞的女人皱起了眉毛,敏锐地望向前方的树林。 那里,四个衣衫褴褛、身形佝偻的男人走了出来,他们虽然肤色、人种、外表都各不相同,却都双眼通红、瞳孔异常地放大,双手止不住地微微颤抖,活像是群歇斯底里的疯子。 这是这名出色的女狙击手,在孤岛上收服的帮手们。 先前陈瑜见过的那个疯狂的男人向前一步,嘴巴微张,好半天才组织出语言: “头儿,你也知道,我们只是想活命。” 女人后退两步,轻轻束了束肩带,扶正了背上那把比她人还长的重型狙击枪。 她嘴角泛起不屑的微笑,那是从骨子里流露出的轻蔑。 “就凭你们这群懦夫,也好意思和我提要求?” 话音刚落,那柄足有几十公斤重的重狙,不知何时被她端到了手上。 “头儿,你不要忘记一件事,”为首的男人舔了舔嘴唇,纷纷掏出自己的武器,“我们之中,可是有你惹不起的身份的。” 他们一拥而上,迎接死神的轰鸣。 下一秒,类似于学校上课铃的声音响起。 叮咚当咚—— ......... 陈瑜和迟竹清不约而同地停步,看向一旁挂在树上的电视屏幕。 不时,黑白熊那张令人厌恶的脸又一次出现在小岛各处。 “喂喂喂——”它如同深受喜爱的大明星一般打着招呼,“许久不见,大家想我了吗?” “自‘必须杀人原则’公布后,果然收效显着,才短短十二个小时,就又死掉了十五个人呢!” 它从背后掏出一块黑板,上面的字体幼稚到小学生见了都会发笑,也不知道是想讽刺谁。 黑板上写着:目前岛上存活人数:五十四人! 陈瑜稍作犹豫,结果还是开口,用语言描述着电视荧幕上的画面。 迟竹清微不可闻地僵了一下,然后做了个“谢谢”的手势。 荧幕上的黑白熊拍了拍胸部,炫耀着自己的业绩: “才短短两天多的时间,死掉的人数就接近一半,这无论怎么想我这个幕后黑手都功不可没嘛!” “不过呢——”它不知是哪根弦不对劲,又做出一副沮丧的表情,“和我不一样,大家都是喜新厌旧的人类啊!” “遵循石头剪刀布的规则,杀了将近一半的同胞的你们,现在也一定已经厌倦了吧? 对吧,对吧,对吧! 但,是,呢! 我还有其他的准备哦!”黑白熊说着,又突然收起沮丧的表情,摆出“两眼放光”的姿态,莫名其妙地兴奋起来。 “两眼放光是说,屏幕上它的眼睛真的在发光……”陈瑜一脸黑线,对着旁边的迟竹清说道。 这家伙性格恶劣的程度,应该是当之无愧的世界第一了吧……他就算已经慢慢习惯了这种风格,还是忍不住吐槽。 当然,黑白熊可不知道这些,就算它知道了也不会在意,反而会把这评价当做是对它的褒奖。 它收起了那块黑板,又从屏幕外拉出一块新的告示牌,摆在屏幕中央,还兴高采烈地说道: “接下来要给大家带来的,是规则七——”它像三流烂俗综艺节目中主持人惯用的语气那样拉长了音节,“身份牌可互换规则!” “顾名思义,从现在开始,你们每个人都可以依照自己的意愿更换身份牌了! 只要想告示牌上画的这样,用其他人的身份手镯轻轻划过内侧,就可以获得新的身份了!” “怎么样,是不是很神奇呢!” 黑白熊那短小的圆形手掌指着告示牌,当其他身份的手镯划过本人左手的手镯内侧,那枚手镯上的身份牌就会替代原来的身份。 “不过还有件事烦请多加注意,若想要更换身份牌,手镯的来源,必须得是死人哦!” 第62章 山雨欲来 “不过还有件事烦请多加注意,若想要更换身份牌,手镯的来源,必须得是死人哦! 毕竟,只有死人的手镯才能被破坏、取下嘛。 这条规则在次数上没有限制,只要您有足够的手镯,哪怕想换五十三次也没问题哦。 只不过,每次更换身份牌,都要有至少一小时的间隔,不然的话,每人兜里都揣着十几个手镯,热情洋溢的战斗画面就会变得乱七八糟了诶!” 黑白熊说着又把告示牌扔了出去,然后用那不成比例的玩偶身材深鞠一躬,看上去甚是滑稽。 “总之,这次就先到这里,期待与大家的下次再会。”电视屏幕上如戏剧谢幕一般从两端拉起了大红色的幕布,直至把位于中央的黑白熊抹去。 陈瑜的目光就此从树上偏移,准备迎接新一轮的自相残杀。 谁想,那黑白熊又突然从幕布中探出头来,留下一句:“在此期间,请各位怀着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无限憧憬,拼尽全力地自相残杀吧!” 它说完,又把头缩回了幕布后方,屏幕上还出现了“bye,bye”的字样。 ……陈瑜盯了一会儿屏幕,直至它慢慢黯淡下去,再次露出人数和时间的信息后,才放下心来,确认黑白熊是彻底走了。 忽然,他的衣角被轻轻拉动,回头看去,迟竹清静静地站在那里,柔顺的发丝随风轻轻飘动。 感受到陈瑜的目光,她才打起手语。 接下来怎么办? 她虽然没有亲眼看到电视屏幕,但也能大概猜到黑白熊最后做了什么,没有问那种多余的问题。 陈瑜稍加思索。 这次黑白熊给出的规则,比先前的“必须杀人”还要夸张,岛上势必会再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仔细想想就能明白,对于经过两天厮杀,存活下来的参与者来说,能够换一个新的身份意味着什么。 毕竟,谁也不是无敌的存在,不可能杀光在岛上接触到的每一个人,哪怕是在教士契约帮助下的陈瑜,也有詹台泽毅知道他的身份牌的部分信息。 而现在,只要找到一副新的手镯,就能完全消除之前留下的隐患,用新的身份牌继续战斗。 而且,如果一直杀戮下去,人们甚至还能不断更换新的身份牌,完全不用像之前那样,担心自己的身份被有心之人惦记上。 身份牌互换规则的用处不止这些。 即使是在战斗之中,一旦一方抽空一刷手镯,换上一副新的身份,对方在无法确认新身份牌的情况下,肯定不敢轻举妄动,只得打消原本的攻势。 这样一来,换身份的一方便能强行中断先前的战斗,还轻而易举地抢得先手,就此掌握战局。 当然,若是对方也准备了另外的身份手镯的话,那就是另一码事了。 到时候,战斗就会变成无止境的你来我往还有心理上的博弈、猜疑,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也难怪黑白熊会特意加了条时间限制。 …… 陈瑜不着痕迹地摸了摸下巴,掩饰自己内心的波动。 坦白来说,他心动了…… 这不光是一时之利,在战斗中有没有备用的身份牌,可谓是天壤之别。 甚至可以说,在恰当的时机更换身份手镯,完全足以成为左右一场战斗的胜负手。 该死……权衡完利弊后,他反倒犹豫起来,在坚守人性的底线和现有利益的诱惑之间踌躇不定。 连几乎从不愿主动杀人的陈瑜都动了邪念,可想而知,这条规则对孤岛上的其他参与者来说,诱惑有多大。 迟竹清感觉灵敏,很快便察觉到他心境的不稳,轻抬双手,扶住他的右手手腕,以一种特殊的力道轻轻揉捏着表面的皮肤。 那双小巧的玉手似乎有着平静人心的特殊魔力,让陈瑜有些烦躁的心境重新稳定下来。 这时,南方响起了猛兽咆哮般的巨响,正是那令人印象深刻的重狙发出的枪声。 时隔一天,那狙击手,终于耐不住寂寞,再次开枪。 只是,和先前比起来,枪声近了许多,也清晰了许多。 陈瑜抬头,在热带雨林那庞大到遮天蔽日的树荫之上,是一座比所有树木都高的土丘,而在更远的南方,还有另一座更高的土丘,是这座孤岛上的最高处。 砰! 狙击枪的咆哮声再次响起,两分钟内,两人毙命,没有任何悬念。 连续两声枪响,枪声的频率比之前快了很多,难道说,他在近距离和别人战斗? 而且,对方还不止一人? 难道是他的猎犬们,在得知“必须杀人原则”选择了反叛? 陈瑜很快就把真相猜了个八九不离十,眼前所有的线索都指向明确,他也早就料到这种情况发生,猜中真相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然而,在夺命的枪声之下,又有三人的声音飘入了陈瑜耳中。 这当然不是他们的声音大到枪声也无法掩盖的地步,而是陈瑜在拓展读心术范围的同时,本身的听力也成倍提升,才能够听清楚别人的细语交谈。 粗犷到足以让人联想到摔跤运动员的声音响起:“老大,四弟,终于见到你们了,这两天收获如何?” 另一个底气十足的声音说:“一般吧,统共也不过得了六亿美元,你呢?” “我才宰了两个小子,这劳什子身份牌,恁是麻烦。” “唉,知足吧,等出去之后,咱们五兄弟就能吃喝不愁咯。” 又有一个憨厚无比的声音传来:“二哥,你离三哥老五他们比较近,这两天有收到他们的消息吗?” “他们不是去北方了吗,放心吧,以他俩的实力,只要不遇到像那个狙击手那样的狠角儿,就不会有事。” 底气十足的声音也劝慰道:“四弟,不要多想,我们现在不就是去和他们汇合的嘛……” 交谈声越来越近,心声也愈发清晰,陈瑜如心中所料的,看到了三个亮堂堂的光头,与之前身背长弓三哥和手持巨斧的老五的模样如出一辙。 同一时间,三人的交谈声一齐戛然而止。 他们完全忽视了旁边的迟竹清,不约而同地盯着陈瑜,眼神中有说不出的凝重。 最终,还是老大开口:“小子,你把老五怎么了?” 第63章 心安 他是怎么发现的? 通过气息。 这看似玄之又玄的答案,正是他们心声中的真实想法。 陈瑜虽然不清楚他们具体是怎么做到的,但眼前这三人的的确确是在他身上闻到了老五的气息,并且据此确认他已经身遭不测。 既然如此,也没必要否认,他拍了拍迟竹清的肩膀,示意她后退,自己则上前一步,平静地反问道:“老五发生了什么,你们心底不是再清楚不过了吗?” 话音刚落,老大、二哥、四弟都脸色大变,满脸横肉的脸上阴云密布。 “那,那三哥呢!”四弟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手中长枪微微颤抖,“你又把他怎么了?” 顺便一提,这五兄弟的武器各不相同,老大、二哥一刀一剑,四弟则手持长枪,皆是非常传统的款式,没有像迟竹清和詹台泽毅那样选择变种的武器。 当然,传统与变种之间没有高下之分,全看个人喜好和对武器的掌控程度。 “放心,不出意外……”陈瑜想起了那个满脑子宗教、理想的教士,而后改口,“不,如果出了意外的话,他应该还活着。” “你说什么?!”四弟怒吼一声,竟然拖着长枪直冲过来,完全不顾身份牌规则,直接出手! 与此同时,老大和二哥也起身一跃,刀光剑影,自左右两侧夹击而出。 陈瑜气息一窒,潮水般的压力铺面而来。 空中,三种全然不同的武器非但没有互搓锐气,反而还凝练一体,相辅相成,更添几分凌厉。 在听到他的回答后,兄弟三人完全没有语言交流,甚至连眼神的交汇都不曾有过,却全都毅然而然地主动出击,态度决绝。 他们根本就不在乎陈瑜的身份牌是什么,只想把他斩在这一击之下! 身份牌被克制又如何,这一击之后我死了又如何? 杀了我兄弟的人,必须得死。 这就是他们鲁莽行为背后,坚定无比的决心。 是陈瑜和迟竹清之间,未来也许会存在,但现在却全然不具备的,愿意为对方献出生命的决心。 一旁的迟竹清苦于对方未知的身份牌,手中苦无蓄势已久,却无法甩出。 一瞬之间,几乎算是废了一只手臂的陈瑜,要同时面临前、左、右三个方向的搏命一击,并且,他现在的手枪只剩四发子弹,而对方所有的武器都比他的多功能军用铲长上一个等级。 古话说,一寸长一寸强,这话固然不具有在任何场景、任何战斗中都百分百正确的绝对性,但对陈瑜这个对武术一知半解的门外汉来说,却是无可置疑的真理。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那么,他当然要践行这个真理。 此时,刀剑、长枪愈来愈近,还有一秒就将绞碎他的肉体,三兄弟的脸上隐隐有了一丝报仇成功的快意。 但是—— “荷鲁斯之影!” 陈瑜在武器接触肉身的前一瞬,第二次使用了这源自于荷鲁斯教首席刺客,钟恩秀的特权。 近在咫尺的刀剑,在刹那间远去,唯有长枪的木制枪身,无限放大。 霎时,他向后弯腰到一个极低的弧度,躲过长枪的枪头,而轻盈的身体同时又不可思议地迎着长枪向前,又闪过两侧致命的刀剑。 而后,陈瑜两腿用力一蹬,在长枪之下急停,掏出腰间的手枪,对准率先发难的四弟,稳稳地扣动了扳机。 下一秒,先前在迟竹清身上发生过的场景,又发生了一次。 ——在子弹贯穿他额头的前一刻,黑白熊埋在他脖颈之中的芯片爆炸了。 不知该说幸运还是不幸,陈瑜最先选择的目标,四弟的身份牌是布,刚好被他的剪刀克制。 “不!!!”老大和二哥脸上的表情悲愤至极。 然而,早已做好觉悟的他们,完全没有因兄弟的死亡而崩溃,又马上化悲愤为力量,全身肌肉高隆,青筋暴起,眼神中充满了仇恨之火。 一旁,又一次与无头尸体亲密陈瑜却来不及去管身上溅射到的血液,胡乱抹了把脸,不让血迹遮挡自己的视线。 他的内心罕见地有一丝火气。 是啊,你们很愤怒,但那又如何呢? 为了赚钱,平白无故取人性命的,又不是我,而是你们的兄弟。 你们想杀就杀,想死就死,却把你们做过的那些该死之事抛之脑后,还满脑子想着报仇血恨,光明正大地为自己的行为冠上复仇之名。 不,仔细想想,我根本就不具备对你们说三道四的资格。 说到底,我也是一样卑劣的存在,为了活命,给自己套上伪装的面具,一边假装心安理得地杀人,一边又虚伪地安慰自己这是没办法的事。 不,我压根就没真正心安过。 “班上所有同学都同意了,怎么就你喜欢搞特殊?”“听话照做总没错儿,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没想太多,随大流儿,总没错。” 要是有那么简单就好了。 陈瑜眼神一凛。 既然我们双方都不是什么正义之辈,那也就…… 请同样虚伪的你们…… 做好迎接死亡的觉悟吧。 与面对詹台泽毅时一样,他纵身一跃,高高地落在老大和二哥上方的大树上。 趁两人还没反应过来,四处张望之际,他不含任何技巧地跳下大树的枝干,笔直地向下坠去。 而枝干的正下方,是手持铁剑的二哥。 感受到上方异常的风声,他愣然抬头,猝不及防,唯有眼睛中浮现出不可思议之色。 银色的手枪在空中倒悬,根本就不需要瞄准,便对准了他的天灵盖。 陈瑜扣动了扳机,子弹毫无悬念地射入头皮之下的脑组织。 与此同时,他稍一用力,在空中回旋身姿,落到了一旁的空地上。 下一秒,脑袋开花,血肉飞溅,电视屏幕上的人数又少一位。 陈瑜面无表情,再次举起手枪,对准了还处于茫然之境的老大。 即使你们五人的兄弟之情再深厚,即使你们的复仇之火再浓郁,可这毕竟不是什么热血少年漫画。 再强烈的意念,也弥补不了实力的差距。 连拉普拉斯之眼都不需要,连第二只手臂都不需要,光是荷鲁斯之影再加上手枪,就已经足够对付你们。 一寸长,一寸强。 又是一声枪响。 第64章 【本次荷鲁斯之影剩余时间:零分三十秒。】 取消特权……陈瑜在心中默念。 从战斗开始到结束,一共还不到三分钟。 只是,他的内心却远远称不上轻松。 在此之前,无论是第一次射杀陷阱大师,还是之后的几场战斗,他一直对夺人性命这件事没有什么实感,也以为自己的内心就此适应了杀人。 直到现在,陈瑜才意识到,真相远远不像他以为的那么轻松。 的确,他没有什么明显的应激反应,理性上也没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什么问题。 可事实上,他的内心就从未跨过杀人这道门槛。 在潜意识中,陈瑜一直对此有所愧疚。无论找了再多的借口,无论告诉自己多少次别无选择,杀了人永远是杀了人,怎么也改变不了。 所以,心有芥蒂的他,每当局面占据主动,有余力去思考是否要主动杀人时,往往都会犹豫不决,这表面看上去因为良善或是道德,但事实上,只是因为他对杀人没有真正的认知。 也正因如此,在如此心安理得、没有任何犹豫就决定赌上性命报仇的几兄弟面前,他一直以来的不安才显现出来,才会对他们这种理所当然的态度感动愤怒。 对他们这种心安理得的状态,他甚至还隐隐有一丝羡慕…… 这时,手腕处传来柔软的触感,陈瑜稍稍偏头,迟竹清的双手又像先前那样搭在了手腕上。 在那小巧白皙的双手之下,陈瑜感到一阵发自内心的宁静,那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真正的宁静。 没关系的。 迟竹清想表达的,就是这四个字。 似乎被她传染了一般,陈瑜原本摇摇欲坠的心境慢慢平静下来,那股危险的悸动也不知不觉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见陈瑜稳定了下来,迟竹清也稍松一口气,缓缓收回双手。 “谢谢你。”陈瑜真情实意地道谢。 迟竹清却没有回答,只是认真地深鞠一躬,有些凌乱的长发差点垂到了地上。 陈瑜一头雾水,只好把她扶起来,结果她又比划道: “抱歉,刚刚没有帮上忙。” “原来是这个啊……”陈瑜却不认为她有什么好抱歉的,摇了摇头,“不,这本来也是我自己的事。” “再说,你刚刚帮我稳定住了心境,这可比那些重要的多。” 迟竹清仿佛没有听到这些,只是低头垂面,双手落在空中,许久没有动作。 过了一会儿,她才再次抬起头,从怀中掏出一块布条。 “请跟我来。”她做完手势,向不远处的涓涓溪流跑去。 不,与其说是溪流,不过就是个雨天形成的小水坑,碰巧还残存着些许水分罢了。 迟竹清用水坑中的水浸湿布条,递给了陈瑜。 请擦一下身上的血迹吧。 陈瑜也没客气,还算仔细地洗了把脸,也擦拭了下毛发中溅到的血迹。 而迟竹清则稍作考量,最先排除血肉模糊的四弟,又跑到老大和二哥的尸体处,脱下他们身上还算干净、血腥味较轻的衣服,重新回到陈瑜面前。 她双手托着衣物,沉静地站在那里,就像一个……侍女? 陈瑜摇了摇头,把那古怪的想法赶出脑海,再次道谢后,找了个角落换上这套血腥味较轻衣服。 无论是老大还是二哥,都属于体型较大的壮汉,衣服套在他身上,显得极其宽松,很不合身。 迟竹清退到一旁,这才轻轻颔首,似乎对自己稍微满意了些。 陈瑜再次道了声谢,又开始整理起刚刚的得与失。 一次荷鲁斯之影,三发子弹……一想到这些消耗,他就一阵肉疼。 本来,他是打算把这些留到和詹台泽毅再次交手时,再见机使用的。 但是当时的局势太过紧急,又不像上次那样周围有陷阱作为辅助,就也顾不得之后的事了。 坦白来说,在这场自相残杀中,现在的他处于一个不尴不尬的境地,遇到一般的参与者,他单打独斗大概率都能获胜,而要是同时一打二或者一打三,则完全失去了对抗能力,只得依赖特权。 要是遇上像迟竹清、詹台泽毅这样的存在,他哪怕是拼劲全力,也不敢说有必胜的把握。 除此之外,攻击手段匮乏也是陈瑜的弱点之一。 他目前拥有的两个特权,“拉普拉斯之眼”和“荷鲁斯之影”,好用是好用,但本质上都是辅助类型的特权,不具备正面的攻击性。 而他本人,即使先前已经自学过格斗和其他诸多繁杂的项目,战斗力按理来说已经拉出普通人一大截了。 但和这些要么成天刀尖舔血、以杀戮为生的人,要么就是自幼习武的家伙比起来,还是小巫见大巫的程度,完全不够看。 在这两天多的自相残杀中,他最大的依仗便是这把手枪,不像其他人那样多多少少都有自己专精的武器。 若不然,陈瑜在与詹台泽毅的战斗中,也不至于落得如此下风。 而现在,就连这把帮他杀了四人的手枪,都只剩下最后一发子弹…… 陈瑜叹了口气,不再想这些自己一时改变不了的事情。 等安全完成这次任务,出去以后,要抓紧练习才行啊…… 他微翻手镯,露出内侧的剪刀,图案右上角的金额已经由五亿变成了八亿。 往好了看,这场战斗也收获颇多。 首先,不用多说,这基础的三亿美金是实打实的优惠。 其次,陈瑜心中纠结之际,三兄弟主动送上门来,帮他解决了到底要不要去主动杀人这一道德难题。 不管那,这三张新的身份手镯,可以说是刚刚这场战斗中最大的收获了。 他一边想着,一边“取下”那身份手镯,收入口袋。 与之前不同,公布身份牌互换规则后,手镯在主人阵亡的一瞬间就已经自行松动,没有像先前那样依然紧贴着皮肤。 毕竟,在那之前,为了防止尸体的身份牌泄露自己的信息,大多数人都会在战斗结束后摧毁死者的身份手镯,几乎没有可用的手镯剩下。 (在神庙中杀死的那个女人,手镯事后也被两人破坏。) 还有则是,他终于了结了先前三哥和老五留下的隐患,不用再担心寻仇之事。 陈瑜稍稍偏头,望向旁边的电视屏幕。 第65章 缩圈 【目前岛上存活人数:四十八人。】 在黑白熊公布互换规则后的半小时内,就又有七人死去。 陈瑜若有所思地抬头,望向树荫尽头的高耸土丘。 在他与三兄弟交战之时,那边又响起了一声枪响,按以往的经验来说,重狙那消音器都掩饰不住的巨大轰鸣,完全可以和地狱的索命钟声划等号。 也就是说,几声枪响,就有几人死去。 除了我这里,应该都是那狙击手干的…… 此时,土丘那再次传来熟悉的咆哮声。 陈瑜挑了挑眉,目光重新移回电视屏幕上。 果不其然,人数变成了四十七,又死了一个。 那样体量的重狙,居然在不足十分钟之内连射四发,而且百发百中,更不要说还要考虑身份牌的问题…… 真是恐怖啊……也不知道他这次带了多少发子弹来岛上…… 希望,能少一些吧……陈瑜思量之余,一道灼热的目光自远处投下,透过雨林中高大的树木,落在他身上。 他心有所感,也微微抬头,刚好是先前望向的土丘方向。 距离太远,陈瑜不由地眯起了眼,可也仅能看清那身通体全黑的衣服,随风肆意起舞的金色波浪长发,当然,还少不了那杆比狙击手还高的重狙。 虽然看不清狙击手的五官和身材,但凭那一头秀丽长发,也能基本确定那是一个女人。 只见女人再次“横抱起”那杆重狙,枪口微低,对准了他。 ——由于重狙太长,口径也太过恐怖,她此时的动作,还是用横抱形容更贴切些。 而重狙那黑乎乎的巨大枪口之下,是刚刚死去的四条人命,是一开枪定会杀人的钢铁戒律。 直面死亡的余味,陈瑜却丝毫不慌,仍然眯着眼,一步不撤,像是在挑衅那死神一般的狙击手。 他在赌,赌身上已有十多亿美金的她,不敢搏命开枪。 身份牌,是陈瑜此时的最大依仗,也是他自信的最大源泉。 如他先前所想,即便是再强大、射击技术再臻至化境的狙击手,在没有了帮她确认身份牌的鹰犬之后,也如同自断双臂,不足为虑。 一人横抱重狙,一人抬首驻足,隔着几千米的距离,一股冰冷的寒意在周遭蔓延。 就这样,两人沉默地对峙了五分钟,结果,狙击手轻轻偏移枪口,对准了静静站在一旁的迟竹清。 陈瑜的目光随之一凛。 迟竹清神色平静,抬头迎上狙击手的枪口,素布之下的一双盲目,似乎能看透世上的一切。 最终,狙击手还是没有开枪,把重狙重新背至身后,那股夺命的威胁瞬间消失。 而后,她负责扣动扳机的左手高高抬起,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陈瑜和迟竹清却如同没看见一般,不再驻足,埋头赶路,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土丘上,站在四具尸体之间,身上却没沾一滴血迹的女狙击手,嘴角微微翘起,喃喃自语道: “局面,越来越有趣了呢。” 一般来说,好的狙击手通常不会选择最佳的狙击地点,而她先前也的确是这样做的。 但现在,她不再顾虑那些,转身下山,向最高点走去。 .......... 陈瑜和迟竹清没走多远,待狙击手那灼热的目光消失后,便暂时停下休息。 望着一点一点暗下来的天空,他他从兜中取出历尽沧桑的压缩饼干,在接连的几场战斗之中,这补充能量的绝佳食品,承受了它不应该承受的苦难,碎成了数片。 ——哪怕是以它们远超一般饼干的硬度,也承受不住特权之下、屡次三番的震荡。 他分给迟竹清两包,自己又拿了两包,轻轻咀嚼起来,安静地补充能量。 不得不说,即使他一开始估计孤岛的面积就不小,但实际走下来,还是远远超乎了他的意料。 不然,从清晨走到现在,即使两人的速度再慢,也应该差不多要到孤岛的另一边了。 可现在,不光是没见过代表着终点的沙滩和海洋,就连那座狙击手所在的土丘也还有不愿的一段距离。 望山跑死马啊……陈瑜感慨一声,刚好吃完一包饼干,正准备拆开第二包包装时,迟竹清已经站了起来。 这么快?他愣然地看着一脸平静的少女。 她似乎不觉得这有什么稀奇,小心翼翼地把饼干的包装袋收入白袍的口袋中,然后做了几个手势。 谢谢,饼干很好吃。 该换药了。 “请。”陈瑜稍稍正坐,把裹着绷带的右臂露在正面,随着时间的推移,伤口不再传来难以忍受的疼痛,取而代之的延绵不断的酥麻感。 不用在意,很快的,请继续吃吧。 迟竹清说完,解下绷带,原本被詹台泽毅砍到露出森森白骨的手臂,已然恢复了大半,慢慢滋养着新的血肉。 虽然距离痊愈还有很长一段时间,但这种恢复速度已经大大出乎了陈瑜的意料。 她采取的那种罕见的草药,的确功效不俗,比起最先进的医疗技术也不遑多让。 陈瑜一边吃着压缩饼干,一边心有所感地抬头,望向挂在灌木丛中的电视屏幕。 明明距上一次黑白熊出现还没过多久,他却有种莫名的预感,它马上会再次出现。 他的感觉没有错。 “缩圈啦,缩圈啦!”头戴报童帽、腰挎墨绿色提包、一副卖报童打扮的黑白熊出现在屏幕前。 “在这场精彩绝伦的自相残杀之中,当然少不了这样的经典元素嘛! 毕竟,现在人慢慢少了下来,要是岛上可活动的区域太大,满腔热情的大家找不到人杀的话,也会相当伤脑筋的吧? 这次要告诉大家的事情很简单,在剩下的三天多中,每到日月交辉之际,也就是晚上六点的时候,会进行缩圈! 不用我多说,马上要进行的就是第一轮缩圈,为了彰显我的大度,在此给诸位半个小时的准备时间!” 黑白熊说着,屏幕上出现一副孤岛的地图,岛上的大部分区域被涂上蓝色,而最外围的一圈面积则是一种极为不和谐的朱红色,让人打心底觉得别扭。 “上面的红色区域就是这次缩圈的具体区域,为了方便各位确认,随后我会在岛上各处的电视屏幕上贴出你们当前所在的位置,以及马上将会被禁用的区域。 而距离下次缩圈剩下的具体时间,我也会在电视屏幕中一并给出,毕竟,我就是这么大公无私的幕后黑手嘛! 至于明天的缩圈范围,我会在当天中午准时公布,各位敬请期待!” 黑白熊的语气时而恭敬时而顽劣,让人猜不透它内心的真实想法。 “现在,让我们把目光放回当前,”它严肃地敲了敲地图上的红色区域,“与你们认知中的不同,缩圈是在一瞬间完成的。 届时,小岛上四分之一的区域将会被立即禁用! 如果缩圈之后还有人不知好歹地留在禁用区域内。这样妄图挑衅我权威的家伙,我可是会直接引爆他们体内的芯片的哦! 这次想告诉大家的就是这些,下次缩圈时将不做特别提醒,还请多加注意。” 这次它倒没整那些幺蛾子,直接关闭了通讯,电视屏幕上随后出现了熟悉的倒计时和剩余人数两项内容。 当然,还少不了刚刚的缩圈一事。 陈瑜确认了一下屏幕上地图的信息,然后向有些茫然迟竹清转述道:“这次缩圈的范围是孤岛最外围的一圈,主要是浅海和沙滩,很少涉及到雨林的区域。 而我们所在的地方大致位于小岛的南方靠下的位置,虽然处于这次缩圈的‘安全区’内,但如果下次缩圈也是同样的趋势,这里很可能会被排出去。 另外还值得注意的一点是,黑白熊的缩圈趋势,似乎并不是常人认知中那种标准的同心圆……” 陈瑜用手在屏幕上稍微比划了一下,得出了更加清楚的结论。 “不,确切的说,这甚至不是个规矩的圆形,就连用椭圆定义它都相当勉强……”他斟酌了下用词,“这个图形的轮廓是根据小岛及附近的有效区域来描绘的,就连中心点也发生了一定程度的偏移,并非小岛的正中心。” 迟竹清悄悄点头,即使她的感知再灵敏,也终归是个盲人,不可能真的能看到黑白熊画出的界限。 而且,不知是因为先前眼睁睁旁观的愧疚还是那种古怪的直觉作祟,在这关系到生死的规则面前,她丝毫没有怀疑陈瑜给出的信息。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不……”陈瑜的心思还放在那副缩圈地形图上,没有在意那种理所当然的事情。 缩圈一事的目的很好理解,如黑白熊所说,现在的人数不足原来的一半,相应的场地也应该随之减少,这其实是某种不完全的公平。 公平是因为可以有效防止那些像女狙击手、陷阱大师一样的人,他们在一开始就占据了有利地形,还拥有着超远程的打击能力,地形越是宽敞,对他们就越有利。 不完全则是这里面有着极大的运气成分,每个人在岛上所处的位置不同,面对缩圈的压力也不同,所采取的策略也不同。 但是,真的有这么简单吗? 他皱了皱眉头,总感觉这里面有说不出的诡异,“如果每次缩圈的面积都是四分之一的话,只要保持这个趋势,在第二次缩圈之后,中心点便会极大程度地向西北方向偏移……” “西北方,那也就是我最一开始呆的地方……” “这样一来,一旦第三次缩圈开始,圈内原来的中心点,就一定会被排除掉,而那里有……” 陈瑜瞳孔微缩,想不明白这是巧合,还是黑白熊有意为之。 在他思考的同时,迟竹清干净利落地换好了药,用一卷新的“绷带”包扎好他的右臂。 半个小时的时间眨眼即逝,电视屏幕上的红色区域灰暗下去,就像面临一场真正的死亡。 令人惊奇的是,在这期间竟然没有一人阵亡,所有人都暂时停止了自相残杀,所有人都成功在缩圈之前进入了安全区。 而整顿一番后,陈瑜和迟竹清也再次出发,只不过目的地从南方变成了西北。 在现在的情况下,继续向南摸索地形已经失去了意义,无论是那边数座高耸的土丘,还是前方愈发茂密的树林,在第二次缩圈时都一定会被排除。 迟竹清自然没有异议,信任地跟在他身旁,在夜色中往回走。 夜晚,又到了詹台泽毅杀人的时间。 “话说,为什么他只会在晚上杀人?”陈瑜问出心中搁置已久的疑惑。 迟竹清怔了怔,组织了下语言,又打了一连串的手语。 “詹台家的剑法讲究以柔克刚、连绵不断,遇强则强,战斗时间越久,其攻势越是凌厉,胜算也就越高。” “以柔克刚?”陈瑜挑了挑眉,他没去纠结刀剑称呼上的区别,那毕竟不是兄弟几人使用的传统刀剑。 而历史上很多使用武士刀的人都自称剑客,在众多地区甚至有完全刀剑不分的情况。 他只是觉得,詹台泽毅的长刀强势无比,哪怕只是简单的劈砍都极为难缠。 迟竹清犹豫了一下,还是解释道:“因为你并没有跟他正面交手,而是用身法躲避他的进攻,他的剑法无从施展,所以感受不到也很正常。” 原来是我太弱了吗……陈瑜苦笑一声,静静地等待下文。 “在一千多年的演变中,他们一脉不知怎么与夜晚产生了某种玄妙的联系。 一到晚上,他们的剑法就会更加难缠,好多硬实力强于他们的武者都败在了这上面。 而相对的,在白天他们的战力也会成倍衰竭,那时候的他们比普通人强不到哪去。 所以,詹台一家才会养成夜晚作战,白天休息的习惯,也正因如此,他们才会在千年的争斗中逐渐落入下风,最终被赶到海外。” “就像蝙蝠,吸血鬼?”陈瑜联想到了两个昼伏夜出的物种。 “可以这么说。”迟竹清赞同地一拍手。 “还真是……”他望向逐渐明亮的月色,仿佛詹台泽毅近在眼前,“难缠啊。” 第66章 万能牌 为了提防随时可能出现的詹台泽毅,陈瑜和迟竹清打了个商量。 而后,两人保持着两个小时行走,半个小时休息的规律前进,前进时他们速度极慢,与周围环境慢慢融为一体,而休息的过程中则轮流负责戒备。 然而,待他们离开孤岛南方,脱离第二轮缩圈可能会波及到的区域后,詹台泽毅却仍没有出现。 陈瑜望着远方,这一轮次的黑夜已经到达尽头,马上就要被晨光取代。 他还会出现吗? 若不然,难道他就这样白白虚度了一个晚上? 陈瑜偏头,看向一旁的电视屏幕。 【目前岛上存活人数:四十三人。】 【自相残杀剩余时间:三天八小时零分三十秒。】 一晚上死了四人,这固然不算上安宁,但和白天的血腥程度比起来,也实在相差甚远…… 而以詹台泽毅的实力,若是真要出手,肯定不会只是这么点动静…… 那今天晚上,他在干什么? 这莫名的沉寂让陈瑜预感不详,但现在还有别的事需要关心。 他当然记得,每到这个时间点会发生什么。 同时,迟竹清也心有所感地停步回头,目光在尽头与陈瑜交汇。 这是,公布规则的时候。 黑白熊第一天凌晨公布了身份牌的比例,第二天则公布了“必须杀人原则。” 那这次,它又会折腾出什么稀奇古怪的幺蛾子? 在最后两位数清零的一瞬间,黑白熊如期而至。 “唔噗噗噗……”黑白熊以捂嘴偷笑的经典动作开场,“大家上午好,俗话说人是铁饭是钢,大家都有按时吃饭吗?” ……陈瑜没理会这毫无意义的烂话,但他和迟竹清在路上就又吃过一轮饼干,还找地方补充了下水分。 “好了好了,再美丽的事物看多了也会厌烦,这样浅显的道理我还是明白的,”它又神经质地摆出哀怨的表情,“哪怕是我这样可爱无比的玩偶,一天出场三次也未免太多了些,很容易就会让大家讨厌啊……” “所以,趁大家厌倦了我这张可爱的脸之前,我这就公布新的规则!” 果然吗……陈瑜没有向迟竹清转述这些毫无意义的废话,只是专注地等待下文。 “当当当当——”黑白熊模仿着哆啦a梦的经典动作,从口袋中掏出先前屡次使用的那块黑白,“规则八,万能牌!” “万能牌,牌如其名,是可以完全不受身份牌限制,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牌!”它说着指了指黑板上的图案,那万能牌上面居然画着一个黑白熊…… “它既不会被任何身份牌克制,也不会克制任何身份牌,是像我一样完全公平……的存在! 当然,缩圈的规则还是要遵守的,不然刚颁布的规则就被轻易无视的话,我也完全算不得出众的幕后黑手了嘛!” “万能牌的规则就是这么简单,接下来让我为大家介绍一下获取方法,那就是——”黑白熊猛地把双手揣进肚兜,从中掏出一大把万能牌,然后一下子天女散花式地扔了出去。 印有黑白熊图案的万能牌就这样散落在了地上,它那不伦不类的声音也随之响起:“随机发放!” “这段视频结束后,你们活着的四十三人中,将会有完全随机的十一人获得万能牌! 届时,幸运儿的手镯上会出现万能牌的图案,请诸位多加留意。 万能牌同普通的身份牌一样,只要是更换身份牌,无论怎样都要遵循一个小时的间隔,更换时也只需要轻轻划一下手镯,点一下上面可爱的黑白熊图案就好了。 当然啦,如果杀死了持有万能牌的人,同样也可以换上 还有最后一点,万能牌在换下以后并不会像普通身份牌那样消失,而是会重新存储到手镯之中,如果您想再次装备,只要等一个小时的冷却时间结束即可。” “好了,我想说的就这些,要是再不知廉耻地呆下去,想必就要因为出镜过多罪,而遭受校园霸凌了吧?”黑白熊说着,干脆利落地纵身一跃,滚出了电视屏幕。 屏幕上的光线一点点灰暗下去,类似于电影结尾演职员表的竖排字幕从底端升起,只不过主演、导演、编剧等等上面全都写着黑白熊的字样。 陈瑜一直盯到演职员表末尾,记录着人数和倒计时的猩红小字再次出现后,确认它真地离开后,视线才离开屏幕。 随后,他和这岛上的大多数人一样,轻轻翻转左手手腕,检查自己是否是那四分之一的“幸运儿”。 不知该说幸运还是不幸,手镯内侧,他一眼就看见了黑白熊那滑稽的笑脸。 在占据了主要面积的剪刀身份牌旁边,有一个和电视屏幕上长得一模一样的万能牌。 万能牌啊……陈瑜还没来得及思考,衣角突然一紧。 他回头,只见迟竹清高高抬起左手,把手镯内侧的图案漏了出来,竟然也是万能牌。 这么巧吗?陈瑜挑了挑眉,有些意外。 迟竹清则用手语比划道:“请问,是什么?” “万能牌。”陈瑜轻轻回答道。 “你的呢?” “也是一样。” “原来如此。”迟竹清点了点头,沉静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看不出喜怒哀乐。 下一秒,她却像黑白熊说的那样,白皙的手指划过手镯,然后精准地敲了敲上面的黑白熊图案。 手镯上的万能牌顿时散发出莹绿色的幽光,然后取代了她之前的身份“布”的位置,占据了手镯的大半片区域。 迟竹清就这样把身份牌换成了万能牌。 “你……”陈瑜没有预料到这种情况,愕然开口。 呼……她鼓了下嘴巴,满意地吹出一口热气,旋即挺了挺胸脯,理所当然地比划道: “这样一来,我就不会再像之前那样,什么忙都帮不上,只能在一旁看着了……” “……”陈瑜沉默了。 这时,一个熟悉的中年男人的心声响起,远方同时传来参差不齐的凌乱脚步声。 “荷鲁斯神啊,请庇护你的忠诚的信徒还有这些不虔诚的信徒们,活过这场浩劫吧……” 第67章 又见教士 迟竹清也感知到了那边规模庞大的气息,双手不知不觉中各握住一柄苦无,随时准备战斗。 “不,没事的……”陈瑜哭笑不得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都是‘自己人’。” 迟竹清怔了怔,迟疑了一下,还是放松下来,收起苦无。 人很多吗?她问道。 陈瑜分辨了一下心声的数量,脸上的笑容愈发苦涩。 “起码,有十个吧……” 迟竹清一时也没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嘴巴微张,一副茫然的模样。 这座岛上现在一共才四十三人,眼前这一批“自己人”就占了四分之一,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难道,是我对自相残杀的认知,太狭隘了? 她悄悄退后两步,娇小的身躯藏在陈瑜身后,仅仅露出一个脑袋。 不但全员活了下来,居然还又多了三个人……陈瑜无法想象教士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只觉得这多多少少有些荒诞。 不说以他那可怜的战斗力,遇到别人能支撑多久,光是这其他九人的食物和水源,陈瑜就想不到如何解决…… 一阵令人头大的心声祈祷后,教士打头,牵着那根命运系统赐予的玄妙绳子,后面是浩浩荡荡的九人大队,虽然他们衣衫褴褛,但都还算步伐矫健,精神抖擞,显然没怎么挨饿,吃喝不愁,睡眠充足。 “你们看,中午刚好吃完所有浆果,晚上又遇到一条小溪,这就是我神对我们的庇佑啊!”还在随口传教的教士,突然眼前一亮,大步流星地向这边跑来。 “……兄弟!又见到你了,这就是命运的安排吗!”他开口的时候意识到不妥,省去了陈瑜的名字,然后惊喜地打着招呼,脚下却一时走快,下意识地拉动手中的绳子,让身后的九人全都打了个趔趄。 “喂,神棍,注意着点!”一个陈瑜从没见过的瘦子不满地骂道。 “诶诶,抱歉抱歉,一时激动,一时激动。”教士双手合十,转身对着他们鞠了一躬。 你真的是四五十岁的人吗……陈瑜看着这一脸胡渣,一举一动却无比幼稚的教士,心底有些接受不了。 明明是命运系统选中的调查员,他却完全不把任务放在心上,反而以传教为己任,到处宣扬爱与和平。 结果,他不但在这座到处是你死我亡的孤岛上活了下来,还真的成功了…… 但凡他遇到我先前遇到的那些人,哪怕是其中之一,都活不到现在吧…… 真是完全不讲道理的幸运啊……陈瑜感慨之余,心中也不免敬佩。 无论结果如何,这教士的确如前天宣称的那样,坚持自己的信仰,一心一意地救人。 哪怕,他明知自相残杀规则,也没有改变自己的心意…… 陈瑜当然不知道,在先前,面对身后九人对于规则的质疑之时,教士曾说过这样一段话: “很抱歉,各位,我也知道我的所作所为非常自私,也明白信教一事强迫不来。 但我实在不愿意看到我救下来的你们再去杀人,或者在岛上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悄悄死去。 所以,如果真到了自相残杀要结束的时候,我愿意献出我的生命,让你们其中一人活下去。 对不起,我的能力有限,能做到的只有这些,我知道这无法弥补各位的损伤,但还请各位原谅。” 话都说到了这个地步,这几人纵然心有不爽,也没再和一个未来的死人计较什么,平日倒还算安分,没有去想玉石俱焚一类的事情。 除了此时脸色异常阴沉的三哥。 其他几个之前被陈瑜用陷阱抓住的人,也就是诧异了一下,倒没什么太大反应。 和他们比起来,黑着脸的三哥就显得很特殊了。 自再次见到陈瑜的那一刻起,他的脸色瞬间就难看起来,心底掩藏不住的愤怒和杀意爆发开来。 然而,又因为契约书的存在,他无法开口说出有关陈瑜的任何词汇,只得咬紧牙关,默默酝酿着仇恨之火。 陈瑜微微偏头,在杀了那三兄弟后,他便意识到再次遇到三哥时,他可能也会如法炮制,通过气息得知这一点。 他无视三哥那股来自深渊的恶意,只是对教士说道:“你们之中,有几个万能牌?” 这近乎冒犯的请求,让其余八人皆是脸色一变。(三哥的脸色已经难看到再也看不出任何变化了。) “这个嘛,我是没抽到那个东西,他们的话,我不太清楚……”教士的回答一如既往,诚意十足,却没什么实质性的内容。 陈瑜也不意外,以他对教士的了解,不去过问这些隐私才是正常的,而他本来也没想自教士口中得到答案。 他问题的真正指向,是这些人的心声。 与只会在交流时有清晰心声的迟竹清不同,他们都是普普通通的正常人,无法抑制本能产生的念头。 事实上,迟竹清这样心湖平静到完全不起波澜的人,陈瑜也是第一次见。 现在,包括教士在内的这十人,给出了统一的、令人难以置信的答案。 他们都没有万能牌。 这十个人里面,竟然一个都没抽到万能牌。 “啊,你好呀。”此时,教士才注意到躲在陈瑜身后的少女,热情地挥了挥手,打了个招呼。 迟竹清却只是冷淡地点了点头,完全没有回应他的意思。 甚至,本来就只探出一个脑袋的她又往后缩了缩,华美的白袍整个被陈瑜挡住,把自己就这样藏了起来。 “这孩子……”教士摇头失笑。 陈瑜没去管他们两的互动,眉头紧锁,脑海中回忆起万能牌规则的具体信息。 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这万能牌真的是如它所说,全凭概率随机抽取吗? 他和迟竹清两人全都抽到了万能牌,而教士为首的十个,竟然一个都没抽到…… 从概率上考虑,随机抽取的确会发生这种小概率事件没错,但是,这种事真的只是巧合吗? 虽然黑白熊的话到目前为止都没出过错,但陈瑜总觉得其中有什么说不出的古怪。 等等,万能牌的分布,会不会和人有关? 他灵光一现,倏而问道:“你们账户上的金额都是多少?” 接连两个冒犯的问题,让他们不由地提起警惕,可答案却不受控制地从心声中溜走。 第68章 黑白熊的真实意 “你们身上的金额都是多少?” 陈瑜在骂骂咧咧的心声中得到了答案。 包括三哥在内,仅有三人曾杀过人,奖金总数为两亿。而其他人身上都仅有最基础的那一亿美金。 至于教士这个奇葩,很可能是目前岛上唯一一个零美金的活人。 他们的账户金额和陈瑜预估的没有太大出入,但再结合上万能牌的情况,这就很值得玩味了。 十个账户不足三亿美元的人,全都没有抽中万能牌,而四亿美元的迟竹清和八亿的自己,却“幸运”地拿到两张,这怎么想也不合理。 与其把这种诡异的情况归结于小概率事件,陈瑜更倾向于是黑白熊有意为之。 打着随机抽取的名义,实际上却暗地里为账户金额高的人发放万能牌,它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了让他们更肆无忌惮地杀人? 肆无忌惮? 等等……陈瑜瞳孔微缩,想起了白天那个高高在上,端着重狙的女人。 以她的能力,如果抽到万能牌的话…… 就在这时,熟悉快要令人产生条件反射的狙击枪声再次响起,惊起一片鸟雀。 听到这如重锤一般骇人的枪声,教士的队伍中有人两腿一软,双手抱头,凌乱无章地喃喃道:“又来了,又来了……” 他这一跪,连带着绳子前后的其他人都向下一倒。 前面那人吞了口唾沫,鼓起勇气,强装镇定地说道: “喂,振作点,老子不还挡在你前面呢吗,要死也是老子先来……” 行动不便的他们,显然已经把那百分百中狙击手和死神画上了等号。 就连教士也心里一沉,但他还是上前扶起腿软的那个男人,旋即强行挤出一个笑容,宽慰道: “雷声大雨点小,教友们,淡定,淡定,前两次不都安然无恙嘛。” “神棍,你说得好听,要是死了,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有人连连咒骂道,仿佛这样能缓解内心的紧张。 陈瑜看着眼前慌乱的众人,眯起了眼。 果然,那个狙击手也获得万能牌…… 那么,现在基本可以确认,万能牌的发布与账户金额有着某种密不可分的关系。 而账户金额越多,就意味着杀人的能力越强…… 在没有了规则限制之后,他们的表现将会更加恐怖…… 也就是说,接下来的死亡速度,可能会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快! 陈瑜猛然睁眼,双拳紧握,一股不详的预感在心头打转。 他总觉得,这条规则远没有黑白熊说的那样单纯。 虽然现在还不清楚它的真实目的,但有一点是毫无疑问的——接下来的大规模自相残杀,是黑白熊预料之中、而且再乐意不过的局面! 不,这根本就是它通过万能牌上动的手脚,刻意营造出的局面! 陈瑜望向旁边的电视屏幕,上面的人数已然从四十三减少到了三十八。 又是这样,自相残杀速度慢下来后,公布新的规则,然后在短时间内又有人死去…… 他此刻才意识到,从来到这个剧本世界以后,自己一直忽略、甚至是刻意回避的巨大谬误。 仔细想想,自自相残杀开始,我便一直遵循黑白熊发布的规则,无时不刻遵循着这些荒诞的规则,思想在潜移默化中接受了这种变化。 不知何时,我慢慢地把黑白熊当作了游戏主办方一类的角色,下意识地把它放在了一个安全的位置,认为它不会影响这次自相残杀…… 一直以来,我都只顾着分析那些规则可能带来的影响,却忘了考虑黑白熊的真实目的。 但万一,那自诩为幕后黑手的黑白熊其实不是游戏的主办方,而是参与者呢? 从这些规则颁布的时间和先后顺序来看,它一直有意无意地加快自相残杀的进程,短短不断三天的时间,就有六成的参与者死去…… 按照这种频率,不用说一共的六天时限,恐怕第五天还没到,人就已经死绝了…… 现在一想,这种异常的情况,怎么都不对劲。 可是…… 万一,这并非是主办方的本意,而是黑白熊利用这一系列手段,有意推动的呢? 万一,这场自相残杀的对手,不光是其他参与者,还有这个一直躲在屏幕后面推波助澜的黑白熊? 那么,如果真按照它的剧本进行下去,我真的……能活到自相残杀结束吗? 哪怕我侥幸活到最后,可在剩下的时间内,就真的高枕无忧了吗? 那样,真的能完成命运系统的任务吗? 陈瑜的眼神中满是异样的色彩,这种想法就像是藤蔓,在萌芽之前并不会特加注意,但一旦步入生长期,便极快地蔓延到他脑海中的各个角落,再也无法忽略。 没有任何起伏的枪声再次响起,他的心中却已是天翻地覆。 不管黑白熊到底在谋划些什么,也不管它在这场自相残杀中到底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倘若事态继续这样发展下去,要是每个人都像狙击手那样大开杀戒的话…… 很可能,会造成无法挽回的结果! 意识到这一点后,陈瑜猛地回头,望向枪声响起的方向。 “能找到狙击手现在的具体位置吗?”他对着迟竹清低声说道。 她的回答干脆利落:“能。” 陈瑜点了点头,神色前所未有的严肃,“现在,我有一个非常冒昧的请求,甚至可以说是毫无道理……” 他说道一半,迟竹清突然踮脚,右手高抬,捂住了他的嘴。 然后,她收回右手,打起手语: 不用向我解释,我相信你。 “我明白了……”陈瑜松了口气,继续说道,“待会我想……” 两分钟后,教士惊奇地看着两人,仿佛是第一次见到比自己还奇葩的存在。 “不是我说,兄弟你怎么突然想不开了,要去找那个狙击手麻烦啊……你忘了,我们的……”他本来想说调查员的事情,又感觉不妥,一时却找不到词汇代替,只好沉默下来。 “没关系,我想明白了,”陈瑜摇了摇头,“再说了,要是没人去阻止她,你救得这些人怎么办?” “他们……” “放心好了,我可不是去送死的,”陈瑜转过身,挥了挥手,“我有把握,在她手里活下来。” 第69章 对话 陈瑜转过身,前方是潮湿温暖的热带雨林,是数不清的、慢慢腐烂变臭的尸体,是架着重狙,宛若死神的女狙击手。 他踏着凹凸不平的泥土,踏着一声又一声的枪声,向前走去。 身穿华袍、眼裹素布的迟竹清双手各拿两柄苦无,跟在他身后。 三哥看着急着去送死的他们,嘲讽地冷哼一声,满是不屑。 而其余八人则出奇的一致,用看疯子的眼神望着他们的背影,有不解,有嘲笑,有幸灾乐祸。 唯独教士,一动不动地凝视着陈瑜,一直到他的身影消失,都没有收回目光。 他许久没有言语。 只有他知道,陈瑜临走前,借走了契约书。 ......... 女人熟练地一拉枪栓,一颗黄铜色的狭长弹壳应声落地。 她的身前,架着一把近两米长,装有可调节电子瞄准镜,涂上迷彩颜料的重型狙击枪。 狙击枪枪口还装有细长、窄小的消音器,这是世界上能找到消音效果最好的一批了,却完全无法掩盖住这把杀人利器的咆哮。 然而,曾远距离狙杀过上万人的女人,最大的爱好就是钱,第二嘛,就是这把重型狙击枪。 又一亿……她撩了撩被吹至额头的长发,心情愉悦地想道。 接下来,是哪个幸运儿呢? 她的眼睛透过电子瞄准镜,极其迅速地扫过先前的那片区域,确认那边再没有一个活人后,枪口才微微调转。 “嗯?”她语气非常疑惑不解,像是看到了什么奇怪的景象。 在瞄准镜的正中央,有一对青年男女正向这边慢慢走来,青年穿着一套东拼西凑出来的寒酸家伙,右臂上还缠着毫无美感可言的绷带,那少女倒还算漂亮,身上那华美的白袍一尘不染。 要是能看到她的眼睛就更好了。 心里浮现出熟悉的念头,她突然愣住了。 女人这才想起来,她曾见过这两人。 在白天的时候,她刚杀完那四个不知好歹的鹰犬,又听到远处传来m1977的枪声,而枪声的来源,正是这对男女。 当时,因为无法确认身份牌饶了,她饶了这两人一命,不想这次却又主动送上门来。 这是干嘛?想死吗? 算了,先杀你好了。女人枪口微微右偏,狙击镜中央的准星瞄准了青年脑袋右前上方五厘米处的空气。 只要扣动扳机,在风力和步频的综合影响下,这五厘米的偏差会刚好消失,子弹将不偏不倚地贯穿这小子的眉心。 正当她准好准备,手指微微用力,打算扣动扳机的时候,又是不解的疑问声: “嗯?” 只见少女突然挡在了青年身前,手上还缓慢地比划着什么。 女人通过瞄准镜,读懂了她的手语。 虽然她在特种部队中学习的手语与这盲人专用的一般手语相差甚远,但她也掌握了这种常见的语言。 请不要开枪,我们没有敌意。 切……原来只是废话啊……她撇了撇嘴,稍稍松开的手指再次用力,却又再次停下。 我们也都拿到了万能牌,但其他十个人没有。 你在说什么啊?女人不满地撇了撇嘴,紧贴着扳机的手指却再次停了下来。 黑白熊的规则有问题,它给所有账户金额四万以上的人,都发放了万能牌。 那又怎么样?她脸上的疑惑神色更甚,却全然没有了开枪的意图。 出于某种目的,它想要加速这场自相残杀。 “黑白熊的动机并不单纯,再这样下去,我们的结局很可能是全军覆没,”少女停顿了一下,又继续比划道,“这关系到包括我们在内,岛上每个人的安危,所以,请让我们谈一谈。” “什么和什么嘛。”女人不满地嘟囔着,眼睛却已经离开瞄准镜,向着下方模糊不清的身影,高高地扬了扬手。 青年露出真情实意的笑容,和少女一起继续向前走去。 .............. 两发弹壳,一个水壶,还有……陈瑜目光稍微向旁偏移,那重得吓人的狙击枪摆在他五米远处,黑乎乎的枪口正对他的眉心。 “喂喂喂,看够了没,”狙击枪旁,女人长满老茧的手掌挡住了他的视线,“你们到底想说什么。” 陈瑜看了看坐在一旁的迟竹清,事情顺利地超乎他的想象。 本来,他的首先计划便是让迟竹清通过手语和狙击手交流,从而兵不血刃地争取到沟通的机会。 这个已成现实的计划听上去简单,其中却包含着颇为苛刻的先决条件。 最关键的,眼前这个杀人无数的女狙击手,要读得懂手语。 陈瑜虽然曾经了解过,大多数的狙击手和特种部队出身的人都学习过手语,但这女狙击手毕竟是个陌生人,他也因此不敢说没有十成的把握。 其次,陈瑜提前教给迟竹清要做出的手语,不但要能清楚地传达他想表达的意思,还要他提前预测,一而再再而三地猜中狙击手的心思变化,唯有这样才能让沟通顺利进行下去。 好在,一切都进行地非常顺利,不然地话,只能依赖荷鲁斯之影和迟竹清的苦无,去强行接近狙击手了。 眼看女人表现地越来越不耐烦,陈瑜才开口道:“我这次来,是想要向您提出一笔交易。 我将转给您我账户上的所有金钱,也就是五亿,来拜托您一件事。” 一听到钱,女人先是眼前一亮,然后又不禁摇了摇头,问道:“什么事?” “从现在开始,到明天的这个时候,也就是二十四小时,在不危及自身的情况下,不要主动开枪杀人。” “哈?你在开玩笑吗?”女人一脸诧异地看着他,说着就要去摸一旁的重狙。 “当然不是,”陈瑜正对着那粗大的枪口,居然还凑近了些,“请您仔细回想一下,打从一开始,黑白熊是不是一直在刻意误导我们,让我们把它当成这次自相残杀的幕后黑手,也就是主办方?” “嗯……”女人摸了摸下巴,她当然不笨,不然也活不到这个时候,更不会让这对男女坐在这里。 “那麻烦再回忆一下,除了最一开始5:3:2的信息以外,每当黑白熊公布规则时,是否都会引来一阵杀戮?” “所以?” 陈瑜的神色晦暗不明,顿了顿才说道…… 第70章 签订契约 “黑白熊想要做的,是尽可能短时间地削减人数,甚至于,尽快结束这场自相残杀。 虽然我还不清楚这背后的原因,但唯独一件事可以确认。 黑白熊绝对不只是个恶趣味浓郁的主办方,而是和我们一样的,这场自相残杀的参与者。” 女人蹙起眉毛,考虑了一会儿才道:“既然如此,它为什么不直接用芯片把我们弄死,还费尽心思弄这些弯弯绕绕地做什么?” “因为,它也和我们一样,处处被规则限制着。”陈瑜说着竖起两根手指。 “这座岛上,一共有两种规则,其一,是黑白熊发布的,引导我们自相残杀的这些规则。 其二,则是黑白熊和我们都需要遵循的,由真正的主办方设置的规则。 也正因如此,它并不想我们想象地那样自由,主办方让他获得了发布规则、整座岛通讯权限的同时,也一定对它做出了诸多限制。 我初步推测,最一开始宣布的,主办方设置的真正的规则,而像之后的必须杀人原则,还有万能牌、身份互换一类,则是黑白熊后加上去的。 所以,黑白熊其实根本就无法控制芯片,判定违反规则、启动芯片的,才是真正的主办方。 说到底,这场自相残杀,不光是我们一百人之间的竞争,也是我们和躲在屏幕后面的黑白熊之间,无形的博弈。” 女人沉默了一会儿,心里已经信了大半,但嘴上还是说道:“就凭这些主观臆测,你就敢断定这是黑白熊的阴谋?” “这并不是主观臆测,而是根据现实做出的合理推论,”陈瑜认真地纠正了她,“况且,我们的命只有一次,我们,输不起。” “如果这样仍无法让您信服,那也没关系,退一步说,您白拿五亿美元,要做的只是袖手旁观二十四小时而已。 要是我们的想法是错的,在倒计时结束后自相残杀便会顺利结束,那您也没损失什么,不是吗?” “你知道吗,”女人话锋一转,猛然握住狙击枪的扳机,“杀了你们,那五亿美金照样是我的,不,不对,”她又轻佻地瞥了一眼旁边的迟竹清,嘴角勾起,“是至少九亿。” 她自内而外迸发一股浓郁到近乎实质的杀意,似乎下一秒就会扣动扳机。 这时,一直安静地坐在旁边的迟竹清动了。 女人只觉得眼前一花,后颈处便传来冰冷无比的触感。 她微微偏头,才发现迟竹清不知如何到了她身后,手中的苦无紧紧抵着稚嫩的皮肤,只要稍一用力,就能刺穿。 现在女人身上是万能牌,无论什么身份都能主动攻击她。这一点,在场三人全都心知肚明。 然而,陈瑜却知道,迟竹清用的并非是那把专门用来杀戮的,可以汲取血液的苦无。 他同样知道,女人只是故意试探,光有杀意,却无杀心。 “这就是你的诚意吗?”她语气冰冷。 “如果您执意想杀我,那我也没办法,”陈瑜耸了耸肩,“不过我觉得,我们还是可以达成一致的。” 女人冷哼一声,眼睛一眨不眨,死死地盯着陈瑜。 他却完全不慌,一副坦然模样。 两分钟后,女人突然收敛了那股杀意,手指从扳机上离开,同时举起双手。 “输给你了。” 她一开口,三人之间那种紧张的氛围随之一泄,消失地无影无踪。 迟竹清也在不知不觉中收起苦无,重新坐回了陈瑜身旁。 “你还真是好福气,”女人用欣赏的目光看着迟竹清,过了一会儿才收回目光,“那么,说说吧,接下来你们打算做什么?” 陈瑜脸颊一热,干脆就当没听到前半句,回答道:“首先,尽可能阻止别人杀人,让人数减少的速度慢下来。 虽然不知道黑白熊想要营造的局面到底是我们相杀殆尽还是余下不足多少人,但我现在可以保证,起码能有十三人活下来。” “十三,真不是个好数字啊……”女人小声嘟囔。 陈瑜怔了怔,没有理会这种迷信的说法,继续自己的分析: “这样一来,长时间看不到人数减少的黑白熊一定会像先前那样,再度公布规则。 而这,也正是我们的机会。 公布的规则越多,它暴露的信息也就越多,到时候,我们一定能搞清楚它的真实意图。” “嗯……”女人稍作思考,最终还是点头同意了,“这笔交易,我接下了。而且,我可以稍微帮你们分散一些人,让他们不打起来。” “真的吗?”陈瑜挑了挑眉,这倒是意外之喜。 “这不是什么大事,我的子弹还多得很,”女人摇了摇头,“比起这个,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对付黑白熊吧。” “哦,对了,”她突然想起来这笔交易中最重要的事情,走到陈瑜面前,伸出一只手,“钱拿来。” “不急不急……”陈瑜没急着转钱,反而从怀中取出一本普普通通的黑色笔记本。 “来,咱们先把契约签了。” 女人凝望着那本笔记本,半天也没看出什么玄妙,“你认真的?” “啊,虽然这契约书的主人不是个靠谱的家伙,但这书本身还是很靠谱的。”陈瑜说着翻开空白的一页。 “随你便吧。”女人无所谓地回道,比起这些玄之又玄的东西,她还是更相信自己手中的狙击枪。 当然,还有银行账户上的存款。 “好的,那么……”陈瑜按照教士指导,吟诵了一段不算复杂的祷文。 ——教士告诉他,非荷鲁斯教的信徒,祈祷的时候倒是方便一些,直接吟唱尊号和要求即可。 陈瑜又在后面加上之前商量好的交易内容,以及自己的姓名,然后看向女人,“你的名字?” 女人挑了挑眉,似乎没想到这契约书这么正式,但见他也报上了自己的名字,也就不再纠结,随之说道:“夏梦。” 她刚说完,契约书上立即浮现出烫金的文字,正是刚刚所说的交易内容。 陈瑜见契约顺利,刚松了口气,表情却又随之凝固。 只见女人长满老茧的手又伸了过来。 “快,打钱。” 第71章 联手 “知道了……”陈瑜无奈地耸了耸肩,转身向旁边的电视屏幕走去。 这电视屏幕和一同搭配的老式摄像头随处可见,安装的角度也都非常考究,几乎不存在任何死角。 因此,他也就没打算向黑白熊隐瞒与夏梦的交易过程,先前的这些对话都是光明正大地在摄像头前进行的。 陈瑜学着先前教士做的那样,把手镯内侧对着摄像头,然后点了点角落的五亿美金,轻轻一划,账户的金额瞬间归零。 “打过去了。”他有气无力地说道。 虽然他脸上掩饰的很好,心里却忍不住庆幸: 还好我有先见之明,提前转给了迟竹清三亿……不然,以她这财迷程度,恐怕一分都保不住…… 横抱着近两米的重狙、站在电视屏幕另一侧的夏梦看了看左手腕内侧,满意地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交易完成,你们可以走了。” “等等,”陈瑜叫住了她,“你之前见过一个身披黑色斗篷,手上还拿着一把类似于武士刀一样的武器的男人吗?” 他指的正是詹台泽毅。 如果说岛上有谁最有可能掌握了他的行踪,无疑是眼前这个女狙击手了。 “嗯……”夏梦搜寻了下记忆,很快就找到了符合描述的人,“几个小时前好像见过这人,他当时好像和另一个用棍的男人在一起。” “哦对了,和那个黑了吧唧的男人比起来,你说的这人好像还挺帅的。” 持棍,皮肤黝黑……难道是第一天的那个精瘦汉子? 他把那个短发女人杀了? 陈瑜很快便联想到自相残杀开始时,碰到的想要利用尸体确认他身份,却没能得逞的汉子。 汉子能战胜那个短发女军人倒没什么,这本了就在他的意料之中,倒是现在和詹台泽毅走到一块去,就很值得玩味了。 不过,你为什么会记住这些啊……陈瑜不动声色地吐槽一句,继续问道: “他们当时在交手吗?谁赢了?” “不是,”夏梦摇了摇头,“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因为当时没有万能牌,没法杀人,我也就没太在意。 不过,他们好像是一伙儿的。” 果然结盟了吗……是因为迟竹清的一再阻挠? 陈瑜考虑着,嘴上说道:“我明白了,不过,你还记得他们往哪边走了吗?” “大致方向基本都是西北,具体嘛……当时天太黑了,没看清。” 夏梦没有撒谎。 是这样吗……陈瑜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夏梦抱着重狙,等待了一会儿,见他没有其他问题了,才下达了逐客令:“那么,没别的事的话,你们可以走了。” 似乎是怕陈瑜不放心,她又补了一句:“放心好了,交易的事情,我说到做到。” “……再见。”陈瑜也不拖泥带水,挥了挥手,和迟竹清一起,就此原路返回。 他毕竟亲眼见证过契约书的效应,根本不担心夏梦会出尔反尔。 她却回了一句:“如果还有机会的话。” 你还真是会说话啊…… 陈瑜脚下一僵,就当没听见这晦气话,消失在雨林尽头。 待他们的身影完全消失,夏梦才换了一个崭新的狙击位置,重新架好了狙击枪。 她眼睛随着瞄准镜慢慢移动,很快又发现了新的猎物。 要是之前,夏梦肯定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收下这一亿美金了。 但现在她却只是微微移动着准心,不断跟随猎物的步伐,嘴角微微翘起。 希望,我没有下错注,陈瑜。 ........... 待前方又传来杂乱无章的心声,其中还混杂着教士那熟悉的传教声,陈瑜才放心下来,吐出一口浊气。 他暂且把詹台泽毅和夏梦抛之脑后,对身旁的少女说道:“谢谢你,这次帮了我大忙。” 迟竹清愣了一下,一时没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值得称赞了事情,不解地歪了歪头。 她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陈瑜指的是什么,连忙摆了摆手。 “不不不,这是我应该做的。” “没有什么应不应该的,”陈瑜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如果没有你,事情根本不可能这么顺利。” 如果……没有我?迟竹清在心底重复了一遍这五个字,平静的心湖再次有了名为情绪的波澜。 “我知道了!”她用力地点了点头,态度郑重地如同拥有了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石一般。 诶?是不是有什么地方误会了?陈瑜疑惑地眨了眨眼,有些摸不着头脑。 没有给他理解的机会,迟竹清的心湖很快恢复了平静,脸上也没有了刚刚的郑重,回到了原来那种恬淡的表情。 她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般,打着手语:“我把钱转回你那里吧。” “嗯。”陈瑜点了点头,摸了下自己的身份手镯。 取回那三亿美金后,两人重新回到了教士和他的“教徒”们所在的雨林。 一见到他们,教士瞬间眼前一亮,兴奋地挥舞着手中的《堂吉诃德》,就像马上就要放寒假的小学生一样高兴。 “哈,你们果然没事!” 迟竹清一听到他的声音,赶忙缩在陈瑜身后,把自己娇小的身体遮地严严实实。 教士也不在意,仍然自顾自地说着:“我就知道,我的祈祷是有用的!” “原来你在高兴这个吗……”陈瑜忍不住吐槽一句,也不给他反驳的机会,转而望向后方被绳子捆住的一大堆人,“各位,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们。” 似乎是为了省事,教士把绳头拴在了他们碰不到的树干上,还让他们坐成一排,听他传教…… “不就是你侥幸活了下来吗……”一个位于队伍中段,瞪着死鱼眼的男人不屑道。 “不,我想说的是,”陈瑜的目光在三哥身上稍微停顿了下,又若无其事地移开,“接下来的一天内,你们不用再担心会被狙击手盯上了。 甚至,她还会反过来保护你们。” “喂喂,你是不是被狙击枪吓地脑壳坏掉了?”死鱼眼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他,和先前听到他们要主动去找狙击手时的目光如出一辙。 “关于这一点,你们可以放心,我和她做了一笔交易,还签订了契约,对了,就是你们先前体会过的那种。”陈瑜说着从怀中掏出契约书,把它还给了教士。 “还有就是,如果事情进展顺利的话……”他话还没说完,教士就把他拉到了一旁。 直到了其余九人看不见的地方,他才停了下来。 教士收起了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严肃地对陈瑜说道: “请不要给他们无法确定的希望。” 第72章 希望 死鱼眼看着前面唾沫飞溅、不断说着爱与和平的教士,突然喊道: “喂,神棍。” “嗯?” “你说把我们用绳子捆住,这还让我怎么信教啊? 要我说,你把绳子松开,我保证我们都改信你那尊破神,如何?” “那可不行,神的声音指引我,要是我把绳子松开,你们全都活不下来,到时候,还谈什么信教呢?” “那照你这么说,把哥几个像狗一样拴着,还是在救我们了?” “我没有资格救你们,也从来没救过你们,我所做的不过是让你们活着而已。 真正能拯救你们的,是神灵。” 沉默良久后,瞪着死鱼眼的男人才又喊了一声: “喂,神棍。” “嗯?” “你知道无论讲多少遍,我们也不会信你那些鬼话的吧?” “不是这样的。” “啥?你难道真觉得我们会被那些空话蛊惑,然后像一群脑子有病的白痴那样,等到倒计时结束,手拉着手一起去死?” “不,心中无神的人,只会把我当成一个滑稽的小丑,嘴上一笑也就过去了;而愿意相信神的,自然能从我说的话中获得些许慰藉。” “你是说,有人愿意相信那远在天边的神?别逗了,那种希望和没有有什么区别啊?” “不,我们这些愚钝之辈,得到的不是希望,而是面对现实、面对死亡的力量。 同一个人,茕茕孑立,孤身一人,与心靠神灵,在庇佑下前行,最终会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结局。 即使是一直在宣扬神的我,在说这些的时候,其实也没指望过神真的能来救我们,只不过依此给自己继续努力下去、坚持下去的勇气罢了。 说到底,我所追求的从来就不是什么希望,而是信仰。 只要我一直坚守着神的旨意,用尽全身力气努力过后,哪怕仍然逃不过死亡,但等到回归神的国度的时候,那样的我,想必也能坦然一笑吧。” “你这也算信仰?” “怎么不算?” .......... 教士站在陈瑜面前,回忆完了先前与死鱼眼的对话。 他双手合十,轻轻吟诵了一段荷鲁斯教的教义: “神说,人的一切不幸源于希望,它把人从城堡的寂静中唤醒,又把他们抛在城头上等待拯救。(注) 所以,如果不能保证一定顺利的话,请不要给他们无谓的希望。” 陈瑜看着罕见正经的教士,默默颔首。 见他同意了,教士也松了口气,双手用力抓了一把沾满泥土的教服下襟,“谢谢你的理解,那现在我们回去吧。” “不,我还有另一件事要问你。” “请讲。” “愿不愿意……让更多的人多活一会儿?”陈瑜在其中犹豫了一下,没有用“救”这种词,也没说让他们“活下来”。 只是多活一会儿而已。 “愿意,当然愿意,”教士却理解了他的意思,眼前一亮,“兄弟,怎么说,难道你也能听到神的耳语了?” “……不是,”陈瑜偏过头,望着树上的电视屏幕,“我并没有那么广阔的胸怀,也不打算为任何人着想,我只是想要阻止黑白熊的计划而已。 它想让我们尽快地自相残杀,就一定有其理由。 那么,我当然不能让它得逞。” 陈瑜有此想法,只是为了防范于未然,现在岛上仅剩下三十三人,万一黑白熊的目标真和人数有关系,到时候也不至于措手不及。 当然,还有一点他不曾告诉教士,有读心术帮忙,他自信能够提前发现危机,不会偷鸡不成蚀把米,把这九人还搭了进去。 至于詹台泽毅,他从不在白天出手,而现在甚至都没到中午,暂且不用考虑。 “嗨,这不也差不多嘛,”教士却不在意,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么,你说接下来怎么做,我来配合你。” 他这一拍,陈瑜倒是没什么反应,从刚才起就缩在背后的迟竹清却吓了一跳,又躲到了大树后方。 不知是怕生还是和教士天性犯冲,迟竹清一直表现地非常冷淡,显然对这个异常热情的中年男人没什么兴趣。 陈瑜却不管这些,继续问道:“话说回来,你那根绳子还能再控制多少人?” “诶?我不太清楚啊……”教士挠了挠头,有些尴尬,“这是我第一次用它,也不知道它的极限具体在哪儿…… 不过,四五个人应该还是没问题的。” “四五个人……”陈瑜盘算了一下,到黑白熊下次出现,也差不多就找到这么多人,“这就够了,再多也管不过来。” 他看了一眼迟竹清,见她没有对绳子有所疑问,也就放心下来。 按理来说,教士带的东西太多,光是表现出来的就有绳子、契约书、还有堂吉诃德,这不免会引起他人怀疑。 但其他人显然是把那与宗教关系密切的契约书,当成他带入剧本中的物品,却没把绳子和书本放在心上,就当是他偶然获得的。 商量好一切后,三人一齐回到被捆绑整齐,端坐成一排的人们面前。 那死鱼眼早就等的不耐烦了,毛躁地问道:“小子,你之前说狙击手不会对我们出手,是真的吗?” “千真万确。”陈瑜说着,从裤兜中掏出被碾成粉末的压缩饼干,留下了自己和迟竹清两顿的份额后,把其他的分给了他们。 ——他的裤兜中还有源自那三兄弟的三个身份手镯,因为怕刺激,也就没拿出来。 教士接过饼干,把它们平均分摊给挨了两顿饿的九人,自己却什么都没留下。 包括三哥在内,其他人都收下了饼干,唯独死鱼眼不耐地挥了挥手:“老子不饿,你留着自己吃吧。” 教士却不容拒绝地继续塞到他手里,嘴上还说着:“嗨,现在不饿,待会也要饿了嘛,份儿不多,你先拿着。” 死鱼眼怔了怔,旋即恶狠狠地看向陈瑜,问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你小子突然把食物分给我们,又想干什么?” “啊,让你们稍微补充些能量,待会还要有劳你们多运动呢。”陈瑜耸了耸肩,又把自己对教士说的想法说了一遍。 “呸,”死鱼眼吐了口唾沫,“我看你和这神棍也是一类货色,脑子有病,整天想这些有的没的。 也就是老子运气不好,着了你们的道,才会没得选。” 陈瑜满意地点了点头,深以为然:“说得好,你们没得选,所以,吃完就走吧。” 第73章 雷达定位 随后的几个小时,陈瑜和迟竹清还真找到两个落单的家伙。活到现在的人自然都是些狠角色,但在两人面前,最多招架几招,很快就败下阵来。 也正因如此,教士用绳索拉起的队伍又多了两个苦大仇深的家伙。 顺带一提,陈瑜抽空又借用了一下他的万能喷雾,治疗了下已经恢复了大半的右臂。 迟竹清的草药再加上这源自命运系统的神奇物品,被长刀砍出白骨的右臂不说完好如初,也已经恢复了八成战力。 而狙击手夏梦那边,也的确给了不小帮助。 这几个小时内,她打破了狙击枪与死亡之间的必然联系。 她一共开了四枪,四枪全都是为了提前分开即将相遇、争斗的两人而做的射击,没有杀死一人。 结果,几个小时过去,太阳无声无息地爬到了小岛正上方,也“不过”死了五人。 ——相较于刚公布万能牌时的死亡速度,这已经算慢的了。 现在,岛上还剩二十八人。 距离自相残杀结束,还有三天整。 现在的时间是中午十二点,正是公布今晚缩圈范围的时候。 然而,一阵类似于恶魔嘶吼的诡异音乐响起,身着小恶魔套桌,头上戴着两个暗红色小角的黑白熊占据了整个屏幕。 与之前不同,这次它一开场就显得很沮丧:“嘛嘛,大家完全没有我想象中的热情啊,明明是人家绞尽脑汁设计出来的规则啊……” 抱怨过后,它就像是乖巧懂事的早慧孩童一样,忍着哭腔扬起语调,假装高兴的继续道:“不过呢,我可不是像各位一样喜新厌旧的负心汉,就算心如刀割也是会打起精神来,继续努力的啊。” “所以说——”黑白熊拉长了声音,屏幕上再度出现了那块写满规则的黑板,这一套流程标准到令人厌恶。 “规则九,雷达系统!”它说着,黑板上突然出现了孤岛的地图,上面标记了许多亮绿色的细小光点,分布在安全区内的各个角落。 “如各位所见,接下来岛上所有人的位置都会在这上面公开。 当然咯,为了防止不必要的努力和浪费时间,我就不卖关子了,定位你们的工具正是脖子里的芯片,所以,想要靠投机取巧,来隐藏自己的位置是不可能的。 看在我的面子上,还请大家不要动歪脑筋哦。” 雷达定位系统……果然还是想要加速自相残杀吗…… 陈瑜想着,同时瞥了一眼地图上的雷达,只见其西北方有一堆堆叠在一起的巨大光点,除了中央以外,其余各处也都有光点分布,不过稀疏了许多。 糟糕……他瞳孔微缩,望着那一大团光点,瞬间就意识到了什么。 那是这十四人的庞大队伍,在雷达系统上显示出来的模样。 即使是再迟钝的人,只要一看地图,一定会注意到这一片的光点。 枪打出头鸟,现在一共二十八人,光是这里就占了一半,其余的十四人,无论是谁,都一定会想来凑凑热闹,看看这里到底是什么情况。 哪怕碍于人数的悬殊,他们不敢主动进攻,心里也一定会一直惦记这块肥肉。 也就是说,陈瑜他们,要成为靶子了。 陈瑜眯着眼,一颗心慢慢沉入谷底。 刚稍微阻止自相残杀的进程,黑白熊就立刻针对他,给出无比犀利的反击,彻底粉碎了他控制人数的计划。 别看加上狙击手,他们这边人数还占有优势,但这里面大多都是伤痕累累、没有什么战斗能力的伤员,其中还有像三哥这样时刻准备反咬一口的危险家伙存在。 而他们要面对的,是在三天真枪实弹的血腥厮杀中,存活下来的狂徒们,其中最弱的恐怕也和这十二人中的佼佼者一个档次,更不要说还有詹台泽毅这样变态的人存在。 两边战力看似接近,实则相差悬殊,甚至可以说到了完全无法弥补的地步。 周遭的其他人也都认识到了这一点,对死亡的恐惧取代了先前短暂的安逸,顿时乱了阵脚,议论纷纷,满是埋怨、怨恨的心声比清晨的菜市场还要热闹。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刻意针对他们颁布规则的黑白熊却仍是一副乖孩子的模样,仿佛完全不知道着规则会造成怎样的影响。 它若无其事地敲了敲黑板,继续道:“当然啦,俗话说得好,世界上没有完全相同的两片叶子,你们也是一样。 地图上的光点虽然都是单独存在的,但有大有小,每个人的各不相同,其中具体有什么规律嘛……” “唔噗噗噗……”它又做出了经典的捂嘴动作,“恕我现在,无可奉告!” 黑白熊说着,毫无征兆地消失了,猩红小字又慢慢出现在屏幕上。 然而,还有那副标注了二十八个光点的地图。 不就是账户上钱的多少吗……陈瑜强忍那些充斥着负能量的心声,看着地图上的光点,很快便确定了心中的猜测。 聚集在他们这一片的光点,大多都比较微小,毕竟这里钱最多的迟竹清,也不过区区四亿而已。 而分布在安全区各处的光点,普遍都要更大一些,鲜有比这边更少的存在;至于其中最大的光点,甚至比三四个小光点加起来还要大,抛去这边的十四人以外,就属它最显眼。 不用多想也能明白,这光点对应的,显然是夏梦,这个弹无虚发的强大狙击手。 黑白熊的这一条规则不可谓不险恶,一下子破坏了陈瑜的所有布置,同时打击了站在他这边的所有人。 而且,陈瑜完全找不到方法反击。 疏散这些人,绝对是最差的选择,先不说他们到时候会怎样,有了雷达系统的存在,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被其他参与者看在眼里,根本没有成功的可能。 而夏梦身上那笔杀戮得来的巨款,现在也成了无法摆脱的负担,在这个人为财死的孤岛上,觊觎这笔巨款的人,肯定也不在少数。 这条规则,势必会再掀起一场血雨腥风。 第74章 帷幕 黑白熊消失后,电视屏幕上那密集的光点凝结出了一股沉重的氛围,弥漫在众人之间。 这里没人是傻子,所有人都知道雷达定位意味着什么,所有人都知道等待他们的是怎样的未来。 本就是一团散沙的“俘虏”们,终究打破了教士竭力维持的、微弱无比的心理防线,纷纷不满地大吼着,哀嚎着,拳打脚踢着。 他们极尽大脑中贫瘠无比的想象力,用一切能想到方式,来挥霍这生命中最后一段时光。 扭曲的脸庞上,表情狰狞、丑陋,尽是人类最原始的欲望,全然找不到任何文明社会应有的理智气息。 辱骂、怨恨、恐惧、愤怒,在想象中的死亡面前,他们用语言和肢体动作,尽情发泄着所有能发泄的负面能量,并在试图在把责任归咎于别人之余,欺骗自己还有活下去的希望。 令人意外的是,除了一脸无奈地站在旁边的教士,先前反应最激烈的死鱼眼,居然是表现地最为镇定、坦然的人。 读心术把这一切收进眼底。 陈瑜额头青筋暴起,在无数斗志全无的悲观心声形成的夹缝中,竭力维持着最基本的理性,还有思考的能力。 与光点同时出现的,还有这次缩圈的范围,也就是所谓的红色区域。 不算新奇的是,缩圈的形状与常人认知中的大相径庭,也很不规则,从安全区的东南方向北推进,在地图上组成一个尖锐的锥形,大概占据了总地图的四分之一面积。 陈瑜的目光自下而上,扫过屏幕上的整个地图。 缩圈,还有雷达…… 在这背后,你到底想隐瞒什么? 你到底想做什么? 现在,就让我好好见识见识,你这自诩天才的阴谋家,所设计出来的邪恶计划吧。 拉普拉斯之眼。 在默念的一瞬间,那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再次回归,海量的信息在一瞬间归入眼前,陈瑜再次拥有了“教授”那可以说是无所不能的超分析力。 于是,他逐渐开始理解一切。 想要安抚失控边缘的“俘虏”,最高效的方法是武力威慑,其次是让他们信仰宗教。 想要解决眼前的危机,最优解是抛下包括教士在内、几乎毫无战斗力的十二人,从长计议。 只要心念一动,再困难复杂的问题,理性也会立即给出答案。 陈瑜没有在意刚刚本能产生的两个念头,重新把目光转向电视屏幕。 他要分析的,不是自保之法,不是驭人之道,而是那躲在黑白熊后面,把他们当成傻瓜来不断发号的阴谋家。 一瞬间,他的大脑中充斥着千丝万缕的,看似毫无关联,却隐藏着真正线索的重要事实。 安全区的具体形状,缩圈的规律,公布规则和缩圈的时机,人数减少的速度,还有光点的分布情况。 有了拉普拉斯之眼,陈瑜很快便发现了种种深藏于表面之下的线索,而它们,不约而同地指向同一件事——黑白熊想要隐瞒的事实。 那是它绞尽脑汁、千方百计,想要让所有参与者忽略的事实,那是它无比忌惮的,由主办方设置的钢筋铁律,那是它在这场自相残杀之中,真正的命门所在。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一瞬间的明悟后,陈瑜的目光重新聚焦在各个光点之上。 除了夏梦和在场的十四人,地图上共还有十三个光点。 现在要在意的,是虎视眈眈的其他参与者们。 而那本是星罗棋布在地图各处的十三个光点,已经在不知不觉中以这里为目的地,极快地聚集而来。 陈瑜的目光在地图上极快移动,迅速地分析着光点的分布情况、移动速度。 自相残杀进行到这个局面,十三人中大多数都是一人独行,两人结伴的仅有两组,三人一起的则是根本没有。 而詹台泽毅和持棍的精瘦汉子,就在这两组人之中。 结合夏梦先前给出的情报,陈瑜很快便锁定了他们。 两分钟后,陈瑜在心中默念,关闭了拉普拉斯之眼。 在这短短的五分钟内,他已然分析完了所有过去、现在还有即将发生的事情。 现在,在这座岛上,对一切最了如指掌的,并不是黑白熊,而是他陈瑜。 他扭过头,对旁边的迟竹清和教士,轻语几句。 然后,陈瑜又站在丧失理智的众人面前,高声说道:“各位,请跟我一道,继续向前。” “我保证,”他顿了顿,露出一个与气氛严重不搭的自信笑容,“你们能活下来。” ............. 【自相残杀剩余时间:两天二十二小时三十五分整。】 【目前岛上存活人数:二十八人。】 距黑白熊宣布雷达系统,已经过了一个小时二十五分钟。 陈瑜在前,迟竹清在后,中间是教士和他用绳子牵着的十一人,谨慎地向地图中央前行——那是即将在下一次缩圈中,被排除在外的危险区域。 而看似安全的周围,处处充满了危险。 一旁狭窄的电视屏幕上,所有的光点竟然都在地图中央交汇,没有一个落单。 也就是说,这岛上仅存的二十八人,此时都在这附近,虎视眈眈,伺机待发。 然后,一声来自于夏梦的巨大枪响,打破了这脆弱的平静。 在不得已之下,她主动开枪,反杀了想要取她性命的一人。 而这一人的死去,也为最终的决战拉开帷幕。 陈瑜眼前一花,一抹黑色出现在面前,下一秒,他看清了来者是谁。 正是手拿银白长刀的詹台泽毅。 队伍的末尾,迟竹清微微转身,“看”向旁边的树荫。 持着铁制长棍的精瘦汉子走了出来。 他用力一挥棍子,用淡漠的、不含一定感情的语气说道:“你的对手,是我。” 迟竹清面无表情,两柄暗绿色的苦无已然在手。 这时,枪声再响,锋利的子弹刮破了人群头顶的树皮,向半空中擦去。 躲在树上的一人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本来蠢蠢欲动的他,不敢再有任何动作。 连续地,又是几声枪声响起,重型狙击步枪居然被夏梦不讲道理地,打出了连发的气势。 她同时,向在场的其他人传递了一个无比清晰的信号。 你们,只能看着,谁敢插手,谁死。 大战,一触即发。 第75章 火力全开 在不远处,铁棍与完全不成正比的苦无激烈碰撞,双方你来我往,一时分不出个上下。 詹台泽毅却仿佛什么都没听觉,神色淡然,手中银白色的长刀微微颤抖,似乎在酝酿着某种灼热的极意。 他的身后,那席黑色斗篷随风舞动,肆意张扬。 陈瑜也不担心那边的战局,只是眯起眼,诸多想法涌上心头。 按迟竹清的说法,白天詹台泽毅的刀法和战力应该是远不如夜晚的,那么他主动现身,是自信有必胜的把握,还是说,根本就没把我放在眼里? 或者,他也明白这一点,所以才没直接对上战力更强的迟竹清,想要先把我解决掉? 但不管怎么说……陈瑜右手握拳,上臂肌肉微微隆起,细心缠好的绷带一圈又一圈地脱落。 这一刀之仇,我报定了。 没有轻敌,没有试探,陈瑜毫不犹豫地开启了“拉普拉斯之眼”。 在上次战斗之后,他又花了五分钟来分析局势,现在特权的所剩时间,还有三十五分钟。 也就是说,他必须在这三十五分钟之内,结束战斗。 但是,连“荷鲁斯之影”都只剩一次的他,又该如何逆转上次的颓势? 答案很简单,上次被逼入绝境时,陈瑜就打算用那招来以命搏命,只是迟竹清恰好出现,他才打消了那种打算。 可这次,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在开启“拉普拉斯之眼”的同时,陈瑜还解开了他亲手打下的、身体内的每一道枷锁。 霎时,身体各处响起阵阵爆栗,一直被压抑着的诸多器官,久违地全力运作,迸发出令人震撼的生命力。 与上次寻找炸弹客时一样,包括詹台泽毅在内,周围二十七人的心声,全都随风飘入陈瑜耳中。 ——为了方便称呼,姑且把这种状态称为“限制解除”吧。 这本是用来限制读心术作用范围的手段,现在却被他反向施展,用来提升自己各方面的能力。 陈瑜同时使用“限制解除”和“拉普拉斯之眼”,直接把自己的反应速度和身体素质拔高了一个档次。 现在的他,完全有把握抗衡詹台泽毅的长刀。 这其中的原理倒是不难理解,在封闭体内与读心术有关的器官时,身体的其他机能自然也会受到影响,而全部解锁之后,变强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再加上“拉普拉斯之眼”对战斗力的充分应用,这种提升被几何数倍地放大,从而到达了一个堪称恐怖的地步。 唯一的问题是,陈瑜能否维持这种状态,并且继续战斗。 要知道,上次在大街上施展时,他仅仅维持这种状态一两分钟,就已经是一副面色如纸、七窍流血的狼狈模样。 但现在不一样了。 首先,在命运系统修复了体内的种种暗伤后,陈瑜的身体素质本就比先前强了一个档次。 况且,他还有“拉普拉斯之眼”加持。 要知道,这个特权的作用,不光是教授的超分析力,还有那非常容易忽略的后半句话。 “解放大脑,提高信息处理的阈值一倍。” 这本身应该是和超分析能力搭配作用的效用,却也能帮陈瑜来驾驭“限制解除”状态下的身体。 换言之,命运系统的描述虽然模糊,但为了适应那种非人的超分析能力,其实“拉普拉斯之眼”本身就已经增强了身体和大脑的承受能力,而这种能力,同样可以帮助他适应“限制解除”。 而同样地,它还能帮忙封闭情绪,消除心声带来的巨大负荷。 所以,答案当然是肯定的。 陈瑜当然能维持这种姿态,与詹台泽毅战斗。 虽然说起来颇为冗长,他调整的整个过程,也不过是一秒钟的事。 “哦?”詹台泽毅挑了挑眉,自幼习武的他敏锐地捕捉到了陈瑜的变化,心里微微惊讶,警惕起来。 没想到,原本这个只顾着逃跑、毫无还手之力的杂鱼,突然气势一变,到了能够造成威胁的地步。 看来,要稍微认真点才行了呢。 下一瞬间,他动了。 不像先前那惹人注意的奔雷声,这次,詹台泽毅施展地是截然不同的身法。 没有脚步声,没有破风声,完全不发出一点声音,就如同直接穿越了空间一般,他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陈瑜面前,手中刀光一闪。 银白长刀发出一声争鸣,那股酝酿已久的极意终于化为实质,却是如流水一般绵延不断的刀光。 正是迟竹清口中,詹台家的得意刀法。 那看似轻柔到力道全无的长刀,实则有着说不出的古怪,让陈瑜心生不详之感。 在这两种状态的加成下,詹台泽毅即便施展出了比上次还要轻盈、迅速的身法,陈瑜却依然能看清他的动作,不至于和上次一样被动。 甚至可以说,在反应速度上,他还要隐隐快上詹台泽毅一筹。 按在这种情况下,反应稍快的他本能够提前做出应对,避开这一刀也本应该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然而,那绵延不断的刀光中,却蕴藏着某种玄之又玄的规则,陈瑜即使提前后撤,却依然无处可躲。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刀意吧。 属于詹台一家,传承了一千余年的刀意。 陈瑜接连变幻身姿,做了不同程度的后撤和躲避,那银白长刀却仍然紧随其后,态势丝毫不减。 就这样,长刀毫无悬念地接近他的身体,然后它的主人瞬间收力,控制它精准地停在胸前的寸许之地。 原来,詹台泽毅根本就没打算完成这一击,他所追求的,不过是把手中长刀送到一米以内,并且还是陈瑜无处可躲的位置,然后再次施展“强制进攻”。 简直就和上次的剧本一模一样。 又一次地,陈瑜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眼睁睁看着胸口无法扭转地向锋利的长刀撞去。 然而,在这危机关头,他的嘴角却微微翘起。 想要用同样的方式连续击败我两次,再瞧不起人……也该有个限度吧。 铛! 在胸口即将撞上刀尖的刹那,一柄闪着幽光的暗绿色苦无从陈瑜袖口飞出,直指长刀刀身。 那是他为了破解詹台泽毅的“强制进攻”,从迟竹清那提前借来的苦无。 第76章 战斗 这种局面,陈瑜早在上次用“拉普拉斯之眼”分析局势时预料到了,并且提前找到了应对之法。 借着特权提供的超分析力,他在一瞬间就明白了苦无破解强制进攻的原理,而且完美地用了出来。 在苦无打在刀身的同时,他身上压力骤然一减,身体赶忙后仰,以防詹台泽毅再次出刀。 而救了他一命的苦无,却也失去了力道支撑,被长刀一弹,深深地倒插进泥土之中。 陈瑜退出一个身位,大脑同时飞速运转,分析起刚刚这一轮次的交手中,詹台泽毅暴露出来的信息。 他能够确定,詹台泽毅在施展那种比先前更快也更加难缠的身法时,心中没有默念任何东西。 也就是说,那种能够无视风声,类似于穿越空间的身法,并不是命运系统赋予他的特权,而是他本身掌握的能力。 而詹台泽毅在先前的战斗中,之所以刻意使用那种声若奔雷、动静极大的次等身法,自然是有意为之。 那是为了给陈瑜,还有所有与他交过手的人营造出一种“我出手时动静很大”的惯性思维,从而让他们掉以轻心。 这样一来,当詹台泽毅使用真正惯用的身法时,一旦防备不周,不说落入下风,直接死在刀下都有可能。 真是个阴险的家伙。 陈瑜吐出一口浊气,有“拉普拉斯之眼”和“限制解除”的双重加持,分析这些不过是一个呼吸的事情。 纵然一击落空,詹台泽毅却也没太过失望,反而还开口说道:“你还真是好运啊,居然又不是剪刀……” “不,不是好运,你的强制进攻没用,是必然的结果。”陈瑜不由分说地否认道。 同时,他确认了詹台泽毅此时的身份是石头。 想来也是,拥有着“强制进攻”的他,根本没必要使用万能牌。 毕竟,主动发起进攻的,一定是他的对手,对他来说,使用普通身份牌倒可能会有额外的惊喜。 “这样么……”詹台泽毅稍稍一怔,很快便想通其中的症结,“原来,你用的是万能牌。” 没错,为了预防在身份牌被克制的情况下,被他使出强制进攻,他提前把身份牌换成了万能牌。 对于这意料之中的结果,陈瑜没有回话。 比起这个,还有更让他在意的事情。 按理来说,在白天,詹台泽毅刀法的威能应该成倍衰减才对。 可在刚刚的交锋中,他不但没表现出任何地颓势,甚至还要比上次更强。 就算上次他没用上那股古怪的刀意,可陈瑜也没像现在一样“限制解除”,然而,两次的结果却没有太大出入。 这其中的差距,不止是一点半点。 ——这次,陈瑜也是在最后的瞬间才做出应对,险之又险地破除了“强制进攻”。 若不是提前备好了苦无,他很可能又要废掉一只手臂了。 迟竹清的情报错了?不应该啊……世界上再也找不出比她更了解詹台家的人了,而这种传承千年的刀法,也不是说改变就能改变的…… 那么,问题就出在詹台泽毅本人身上。 难道说…… 陈瑜蓦然抬头,直截了当地问道:“你为什么没有变弱?” “为什么?”詹台泽毅撇了撇嘴,“啊,我的刀法晚上更强,白天更弱,那个家伙是这样告诉你的吧?” “难道不是么?”陈瑜话刚说出口,瞳孔猛缩。 在詹台泽毅的心声中,他明白了这异常之下的本质。 【乾坤颠倒日月镜,其二】,被动效果:持有者的白天黑夜与外界永远颠倒,该物品不可交易、不可丢下或破坏。 这件效果奇异的特殊物品,就是他变强的原因。 与在身法上做的设计一样,詹台泽毅早就料到刀法的情报会被迟竹清暴露,然而,他却有意隐瞒了日月镜的存在,还故意遵循以往的习惯,在晚上出手,白天休息,从而让陈瑜对他的实力预估产生了巨大误差。 说到底,这一切不是迟竹清的情报有误,而是因为眼前这个詹台泽毅,并不是那个她熟悉的,与之争斗了一千余年的詹台家独苗,而是一个鸠占鹊巢的调查员。 而这个调查员在受压制时表现出的实力,居然与原主在夜晚时的相差无几,才会让陈瑜的判断产生了如此大的谬误。 谁又能想到,打从一开始,詹台泽毅就一直在隐藏实力,直到此刻才完全爆发。 真是岂有此理。 有“强制进攻”这种占尽规则红利的特权也就算了,居然还持有这种反常规的物品,在这个剧本中,他怎么说也未免太过得天独厚了些吧…… 借着拉普拉斯之眼,这一系列思考在电光火石之际完成,而詹台泽毅也整理好气息,没给陈瑜喘息的机会,手中长刀再次劈下。 与夜晚时那仅凭蛮力、单调无比的挥砍直刺不同,现在,他的每一次挥刀都带有着那股绵延不断的古怪刀意,让人躲无可躲,只得被动防守。 而越是防守,那股刀意就越强大。 如迟竹清所说,这即是詹台家真正的刀法,这即是詹台泽毅的真正实力。 面对这把名刀,还有使用者加在它之上的传承了不知多少年的刀意,陈瑜脚底一滑,消失在原地。 同上次一样,他再次出现在了树干之上。 若是这简单乏味的动作就能让躲开这夹杂了无尽刀意的一击,那詹台泽毅也别谈什么武学世家的最后传人了。 在陈瑜身影一闪的同时,那把银白长刀就像提前预料到了他会如此反应一样,在半空中不讲道理地改变轨迹,刀尖向上一挑,直直地刺向他的落点。 面对那无声无息却又锋利无比的刀尖,陈瑜双手一松,从怀中掏出那把多功能军用铲,这相较起来有些寒酸的武器。 的确,我不像你和迟竹清那样,是武学世家出身,也不曾精通任何一样武器。 在武学的造诣上,哪怕一百个我加在一起,也比不过你。 可是,那又如何呢? 战斗的胜负,可从不是看什么武学天赋的高低的。 念及此处,陈瑜反常地握住军用铲前半端顶峰的圆柱形区域。 在物理学上来讲,这个部位一般来说,使用者不仅极难发力,而且力量在作用于军用铲之时,损耗的比例也远比其他部位要来得多。 这一点,陈瑜当然明白。 但是,在“限制解除”状态下,超分析能力告诉他,这是当前局面下,毫无争议的最优解。 只见他横举军用铲,用铲子顶端迎上詹台泽毅的长刀。 一边是辅助作业的工具,一边是专为杀人设计的武器,两者接触的瞬间,自然是后者占优。 陈瑜顿时双手一麻,身躯后退两步,却仍然死死地抵着军用铲。 长刀继续势不可挡地挥下,却被那摇摇欲坠的军用铲死死顶住刀尖,一时僵持在了空中。 詹台泽毅猛一用力,陈瑜瞬间不敌,再次后退几步,可当他稳定下来后,军用铲却依然顶着刀尖,寸步不让。 就这样,一方一再用力,一方便继续后退,可无论如何,那长刀就是突破不了军用铲的防御,被死死地抵住,无法伤害到它后面的主人。 这种古怪的局面,正是陈瑜通过“拉普拉斯之眼”分析之后,专门营造出的,用来对抗长刀的特殊方法。 就这样,在连续后退了数十步之后,詹台泽毅这一刀的余势终于耗尽,让陈瑜有了脱身的时间。 趁着他还没有再次发力出刀之时,陈瑜身形一闪,出现在十余米之外的空地上。 与詹台泽毅那玄妙无比的身法不同,他所做的,只是单纯凭借“限制解除”下的身体素质,速度极快地“跑”了过去而已。 正当他落地之时,银白长刀又至。 就像是完全没有消耗一般,詹台泽毅继续劈来致命的一刀。 陈瑜看着那把明晃晃的刀刃,做出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举动。 ——他从兜中掏出一个新的身份手镯,然后迅速在手腕处一滑,做出替换身份牌的标准动作。 “哦?”詹台泽毅疑惑一声,手中长刀顿在空中,没有继续挥下。 他当然明白更换身份牌意味着什么,可一时确仍然想不通陈瑜的真实意图。 “你这是想干什么?找死么?”詹台泽毅不爽地收回长刀,那股令人窒息的刀意瞬间消失地无影无踪。 仔细想想就能知道,他为什么如此疑惑。 在第一次强制进攻时,陈瑜以万能牌对上石头,身份牌上并无优劣关系。 而现在,他居然毫无道理地选择更换身份牌,虽说他这次可以以此来暂缓攻势,让詹台泽毅那愈战愈强的刀势打开一个缺口,暂时停顿下来,获得一次进攻的轮次。 进攻手段匮乏的他,即使获得这一轮次的主动进攻权,又能翻出几滴水花呢? 可话又说回来,身份牌更换的间隙是一个小时一次。 而在这种情况下,比万能牌更优秀的选择,只是克制其石头的布而已。 那么等到十分钟后,“强制进攻”冷却时间结束的时候,陈瑜又当如何应对? 要知道,自相残杀进行到这个地步,詹台泽毅身上不可能没有其他的身份牌。 若是他在第二次强制进攻前换上剪刀,然后对着陈瑜的布使用“强制进攻”,这样一来,战斗就会毫无悬念地结束了。 况且,陈瑜心底也明知道,对方肯定还有“强制进攻”的使用权限,只不过是一次还是两次的问题。 也就是说,他刚刚更换身份牌这一举措,是绝对有百害而无一利的选择,若是换了其他布以外的身份,那么和之前的万能牌没有任何区别,甚至还不如万能牌来的方便。 而要换上布,则是为了这一时的利益,让自己走向一个必输的之局。 怎么想,陈瑜的行为也太过古怪了些。 詹台泽毅理清其中的利害关系,干净利落地收起长刀,归入刀鞘,不屑道:“难道说,你以为我真会蠢到不顾身份,继续进攻?” “呵呵……”陈瑜抿了抿干裂开来的嘴唇,“万一呢?” 与此同时,他在心中确认,詹台泽毅的确还有两次“强制进攻”。 也就是说,在两次交手之间,他再也没有使用这一特权,而是把它们全保留了下来,通过其他手段杀人。 “瞧不起人也该有个限度吧。”詹台泽毅却不知道陈瑜这些小心思,不无嘲讽地说道。 然后,他状似随意地拍了拍刀鞘,全然没有再次出手的意思。 他没有冒着身份牌可能被克制的风险出手,也没有选择更换万能牌继续攻势,而是打算就此等待陈瑜主动攻来。 对自己的实力有着绝对自信的他,全然不担心陈瑜借此机会喘息过来,只能防守的蝼蚁发挥出全部实力也不过是蝼蚁而已,没什么值得担心的。 再说了,距离“强制进攻”的冷却时间,只剩下不到五分钟了。 在实力绝对占优的前提下,只要坚守本心,不违反身份牌规则,对方的行为再古怪又如何? 见陈瑜同样没有出手的意思,詹台泽毅又开口施压:“用这些歪门邪道,是不可能打败我的。” 他心里也清楚,自己完全没必要白白浪费一次更换身份牌的机会,只要等到“强制进攻”冷却结束,下次主动发动攻势的,一定会是陈瑜。 到时候,无论他的身份到底是什么,都已经不重要了。 陈瑜一面恢复着体力,一面把他的这些心思收进眼底,竟然赞叹了一句:“真是理智啊。” 不用多说,詹台泽毅选择的,绝对是最万无一失的做法。 哪怕换做拥有超分析力的陈瑜来处理,也只会是一样的反应。 “所以,现在你要干嘛?等死吗?”詹台泽毅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还佯装侧耳,听了听远处战场的动静。 陈瑜通过心声得知,迟竹清和持棍男子交手正酣,一时分不出个上下。 然而,詹台泽毅却故意轻佻地说道:“告诉你个好消息,那个一直坏我好事的麻烦家伙,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 陈瑜吞了口唾沫,刚刚消耗的那些体力已经恢复了过来,语气强硬地反驳道:“你这种话对我可没用。” “好吧,好吧,”詹台泽毅右手重新按在刀柄上,那股灼热至极的极意再次出现,在狭窄的刀鞘之中悄然酝酿,“再有两分钟,你就笑不出来了。” 第77章 真正的智斗 陈瑜眼睛微眯,竟也没急着出手,顺着詹台泽毅的心意一起等待。 后者只是右手轻按刀柄,不停酝酿着那令人心悸的刀势。 那股骇人的极意自华丽名贵的刀鞘之中微微流出,灼热到连周围空气的流动都变得极其缓慢。 两分钟的时间转瞬即逝。 “你知道么?”詹台泽毅身影一顿,连带着后半句话消失在风中。 当他再次出现之时,手中长刀化为死神之刃,带着那股爆发而出的极意,斩向陈瑜。 然后,再次在胸口前一寸停下。 他毫不犹豫地施展了第二次“强制进攻”。 铛! 陈瑜如法炮制,再次甩出一柄苦无,再次比自己的身体抢先一步,打在刀身,打消了那股不可逆转的吸力。 “这是你身上最后的一柄苦无了。”詹台泽毅完成了后半句话,又是一刀劈下。 陈瑜挑了挑眉。 的确如他所说,自己一共从迟竹清那里借来了两柄苦无。 只是,这一信息的来源并非是自己,而是远处迟竹清和持棍男子那边的战局。 他竟然仅凭风声,就听出了迟竹清那边一共用了多少柄苦无! 双方战斗进行到白热化阶段,不可能有所隐瞒,詹台泽毅从而根据那边的五柄,逆推而出陈瑜这里苦无的数量。 刹那之间,陈瑜做出了与上次同样的应对,顶上了军用铲。 但是,这次和上次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局面。 上次詹台泽毅出刀,仅仅是为了使用“强制进攻”,那股酝酿而出的恐怖极意所要达成的目的,也不过是让长刀进入陈瑜身前一米,以求达到使用特权的限制范围。 可这次不同,“强制进攻”绝非进攻的最终手段,而是仅仅用来规避陈瑜新身份牌潜在的克制关系,进而发动新一轮攻势的踏板。 换句话说,詹台泽毅第二时间斩下的这一刀,携带着积累了五分钟的绵延刀意,远比先前的攻击要凶猛得多。 甚至,要比它们加在一起还要强。 银白长刀落下。 与之前那种纯粹且势不可挡的力道不同,长刀洁净无比的刀身微微颤栗,轻柔却又绵延不绝的刀意如波浪一般,自长刀传递到抵住刀尖的军用铲,最终作用在陈瑜的双手之上。 陈瑜一开始还勉强能忍受着继续用力,可那股暗劲诡谲至极,源源不断地从军用铲上传来,不停地摧残着他的双手。 他大脑急转,拉普拉斯之眼全力运作,瞬间看到了即将到来的结局。 不行,如果再继续这样下去,在刀意消失之前,双手会先被废掉! 陈瑜无奈之下,只好双手一松,难缠的暗劲瞬间消失,全身压力骤然一减。 然而,军用铲失去了力量支撑后,竟然不受控制地脱手飞出,在空中画出一道弧度极高的抛物线,最终落在一旁,倒插入泥土里。 詹台泽毅的长刀却不管不顾,继续斩下。 陈瑜双脚用力一蹬,直接向后撤出十余米之多,足以让世界上最敏捷的运动员汗颜。 这不是因为他的身体素质已经突破了人类极限,而是他此刻拥有的超分析能力,让这种事情成了现实。 陈瑜结合风力、泥土的柔软程度以及自己的身体状况,把这些复杂因素转化为一道道详细、精确的数据流,然后分析出了最佳的受力地点和用力方式。 这些流程如条件反射一般,在他的脑海中瞬间完成,再转化为实际行动。 现在的他,就如同一台永不会犯错的机器,全力调动着身体各处的每一块肌肉,一举一动都遵循着分析得来的最优解,继续战斗。 可就算是这样,那明晃晃的长刀,仍然预判了他的位置,提前改变了路线,转向陈瑜此时新的落脚点。 明明是已经被军用铲再三抵抗、再三消耗的一刀,势头和速度却丝毫不减,附在上面的刀意更是愈战愈勇,更加厚重凝练。 如果说陈瑜在一开始面对地,不过是小溪一般绵延不断的攻势,那么现在这把近在咫尺的长刀,则是一片波涛汹涌的大海,迅猛刚烈,无穷无尽。 这就是詹台一家刀法的恐怖之处,这就是他们在千年的战火之中延续下来的最大依仗。 现在,陈瑜连军用铲都被打飞而出,已是一副双手空空的姿态。 他身上,只剩一把手枪,一发子弹,两个身份手镯,再也没有其他东西。 但是,他还有最后一次“荷鲁斯之影”。 陈瑜没有犹豫,亮出了最后的底牌。 下一瞬间,他身影一闪,竟逆着长刀,不要命般地主动接近詹台泽毅。 可是,他的速度够快。 比银白长刀落下的速度要快,比詹台泽毅的玄妙身法要快。 陈瑜就此来到詹台泽毅面前,举起手枪,对准了他的心脏。 一瞬之间,攻守逆转。 他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 第一次,这狂妄自大的刀客,感受到了死亡的味道。 来不及思考,来不及反应,他只好依循战斗的本能,依循求生的本能,借着银白长刀向前的余势,以此来牵引自己的身体,向前拉开半个身位。 上次,詹台泽毅以强健的身体硬抗住一发子弹,然后就此退出战场,再次出现时,已然恢复到了全盛状态。 而现在,他同样避开了要害部位,子弹最终只是射中了右臂上侧,深深嵌入密集的肌肉组织之中,溅起一朵血花。 但他终究躲过了这致命的一击,闷哼一声,向前撤去。 陈瑜对这个结果早有准备,詹台泽毅怎么也不可能轻易地死在这一发子弹之下。 于是,他早在开枪之前,就已经用拉普拉斯之眼预判了詹台泽毅最可能的应对方式,然后,在扣动扳机的同时,再次身形一闪。 陈瑜又出现在刀客的身旁,再次举起手枪。 的确,刚刚那是他最后一发子弹,现在手枪中已经没有任何可以射出的东西,只是一具空壳。 可詹台泽毅并不知道这一点。 此时此刻,陈瑜和那柄索命的长刀,以他为交点,形成一个标准的九十度直角。 在詹台泽毅看来,只要陈瑜继续维持这种快上一线的速度,继续不断开枪,那么他将会憋屈地、一点点落入下风。 他当然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他那往常清高孤傲的脸上,再也没有任何的云淡风轻,也没有死亡来临时的恐惧,反倒变得异常暴虐。 詹台泽毅哂笑一声,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块身份手镯。 他做出了与陈瑜先前完全一致的动作,把手镯在左手腕内侧轻轻一滑,用新的身份牌替换了原来的石头。 按理来说,这样一来,一般人就会因无法确认新的身份牌,而不敢冒险开枪,从而像陈瑜之前所做的那样,终止对方的攻势,从长计议。 所以,詹台泽毅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安全了,并且理所当然地再次劈出一刀,还以颜色,直指陈瑜的心脏。 陈瑜的嘴角突然微微翘起。 如果说,世界上真的有谁能够无视身份牌规则,那也不该是詹台泽毅,而是他自己。 自始至终,这剧本中最大的受益者,都是陈瑜本人。 因为,他有读心术。 在詹台泽毅刚刚掏出身份牌,甚至还没做出更换身份动作的时候,陈瑜就已经知道,对方新换的身份牌是布。 更何况,这本就在他的预料之中。 “强制进攻”能获取到的信息,并不是被释放者的身份牌是什么,而是其身份不是什么。 换句话说,在第二次“强制进攻”结束之时,詹台泽毅是用石头施展这一特权的,而他的视角中,仅能够确认陈瑜新的身份,不是“剪刀”,是布和石头之间的一个。 不然的话,陈瑜应该会直接因身份牌规则暴毙而亡。 而詹台泽毅当然不会主动去选择可能被他克制的身份牌,所以,他的选择大概率是布。 这一点,陈瑜早在这场战斗开始前就算到了。 不,甚至可以说,他在之前用拉普拉斯之眼观察地图上的光点时,就已经开始模拟与詹台泽毅之间的对战。 在那个时候,他就已经算到了现在这一步。 虽然詹台泽毅的强大远远超乎了陈瑜的意料,但他的思维方式,行为模式,全部都被完全算死。 可那又如何呢? 子弹打光,没有其他用来进攻的武器,身上仅有的只有两个没用的身份手镯,陈瑜就算算到了这一步,又有什么用呢? 他又该怎么战胜詹台泽毅,又该怎么杀死这个无比强大而又无比狡猾的调查员? 办法,当然是有的。 若是根本毫无胜算的话,陈瑜又怎会出现在这里? 下一秒,他做出了一个,詹台泽毅一辈子都意想不到的举动。 陈瑜又从兜中掏出一块新的身份手镯,第二次做出了更换身份的动作。 他新换上了剪刀的身份。 然后,身体猛然前倾,直接迎上那把卷土重来的银白长刀。 长刀的主人,詹台泽毅的脸上,出现了名为惊愕的表情变化。 他不是十分钟前才换过身份牌吗?怎么又能换身份? 难道说,他当时是诈我的? 不,不可能。 我敢肯定,那绝对不是什么假动作,他绝对换了身份牌! 可是,这又是为什么…… 陈瑜听到这些无趣至极的心声,嘴角的弧度又大了些。 他继续向前的动作,不要命般地迎上武士刀。 他当然不可能在一位堪称武学宗师的家伙面前,企图用这些假动作欺骗对方的眼睛。 如果他真能做到那种事情的话,根本也就不愁打不过詹台泽毅了。 同样的,他也不可能无意义地做出第二次更换身份的动作,更不可能去修改规则。那都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那么,他到底怎么进行两次身份牌替换的? 答案,其实很简单。 简单到了无比乏味的地步。 ——更换身份牌的冷却时间,是一个小时。 在这一个小时之中,是无法再更换新的身份牌的。 所以,陈瑜只需要保证,在第一次更换身份牌时,还处于上次更换身份的冷却之中。 那么,即使他真的做出了更换身份牌的动作,也无法更换当时的身份。 用更好理解的话来解释,陈瑜在战斗开始前的五十分钟左右,才刚刚把身份换成了万能牌。 这样一来,在第一次“强制进攻”结束后,他做出更换手镯的动作时,一个小时的时间还没冷却完毕。 所以,他当时的动作,被黑白熊规则视为无效之举,白白浪费了一块身份手镯。 也就是说,那段时间,陈瑜的身份牌,仍然是没经过替换的,和之前一样的万能牌。 而等“强制进攻”的十分钟冷却时间结束,詹台泽毅能够施展第二次特权时,陈瑜先前更换万能牌用的一个小时也恰好结束。 正因为如此,他才能看似违反规则的,进行第二次身份互换。 这背后的原因,詹台泽毅自然是没时间去思考,也没再也没有机会等到好心人给他解释了。 陈瑜的身体继续前压,速度丝毫不减,自杀般地撞向银白长刀的刀口。 这一举措,与“强制进攻”效果下所做出的反应,极其相似。 詹台泽毅愈发疑惑了。 从刚刚开始,他到底都在干些什么? 更换身份,自杀式袭击…… 等一下……他的瞳孔突然放大,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涂满了难以置信的色彩。 难道说…… 詹台泽毅不知道陈瑜是怎么做到的,也不知道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他突然明白了,陈瑜的真正目的。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陈瑜的身体,已经贴近了他的刀尖。 从他换上第二只身份手镯,并且挥刀的那一刻,就注定了他的失败。 自战斗开始,表面上一直占据主动的他,其实每一步都在陈瑜的计划之中,每一步都按照陈瑜期待的那样发展。 下一瞬间,陈瑜的身体在接触银白长刀的前一秒急停。 就像“强制进攻”那样。 只不过是,陈瑜以“荷鲁斯之影”再加上“限制解除”的鬼魅速度,反向施展的“强制进攻”。 从詹台泽毅更换身份牌,到现在,不过是不到两秒的时间。 来不及收刀,来不及停手,唯有脸上稍稍浮现的惊愕,才彰显出他的悔恨。 长刀,刺破了陈瑜右胸表面的皮肤。 身份牌为布的詹台泽毅,主动用银白长刀,刺破了身份为剪刀的陈瑜的胸口。 第78章 利用规则 长刀,刺破了陈瑜右胸表面的皮肤。 在刹那之间急停,从而改变攻守之势,让长刀主动刺进自己的身体。 这一切,在电光火石之间发生,除了两个当事人外,在场的其他人无一看得真切,无一能明白发生了什么。 但是,黑白熊,不,现在应该说是发布身份牌规则的主办方,绝对能看清。 早在神庙之上,迟竹清与那善用飞镖的女人进行的暗器对射,两人的暗器几乎不分先后地飞出,先攻后攻比现在还要难以分清。 可主办方还是给予了公正的判决,直接引爆了先甩出飞镖,而且身份牌被克制的女人体内的芯片。(注) 正因为如此,陈瑜有十成把握,主办方这次,同样会给出公正的判决。 身份牌为布的詹台泽毅,主动用银白长刀,刺破了身份为剪刀的陈瑜胸口。 锋利的刀尖切入胸口,比血液更先出现的,是一声爆响。 脖颈处的芯片爆炸,夺走了詹台泽毅的生命。 他的头颅毫无征兆地爆开,一堆光是看了就令人几天吃不下饭的东西溅到长刀刀身,以及长刀另一端的陈瑜脸上。 这强到令人发指的调查员,在这座荒诞的孤岛上,连完整的尸体都没留下。 随着主人的逝去,那长刀的威能也慢慢减弱,仅在陈瑜胸前留下一个不深不浅的伤口,温热的血液从中慢慢涌出。 陈瑜此时眼前一片血肉模糊,外面的世界就像戴上了血色滤镜一样,让人心生不适。 他抬手抹了把脸,不料手上也沾满了血污,反倒让这血色更加浓郁。 咳咳……咳咳咳咳…… 陈瑜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体内气血一阵上涌,咳出几口鲜血。 他眼前一黑,赶忙捂住嘴,一阵恶心、不适。 詹台泽毅最后那半刀的威能,此刻才在他体内显现,搅地五脏六腑一阵翻腾。 这也让被狙击枪恐吓住的,一直躲在远处观战的宵小之辈动了邪念。 听到那些逐渐起了杀念的心声,陈瑜赶忙向教士队伍所在的方向一撤,趁着荷鲁斯之影还没消失,很快就来到了教士身旁。 “喷雾,快!”他有气无力地喊道。 教士也反应迅速,在陈瑜出现的一瞬间就掏出万能喷雾,他一边念叨着祈祷的祷文,一边对着他胸口的刀伤就是一阵猛喷。 眼见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体内刀意的冲击也逐渐平息,陈瑜稍微松了口气,借着“限制解除”状态下广泛无比的读心术范围,观察起现在场上的局面。 远处,夏梦又开一枪,狙杀了一个想要偷袭她的参与者。 屏幕上又一个光点消失,那堆本来蠢蠢欲动的参与者们只好再次蛰伏。 倘若他们齐心协力,一起冲向夏梦所在的狙击点,以他们的身手,最多付出两三人的代价,就能干掉这个宛若死神的狙击手。 但是,这帮人谁也不愿意当送死鬼、出头鸟,最终只能一起龟在树林之中,不敢轻举妄动。 一旁,迟竹清的战局也步入尾声,苦无的攻势越来越凌厉,精瘦汉子的招架也愈发吃力,已然胜券在握。 相比之下,教士这边的十一人倒是安稳,坐着躺着,辱骂抱怨,等待天命。 陈瑜这才放心下来,同时关闭了“限制解除”“拉普拉斯之眼”。 至于“荷鲁斯之影”,反正也是最后一次特权了,就让它在到达时限后,自己消失吧。 “来,擦擦脸吧。”教士递给他一块粗糙的沾水布条。 “嗯。”陈瑜也没客气,粗略地擦去脸上和双手的血污,这才洗去那层血腥的滤镜,视野清晰起来。 感受着体内逐渐稳定下来的气息,他又望向先前战斗的地方。 詹台泽毅的无头尸体倒在那里,唯有那把银白长刀伴其左右,看上去甚是凄凉。 从这场战斗开始,到主动勾引他更换身份牌,最后利用“荷鲁斯之影”主动挨上一刀,这一切都在陈瑜的计划之中。 首先,在正面交手之中,他没有必胜詹台泽毅的把握,而子弹匮乏的情况下,想要杀死对方更是难上加难。 而一直在扮猪吃老虎的詹台泽毅,也的确证明了这一点。 ——如果他还活着,应该是岛上最强的参与者,没有之一。 所以,陈瑜才一早就下定决心,通过身份牌来解决对方。 而这场战斗中最关键的因素,则是詹台泽毅对调查员身份、对特权的依赖心理。 在这整个剧本中,他一直都太过依赖调查员所带来的便利,想尽办法来隐藏实力。 而战斗之中也是如此,他过于迷信“强制进攻”特权在身份牌规则下的无解使用,一直想要利用特权来确认陈瑜的身份,并且以此来淘汰他。 殊不知,若是詹台泽毅愿意一直使用万能牌,这场战斗会来得更加艰难。 当然,这些也只不过是马后炮,他毕竟不知道陈瑜也是调查员,更不知道他有读心术,能根据此确认别人的身份。 至于计划中的其他一些细节,虽然都有着不可忽略的作用,但相较之下,也就没那么关键了。 比如说,要保证第一次更换身份牌时,处于无效时间之中,其实并不需要精准地算到詹台泽毅会什么时候使用“强制进攻”。 陈瑜所要考虑的,只不过是在先前更换万能牌后的五十分钟左右与詹台泽毅开战,这样一来,在无效时间中更换身份牌,也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了。 这对于用拉普拉斯之眼来分析占据的他,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当然,还有一点也是必不可少的——教士的万能喷雾。 正因为这件道具存在,陈瑜才能保证,在不击中要害的前提下,自己能硬抗詹台泽毅半刀不死,不然,这一切都是空谈。 这时,詹台泽毅的尸体上,突然出现了一行猩红小字。 注:远程武器对拼先攻后攻看出手时机,近战则看最终哪一方主动接触,这一点在第一次遇到詹台泽毅时的“强制进攻”,还有夏梦的狙击上有体现。 再者,和远程对拼同理,像是主动进攻被躲掉,也会算进攻有效,防杠。 第79章 阵营 与猩红小字同时出现的,是久违的温柔女声。 “成功击杀异阵营调查员,任务评价提升,可额外获得一项奖励。 特权继承:您将随机获得初级调查员詹台泽毅的一项特权。 此项奖励将在剧本结束后统一结算。” 奖励,杀调查员还有奖励? 陈瑜意外地挑了挑眉,目光不由自主地瞟向教士。 不过,命运系统还提到了异阵营,那又是什么意思? 阵营……他在记忆中搜罗了下相关信息,勉强能与其有联系的,只有印在左手手腕处的那个古书纹身。 自新人试炼剧本结束后,陈瑜的手腕处便一直有这个纹身,他大概明白,这和命运系统还有调查员之类的事情有关,却没想到还涉及到更复杂的阵营一说。 阵营,到底象征着什么? 其字面意思不难理解,可问题在于,为什么调查员之间会有阵营一说?各个阵营的区别在哪里?阵营的创建者又是什么人? 还有目前来说最重要的一点,不同阵营中的调查员,是什么关系? 杀死其他阵营的调查员,命运系统给出了额外奖励,也就是说…… 在剧本世界中,我们并非朋友,而是敌人?! 陈瑜猛然回神,惊出一身冷汗。 一旁,教士见他脸色不对劲,心里有些发毛,吞了口唾沫才说道:“发生什么了?” 呵呵……告诉你的话估计会把你吓死…… 陈瑜抹了抹额头的汗珠,含糊道:“没事,一点小伤而已。” 教士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见他不想多说,也没追问。 陈瑜心神一定,不再想这些远在天边的事情,注意力回到当前的战局上。 他刚重新起身,想去帮迟竹清之时,却发现少女不知不觉中已经站在眼前了。 她如往常一样静静地站在那里,苦无上的鲜血不断滴落在地,呼吸稍稍急促,长发有些凌乱,原本一尘不染的华袍也沾上了不少灰尘和血迹。 显然,持棍汉子虽然给迟竹清造成了不小麻烦,但最终还是她站到了最后。 陈瑜的目光定格在华袍的血污处,有点不习惯地问道:“有没有哪里受伤了?” 迟竹清摇了摇头,双手放在胸前比划着。 我没事,那是他的血。 “那样就好,”陈瑜松了口气,拍了拍手,“那么,按计划继续吧。” ——他所考虑的,可不光是杀了詹台泽毅这么简单,其最终目的,是要完成任务,活到自相残杀结束。 而且,安全地离开这个岛。 现在,距离这个目标,还差最后一步。 迟竹清闻言,轻轻颔首,然后转向狙击手夏梦所在的位置,打起手语。 教士则高高举起手中的“拉之眼”吊坠,用在场剩下的二十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说道: “朋友们,请遵循荷鲁斯神的旨意,同我一起前往彼岸之海吧!” 他说着,身后队伍中除三哥以外的人纷纷翻起白眼。 脸上虽然一副不屑的表情,但他们都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跟随者教士继续向前。 而陈瑜则身影一闪,重新回到了前方与詹台泽毅激战的地方。 趁着现在的局面还算安全,还有一件事要做。 他先是捡起地上的两柄苦无,这可是从人家那里借来的东西,不能有借不还。 收好两柄苦无后,陈瑜又来到了那具无头尸体旁边。 这已经是他第三次面对死于芯片引爆的尸体了,不说完全没有心理障碍,但多少也习惯了些。 陈瑜毫不犹豫地捡起那把长刀,学着詹台泽毅的样子轻轻一振,几近干涸的血液就齐刷刷地落在地上,长刀又恢复了先前纯净的银白色。 他又在尸体上摸索一阵,又摸到了三份身份手镯,还有那传说中可以颠倒时间的【乾坤颠倒日月镜,其二】。 先不论这些东西能不能带出剧本,陈瑜就算不会用刀,这把不凡的银白长刀,给别人捡走,也是个大麻烦。 顺带一提,詹台泽毅的账户上足有七亿美金,杀了他以后陈瑜的金额一下跃到了十亿。 这么大一笔数目,要说心里毫无波动,那肯定是假的。 可他每当想到,忙活半天,拿了这么一大笔钱,又带不回现实世界,就只好苦笑一声,强行让自己不在意了。 收拾好战利品后,陈瑜把目光投向了詹台泽毅的左手手腕。 那里,有一个熟悉到无法再熟悉的身份手镯。 在那之下,应该有一个和古书差不多类型的纹身。 铺垫了这么久,这才是陈瑜的真正目的。 他本就不是无利不起早的性格,收获战利品固然诱人,但也不是非做不可,更主要的,还是让那些旁观者误会,来隐藏这最后一步的真实目的。 陈瑜蹲下身,堪称“娴熟”地摘下身份手镯,露出詹台泽毅手腕内侧的肌肤。 如他所想,那里果然有一个同样神秘的纹身。 归功于这纹身的精细复杂,他一眼就能确认,这绝不可能是纹身师的手艺,而是属于调查员的标志。 但是,纹身刻画的,却并不是那本被锁链层层环绕的古书。 陈瑜装作检查手镯的情况,迅速观察了下那个图案。 那是一个用钢铁铸成的椅座,椅身则更为恐怖,竟是以刀枪剑戟、斧钺钩叉等无数把武器堆叠而成,而椅背之上,还插满了无数锋利无比的黑荆棘。 明明是二维空间上的图案,那埋没了无数白骨积累而成的铁王座却仿佛近在眼前,让陈瑜感受到一阵血雨腥风。 莫非,这就是詹台泽毅的阵营? 对于阵营一说,他心中有了个大致的概念,再呆下去也没什么收获,只会让旁观者起了疑心。 陈瑜旋即放下詹台泽毅慢慢冷却的手腕,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重新回到队伍前方,拍了拍教士的肩膀。 “嗯?”教士不明所以地回头。 他没有问教士的纹身是什么,只是说道:“没什么,一切顺利。” 陈瑜说着,稍稍抬头。 在这一个多小时的路程后,目光穿过层层树荫,成功看到了那与周围环境严重不搭的古怪建筑。 神庙。 第80章 请假一天 如题,非常抱歉,今天不知什么情况,明明做好了细纲,但无论怎么写都不顺畅…… 这个剧本马上结尾,让我再好好构思下最后的情节吧。 明天恢复更新。 第81章 石门 教士队伍的后方,剩下的其他参与者连滚带爬地向前跑去,同样去往神庙的方向。 他们这帮亡命徒,却没有了往日的冷酷凶厉,既不敢出手杀人,也不敢停下脚步。 这当然不是因为什么良心发现,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而是被后方那个狙击手逼迫到此。 就比如…… 砰! 扣动扳机的瞬间,一个躲在灌木丛中畏畏缩缩的参与者吓得跳了起来,浑身上下摸了一圈,发现自己竟然安然无恙后,才松了口气。 还没来得及庆幸,枪声再次响起。 子弹贴着男人的裤腿擦过,溅起一片泥土。 这回,他彻底吓破了胆,不敢再抱有侥幸心理,赶忙跟着其他人一起前进。 男人一面不要命地奔跑,一面在心中不停骂道: 这群人,脑子一定有问题! 中间那十几个被绳子拴着的俘虏倒也罢了,他们不能自由行动,这还勉强说得过去。 可那两个年纪轻轻就战力恐怖的变态,还有那个疯疯癫癫的教士,又是个什么情况? 那明摆着的十几亿不要,还一直养着这群累赘做什么? 更不要说那个躲在后面的狙击手,又特么是怎么想的?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死了就死了,技不如人老子也认了,一直打人脚后跟,来折磨我们是几个意思啊? 现在把我们逼到这里,到底是想干嘛? 这可不是安全区啊!难不成想看烟花,让大伙脑袋齐齐炸开了花? 有病吧! 男人在枪声中咒骂着奔跑,前方的树木逐渐稀疏,露出一片空地,还有那座静静矗立了十几个世纪的神庙。 ………… 远处,夏梦熟练地一拉枪栓,填上一枚崭新的子弹。 五、六、七……她瞥了眼兜里剩下的子弹,满意地吹了声口哨。 她先前收到迟竹清的手语,按照计划,把这群乌合之众往神庙那边赶。 夏梦便起了玩弄之心,先开一枪示意他们跟上队伍,然后也不管他们能不能理解这层意思,就开始一直瞄着他们脚后跟打。 向神庙前进的过程中,只要有人敢停下,脚底肯定会脱层皮。 就这样,夏梦轻松完成了自己的任务。 她不再盯着那群乌合之众,枪口微微上抬,瞄准镜内出现了陈瑜的背影。 还不错嘛……她心里有些敬佩。 没想到,居然一步不差。 和你保证的一样,到现在为止,计划中的每一步都变成了现实。 先前黑白熊公布雷达定位的时候,夏梦还稍微有些发愁,觉得自己肯定会被针对。 结果,她最先等来的,竟然是陈瑜和迟竹清。 迟竹清再度打起手语,把陈瑜的大致打算告诉了她。 听完他的计划,夏梦当时同这些乌合之众一样,只觉得他脑子有病。 她本想满口回绝,不掺活这趟浑水,但陈瑜在最后提出了一个她无法拒绝的条件。 如果我们失败了,钱全归你。 夏梦这才答应下来,为他们一行人打掩护,威慑其他参与者。 现在,这胆大妄为的计划,只剩下最后一步。 那么,是时候证明你最后的猜测了。 如果失败的话……包括你在内的这些人,不,这些钱,我就毫不客气地收下了。 陈瑜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脚步微微一顿,上半身挺地更直了些。 “哦?”夏梦勾起嘴角,眼中的兴趣之色更甚。 ………… 笃,笃,笃。 冷清了几个小时的神庙又迎来了新一批客人。 陈瑜走在最前列,教士牵着绳子紧随其后,那十一人沉默地排在中间,迟竹清平静地跟在队尾。 这鱼龙混杂的队伍,此刻竟然出奇的和谐,除了脚步落在青苔石阶上的轻微声响外,再没有任何声音。 他们攀登着这座几千年前的文明遗物,马上就要到达阶梯尽头的穹顶。 陈瑜上次来到这里的时候,还一头雾水,不明白这座神庙的存在是巧合,还是黑白熊刻意为之。 但现在他已经明白,这座神庙是为了什么而存在。 那同样是黑白熊想尽办法来加快自相残杀进度,缩减人数,并且极力让参与者们忽略这里的原因。 陈瑜又向上一步,踏上了最后一层阶梯,再次站在了高大的石门前。 他稍稍偏头,观察周围的地形。 和他记忆中的一样,这里的电视屏幕和老式摄像头多得出奇。 如果说其他地方布置的摄像头刚好清除了每一寸死角,那么神庙穹顶上摄像头的数量,则多到了能重复覆盖这片地区两三遍的地步。 陈瑜来到一个摄像头面前,高高抬起左手,露出手镯内侧的剪刀图案。 他静静等待了一会儿,摄像头却没有任何变化。 难道我猜错了?不应该啊……陈瑜惊讶之时,眼前的场景终于有了变化。 只不过,变化的不是摄像头,而是他手镯内侧的身份牌。 在摄像头的照射下,荧光绿的身份牌不知何时变成了亮红色,上面还浮现出“已激活”的字样。 陈瑜摇晃了一下手镯,发现并没有像之前那样出现万能牌的选项,仍是惹眼的红色剪刀。 果然吗……他终于证实了心中的猜测,一直悬在胸口的石头终于落地。 身份手镯与摄像头之间可能存在的变化,是陈瑜在“转移账户余额”上发现的灵感,这才有了猜测。 既然摄像头和电视屏幕可以用来转移账户上的金钱,那么,它们或许还有别的用处。 那么,身份手镯最有可能派上用场的地方,便是岛上摄像头最密集之处,也就是陈瑜现在所在的神庙穹顶。 这本应该是顺理成章就能发现的事情,只不过在黑白熊一而再再而三地给出无关的冗杂信息,刻意引导他们把心思放在规则和自相残杀上面。 不仅如此,它甚至都没有提到转移账户金额的操作,陈瑜还是靠教士的提示来知道这件事的。 也正因如此,参与者们这才一直没有注意到这潜在的可能性。 陈瑜也是在开启拉普拉斯之眼后,才意识到这至关重要的一点。 在他的计算中,这个假设成立的概率,高达百分之八十。 摄像头,人数,身份牌,这正是开启神庙石门的钥匙。 而石门之后,才是逃离这场自相残杀的关键所在。 “怎么样?”教士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第82章 石门开启 “八九不离十吧。”陈瑜指了指头顶多如牛毛的摄像头,又露出自己那与众不同的红色身份牌。 教士见状,身体本能一侧,挡住后方十余人的视线。 他看到手镯上“已激活”的字样,整个人眼前一亮,精神一下振奋起来。 “真的和你猜的一样?” “啊,只要把身份牌对准摄像头就可以了,”陈瑜瞥了他手中的绳子一眼,“现在的问题是,我们这里的人数够不够开启石门。” 没错,石门的开启是有一定条件的。 而根据黑白熊的表现来说,从自相残杀开始,它就一直在颁布规则削减人数,加速自相残杀的进程。 因此,陈瑜推测这条件想必和人数有关。 而穹顶上摄像头的反应,也证实了这一点。 只不过,他目前还不清楚石门要求的人数,到底是多少。 虽然陈瑜觉得不会太多,毕竟岛上一开始总共也就一百人,但为了保险起见,他还让夏梦把岛上其他的参与者请了过来,万一真的人数不够,也不必担心。 至于石门开启的人数要求太过丧心病狂,甚至超过岛上现存的二十四人,那样的小概率事件要是真的发生了,他也就只能自认倒霉,再寻他法。 “那么,按计划来?”教士试探着问道。 陈瑜回过头,目光投向后方的十一人,微微一笑道:“嗯,按计划来便是。” “听你的,”教士耸了耸肩,向后招呼一声,“教友们,我们的猜想没错!” 被绳子拴住的众人纷纷抬头,面露惊讶之色。 他们也没想到,手镯和身份牌之间居然真的有隐藏机关。 不过这对众人来说,却无疑是件天大的好事。 要是陈瑜的计划真能成功,他们不但能逃过一死,甚至还能带着一亿或者更多美金回到文明社会,这和之前几天混吃等死的待遇,简直是天壤之别, 现在就看,一会儿有没有人想要趁乱动手,多分一杯羹了。 见他们的确如陈瑜所说,把注意力都放在了石门上,教士稍稍松了口气,放声道: “只要大家待会儿把手镯上的身份牌对准摄像头,就能激活手镯,等大家都激活成功,石门自然就会开启。” “神棍,别磨磨唧唧的,搞快点。”沉默已久的死鱼眼男人喊道。 众人一听,也一直点头,目光齐刷刷地聚集在教士身上。 比听我传教的时候热情多了嘛……教士撇了撇嘴,又说道:“请大家注意,我马上要松开绳子了。” 话音刚落,他在心底默念一声,把十一人捆得严严实实的绳子瞬间松动脱落,掉在地上。 “哎哟,可算能动了!”“我这老腰,真遭大罪了!”“激活身份,激活身份……” 一阵痛苦又舒畅的呻吟声后,不知真的是教士苦口婆心的传教起了作用,还是他们重获自由后战力锐减,没有战胜陈瑜等人的信心,众人居然真的没有动什么歪心思,全都来到摄像头底下举起手镯,迫不及待地想要开启石门。 除了一个人,三哥。 他在脱下绳子的一瞬间,就纵身一跃,迅猛地向陈瑜扑去。 自老五死后的每一天,他无时不刻不坐立难安,心里一直想着怎样替兄弟报仇。 谁能想到,当那人再次出现的时候,居然还把其他三兄弟都给杀了。 可那时,被绳子和契约束缚住的自己,竟连开口骂他都做不到,更别提为兄弟们报仇了。 现在,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给他逮到机会了! 三哥双眼通红,面色铁青,现在他没有长弓,没有箭矢,那又如何? 靠一双手照样能杀你! 不管身份牌,不论克制关系,他以手为刀,使劲全身气力,凝聚了心中所有的仇恨和怒火,斩出了这辈子中最强的一刀! 这一刀,直指陈瑜的脖颈。 三哥有信心,没人能在这一手刀中活下来。 陈瑜仿佛不知道后方的状况,一动不动地待在原地。 在那粗糙手掌接触到他的前一刻,夏梦出手了。 一颗狭长的子弹贯穿三哥的眉心,直接夺走了他的生命。 陈瑜这才向旁撤去一步,三哥的尸体仍保持着前扑的姿势,最终却只是抓住他的一片裤腿。 然而,那失去了力量支撑的双手,却一直死死地抓紧裤腿的那片布料,久久没有松开。 陈瑜眼帘低垂,盯着三哥的尸体,脸上没有任何称得上表情的变化。 与外表的平静不同,他的内心此时极为复杂。 陈瑜当然早就注意到了三哥的杀心,也预料到了松开绳子后他会做什么。 对这五个把兄弟之情看得比自己命还重要的家伙来说,杀了自己兄弟的人,就必须得死。 也就是说,陈瑜杀死了其他四兄弟后,与三哥之间就早已不存在什么和解的可能性。 这些,他在制定计划的时候,都早已考虑周全,他的理性也告诉自己,这都是必定发生、无法改变的事情。 可是,为什么就是无法心安呢……陈瑜感受着心神的摇摆不定,看着已经死去的三哥,心里一时五味杂陈。 我既不像你们,所作所为有其他兄弟互为依靠,同生共死,也不像教士,把自己投入对神灵的信仰之中,一举一动皆如有神助。 我只有自己一人。 我要独自承担这无尽的厮杀和考验,我要自己闯过这没有尽头的一个个剧本世界。 一步踏错,就是万劫不复。 在剧本中经历的一切,我无人诉说,无从信仰,只有自己承担。 可我终究不是什么冷血动物,哪怕戴上没有感情的面具,却仍无法心安理得地杀人。 与此同时,我心底明白,戴上面具,骗自己说这是没办法的事,这不过是一时的逃避之举。 以前我始终想不通,但现在我明白了,杀人的是我,良心难安的也是我,这两者都没有任何错误。 我并非毫无缺点的道德圣人,也找不到给自己开脱的理由。 但我不想再逃避了。 那么,就让我带着这份不安,继续活下去吧。 与此同时,一阵古老沉重的机关声响起。 陈瑜蓦然抬头。 石门,开启了。 第83章 黑白熊先生 厚重的石门缓缓向上拉开,包括教士在内,众人纷纷迫不及待地冲上前去,但一见到里面的风景,全都惊讶地张大了嘴。 十四个人就足够开启石门了吗……陈瑜心底有些意外,但他脸上不显,上前一步,越过目瞪口呆的人群,望向石门之内。 映入眼帘的是一面由数以百计的电视屏幕组成的巨大墙壁,屏幕上的画面正是这座孤岛上的每一个角落。 而墙壁之下,是一张非常现代化的办公桌,还有一张印着黑白熊图案的办公椅。 椅子上,一个男人背对他们,身体前倾,双手撑在办公桌上,痴痴地望着电视屏幕。 这座失落文明的石门之后,正是如此现代化的,类似于监控室一样的房间。 陈瑜走进石门,目光紧盯着男人的背影:“没想到,你居然真的躲在这里,幕后黑手……” 他突然瞥了眼椅背上的黑白熊图案,又改口道:“不,还称呼你为黑白熊更为妥当些。” “啊,”男人怔了怔,旋即重重地靠在椅背上,“果然还是被你们发现了吗……” “你输了。”陈瑜的语气毫无起伏,就像在宣告一个无可争议的事实。 “哦,是吗?” “从一开始,你就颁布一系列规则来刻意误导我们,努力想让我们忽略这座神庙,”陈瑜的声音如同真相本身一样乏味,“但事实上,除了你的一面之词外,没人知道自相残杀结束的时限结束后,等待我们的到底是什么。” “是带着一辈子花不光的钞票离开孤岛呢——”他话锋一转,“还是说,真正的死亡?” “谁知道呢?”扮演了三天多黑白熊的男人,不可置否地笑了。 见男人没有正面回复的意思,陈瑜也就继续往下说:“后来我才想通,倒计时清零时,自相残杀的确会以某种方式结束。关于这一点,即使你想骗我们,那真正的主办方恐怕也不会允许。 但是,你却故意隐瞒了其中一个至关重要的环节,又加上了误导性十足的前缀,彻底改变了那句话原有的意思。” “哦?”男人这时来了兴趣,身体稍微坐直了些,“请讲。” 陈瑜也不客气,继续自己的推理:“倒计时结束时,岛上所有活下来的参与者,都会带着他们账户上的金钱,离开这个小岛,成为真正的人生赢家。” “你当时,是这么说的吧?可是,这里面有句话很容易让人误会。 ‘所有活下来的参与者’,也就是说,我们想要离开这个岛屿,首先要在倒计时结束时,先活下来才行。” “有什么问题吗?”男人故作疑惑地提问道。 “当然没有,只不过——”陈瑜的神情沉静如水,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那个活到最后的人,永远都会只有你一个而已。” 不给男人反驳的机会,他继续说道:“而那句话原本的意思,我想应该类似于:「参与者们如果结束自相残杀,成功进入神庙,那么倒计时将会提前结束,所有参与者都能离开孤岛。」 而你,刻意把开启石门这一条件删去了,对吗?” 男人沉默了。 然而,陈瑜已经在心声中找到了答案,真相与他的猜测相差无几。 倘若所有人只顾着自相残杀,没有开启神庙的话,最后的胜利者毫无悬念会是神庙之中的男人;而开启神庙之后,男人则永远丧失了胜利的可能,彻底失败。 陈瑜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想要活着结束这场自相残杀的方法从来就只有一个,就是开启这座神庙。 也就是说,这场自相残杀的关键根本不在于两天之后的倒计时结束,而在于今晚缩圈以前,我们能否成功开启石门。 成败,从来就不是最后决定的。 然而,神庙的开启是有条件的,不光需要我们发现神庙背后的隐秘,还需要多人共同激活身份牌,才能开启石门。 所以,作为我们的对立面,你发布的所有规则也都基于一个同样的目的——不让我们进入神庙。 在之后那几天,你颁布的那一堆规则,像是什么‘必须杀人原则’,‘身份牌互换规则’,‘万能牌’之类。 这些规则,既是让我们把心思放在自相残杀上,忽略神庙的同时,更是想要加快自相残杀的进度,想要把我们的人数尽快削减到不足以开启神庙的地步。 那么,尊敬的黑白熊先生,那个数字究竟是多少呢?” 啪,啪,啪。 “精彩的推理,”男人又恢复了最开始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敷衍地鼓了鼓掌,“既然你什么都知道,那我也没必要隐瞒什么了。” 他打了个哈欠,才给出答案:“十个活人,在十分钟之内通过穹顶上的摄像机激活手镯,石门自然会开启。” 十个人啊……还好,我们这边的准备还是蛮充分的……陈瑜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呵呵呵……”男人突然怪笑起来,“对我来说,这个条件本来是非常容易破坏的,可谁能想到,碰上了这么一个怪胎。” 这话一出,在场的其他人(除了迟竹清)都不约而同地看向教士,仿佛默认了怪胎就是他一般。 教士正听地入神,一脸认真,过了一会儿才察觉到众人的视线,后知后觉地挠了挠头。 “诶,都看着我干什么?” 男人满意地笑了笑,似乎已经对自己的处境释然了:“要不是这家伙整天想着救人,兜里也不知道从哪偷来那么多神奇物品,然后运气还一直不错,没有碰到比较强的对手,你们根本没有机会凑够十人。” 哦?契约书和万能喷雾,在这个世界是叫做神奇物品吗……陈瑜默默记下了这一信息。 至于男人为什么没有对此起疑,其实是因为他也只不过是站在参与者对立面的玩家而已,对主办方的安排不可能了如指掌,出现意外的情况很正常。 话又说回来,教士本人的存在,就已经是意外中的意外了。 “哦,还有你,”男人又把话题拉到了陈瑜身上,仿佛才想起来这个人一样,“要不是你提前发觉规则的异常,然后劝住了那个女狙击手,现在也根本凑不够十人开启石门。 或者说,在你们尝试激活手镯的时候,就已经统统死在她枪下了。 所以,我很好奇,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陈瑜当然不会告诉他拉普拉斯之眼的存在,只是说道:“谁让你给出的提示太明显了呢?” “呵呵……”男人没有反驳,只是无奈地笑了起来。 下一秒,变故突生。 第84章 主办方 上一秒还满脸无奈的男人突然收敛了笑容,他身体一侧,猛地抽出一把手枪,抵在自己的太阳穴上。 他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然而,枪声却没有如他意料中那样响起。 只见两柄苦无抢在扳机上的手指弯下前激射而出,不分先后地击中他握枪的手腕。 “嘶——”男人倒吸一口凉气,疼得一下忘记了原本的打算,无意识地松开了手。 手枪就此掉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而扳机也慢慢恢复到原来的位置。 陈瑜意外地看了眼迟竹清,后者却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你也发现了吗……他怔了一瞬,旋即走上前去,拾起那两柄苦无,还有属于男人的手枪。 陈瑜站在他面前,退掉了弹夹,一发一发地卸去子弹,说:“很可惜,你失败了。” 男人蹲坐在椅子上,痴痴地盯着地板上的子弹,良久之后,他才有气无力地回道:“没想到,你连这都算到了……” “呵呵。”陈瑜耸了耸肩,没有多说什么。 他当然不可能算到男人突如其来的自杀之举,拉普拉斯之眼不过是对现有信息进行完美的分析而已,不可能预测未来。 然而,在踏入这座石门的一瞬间,陈瑜就已经通过心声获悉了男人自杀的打算,并提前做好了准备,悄悄掏出没来得及还给迟竹清的苦无。 而迟竹清也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更是先他一步掷出苦无。 在两柄苦无的提前戒备下,男人的自杀,毫无疑问地失败了。 但是,为什么他要自杀? 陈瑜蹲在男人面前,挡住了他的视线。 他直视着那张因缺乏睡眠而病态苍白的脸庞,说:“现在,告诉我你自杀的理由。” “切……”男人扭了扭头,偏向一旁,回避他的视线,“不过是不想死在你们这群垃圾手里罢了。” “哦……是这样么?”陈瑜眯起了眼,一双纯黑的眼眸倒映出对方慌张的模样。 男人被他看得心里发怵,各种繁杂的思绪不受控制地在脑海中浮现。 他不过是一个躲在屏幕背后发号施令的阴谋家而已,要论战斗力的话,他甚至连看起来最弱的教士都打不过。 不过是半分钟的时间,陈瑜就已经在心声中找到了答案。 他站起来,轻轻拍了拍男人的肩膀,以此来掩饰心中的惊愕,还有……愤怒。 真是岂有此理。 原来,主办方给参与者设定的条件,不光是要开启石门,还要确保这扮演黑白熊的男人必须活着,唯有这样,参与者们才有从孤岛离开的资格。 也就是说,若是这扮演黑白熊的男人再丧心病狂一些,在他们开启石门之前直接选择自杀,那他们将永远丧失离开这座岛的机会。 好在,男人也不是那种意志坚定的家伙,只是个躲在屏幕后面出谋划策的胆小鬼,内心尚存侥幸,没有直接寻死,给陈瑜他们一线机会。 不过话又说回来,在彻底意识到没有成功的希望后,他还是秉着“独乐了不如众乐乐”的心理,毅然决然地想要拖他们下水。 当然,即使男人自杀成功,但只要他们能开启这座神庙,就不会死于自相残杀之中。 只是这样一来,等待他们的,将会是无限期的流放。 陈瑜把这激荡的情绪隐藏地极好,脸上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 慢慢地,他冷静下来,逐渐理解了主办方的想法。 是啊,对这出手阔绰的主办方来说,谁赢谁输,谁生谁死,根本不重要。 这场游戏,从一开始就不平等。 所谓的主办方,其实也不过是群闲得要死的富豪们——若说这么大规模的金钱、活动全部出自一人之手,也太过天方夜谭了些。 他们根本不把包括黑白熊在内的所有参与者放在眼里,所追求的,不过是有趣和刺激罢了。 甚至可以说,只要故事的发展足够有趣、刺激,能让这帮无聊的家伙稍微打起点精神,孤岛上的这些参与者,也不算白死。 陈瑜默不作声,悄悄攥紧了拳头,站在无数电视屏幕之前。 哪怕这条件再过分,我们也一分不差地做到了,那么现在,该你们履行承诺了。 耐心地等待一会儿后,屏幕上的画面全都骤然一暗,然后重新亮了起来。 一个由数百个屏幕拼接而成的,巨大的黑白熊出现在了监控室中。 “诸位参与者们,恭喜你们成功通过了考验!” 这次,那巨大玩偶之后的,再也不是利益相关的阴谋家,而是真正的主办方。 与男人扮演的黑白熊不同,主办方并没有那些丰富的表情变化——他根本不需要那些小动作。 “这场自相残杀,到此结束。 飞机已经在路上了,请各位耐心等待,再有几个小时,你们就可以带着账户上的金额,尽情享受幸福人生了。 不得不说,你们远远出乎了我的意料,居然真的能开启石门,而且还有二十四人活了下来。” 黑白熊说着深鞠一躬,“请收下我对你们的敬意。” 这段话,不但是说给神庙内众人的,同样也在岛上的所有地方循环播放。 当然,根本没有人在乎它的敬意,他们只关心自己什么时候能离开这个鬼地方,还有……是否还有机会多拿些钱。 说完这些场面话后,黑白熊切断了外面的通讯,对神庙内的陈瑜和教士说道:“能赢过这个可怜的小家伙,你们两人功不可没。 所以我决定另外拿出二十亿美金,平分给你们二人。” 话音未落,周围的目光瞬间灼热了许多。 然而,他们虽然抑制不住内心的贪婪,但并没有真的付诸行动。 相比起外面那些已经再度开始自相残杀的人来说,他们此时的克制,极为不易。 教士这几天的游说,或许真的有所作用吧。 起码,在此时此刻,避免了一场争斗。 陈瑜却并不在意这些,一直盯着电视屏幕。 那上面,除了黑白熊玩偶以外,还有一行猩红小字。 第85章 落幕 从主办方宣布“自相残杀结束”时,那密密麻麻的猩红小字便浮现在屏幕上。 陈瑜直勾勾地盯着屏幕,耳旁响起久违的温柔女声: 【任务目标:抓到幕后黑手,已完成。】 【新人试炼已完成,奖励结算中。】 【调查员陈瑜,您现在随时都可以离开剧本世界,在心中默念“传送”即可。若十分钟内未进行传送,系统将会强行执行传送指令。】 【基础奖励:解锁新的基础特权(进度:1\/3剧本),已结算。】 【附加奖励:其一、您账户上的金额总共为二十亿美金,将自动为您转化成等价值奖励。 其二、杀死初级调查员詹台泽毅,随即获得他的一样物品(为詹台泽毅在调查员生涯中持有的任何东西)。 以上奖励将在调查员离开剧本世界后进行结算。】 结束了么……陈瑜回过神来时,屏幕上的黑白熊已经消失地无影无踪,只剩下一副卫星地图,还有直升机到达所需的具体时间。 “嘿……”教士突然来到他面前,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陈瑜当然知道他想说什么,给出了肯定的回复:“嗯,我也一样。” 教士顿时松了口气,放心下来,兴奋道:“不光我们成功了,就连必须杀人原则都被废止,大家都不用死了! 这,这……这真是太棒了!” “是啊……”陈瑜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却环视一周,掠过那十一张兴奋、喜悦的面孔,最终停在了迟竹清身上。 少女仍然静静地站在那里,素布之下的绝美面容甚是平静,心湖也同往常一样,没有任何波动。 似乎是察觉到他在看自己,迟竹清稍稍抬头,做了个“谢谢”的手势。 “……走,出去说。”陈瑜对一旁的教士说道,率先走出神庙。 教士挠了挠头,听话地跟了出去。 ............. 在阶梯上走出一段距离后,陈瑜稍稍停步。 神庙底下的空地上,几个贪欲战胜了理智的参与者要么厮杀,要么想要螳螂捕蝉,在一旁看戏,随时准备出手。 还有三人,因为对自己收获已经非常满意,已然没有了争斗之心,直接离开了这是非之地,一心等待着直升飞机的到来。 ——计划中对夏梦的安排只到开启石门为止,只要这些人没有对石门内的众人造成威胁,夏梦也不会再限制他们自相残杀。 陈瑜望着相互厮杀的参与者,嘴上说道:“你想没想过,离开之后的事?” “离开之后,你是说……”教士刻意压低了声音,“任务结束?” 陈瑜“嗯”了一声,“你觉得这之后,这个世界会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是就此终结呢?还是继续按原有的轨迹发展下去?” “这……”教士显然没想过这个问题,短暂地迟疑了一下,“我想应该不会就这么消失吧……” “那么,要是你救的这些人,出去继续为非作歹,甚至成为了更加恶劣的存在?”问出这个问题时,陈瑜的脸色晦暗不明,看不出心中的真实想法。 教士吓了一跳,眼神呆滞了好半天。 沉默了一分钟后,他才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回答道:“放心吧,那种事是不会发生的。” “哦?” “就算他们不愿意信教,可他们本来也不是什么纯粹的恶人,而且有了这笔钱后,他们就更不用去做那些不好的事了,”教士越说越自信,甚至还挺了挺胸脯,“况且,出去之后,‘我’一定会继续感化他们,有朝一日,他们一定会加入我教!” “你对自己,还真是有信心啊……”陈瑜指的,不是教士本人,而是当作为调查员的他们离开后,存在于这个世界的另一个教士。 “嘿嘿……”教士不好意思地憨笑起来。 “那样的话……”陈瑜偏过头,看向远处的战场,藏起内心深处的羡慕之情,“真是太好了。” “是啊,是啊。”教士小鸡啄米般地点头,全然没有一个长辈的矜持和尊严。 陈瑜瞥了一眼旁边的猩红小字,说道:“还有五分钟,时间差不多了。” “嗯,我本来也是这么打算。”教士正有此意。 “那你先请吧。” “你呢?” “我……”陈瑜微微一笑,望了一眼站在神庙门口的少女,“还有些事要做。” “原来如此,”教士反应过来,连忙点了点头,“那么,剩下的事情,就交给另一个我来处理吧。” 他突然锤了下陈瑜的胸口,真诚地说道:“那么,再见咯。” 陈瑜的嘴角泛起一丝苦涩:“希望……还有机会再见吧。” “哈哈,一定有的。” “嗯……” “再见。” “再……”陈瑜还没来得及回应,只见教士又亲切地笑了起来,与之前毫无二致。 可陈瑜却把那两个字憋了回去。 他知道,眼前的这个人,已经不是那个和自己相处了三天多的调查员了。 然后,陈瑜的嘴角微微翘起,回以一个礼貌的笑容。 远方,争斗已然进入尾声,夏梦的狙击枪再次开火,杀死了这贪心不足蛇吞象的几人。 ............ 神庙内,陈瑜站在迟竹清面前,手中拿着那把还没来得及还给她的苦无。 “喏,”他把苦无递到少女的华袍前,“物归原主。” 不料少女却摊了摊手,旋即打起手势:“这柄苦无,请你收下。” “什么?”陈瑜愕然。 “就当是……”迟竹清微微一笑,“答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吧。” “可是……”陈瑜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好意思,“我并没有帮到你什么,也没有如你所说做到什么家族复兴的大事……” 迟竹清使劲地摇头,态度异常坚定:“不对!” “什么不对?” “给我解释岛上新发布的规则,还有詹台泽毅的事,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迟竹清极其认真地打着手语,“而且,没有你的话,我自己肯定也无法走到现在,更不用谈离开这座岛了。” 而家族复兴的事,应该就是说,只有跟着你,我才能在自相残杀中活下来吧。 所以,为了表达我的心意,请你收下。”手语的最后,她郑重地鞠了一躬,三千青丝优雅地垂下。 陈瑜赶紧把迟竹清扶了起来,少女静静地站在那里,认真地回应他的视线。 陈瑜的目光不知不觉中柔和了许多。 “谢谢你的好意—— 那我就收下了。” 话音未落,迟竹清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脸上的笑容更加诚挚。 苦无再次入手,陈瑜感受着这金属武器的阵阵清凉,心情也随之轻松起来。 只不过——他越过少女的头顶,望向命运系统的猩红小字。 任务完成后,在剧本世界中最后十分钟时间,已经不足十秒。 陈瑜没有再开口,只是静静地看着少女洋溢笑容的美丽脸庞,等待着倒计时结束。 再见了,迟竹清。 第86章 起源(上) 神庙内,众人热火朝天地谈论着未来,谈论着那近在眼前的大好前程,教士则在一旁絮絮叨叨,说着“荷鲁斯神”“拉之眼”一类的古怪词汇。 外面,夏梦收起了狙击枪,慵懒地打了个哈欠。 望着天边隐隐能看清轮廓的直升机,她舒张身体,大大地伸了个懒腰,曲线曼妙。 夏梦检查了一下手镯内的金额,三十二亿。 收获颇丰嘛……她微微一笑,心情更加愉快了。 而先前一早就离开神庙的三人,听着直升飞机越来越近的巨大噪音,也慢慢定下心来,开始畅想大好未来。 岛上所有活下来的人,全都欣喜万分,等待着那象征着荣华富贵的直升机落地,除了迟竹清。 她怔怔地看着眼前的这个“陈瑜”,心情复杂。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就好像,突然换了一个人一样…… 但是,为什么呢? 迟竹清微微皱眉,气味相同,声音相同,动作习惯相同,呼吸频率相同,站在自己身前的,明明就是那个陈瑜啊。 可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迟竹清微微低头,手上攥着压缩饼干的包装袋,那是陈瑜之前给她的。 她久久没有回神。 和陈瑜预料的一样,主办方的确遵守了承诺,用一群直升飞机,把他们从孤岛上接走。 现在,岛上除了扮演黑白熊的男人外,只剩下迟竹清一人。 在一分钟之前,陈瑜乘坐倒数第二辆直升飞机离开了。 她没有看向飞机离开的方向,而是重新回到了神庙之中。 迟竹清站在陈瑜想要把苦无还给她时站的位置,心里突然说了句: “再见。” 她登上最后一架飞机,回到了没落已久的迟家。 岛上,只剩下一个人。 沙滩上,那扮演了三天黑白熊的男人,一动不动地望着北方——直升飞机最后离开的方向。 他彻底绝望了。 ............ 黑门监狱,会面室,自相残杀开始前一周。 男人双手放在桌子上,装有电子监测仪的手铐发出“滴滴”的响声。 他已经等了一个小时了。 今天一早,他就莫名其妙被两个狱警“盛情相邀”,直接来到了这里——整座监狱中最干净整洁的一间会面室。 男人闭上眼,回想起狱警们当时的尊敬态度。 他们居然一反常态地客气,甚至还免除了他一天的工作,对男人这种重犯来说,遇到这种事比太阳从西边出来还要稀奇一百倍。 要知道,黑门监狱是世界上最大、最森严的监狱,没有之一,里面关押的要么是举世闻名的变态杀人犯,像btk、肯伯这样的风云人物,要么就是些风流一时、现在落网的大角色们,他们曾经的职位可都是以国家名字为前缀的,要么是某些犯罪领域极有天分和建树的天才人物,比如他。 男人所做的事迹在整个星球都广为人知,本是某个组织首脑的指定发言人的他,光凭一张嘴、几封伪造信,就搅乱了整个世界局势,引发了数场小规模战争,那些爱戴他的粉丝们称呼他为“阴谋家”。 在黑门监狱,本名从来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代号、你的光辉事迹,只有你的作为能让其他狱友信服,你才有可能在这里活够——一天。 “阴谋家”无疑就是这样的存在。 吱呀—— 会客室另一边象征着身份和自由的那扇门打开了,一个穿着名牌西装的家伙走了进来。 他一手提着公文包,另一手捧着一台银白色的笔记本电脑,“阴谋家”从未见过这种样式的笔记本,但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常人接触不到的高级货。 ——和这里臭名昭着的囚犯们一样,有资格探访黑门监狱的,也都是世界上真正的大人物。 在名牌西装坐下来之前,“阴谋家”开口了: “敢问,你们来找我,有何贵干啊?” 名牌西装没有开口,以一种惹人讨厌的优雅姿态坐在桌对面,打开了电脑屏幕,并把它转到“阴谋家”面前。 只见屏幕一点一点亮了起来,一个黑白熊突然冒了出来。 阴谋家意外地挑了挑眉。 黑白熊双手背后,以一种高中女生的姿态向前探头。 “想必你就是大名鼎鼎的‘阴谋家’吧,久仰久仰!” “你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机密情报,卧底名单,还是——想要找我写书?”阴谋家不屑地撇了撇嘴。 他当然没指望对方把笔记本一摔,那几个被他坑到下水道的领导出现在屏幕对面,一脸慈祥大度地说“我们原谅你了,你自由了。” 就他所知,自黑门监狱建成以来,没人能从这监狱里出去,没人。 说来好笑,据监狱内的不完全统计,大多数来探监的大人物,并没有什么值得探究的目的,只不过是对某个人物的亲身经历很感兴趣,想要亲自见一见本人罢了。 黑白熊挠了挠头,一副困扰的模样。 “都不是啦,我来找你,是想给你提供一次重生的机会。” “重生?”阴谋家的身子往前探了些,恰好摸到笔记本的键盘上,“你是想让我在这上面输入\/remake吗?” “当然不是,唉,光是说你恐怕也不信,”黑白熊拍了拍手,旁边的名牌西装立即从公文包中抽出一张合同,送到桌对面,“这是我们与黑门监狱商量好的合同,只要你同意我们的交易,你今天就能从这儿离开。” “哦?”阴谋家来了兴趣,迅速地检查了一遍那份合同。 的确,如黑白熊所说,合同上白纸黑字,右下角还盖着举世闻名的“黑门监狱公章”,做不得假。 不,不对劲……阴谋家皱了皱眉,又把合同推了回去:“我可没听说过,有人还能从黑门监狱活着出去的。” “不,准确地形容应该是,没有人能从黑门监狱活着回到现实社会,”黑白熊纠正道,“从五十年前开始,黑门监狱就和我们达成了协议,我们提供资金,他们提供人才,这件事,你可以不用怀疑。 反正嘛,你的后半辈子也只不过是缝缝衣服,洗洗臭袜子,运气好的话还偶尔能看看新闻。” 黑白熊话锋一转:“所以,要不要来试试?” 第87章 起源(下) “不能回到现实社会,但能离开,这是什么意思?” “很简单嘛,从这里出去后,你需要为我们做一些事情,或者说,要求。 只有完美地达成了那些要求,你才能真正‘重生’,到时候我们不光会为你解决身份的问题,还会给你提供大笔资金,只不过嘛,唔噗噗噗……”黑白熊捂着嘴,不伦不类地怪笑起来,“到现在,还没有人能做到这一点。” “一个都没有。” “哦?”阴谋家的胃口彻底被勾了起来,他看着屏幕上的黑白熊玩偶,眼眸中有着近乎癫狂的兴奋。 与影视作品中那些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家伙们不同,他不过是个在阴谋方面极具天赋的普通人而已,和其他人一样渴望着自由,渴望着金钱、美女,还有世界上所有值得歌颂的东西。 别的条件他都不在乎,哪怕是下一秒死在监狱内也无所谓,反正这一眼望得到头的人生也没什么好珍惜的。 但现在,有一个“重生”的机会就摆在面前,那他当然,不,无论如何都要抓紧。 “天上不会掉馅饼,说吧,你想要我做什么?” “对话终于进行到这一步了吗,唔噗噗噗……”黑白熊再度怪笑起来,“我想让你参加并设计,一场游戏。” “什么?”阴谋家挑了挑眉,不理解这前后矛盾的表述。 “啊,最近某部题材老掉牙的剧集莫名大火,我们之中一些审美能力匮乏的家伙也大受感动,打算设计一场别出心裁的自相残杀。 不过嘛,这帮家伙的想象力也同样匮乏,想不出什么有意思的规则,所以嘛,我就来这里请您出山啦。” “为自相残杀设计规则……就这么简单?”阴谋家有些难以置信,这对他来说当然不是什么难事,事实上,这个条件有点优渥过头了。 ——和从黑门监狱出去比起来,这种事未免也太微不足道了些。 “诶,你的脑袋是水做的吗?”黑白熊摆出一副无辜的表情,嘴上却丝毫不饶人,“刚刚不还说了吗?你同样也要参与诶?如果你的智商就这点水平,那我要好好考虑下要不要换个人选了。” 分明就是你自己的表达能力有问题吧……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阴谋家本来也不是什么冷厉的角色,只不过是一个玩弄阴谋、玩弄人心的胆小鬼而已。 他压下心中的不爽,赔笑道:“抱歉抱歉,是我刚刚疏忽了,您大人有大量,大人有大量……” “哼,还真是个没骨气的家伙诶,”黑白熊虽然毒舌,但显然心里并不在意,“好了,没完没了的客套可以结束了,现在——” 它的脸色瞬间黑了下来,颇有动漫中“已黑化”的感觉,继续说:“让我们来谈谈,你在这场游戏中扮演的角色吧。” 阴谋家没有回话,但他身子前倾到紧贴着桌面,眼神也慢慢认真起来。 他知道,接下来的事情,将彻底改变他后半生的命运。 黑白熊点了点头,看上去对他的态度颇为满意,介绍道: “在三天之后,将有身份、性格、地位各异的一百人在孤岛的各处同时醒来,而你要做的,则是同他们进行一场,非公平游戏。” 他说着,名牌西装又从公文包中掏出一张卫星投影图,上面还记载着那座孤岛的具体位置和详细信息。 阴谋家看一眼地图,随口反问:“非公平游戏?” “没错,与常规的自相残杀不同,他们这帮参与者除了自相残杀之外,还需要开启岛中央的神庙,并且保证你活着,才能离开孤岛。” “保证我活着?”阴谋家再次意外了。 “没错,我们一致认为,这样的条件更有趣,更有吸引力一些,”黑白熊说着又自顾自地笑了起来,“说起来,如果你在自相残杀一开始就自杀的话,我们也是非常欢迎的。 那样的话,他们就永远不可能离开孤岛啦,唔噗噗,有趣,太有趣啦!” 这家伙……阴谋家咬了咬牙:“我为什么要做那种事?” “你当然不会那么做啊,不过,这才是乐趣所在,不是吗?” 不等阴谋家反应,黑白熊继续道:“既然你不打算自杀,想要通过这场游戏‘重生’的话,那就请记住,你的目的是,不让他们开启神庙。” 它说着,名牌西装又递上神庙的图片。 “你想必也看到上面的穹顶了吧? 神庙的开启条件是,十个活人,在十分钟之内通过穹顶上的摄像机激活手镯。 一旦参与者们达成这个条件,成功打开石门,那么你就会直接失败,永远不可能回到文明社会。 至于那之后,你是死是活,就看你自己了。” 阴谋家并不在意失败的惩罚,对他来说,游戏就是要胜利才有意义,转而问起那些未知的信息:“手镯,摄像机,那都是什么?” 黑白熊“哈”了一声,又详细地介绍了一遍最基本的规则,才说道: “而你要做的,就是通过在我们设计的规则的基础上,继续颁布新的规则,从而搅乱岛上的局面,让他们无法开启石门。 在这期间,你将会一直呆在神庙之内,放心,在石门开启之前,那里绝对安全、吃喝不愁。 而这六天的倒计时结束后,如果他们还没能成功开门,那他们脖颈处的芯片将会全部引爆,你将会成为最后的赢家,带着所有的一百亿美金,重回文明社会。” 阴谋家却没被这巨大的好处诱惑住,仍然更关心游戏规则:“那我颁布的规则,是否有实际的作用?” “当然有啦,不过有一点还请留意,你不能颁布类似于‘杀死所有身份牌为剪刀的人’这样直接的规则,只能侧面影响局面,而且,关于缩圈之类的想法是可以有效的,但你不能在游戏一开始就进行缩圈,更不能在游戏进展到三分之二前,把神庙排到圈外。 我想,这个条件对大名鼎鼎的阴谋家来说,应该很优渥了吧?” “那么,我可以改变,或者隐瞒一些信息吗?”阴谋家说着,指了指屏幕上关于“游戏目的”的那条规则。 “你想修改什么?” 阴谋家露出一个真情实意的笑容。 “我想……” 第88章 姐姐 卡车来了,每年的这个时候,它都会来到孤儿院,带走一批孩子。 而这次,他们就要带走姐姐了…… 我揉了揉眼睛,抓紧妈妈的衣角。 妈妈是孤儿院的院长,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在院里,所有的小孩都叫她妈妈,我和姐姐也不例外。 “恩秀,怎么啦?”妈妈的目光中满是溺爱,轻轻抚摸着我的额头。 我喜欢被妈妈这样摸头,她那双大手似乎有种特殊的魔力,每次都能让我感到安心。 但是,这次不一样…… “妈妈,姐姐就要被接走了吗?” 妈妈继续揉着我的脑袋,但目光却飘向了孤儿院的后门,卡车每年都会从那儿出现。 她笑了笑,温柔地安慰着我:“嗯,有户好心人领养了姐姐,这是好事呀。” “可是……” “放心吧,恩秀,妈妈明天也会给你找一户好人家的。” “可是,为什么被卡车接走的哥哥姐姐,再也没回过这里,也没给我们写过信呢?”我很害怕,害怕姐姐也会和他们一样杳无音讯,“难道,是他们太喜欢外面的生活,把我们忘了吗?” 不知道为什么,妈妈的表情有一瞬间凝固了。 不过,这好像是我的错觉, 她眨了眨眼睛,脸上又恢复了那种溺爱的表情,略带责怪又有些心疼地说道:“恩秀,别乱想。哥哥和姐姐们呐,一定活的很快乐吧。” 我刚想说点什么,可妈妈的身影不知为什么越来越远,越来越远,远到我看不清楚她的背影。 不,不是妈妈的问题。 离开的,是我。 我被妈妈送上了卡车。 “妈妈,妈妈!”钟恩秀猛地坐起,皎洁的月光在铁栅栏的缝隙中流了进来。 是梦吗……她松了口气,已经初具规模的胸部慢慢平静了下来。 还没响铃,离五点钟大概还有两个小时不到…… 离晨训还有一会儿,再歇会吧…… 钟恩秀重新躺了下来,用指甲在床头随意地画下一道。 说是床头,其实不过是块巨大的石头而已,算上这次,上面已经有一百二十五道刮痕了。 来到这里后,这个梦,钟恩秀做了一百二十五次。 外面那个看起来像是管事的人说,这里是训练营,是为荷鲁斯大人培养神使的地方。 说是训练营,其实也和监狱没什么区别,一到晚上九点,所有人都要被关在阴冷、简陋的铁栅栏内,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睡够八个小时。 倒下就睡着,是这里的所有小孩都能做到的事情,因为第二天五点,天还没亮的时候,他们就又要被轰起来,进行新一轮的晨练了。 说是晨练,其实不过是对受训者单方面的折磨而已,徒手搏击、隐匿、潜行、思想教育等等,所有课程他们都要分毫不差地完成,一旦有哪个地方出了纰漏,中午就要少吃顿饭。 训练营的食物倒是不错,营养均衡,菜品齐全,只是味道平平,当然了,味道好不好对教官们来说根本不重要,他们只需要每个孩子都能得到充足的营养,来继续接下来的训练就够了。 这里的每个孩子,最终都只有一个目的——成为刺客。 而钟恩秀,则是训练营中的佼佼者。 她在床上翻了个身,看着窗外仅露出一小半的月亮。 速度第一,爆发力第一,潜行时间、隐匿技巧、思想觉悟,进行考核的所有学科,钟恩秀都是第一名。 这并不是因为她在暗杀一道上有多强的天赋,而是,她要活下来。 ——每个月末结算的时候,综合成绩后三十名,会死。 不仅如此,要是某个孩子,训练过程中让教官们稍微不满意,那他都要被拉到刑室惩罚。 钟恩秀没见过刑室是什么样子的,但是她知道,在刑室回来的人,身体已经被折磨到崩坏的地步,而这样,是无法通过下一次考核的。 钟恩秀不想死,所以,她必须要表现地额外完美、出众,不给教官们挑刺的机会。 她明白,在这无止境的折磨中,她正在发生某种变化,不光是身体,还是头脑、思想,一切都在悄然朝教官们期待的方向悄然变化着。 更令钟恩秀难过的是,她无法阻止这些变化。 不知从何时起,每当她坚持不下去的时候,第一时间出现在脑海中的,不再是孤儿院中,姐姐、妈妈和朋友们的笑脸,而是思想觉悟课上那些令她喘不过气的沉重语句。 慢慢地,她记不清这是自己在训练营中度过的第几百个夜晚,记不清自己已经多久没有见到姐姐了,甚至连大家的模样,都慢慢变得模糊。 钟恩秀不想这样,但是,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反抗。 要不是这个梦一直出现,钟恩秀甚至觉得,自己很可能已经不记得孤儿院中的事情了。 她突然抬起枕头,从底下抽出一把幽蓝匕首。 和训练营中的其他武器比起来,这柄匕首既不锋利,也不轻巧,属于教官们看一眼就会弃之以鼻的类型。 但是,这是妈妈在她临走之前给她的。 那天,轮到姐姐被卡车接走了。 钟恩秀不想离开姐姐,所以,她向妈妈提议,想和姐姐一起走。 当时妈妈只是宠溺地笑了笑,然后带她来到院长室,把这柄幽蓝匕首交给了她。 年幼的钟恩秀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直到卡车来的那一天。 原来,妈妈从来没打算让她和姐姐一起离开。 卡车只接走了她一个人。 她作为姐姐的替代品,来到了这泯灭人性的训练营中。 钟恩秀不怪姐姐,姐姐也并不知道会发生这种事,这一切都是妈妈的安排。 只是,她不理解,妈妈为什么要这么做。 妈妈为什么要把自己辛苦养大的孩子,送到这种地方。 更令钟恩秀难过的是,她已经记不清楚姐姐的模样了,不,就连姐姐的名字,也不知道怎么地就忘记了。 她望着窗外残缺的月亮,泪水无声地划过脸颊,沾湿了床单。 她想起来了,姐姐的名字。 夏梦。 第89章 收获日 虚无之地。 默念“传送后”,陈瑜第二次来到了这片没有实体的黑暗中。 上一次他来到这里时,带着拉普拉斯之眼和荷鲁斯之影两大特权,重获新生。 而现在,荷鲁斯之影的三次机会全部耗尽,一个小时的拉普拉斯之眼也仅剩下十七分钟。 刚到手的特权怀没捂热乎,一下子就用出去了大半,这让陈瑜不禁有些肉疼。 但是,付出换来的战果同样可观——他还活着。 这就够了。 那么,就看这次的收获如何了。 猩红小字突兀地从黑暗中跃了出来,熟悉到令人心安的温柔女声随之响起。 【基础奖励:解锁新的基础特权(进度:1\/3剧本),已结算。】 陈瑜瞥了瞥他感觉中上次离开的位置,确切地说,虚无之地并不存在位置、方向这些概念,就连他自己都没有实体。 仅存意识的他,只能凭借印象寻找那道柔和白光。 如他所感,“新的命运”四个字出现在猩红小字的另外一边,似乎很抗拒与它的接触。 和之前一样,它的左右两边各漂浮着一个各方面都堪称完美的白色球体。 似乎是感受到陈瑜的目光,左边那颗球体突然膨胀了一圈,原本光滑的球体表面出现了几道极为细小的裂缝,由于原本的球体太过完美,这本应该不起眼的裂缝,乍一看很是明显。 不用多说,这就是所谓的基础奖励了。 再有两次剧本,就能够完全解锁这个光球…… 不知道,新的基础特权会是什么…… 陈瑜期待的同时,温柔女声继续着自己的叙述: 【附加奖励:一、率先察觉并粉碎“阴谋家”的阴谋,成功从自相残杀中胜出,获得特权:“阴谋诡计”,使用次数,五次。 特权效果:使五米之内的单一生物陷入逻辑混乱、心神失守的状态,遵循心底本能的欲望行事,注意:被作用者在特权作用期间极易被蛊惑。 单次特权作用时间:最长五分钟,具体效力视被作用者的意志强弱决定。 二、获得另一调查员杨可凡(教士)的认可,获得物品:万能喷雾(临时)。 物品效果:与真正的万能喷雾没有任何区别,可以立即修复大部分皮外伤,对内伤也有极佳的缓解效果,使用一次后即会消失。 三、获得迟竹清的谢礼,七欲刺:静(临时)。 武器描述:迟家先祖自战乱年代,找神秘高人锻造而成的祖传武器,是七柄苦无最初的蓝本,也是其中最为特殊的一柄。 七欲刺:静,材料成谜,是目前已知最锋利的冷兵器之一,更有静心凝神之效,能为持有者抵御一定程度的精神冲击。 调查员可以在下三个剧本世界中使用七欲刺:静,三次之后武器自动消失。】 下三个剧本世界?陈瑜怔了怔,本还以为迟竹清的武器只是送给那个世界的自己,没想到命运系统居然慷慨地把这也加入了奖励结算。 这么说来,不光是命运系统中特意提过的奖金,剧本世界中收获的其他较为贵重的物品,都有可能转化为附加奖励…… 他记下了这一信息,安静地等待着下文。 要知道,有两项板上钉钉的奖励还没公布呢。 果不其然,温柔女声继续用起伏得当的悦耳语调说道: 【四、调查员在剧本中持有二十亿美金,现转化为等额奖励,陈瑜先生,您现在有两个选择。 其一:随即抽取一个等价特权、神奇物品,类型、功能不限。 其二:指定升级目前持有的某一特权,临时物品将会转化为永久物品(在原世界和剧本世界中均可使用),永久物品将会强化、进阶,限定特权则增加次数和时间,永久特权同理。 请您在离开虚无之地前做出决定,否则系统将视为您主动弃权,为您随机选择。】 陈瑜扬了扬眉,不愧是等价于二十亿美金的奖励,这两个选项都非常优渥,他甚至想……全都要。 第一个不用多说,教士和詹台泽毅身上那些东西足以证明这一条件的价值,对于进攻手段匮乏的他来说,这几乎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机会。 更不用说,以二十亿这夸张数额转化过来的价值,他抽到的东西八成比万能喷雾这一类的物品要好。 第二个选择同样难能可贵,无论是拉普拉斯之眼,还是七欲刺:静,都是他现在不可或缺的依仗。 只不过,前者仅能新增一些使用时间,而后者则是永久使用。 若是玩游戏碰到这种情况,陈瑜一般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永久”道具。 但生活不是游戏,在屡次使用拉普拉斯之眼后,他自然明白这个限制极小、作用极大的特权,在剧本世界中的作用难以用价值来衡量。 至于静,情感上来说,他不愿意放弃迟竹清送给自己的物品,但理性又告诉他,自己对这种兵器的掌握程度不过是门外汉的水准,没有其他特权帮助,能近距离打中阴谋家的手腕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换句话说,静在实用性上,远不如拉普拉斯之眼。 陈瑜叹了口气,内心纠结。 如果能所有都强化一遍,还可以抽取另外的特权就好了…… 命运系统并不知道这些,继续公布最后的奖励: 【五、杀死初级调查员詹台泽毅,获得特权:强制进攻,剩余次数,一次。】 …… …… 陈瑜面无表情地看着强制进攻四个字,要不是现在没有实体,他一定会想尽办法来发泄心中的悲愤。 这给他造成了巨大麻烦的特权,在身份牌规则之下当然称得上是神技,可要是换做其他没有限制的地方,强制进攻就远没有那么厉害了,甚至说是极为鸡肋也不为过。 况且,这只有一次的使用次数,应该也是詹台泽毅最后死之前,没来得及用的那一次…… 这随机抽取的水分这么大的吗? 詹台泽毅持有的任意物品,你不会把他的衣角也算在里面了吧? 先不管那二十亿美金如何抉择,这第五项奖励是毫无疑问的极差选项。 陈瑜“转过身体”,看向另外一边的淡白色文字。 是时候试试这个了,“新的命运”。 第90章 回家 先用新的命运看看还能不能抽到更好的东西,然后再决定是抽取特权还是强化现有的条件吧…… 陈瑜打定主意后,在心中默念道:“新的命运。” 属于淡白色光球的、冰冷机械的女声顿时响起: “请选择要洗去的特权或物品。” “强制进攻。”虽然万能喷雾同样也只能使用一次,但好歹算有用,怎么说也比这个强些。 “强制进攻,剩余一次,请问是否确定洗去该特权。” “确定。” 机械女声沉默了一瞬,很快又再次响起:“强制进攻洗去成功,获得新武器,月鸣刀(临时)。” “武器描述:詹台一家最声名赫赫的长刀,在月光下作战时可小幅度提升持刀者的身体素质和刀法。 调查员可以在下个剧本世界中使用月鸣刀,一次之后武器自动消失。” 月鸣刀吗……也就是詹台泽毅手上那把?陈瑜很快便联想到了那把银白长刀。 “是的。”机械女声不带任何感情地给出肯定的答案。 这可比强制进攻好用多了,不过可惜的是,同样也只有一次…… 陈瑜挑了挑眉,算上月鸣刀的话,这次剧本世界可谓是盆满钵满,唯一有一点可惜的是,其中大部分都是临时道具,很快就会消失。 贪心不足蛇吞象,现在已经很好了……他摇了摇头,不管怎么说,自己下一次剧本已经有了保障,没什么好不满的。 整理完这次的收获后,陈瑜又把心思放在了那二十亿美金上。 现在,就是最后决定的时候了…… 目前来说,他进有月鸣刀,退有万能喷雾,还有拉普拉斯之眼,七欲刺:静,阴谋天才这样效果全面的装备作为辅助,暂时不需要抽取新的特权。 抽取特权先pass掉,现在的问题就是把这升级机会,用在哪一项物品上面。 如果抛去主观情感上的喜恶,把月鸣刀变成永久武器倒不失为一个好选择,刀剑这种相对比较常见的冷兵器,在现实世界中应该不难找到练习的地方,上手起来也比较容易。 至于静嘛……很抱歉,他首先要考虑的事情是如何武装自己,在剧本世界中活下来。 考虑到自己在上个世界中一直因为进攻手段匮乏而吃亏,月鸣刀的优先级应该和拉普拉斯之眼不分上下…… 正当陈瑜打算在这两个之间择优选其一时,“新的命运”旁边那颗微微有些裂痕的白球突然闪耀了一下。 只见一道白光自球体中升起、溜走,然后停在了猩红小字的奖励三,“七欲刺:静”上面。 这是什么意思?陈瑜稍微靠近了些,那几个字似乎活了过来,他只感到一股平静的祥和气息,这种感觉和……之前把静握在手里时一模一样。 难道,它在暗示我选静? 可是为什么? 莫非静上藏着有什么我没发现的优点? 陈瑜眉头紧锁,一时猜不透其中的缘由。 比起敌人的武器和特权,他当然更愿意选择迟竹清赠予的静,只是理性上却想不通命运系统为什么会推荐它。 坦白来说,他的直觉也更倾向于静一些,不是因为他对自己在苦无上的天赋有多少自信,而是……握着它时,那种平静、心安的感觉。 心安啊……一想到这两个字,陈瑜不再犹豫,直接选择把临时武器,七欲刺:静升级成了永久武器。 【升级成功,奖励结算结束。】 【调查员随时可以返回现实世界,只要默念“传送”即可。】 【注意:请不要在虚无之地……】 一段与之前没有任何变化的提示后,陈瑜莫名其妙有个荒唐的想法——先前的那段附加奖励,或许是他听命运系统说过的话中,最长的一段了。 没像上次那样作死停留,离开了虚无之地。 ............. 陈瑜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卧室床上,外面春光正暖,阳光明媚。 刚一回来,又是一行猩红小字映入眼帘,甚是扫兴。 【距离下次剧本开始,还有七十一小时五十九分四十四秒,请调查员做好准备。】 又是三天时限吗,果然清闲不得啊……他长长舒了口气,仿佛把心理和生理的疲劳全都洗去。 屋内没有心声传来,读心术难得寂寞,仅能听到楼上大妈和楼下孩童的嘈杂心声。 ——剧本世界中读心术的五十米范围,似乎没有带回现实,现在读心术仍然维持着先前的方圆十米。 也就是说,爸妈还没回来? 陈瑜像老干部一般慢悠悠地坐了起来,看向床头柜上的闹钟和日历。 时间是……中午一点半? 日期……三月二十日? 这……三天剧本世界,在现实中才过去不到半个小时? 他有些意外,本还以为这次会像新人试炼剧本一样,一下就是两三天时间过去,没想到时间流速竟然又反了过来,现实世界反而没怎么变化…… 莫非是因为当时身体处于濒死状态,才导致时间上出了差错? 不过,如果以后都是这样,剧本世界中经历的在现实中不过十几分钟,倒是比较方便,不会被别人发现什么异常。 就像……在看电影一样…… 陈瑜摇了摇头,重新躺回了床上,时间还早,也不算很饿…… 咕咕咕。 “……”他的表情凝固了。 人真是种奇怪的生物,不想着吃饭时就不会觉得饿,没看见马桶时也不会想要上厕所,但一旦心里有了念头,身体的某个部位就会付诸行动。 陈瑜又在床上躺了一会儿,试图与饥饿感作斗争。 十分钟后,他出了卧室,走向厨房。 令人哭笑不得的是,虽然他认真学过做饭,但手艺实在是不敢恭维,用他老妈的话来说就是“黑暗料理中的黑暗料理”。 于是乎,和绝大部分高中生一样,他的厨艺仅维持在打鸡蛋、煮泡面的地步,并不具备做出令人惊叹的美食这样的技能。 陈瑜看了眼黑乎乎的灶台,又打开冰箱,检查了一下里面的存货。 一分钟后,他回到客厅,重重地躺在沙发上。 叫外卖! 结果,他的愿望又一次受挫了。 陈瑜这时才想起来,自己的手机被鹰巢踩碎,现在还来得及买新的…… 无奈之下,他只好再度起身,打算去外面随便吃点什么。 结果,在门口的储物柜上,他发现了一台崭新的手机盒。 还有,一柄暗绿色的苦无。 七欲刺:静。 第91章 死宅 陈瑜走在大街上,右手不停把玩着暗绿色的苦无。 清凉,平静,放松。 静的大小、触感,都同迟竹清那把完全一致,他能确认,这绝非什么完美的复制品,而是实实在在的、在剧本世界中用过的那把苦无。 迟竹清……陈瑜眼前浮现出少女般的绝美脸庞,不自知地笑了起来。 良久之后,他面带笑容,推门走进一家过桥米线店。 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见…… 他这样想着,突然高声喊道:“老板,经典米线,特辣!” ............. 吃完午饭后,陈瑜没急着回家,而是揣着老爸送给他的新手机,上了公交车。 他还有些事情要调查。 在第五站换车,坐十七路,在终点站前三个路口下车,然后拐过七个拐角,最终驻足在第五个红色门牌旁的地下室处,陈瑜轻轻敲响了门铃。 没一会儿,一个身穿睡衣、精神萎靡的白发男子打开了房门,他身材瘦高、发型凌乱、皮肤因为太久没接触紫外线而呈现出近乎惨白的颜色。 他双手环胸靠在门板上,丝毫没有迎他入门的意思。 “呦,这不是我们的大英雄嘛,怎么有空光临寒舍啊?” “你果然还是老样子啊,死宅。”陈瑜无奈地笑了笑。 “头脑一热就见义勇为,完全不考虑成功的可能,真不愧是你。”白发男子没有去纠结“死宅”的称呼,显然也习惯了这个叫法。 陈瑜没去解释其中的缘由,只是针锋相对地道:“如果你愿意插手调查鹰巢,我也不至于在医院躺了三天。” 死宅,真名徐斐然,其人却是一个和斐然毫不沾边的家伙,是他认识的最强黑客、情报商、以及死宅。 用外界公认的话来评价他,就是信誉良好,从不僭越,在黑白两道都混得开的聪明人。 与死宅的结识还要从他的课外活动说起,先前也提过,陈瑜学其他东西时,用的是自己在“灰色”地带打工赚来的钱。 由于他年龄不够,找不到什么正经工作,又不想利用读心术去赌场那种地方牟利,只想找些不涉及道德底线和法律问题的简单活计,一直也没什么人待见他。 谁想到,突然有一天,当时还刚出道、没什么名气的黑客天才“死神”联系到他,问他愿不愿意帮忙收集情报,报酬丰厚,绝对合法,诚意十足。 陈瑜当然没有异议,两人就此一拍即合。 后来他悲催地发现,所谓的“死神”不过是个中二病晚期的死宅…… 而所谓的情报收集,不过是给他跑腿,带饭,收拾房间…… 虽说如此,但报酬的确十分丰厚,陈瑜也乐得如此就这样,两个在怪胎程度上万里挑一的少年臭味相投,就此成为了朋友。 “当时在忙其他事啊,更何况,”死宅仔细打量一通,满意地点了点头,“你这不没事吗,乌鸦?” 和声名显赫的“死神”不同,陈瑜没做过什么违法乱纪的事,当然也不存在代号一类的说法。 死宅叫他乌鸦是因为,在两人第一次见面时,陈瑜不知该说信心不足还是谨慎起见,戴了副在中世纪极其常见、现在多沦为cosy道具的乌鸦面具。 陈瑜同样没纠结称呼,“闲话少说,你还让不让我进去了?” 死宅耸了耸肩,转身进了地下室,嘴上还说道:“说吧,来找我做什么?” “找你查几件事。” “报酬呢?” “帮你打扫卫生。” “成交。” 短暂的交流后,白发男子站在那堪称垃圾场的客厅旁,展现出主人的大气:“随便坐!” “……”陈瑜瞥了眼满是零食包装和食物残屑的沙发,面无表情地说道,“滚。” “切,好心当成驴肝肺。”死宅转身走进了工作室。 虽然脸上不显,但他在心中没有任何自觉地庆幸着。 “还好这家伙来了,不然我家又要成老鼠窝了。” 陈瑜耸了耸肩,没太在意,默默跟在他后面。 “你要查什么?”死宅把修长的双腿盘到椅子上,头也不回地问道。 “一个宗教,还有两个传承千年的武学世家,可能存在,也可能没有。” 陈瑜随后给出了荷鲁斯教,迟家、詹台家的详细资料,还凭记忆把教士那个拉之眼吊坠画了出来。 ——这就是他此行的目的,验证这些剧本世界中的元素,在现实中是否存在。 而如果死宅都找不到什么,就说明这些东西并不存在,起码从未在全球的互联网和各大图书馆出现过。 要是真能找到些许蛛丝马迹,也就侧面证明,剧本世界和现实世界,说不定也正是这种关系。 也就是说,在这个世界上的某个角落,也存在另一个钟恩秀,另一个迟竹清,另一个教士…… 只不过,她们却再也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些人…… “不一定存在于这个世界?”死宅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嗯。”陈瑜没有解释什么。 死宅只是“哦”了一声,也不再追问。 工作室响起噼里啪啦的键盘声,他显然已经开始埋头调查了。 陈瑜深知他工作时的状态,悄悄退回客厅,主动收拾起这一片狼藉的地下室。 他一直觉得,用脏乱差来形容死宅栖居的地下室,都侮辱脏乱差这个词了…… 陈瑜一面从墙角掏出数不清的膨化食品残渣,一面嘴角疯狂抽搐。 “很遗憾,什么都没有。”半个小时后,死宅的查找有了结果。 “我找遍了世界上所有网上有记载的相关资料和历史文献,不光是你说的那几个名词,就连那只古怪的眼睛都找不到类似的图案。” “原来如此……”陈瑜继续着清洗作业,表情不喜不悲,不知该说是高兴,还是遗憾。 死宅也不再言语,就当他不存在似的,继续忙着自己的事情。 一个小时多后,陈瑜把地下室清理完毕,提着四大袋垃圾就往外走。 “要留下来吃饭吗?” “我做吗?” “当然。” “再见。” 离开死宅家后,陈瑜用四大袋垃圾直接堆满了街道上一个大型垃圾桶。 他攥紧手中苦无,独自离开这条小巷。 第92章 特权 白驹过隙,时光飞逝,不知不觉中,在鹰巢事件后请的一周病假就此过去。 陈瑜久违地穿上校服,重新踏入学校大门。 一周之后,鹰巢被捕的热度似乎已经消退,他也没像预想中那样被同校生们围个水泄不通。 陈瑜背着书包直奔三楼走廊尽头,庆幸之余,又不免有些失落。 结果,当他走进教室的那一刻时,潮水般的掌声瞬间响起。 包括班主任在内,所有人都起立、鼓掌,同时投以敬佩的目光。 此时无言胜有言。 这是老师和部分同学们想要营造出的效果,也是他们的一片好意,但对陈瑜来说却不是这样。 在同样热烈的掌声中,同学们的心声却各不相同。 发自内心的佩服和赞美自然也有,可也有一心只想着赶紧结束,抓紧多刷两道题的同学,也有因为嫉妒而对此不屑一顾的同学,还有…… 陈瑜拥有读心术已久,本该对这种情况再熟悉不过,此刻却不知为何觉得有些陌生。 他微微一怔,旋即摆出最合理的表情,向后排靠窗的角落走去。 ——那是他的座位。 在这所按成绩排考场、排座位的高中,陈瑜的成绩自然称不上顶尖,但也算不上差。而这最后一排角落的座位,是他自己要求的。 这样,他可以少听到一些心声。 在他的世界中,心声虽然和风声、雨声同样平常,但却绝非用单纯的杂音就能解释,更不是凭借个人意志就能习惯的存在。 时间一长就能慢慢适应,那不过是无知者仅凭主观臆测说出的风凉话而已。 对陈瑜来说,远没有那么简单。 试想,有一柄重锤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在耳边敲下,我们会有什么感觉? 再试想,有十柄、二十柄重锤,毫无规律且不间断地敲下,我们又会有什么感觉? 那么现在,打上了喜怒忧乐、思悲惊惧等各种各样情绪的无数重锤如此敲下,又当是如何? 而陈瑜一开始面对的局面,比这还要糟糕。 因为,他听得懂重锤的声音。 他就像个巨大的垃圾桶一样,不停接受着来自于不同人的不同心声,无法拒绝,无法逃避。 读心术带给他的,就是如此凄惨、无力的变化。 这样的心声,这样的生活,谈何习惯,谈何适应? 当掌握了封闭之法后,他才稍微好过一些,能够正常生活。 回首那段绝望的过往,陈瑜的心情竟然稍微舒服了些。 反正,过去的事已经过去,再怎么惨也要比那时候好。 他走到教室的尽头,在自己的座位上停了下来。 回身,露出标准的微笑,微微鞠躬。 “谢谢大家,我回来了。” ................ 在这分数至上的高中三年级,面对近在咫尺的高考,紧张沉重的氛围压得人们喘不过气,同学们很快便遗忘了重新返校的陈瑜,马不停蹄地投入到学习之中,一刻也不停歇。 陈瑜望着课桌上小山一般高的试卷和习题集,听着数学老师苦口婆心却又不免死气沉沉的讲课声,伴着周围学生的各种心声,一如往常的……走神了。 按理来说,学习其他东西都很快的他,学习语数英、物化生应该也不是件难事,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对学校的学习提不起兴趣。 莫如说,哪怕他强迫自己集中精神,也始终无法像其他人一样全神贯注,总是会无法控制地走神。 这已经超出了意志可以调控的范畴,几乎可以算是条件反射了。 如果从心理学的角度来解释,陈瑜刚掌握读心术时,学校那充满压迫和负面情绪的心声让他难受地喘不过气来,以至于他在心中留下了巨大的心理阴影,从而本能地抗拒学习。 陈瑜不知道这种说法的可信度如何,但想必有人能够理解,也有人会说他软弱、一事无成,只会逃避现实吧…… 不管怎样,他的学习成绩虽然能够更好,但也算不上差,大概稳定在段里前百分之十左右。 陈瑜望着黑板上令人眼花缭乱的求导公式,心里突然有个荒唐的想法。 如果在考试的时候使用拉普拉斯之眼会怎么样? 不,如果坐在这里的是“教授”,他又会怎么想呢? 对他来说,黑板上的压轴题想必也就是一眼能够看穿的地步吧。 那接下来,他又会怎么做? 分析同桌午餐的构成,分析同学和老师的微表情和微动作? 不……“教授”应该对这种事也提不起兴趣才对。 想想看,把自己带入“教授”的思维,来分析教室中的一切。 以那能算尽一切可能的超分析力来分析一切。 数学,一堆枯燥乏味的定理公式,再加上证明和计算,无趣透顶。 同学和老师,认真学习无趣学科的模样,同样无趣透顶。 说到底,所谓的班集体,人们津津乐道的相逢便是缘、交际圈,同样也不过是电脑的随机安排,再加上一点微不足道的人为改动罢了。 这一切,都无趣透顶。 那么,社会呢,文明呢,这世上还有什么是有趣的吗? 不对,不对! 快停下来! 陈瑜蓦然回神,不敢再想下去。 难怪,“教授”会养成这种反社会的性格,难怪,他会如此厌恶人类社会的一切。 在他眼中,人类就是如此无趣的存在。 陈瑜突然想起在虚无之地的选择,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 还好,还好之前没有选择拉普拉斯之眼…… 在这堪称万能的特权尽头,是冰冷到极点的理性,是毫无人性光辉的黑暗。 现在用了四十多分钟,影响还不明显,如果再频繁地使用拉普拉斯之眼,甚至日常生活中都用这种方式去思考的话…… 他很有可能,变成和教授一样可悲的存在! 不行,不能太过依赖特权! 尤其是拉普拉斯之眼! 在这无人问津的角落,陈瑜惊出一身冷汗,双手微微颤抖。 他右手无力地垂下,从兜中取出七欲刺:静。 他紧紧地攥紧苦无的末端握柄,感受着那清凉的触感,心情慢慢缓和下来。 静心凝神。 第93章 蔷薇杀手 “完蛋了,这次模考又没考好……” “怎么又错那么多计算,该死!马虎,又是马虎!” “好累……” 陈瑜合上天台的铁门,那些令人为难的心声顿时模糊了许多。 现在是午休时间,这里和平常一样,只有他一人。 在获得读心术之后,陈瑜便一直是天台的常客。 因为,这里人少。 他随便找了个角落坐下,眼睛瞥向旁边的猩红小字。 【距离下次剧本开始,还有一分钟整,请调查员做好准备。】 一分钟转瞬即逝。 ......... 晨光熹微,天色微明,冬天的街道上寒意十足。 中央公园,陈瑜坐在长椅上,哈出一口热气。 他身着黑色长款风衣,里面是白衬衫配西装裤,还裹着一条红黑相间的围巾,看上去活像个来自上世纪的绅士。 而周围的公寓、连栋别墅,全都是极其古典的西方样式,街道上满是马车和有轨电车,颇有些维多利亚时代的风范。 随处可见的高大烟囱一大早就开始工作,滚滚浓烟把数不清的有害物质送上天空,大规模生产商品的同时,还顺便为这座城市的环境建设做出了巨大“贡献”。 这时,猩红小字突兀出现,温柔女声也同时响起: 【月鸣刀(临时)准备就绪,初级调查员陈瑜,您可以随时默念,从而在亚空间中取出月鸣刀。 注:一经取出,亚空间立即消失,不予回收,本次剧本结束或者任务失败时,月鸣刀自行消失。】 没想到居然还有亚空间这种东西啊……陈瑜怔了怔,也没急着召出月鸣刀,现在暂时还用不到它。 这里毕竟还算是文明社会,平白无故带着这么一把杀人利器,未免也太过显眼了些。 简直是在告诉别人自己有问题一样。 说明月鸣刀的使用方法后,猩红小字继续变幻,显现出陈瑜熟悉的格式。 【剧本开始,模式:双人合作,目标:杀死“蔷薇杀手”】 【失败惩罚:死亡。】 【成功奖励:基础奖励:解锁新的基础特权(进度:1\/3剧本)。 附加奖励:视调查员的表现和破案时间长短而定。】 双人合作?陈瑜心念一动,看向浮在空中的猩红小字。 任务信息的低端,还有一张类似于资料卡一样的二维图片。 图片左边是一张全身照,一个西装革履、戴着眼镜的男人略显拘谨地站在那里,做了个经典的剪刀手姿势,脸上的笑容僵硬无比。 哪怕没有亲眼见到,陈瑜都能想象出拍照时的气氛有多尴尬。 男人名叫荣松,二十八岁,资料卡仅有这两行信息,其他地方都打上了问号。 不过,这个名为荣松的男人应该就是自己的搭档了。 如果是两个人一起合作的话,应该要尽快汇合才对…… 那么,他现在在哪里? 陈瑜一时没个头绪,却没有任何从长椅上离开的打算。 原因无他,关于这次任务的目标“蔷薇杀手”,虽然目前还不知道他究竟是何方神圣,但陈瑜一下子就找到了切入点。 这倒不是因为读心术发现了可疑人物,而是命运系统给的提示太过明显了些。 ——他的面前,躺着一具女尸。 若仅是如此,陈瑜也不至于立即把她和“蔷薇杀手”联系在一起。 女人浓妆艳抹,打扮艳丽,生前应该很受男人欢迎,可现在脸上却浮现出死人特有的苍白,再高级的化妆品也掩盖不住的苍白。 她身材丰腴,眼角的皱纹难掩岁月的痕迹,大概三四十岁左右,尸体平躺在陈瑜面前的喷泉顶端的平面上,而它的周围,散落着数不清的蔷薇花瓣。 红蔷薇芬芳馥郁,还夹杂着泥土的新鲜气息,看上去甚是美丽、妖艳。 哪怕是再迟钝的人,在见到这幅画面后,也会把它和“蔷薇杀手”联系到一起吧。 陈瑜没急着寻找自己的搭档荣松,反正任务的关联点,命案现场就在这里,他想必也会通过某种方式来到这儿,没必要浪费时间。 他上去一步,仔细打量起这艺术气息十足的犯罪现场。 女人闭着眼,双手抱着肚子,表情安详,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她身上没有明显的伤口,案发现场中也没有疑似凶器的东西,唯有左手无名指处血肉模糊。 被凶手拔掉了指甲吗…… 还有死因是什么,难是毒物致死……陈瑜皱了皱眉,又观察起尸体下方的喷泉。 而以尸体为中心的蔷薇花瓣,天女散花般地落在喷泉的每个角落。 喷泉本身是个标准地圆形,上下分为两层,里面并没有注水,没有被花白盖住的地方露出光秃秃的石头表面,看起来废弃已久。 正当陈瑜绕着喷泉走动,想继续寻找线索时,怪异的警笛声响起。 突然,一群穿着深黑色制服的家伙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瞬间包围了整个中央公园。 抛去身高、体型不谈,他们看上去全都一个样,滑稽的士官帽压得极低,腰间别着黑乎乎的警棍,警服上衣的口袋还故意上翻,露出半个手铐,似乎在显示自己的权威。 不用多说,眼前这些人,便是这座城市的治理者,俗称警察。 “别动!举起双手!不许破坏现场!” 比心声先一部传来的,居然是某个长官的怒喝声。 陈瑜怔了怔,才意识到读心术还维持在十米的范围,怪不得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在平时生活中,十米当然绰绰有余,可在剧本世界中,还是稍微大些好。 他先把读心术的领域拓展到和上次相同的方圆五十米——而这次的感觉,竟然比上次还要轻松些。 什么情况?难道我又变强了? 不可能啊……这次没有和提升身体素质有关的奖励啊…… 陈瑜没继续深思,刚刚怒喝的那位警督不知不觉中已经到了脸上,那群警察也凑了过来,在外面围成个圈,把他和警督包围在内。 陈瑜倒也不慌,毕竟自己的任务是杀死“蔷薇杀手”,而眼前的尸体无疑是“蔷薇杀手”本人干的,怎么也怪不到他身上。 正当他想开口时,“咔嚓”一声,双手之间突然多了种莫名的束缚感。 他被拷上了。 第94章 警督 陈瑜诧异地看着为首那位警察,一脸不明所以:“长官,您这是……” “叫我警督!”他满脸横肉,身材高壮,肥硕的肚子被腰带高高勒紧,每一呼吸腰间的警棍就会一颤一颤地抖动。 他摆着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眼神凶厉,就像和每个人都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样。 “是,警督……”陈瑜微微抬起双手,表情无辜。 警督闷哼一声,一个年轻警察立即向前,在陈瑜身上摸索一阵。 陈瑜没有反抗,因为他在警督的心声中,已经找到了自己被捕的原因。 他被捕不是因为自己有犯罪的嫌疑,也不是因为自己出现在命案现场,而是自己兜里的武器。 七欲刺:静。 不得不说,这个看似凶神恶煞的警督,嗅觉十分敏锐,连陈瑜都没注意到已经升级为永久物品的静居然就在自己兜里,但这个警督看向他的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危险的存在。 这与其说是观察仔细,倒不如说是警督在办案中日积月累产生的强大直觉。 但话又说回来,就这么一把小巧的苦无,有必要到铐上手铐这个地步吗? 与警督比起来,年轻警察并不出彩,他磨蹭了好半天才从陈瑜的裤兜中掏出静。 之后他仍不满意,仔细摸遍陈瑜身上的每一个口袋,反复确认没有其他武器后,才转身离开,把静交给了警督。 静,通体暗绿、小巧锋利,在这个世界上极其少见。 这构造奇特的武器让警督有些惊讶,但他很好地隐藏了自己的情绪,只是把静收进兜里,脸上依然是那副苦大仇深的表情。 “说吧,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陈瑜瞳孔微缩,警督一下子就问到了他最大的软肋——记忆。 同先前两次进入剧本世界时一样,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刚好出现在炸弹客所在的街道上,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参与自相残杀,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好在,陈瑜在说谎上的造诣不浅,表面功夫滴水不漏,很快就找到了借口。 正当他打算开口时,一个慌里慌张的人影撞开周围的警察,从包围圈外闯了进来。 “警督!误会!都是误会!”这不速之客直接挡在两人中间,帮陈瑜隔开了警督的诘问。 自己的询问被打断,警督正欲发火,一看清来人是谁,却又耐下了性子,用尽可能平静地语气问道: “荣松,你这是什么意思?“ 荣松?他就是我的搭档?陈瑜抬头看着男人的侧脸,他并没有穿着照片中的那身西装,而是与其他警察一样的打扮,不过那紧张的表情和拘谨的模样倒是和照片中完全一致。 “他是我的朋友,我先前报案的时候拜托他帮忙看下现场。”荣松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内心虽然十分紧张,但却丝毫没有回避警督刀子般的目光。 “你作为警察,居然不自己看守现场,还让一个平民来替你办事?” “警督,我们认识十年啦,他一向做事谨慎,值得信赖,我这才……” “什么狗屁借口?”警督语气沉闷地像是要吃人,“我是在问你他可不可信吗? 他只是一个平民,凭什么替你做这些?要是凶手卷土重来,看到他这副模样,又起了歹意怎么办?” “还有,你怎么回来的这么慢?我们从警局出发都到这里了。” “我打完电话,刚好旁边有位老太太的钱包被扒手偷了……” “周围没有其他警察了吗?” “这……” 陈瑜不动声色地叹了口气。 作为调查员,荣松自己当然也知道这不是什么好借口,但命运系统就是这么安排的,谁也无法改变。 局面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他只好认错:“警督,这是我的失职,请处罚。” 警督冷哼一声,狠狠地刮了他一眼,只是说道:“待会还有案子要办,这次先饶过你。” 不等对方回复,他又直接把荣松推到一旁,来到陈瑜面前。 “这次先放过你,不管这玩意儿是什么,以后可别随便带上街了。”他取出静,稳稳地交到陈瑜手里,“我知道这世道不太平,但还没沦落到要靠你们保护自己的地步。” 随后,警督转身朝案发现场的方向走去,最后打了个响指:“把他松开。” 先前那个负责搜身的年轻警察又凑了过来,这次的态度却与之前截然不同,小心翼翼地解开手铐,又客气地朝陈瑜鞠了一躬,这才退到一旁。 陈瑜把静重新收好,望向喷泉旁的警督,还有跟在他后面的荣松。 借着读心术,他们的对话异常清晰。 “警督,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嗯?你又想干嘛?” “我这位朋友小心谨慎、心思缜密,常常会发现一些其他人注意不到的线索,如果让他……” “好小子,想让体系之外的人插手,你脑子进水了?” “其实先前的几个案子也有他的功劳……” “敢把案件信息外泄,我看你这警察是当腻了!” “话是这么说,但他真的常常提出一些令人眼前一亮的建议……” “他是警察还是你是警察?” “我是……” “是他负责破案还是你负责破案?” “我……” “记好了,要是再让我发现你把信息告诉不相关的人,你当天就把警徽交给我!” “那这次……” “下不为例,”警督回头瞥了陈瑜一眼,努了努嘴,“去吧,让我看看你的本事。” 陈瑜微微一怔,既然荣松居然为自己做到了这个地步,他当然没有推辞的理由,走到与两人并肩的位置。 警督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荣松则拍了拍他的肩膀,友善地笑了笑。 陈瑜回以同样友善的笑容,嘴巴微张,无声地说了句“谢谢”。 这时,有个警察突然跑了过来,在警督旁边耳语两句。 陈瑜通过读心术得知,两个街区之外正在大规模打架斗殴,现在人手不足,急需支援。 属下汇报完情况后,警督没有丝毫犹豫,当机立断:“一队、二队跟我走,三队留下帮忙!” 他压了压警帽的帽檐,临走前留下一句:“荣松,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 不管用什么手段,赶紧把案子破了!” 第95章 女尸 警督说完也不再久留,很快就带队离开。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他和手下的警察们似乎都已经习惯了这种突发状况。 莫如说,正是因为预料到了可能会有其他事件发生,警督才会直接带着三队人来到中央公园。 而他对荣松可谓是信任有加,不但没惩罚他的出格行为,还直接把案发现场的指挥权交给了他。 他拿到了什么身份?居然在警局中有如此影响力? 陈瑜不由有些疑惑,自己看样子只是个普通平民而已,他居然敢当着警督的面“承认”曾向自己泄露信息,甚至还得寸进尺,把自己拉入了调查中。 而那位看似凶狠实则精明的警督,居然还同意了他的请求。 “先别碰现场,你们在外围警戒就行,等我命令。”荣松对着第三小队的警察们说道。 和警督一样,他们对这位临时的头头同样没有什么异议,听话地背过身去,守住中央公园的几个出入口。 见他们果然乖乖听话,荣松这才松了口气,转身说道:“陈瑜,你好,我是荣松,一名侧写师。” “侧写师?”陈瑜挑了挑眉,这一领域他刚好也有所涉猎,“这年头已经有侧写技术了?” “不不不,侧写是二十世纪中后期的产物,之前虽然有类似的技术或者说破案方法,但还没有成体系、成规模的研究和应用,而这个世界的科技水平大概是二十世纪初的样子,按正常的历史进度来说,起码还要五十年……” 眼见荣松越扯越远,陈瑜不由地开口打断:“陈瑜,学生,在这个世界看起来是个普通平民。” “哦对,抱歉,每次提起侧写相关的事就没完没了。”荣松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向上跨了一步,半蹲在喷泉的底层上,脚尖前是一瓣鲜红的蔷薇。 “据我来之前在其他警员那里了解的情况,我是个刚入行的刑警,之前好像破了几起小案子,在警局还算有些话语权。而且我的办案方式向来与众不同,所以在调查时不用担心他们起疑心。 不过,这座城市的刑侦水平极其有限,如你所见,像法医一类的协助破案的职业几乎是凤毛麟角,警局最先进的技术也不过是验证指纹而已。 况且,如你所见,这里的治安很不理想,烧杀抢掠比比皆是,在大街上随便逮住一个人都可能在警局有过那么份文件。几乎每个警察都要同时处理两三起案子,这并不是什么罕见的事。 总的来说,虽然我们可以借助警察的势力没错,但这只能提供一些行为上的便利,对案件本身的帮助微乎其微。 想要抓住蔷薇杀手,关键还要靠我们自己。” 他目光如炬,仔细打量着下受害人的尸体,嘴上还念念有词: “我问过其他同僚们,他们以前从未听说过有“蔷薇杀手”这号人物。换句话说,这应该是凶手犯下的第一起案件。 女人、蔷薇、中央公园,看来我们的凶手对仪式感还是有所追求的嘛…… 不过很可惜,这些蔷薇虽然新鲜芬芳,造价不菲,但只是装饰作用,并不涉及到命案的真正核心。” 真是厉害……陈瑜暗自赞叹一声。 不光是因为荣松的情报收集能力,还是因为他在说话的同时,还在不停分析着尸体上的种种线索。 “先看看死者的状况,身体发冷,全身尸僵明显,有大片尸斑,眼睛……”他从制服兜里取出一双手套,熟练地戴上,翻了下死者的眼皮,“角膜浑浊,瞳孔反应不明显。” “嗯,案发时间大概是五到七小时之间,最多不超过八小时。” 专业的警察和我这种自学成才的半吊子果然不一样啊…… 陈瑜有些佩服,虽然他用拉普拉斯之眼也能分析出这些,但这毕竟是人家的真材实料,与有限制的特权不是一个概念。 他接道:“也就是说,死者是在昨晚遇害的,而这里……很可能不是第一案发现场。” “没错,没有人会在中央公园动手杀人,”荣松赞同道,“更不要说还要大庭广众之下布置如此花哨的场景,真正案发现场,肯定另有他处。 起码,他一定是在那里让死者失去抵抗能力,才把她带到这里,如此从容地布置现场。 现在,让我们看看死者的情况吧。” 一开始侧写,荣松就进入了某种玄之又玄的状态,他的思路极其清晰,对犯罪现场的分析几乎是形成了一种本能。 与其说他在同陈瑜商量,倒不如说是在自言自语,顺着自己的思路继续前进。 “浓妆艳抹,打扮……还算漂亮,起码身上的这件粉色连衣裙与她那些廉价的香水、化妆品不同,属于真正的高级货,她平时应该也很珍惜,只有在特定场合才会穿…… 她裸露的双臂皮肤粗糙,小臂有些肌肉,应该经常干体力活,或者曾经从事过体力劳动。这更说明死者曾经甚至现在也一直经济情况不佳,负担不起那件裙子……” “也就是说,这件裙子应该是某个和死者地位相差悬殊的人送给她的,他们之间很可能有那种关系……” 陈瑜接着他的话头,自己本身对侧写也有所了解,虽然达不到荣松这样的地步,但根据已有线索进一步推断还是没问题的。 “说的没错,在这座城市,这种事并不算稀奇。大胆推测一下,死者很可能是去见那位出手阔绰的情夫时,被凶手盯上的,”荣松说到这突然停顿了下,“唔……” “怎么了?” “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荣松蹙起眉毛,面露沉思之色,“凶手取走了死者左手无名指的指甲作为战利品,这不是什么少见的事,许多连环杀人犯都有收集战利品的爱好,像内裤、香水、指甲等等。但是……”他的目光逐渐上移,“致命伤在哪里?” 最终,他的瞳孔聚焦在女尸的脖颈处。 那里,有一条极细的血线,如果不有意去看,很容易便会忽略。 第96章 凶器 “这是……”陈瑜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猜的没错,”荣松凝重地点了点头,转身大喊一声,“来两个人帮忙!” 两个看起来很青涩的警察很快来到了他们面前。 “来帮下忙。”荣松招呼一声,率先上前两步,正对着尸体的脑袋。 他双手轻轻放在女人的两鬓处,温柔地抚摸了一下,暗道一声抱歉。 其他两人一个扶着尸体的下半身,一个准备好证物袋和照相机,在旁边等待。 “三,二,一。” 三人同时用力。 脖颈间原本的细线处,浓稠的血液慢慢拉长,向着荣松用力的方向不断延伸,大多处血液在此过程中失去了支撑,滴落在地,唯有几道血线拉得极长,倔强地连接着死者的……头颅。 最终,在外力的作用下,最后的连接也就此崩断,女人的尸体,就此人首分离。 一阵拍照声响起,荣松神色凝重地低头,看着手中那张安详的面孔。 这就是她真正的死因。 她被斩首了。 荒废的喷泉雕塑作为背景,蔷薇铺就的红色地毯之上,屠刀快速落下,女人安详又绝望地迎接死亡。 “呼,这下总算可以确定,这肯定不是冲动犯罪了。”荣松故作轻松地说道。 没有人回应他。 陈瑜倒吸一口气凉气,心中没有任何猜想成真的喜悦,只是沉默地看着女人那张安详的脸。 他在上个剧本中,虽然已经见过好几次比这还要恐怖的场景,可那毕竟是芯片爆炸造成的结果,而眼前的这个女人,却无疑是被真正的人类砍去了头颅。 旁边的两个年轻警察,更是连他都不如,脸色煞白,一副反胃的表情,看着随时都会忍不住呕吐出来。 荣松默默地把头颅拼接了回去,借着血液的一丝粘性,大致还原了原来的现场。 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才重新开口:“你们去把照片洗出来,分发下去,挨家挨户去找,迅速查明死者的身份。” “遵命!”那两个年轻警察如获大赦,赶紧离开了现场。 “对了,”荣松又喊住了他们,“叫负责清理现场的警察们过来,留两个人在外面警戒就行。” “是!”他们立定敬礼,很快就把事情传达给其他警察。 见他们走后,荣松才对陈瑜解释道: “因为警察人手严重不足,无法一直维持现场,况且这又不是推理小说,在没有刑侦科技作为辅助的情况下,维持现场的意义并不大,拍几张照片也是一样的效果。” “真是可惜……”陈瑜环视了一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鲜有人驻足,似乎都已经习惯了警察办案的模样,“如果有监控就好了。” “别想太多,命运系统不会给出我们无法完成的任务,”荣松回到与他并肩的位置,宽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只要我们一起努力,总能活下去的。” “还有这种说法?”陈瑜有些意外。 “嗯……这是我遇到的其他调查员们总结出来的经验,就目前来看,应该没错。” “其他调查员,你之前也经历过合作模式吗?” “之前还有两次吧,据他们所说,在合作模式中,二至五人都是很常见的组合,人数越多,难度自然也就越高。”荣松慷慨地分享着自己的经验。 陈瑜却想到了上次在孤岛上,杀死詹台泽毅时的古怪提示,说:“那你们的阵营……” “不要问这个问题,”荣松竖起一根手指,做了个“嘘”的手势,“不知道为什么,阵营一事在调查员中是绝对不能提及的禁忌,在剧本世界中,这已经成为大家心照不宣的秘密了。” 似乎是怕陈瑜担心,他又补了一句:“不用担心,虽然不知道具体原因,但在合作的剧本中不涉及到阵营的问题,也不用担心自己的搭档会突然反水背刺。 毕竟,我们的目标全都一样嘛。” 不用担心阵营么……见荣松没有说谎,陈瑜也就放松下来,姑且把阵营的问题抛之脑后。 命运系统中存在的未知和变数实在太多,如果遇到一个无法理解的隐秘就日思夜想,纠结地五体投地,哪还有经历继续调查,完成任务? “多谢提醒。”他道了声谢,这些“前辈们”的经验之谈,对他这个只经历过两次调查的新手来说价值匪浅。 见外围的警察们逐渐聚集过来,荣松笑了笑,也不再多聊:“现在,让我们看看,蔷薇杀手还有什么想告诉我们的吧。” 他重新登上喷泉,在女尸被斩首的细线上方比划一下,与自己的另一只手做了个对比。 陈瑜也来到他旁边,仔细观察着那恐怖的切口。 荣松略作思考,旋即分析道:“斩首是种极其古老的处刑仪式,实施起来极为麻烦,而且风险极高,想要杀人的话,应该还有其他更加方便、更加万无一失的方法……” 他的语气由平静转为疑惑:“为什么,凶手为什么要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 费力不讨好的事? 等等……这里好像还有别的什么,也是没有实际作用,完全多余的布置…… 陈瑜挑了挑眉,一下联想到了案发现场的蔷薇:“仪式感!和现场的其他因素一样,斩首也同样是出于他那古怪的仪式感。” “仪式感……”荣松稍作思索,附和一声,“嗯,没错,这个角度说得通……” 他说着伸出手,在切口处沾了一下,仔细观察着切口的形状。 “切口异常地整齐、笔直,没有参差不齐之处。死者大概率是被凶器一下直接切断了整个脖子…… 凶手的手法颇为熟练,他肯定有着杀人或者是杀害大型动物的经验,而且,很可能不是第一次犯罪。” 荣松的分析到此为止。 陈瑜见他不再言语,便指了指女尸脖颈处的切口,补了一句:“看这里,切口处的血液中,还夹杂着少量木屑。” 荣松怔了怔,检查了一下那处切口,手套上又沾上了少许木屑。 “的确,你说的没错……” “那么,凶器是……”他皱紧了眉头,在脑海中寻找着符合条件的杀人器具,许久没有头绪。 陈瑜同样陷入了沉思。 一提到斩首,最先想到的是现在还在亚空间中的月鸣刀,但“蔷薇杀手”用的显然不是这种长刀…… 少许木屑,整齐的切口,就像是最精准的机械一般…… 等等,机械? 机械?! 陈瑜脑海中灵光乍现,他想起了某个活跃三四个世纪前,经常在各大公共场合出现,有威慑人心之用的……刑具。 “断头台!” 第97章 断头台 “断头台?”荣松重复了一遍这个带有厚重气息的历史词汇,一下子想到了不少死在这下面的名人们。 他望向尸体上方的天空,在脑海中演绎着断头台落下的场景。 很快,他便得出了结论:“的确,如果是断头台的话,这种异常整齐的伤口倒是显得合理了,而且,切口的痕迹,也与断头台那巨大的刀锋相吻合。 而这少许的木屑,正是刀刃切断脖子时,与底层木板摩擦产生的!” 不要用这么高昂的语气说这种话啊……陈瑜听得认真,一股怪力突然从右侧传来,拍得他身子一斜,差点倒了下去。 他偏过头,只见荣松一脸兴奋地说:“陈瑜,你说的没错! 凶器,绝对就是断头台没错!” “喂喂……”陈瑜无奈地指了指旁边惊愕的警察们,“这也是你办案方式独特的表现吗……” 荣松也反应过来,赶紧放开了他,又恢复到平时那副略显拘谨却又很可靠的模样。 “抱歉,一时激动,一时激动。” 道歉后,他很快又投入了办案的状态:“不过,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哪怕是在这座城市,断头台这种足以写进历史书的老古董,应该也不常见吧?” “这,就要问你们自己人了。”陈瑜朝几个正在清理蔷薇花瓣的警察努了努嘴。 “说来也是。”荣松点了点头,旋即找来几个警察,询问一圈。 结果,所有人都是一头雾水,对断头台这一有名刑具的概念,全都停留在理论中。 “这样的话——” 荣松一手横在胸前作为支撑,另一手搭在上面,拳头刚好抵住下颚,绕着喷泉慢慢行走,嘴里还念念有词: “目前来说,这里应该没有哪个地方还用断头台作为处刑的刑具,无论在哪里,断头台都不是什么常见的物品。 但是,这一物品动辄几十公斤重,而且目标明显,不易隐藏,凶手不可能把它搬来这里,处刑之后又搬走销毁。 站在凶手的角度来想,肯定是利用断头台完成杀人之后,再把死者送到这里,布置现场更简单一些。 果然和我们之前猜测的一样,凶手处刑死者的地方,也就是案发现场,并不是中央公园,而是另有他处。” 陈瑜接过话头:“而这个真正的案发现场,就是那具断头台所在的地方。 换句话说,只要找到了那杀死死者的断头台,也就能找到真正的案发现场。 而那个持有断头台的人,很有可能就是凶手。” “说的没错!”荣松用找到知音一样的眼神看着他,还比了个夸张的大拇指,“而死者的死亡时间不长,这说明他摸黑行动,把尸体从第一案发现场运到这里,没有花多久时间。 也就是说,那个断头台,就在这城市的某个地方!” 他如同解决了数学压轴题的高中生一般高兴,眼睛明亮地,转而对旁边的警察们吩咐道: “诸位,我们要找到的是一个近期刚使用过的断头台!一个已经销声匿迹、停止使用的断头台! 等等,这么说来……它的收藏价值应该远大于使用价值…… 这年头,越是稀奇古怪的东西,越有人喜欢珍藏……” “对了,”他喊回已经想要动身的警察们,“不要像无头苍蝇一样挨家挨户的找,开动脑筋,去查这玩意的来源! 这么庞大的古董,流入这个城市,一定有某种记录,从来源入手,肯定会快很多。 无论黑白两道,给我联系所有的古董卖家、拍卖行、黑市商人,所有可能会对这玩意感兴趣的人,对了,还要留心一下那些有钱没处花、给自己美其名曰‘收藏家’的大人物们,他们之中,很可能就有我们要找的目标。” 荣松舔了舔上下唇,眼眸中有抑制不住的兴奋,可嘴上却仍然有条不紊地安排着:“对了,查实死者身份那边,你们也分几个人去那边帮忙,两件事同时进行,争取尽快查明。 案件的突破口,就在这里。 对了,留下两个人整理现场,拍完照后把尸体运走。” “是!” 刚刚两人联手的那番推理征服了在场的所有人,先前对陈瑜违规参与调查心有不满的几人也打消了心底的不屑。 没有人对荣松的安排有异议,异口同声地答应一声,然后继续忙碌起来。 荣松长舒一口气,似乎对安排工作这件事本身也不太习惯。 他转身问道:“你觉得,我们的‘蔷薇杀手’,是个怎么样的人?” 陈瑜怔了怔,没想到这位卓越的侧写师竟然会征询自己的意见。 他试着分析现有的线索,再结合侧写进行推理:“从凶器入手,死者能接触到并使用断头台这种已经被时代淘汰的刑具,说明‘蔷薇杀手’应该受过良好教育,接触过处刑相关的知识,而且家境殷实,有渠道去得到断头台的消息。” “说得不错,还有呢?”荣松用一种鼓励的眼神示意他说下去。 “还有……”陈瑜把目光重新投向了四散的蔷薇花瓣,“如先前所说,凶手并不是冲动犯罪,也不是第一次进行‘处刑’,所以,这应该是有组织,有预谋的犯罪计划,一切都并非偶然。 断头台,蔷薇,处刑,甚至包括目标的选择,这一切对‘蔷薇杀手’来说,都有着某种特殊的含义。 至于含义具体是什么……”他稍作犹豫,还是说出了心中的真实想法,“我暂时还不敢确定,只是怀疑可能和男女之间的事情有关。 还有最后一点,如果凶手之前曾犯过其他罪行,警局说不定能查到凶手相关的案底……” “很好,”荣松不禁鼓起了掌,“请允许我冒昧地问一下,你不是学生吗,难道以前学习过侧写?” 不光如此,这里面,还有拉普拉斯之眼的帮助…… 他现在当然没使用这一特权,但“教授”那种思维方式在不知不觉中影响了他,让他的理性进一步发展。 只不过,这种变化背后,总让陈瑜想到那天在学校时发生的事情,心底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所以,他只是说道:“额,曾自学过一段时间。” “原来如此……你很有天赋,如果我在我那个世界遇到你,肯定会忍不住收你为徒,”荣松笑了笑,“不过嘛,到时候,肯定又有一堆教授和我抢你当徒弟。” 收我为徒么……看来,他在原世界中的地位也不低…… 也对,以他在侧写上的造诣,怎么也不会是个普通的小警察……陈瑜却只是摇了摇头,“那种事情……只能说,希望有那么一天吧。” “不,不对。” “嗯?” “你应该希望那一天永远不要到来才对。”荣松收敛了笑意,认真地说道。 结合他的心声,陈瑜很快便理清了这其中的逻辑。 如果自己真的和荣松在原来的世界相遇的话,那么只有一种可能。 命运系统,把他送到了荣松所在的世界,执行任务。 以目前的规律来说,这些任务,基本都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还是不要发生的好。 陈瑜叹了口气,把话题拉了回去:“对于‘蔷薇杀手’,你还能推理出什么其他信息吗?” 第98章 马文 “板上钉钉的基本也就这些,另外一些微不足道的猜测,目前还处于萌芽阶段,”荣松看向喷泉上的女尸,神情莫名,“等确定了她的身份后,应该就能继续完善蔷薇杀手的人格画像了。” 荣松说话时,陈瑜的注意力已经飘到了街道对面。 那里,一个小报童正鬼鬼祟祟地朝这边张望,身上的衣服打满了补丁。 有些稚嫩的心声传来:“「中央花园里的无名断头女尸,怪不得马文先生会对这个案子感兴趣!」 「不行,待会得把我的发现告诉马文先生。」 「唉,不知道这个案子会不会上报纸…… 还是说,又会像以前一样……」 陈瑜回过神,荣松却还说的起劲:“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 陈瑜神色如常,嘴唇翕动:“嘘——” “嗯?”荣松疑惑地偏过头。 陈瑜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看着喷泉上的尸体,嘴上却轻声说道:“别扭头,有人在看着我们。” 荣松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手撑下颚,假装继续着之前的推理:“我明白了……现在怎么办?” “对方来意不明,一直在观察着这里,还不断提到一个叫马文的人……” “马文吗……抱歉,我对这个名字没有印象……不管怎么样,他们肯定不是警察一边的人。” “那么我们先……” 然而,就这两句话的功夫,那报童已然脸色大变,转身逃进旁边的小巷。 「该死,被发现了!」 他怎么发现自己暴露了的? 陈瑜瞬间明悟过来,明白了自己的疏忽之处。 那个报童,居然会唇语! 他挑了挑眉,来不及解释,朝着报童离开的小巷全力奔去。 要趁报童逃出读心术的有效范围之前,追上他! 只要有读心术做指引,就不愁追丢! 荣松愣了一下,同样跟着奔跑起来,嘴上还刻不容缓地道:“你们看好现场,我们先走一步!” …… 「左右右左右……三长一短……」 「呼呼,别放弃,林恩,继续加油!」 「林恩,相信自己,你一定能成功逃跑的!」 陈瑜根据传来的心声辨别着方向,在大街小巷中迅速穿梭。 “嘿,我真的只是想谈谈!”他一边说着,一边继续朝那稚嫩心声的方向跑去。 报童却完全没有回话的意思,自顾自地继续奔跑,又拐入一条巷道。 “我真不是警察!”陈瑜继续追了上去。 不得不说,报童对周围的地形极为熟悉,居然靠那些神出鬼没的小道,一连穿越了好几个街区,让陈瑜差点追丢了他。 不过,也到此为止了。 心声越来越近,报童的体力也逐渐不支。 陈瑜转过最后一个拐角,来到阴森森的小巷中,一脸无奈地说:“你跑这么快做什么?我又不会让你吃牢饭。” 然后,这里除了报童之外,还站着一个嘴里叼着香烟的中年男人。 报童畏畏缩缩地躲在中年男人身后,丝毫不敢言语。 「对不起,马文先生,我又惹祸了。」 中年男人吐出一个烟圈,从小巷的阴影中走了出来,说:“警官先生,请问这孩子做了什么,让您不要命了地追他?” 眼前这个男人,无疑就是报童背后的指使者,他口中的马文先生了。 陈瑜摇了摇头,竖起两根手指:“首先,我真的不是警察。” “其次,这孩子借着卖报的名义,一直在犯罪现场逗留,我倒想问问,他又是想做什么?” “呵呵呵呵,”马文仿佛听到了什么最好笑的笑话一般,嘴角的香烟抖掉几颗火星,“这年头,没有人愿意承认自己是个警察。” 他穿着一袭棕色风衣,两鬓花白,脸上皱纹明显。 “这是什么意思?”陈瑜挑了挑眉。 “警察现在可是个苦差事,活多钱少,还容易把自己赔进去,而且,这城市里没人愿意相信他们,”马文上下打量了陈瑜一番,“不过嘛,你没有穿那身滑稽的制服,看来还真不是个警察。” 眼见香烟燃烧到了底端,马文又长长吐出一个烟圈,然后随手把烟屁股扔在地上,用脚踩灭了最后一丝火星。 “既然你不是警察,又为什么要多管闲事?” 马文一说话,那小报童也有了些底气,从背后探出头来:“就是,而且你不是也在现场晃了半天,还被警察扣上了!” “哦?还有这事?”马文一听,来了些兴趣。 “我……那是误会……”陈瑜怔住了,一时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不管怎么说,自己被警督扣上的确是事实,怎么也狡辩不了。 没想到,那个时候报童就已经在观察这边了。 唉,还是大意了啊,没有第一时间拓展读心术的范围…… 陈瑜叹了口气,说:“这其中的缘由有些复杂,但我的确是参与了案子没错,不然为什么闲的没事追他追了这么久?” “哦?那林恩在现场观察的缘由也比较复杂,现在也不方便解释。”马文施以诡辩,用同样的句式反驳道。 “还有,现在警察已经没用到这个地步了吗?居然要靠一个外人来破案?还要靠他来反侦察,还要靠他来追人?真是笑话。” “……”陈瑜只觉得一阵头大,自己虽然在荣松的担保下,破格参与了调查,但终归师出无名,没有一个站得住脚的理由来反驳对方。 不过,这只是坏消息,往好的一面看,马文话里行间中都是对警察的不屑,可他心里却并没有多少厌恶之情,反而……还有一丝同情和无奈。 换句话说,马文只不过是想救下报童林恩而已,并没有与警方交恶的打算。 虽说如此,对方也不是什么好忽悠的角色,自己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底牌。 总不能用兜里的静来武力威胁他们吧…… 算了,还是读心术靠谱些。 陈瑜无奈之下,只好选择了自己最熟悉的方式,不管那么多,开口问道: “那么,请问这位先生,您背后那位报童和您又是什么关系呢?” ——他明面上还不知道马文的姓名,只好用“这位先生”称呼他。 马文耸了耸肩,丝毫不肯松口:“我只是碰巧出现在这里,刚好看见一位年轻人在追赶一个穷酸报童,然后出手帮忙的热心市民而已。” 「哼,这点伎俩,都是我十几年前玩剩下的了。」 听闻这句话,陈瑜嘴角微翘。 没想到,读心术还没有收获什么有效信息,倒是马文自己先露出了马脚。 “那么,请问您又是怎么知道,这位报童的名字是林恩的呢?” 马文脸上的表情凝固了。 第99章 私家侦探 马文那张线条分明的冷峻脸庞上,表情凝固许久。 而躲在他身后的林恩,更是紧张地瑟瑟发抖,双手死死抓着马文的大衣,留下两个极深的印子。 陈瑜上前一步,直视着他的眼睛:“我想,您应该不用再隐瞒,和这位名叫林恩的小报童之间的关系了吧。” “呵呵……”马文竟然笑了起来,“你倒是不笨。” 陈瑜瞥了眼林恩,“看在这小家伙的份上,别再拐弯抹角了。” 结果—— “很抱歉,刚刚是我搞错了,他只是和我见过的一个叫林恩的小家伙长得很像,并不是他本人。”马文一脸歉意。 陈瑜扬了扬眉,不可置否地说道:“他可没否认自己叫林恩。” “他也没承认自己叫林恩,对吧?”马文揉了揉林恩的脑袋。 林恩会意地点了点头,怯生生地附和道:“我的确不叫林恩。” “……”陈瑜无言地看着这一壮一少,一阵大眼瞪小眼。 好家伙。 还能这样? 他突然有种在路边踩中牛皮糖的感觉,明明就是件很好处理的小事,可实际操作了才知道,甩又甩不掉,打又打不破,难缠的很。 不过,在无言之时,马文的心声却露出了马脚。 「林恩这小子,怎么惹上了这么难缠的家伙,就应该换个人去现场的……」 「唉,早知道那个女人的委托这么麻烦,就不接了。 不过这也没什么办法,要不是她带来的那笔钱,这帮小崽子连今早的面包都没得吃。」 这个马文,居然是个侦探?而且,听起来还是个比较有良心的侦探? 陈瑜有些意外,突然感觉自己在和从小说中走出来的人物对话。 不,比起其他的猜测,这才是最合理的答案。 在这个法律系统和社会规则还不完备的年代,在这座违法犯罪如家常便饭的城市,遇到私家侦探也不算什么稀奇的事。 “陈瑜……总算找到你了,”一个急促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荣松气喘吁吁地走了过来,“你跑地也太快了些吧……哈!”他又看向旁边的马文,“您就是那位监视者?” 陈瑜指了指马文身后,提醒道:“是他身后那位报童,名字不叫林恩。” “啊?”荣松不明所以地探了探头,把林恩吓得又往后缩了下。 马文把林恩挡在身后,目光打量了下那身警服,还有警服之下的青年,语气居然比先前缓和了许多: “我认识你,荣松,警局最近的大人物,连续破了好几个案子的天才刑警。” 陈瑜怔了怔,是荣松的名声大到了连私家侦探也会了解的地步呢,还是说……他一直在关注警局和案子的消息? “既然您认识我的话,事情就好办多了,”荣松却松了口气,“请问,您身后这位报童的名字是?” “林恩。”马文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然后,他又拍了拍林恩的脑袋,小家伙立即会意地点了点头。 “……” 你承认了? 就这么简单地承认了? 刚刚那套说辞呢?说好的诡辩呢? 陈瑜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只觉得自己像个小丑。 “喂喂喂,你刚刚可不是这么说的啊……” 不料,马文根本没理他,而是对着荣松说:“你们居然真的让一个平民参与调查?” 平民?陈瑜心念一动,感觉这个说法有些耳熟。 不,不仅如此,他的说辞中,还有其他地方有问题…… 荣松则拿出之前对付警督的那套说辞:“额,陈瑜是我十多年的朋友了,而且之前破的案子,他也帮了很大忙。” “朋友就可以例外吗?平民怎么……”马文说到一半,突然愣了一下,旋即摇了摇头,“算了,没什么。” 耳熟,太耳熟了! 陈瑜两眼放光,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对了,请问您的名字是?”荣松没想那么多,继续问道。 “马文,私家侦探,”马文大方地伸出右手,与他重重一握,“林恩算是我的小帮手,平时会帮我收集一些情报……” “原来如此。”荣松点了点头,他没有问陈瑜是怎么发现林恩的,也没有问如何得知马文的姓名,每个调查员都有自己特殊的手段,这不是什么大事。 他只是一手背后,朝陈瑜竖了个大拇指。 然后,紧接着又问道:“你们为什么要插手这个案子?” “起因是一个女人今天凌晨的委托,她好像无意目击了案件的经过,还对死者起了恻隐之心,出了笔钱来委托我调查案件的凶手。”马文耸了耸肩,神态自若。 荣松微微蹙眉,没有因为对方配合而放松警惕,只是说道:“这也不是你们监视警方办案的理由。” “别说那些没营养的官话,总之事情的起因就是这样,我想,我的诚意已经很足了。” 他拍了拍林恩的脑袋,就像再说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如果你要因为这点小事逮捕林恩的话,就请做好打几个月长官司,还有儿童福利机构上门查水表的准备。 到时候,你将会成为这期城市月刊上的焦点人物,当然,是会被别人吐口水的那种。 不过,如果你愿意退一步,放过林恩的话—— 你也知道,我们只是讨口饭吃,不是什么恶人,我和林恩保证,不会做对警方不利的事情。” “你就拿一张嘴保证?”荣松仍不满意。 “呵呵,这才是警察应有的谨慎,”马文倒也不恼,还有意无意地瞥了陈瑜一眼,“放心,我明白你们警察的规矩,不会把你们的情报卖给媒体,也不会随便向别人谈起案件的细节。 如果以后你们有什么需要,还会主动配合办案,这样的条件能接受?” 他说着,递上了自己的名片,上面印着事务所的地址、电话和委托的最低价码。 荣松有些迟疑,现在“蔷薇杀手”还逍遥法外,他也不愿在这点小事上浪费时间,而且对方显然不傻,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不必担心警方的动作泄露。 说到底,私家侦探只是私家侦探,吃这碗饭的,没人愿意和警察交恶。 还有最关键一点,那个发布委托的目击者,这至关重要的情报掌握在马文手中,如果不放过林恩的话,显然会和这个关键失之交臂。 马文见他神情动摇,心里大概有了谱,带着林恩就往小巷外面走,只留下一句: “合作愉快,如果没别的事的话,我们就先走了。” “等等,”沉默许久的陈瑜突然开口,“马文,你在做侦探之前,是干什么的?” 马文的身形在小巷尽头稍稍一顿,外面明媚的阳光洒在脚底。 他轻轻说道: “警察。” 第100章 居然是个女孩 马文做过警察。 难怪他对陈瑜的态度和警督如此相像,难怪他在见到荣松后态度大变,难怪他对警察这份职业面临的待遇悲观非常,却又对警察们远说不上厌恶。 马文自己却不愿意提起那段过往,带着林恩走出了小巷。 陈瑜反应过来,赶紧追了上去:“等等!” “又怎么了?”马文无奈地停了下来,回头瞥了他一眼。 “你之前不是说,我们有什么需要帮助的,都会主动配合吗?”陈瑜借着这个机会,和荣松一起快步跟了上去。 马文皱了皱眉,说:”所以呢,我不是给你名片了吗?” “不,我有问题,就现在,”陈瑜指了指中央公园的方向,“你也做过警察,肯定也知道一个目击者对破案来说有多重要。” “你没戴警徽,你说了不算。” “他说了算,陈瑜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荣松亮出了自己的警徽,“还有,先前那笔交易,我同意了,只要你配合调查,林恩的事一笔勾销。” 马文被这么一呛,心里很是不爽,说:“那是给我的委托,仅凭我自己,也能完成。” 与此同时,他心中又想着:「该死,如果让警察介入的话,又会变成五年前那样……」 五年前那样?陈瑜微微眯眼,反驳道:“你我都知道,这是个很烂的借口。” “我不觉得。” “你完成委托,我们破案,这两者并不矛盾,我们可以合作逮捕凶手,小孩都知道这样对我们双方都好。” 陈瑜朝旁边的林恩努了努嘴,“况且,那位女士目击了案发现场,万一被凶手发现,随时都有可能面临危险。 退一步说,配合警方调查,本来就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关于这个,曾经身为警察的你,应该再清楚不过了。” “呵呵,前两点倒是没什么问题,不过最后一句嘛,”马文冷笑道,“你不是警察,没经历过这些,这么想没什么问题。 但千万记好了,下次可千万别对别人这么说。” “好吧,那我换一个,反正你那漏洞百出的借口随便就能反驳,”陈瑜耸了耸肩,“早一点破案,‘蔷薇杀手’就早一点落网,我们也能多救一些人。” “蔷薇杀手?这年头,什么东西都要有个名字了,是吗?” “还有,你怎么就能确定,凶手一定会继续犯案?” 说罢,不给陈瑜反驳的机会,他又补了一句:“这个要求,我可以接受,不过等到调查的时候,可千万别妨碍我。” 陈瑜不可置否地加了个前提:“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 马文不屑地“切”了一声,没有同意也没否认,只是继续朝前走去。 “走吧,去事务所。” 果然,只要一提到警察和凶手,哪怕嘴上再不爽,他也不会拒绝……陈瑜的左肩再度传来那股熟悉的力道,他扭头看去。 “陈瑜!你真是个天生的警察!”荣松兴奋地快要跳起来了。 陈瑜摇了摇头:“先不说这个,中央公园那边没问题吗?” “没事,该调查的都调查完了,所有有价值的信息他们也都做了照片和文字记录,剩下的,就让那两个小家伙收拾残局吧。” 荣松一脸轻松地跟在马文后面,巴不得对方能再走快点,早点儿见到那位目击者。 “嗯……”陈瑜不疾不徐地落在最后,以他现在的身体素质,虽然还没到以走代跑的地步,但也不至于被甩开很远。 “你有没有发现,在中央公园里出现的那些警察,多是年轻面孔,老人很少?” 荣松微微一愣,若有所思:“我之前没怎么留意,但你这么一说……好像真的很少看见马文和警督这个年纪的警察。 不,甚至就连三十五岁以上的,都非常少见……” 谨慎起见,他又补了一句:“不过我进入警局时间不长,大部分时间也在外办案,见的人不是很多,可能他们都在内勤也说不定。” 这时,一个稚嫩的声音掺了进来:“哥哥叔叔,你们在说什么呢?” 林恩瞪大了那双湛蓝的眼睛,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 自从荣松答应他的事情一笔勾销之后,林恩就放心下来,不再那么紧张兮兮。 而马文同意和他们合作调查案子后,他就更加肆无忌惮,甚至对这两个几分钟前还避之不及的大人们开起了玩笑。 结果,荣松却倒吸一口凉气,轻轻揪住他的耳朵:“喂,你这小家伙,谁是哥哥,谁又是叔叔啊?” “长的好看不戴帽子的哥哥,穿的难看戴帽子的是叔叔。”林恩说着,咯咯地笑了起来。 “喂,你再说一遍!”荣松用了足以拿起一张纸的力道。 “疼疼疼,我错了!” “等等,你这家伙……”他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劲,一把摘下他的报童帽,认真地看了几眼。 不对,是她。 “居然是个女孩……”他半是震惊半是疑惑地喃喃道。 “什么叫居然?我本来就是个女孩!”林恩不满地嚷嚷道,“还有,快把帽子还给我!” “给你给你,假小子。”荣松揉了揉她的脑袋,轻轻盖了回去。 “我才不是假小子!” “还有,别摸头,会长不高的!” “喂喂,之前马文摸你头的时候,你可不是这副反应啊……”陈瑜插嘴说了句公道话。 “要你管!” “好,好。”陈瑜微笑地看着前方这一老一少,没想到他们连双标都能如此一致。 他没去纠结林恩的性别问题,孩童的声音本就稚嫩,心声更是如此,再加上林恩刻意打扮成了男孩的模样,认错很正常。 不过,她为什么会打扮成这样呢…… 是他的意思吗……陈瑜若有所思地看着最前方带路的那个宽厚背影。 结果,马文刚好开口:“林恩,别胡闹了。” “来,给你点钱,”他从兜里掏出两张皱巴巴的钞票,“现在去吃顿好的。” “好耶!”林恩高兴地接过钱,一溜烟就跑远了。 “别忘了买牛奶喝!”马文提高了声调,嘱咐一句。 “知道啦!”林恩已然不见了人影。 “走吧。”马文招了招手,继续顺着街道向前走去。 待跑到他们看不见的位置后,林恩才使劲挥了挥拳头。 「太棒了,林恩,作战成功!」 「这下,总算是稍微将功补过了!」 陈瑜听到了那句心声。 他看着林恩离去的方向,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林恩是故意打断他和荣松的对话的。 她听到了那些关于警察年龄的心声,又怕马文万一听到了会不开心,才加入进来,把话题带跑的。 第101章 断头台的主人 林恩走后,两人跟着马文来到下城区,一幢有些历史的穷酸公寓中。 公寓分为三层,走廊极窄,一次只容一人通行,而下面两层都属于房东太太,只有最顶层才归马文所有。 暂时所有。 马文带着两人来到客厅中,也不脱大衣,直接往安乐椅上一躺,翘起二郎腿,随意地招呼道:“随便坐。” 陈瑜环视一周,这里除了资料以外还是资料,茶几、沙发、书桌,甚至暗红的墙纸上都贴满了密密麻麻的纸张,整个房间压抑无比,唯一能称得上是装饰的只有书架上的一颗骷髅头,没有任何放松的空间。 而且,根本没有能坐的地方。 “随便坐啊。”马文指了指对面那两张老旧的沙发椅,上面的资料堆成一座小山。 陈瑜扫了一眼沙发椅上的资料,物品失窃案、财产纠纷案、工厂欠薪案工人失业案等等,资料的最后基本都盖上了“已结案”的红戳,而数目最多的失踪案,则基本都没有结果。 他把资料拿到一旁,整整齐齐地叠在另一摞资料上,然后入座。 荣松也学着他的做法,把资料放在茶几上,坐在另一张沙发椅上。 马文在不知不觉中又点燃一根香烟,吞云吐雾一番后说道:“欢迎光临,马文侦探事务所。” “绅士们,要喝杯咖啡吗?” 两人出于礼貌,纷纷点头。 “自己倒吧。”马文指了指垫着一沓案件资料的茶具。 “……” 陈瑜和荣松对视一眼,都没有从沙发上起来的意思,只是问道:“马文先生,现在可以给目击者的资料给我们了吗?” 马文又狠狠吸了一口香烟,才扬了扬下巴,说:“你们中间那张小桌子上,左边第二张就是。” 陈瑜偏头看了眼那张本应该是用来放茶具和点心的小桌子,荣松却已经迅速抽出那份委托,放在了茶几上,两人都能看到的位置。 资料上的记载极其详细、非常专业,上面还有马文在记录时的备注,不掺杂任何主观色彩和感情因素,只是单纯地记录事实,哪怕和官方的卷宗比起来也毫不逊色。 【委托人:阿黛尔·塔利斯】 【委托类型:找到中央公园一案的凶手】 【案件描述:十二月三号晚凌晨十二点,住在中央公园附近的阿黛尔太太突感风寒,起床吃药,这个过程中不经意地往窗外看了一眼,正好看见一个黑影在中央公园中闪过。 (据阿黛尔太太所说,她在夜间视力极好,却仍没能看清黑影的具体模样,只能确认凶手穿着一身宽大的黑色大衣或长袍,身高一米八左右,其他信息未知。) 起初阿黛尔并没有在意,吃完药就重新上床睡觉,结果在床上越想越不对劲,辗转难眠,才又起来往窗外一撇。(再次上床到下床之间,大概隔了十五分钟。) 结果,她并没有再看见那个可疑的黑影,却发现原来空无一物的喷泉处多了什么东西。 阿黛尔太太因此连了疑心,连忙叫醒楼下睡觉的仆人,派他们去查看情况。 (阿黛尔太太丈夫离世多年,膝下无子,她往日靠着遗产在银行的利息过活,生活还算宽裕,房中当时有一男一女两个仆人。) 仆人很快就地回来了,脸色煞白地告知她那里有一具尸体。(当时已经确认没有呼吸,具体见下方案发现场描述。) 阿黛尔太太对死者(女)动了恻隐之心,一夜难眠,这才动了报案的念头。 (经询问,她信不过警察的办案效率,之前又和我打过交道,才让男仆架着马车,连夜赶到我这来。)】 资料很长,到这里连一半都没完,不过下面都是些零碎的信息,而且也很大部分与警方掌握的资料重合,只有阿黛尔太太的个人信息需要特别留意一下。 马文刚好抽完那只香烟,缓缓开口:“看完了?” “看完了,”荣松往椅背上一靠,稍舒一口气,不无遗憾地说道,“我还以为是第一案发现场的目击者呢。” 我也以为是这样……陈瑜默然。 “你干脆直接让‘蔷薇杀手’报案自首得了。”马文对这一情报并不稀奇,只是嘲笑着他的贪心。 “那也不是不行嘛,”荣松摊手,“还有,刚才你也管凶手叫‘蔷薇杀手’了。” 马文怔了怔,旋即微微摇头:“唉,以前的坏习惯,到现在还没改过来……” “你昨夜凌晨就已经去过中央公园了?”陈瑜突然说道。 今天上午,林恩还没来得及把收集到的情报告诉他,但马文却已经知晓了中央公园并非第一案发现场,而那份资料上的记载也非常详尽,不亲自到现场调查的话是不可能知道的。 “当然,”马文大大方方地承认了,“怎么?想质问我为什么不报警?” 荣松摇了摇头,“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您怎么打算是您的事情,当务之急是找到第一案发现场,还有,死者的身份信息。” 马文吐出一个漂亮的烟圈: “很可惜,我知道的并不比你们多,为了不引起凶手的注意,我昨晚只是一个人摸黑,简单调查了一下。” “不用担心,我没有破坏现场,只是随便看了看。” “不,我们已经有头绪了。”陈瑜看向荣松,征得他的同意后才继续说道: “死者死于断头台斩首,所以我们只需要找到那架行刑的断头台,就能找到真正的案发现场。” “断头台么……”马文沉思了一会儿,突然起身来到书架面前。 “对了,反正你们待会儿也要问,我就提前说了吧。” “阿黛尔太太的猫曾失踪过一段时间,当时她去找警方报案,结果一下就是两个星期过去,却还没有消息,然后碰巧遇到我,才把案子委托给了我。 谁想到,林恩那小屁孩刚好捡到了一只小猫,还把自己的一半面包分给了它。” 马文说到这停了下来,手指逐一扫过书架上的一份份文件。 荣松主动问道:“然后呢?” “然后?我把猫还给了阿黛尔太太,她给了我一笔合理的报酬,就这么简单,”马文瞥了眼他,“你还想怎么样,我笑着招呼她说欢迎下次再来?” “……”荣松被呛了一声,不知该如何回复。 “你们还有问题的话,找猫的具体文件放在书架第一排第三列,请自便。” 马文说着伸手取出一份资料,重重地拍在了茶几上。 “这是黑市上关于古董刑具买卖的记录,如果断头台真的有什么猫腻,肯定能在里面找到。” 他重新坐下,身子微微前倾,轻轻抖了抖手腕,烟灰精准地落入烟灰缸中。 陈瑜翻开扉页,与委托的记录一样,上面的资料同样详尽,小到身高体重,大到交易的地址、金额,很多东西都有记载。 趁着他翻阅资料的功夫,马文自嘲一声:“呵,要是其他的失踪案也像找猫一样简单就好了。” “算了,反正这城里大部分人都活得不如阿黛尔太太的猫。” 他说着又轻轻靠在安乐椅上,吐出一口烟圈。 陈瑜的翻阅速度极快,一眨眼的功夫就翻完了小半本。 荣松见状,也就没去帮忙,转而问道:“能保证阿黛尔太太的安全吗?” “啊,阿黛尔太太平时很少出门,我派了两个孩子看着那边,再加上男仆女仆,互相照应不成问题,”马文又翘起二郎腿,眼睛一斜,“再说了,你们警察还有人手做这些?” “……”荣松再次无言。 半响后,他摇了摇头,从沙发上起身:“这里有电话吗?现场的那两个警察忙完后,可以去阿黛尔太太的住处帮忙。” “我不知道你认不认识警督,但有句话送给你,这世道虽然不太平,但还没沦落到要靠你们保护自己的地步。” “不止是阿黛尔太太,马文先生,您也是一样。” “交出警徽后,都是我们应当保护的对象。” “哼,那个家伙还和过去一样,满脑子理想主义,也难怪他能坐稳警督的位置,”马文嗤笑一声,用烟屁股指了指里面的卧室,“请自便。” “先等等,”陈瑜拽住了他,把资料倒转,送到马文面前,“查到了,这城市中一共有三架断头台。” “嫌疑最大的是佐治街十号,房主‘老幺’,是个喜欢收集各种古董武器的有钱人。” “比起其他两处,佐治街离中央公园很近,再算上凶手杀人之后转移尸体、布置现场,与推算的死亡时间和阿黛尔太太的目击时间大致吻合。” “推算的死亡时间?现在尸检报告出的这么快了吗?”马文打断了他。 “额……”陈瑜一时语塞。 荣松替他给出了解释:“陈瑜平时就爱研究些化学上的什么反应、什么原理,可以根据尸体的表现,大致出判断死亡时间。” “嗯?这倒是个不错的方法,总比研究所那帮只收钱不办事的家伙要好……”马文没再追问,目光移向那份资料,一根修长的手指正指着左上方的某个地方。 陈瑜指着“老幺”的个人资料,说道:“还有最关键的一点,‘老幺’的身高,是一米八一。” ………… 短暂的沉默后,马文丢掉了手中的香烟,从安乐椅上一跃而起。 “佐治街十号,我们坐马车去。” 荣松做了个稍等的手势:“等等,我打个电话,安排一下人手。” 陈瑜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怀念起智能手机来。 结果,荣松刚推开卧室的门,就连忙退了出来。 他用力地扇了扇鼻子,一副要吐的表情:“这是什么味道?” “酒精,呕吐物,药物,咖啡混合在一起,就是这个味儿,”马文走进卧室,打开窗户,神色如常地走了出来,“忘了告诉你,昨晚刚把一个醉鬼从牢里捞出来,这小子到现在都还没醒酒呢。” “算了,时间宝贵……”荣松捂着鼻子又进了屋子。 “知足吧,这点小事,在这座城市和家常便饭没什么区别。” “我可没这种恶习。”荣松含糊不清的声音从屋内传来。 “那是因为你能吃得饱饭。” “……”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荣松瓮声瓮气地安排道:“断头台的地址我已经查到了,你们可以暂时收手,去帮另外一组调查死者的身份。” “什么……码头又有工人闹事?老板拖欠工资,直接跑路了?” “……我知道了……你们去吧。” “对了,帮我转告负责现场的那两位警官,等把现场和尸体都整理好后,去保护一位老太太。” “地址是……” 两分钟后,荣松捂着鼻子走了出来。 “我们走吧。”他说道。 ………… “绅士们,佐治街十号到了。”戴着高帽的马车夫缓缓开口。 荣松抢着付了钱后,三人下了马车。 不敢多看这豪华的连栋别墅,荣松直接去敲门。 咚咚咚,咚咚咚。 门铃响了几下后,一个穿着长款睡衣,留着许久未经打理的爆炸头,一米八左右的男人打开了门。 他瞥了眼荣松的制服,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说道: “下午好啊,警探们,上次和你们打交道真是太愉快了,不知道今天又有什么事来找我?” 身为一个收藏了无数杀人利器的怪人,三天两头被警察询问再正常不过。 “断头台,你家有吧?”荣松问道。 老幺明显一怔:“有啊。” “我们有明确地证据表明,有一起案件和断头台有关,所以,请吧。” “切……”老幺不爽地撇了撇嘴,右手重重在门上一敲。 “走吧。” 三人跟在老幺后面进了屋,这是一栋颇为豪华的双层别墅,其一层的空间就比马文那寒酸的三层公寓加起来还要大。 荣松一面用余光不停打量着屋中的陈设,一面开口问道:“老幺,你昨晚在不在家?” “不在啊。”老幺当即答道。 “有人能证明你在哪吗?” “啊,昨天我的好朋友亨利爵士正好五十岁生日,我一大早就赶去庆祝,到很晚才回来。” “很晚?有多晚?” “大概凌晨一点吧,先生,”老幺突然回过头,咧嘴一笑,“您是在怀疑我吗?” 第102章 面具人 “一点……”荣松手抵下颚,“那从宴会开始到凌晨一点离开,你一直都有不在场证明吗?” “您如果不信的话,可以去亨利爵士那里随便找个仆人问问。”老幺嘲讽地一笑。 “对了,要不要我把他家的地址给你啊,警察先生?” “你等等哈,我先去找找。” 马文皱了皱眉,说道:“够了,你回家之后,有没有发现家里有什么变化。” “变化,能有什么变化?” “比如,有人曾经闯入你的房间,又比如,断头台曾被使用过。” “哈哈哈哈,这位先生,您真是太会说笑话了。”老幺癫狂地笑了。 “昨天凌晨到现在,你检查过断头台吗?” “两小时前才刚查过,我每天起床的时候都有浏览收藏的习惯,但是——”老幺挑衅地看着马文、荣松,“什么都没有发现,我的小宝贝们还和以前一样可爱。” 陈瑜看着疯疯癫癫的老幺,心中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不是因为他说谎了,而是,他没有说谎。 虽然老幺语气一直很冲,但从进门时对断头台的诧异开始,到现在的每一句对话,他的心声中都没有任何可疑之处。 对他来说,心里怎么想的,全都表现在了脸上。 唯一有的,就是对警察的不屑和蔑视。 但是,这是不应该发生的事。 哪怕老幺回家时没撞见凶手,他在检查断头台时也总会发现些许异常,不可能什么都没有。 除非,他们的猜测错了,这里并不是第一案发现场。 念及此处,陈瑜问道:“老幺,能带我们去看看你的收藏室吗?” “切,事情还挺多,”老幺冷哼一声,“走吧,跟我来。” 几人穿过宽敞明亮的大厅,登上三层,巨大的落地窗前,清冷的阳光被厚实的窗帘遮地严密。 老幺带他们来到了阴气森森的侧室,一扇决不应该出现在民居中的古铜制大门映入眼帘。 “你们心心念念的断头台,还有我这二十多年来的伟大收藏,全都在这里了。”他说着,高举双臂,敞开胸怀,重重地往大门上一扣。 下一秒,后方三人脸上浮现出愣然之色。 打开的不是古铜大门,而是……老幺的胸膛。 在接触到古铜大门的一瞬间,他体内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唤醒了一般,直接在体内炸裂开来,从内部撕裂了胸膛,洒出一堆鲜血。 “……我……”老幺颤颤巍巍地回过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胸口。 “别说话!”陈瑜怒喝一声,同时心中默念,取出临时的万能喷雾。 可是—— “这……这……” 老幺努力想说些什么,最终却没有足够的气力支撑他发出别的音符,重重地向后倒去。 他死了。 陈瑜来不及使用喷雾,这位爱好古怪的富豪,就这么不明不明白地死了。 沉重的尸体,倒在古铜大门之前,把大门撞开了一道缝隙。 “他是怎么——”荣松不复之前的镇定。 “他死了……”马文点烟的手微微颤抖,“可是,死因是……” 等等…… 读心术在最远处,捕捉到了一个异样的心声。 有点高,有点远。 在后面! 陈瑜蓦然回头,透过客厅巨大的落地窗,向对面别墅的楼顶看去。 那里,一个戴着铁质面具,身披黑色风衣的男人,正居高临下、面无表情地看着这边。 不对,是看着……老幺的尸体。 “你们看住现场!” 陈瑜来不及解释,直接向前猛地一跃,两步就来到落地窗前,然后—— 哗啦。 苦无轻而易举地划破玻璃,制造出一个足以让一人通过的空间。 在面具人惊愕的注视下,陈瑜踩着玻璃碎渣,站在了地板的边缘。 下方,没有木板,没有支撑。 再往前一步,就会狠狠地砸在别墅之间的小巷中,为城市的治安再做一份微不足道的反向贡献。 然而,如果只计算直线距离的话,现在距离对面那栋别墅,只有不到三米。 这就是房屋建的太过紧密的坏处。 而且,那里刚好还有一条,通往天台的楼梯。 面具人想必就是从那里上去的。 陈瑜稍稍用力, 面具人此时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赶紧向后撤去,离开了他的视线。 但是,已经晚了。 陈瑜模仿着之前使用“荷鲁斯之影”的动作,倾尽全力向前一跃。 毫无悬念地落在了对面的楼梯上。 陈瑜三步变两步,很快就站在了面具人先前窥视时所在的天台上。 他在天台上横扫一眼,很快就看见了面具人。 还有面具之下,那双蕴藏着无数玄妙的眼睛。 一瞬间,陈瑜的意识突然变得晦涩,缓慢。 无数疯狂、毫无逻辑可言的呓语在脑海中迅速闪过,搅乱了他原有的思绪。 与往日里普通的心声不同,那些呓语似乎自有生命,自有力量,不停回响、扩散,污染着思维,吞噬了理智。 “这是……什么……情况?”连念头都变得断断续续。 就好像,一条清澈明亮的小溪,突然排入了数以吨计的工业废水,再也不复之前的纯粹。 面具人咧嘴一笑,再也不复之前的慌张,缓缓朝这边走来。 他一边靠近,一边掏出一把类似马来剑的怪异武器。 陈瑜的瞳孔中,倒映出面具人的黑色风衣。 看着越来越近的剑刃,他努力凝结最后一点思绪,试图用出自己从黑白熊身上得到的新特权。 “阴……谋……诡……” “诡……” 浓稠的污水吞噬了最后一丝理智,让陈瑜再也产生不了任何成语言的想法。 甚至于,逐渐把他侵蚀成了污秽本身。 他失败了。 面具人的身影无限放大,然后,是那柄不知道有多少年历史的马来剑。 马来剑,毫无技巧地直刺,向着陈瑜的胸口直刺。 铁质面具之下,面具人嘴咧地更大了些。 然而,这一霎那。 陈瑜无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苦无。 不需要念头,不需要理智,仅凭生存的本能,握紧了手中的苦无。 七欲刺:静。 有静心凝神之效。 第103章 精神污染 在马来剑刺下的刹那,陈瑜握紧了手中的静。 如洞洞烛火一般,在污浊的世界中,他短暂地清明一瞬。 这就够了。 月鸣刀。 铮! 周围的空间微不可见地虚实变幻,明晃晃的银白色长刀携着刀鞘自亚空间中穿梭而来。 陈瑜凌空抽出月鸣刀,荡开了面具人的剑锋。 他握住了刀柄。 看着那把穿越了时空的长刀,面具人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他是怎么恢复理智的?这长刀又是从哪来的?」 可惜,这些问题,他只能下辈子再想清楚了。 明晃晃的刀刃,贯穿了面具人的腹部,连带着他的五脏六腑,还有那袭黑色风衣一起穿透。 铛! 马来剑掉在地上。 面具人的表情,永远定格在了那抹异色之上。 陈瑜拔出月鸣刀,稍稍后退两步。 面具人的尸体向前一倾,无力地倒下,刚好停在他的脚尖之前。 陈瑜轻轻一振,刀刃上的血滴齐刷刷落下,月鸣刀又恢复了那纯粹的银白色。 他捡起地上的刀鞘,把月鸣刀重新归入其中,放在腰间别好。 他这才松了口气,握紧苦无的左手微微松开。 没想到,这看起来普通的面具人,居然能进行如此诡异的精神污染…… 还好有你……要是再被控制两秒,恐怕…… 果然,还是要时刻小心谨慎啊…… 还好对方的体格并不强,不然的话,如果继续纠缠下去,胜负犹未可知。 陈瑜感叹一声,蹲下身来,翻过面具人的尸体。 现在,让我看看你的真面目吧。 他摘下尸体的面具,只看见一张骨瘦如柴的年轻脸庞。 面具人看上去比荣松稍微要年轻些,但浑身肌肉萎缩,看上去颇为弱不禁风,形销骨立。 也难怪,他会直接死于一刀之下。 陈瑜稍微偏头,确认旁边的猩红小字没有变化,还停留在“杀死蔷薇杀手”之上。 也就是说,这个人,并不是他们要找的凶手。 可惜,当时没有余力确认此人的身份,再说万一他真是目标的话,也就不用顾虑这么多了。 只是现在,没机会知道他和老幺,还有真正的“蔷薇杀手”之间,有什么联系了。 “陈瑜!”荣松这才姗姗来迟。 “我没事,你们那边呢?” “老幺家的断头台近期有使用过的痕迹,收藏室内还有大量鲜血,基本可以确认,那就是‘蔷薇杀手’杀害死者时所在的地方。” “什么?”陈瑜一惊。 老幺当时并没有说谎,在他的认知中,断头台的确没有什么异样。 可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他指的没有异样,就是这个? “详细情况我还没来得及确认,就过来找你了,”荣松说着,眼神飘向下方,在陈瑜大衣鼓起的部位稍稍停顿,然后又继续下移,看向地上的那具尸体,“这是……” 陈瑜暂时按下心中的疑惑,说:“这个面具男,就是刚刚在屋顶监视我们的人。” “难道说,他是蔷薇杀手那边的人?”荣松挑了挑眉。 “这个恐怕没机会证实了,”陈瑜把面具人那诡异的能力说了一遍,“很可惜,当时没法留手,不然的话……” “线索断了可以再找,你人没事就好。”荣松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过,这个能力倒是比较棘手,要是再有其他的面具人出现,要特别小心一些。” 陈瑜摇了摇头,递过手中面具:“喏,看看这个,有什么头绪没?” 荣松认真地打量一番,叹了口气:“虽然模样很少见,但只是很普通的面具,没什么特别记号之类的,稍微有点制造经验的人都能做出来。” 是这样么……陈瑜耸了耸肩,颇为惋惜地说道:“也不知道这家伙大白天的,穿一身黑,还戴面具,是想引起谁的注意。” “话说回来,你就这么放心马文一个人在老幺的收藏室?” 一提这个,荣松的脸色就古怪起来。 犹豫了一会儿,他还是说道:“检查完收藏室后,马文突然说,要借我手铐一用。” “借你手铐一用?” “嗯……然后,他把老幺的尸体搬到一旁,又把自己的两只手和古铜门的门把,铐在了一起……”荣松挠了挠头。 “所以,我这才能放心地赶过来。” “嘶——”陈瑜光是想象那幅画面,就倒吸一口凉气。 不愧是曾经当过警察的人,马文的确很懂警察的心理。 他明白自己一个私家侦探不能让荣松放心,也明白保护现场的重要性,这才自我牺牲,想出一个两全的方法,来打消荣松的所有疑虑。 这时,荣松检查完那具尸体,走回来说道:“很可惜,他并不是阿黛尔太太目击到的那个人。” “哦?”陈瑜面露疑惑。 “身高,”荣松指了指尸体的脚尖,“他只有一米七不到,阿黛尔太太哪怕再眼花,也不至于虚报了十厘米。” “原来如此……”陈瑜颔首,“不过你也知道,他并不是‘蔷薇杀手’,身份信息对不上也很正常。” 荣松显然明白他的意思,又叹了口气:“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我现在就怕,阿黛尔太太见到的那个黑影,其实是老幺。” “啊?老幺不是有不在场证明吗?”陈瑜这下是真的意外了。 “注意一下,是他自己主动说的,未经查证的不在场证明。”荣松纠正道。 “主要是,这个面具人很明显是来监视老幺的,而他又有着类似于精神污染的能力……” “还有就是老幺那莫名其妙地死状,收藏室的门上又没毒,他怎么会在碰到门的一瞬间暴毙而亡?” “而且,还不是毒杀。” 陈瑜蓦然抬头,问道:“不是毒杀?” “嗯,”荣松拍了拍自己的口袋,“我有一种……方法,如果尸体在一个小时内死亡,就可以类似于法医那样,立即得到一张关于尸体的详细报告。” “而报告显示,他的体内没有任何毒素。” “没有任何毒素……”陈瑜微微皱眉,他确认面具人当时只是在监视这边,并没有出手对老幺做什么。 那么,他又是怎么死的? 第104章 催眠 陈瑜的思路继续向下延伸。 先不管荣松为什么会怀疑老幺,先不管死因到底是什么,光是老幺对断头台的态度,就非常可疑。 无论是谁来,一看上面的血迹都能知道,这断头台绝对有问题。 但老幺说自己早上检查过断头台,还保证说自己什么都没发现。 更奇怪的是,三人让他带路,参观收藏室的时候,他的心声中只有对警察的不爽和蔑视,并没有因真相即将暴露,而产生紧张、慌乱一类的情绪。 老幺的行为,完全是自相矛盾。 如果他检查过断头台,就一定会发现异常,如果他发现了异常,当得知要参观断头台的时候,他绝不会如此镇定。 但是,他偏偏就真的这样做了。 这到底是为什么? 陈瑜吐出一口浊气,余光瞥到面具人旁边的马来剑,突然灵光一闪。 等等,逆转思维来想的话…… 有没有一个,能完美解释老幺行为中矛盾的方法呢? 有没有什么方法,能让老幺误以为断头台没有问题,还能杀人于无形,在老幺开门的一瞬间直接杀死他? 真相只有一个。 陈瑜突然明悟,猛一回头,对上荣松那双深邃的眼睛。 “你也猜到了,对吧。” 陈瑜点了点头,吐出两个字:“催眠。” “如果老幺被催眠了,从而产生一定程度上的幻觉的话,这些疑点就解释得通了。” “在催眠的影响下,老幺明明检查了断头台,却没有发现问题,才会把我们带入收藏室。” “而当他接触收藏室大门的那一刻……” 荣松接道:“引爆了催眠者埋藏在老幺体内的种子,也就是催眠的开关。” “而催眠结束的一瞬间,也就是老幺的死期。” “这根本不是什么毫无征兆的死亡。” “催眠者在催眠伊始,设计好了这一切,”荣松瞥了一眼面具人的尸体,“虽然不知道这在现实中是否可行,但就面具人的能力看来,这是最合理的推测。” “这也就是你猜测,阿黛尔太太见到的那个黑影,会是老幺的原因。”陈瑜补充道。 两人说话之时,两个在附近例行巡逻的警察,姗姗来迟。 他们一见荣松,就微微敬礼。 荣松稍稍颔首,说:“嗯,这里就交给他们,我们先回收藏室去吧,边走边说。” “对了,你们有什么疑问,可以到隔壁来找我。忙完这边,那里还有一具尸体需要处理,辛苦了。” 他说着指了指对面那扇被静划出个巨大口子的落地窗。 “是!” 说罢,两人一起转身离去。 临走之前,陈瑜感受到他们好奇又畏惧的目光,束了束大衣,把月鸣刀藏地更深了些。 ………… “如果是催眠的话,老幺自己所说的,凌晨一点的不在场证明,也就做不得数了。这一点,恐怕需要去找那位亨利爵士进一步查证。” “除了你说的以外,还有一点很关键,老幺的身高,刚好是一米八,符合那个黑影的特征。” “如果他的不在场证明是假的,那么,那个黑影是他的可能性极高。” “没错,只是很可惜,他并不是蔷薇杀手。” 陈瑜和荣松,你一言我一语地走进别墅三层。 平时总是一副苦大仇深的马文,现在双手横举在前,面对着门站着。 就像……小学生在罚站一样。 不能这么想……陈瑜遏制住了自己的念头,荣松则直接过去,解开了马文的手铐。 马文“重获自由”后,赶紧甩了甩自己酸痛的手臂,嘴上却仍关心着案情:“催眠?” “嗯。”陈瑜上前一步,把自己先前的经历说了一遍。 “还有这种事?!”马文惊异地上下打量一番,“你居然还能在那种能力面前活下来?” “侥幸而已。”陈瑜摇了摇头,没有多解释什么。 “只是这些假设都是基于一个前提,老幺并不是“蔷薇杀手”,你们又是怎么确定这一点的?” 听到他再次提及这个名号,荣松笑了笑,对于有命运系统提示的他们,这当然没什么好说的,但马文毕竟只是个普通人,有此疑问很正常。 他提起早就准备好的说辞: “‘蔷薇杀手’的手法专业、精准,很明显有过杀人或者是杀害动物的经验,但你的资料上提到过,老幺此人对收藏古武器有种狂热的癖好,也因此没少被警方关注,可他本人却是一个连杀鸡都不愿意的胆小鬼。” “而且如果真是他的话,现场布置地那么精细,事后处理却如此粗糙,连断头台的血液都不清理,怎么想也说不过去。” “所以嘛,结论不是一目了然吗?” “原来如此……逻辑上说得通,不,是很合理才对,”马文看着旁边老幺的尸体,沉吟道,“虽然听上去很不可思议,但如果是你亲身经历的话,就不得不考虑这种情况了……” “如果真的是催眠的话,也难怪你们会怀疑,阿黛尔太太看到的那个人是老幺。” 他揉了揉发白的双鬓,“可要是这样的话,线索在这里就彻底断掉了。” “的确如此,这样一来,突破口就只剩下死者身份信息了,”荣松叹了口气,“不过,现在还是再检查一下收藏室吧。” 他说着再度推开收藏室的大门。 陈瑜瞬间便被房间最中央的那个大型建筑吸引。 高得顶到天花板的木制框架,一根打了无数绳结的粗布麻绳,下端系着个至今还在锃锃发亮的巨大刀片,而最下面是两块可拆卸的木板,中间留着个人头大小的空洞。 而木板,刀片,还有周围的地板上,到处都是血。 已经干涸了的,属于死者的血。 毫无疑问,这就是“蔷薇杀手”的第一案发现场。 但是—— “请等一等,”陈瑜喊住了离去的两人,“现在还有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荣松停步回头,马文的目光也聚集在他身上。 陈瑜缓缓开口:“我们如何确认,杀死受害者的,到底是不是‘蔷薇杀手’?” 马文皱了皱眉,不明白他想表达什么:“你这是什么意思?蔷薇杀手不过是个代号而已。” “对啊,我们不是已经知道老幺不是真凶了吗?”荣松也附和道。 陈瑜指了指那个巨大的断头台,说:“好吧,那我换种说法。” “黑影是老幺的猜测,是基于催眠可以让老幺按照蔷薇杀手的意念布置现场,推理而出的。” “既然如此,那么站在凶手的角度来看,他又何须自己动手杀人?” “万一,亲手使用断头台,砍下死者头颅的,并非是‘蔷薇杀手’本人,还是当时被催眠了的老幺呢?” 陈瑜让开身位,露出老幺的尸体。 第105章 第二起凶杀案 最终还是马文先反应过来,理解了他的意思: “也就是说,我们的‘蔷薇杀手’只是把受害者绑架到了这里,把她的脑袋按在断头台上,但挥下屠刀,真正杀死她,还有处理后事的,其实都是老幺?” “就是这个意思。”陈瑜颔首。 荣松也反应了过来,眉毛蹙地极高:“要是这样就麻烦了……” “哪怕老幺的不在场证明的确作伪,但现在死无对证,我们又怎么证明他是被催眠的?” “光从案件本身来看,杀人的是老幺,布置现场的也是老幺,而真正的凶手,充其量不过是个从犯而已。” “不仅如此,即使我们真能抓到蔷薇杀手,”马文接过话头,“现在人一死,什么事情都能往他身上推,那家伙只要找个好一点的律师,说自己是被胁迫的,检察官也没什么办法。” 陈瑜又想起在小巷中和马文的对话,那种难缠至极的诡辩,心底闪过一丝阴霾:“那老幺的死呢?他们可没法解释这个。” “呵呵,有的是办法脱罪,”马文嗤笑一声,“逼迫平民,绑架死者,良心发现,气急攻心,畏罪自杀。” “这种事情,你以为我见得还不够多?” “……”陈瑜沉默了。 马文又点起一根香烟,率先朝断头台走去,说: “法律不等于正义,这是一种非常不完美的机智,如果你按对了钮,而且够幸运,正义也许会出现在答案中。” “但别忘了,那只是你想要的正义而已,不是检方想要的,不是富豪们想要的,甚至,不是民众们想要的。” “在这繁琐的条条框框之中,绝对的正义是不存在的。” “说到底,法律意图担任的,也只是一种机制而已。” “特别是在这座城市。” 陈瑜凝视着马文的背影,那饱经沧桑的高大背影,突然在这一刻佝偻下来,流露出一丝他千辛万苦才藏好的辛酸,无奈。 在过往的警察生涯中,没人知道他到底逮捕了多少罪犯,也没人知道他曾眼睁睁地看过其中的多少人在法庭上走了个过场,然后就逍遥法外。 这种滋味,即使旁人能体会一二,可实际如何,只有他自己知道。 陈瑜内心突然有种卑劣的庆幸,庆幸于自己只是个调查员,不用真的在这座城市生活,庆幸于自己的那个世界,有录像、指纹、dna这种有法律效应的证据,有完备的法律条文,庆幸那里……比这里公平得多。 “别想太多,到目前为止都只是推测而已,现在一切都还没成定局,”荣松对他使了个眼色,“还有,别忘了我们的目标。” 并非逮捕,而是杀死“蔷薇杀手”。 “可能性很大的推测。”陈瑜勉强一笑,但还是强打起精神,朝收藏室内部走去。 断头台的前后左右,各摆放着两个巨大的玻璃架子,用几层明黄色高级绸缎铺就的平台上,放着塔瓦弯刀,斯巴达之矛和盾,皮革制长弓,宫廷刽子手曾用过的斧头等等古武器。 而后方的架子上,有两个很明显的空位,绸缎上仅留下武器摆放时印下的大致轮廓,武器本身却不见其踪。 陈瑜径直走向那个空架子。 从轮廓上来看,一个是马来剑没错,那么另一个呢? 他看向旁边空出的位置,上面武器的轮廓痕迹极深,显然非常狭长,唯有尽头处有一点不起眼的凸起,看上去就像一根……木棍? “有什么发现吗?”荣松走了过来。 陈瑜指了指旁边的空位,说:“面具人的马来剑应该是从老幺这里拿来的,他曾出现在收藏室,这也侧面证明了催眠的推理。” 然而,他并无丝毫的喜悦,马文刚刚那些话仍然钉在他的心头,让他有种深深地无力感。 荣松检查了一下那处轮廓,的确和印象中的马来剑相吻合。 “嗯,看起来是这样,等待会他们处理完面具人,再用真正的马来剑再做个比对就能真正确认。” 陈瑜又稍稍让开自己的身位,对着那个狭长的轮廓说道:“还有这里,也少了件武器。” “看上去……像根长枪?”荣松的猜测和他相差无几。 “说到这,你提醒我了,”陈瑜回头问道,“马文,你那有老幺收藏品的目录吗?” “到三个月前为止,怎么了?”蹲在断头台前的马文微微抬头,已然恢复了平常的冷峻。 “我想,我们需要回去翻阅一下了。”荣松同样让开身位。 这时,别墅三层响起杂乱无章的脚步声。 两个警察火急火燎地跑了进来。 正是刚才在面具人死亡的天台上,打过交道的那两位。 “警官!不好了!” “警局来电,‘蔷薇杀手’,他……他……” “又杀人了!” 三人同时回首,灼热的目光聚焦在他们身上。 不用多说,警局也把这位连环杀人犯称为“蔷薇杀手”了,也不知道,他们要是了解了他作案的手法,会有什么想法。 “我明白了,”荣松应承一声,“这里还有具尸体,叫做老幺,是第一起命案中,断头台的主人,具体的情况我会再抽时间写份报告出来,而现在……” 他稍作思量,对着陈瑜和马文说道:“当务之急,我们要做的有三点。” “其一,‘蔷薇杀手’犯下的第二件凶杀案。” “其二,证实老幺临死前留下的不在场证明,也就是昨晚凌晨时,他到底是不是在亨利爵士家中。 这里有一点需要特别注意,即老幺被催眠的时机,如果我们的猜测正确的话,他很有可能,正是在亨利爵士的聚会上被催眠的。 其三,查明并找到收藏室丢失的武器,其中一把在面具人身上发现,另外一把目前还未现身。” 陈瑜点了点头,接道:“那我们分头行动吧,按各自的专长来,你去凶杀案现场,马文负责武器,刚好你手里也有收藏的目录。 至于亨利爵士那边,就交给我吧。” 他没有解释自己的专长是什么,但这样的分配显然是最合理的。 “我没问题。”马文耸了耸肩,简短地说道。 荣松挺直腰背,郑重地说道:“不管这案子在法庭上会被粉饰成什么样子,不管最后结局会如何收尾,不管正义能否得到伸张。” “我们总要做点事。” “这不光是我们的责任,还是为了死去的受害者们,为了让她们得以安眠。” 他不是以调查员的身份,不是为了完成任务而才说的这些话,而是作为一名警察,一名执法者的真情实感。 “两位,拜托了。” 第106章 又是催眠 咚咚咚,咚咚咚。 比老幺不知要豪华多少倍的别墅大门前,陈瑜独自一人驻足。 三人在收藏室约定好,等手头的调查有了结果后,在中央公园集合,万一有什么紧急情况,靠电报和固定电话交流。 然后,陈瑜就来到了这里,亨利爵士的住处。 “您好,先生,请问有什么事吗?”一位女仆出现在大门的另一头,优雅行礼。 “您好,我要找亨利爵士,问一些关于昨晚宴会的事情。”陈瑜同样礼貌地回应。 女仆狐疑地扫了眼他身上的衣服,道:“你是警察?” 果然被怀疑了啊…… 好在,她并没有发现大衣之下的月鸣刀。 陈瑜叹了口气,从兜中拿出荣松的警察证,压低了声音道: “这个案子比较特殊,警督叫我们尽量低调不要声张。” 女仆见到那象征着身份和权威的证件,瞬间信了大半,再一听这严肃地语气,也不敢再过多怀疑。 “请稍等,我去请示爵士。”她再次行礼,小跑着进了别墅。 看来亨利爵士一家对警察的态度没老幺那么恶劣…… 幸亏我提前找荣松要了证件……陈瑜松了口气,心里却称不上有多轻松。 按理来说,即使他被允许参与调查,也应该会有至少一位警察陪同记录才对。 陈瑜对此并不抗拒,毕竟调查时有个官方身份作为依靠,遇到麻烦处理起来也方便一些。 然而,警局连第二起凶杀案都没有足够的人手调查,更分不出人手陪他来这里。 无奈之下,他只好借用荣松的证件。 荣松倒是爽快,一边拍着他的肩说什么“我们警方在精神上支持你”,一边把警察证交给了他。 ………… 没等多久,女仆就带着好消息回来了。 “先生,请跟我来,爵士在待客室等你。” 陈瑜跟着她走进待客室,只见一个病恹恹的中年男人坐在落地窗前,悠闲地喝着红茶。 正是亨利爵士。 他的心声中,有部分紧张、部分疑惑、部分好奇,这些常见的情绪化为一句: “请坐吧,警察先生。” 陈瑜在他对面落座,直接略去了自我介绍,说道:“亨利爵士,我这次来……” “玛丽都告诉我了,”亨利叹息一声,“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吧。” “那我就不客气了。” 陈瑜清了清嗓子,问道:“昨晚是您的生日宴会没错吧?” “五十岁生日。” “宴会开始和结束的具体时间,您还有印象吗?” “嗯……”亨利一下子说不出个大概,最终还是在玛丽的提示下想了起来,“七点开始,结束嘛……最晚离开的客人大概是两点多,当晚也有几位客人直接在客房住下。” 他朝外面努了努嘴,意有所指地补了一句:“警察先生,您也知道,晚上外面可不太平。” 七点到两点吗,刚好把老幺的不在场证明覆盖住,但是…… “听说老幺是您很好的朋友?”陈瑜学着他的样子身体后仰,看向窗外。 “没错,老幺可是……”亨利的神色突然紧张起来,“你是因为他才来这里的?” “是的,亨利爵士,他现在的情况,已经不足以用糟糕来形容了……”陈瑜看着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您如果想帮助他,最好把昨晚的情况如实告知。” 话音未落,亨利突然激动起来:“老幺怎么了?你们把他怎么了?” “冷静,先生,别忘了曼森医生昨天的嘱托。”玛丽赶紧把他扶了回去。 “呼……”亨利长舒一口气,才说道,“不管老幺做了什么,警察先生,一定是你们误会了。” “他虽然喜欢收集那些东西,甚至把自己大半家产搭了进去,但他真不是什么坏人,不会去……” “爵士,我明白你的意思,”见他情绪不太稳定,陈瑜姑且打消了告诉他实情的念头,“请您放心,我们并没有怀疑老幺。” “只是现在,需要向您验证几件事,好吗?” 亨利这才平静下来,说:“请您问吧,先生。” “老幺昨晚是几点来到您这里的?” “大概五点左右吧?”亨利求证般地看向玛丽,目光温和。 “没错,老爷。”玛丽拘谨地点了点头。 接下来,才是重头戏……陈瑜眼色一凛,问道: “那他是几点离开的?” “几点离开……我记得当时很晚了,但到底是几点呢……” 亨利努力想了一会儿,猛地一锤把手,“我想起来了,一点,凌晨一点。” 陈瑜瞳孔微缩,还没来得及做声,倒是玛丽惊疑一声: “啊?” 一瞬间,两个男人的目光都移到了她身上。 “抱歉,抱歉,我说错话了……”玛丽赶紧低下头,慌乱地擦了擦手背,就要离开房间。 “不,玛丽,别害怕,你想说什么?”亨利用一种鼓励地目光看着她。 “你也知道,我岁数大了,记错什么很正常。” 玛丽却使劲摇了摇头,还是要往外走,甚至还带了些哭腔:“妈妈告诉我,做事的时候不该多嘴的,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完了,这下全完了……」 陈瑜皱了皱眉。 亨利爵士表里如一,除了最开始谈及老幺外,脾气一直极好,哪怕玛丽说错了话,也不应该这么慌张才对。 不仅如此,亨利爵士说老幺是两点离开的时候,玛丽也表现得非常诧异。 那么,问题或许不只出在玛丽身上,而是…… 亨利爵士记错了时间? 陈瑜看着对面那位无奈喝起红茶的中年男人,突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就像是……另一个老幺? 陈瑜突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难道说,亨利也被催眠了? 不,不行,不能再聊下去了! 万一又像老幺那样,触发什么了催眠的某个开关,连亨利也会…… 破局的关键,在玛丽身上! “您先等一等,我去安慰一下玛丽!”陈瑜立即起身。 “诶?警察先生?”亨利无辜地眨了眨眼。 “玛丽!”陈瑜在走廊追上女仆,“在你印象中,老幺是几点离开的?” “爵士不是说……” “我没问爵士,我在问你!” “这……”玛丽咬了咬牙,终于下定了决心,“晚上十点半!” 第107章 嘱托 十点半? 那也就是说,阿黛尔太太目击到黑影时,老幺并没有不在场证明? 催眠的猜测果然没有错! 那个黑影,很可能就是被催眠的老幺! “警察先生?”玛丽颤颤巍巍地喊了一声,“我闯祸了吗?” “嗯?当然不是。”陈瑜宽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可是,曼森医生告诉我,爵士他近些年状态一直不太稳定,不能受太大刺激……”玛丽说着深深低下了头,“他说,万一爵士记错了什么事,千万不要提醒他,不然万一他意识到自己……” 她说着就梗咽起来,泪水啪啪地落在地上。 “曼森医生?”陈瑜挑了挑眉,“他是什么时候说这段话的?” “今年……年初?”玛丽呆了呆,解释道,“曼森医生担任爵士的私人医生有两年了,但我是今年才来到这里担任女仆的。” “在我来的第一天,他就再三嘱咐我这件事了。” 今年年初吗…… 虽然这话听起来很奇怪,但是……应该和“蔷薇杀手”没关系。 “话说回来,既然你早就知道爵士有记忆混乱的症状,刚刚为什么又表现地如此惊讶?” “因为……”玛丽吞了口唾沫,又低下了头,“先生,我实在不该说这些……” 陈瑜犹豫了下,还是没有通过读心术强行获得信息。 他静静聆听了一下别墅附近的心声,确认没有异常后,才严肃地说道: “玛丽,抬起头,看着我的眼睛。” “啊……”玛丽不明所以,但还是听话地抬起头。 “告诉我,你对蔷薇知道多少?” “蔷薇?不就是花吗?”玛丽迷茫地看着他。 陈瑜凝视着她美丽的大眼睛,最后长长地松了口气。 很好,看来她和凶杀案没关系……他语气软了下来: “我知道你的为难,但是亨利爵士现在记忆混乱,如果我无法掌握当时的真实情况的话……” “就怕,就怕无法给老幺讨个公道了。” 玛丽吓了一跳:“您的意思是?” “老幺死了,就在一个多小时之前,”陈瑜叹息一声,指了指待客室,“这件事请暂且保密,等到一切结束后,再找个比较合适的时机,替我告诉亨利爵士。” “我明白了。”玛丽沉默了一会儿,重重地点了点头。 “现在,可以告诉我原因了吗?” 玛丽“嗯”了一声,说:“因为,爵士从来没记错过和老幺先生有关系的事情,起码在我的印象中,一件都没有。” 这样一来,记错的可能性只有一个了。 “而且……”玛丽继续说道。 “而且什么?” “而且,昨晚十点半的时候,是我和爵士一起送他们出门的。” “他们?”陈瑜捕捉到了这个关键词,“老幺不是一个人离开的?” “他是和曼森医生一起离开的。” “曼森医生……”陈瑜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荣松的话闪过脑海。 凶手很可能是在聚会上催眠老幺的。 那么…… 他当即问道:“玛丽,你有曼森医生的电话,住址吗?” “这个——”玛丽面露歉意,“抱歉,恐怕要麻烦你去找爵士了。” “没关系,”陈瑜温和地笑了笑,“你已经帮了我很大忙了。” “不过,还有件事要麻烦你一下,事关……事关亨利爵士的生命。” “啊?”玛丽又吓了一跳,提心吊胆地问道,“连爵士都会有危险吗?” 陈瑜闭上眼睛,脑海中还是老幺那凄惨的死状。 这次,不会让你再得逞了。 他重新睁眼,目光如炬,说道:“现在还不确定,别担心,只要按我说的做,就不会有事。” “请您快说吧。”玛丽快要急死了。 “你还记得,从昨天宴会到现在,亨利爵士都去过哪里,碰过哪些东西吗?” “爵士他身体不好,并不喜欢走动,有什么需要也是我和其他仆人来办……”玛丽很快有了思路。 “昨天聚会他一直坐在主位上,只有中途去了趟洗手间,还有客人离开的时候在玄关处待了一会儿……” “客人走后,他又在主位上做了两个小时。今天早上……” “很好,你自己记住就好,不用告诉我了,”陈瑜赞叹一声,郑重道,“具体的缘由我不太好解释,就算解释了也只会让你们害怕,对局面没有任何帮助。” “而且,这件事,我不行,其他警察不行,爵士本人更不行,只有你能做到。” “所以请你记住,从现在开始,除了这些地方之外,别让亨利爵士去任何地方,也别让他碰任何在之前这段时间没触碰过的东西。” “哪怕是别墅里的地方,哪怕是亨利爵士再喜欢不过的东西也不行。” “我知道这是个笨方法,但只有这样,才能确保亨利爵士活下来。” 玛丽看着他郑重的模样,人生中第一次觉得,自己肩负着如此重担。 她深深鞠了一躬,同样郑重地保证道:“为了爵士,我一定会尽力……” “不,我一定能做到的!” “现在,让我们回待客室吧,爵士可是一直担心着你呢。” 玛丽再度“嗯”了一声,目光中满是坚定。 “对了,擦擦眼泪,让爵士看到可不好。” “啊!” ………… “你们总算回来了!”亨利爵士看着已经恢复常态的玛丽,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惊喜。 玛丽有点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为他斟满一杯红茶。 “亨利爵士,”陈瑜重新落座,“麻烦一下,我需要曼森先生的电话,住址和他所有的个人资料。” 未了,他又补了一句:“请您放心,我们是去保护他的。” 保护他不再害人。 亨利爵士刚紧张起来的心又放了下去,轻松地说道:“请等一等,我去书房……” “爵士!您告诉我位置,我替您去拿吧,”玛丽凑到他旁边,小声道,“客人还在这里呢……” “也对,也对,”亨利念叨两句,抱歉地看着陈瑜,“差点失礼了,警察先生。” 陈瑜摆了摆手:“谢谢您的配合,麻烦再让我看一下昨晚参与宴会的,都有哪些人。” “没问题。”亨利爽快地答应了,然后在玛丽耳边嘟哝几声。 玛丽露出一个明丽的笑容,起身离开待客室。 第108章 坑人的新特权 陈瑜大致浏览了一遍宾客名单,上面都是这座城市有头有脸的大人物,起码,看头衔是那样。 知名企业家、大资本家、人权卫士、大慈善家等等,这些头衔在随便哪个人身上都能找到,而且大多数人的荣誉还不远止这些。 “你可以留着这份,我们还有邀请名单作为备用。”亨利笑呵呵地说道,他的精神看上去好了不少。 “多谢,”陈瑜也不客气,折起名单收入兜中,“请问,昨晚起留在这里的客人还有几个?” 他微微一笑:“我想简单拜访一下他们,问一些常规问题。” “没问题,在……”亨利刚开口就又顿住了。 陈瑜见状,叹了口气。 这就是房子太大的烦恼了。 之后还是多亏了玛丽,他才顺利见到那几位留宿的客人,但很可惜,他们昨晚都喝的酩酊大醉,并没有提供什么有用的信息。 但也多亏了他们的贪杯,他们并没有被催眠的迹象,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警察先生,老幺的事情,就拜托你了。”亨利认真地说道。 “我会尽力地,”陈瑜有意无意地看向玛丽,“也请您保重身体,等我的好消息。” “再见。” “再见。” 陈瑜挥手告别了亨利爵士和玛丽,前往曼森医生的诊所。 结果,他一下车,就撞上了一张愁苦的脸庞。 “你怎么在这里?”马文惊疑地看着他。 “我也想问同样的问题……”陈瑜耸了耸肩,“看见你,我就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也一样。”马文说着敲了敲门,结果房门吱呀一声,直接朝内侧打开了。 几乎是同时,陈瑜意识到了不对劲。 里面传来了两人的心声,一人正常,另一人则微弱到难以察觉的地步。 他本以为这是有门板阻挡的缘故,现在看来,却并非如此。 甚至,这微不可闻的心声,还在迅速衰竭! “住手!”陈瑜抢在马文之前冲了进去,七欲刺:静已然握在手上。 他越过那些具有年代感的医疗器械,一个身穿白大褂的男人正跪在地上,一副浑浑噩噩的模样。 而旁边,还站着一个陈瑜再熟悉不过的家伙。 面具人。 他手上拿着一把通体漆黑的长枪,枪柄极窄,枪头尖锐,看不出来什么材质,但显然并非凡物。 “哦?”面具人微微侧身,枪头抬起。 与此同时,与上次如出一辙的疯狂呓语涌入陈瑜脑海,迅速吞噬着他的理智。 这次的呓语来势更加凶猛,如果说那个面具人给出陈瑜的感觉是小溪被成吨的工业废水污染,那这次就是他这条溪流,主动踏入了污浊的海洋中。 这个面具人,比老幺那边那个要更强! 但是,陈瑜早有准备。 他右手紧握苦无,依靠着那一丝丝透彻心扉的清凉,守得灵台清明;左手拔出月鸣刀,自下向上横扫而出,打在长枪枪身。 面具人双手一麻,长枪不由得向上一抬,一时来不及收势。 虽然如此,陈瑜的脑海还是不可避免地被缓慢侵蚀着。 他不敢放松,双腿猛然用力,手中月鸣刀向上倾斜,顷刻之间就来到了面具人面前。 上方,被挑起的长枪高高落下,眼看就要刺中陈瑜的背部。 如果他不闪不避,继续挥刀的话,长枪必然先一步刺下,到时候,吃亏的只会是他自己。 要是詹台泽毅来挥这一刀,恐怕面具人现在已经脑袋身体分家了。 可惜,陈瑜并没有那样的刀技,这已经是他目前能做到的最好。 面具人当然也看清了这一点,眼底闪过一丝喜色。 与此同时,陈瑜用愈发迟缓的思绪默念道。 “阴谋诡计。” 【阴谋诡计,来自于阴谋家的特权,使生物短时间内逻辑混乱,心神失守,只会遵从欲望行事,极易蛊惑。】 脑海中那些疯狂的呓语瞬间消失。 陈瑜顿时压力一轻,凝涩的思绪慢慢恢复正常。 而精神污染的始作俑者面具人,泽动作毫无征兆地一滞,改变了长枪落下的轨迹。 哐当。 他莫名其妙地把长枪扔在一旁,收回右手,朝陈瑜……露出了淫笑。 然而,当他准备脱裤子的时候,月鸣刀已然架在了脖子上。 但面具人却仿佛不知道自己即将死亡一般,灼热地盯着陈瑜,眼眸中满是……爱欲。 他手上动作不停,眼看就要解开腰带。 tmd! 陈瑜在心中臭骂一声。 现在戴着面具,他都无法忍受那种变态的目光,更难想象,面具之下的表情到底有多扭曲! 早知道这面具人的欲望是这个,他就不用这个特权了! 本来只是想试试效果的! 但是,还不能杀他,他现在还有用。 起码,要搞清楚这帮面具人和“蔷薇杀手”的关系。 为了阻止事态继续朝古怪的方向发展,陈瑜手上稍稍用力,在脖子上留下一道血印。 面具人却仿佛魔怔了一般,继续解着自己的腰带…… tmd! 求生欲就不是欲望吗? 为什么会这样?! 陈瑜难以理解“阴谋诡计”的作用方式。 难道被影响的人,只会按照使用特权时的最大欲望行事? 还是说,他无法把流血和死亡联系到一起? 这就是所谓的逻辑混乱? 理解不了! 陈瑜左手一翻,用刀背狠狠地扇了面具人一耳光。 结果,这一下反倒把他打醒了。 不,确切地说,是在他本身意志的抵抗和外部冲击的共同作用下,“阴谋诡计”的效果结束了。 面具人回过神来时,疑惑地“啊”了一声。 他不明白,自己的长枪何时掉在了地上。 他不明白,陈瑜的月鸣刀怎么地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他不明白,自己的双手为什么在解着裤腰带。 ?终于结束了……陈瑜也暗自松了口气,嘴上说道: “别想再用你那种诡异的能力,你也看到了,我有摆脱影响的方法,要是心存侥幸,你可以试试这刀够不够快。” 面具人低头,看着那把再有一寸就要划破颈动脉的长刀,缓缓地举起双手。 陈瑜瞥了眼跪在地上的曼森医生,刚想开口时,却发现他不知何时恢复了正常,而且…… 他和马文,都以一种震惊的目光看着月鸣刀,还有…… 面具人的裤腰带。 第109章 邪教 “咳咳……”陈瑜尴尬地揉了揉鼻子,“医生,你这里有隔间吗?” 曼森这才反应过来,吞吞吐吐地说道:“就在走廊尽头,先生。” 说罢,他有意无意地补了一句:“那里有麻绳,就在手术台旁边,先生。” 倒是个聪明人……陈瑜点了点头,架着面具人就往走廊里面拽。 “马文,你陪曼森医生待一会儿,我有些事要和我们的朋友单独聊聊。” “对了,别忘了上午的事情,记得安抚一下他的情绪。”他意有所指地补了一句。 “放心好了,快去吧。”马文慢半拍地应了一声。 “先生,谢谢你救了我的命!”曼森在后方高喊道。 “别高兴地太早,我还有些事想问你。”陈瑜也没停步,和面具人一起消失在了走廊尽头。 ........ 把面具人还有他的裤腰带结结实实地捆好后,陈瑜往后退了两步,满意地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 “有必要捆这么紧吗……”面具人稍微挣扎了一下,连带着和他绑在一起地手术架子一阵摇晃。 手腕处的绳结却没有半分松动,还更紧实了些。 “没办法,经验不足,只能小心一点了。”陈瑜耸了耸肩,把那柄漆黑长枪和月鸣刀放在手边,面具人刚好够不到的位置。 「该死!真是该死!明明好不容易领了第二份恩惠,怎么会输给这么个怪人!」 恩惠?说的是那个类似于精神污染的能力?陈瑜心念一动: “说说吧,你这稀奇古怪的能力是哪来的?” “不管你的事!”面具人偏回头。 「如果,如果能再得到一份恩惠就好了……」 「说不定,就能直接控制这个怪人了。」 「但是主教大人说,大多数普通教徒的身体还扛不住第三份恩惠……」 「听说副主教是吸收了五分恩惠的强者,已经能够进行一定程度上的催眠了……」 「副主教……」面具人心中又默念了一遍这三个字,却又赶紧遏制住自己的念头,不敢再往下想。 就好像,会发生什么恐怖的事一样。 陈瑜瞳孔微缩,低头掩盖住自己的震惊。 自己的猜想果然是对的! 果然是催眠! 按照他的说法,获得恩惠的次数越多,精神污染的能力就越强,而第一个遭遇的面具人应该只是吸收了第一份恩惠。 而他们那个不知名的邪教组织中,大多数都是只得到一两份恩惠的教徒…… 继续往下推理,吸收了五分恩惠的人,屈指可数! 换句话说,那个所谓的副主教,十有八九就是“蔷薇杀手”! 那么,这帮一再出现在关键地点,想要杀害证人的教徒,果然是他的手下? 念及此处,陈瑜跟着面具人来到侧面,直视他的眼睛: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又和凶手有什么关系?” “我们?”面具人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松口,“这里只有我一个人。” 「他还抓住了其他同伴?这怎么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的。”陈瑜叹了口气,这才把他的面具摘了下来。 同样的稚嫩,同样的年轻,只是……营养不良的程度比先前那位还要夸张一点。 「什么?」 「他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所以,你们到底是什么人?”陈瑜没有解答他的疑惑,盯着他那深陷的眼窝。 「主……一切都是为了主……」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面具人差点狠狠地扭过了头。 看来,这家伙被邪教毒害得不浅啊…… 那个所谓的主,倒也的确给予了他们一定的力量…… 不过,是拿他们的健康换来的就是了。 陈瑜再度瞥了眼面具人那堪称病入膏肓的身体,说道:“是谁指使你来这里的?” 「副……」 “这和你没关系。”他又强行刹住了念头,最终只是这么回答。 果然是他! 不行,只凭一个代号是不够的。 还需要更多信息! 陈瑜手指轻轻挠着自己的手心,掩饰住自己的兴奋,又换了个问法继续刺激着他。 “你是自愿来这儿的吗?” “自愿”这两个字似乎刺激到了他,面具人忍不住在心中怨念十足地骂道。 「当然不是,该死!明明是副……那个魔鬼不分青红皂白就把这长枪扔给我,还逼着我来这儿杀人!」 「该死,他疯了吗!这里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他到底想干什么!」 「要不是主教大人出去办事了,我也不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结果,反映到现实中,他却只是冷哼一声,皱了皱眉头。 把长枪扔给他?他并不是亲自在老幺收藏室拿到长枪的? 也就是说,长枪和马来剑,都是面具人们在副主教手中拿到的…… 对上了,一切都对上了。 昨晚在收藏室的,除了老幺自己外,还有个副主教! 他肯定就是蔷薇杀手! 不仅如此! 既然他奉凶手之名办事,那么,他肯定在一定程度上接触过凶手! 起码听过他的声音! 现在有了人证,只要眼前这个面具人愿意指证副主教,甚至能在法庭上做实他的罪行! 一瞬间发现了凶手的身份和破案的希望,连带着陈瑜的眼神也明亮起来。 “我知道,一定有人在幕后指使着你,那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 “所以,只要你配合调查,老实把你知道的情报都告诉我,并答应在法庭上指认凶手……” 话音未落,面具人突然干呕起来。 呕出一团污浊。 面具人怔怔地看着那团呕吐物,情绪复杂,似有万般遗憾,最终却只是叹了口气。 他的气势突然软了下来,说道:“指认,拿什么指认?” “先生,您大概误会了什么。” “组织里……没人知道互相长什么样,声音,性别,样貌,一切都是保密的。” “而且……”面具人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绳索,惨淡一笑,“我也活不到那时候了。” “失败的人,没资格活着,这是组织的规矩。” “警察先生,如果不嫌弃的话,请最后帮我个忙。” 陈瑜看了一眼那团恶心的污秽物,就把目光重新移到他的身上:“你说。” “我衣服的内兜里有张支票,那是我十年前离家出走到现在,攒下的所有积蓄。” “请帮我把这笔钱送给我的爸爸,还有弟弟……” “并替我转达句话。” 面具人挤出最后一丝力气,露出一个笑容。 一个属于少年,属于儿子的天真笑容。 “很抱歉让你们讨厌我,有时候,我也很讨厌自己,甚至逼迫自己去喜欢女人。” “但是我真的做不到。” “而且,我从没想过,没想过对你们做那种事。” “如果有下辈子,请不要再拿那种眼光看着我了,真的。” “真的对不起。” 第110章 曼森 “请帮我……把钱交给他们……” “特别是我的弟弟……” “我终于……能光明正大地给他买玩具了。” “咳咳咳咳……” 面具人又咳出一团污浊。 他的眼睛布满血丝,他的呼吸逐渐微弱。 但他,只是用乞求的目光看着陈瑜。 陈瑜叹息一声:“交给我吧。” “他们的名字是什么?住在哪里?” “他们的名字……”面具人怔住了。 “名字……” “住址……” 他的脸上满是迷茫:“为什么,为什么会记不起来了……” “还是……主也不想再让我打扰他们了?” “既然是主的意思的话……” “这样也好……” “也好……” 他就这么死了。 陈瑜凝视着面具人的尸体,幽幽叹息一声。 死死攥紧了握在手上的万能喷雾。 他是想救面具人的。 但是,却救不活。 与老幺的爆体而亡不同,面具人死于诅咒,或者说类似于能力反噬,这已经超出了万能喷雾能够解决的范畴。 它只是对大部分皮外伤有奇效,并不能处理这种超自然能力。 陈瑜沉默良久。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面具人刚刚还想杀死曼森医生。 他并不值得同情。 的确是这样没错。 可是…… 陈瑜却莫名其妙,感觉胸口被什么东西堵住一样难受。 明明已经想通了其中的症结,明明理性已经做出了答案。 为什么会这样。 他又握住了七欲刺:静,感受着那彻骨的清凉。 如同面对大海。 在广袤无垠的大海面前,这一点复杂的泥沙,也就不重要了吧。 两分钟后,陈瑜收好那张支票,走出了隔间。 ............ “他死了。”陈瑜跨坐在会诊台上,权当打了招呼。 旁边正大眼瞪小眼的马文和曼森,一个挑了挑眉,一个松了口气。 “死了就好,死了就好……” “你说什么?”马文面色不善地看向他。 曼森头往后缩了缩,收起那副庆幸的表情,说:“警察先生,是您把他……” 听到面具人死了,居然这么高兴……陈瑜摇了摇头:“不,和我没关系。” “我不理解发生了什么。” “他似乎服用了某种毒药,突然就死了。” 曼森重重地缓了口气,大模大样地往椅子上一趟,嘿了一声:“管他怎么死的,谁让他想杀我,这就是报应。” “他想杀你?”陈瑜愣了一下,重复道。 “对啊,他闯进来的时候,我当时眼睛一花,就什么都不记得了……”曼森缩在椅子中,生龙活虎 “还好您们及时赶到,不然……” “这么说来,我们来晚一步,在门口并没有撞见面具人,如果他当时直接动手的话……”陈瑜看了曼森一眼,“这家伙应该早就死了才对。” “他当时犹豫了吗……” “警察先生,您在说什么啊!”曼森欲哭无泪,无辜地喊道。 但是,他同时还在心中骂道:「该死的家伙,怎么天天盼着我死!」 “我不是警察,”陈瑜摆了摆手,“你也不用对我毕恭毕敬,更不用把那些情绪发泄在我身上。” 曼森精明地闭上了嘴。 「哼,这次先不跟你一般见识,等会给你开张优惠券,等你什么时候生病了再来找我。」 「到时候,看你跪在地上求我。」 好心没好报啊…… 看着曼森那张精明的脸,陈瑜突然感觉一阵乏味。 他望向手中的漆黑长枪,灵光一闪:“不过……” “好像有件事说不通……” 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逻辑上的谬误。 昨晚,曼森和老幺一起离开了宴会。 自己也正是因为这个线索,才会来到曼森的诊所。 当时,自己的想法是,曼森很可能就是催眠了老幺的人。 也就是说,他与蔷薇杀手,也就是面具人口中的副主教之间,有着某种隐秘的联系。 甚至他就是蔷薇杀手。 但是,副主教刚刚却又派人想要暗杀曼森。 这在逻辑上说不通。 除非…… 曼森也是他的棋子。 难道说,曼森也被催眠了? 该死,又是催眠! 那个副主教到底想干什么? 曼森被他盯得心里发怵,小心翼翼地问道:“警……先生?” “你昨晚什么时候离开宴会的?”陈瑜气势一凌。 “你不说自己不是警察……”曼森被他那吃人般的眼神吓到,没敢继续说下去,老实道,“晚上十点半……” 和玛丽的情报吻合……陈瑜继续问道:“一个人吗?” 曼森迟疑了一会儿,摇了摇头:“我记得,是和老幺一起……” 他的话给了陈瑜一丝希望:“你和老幺是什么时候分开的?” “这……上了马车就分开了啊……” “你上了马车就直接回家了?” “没错……” “期间还有其他可疑人物吗?” “没印象了……” “还有谁和你们同时离开吗?” “先生……我们基本都是在十点半前后离场的,当时人很多……”曼森试探着问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陈瑜没理他,继续自己在心中的推理。 不好不坏的消息是,曼森果然不是凶手。 坏消息是,他没有提供任何有用的信息。 太少了,情报太少了…… 根本抓不到副主教的蛛丝马迹…… 甚至就连曼森是否真的被催眠了,都无法确定…… 他叹了口气,居然盼望着曼森能像之前一样表里不一,再多透露一些情报。 倒是马文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紧接着问道:“你们是离开宴会后,就立刻分别坐马车离开了?” 曼森接下来的回答又把陈瑜从惆怅中解脱出来。 “这倒不是,我们当时聊得正欢,直到经过中央公园的时候,他才下车换乘……” “当时,当时是什么情况来着?” “奇怪,我怎么想不起来了……” “等等……我们昨晚聊得是什么话题?” “为什么……我想不起来了……” 陈瑜突然挑了挑眉,说道:“快停下!” “快停止回想!” “先生,你这是……”曼森疑惑地看着他。 “集中注意,看着我这里!”陈瑜竖起一根手指。 曼森赶紧照做,把那些杂乱的思绪赶出脑海。 “现在,集中精神,回忆一起你还未解决的医学难题,或者让你印象深刻的手术。” 陈瑜打算让他直接遗忘刚刚的事情,人的记忆是个不可控之物,太过激进只会适得其反。 曼森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还是听话照做。 就这样,关于中央公园的回忆慢慢被他赶出脑海。 还好……陈瑜见他平静下来,长舒一口气。 如果继续想下去的话,恐怕又会像老幺那样…… 不过,这就够了。 已经证实,曼森同样被蔷薇杀手催眠。 还有,老幺在十二点之前,于中央公园下车。 第111章 突破口 曼森惊魂未定又一脸疑惑,不明白自己到底卷入了什么事件之中。 可惜,在确认催眠解除之前,他注定被蒙在鼓里。 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不像刚刚那样触及雷区,马文主动陪他闲聊起来。 陈瑜则在脑海中,继续自己的推理。 首先先确认一点,副主教一定参加了宴会,这是必须承认的事实。 不然的话,连起点都找不准,目前所有的推理都会随之失去了意义。 换句话说,如果副主教的能力真的达到了不参与宴会也能隔空催眠的地步,现在的这些线索,也都全没有了参考价值。 既然他都能隔空催眠了,又何须现出真身,又何须亲自动手? 况且,如果他真的达到了这个程度,也根本不需要再派面具人来灭口,随便让曼森找块豆腐撞死得了。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无奈,只能主观地对副主教的能力进行限定。 假设曼森也被催眠的话,那么昨天晚上事情发生的顺序应该是…… 宴会上,副主教首先催眠了曼森,再利用他接近老幺,与其攀谈起来。 然后,他又按照计划催眠了亨利爵士,确保老幺能有一份位于十二点到一点之间的不在场证明。 这个过程中他有所疏忽,忽视了女仆玛丽的存在,从而导致曼森和老幺的行踪暴露。 不过这都是后话,当晚副主教做完这些后,抓准时机先行一步,在中央公园处等待。 十点半,曼森按照他的意志,与老幺结伴离开,并在中央公园让其下车,独自回家。 老幺所在的佐治街离中央公园并不远,曼森随便找个借口就能办到。 再然后,等待已久的副主教,成功催眠了老幺,并利用他家的收藏室犯下命案,再让老幺一人返回中央公园布置现场,也就是所谓的那些蔷薇。 回想整个过程,有一个近乎露骨的矛盾。 参与了大半场宴会的副主教,又是什么时候布局,抓捕受害者,并把她带到老幺别墅的? 不,不对,以他的催眠能力来说,催眠一个女人,让她在中央公园旁边的某个地方安静等待,并非难事。 可这又引出了另一个矛盾。 副主教为什么要绕这么一大圈,直接催眠老幺不行吗? 这其中固然有隐藏身份、混淆视听,并为被催眠者制造不在场证明的因素存在。 但是,真的有必要这么繁琐吗? 等等……陈瑜好像突然抓住了压轴题的解题关键一般,眼神明亮起来。 反过来想,既然副主教的催眠能力还没达到无敌的程度,也就是说,他目前的能力是有缺陷的。 如果说,副教主当时使用的催眠,不过是在一定时间和范围内控制他们,并在案件核心和他真实身份的部分,埋下触及必死的信号。 保证在催眠结束前,老幺、曼森还有亨利,不会暴露和案件相关的信息。 可催眠结束之后,副主教并没有把握,他们不会回想起那段经历,不会……暴露他的真实身份。 这也是为什么,他会看似多而一举的,派面具人来处理老幺和曼森,这两个曾与他有过直接接触的被催眠者。 不仅如此,同样是被催眠,老幺一触及禁忌,瞬间爆体而亡,而曼森却有一定缓冲的余地,及时刹住念头,侥幸活了下来。 归根结底,不过是副主教无法完美控制的催眠而已。 倘若他真的那么无敌,根本不需要顾虑这些,等利用完他们之后直接一拍手,抹除掉与自己有关的记忆就可以了。 但话又说回来,既然明知自己要暴露,又为什么要使用这种不完美的能力? 为什么要白白害死自己的手下,还暴露了邪教本身的存在? 相较于他执行任务时的小心谨慎,这几乎是无法理解的失误了。 还是说,这也在他的计划之中? 推演到此为止。 在继续下去,就不是推理,而是脱离现实的妄想了。 陈瑜叹了口气,虽然解决了不少疑惑,但同样也新产生了不少谜团。 不过,好歹确认了副教主催眠能力的限制。 他从兜里掏出了自亨利爵士那里拿来的宴会名单。 上面那些声名显赫的社会名流之中,藏着一匹恶狼,名为副主教的恶狼。 但是他嚣张不了多久了。 只要再和荣松那边的情报整合一下,确认第一个死者和第二起命案带来的线索,想必能距离真相更近一步。 也不知道荣松那边忙完没…… 一想起他,陈瑜又看向旁边看似聊地兴起、实则无聊透顶的马文。 “话说回来,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马文叹了口气,指了指旁边的漆黑长枪,说:“这玩意名叫冈格尼尔之枪,比断头台还要稀有,全城就老幺这一把。” “我的一个线人告诉我,前不久才在这附近看见过类似的玩意……” 他说着,自己也意识到了不对劲。 马文皱着眉头说道:“持有冈格尼尔之枪的面具人,是在我们来之前不久才闯入诊所的……” “你的线人不是曾在这里看见长枪,而是早就料到了面具人会出现在这里,”陈瑜接过话头,“而我现在能确定,指使面具人来到这里的,就是蔷薇杀手本人。” “如果他不是什么能预见未来的先知,就说明……” 马文掷地有声地说道:“他要么是面具人组织中的一员,要么就是……” “蔷薇杀手本人!” “我现在就去找那个线人!” 他立即夺门而出。 “等一等……”陈瑜喊住了他,“这里的事还没问完。” “没关系,我相信你的能力,”马文没有停步,“不用担心我,我信得过我的线人。” “只是,他消息的来源,一定有问题……” 陈瑜来不及阻拦,马文已经雷厉风行地离开了诊所。 不行,要赶紧赶上才行……他摇了摇头,看向旁边的曼森。 “家里有电话吧?” “有……” “赶紧去打电话报警,从现在开始,不要乱跑,老实呆在诊所,明白了吗?” 曼森被他这严肃的态度吓到了,额头冒起一层密密麻麻的汗珠。 “先生,能不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不需要知道,也不能知道,”陈瑜摇了摇头,“记住,知道的越少,就越安全。” 他当然不想故弄玄虚,但对面毕竟是一个隐秘的邪恶组织,还是小心起见的好。 “记住了。”曼森收起他那些小心思,老实巴巴地点头。 “最后一个问题。”陈瑜半蹲下来,凝视着他的眼睛。 “亨利爵士的记忆力越来越差了。” “你为什么让玛丽隐瞒这一点?” 唰—— 曼森额头的汗珠更密集了些。 第112章 曼森脸色煞白,雨点大的汗珠从额头流下。 「他发现我下毒了?怎么可能……」 「随便糊弄一下,扯点医学词汇把他绕晕好了。」 下毒? 陈瑜瞳孔微缩。 本来只是随口一问的。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曼森却不知道自己已经暴露,强行挤出一个苍白的笑容,正欲开口:“我这是……” 陈瑜猛然揪住他的领子,苦无倒握在手,一字一顿地说道: “给我老实交代。” “我不是警察。” “你大可试试,用你那套糊弄患者的说辞来糊弄我。” 苦无划过颈动脉。 彻骨的寒意传遍全身。 曼森随之一颤,失了魂般地低下头,不敢看陈瑜的眼睛。 “说话。” 苦无慢慢划过他的颈间,曼森不得不重新抬起头。 “我……” “我……” 曼森既不敢糊弄过去,又不敢真的说出自己做了什么。 “别支支吾吾的。” 陈瑜稍稍用力,苦无尽头立即多了一滴鲜红的血珠。 “停!我说,我说!” “我担任亨利爵士的私人医生后,一直在给他服用【天伦】。” “那是什么?”陈瑜更用力了些。 “那是一种慢性毒药,可以慢慢加速器官衰竭,让患者毫无痛苦地死去!副作用是记忆力衰退,有罹患阿兹海默症的风险!本来是给特殊病患者用的!” 曼森气也不喘地大声说道,生怕陈瑜一个失手就刺下去。 他无时不刻不如针芒在背,全然不复先前的精明。 “为什么给亨利爵士开这种药?他想必不是你口中的特殊病患吧?” “因为,因为……”曼森刚一犹豫,那彻骨的寒意便再次降临,让他不得不继续开口,“他的儿子出钱,让我给爵士下毒……” “他们父子素来不合,他便找到了我,开了个合理的价钱……” 你这样的人,也配做医生? 陈瑜强压住心中的愤怒,问道:“有解药吗?” “【天伦】本来就是被制造出来杀人用的,并不存在真正意义上的解药。” “最多,最多有能缓解药效的抑制剂。” “那抑制剂呢。”陈瑜揪着他领口的拳头不由地更用力了些。 “有是有……”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天伦】一共五个疗程,一个疗程一个季度,昨天宴会开始前,我才刚打完最后一针……” “现在,已经不是解药能救的回来的了……” “爵士他,随时都有死亡的可能。” “最多,最多活不过……” “闭嘴!”陈瑜怒喝一声,“别管那些乱七八糟的!把解药给我!” 曼森居然不再颤抖,镇定下来,从白大褂胸前的口袋中掏出一个小纸袋。 陈瑜接过纸袋,双手一松。 “记住我之前说的话,好好活着。” “我们之间的事没完。” “亨利爵士死了,你也别想好过。” 不,还没到那个时候…… 万能喷雾加上【天伦】抑制剂,应该还有得救…… 以我的速度,从这到爵士的别墅,最多不过二十分钟。 在天黑以前,有机会赶上! 爵士,千万要撑住! 陈瑜夺门而出,速度远比之前的马文要迅猛。 只留下曼森,躺在椅子上,哂笑一声: “最多,活不过今天晚上。” “呵呵呵呵呵……” 一阵癫狂的怪笑后,他才起身,按照陈瑜之前的吩咐报警。 ………… 陈瑜刚走出诊所,正打算开启“火力全开”模式时,一个熟悉的身影迎面走来。 “陈瑜!” 荣松大喊一声,表情沉重。 随之而来的还有负能量爆棚的心声。 陈瑜眼中闪过一抹阴霾,没有打招呼,问道:“又发生什么了?” 荣松喘着粗气,脸色又难看几分。 那抹阴霾越来越深刻。 陈瑜的语气不自觉地加重:“发生什么了?” 一只手搭上他的肩头。 “冷静。” 荣松自己也深吸一口气,才说道: “亨利爵士死了。” “半个小时之前,抢救无效。” 哐当! 陈瑜一腿踢开了旁边的杂物堆,拳头重重砸在墙壁上。 tmd! 为什么? 为什么又是这样? “冷静。”肩膀上的力道更重了些。 陈瑜对上荣松的眼睛。 荣松脸上的阴霾消失不见,瞳色异常坚定。 “如果连我们都乱了的话,就更不可能抓住蔷薇杀手了。” “已经发生的事情无法改变,我们能书写的只有未来。” “你要冷静下来,我们一起抓住凶手,为所有的死者报仇。” 冷静…… 冷静…… 陈瑜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当他再次睁眼时,怒火和仇恨消失地无影无踪。 留下的,只有冷静。 “你有一点说错了,”陈瑜看向荣松,“杀死亨利爵士的,并不是蔷薇杀手。” “而是诊所里的曼森医生。” “他在过去一年中,一直给爵士服用一种慢性毒药。” “那才是他真正的死因。” 荣松愣住了。 “没想到,居然会是这样……” “我本来可以救他的……”陈瑜攥紧了手中的万能喷雾,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说说吧,你那边收获如何?” “边走边说吧。”荣松再次拍了拍他的肩膀,两人又向曼森的诊所走去。 “第一位死者的身份查到了,是一位经济拮据的普通女子。” “如我们所料,第二起案件中,蔷薇杀手延续了自己的作案风格,死者同样为女人,被凶手处以水刑,现场……” “同样有数不清的蔷薇花瓣。” “我这边的有效信息就这些,情报中更具体的内容之后再分享。” “本来忙完之后想去中央公园等你们的,结果他家的女仆打来电话……” “得知亨利的死讯后,我又在她那得知了大致的经过,才派他们去那边……收尸,然后自己动身来这里找你。” 荣松脸上无光,幽叹一声:“本以为他是死于催眠……” “没想到……” 两人说着踏进诊所大门。 曼森吓得一哆嗦,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先生……这位警官,你们怎么又回来啦?” 荣松没有说话。 陈瑜没有说话。 喀嚓! 清脆的声音响起。 曼森不可思议地低头。 第113章 推理 曼森不可思议地低头,发现双手之间多了副手铐。 “警官,您这是?” “曼森医生,现在我以涉嫌谋杀亨利爵士的罪名逮捕你,在律师到场之前,你有权保持沉默。”荣松把他重新按坐在椅子上。 “但是,特殊时期,你还不能外出,包括审讯在内的一系列流程,都将在诊所完成。” “现在,你可以去给律师打电话了。” 荣松放开了他。 曼森犹犹豫豫地站了起来,诚惶诚恐,一颗心快要提到嗓子眼了。 “警官大人,这是不是有哪里搞错了?” “我才刚给警局打过电话,你们不是应该来保护我的吗?” “等他们到了,也是一个样。”荣松耸了耸肩,顺势就往外走。 “随便你吧。”陈瑜跟了出去。 “警官!先生!警……” 陈瑜重重地把门关上。 “如果找不到能直接证明下毒的证据,曼森也不会有什么事,对吗?” “没错,”马文突然凑了过来,“不过对这种唯利是图的小人来说,也够让他记一辈子的了。” 陈瑜微微侧目:“你那边怎么样?” “让林恩跟你们说吧。”马文抖了抖肩膀,一个戴着报童帽的小个子跑了出来。 林恩犹犹豫豫地,一副信心不足的模样。 “当时,我只看见一个戴着兜帽的女人,这些都是她告诉我的……” “她跟我说,在你们身后的这家诊所附近看见过,冈什么的枪。” “冈格尼尔之枪。”马文补充道。 “对对对,就是这个名字。”林恩点头如啄米。 “马文先生不是说情况紧急嘛,我就没多想,直接把这个情报告诉他了……” “这些我们都知道了,”陈瑜抬手,“那个兜帽女人之后去哪里了,有没有什么明显的特征。” “这……”林恩愧疚地摇了摇头,“我当时太兴奋了……” “没关系,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荣松安慰她的时候,林恩突然惊叫一声。 “想起来了!” “那个大姐姐在走之前还说了一句,”林恩压低声音,模仿道,“太多了,已经死了太多了……” “死了太多,是指人吗?”陈瑜皱了皱眉。 “这……我也不太清楚诶。”林恩脑袋往后一缩。 “没事,你先进去躲躲风吧,”马文把诊所的门打开个小缝,“记住,别和他说话,就当里面那家伙不存在。” “知道啦。” 林恩进门之后,三人的表情都严肃起来。 陈瑜先向荣松解释了一番先前诊所中发生的事情,还有女人引起怀疑的原因。 “那个女人话中指的应该就是死人没错,”荣松一手横胸,一手抵住下颚,“但是,她应该不是凶手。” “根据我在现场的调查来看,蔷薇杀手应该是个男人。” “有什么判断的依据吗?”马文问道。 他也倾向于那个女人不是蔷薇杀手,但只是出于对方的态度做出的判断。 “两个死者都是三四十岁、风韵犹存的女人,并且命案现场有明显的浪漫因素,这虽不是情杀,但凶手会选择这样的目标和手法作案,也一定和他个人经历有关。” “再加上一些比较繁琐的细节,我认为凶手应该是个男人。” “不过,那个女人应该对案子有一定程度的了解,而且,能在一定程度上掌握凶手的动向。” 陈瑜接道:“不仅如此,我接触过的那个面具人说过,组织内的人接触时,声音、性别、相貌统统都无法辨认。” “对方没有隐瞒自己的性别,这是表达善意的信号。” “我的判断和荣松一样。” “她很可能是组织内的人,却出于某种原因,主动帮助我们。” “既然已经确认她不是蔷薇杀手,那么关于女人身份的猜测,就先到此为止。”马文揉了揉花白的两鬓。 “接下来,是‘已经死了太多了……‘这句话。” “凭现有的线索,姑且可以理解为,她指的是这起案件的受害者……” 只是受害者…… 真的这么单纯吗? 陈瑜又回想起诊所中面具人那凄惨的死相。 他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却一时又找不到什么漏洞。 结果,竟是荣松先开口反驳:“不,这不合常理。” “案件发生的时间太过密集,除了第一起命案以外,老幺、曼森遭到袭击的时间,还有第二起谋杀案和老幺死亡的时间,这之间仅仅隔了两三个小时。” “我们是整合了三个人和警局的所有资源,才能侥幸掌握这些线索。” “但那个女人却只是单人行动。” “她能赶在面具人动手之前把消息泄露出来已是不易,很难像我们一样获得其他命案的消息。” “所以,我想她这句话,应该另有所指。” 另有所指…… 死的太多了…… 陈瑜愣了一下,脑海中灵光乍现。 “等等,我明白了。” “马文先生,还记得你那些悬而未破的失踪案吗?” “当然,”马文瞳孔微缩,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你是想说……” “嗯,我们面对的是一个非常隐秘,而且规模不小的邪教组织。” “而蔷薇杀手是他们的副教主,在组织中地位不低。为我们提供情报的女士,同样也是那个组织中的一员。” “而且,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陈瑜看向面具人尸体的方向,脑海中浮现出他那凄惨的死相,“他们那种催眠能力有着明显的副作用,能力越强,身体就越衰弱。” “这只是他们个人付出的代价。” “对于那个邪教组织来说,为了能控制甚至量产那种能力,谁知道还进行过多少实验。” “谁知道还死过多少人。” “而他们的尸体,注定只能被秘密处理掉,永远见不得光,永远……不得安息。” “到头来留下的,只有您手中那些注定没有结果的失踪案。” “所以,我想那位女士话中所指,应该是组织坑杀过的那些无辜者才对。” “而在这个过程中,那位副主教想必出了不少力。” “推理到这一步,答案就很明显了。” “我们要找的,是有能力接触和使用刑具的人,是有能力制造大规模失踪,并且在一定程度上能够封闭消息的人,是对中年女性有着某种情感上的症结的男人。” “而那个人……”陈瑜抖了抖那份宴会名单。 他知道,书写这份宴会名单,举办这场宴会的人,已经不在了。 死于刚刚过完五十岁生日的第二天。 他的好兄弟,纵使记忆混乱,却从未记错过他一件事的好兄弟,同样死于这一天。 而那位发誓要保护好他的女仆,现在正痛哭流涕。 陈瑜深吸一口气,摊开那份名单。 “蔷薇杀手,就在这里。” 第114章 锁定真凶 企业家、银行行长、政府官员…… 在这张记录了一长串达官显贵的名单上,三人的视线不约而同地交汇在最下方。 最下方那个头衔最多的名字上。 工业革命的最大推动者,城市中最后一位慈善家,天赋人权最强有力的扞卫者,亚当慈善基金会的创办人。 亚当·毕绍普。 “亚当,今年五十三岁,这城市中最有钱的人,没有之一。”马文不知不觉中又叼上一根香烟。 “整个城市一共十四家新闻报社,其实十三家半都在他手里。” “如果真有什么人能悄无声息地制造这么大规模的失踪案,那也就只有他了。” 马文还想说什么,结果两个警察和一个戴着金丝夹鼻眼镜的律师突然走来。 他下意识地闭上了嘴。 “长官!”一见到荣松,他们神情一肃,高高敬礼。 旁边的律师不屑地吐了口痰。 “进去吧,曼森在里面等着你们,一切按流程来。”荣松从诊所门前起身,让出一道缝隙。 律师马上就想挤进去。 荣松突然摇晃一下,挡住了他的去路,补了一句:“对了,看好那个小女孩,她只是个平民。” “不用管她,”马文摆了摆手,“她恐怕早就跑没影了。” “那你们进去吧。”荣松再次让开了路。 律师哼了一声,用力推开诊所大门。 这时候,陈瑜有意无意地补了一句: “律师先生,里面还有一具尸体,请小心。” 律师脚步一僵。 「尸尸尸体……」 「为什么会有尸体?」 「早知道不接这个案子了。」 然后,他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推门而入。 陈瑜微微一笑,重新看向马文,问道:“慈善基金会?” “嗯,亚当在十年前创办了这个组织,随着大量资金注入,一跃成为城市中最大的慈善机构。”马文的脸色晦暗不明。 烟头闪烁着红光,然后又迅速熄灭,化为毫无生命力的烟灰。 马文轻轻一抖,烟灰簌簌落地,说道:“我本以为,慈善只是这帮大人物避税的手段而已。” “然而,这些年来,亚当的确大力推动了很多慈善活动,建立了很多孤儿院、福利医院之类的机构。” “这些机构连市长都没有权利过问,由亚当全权掌握。” “虽然亚当的这些善举并没有让犯罪率下降多下,但他个人的确在很长一段时间内……” “成为了这座城市的希望。” “现在想来,一切远没有表面上那么单纯。” 马文低头吐出一个烟圈,掩饰住自己落寞的神情。 “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吗?”陈瑜拍了拍他的肩膀。 马文想都不想,就朝远处遥遥一指:“那儿。” 陈瑜回首,看见一个耸入云端的巨大尖顶,高耸到与四周…… 不,与这座城市中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亚当大厦,这城市中最高的建筑。” “比什么建筑都要高。” “按报纸上的说法,亚当一整天都坐在最顶层的办公室。” “但我曾经派线人打探过他的消息,发现他大多都呆在顶层下面的一层,不出意外的话,现在他也应该在那里。” “抽过吗?”马文把褶皱的香烟盒递给了他。 “没有。”陈瑜收回视线,看也不看就推了回去。 他耸了耸肩,主动向巷子外走去。 “走吧。” “去熄灭这座城市的希望。” “曾经的希望。” 荣松却不像之前那样兴奋,高高皱起眉毛,似乎在纠结着什么。 ............ 马车上,荣松静静凝视着窗外,一言不发。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亚当,他也明明符合我的大部分侧写,但是……」 「为什么蔷薇杀手会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人?」 「这说不通啊……」 「不行,不能让侧写脱离现实……」 “有什么想说的吗?”陈瑜晃了晃他的眼睛。 “感觉有点奇怪……”荣松下意识地回道,然后愣了愣,轻轻摇头,“不,只是一些还没确认的猜想。” “哪里?”坐在对面的马文往前凑了凑身子。 “还无法百分百确定……”荣松却还在犹豫。 既然你不自信的话……陈瑜直接替他说出了心中的疑惑:“你觉得蔷薇杀手另有其人?” “额……”荣松愣了一下,发现两人都专注地看着自己,有些不自信地点头,“对。” 他深吸一口气,看向陈瑜:“你还记得,在中央公园的时候,我说过……” “等确认死者的身份,就能进一步完善凶手的详细画像。”陈瑜替他补全了后半句。 “没错,”荣松颔首,“现在我手头不光有死者的身份信息,还有第二起案子留下的更多线索,画像已经完善到了很精确的程度。” “而亚当的身份、地位、知识水平通通符合我的画像,没有人比他更能胜任蔷薇杀手这个名号了。” 陈瑜没有言语,等着那个但是。 “但是,有一点说不通。” “就是这两位受害者的身份。” “蔷薇杀手并非冲动犯案,而是蓄谋已久、有计划的犯罪,而选择受害者,则是其中至关重要的一环。” “而这两起命案中,明显表现出了对中年女性畸形的执着,不,详细的说,应该是对出身平凡而又略有姿色的中年女性。” “造就这种执着的原因,很可能是凶手在幼年时所受的心理创伤,当时的他,很可能被有类似特征的女性伤害过,却一直没能走出来。” “积压多年的创伤,才让他的心理逐渐变态,从而变成……蔷薇杀手。” 点破这一层后,荣松越说越顺畅。 “但这一点,我无论如何都在亚当身上找不到对应的迹象。” “他出身贵族,家庭美满,怎么看都不像是有过类似经历的样子” “而且,换做是我的话,”荣松眉宇间盖上一层阴郁,“创伤积压在心头,我怎么也憋不到五十多岁才动手。” “还有另外一个让我疑惑的地方,就是蔷薇。” “的确……”马文接道,“亚当最喜欢和最讨厌的花,都是万寿菊,他的整个生涯中,就没和蔷薇扯上过半天关系。” “不过,关于这些疑点,我倒是想到了另一个人。” 第115章 亚当大厦 “那个人能完美解答你所有的疑问,而且……” “而且他和亚当之间,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 “他的儿子,约翰·毕绍普。” “而那位给他留下巨大心灵创伤的女人,是他的母亲。” 马车突然颠簸一瞬,一股寒风如刀般刮在三人脸上。 马文却什么感觉都没有,继续说道: “亚当作为企业家的整个生涯和蔷薇无关没错,但他的整个人生,却和蔷薇脱不了关系。” “亚当出身贵族,事业一帆风顺没错,但是他的爱情故事却是一路坎坷。” “和大多数贵族不同,他年轻的时候,并没有选择和其他家族联姻,而且疯狂的爱上了一个平民女人。” “那个女人出身贫苦,岁数也已经三十多,相貌也只能说是小有姿色,放在一堆贵族小姐中并不出彩。” “唯一特殊的地方,是她以蔷薇为名。” “但亚当却着魔一般地爱上了她,甚至为了她公然对抗家族。” 马文叹了口气,没有继续说下去。 “家族步步紧逼,亚当分毫不让,居然只身对抗整个家族,坚持了一年半载。” “可惜,最终悲剧还是发生了。” “蔷薇不堪重负,主动投河自尽,亚当也因此没了心气,重新回归家族。” “外界对这场闹剧的认识,大多就停留在此了。” “事实上,亚当的所作所为却更加疯狂。” “他不顾一切道德伦理,主动与蔷薇结合,并且……产下一子。” “那就是约翰·毕绍普。” “然而,他的诞生非但没有让以血脉繁衍为重的家族退步,反而更加得寸进尺,直接绕开了亚当这座铜墙铁壁,主动找上蔷薇,并开出了非常过分的条件。” “你与约翰,只能活一个。” “最终约翰活了下来。” “得知蔷薇的死讯后,亚当从此一蹶不振,再也没了心气,领着孩子重新回归家族,并迅速联姻,给了约翰一个名正言顺的名分。” “对于约翰,他虽然是私生子,但天分极好,由于亚当一直没有要第二个孩子,便被当作下一任继承人来培养, 只是……外界有一种说法,由于生母的原因,他们父子间关系并不融洽。” “总之,之后的故事就很无趣了。” 荣松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缓缓说道:“约翰·毕绍普,他符合我的所有侧写。” “约翰的童年创伤正是来源于自己的生母,蔷薇。” “这也是前后两位受害者的原型。” 陈瑜舒了口气,靠在马车座椅上,总结道:“所以,亚当只是个幌子。” “我们要找的蔷薇杀手,就是亚当之子,约翰·毕绍普。” 与此同时,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走吧,让我们去会会亚当。” “他肯定知道自己的儿子在哪。” 三人刚进大门,荣松那身惹眼的警服就吸引了不少人的视线。 “您好,警官先生,有什么能帮你的吗?”一位留着山羊胡的男人笑脸相迎。 只是他身后还站着两个身穿保安服的壮汉,他们就不那么和蔼可亲了。 荣松出示了警官证,道:“我们来找亚当先生。” 山羊胡的笑容更热烈了些,脸上的皱纹甚是明显。 警官证或许能吓倒一般人,让他们老实配合,但这里面绝不包括两类人。 一是律师,二是亚当这类的大资本家。 果不其然,山羊胡眯起了眼,客气十足地说道: “警官,冒昧请问一下。你们有搜查证吗?” 陈瑜和荣松对视一眼。 麻烦了! 这时,一堆繁杂的心声从大门处涌入,还有一个厚重的脚步声夹杂其中。 一只肥硕的大手伸了过来,把一张油黄色的牛皮纸怼在了山羊胡脸上。 “这就是你要的搜查令。” 陈瑜微微侧目,又看见那张令人印象深刻的脸。 荣松鞠了一躬,尊敬道:“警督。” 山羊胡身体前倾,眼睛眯成一条缝,似乎想要钻进那张牛皮纸上之中。 旁边两个大汉脸色一变,悄悄向后撤去。 “警督大人……很抱歉,亚当先生今天身体不舒服……” “没什么好抱歉的,”警督闷哼一声,“他身体舒不舒服,在不在楼上,我说了算。” “您这……法律上来说,不合适吧。”山羊胡的姿态更卑微了些。 “得了,你这条老狗也别瞎抛媚眼了,”马文突然站了出来,“今天你的主子要是运气好,躲了过去,不管怎么样都不会拿你出气。” “要是运气不好,不小心让警官们发现了什么,也就不用担心这么多了。” “到时候,还是早点打算,去给自己找个新主人吧。” 换在平时,这些话警察明白但不能说,平民能说但认识不到,那些习惯扯法律大旗的混蛋更认识不到,也只有马文这个身份特殊的侦探,才有机会说得出口。 这段话说白了就一个利字,却比什么文件都好用,一针见血,深深打在山羊胡的心头。 山羊胡尴尬地笑了笑,刚想开口,马文又冷冷地说道: “对了,我不是警察,文化水平有限,别拿你那套钻法律漏洞的说法压我。” “哈哈哈,这位先生可真会说笑。”山羊胡尬笑了一声,额头冒汗。 只是身体,不知不觉地往外靠了靠,让出一条足以让一人通过的道路。 “走吧。”马文同样让出一条道路,意思明显。 警督一挥手,旁边的警察鱼贯而入。 陈瑜怔了怔,疑惑道:“你不来吗?” “嘿,人家已经破格让你参与了,别得寸进尺,”马文向警督努了努嘴,学着他的口气说道,“这是警察该做的事,我们这些平民就在一旁看着得了。” “你倒还是老样子啊,先斩后奏。”警督感慨一声,那张满脸横肉的脸上居然多了一丝笑意。 “得了,让这小子跟你们进去吧,他有对抗面具人的经验,吃不了亏。” “在后辈面前,就给你个面子吧。”警督也哼笑起来。 马文也笑了起来,对旁边的陈瑜和荣松道:“我派线人叫来了帮手和搜查令,剩下的,就交给你们自己了。” “多谢了。”荣松正正地行了一礼。 陈瑜点了点头。 两人和警督一起进入亚当大厦。 目标,亚当·毕绍普。 还有他的儿子,蔷薇杀手。 第116章 恶之花 亚当大厦,顶层之下。 密不透风的四面墙壁,像是用白色油漆一刷到底地枯燥乏味,空旷的房间中,除了一套办公桌椅外,再没有其他装饰。 没有茶几,没有沙发,没有挂画,没有盆栽,没有任何能让人稍微放松的东西。 房间本身仅靠两扇窗户照明。 甚至就连办公桌本身都是令人难受的白色。 哪怕是心理再坚强的人,独自一人在这没日没夜地工作,恐怕坚持不了半个月,就会主动辞职。 这座城市中最富有的家伙,亚当·毕绍普,每天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工作。 “喂,我是亚当·毕绍普,我想……” “好的,谢谢。” “合作愉快,有空再联系。” 只是工作,像机械一般地工作。 签合同,找关系,拉投资,电话一通,一切只需要他那些个响亮的头衔即可,根本不需要他本人做什么。 而不是活着。 他生命中所有的欢愉早在二十几年前中那场爱恋中燃尽,现在剩下的,只是名为人类的机械。 值得庆幸的是,他再也不用重复这机械的工作了。 这名城市的焦点人物,现在安详地躺在办公椅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如果脸上没有血迹的话,这将是一张足以登上各大报纸头版的照片,旁边的配文大概会是“夜以继日地工作后,得知城市人民幸福指数上升了两个百分点,亚当笑了。” 可惜,那猩红的血迹打碎了报界美好的幻想。 血,到处都是血。 一块巨大的尖刺贯穿亚当的胸口。 从嘴角流出的血,从胸口流出的血,溅在办公桌上的血,洒在地上的血。 旁边,是数不清的蔷薇。 娇艳欲滴。 而那不再纯白的办公桌上,整齐地摆着一封信函,用蔷薇图样的蜡印密封的信函。 陈瑜和荣松对视一眼,同时上前。 在警督和诸多警察的注视下,一起打开信封。 一朵蔷薇花掉了出来。 陈瑜打开信纸,上面的字体鲜艳通红,还混杂着一股腥甜味儿。 那是用人血写成的文字。 狂放不羁。 【各位警官们,晚上好。】 【相信你们已经看到家父的惨状了。】 【这个在二十多年前就已经心死的家伙,终于如愿以偿地死去了。】 【信函中还有一封信,那是这个家伙写下的供认书。】 【也是遗书。】 【在那封遗书中,他主动交代了所有细节,并对自己近日犯下的所有命案供认不讳。】 【如果你们想漂亮地了结这起案件,拿着那份遗书回去,并按照上面的说辞,把命案全都推到亚当身上,就足以形成一条完成的证据链。】 【足以给死人定罪的证据链。】 【与此同时,毕绍普家族还有旗下报社会全力配合你们,将这件事的影响和损失降到最低。】 【当然,你们如果不蠢的话,也不难发现,亚当并非真正的凶手。】 【真凶是我。】 【他不过是主动把责任都揽过去的替罪羊而已。】 【如果你们愿意抛弃圆满结案的机会,来抓捕真凶的话,我举双手欢迎。】 【我在顶层等你们。】 【最后再提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和象征着禁忌之爱的蔷薇不同。】 【万寿菊的花语。】 【是绝望。】 陈瑜把这封信交给警督,站在登上顶层的楼梯口,等待定夺。 虽然身体没动,但陈瑜的心思已然飘到了大厦顶层。 蔷薇杀手是亚当之子,约翰没错。 只是没想到他会丧心病狂到弑父的地步。 更没想到,他会公然挑衅警方,逼迫其在虚与委蛇的堕落与遥不可及的正义之间做抉择。 亚当认下了所有的罪行,也就是说,在这个城市并不完善的法律下,再也没有能够给约翰定罪的证据了。 亚当,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陈瑜的目光向上飘荡。 大厦的隔音极好,他在这里完全听不见顶层的动静,心声。 此时,警督终于下令:“走吧,上楼,去抓蔷薇杀手。” 一旁年轻警察们组成的队伍中,有人松了口气,有人神色一紧,还有人满头大汗。 陈瑜和荣松却已经冲了上去。 房门虚掩,只闻到一股清香。 陈瑜一手握紧七欲刺:静,一手按在月鸣刀刀柄,随时准备抽刀而出。 然后,撞开了门栏。 霎那间,光线昏暗,暗红的窗帘阻隔住了所有阳光。 目光所及,全是蔷薇,芳香四溢。 这是一间人造温室。 培育蔷薇的人造温室。 没人能想得到,亚当大厦的最顶层,竟然是这种情形。 除此之外,这里还摆放着数不清的……刑具。 与老幺那种单纯的收集爱好不同,这里还摆放着与刑具配套的各种行刑设施,而且…… 这些刑具上,全都沾满了鲜血。 可是—— 没有人。 约翰并没有像信上所说的,在顶层等待。 稍微犹豫了一会儿的警察们,终于下定了决心,在警督的带领下,鱼贯而入。 众人看到那温室和刑具,全都愣了一瞬。 这时,天花板之上,突然有了细微的动静。 像是大梦初醒,像是刹那明悟,又像是……阴谋得逞。 「终于来了啊。」 陈瑜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蓦然回头,却已然来不及言语。 嗡地一声。 比之前不知猛烈了多少倍的污浊,侵蚀了他的脑海。 然而,比他先一步倒下的,是周围那些普通的警察。 只有荣松反应了过来,支起一个奇异的蓝色屏障,将自己、警督和十几个警察罩了进去。 不过,屏障也不能完全阻碍住那股精神冲击,里面的人虽然情况稍好一些,没有立即变成白痴,但也被逼的七窍流血,气息狼狈。 相比之下,有七欲刺:静作为保障的陈瑜,倒是状态最好的那一个。 却也只能发挥出不足一半的战斗力。 这时,杂乱无章的脚步声从楼梯间响起。 一群身披黑色披风、戴着金属面具的人类堵住了出口。 最前方,先前站在山羊胡身后的两个大汉站了出来。 砰。 荣松抬手开了一枪,忍着大脑不停传来的苦楚,向陈瑜使了个眼色。 「你去找约翰,这里我来应付。」 与此同时,海量的信息涌入陈瑜脑海。 对命案线索的分析,对蔷薇杀手的侧写,对其动机的分析。 荣松用某种手段,将这一切都传入了他的脑海中。 和那疯狂的呓语不同,那些信息并没有给大脑造成任何负担。 相反,其中蕴含的强大逻辑和理性,还同苦无给予的清明统一战线,一时竟压制住了那些扰人心智的污浊之声。 浑然天成。 陈瑜要做的,只是接受,然后理解。 两边的线索在这一刻交织,融合。 再然后,一切疑点,一切困惑,全部迎刃而解。 案件的前因后果,隐秘的邪教组织,还有……约翰的真正目的。 作恶的从来不是亚当,而是约翰。 我懂了。 这一切。 陈瑜望向荣松,重重地点了点头。 保重。 他深吸一口气,越过无数蔷薇花丛,冲向尽头的小门。 通往天台的小门。 小门之外,冷风呼啸而过。 随之出现的是,清晰了无数倍的心声。 陈瑜登上天台。 只见一个男人披散着头发,脸色苍白,一席大红色主教服随风飘舞,他的身后,是冬日凌冽的寒风,是被乌云遮蔽的皓月。 「果然,和需要精准控制细节的催眠比起来,还是直接了当的攻击要简单一些。」 如果心声能作为证据的话,这一句话就足够让他关进大牢。 陈瑜登上天台,忍着愈发沉重的大脑,说道:“约翰·毕绍普,我是该叫你蔷薇杀手呢,还是副主教呢?” “亚当之子,蔷薇杀手,副主教,不过都是代称。” “名字,称号,头衔,乃至于它们背后那套庞大繁杂的礼仪,都没有任何意义。” “不过是你们这帮胆小鬼,为了掩盖真相,发明出来的玩意罢了。” 约翰嗤笑一声,居高临下地看了过来。 他瞳色呈现出不正常的血红色,里面满是不加掩饰的高傲,像是在看最微不足道的渣滓一样。 「切,又是一个酒囊饭袋。」 “既然如此的话,那我还是叫你主教吧。”陈瑜耸了耸肩,踏上最后一层台阶。 “什么?!”约翰瞳孔微缩,高傲退去。 “表面上看,这起案件时你对自己凄惨童年的宣泄,是你对自己生父生母的复仇。”陈瑜又走近一步。 约翰似乎很害怕他继续说下去,强笑着打断道:“对生母的复仇,哈哈哈,你又知道什么!” “我要报复的,从来只有亚当一人!” “这个胆小鬼,不光害死了我的母亲,重回家族之后,甚至就把蔷薇都给忘了!” “要不是我瞒着他,偷偷调查,我甚至不知道我的亲生母亲是谁!” “但是他呢?他只会躲在这栋龟壳里面,只顾着感动自己,还美其名曰赎罪!” “对我再抱歉有什么用,满足我的一切要求有什么用,蔷薇……那个女人已经死了!” “不过是个只会逃避的胆小鬼!” “他活该,活该被我逼着想起蔷薇,活该,活该怀着愧疚死去!” 果然…… 和推理中一样,精神状态不稳定,喜欢愤世嫉俗,把一切归结于自己的童年经历…… 陈瑜摇了摇头,说道:“你们的家事我无意过问,但你的所作所为,远不止是为母报仇。” “你在种种机缘巧合之下,加入了那个喜欢分享‘恩赐’的邪教组织。” “并且用某种手段控制亚当,让他为你们办事,打掩护,人体实验……” “结果,在资源的堆砌下,你在组织中的地位也随之水涨船高,一直到吸收第五份‘恩赐’,坐上了副教主的位置。” “但是,你的野心还不止于此。” “你想要的,是控制整个组织,然后用这个组织……去毁灭这座城市。” “为此,你设计杀了主教,还不断发布任务,暗中削弱教主一脉的势力。那两个面具人,就是为此而死。” “与此同时,你还不断尝试、适应催眠,以求彻底掌握这门技术,并想要以此来成为组织新的掌权者。” “也就是……主教。” “所以,最近亨利爵士举办的宴会理所当然地成了你的目标,并依此催眠了一堆人,来熟练能力,同时……为母报仇。” “而你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拖延时间,直到此时此刻,警察们像白痴一样找上门来。” “其实,无论我们想不想抓住真凶,在踏入亚当那坟墓一样的房间时,就已经上当了。” “那些被你完全控制的面具人们,早就把退路堵死了。” “你要做的,就是把我们这帮不知进退的正义白痴,一网打尽。” “那之后,已成气候的邪教,再加上毕绍普家族的庞大势力,你想做什么,再也没有人能阻止。” “是这样吗?主教?” “控制亚当?哈哈哈,别傻了!”约翰根本没听他后面说了什么,莫如说,他不想听见后面那些话。 哪怕是事实。 于是,他癫狂地笑了起来,“他还用什么控制,只要我一开口,他恨不得把一切都给我!” 陈瑜微微一怔,这次,是他推理中的漏洞。 没想到,亚当居然是主动接受这一切,心甘情愿为他们办事…… 约翰却仿佛不知道这一切,继续癫狂地说着: “还有,你,还有楼下那些警察伙伴们真是太可爱了。” “天真的可爱!” “我根本不在乎报仇不报仇!” “我要做的,是毁灭这座城市!” “这座城市!这座满是黑暗和污浊的罪恶之城,有什么好留恋的!” “没钱的恶人盗窃,抢劫,打架斗殴,有钱的恶人自成一个圈子,他们蝇营狗苟、唯利是图,只顾着吸取这座城市为数不多的养分。” “在这里,永远只有老实人才会吃亏。” “你们抓了一个罪犯,马上又有十个在外面冒头。” “也只有你们这帮脑子有病的白痴,还妄想着正义和稳定。” “而那一天,永远不会到来。” “这样一座无趣的城市,有什么好守护的?” 陈瑜看着眼前这个反社会的疯子,突然失去了与他争辩的兴致。 当一个人的三观和逻辑扭曲到一定地步,所有的话语都失去了意义。 亚当啊亚当,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为什么要一直纵容这个怪物,让他一直肆意妄为…… 他都能看清的事实,你居然看不见吗? 不,只是你不想看见罢了。 既然如此,就让我来替你,斩除这株你亲手种下的恶之花吧。 那么—— 限制解除。 第117章 凌迟刀 (注:将之前的火力全开更名为限制解除,本段不计入字数。) 限制解除。 然后是拉普拉斯之眼。 没有试探,没有犹豫,陈瑜直接使出了自己的最强杀招组合。 脑海中,“嗡”地一声,爆炸开来。 心声,说话声,呼吸声,还有大自然中的一切。 全都化为繁杂的信息流,瞬间闯入精神世界,摧毁了原有的秩序。 连带着那份污浊一起摧毁。 然而,污浊却没有就此消失,只是混在了理智之中,暂时蛰伏。 说起来颇为繁琐,但这不过是一瞬之间的变化。 锃! 月鸣刀已然在手。 陈瑜一手持长刀,一手紧握苦无,同时在心中默念道。 “阴谋……” 约翰也察觉到了他的变化,表情一变。 他当机立断,瞬间收回对下层警察的精神冲击。 然后,把这所有的污浊凝聚在一起。 全部打向一处。 陈瑜。 约翰的嘴角微微翘起。 主的“恩赐”,从来不是一加一等于二的简单加法。 而是服用越多,提升越明显的,指数式爆炸增长。 就在今天早上,他消化了第七份“恩赐”。 这不说比一般面具人的精神污染强了多少倍,而是已经完全不在一个量级上的能力。 而催眠以及之前的群体污染,正是这种恐怖能力的衍生物。 陈瑜现在面对的,就是这样难以抵挡的污浊。 纵然苦无在手,得一丝灵台清明,纵然限制解除,以全盛状态对抗。 他的念头还是不可避免地迟缓下来。 连带着挥刀的动作都变得缓慢。 约翰狞笑一声,从主教服里掏出一把暗红色的短刃。 短刃单面开锋,刀身窄,刀尖锐利,木柄处还刻着一块蔷薇图案。 这是一把凌迟刀。 千刀万剐的那个凌迟。 约翰手握短刃,嚣张地来到陈瑜面前。 的确,在那污浊的影响下,即使他的反应再迅速,出刀再凌厉,在约翰面前也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般的慢动作,根本构不成威胁。 但是,陈瑜还有心声,还有思绪。 还有“阴谋诡计”这个特权。 在曼森医生家,对抗面具人的时候,他层用“阴谋诡计”破除了精神污染的状态,并依此占据了主动。 虽然眼前约翰的精神污染不知强了多少倍,但原理还是一样。 现在要做的只是故技重施,破除他施加在自己身上的能力,就能一举扭转劣势。 而他在约翰全力针对之前,就已经完成了前一半的默念。 现在需要的,不过是补全后面两个字符而已。 “阴谋诡……” “诡……” “诡计。” 哪怕再迟缓,陈瑜还是赶在凌迟刀落下之前,成功用出了这一特权。 然而—— 污浊没有消失,身前的暗红刀刃也没有停下。 什么都没改变。 只有约翰的眼神更加疯狂。 来不及思考,陈瑜只好放弃这一轮次的进攻,握紧七欲刺:静,同时身体向后倒去。 好在那只是一把极短的凌迟刀。 好在约翰只是拥有着丰富的行刑经验,对近身战并不精通。 凌迟刀最终只是划破了右臂,溅起一道血箭。 陈瑜成功避开要害,撤到一旁。 他眼睛微眯,用越来越沉重的大脑,用所剩不多的理智思考。 为什么精神污染没有消失? 刚刚发生了什么? 特权失效了? 当然不是。 陈瑜在约翰的心声中找到了答案。 「杀了他!杀了他!」 「然后,杀了这城市中的所有人!」 「杀了他!」 这就是问题所在。 “阴谋诡计”的效果,是让被作用者遵循心底的本能行事。 而与牺牲了健康获得能力,却依然有着七情六欲的面具人们不同,约翰的世界中根本没有任何值得牵挂的东西,他只想着杀人、处刑、报复社会。 从两人见面开始,他从未隐藏过自己的想法,一直遵循欲望行事。 正因为如此,“阴谋诡计”才没有发挥出上次一样的效力,反而…… 让他更坚定了内心的杀意。 一击落空,约翰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眼中满是暴虐之色,再度向陈瑜袭来。 莫如说,在“阴谋诡计”的影响下,他也不会有什么情绪起伏了。 该死……陈瑜咬了咬牙,大脑愈发沉重,思绪愈发缓慢。 再有几分钟,就会被污浊彻底侵蚀。 即便有七欲刺:静存在,能在这比先前猛烈了无数倍的污浊中守住最后一块阵地,也无法再与约翰对抗了。 而现在,特权无用,搭档不在,能依靠的只有手中苦无、长刀。 不仅如此,以他现在的动作速度,想要防守躲避,即使能守住一时,也不过是慢性死亡。 既然如此,那就没什么好犹豫的了。 破局之法,早就摆在了脸上。 直接砍死约翰。 就是这么简单。 他固然不是什么用刀的天才,如果面对上个世界中的那些人,恐怕胜算渺茫。 但对付一个只会恃强凌弱的刽子手,绰绰有余。 哪怕是在被精神污染的情况下。 陈瑜吸气提刀,然后向侧面用力一挥。 这一刀如电影慢放一般,一举一动都极其缓慢,慢到再幼稚的孩童都能看清其轨迹。 与此同时,苦无又朝旁边的空无一人的地方掷出。 前方,约翰分毫不退,凌迟刀毫无技巧地刺向陈瑜的心脏。 与此同时,月鸣刀还在空中,慢了数拍。 此时此刻,如果约翰没有被“阴谋诡计”影响,理智尚存的话,只会感到说不出的别扭。 只要他继续用力向前刺,虽然能成功刺入胸口,但在搅碎心脏之前,慢了几拍的月鸣刀必然在之后砍下他的脑袋。 要是他反应过来,向后一撤的话,月鸣刀同样会打到胳膊上。 想要破局,只能当机立断,向另外一边撤去。 那边,会对上陈瑜的苦无。 反应慢,动作慢,又如何? 只要有“拉普拉斯之眼”在,总能找到当前的最优解。 然而—— 终究没这么顺利。 约翰满是杀意的通红双眼中突然闪过一丝惊色。 他在凌迟刀刺下的前一刻,摆脱了“阴谋诡计”的控制。 然后本能地向后退去。 月鸣刀缓慢落下。 斩断了半只手臂。 第118章 不破不立 “啊——”约翰连连退后,苍白的脸上布满了汗珠。 他一连退到了天台的最角落,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才堪堪停下。 约翰忍着剧痛,那双疯狂的红色异瞳却仍死死盯着这边,一刻也不愿移走。 明明是双美丽的眼睛,陈瑜却只在那里看见了污浊。 比先前还有猛烈的,无法阻挡的污浊。 就在刚刚,约翰借着断手时一瞬间的感悟,消化了第八分“恩赐”。 他的能力再一次地,以不可思议地速度膨胀。 连带着陈瑜脑内的污浊一起膨胀,然后爆炸。 指数爆炸。 陈瑜脑内所剩不多的理智,瞬间被蚕食掉一大半。 怎么……会…… 他只好轻轻一振,月鸣刀瞬间与断手分离,重新指向约翰。 刚才,凭借着经过月光强化后的月鸣刀,如同砍瓜切菜一般,切掉了约翰的右手。 但是,现在还远没到放松的时候。 虽然攻击奏效,但作为代价,陈瑜同样掷出了七欲刺:静,这帮助他对抗污浊的利器。 来不及高兴,陈瑜的意识愈发模糊,甚至眼前都隐隐有虚影浮现。 在那无止境的污浊面前,他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 这就是主教级别的实力么…… 去捡……苦无…… 不……做不到…… 那…… 只有把所有的希望,堵在下一刀上了。 陈瑜缓慢地前进,朝着那袭红色主教服,朝着那双疯狂的眼睛。 朝着那个他一定要杀死的反社会份子。 这是一场赌上性命和未来的战斗。 一步,两步。 赌的是他的命,荣松的命,还有城市中其他警察的命。 赌的是这座城市的未来。 三步,四步。 还有,这城市中所有,拼尽全力去生活的人们。 生活再苦,社会再不公道,他们已然拼劲全力。 绝不能,绝不能让这种人毁掉一切。 陈瑜又迈出一步。 来到约翰面前,堵死这天台的一角。 约翰退无可退,右手袖口,鲜血一点一点滴落。 他却已经放弃了出刀,把凌迟刀扔在一旁,只是强忍着剧痛和对死亡的恐惧,死死盯着陈瑜的眼睛。 期待着污浊能把陈瑜吞噬。 陈瑜面无表情,将月鸣刀横在胸前,默默蓄力。 与此同时,他用仅剩的一念理智,全力支撑拉普拉斯之眼。 挥刀的角度、力道,约翰可能做出的躲避动作,还有在污浊侵蚀之下,挥出一刀所需要的时间和速度。 这一切都完美地计算在内。 然后,化为无法躲避的一刀。 明晃晃的刀刃缓慢抬起,又同样缓慢地落下。 约翰眼中的疯狂,慢慢变成了惊骇。 明明是如小孩子过家家一般的缓慢动作,却好似带着某种玄之又玄的规则,无论他做出什么动作,无论他朝哪个方向闪避,最终都只会是一个结果。 ——被砍中,然后死。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我躲不开这一刀! 约翰在心中无力地怒吼,却无法改变这个结果。 虽然缓慢。 但是势不可挡。 月鸣刀,已然化为不可阻挡的死神之镰,在十余秒之后的未来,收割掉约翰的性命。 就在这时,约翰一直抽痛的嘴角,突然高高扬起。 “哈哈……哈哈哈哈……”约翰像是着魔了一般大笑。 陈瑜面无表情,他已经没有余力思考笑声背后的含义,只是赌上全部力量,继续劈下这一刀。 “逼我的!这是你逼我的!” 约翰却不顾死亡的阴影,猖狂地笑着:“哈哈哈!哈哈哈——” 然后,毫无征兆地停顿。 神色一狞,似是癫狂,似是悲怆,但总归语速极快地说:“你知道吗!主的‘恩赐’,是用其他人的生命制造的!” “每杀死一个人,就能获得一份恩赐!” “而杀死拥有恩赐的家伙,就能继承他身上的恩赐!” “不过,只是继承,不是消化。” “只有消化,才能将恩赐彻底转化为力量。” “而我身上,还有二十余份这样的恩赐。” 约翰看向那近在咫尺的锋利刀刃,看向刀刃之外的陈瑜,再无丝毫惧色。 “你应该庆幸,成为我能力的第一个试验品。” 话音刚落,只听见一声—— 咔嚓。 像是玻璃被锤子敲出一个裂纹的声音。 然后。 咔嚓,咔嚓,咔嚓。 裂纹迅速蔓延,直至布满整块玻璃。 最后,彻底碎裂。 一股磅礴的气势从约翰身上爆发而起,直接扫开了那已然悬在头顶的月鸣刀,扫开了旁边的陈瑜。 陈瑜被重重掀飞倒地,吐出一口鲜血。 那股气势却仍没有任何力竭的趋势,仍然凶猛,直冲云霄。 “啊啊啊啊……”约翰双手抱头,痛苦地呻吟。 却还是强撑着站了起来。 陈瑜眼中闪过一抹异色。 如果说以前的约翰只是个反社会疯子的话,现在的他,更像是从地狱走出的恶鬼。 他的皮肤肉眼可见地干瘪,他的毛发、指甲却疯了一般地迅速生长,他的眼眶奇诡地向外凸出。 而那双红色的妖冶瞳孔中,多了一抹黑色。 然后,是无尽的漆黑。 连带着眼仁眼白一起,全部化为黑暗。 最不可思议的是,断肢重生。 重生的,却不是人类的肢体。 约翰那被斩下的右臂袖口,重新长出一条……纯黑的手臂。 没有皮肤,没有血管,而是完全的黑色。 陈瑜再次咳出一口鲜血,仅存的理智中,满是荒诞。 这个人,还算是约翰吗? 不,这还算是人吗? 现在,这个新的“约翰”,猛然扭头,和陈瑜对视。 污浊! “约翰”现在的能力,已然超越了第八份恩赐时,不知多少个量级。 甚至于,在那恐怖的污浊面前,连量级这个名词都失去概念。 那是无法用现有的任何语言形容的,即不可名状的能力。 而拥有这种能力的存在,被人们誉为…… 神灵。 在神灵面前,陈瑜那最后一丝理智,连反抗的念头都形成不了,瞬间被击溃。 污浊,彻底吞噬了他的脑海。 但是—— 那无法承受的污浊之中,又突然多了一丝亮光。 象征着清明的亮光。 在与“约翰”对视的同时,陈瑜用尽最后一丝念头,握紧了七欲刺:静。 第119章 伪神 时间回到一分钟前,在被“约翰”那股气势掀飞的时候。 陈瑜借着那股倒飞而出的冲势,在空中调整身形,正好在先前飞出的苦无旁倒下。 多亏了迟竹清这柄苦无,在黑暗中抢回了他最后的一缕意识。 不然,他恐怕已经沦为不伦不类的行尸走肉了。 话虽如此,那样的结局虽然有种人文上的悲惨,但倒也算痛快。 而现在,陈瑜凭着这最后一缕意识,要面对的,是真正意义上的无间炼狱。 超越人类理解的污浊彻底包围了他,构成地狱的底色。 来自地狱的业火肆无忌惮地燃烧,炙烤着最后的清明。 还有,那数不清的冤魂恶灵,一直疯狂地哭喊着,哀嚎着,用尽一切手段,把陈瑜拉入炼狱之中。 在这片炼狱之中,连时间都失去了概念,所剩下的,只有无尽的折磨。 “受身无间永远不死,寿长乃无间地狱中之大劫。” 虽然陈瑜不知道真正的死亡是什么感觉,但他好歹也算在鬼门关走过一遭,有过模棱两可的体悟。 毫不夸张地说,“约翰”在他脑海中创造出的这片无间炼狱,远比死亡要难熬的多。 更不要说,陈瑜还要分心去使用拉普拉斯之眼,思考自救之法。 无法全神贯注地对抗炼狱,这无疑大大加剧了他的负担。 但与之同行的,是短暂的明悟。 新生的这个“约翰”固然恐怖,但却还远没到神灵那种离谱的地步。 他的确具备神的一部分能力,即那不可名状的污浊,还有断肢重生的能力。 然而,“约翰”获得神之力的方法,是强行消化了从他人身上窃取而来的,二十多份“恩赐”。 在服下恩赐的同时,他也不可避免地,继承了原主人一部分人格碎片。 也正是构成这无间炼狱的,那些凄厉的冤魂恶灵。 它们的哀嚎与之前面对面具人时,疯狂的、无法理解的呓语不同,这是实打实的人类灵魂发出的惨叫声。 换句话说,“约翰”绝不是什么不可战胜的神灵,甚至连半神的层次都达不到。 他不过是个伪神罢了。 如果是他供奉的那尊神灵来施展这一招,在那完全纯粹的污浊面前,陈瑜恐怕毫无招架之力,瞬间沦为行尸走肉。 但是,“命运系统不会给出无法完成的任务。” 也就是说,一定有能杀死约翰的办法。 陈瑜蓦然睁眼。 伪神又如何? 无间炼狱又如何?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又如何? 这样的地狱,我早已经经历过无数次了。 从获得读心术那一刻开始,我就已经身处于无间炼狱之中了。 那时候,我的确想过死亡。 只不过,是不得解脱罢了。 每当要扛不住的时候,每当要从地狱中解脱的时候,总有一股莫名的力量,修复好一切创伤,把我重新送回炼狱之中。(注) 与那时候不同的是,现在,我想活着。 我想杀了“约翰”。 不光是为了我自己,还是为了荣松,为了马文,为了这座城市。 所以,这次,就麻烦你。 把我从这片无间炼狱中救走吧。 一瞬间,那股残存的意识中,多了一个极小的光点。 那光点穿越了苦无创造的屏障,主动进入污浊的海洋。 然后,爆发出纯粹的光芒。 那片污浊如遇到了致命的克星一般,顿时消散大半。 光点与此同时消失。 但是,这就够了。 底层架构崩塌,即便上面的业火炙烤地再卖力也没用,即便冤魂恶灵叫得再凄惨也没用。 无间炼狱,就此崩塌。 陈瑜全身一轻,大脑骤然放松。 他如获新生一般站了起来。 前方,“约翰”似乎愣住了,又似乎根本不在意他做了什么,没有任何动作。 陈瑜一边靠近,视线一边看着他那只重生的“右臂”。 虽然只是个伪神,但这种身体构造,已然超出人类许多。 这样重生的手臂,真的是长刀苦无能砍断的吗? 或者说,哪怕真的能砍断,他如何保证那不会再长出来呢? 陈瑜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自己此时又陷入那个熟悉的尴尬境地——攻击手段不足。 换句话说,他没有百分百的把握,能彻底杀死“约翰”。 即使这样,陈瑜也没有后退的打算,一边捡起掉在地上的月鸣刀,一边继续朝那边靠近。 “约翰”仍没有动作。 唯独那双漆黑的眼睛,仍然直勾勾地盯着陈瑜,看不出任何喜怒哀乐。 ——如果现在的他还有那些情绪的话。 念及此处,陈瑜又想起在无间炼狱中听到的那些惨叫。 如果现在这个“约翰”的人格意识中,混杂了他吞噬掉那些恩赐原主人的人格碎片,甚至就连他本身的人格也不过是一个稍微大些的碎片。 那么…… 再次使用“阴谋诡计”时,是作用于原人格身上,还是作用在这些人格碎片上? 又或者,两者皆有? 要验证这个猜想的方法很简单。 陈瑜问了一个很简单的问题: “你是谁?” 话音刚落,“约翰”竟然直接跪倒在地,双手抱头,痛苦地哀嚎起来。 “我,我是……” “约……” “约翰……” 他挣扎着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但是,陈瑜却在他心中听到了十几个不同的声音。 他们给出了十几个不同的答案。 如果这样的话……陈瑜继续试探道:“你们还活着吗?” “啊啊啊!!!”约翰仰天长啸,纯黑的眼泪从眼角滑落。 “别问了,给我停下!” 陈瑜继续聆听那些微弱的心声。 「快让我死吧!」 「生不如死……」 「活着,是什么意思,死,又是什么意思……」 人格快要崩坏了么…… 现在,应该是杀死他的最好机会了吧…… 陈瑜来到约翰面前,问出最后一个问题:“你们—— 想解脱吗?” 这一问,彻底引爆了他们压抑已久的情绪。 「想!」 「做梦都想!」 「求求你了!」 只有约翰,咳出一团污浊,脸上的表情更加痛苦。 陈瑜毫不犹豫,在心中默念道:“阴谋诡计。” 与此同时,他双手倒提刀柄,高高举起。 然后,对着那双黑色的眼眸,对着那痛苦的表情,直直刺下。 第120章 就在这时,“阴谋诡计”奏效。 属于约翰的求生本能和其他残魂的求死意志全都表现在一个人身上。 一方面,他主动起身撞上刀尖,另一方面,又伸出那只漆黑的右手挡在头顶。 月鸣刀一挥而过。 再次砍断那只手臂。 “啊啊啊啊……”约翰痛苦地呻吟着,身体却不由自主地继续向刀尖撞去。 陈瑜同样没有收手,继续挥下。 就在这时,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在头发与刀尖之间的空隙中出现。 ——他的断手,竟然又长了出来。 陈瑜再次劈下。 “啊啊啊啊……”又是一阵痛苦地呻吟。 但是断手又长了出来。 而且这次,约翰凭借着三次断肢重生抢下的时间,成功滚到一旁,躲开了刀口。 然后,又不由自主地朝刀尖上靠。 陈瑜看着这诡异的画面,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阴谋诡计”不仅会让人格崩坏的侵蚀加剧,彻底瓦解约翰的战斗力,还会激发他主人格的求生本能。 在这种本能之下,他超常发挥着从恩赐中汲取来的神力,才有了刚刚不可思议的重生能力。 虽说如此,但从他的表现来看,一击致死的话,应当是无法重生的。 他此时的肉体重生能力,大抵可以和陈瑜自己精神上的那玄妙修复力画上等号。 陈瑜作为能力拥有者,自然明白约翰现在的状态有多难缠。 思索的同时,约翰又主动上来挨上一刀,然后用肩膀挡住要害,迅速续上黑色的新肢。 现在,他体内的求死意志和求生本能相互厮杀,一时分不出个高下。 而行为也同样维持着诡异的矛盾。 只是那些灵魂的心声更加微弱。 「快死啊!怎么还不死!」 「求求你,和我一起去死好不好……」 在心声之中,陈瑜找到了破局的关键。 自己应该考虑的,不是如何用手中的武器杀死他,而是让他们的求死之心压过约翰的求生本能! 而现在,他整个人的意志混乱脆弱,“阴谋诡计”还能持续很长一段时间。 所以要做的,是摧毁约翰本人的意志,然后唤醒那些残魂,让他们来战胜杀害自己的凶手! 让他们,为了自己的解脱而战! 念及此处,陈瑜如见天明,倏然明悟。 他一边面不改色地砍下一刀,一边看着约翰的身体再次换上黑色的肢体。 然后,他从兜中掏出一张折过几次的纸条。 “约翰,这是你在宴会上催眠过的亨利爵士,留下的宴会宾客名单。” 他又掏出一张精心保存的支票。 “这是你派去杀曼森的面具人,为家人留下的支票,里面是他离家出走后存下的所有钱。” “他们都已经死了。” “你……”约翰脸上短暂地迷茫一瞬,似乎不明白他提起这些的原因。 他的注意力一分散,那些渴望解脱的灵魂立刻压了上来,一时占据主动。 陈瑜收起那些……遗物,神色认真。 “约翰,你一直以来都是错的,错的离谱。” 他要做的,不是说服约翰,而是和他体内的残魂们共情。 “在这座城市中生活的人,有好有坏,有善有恶,有人一夜暴富,有人一贫如洗,有人理应平安喜乐,有人活该千刀万剐。” “工资再少,生活再艰苦,前途再灰暗,也总有人拼劲全力地活着。” “但是,哪怕你钱财再多,权力再大,也没权力决定这些人的生死。” “说到底,一个人、一群人的生死,不该由另一个人单独决定,而是让应该由社会,由法律来裁决。” “你脚下这座大厦,是你瞧不起的工人建的,你每天吃的面包牛排,是你瞧不起的农民辛苦培育的,你每天穿的那些衣服,是纺织工一针一线做出来的。” “这就是社会。” “我们每个人都是其中的一份子。” “而脱离了社会的人,是治不好这座城的。” 约翰嘴角疯狂抽搐,眼中那纯粹的黑色不知不觉中居然褪去了许多。 陈瑜在他脸上第一次看见了动摇。 与此同时,其他人的残魂大受振奋,似乎对这段话有着深刻的共鸣,彻底占了上风。 陈瑜习惯性地挥出一刀,在约翰断肢重生的期间,继续说道: “犯罪不是恶疾本身,而是恶疾的症状。” “这座城市的病灶,在于体制的不公,在于法律的漏洞,在于我们每个人公德和私德的衰退。” “你有一点说的对,抓了一个罪犯,又会有十个出现。” “把所有问题全都归结在罪犯身上,是不可能获得稳定的。” “但也仅限于这一点。” “想要医治这座城市,靠的不是杀人,不是毁灭,而是改革。” “你一直抱着这样的想法,注定不可能成功。” “所以,就请你去死吧。” 这一刻,残魂们彻底战胜了约翰,带着他的身体向天台外面扑去。 约翰却忘记了反抗,忘记了战斗,已经重新变回红色的眼眸中,满是迷茫。 他沙哑地开口:“那……” “到底应该……” “怎么做?” 没给陈瑜回答的机会,约翰的身体就主动站在了天台的台阶上。 然后,在残魂的控制下,毫不犹豫地主动跃下。 陈瑜来到天台边上,看着那张面对死亡时迷茫依旧的苍白面容,在心中默念道。 英特纳雄…… 亚当大厦下方的街道口,一个名副其实的黑影闪过。 约翰那大半部分都化为漆黑的身体重重坠落在地。 但是,在与地面接触的前一刻,一抹黑色包裹住了他的背部。 替约翰挡下了这次冲击。 呼吸稳定,五脏六腑正常,甚至连一点皮肉伤都没有。 这怎么可能? 约翰那快被残魂们吞噬殆尽的意识,满是不解。 他迷茫地坐了起来,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黑色,还是黑色,还是黑色…… 怎么会这样? 我……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这时,一个两鬓斑白、满脸胡渣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 他手上拿着一把左轮手枪。 看着那把手枪,约翰和体内的残魂们,想法第一次统一。 也是最后一次。 “请……”他可怜巴巴地开口,“请杀了我吧……” 马文用手枪抵住他的太阳穴。 叹息一声。 连续六声枪响。 第121章 话别说的太死(完) 亚当大厦外,街道口。 陈瑜半蹲在路边,紧挨着“约翰”的尸体。 他的太阳穴处,有六处整齐且深入的弹口,子弹彻底破坏了脑内结构,造成现实意义上的死亡。 约翰,和他体内的残魂们,终于得到解脱。 宿主已死,那属于神的能力也失去了载体,本应该散去才对。 然而,那构成约翰大半个身躯的黑暗物质,却没有任何变化,完全没有消散的迹象。 仔细想来,这或许本就是神灵之力应该有的姿态吧。 失去载体就消失这种事,才是毫无根据的主观臆想。 就和对约翰重生能力的分析一样。 陈瑜摇了摇头,反思起自己的失误。 凭借约翰的本能反应,便理所当然地认为,只要一击毙命就能彻底杀死他。 按照他的理论,约翰从天台坠落时,本应该摔个粉身碎骨、当场死亡才对。 事实却是,那股能力及时保护了他,就连一点伤都没有。 也就是说,他当时获得的能力,绝非重生那么简单,而是主观意义上的不死之躯。 即,他只要不想死,那些黑暗物质就会永远保护他,替他化解一切致命伤。 若不是马文及时出现,若不是约翰已然心存死志,放弃抵抗,说不定战斗到此时还没结束。 回头反省一下,当时自己的想法太过理所当然了。 没经过具体的考证,就鲁莽地认为约翰用手臂护住伤口,是不能受致命伤的表现。 事实上,那不过是他求生本能的体现罢了。 与他当时的重生能力根本就没有逻辑上的关系。 在“阴谋诡计”的影响下,他当时只具备求生的本能,却并不具备做出“有效防守”的能力。 换句话说,约翰根本没有想那么多,没有去思考重生能力一类的事情,全凭直觉做出的抵抗。 况且,强行消化二十多份“恩赐”后,约翰对自己当时的能力本来也不甚了解,自己也不清楚那能力能保护他到哪种地步。 陈瑜却把这当成了理解能力的线索,做出错得离谱的判断。 果然,还是不能完全依赖特权啊…… 他摇了摇头,拉普拉斯之眼并非万能的特权,只是对当前信息最大化最合理的分析,却并不会考虑人的情绪波动一类的因素。 如果敌人是处处谋定而后动的类型当然好用,但一旦遇到什么都不考虑的莽夫,也只能用来提升自己的战力,对对方行为的判断会产生很大偏差。 不然的话,“教授”也不至于输在人性上面。 等等…… 怎么有种秀才遇到兵的感觉…… 陈瑜哑然失笑。 虽然在污浊的影响下,感觉过去了很长时间,但实际上不过九分钟多一点而已。 现在,拉普拉斯之眼还剩下八分四十四秒。 总之,下次不能再犯这种失误了。 陈瑜想着,肩膀处传来熟悉的力道。 荣松走了过来,一副鼻青脸肿的狼狈模样。 他虽然衣冠不整,身负轻伤,心上却一阵轻松,说道:“上面都处理完了。” 上面指的是亚当大厦中,那些包围他们的邪教成员。 他们个个都掌握着主的“恩赐”,单打独斗上可以说稳胜一般警察,却没经过系统的作战训练,团队配合之类的东西更是几乎没有。 于是,过程虽然曲折,但荣松还是带着警察们赢下了这一局。 只是,其中十几位警员再也没机会看到日出了。 他们永远留在了今晚。 “辛苦。”陈瑜点了点头。 “和他们一比,这点事算什么。”荣松叹了口气,完成任务得来的好心情顿时消散。 “来,借我根烟。”他从旁边抽烟的马文手上抢过烟盒。 “真不客气。”马文耸了耸肩,顺手递给他一根火柴。 荣松点燃香烟,猛吸一口,满足地叹了口气:“谢了。” “没什么好谢的。” “不,谢谢你帮我们杀了这玩意儿。”陈瑜站起来,朝约翰的尸体努了努嘴。 “没什么好谢的。”马文却仍是摇头。 陈瑜微微一怔,也不再坚持。 旁边,警察们抬着担架走了出来。 担架上无一例外地裹着白布,看不出死者的容貌身份。 警督在旁边的缝隙中挤了过来,目光却一直放在那些担架上。 他头上围起一圈绷带,与那张大脸搭配起来,让陈瑜有种见到了上个世界的喜剧演员的既视感。 但陈瑜眼中却没丝毫笑意,静静等待他开口。 警督看了一会儿,才收回目光,粗犷的声音中有些不甘: “本以为就抓个蔷薇杀手,没想到居然牵扯到这么多人……” “不过,这终究也是好事吧。”荣松走过去,熟练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现在懂了吗?为什么没人愿意干这行。”马文吐了一个烟圈。 陈瑜犹豫了一会儿,他们要么是现役警察,要么是曾经的警察,他们之间的谈话,自己这个小小平民还是不掺和的好。 莫如说,即使他参与了这场案子,但警察身上肩负的责任,始终不是他这个半桶水能体会的。 “哈哈哈哈……”警督畅快地笑了,“话别说的太死。” “蔷薇杀手一案暂且告一段落,但约翰掌握的那个神秘组织的事情还没完。” “我从那些临死前的教徒口中撬出了两个消息。” “第一,他们信奉的主,叫做赫尔波拉。” “第二,组织中的大部分有生力量都被我们在此剿灭,剩下的残党战斗力不值一提,但仍需要赶紧清理,杜绝后患。 而那些残党,现在正躲在亚当创办的医院、孤儿院、福利院中。” “所以,小子,愿意继续跟我们一起吗?” 警督最后把话题抛给了陈瑜。 陈瑜愣了一下,没想到是这样的展开。 他瞥了眼一旁的猩红小字,约翰死后,命运系统就已经完成了结算,进入自动传送的十分钟倒计时。 现在,只剩下最后三十秒了。 他深鞠一弓,郑重开口: “这件事,请让我考虑一会儿。” 三十秒后,陈瑜微微一笑。 “求之不得,警督。” “你看,”警督炫耀般地朝马文舞眉弄眼,“我说什么来着?” “话别说的太死。” 第122章 那位女士 第二天清晨,马文带着林恩来到了一栋小型别墅前。 透过干净的橱窗可以看见,别墅空间不大,却在主人精妙的布置下,有种别样的温馨。 他轻轻按下门铃。 一位裹着围裙打扫的女仆打开了门。 一见是马文,她展颜一笑,道:“阿黛尔太太还没起床,请稍等。” “不过您放心,她昨晚已经听说亚当大厦那边的事了。” “阿黛尔太太开心吗?”林恩没再伪装男声,稚声说道。 女仆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当然啦,她很开心。” “那就好,”马文束了束大衣,“我刚好也不想打扰她休息。” 女仆脸上的表情凝固了。 “您的意思是?” 马文叹了口气:“我的意思你不是心知肚明吗?” “抱歉,马文先生,您再这样的话……”女仆说着就要关门。 林恩赶紧钻进去,挡住门缝。 “别紧张……”马文那副臭脸上居然有了丝笑意,“我只是来感谢你的。” “感谢我……?”女仆疑惑,手上力道一减。 “嗯,”马文拍了拍林恩的脑袋,“我来感谢昨晚下午,告诉这孩子面具人行踪的那位女士。” “这……” 马文微微一笑,继续说道: “世上怎么会有那么巧的事?约翰控制老幺办案的时候,阿黛尔太太刚好起床吃药?” “阿黛尔太太为什么没去报警,反而大晚上来找我?” “又怎么会那么刚好,我派人搜集冈格尼尔之枪的线索时,刚好有人找到了我的线人?” “还刚好是和阿黛尔太太有过接触的林恩?” “又怎么会,在警方和报社一起封锁消息的情况下,当天晚上就知道亚当大厦发生了什么?” 女仆歪了歪头,停下了关门的动作。 然后,清爽地一笑:“马文先生,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不过,我认识你想要感谢的那位女士。” “有什么话,我会替她转达的。” 马文看着她那朴素的脸庞,居然跟着笑了起来。 “既然如此,帮我感谢她给我们的提示,多亏了那句话,我们才能抓到约翰。” “那句话……”女仆摇了摇头,“马文先生,如果不是你们准备充分的话,那句话根本说明不了什么。” “而且,那位女士也只是知道有很多人死了,并不知道杀人的到底是谁,也不知道组织中其他人的身份。” “她啊,只是个胆小的要死的家伙。” “因为害怕身份暴露而不去反抗,因为怕警察内部有他们的眼线而不敢报警,即使去找林恩提供线索,也是花了好久才鼓起勇气。” 没什么存在感的林恩一被提到,眼睛张地贼大。 “姐姐,不许那么说她!” “那位女士可是很了不起的人呢!” 马文把她从门缝中拽了回来,吐出一口热气,说: “那她却愿意相信一个穷困潦倒的私家侦探?” “对呀,”女仆用力地点了点头,“因为她知道那个侦探是什么样的人,相信他肯定不会加入那个组织。” “那么,替我谢谢那位女士的信任了。”马文摇头失笑。 “对了,麻烦帮我转告那位女士,警局内部都是值得信赖的好小子,下次请试着相信他们。” “他们还连夜肃清了名为赫尔波拉的邪教组织残党,亚当名下有好几处产业都被连根拔起。” “但是据那些据点的负责人来说,这些地方的实际掌权者,都是他的儿子约翰。” “现在,亚当约翰父子死去,毕绍普家族后继无人,衰落已经成了时间问题。” “只是蔷薇杀手一案和他们死亡的真相,依然见不得报。” “为了维持社会的稳定,报社们会在邪教徒中找俩个人当替罪羊,并在其中隐去亚当父子的部分。” “作为退步,毕绍普家族答应给每位受害者的家属一份合理的赔偿,并将亚当这些年来辛苦经营的慈善组织交到市长手中。” “并且在报社成立专栏,以后慈善组织的每个活动,每笔支出都会公开透明,在上面报道。” “这就是事情的结局,那位女士能接受吗?” 女仆退回门内,狠狠地揉了揉眼睛,这才回答道: “已经……” “已经比想象中好很多了。” 马文舒了口气,他没有交代约翰尸体中,那团黑乎乎玩意儿的下场。 警方非常重视那个东西,保密等级提得很高,甚至还为此成立了个专门的科研机构。 哪怕他这个当事人,知道的消息也仅限于此。 女仆重新探出了头,手上还端着两杯牛奶。 “谢谢你们,这是那位女士的一点心意。” “不……”马文正欲拒绝,林恩直接接了过去,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 他叹息一声,接过另外一杯。 等林恩喝完之后,立即端了过去。 “诶?”林恩舔了舔嘴角,一脸疑惑。 “都给你了,长身体。”马文说道。 “马文先生,你还没吃……” “我不爱喝牛奶。”马文打断道。 “哦。”林恩恍然大悟,接过牛奶再次闷头喝了起来。 女仆靠在门旁,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 突然,眼前多了一束蔷薇。 “这,这是……”她条件反射般地后退两步。 马文露出了和他打过交道的人从未见过的柔软笑容。 “我在花店买的,和案子没关系。” “呼……”女仆放松下来,正欲接过蔷薇时,那只手又移走了。 “你干嘛!” 马文收敛了笑意,再次认真说道:“请再次帮我感谢那位女士。” “不管怎么样,能成功阻止他们的计划,她都是至关重要的一环。” “这座城市的未来,有她的一份。” “怎么,怎么突然说这种话……”女仆脸上染上一层红晕。 这时,楼上传来老人的声音:“丽莎,有人来了吗?” “啊,”女仆应承一声,“是马……” “嘘——”马文献上那朵玫瑰,微微鞠躬。 女仆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再见了,那位女士。”马文拍了拍林恩,转身走入清晨的浓雾中。 他点燃一根香烟。 第123章 旅者 陈瑜进入虚无之地的那一刻,实体与手中的月鸣刀同时消散。 实体消散的体验与前两次别无二致,不过月鸣刀消失时,却有种双手放入泥沙中搅动的疏离感,让他足以将两者区别开。 这时。旁白一般的温柔女声响起。 【基础奖励:解锁新的基础特权(进度:23剧本),已结算。】 猩红小字的另外一边,先前有过裂痕的白色球体晃动两下,细小的裂纹随之蔓延,布满整个球体。 看上去非常脆弱,一触即碎。 但最终还是没能突破崩裂的极限。 可惜陈瑜现在只有意识存在,不然说不定会尝试触碰光球。 23了,还有最后一个剧本就能解锁获得基础特权…… 第一个基础特权应该是“新的命运”,只经过一次剧本就成功解锁…… 一分钱一分货,这要话费三个剧本的特权,应该会更强力些吧…… 等到白球不再变幻,稳定下来,温柔女声继续结算。 【附加奖励:一、成功杀死赫尔波拉的使徒,获得特权,“记忆紊乱”,使用次数,五次。】 使徒?约翰当时称得上是使徒吗? 【特权效果:可作用于一米之内的生物,修改被其记忆中的一件小事。】 【注意:对被使用者非常重要,失去后可能造成人格崩溃、自我认知偏误的记忆无法修改,也无法将原记忆可造成类似效果的记忆。】 【注意:修改记忆的程度视对方精神抗性和记忆牢固程度决定,不可对高维生物使用“记忆紊乱”。】 高维生物指的是什么?像赫尔波拉一样的神灵? 【单次特权使用时间:三分钟,调查员必须在三分钟内将准备修改的记忆替换完成,否则会受到赫尔波拉的反噬(即调查员在剧本中体验过的精神污染)。】 赫尔波拉的反噬? 陈瑜挑了挑眉,那就是精神污染的真实名字? 看样子,这个所谓的神灵,和记忆、精神之类有关系? 【二、成功消灭城中赫尔波拉组织,并解脱死者残魂,获得物品“无间恶念之壶”。】 【物品效果:可把三米内生物的灵魂拖入壶中,在无间恶念中度过一百年。壶中流速与外界不同,相当于当时调查员所处世界的一分钟。】 【使用条件:物品每次使用至少需要二十个死亡印记,上不封顶。 死亡印记:调查员直接或间接杀死一个生物,为一个死亡印记,从下次剧本开始自动记录。死亡印记不会对死者本身造成任何影响。 单次使用消耗所有积累的死者印记,印记数量越多,威力越强。】 【结算完cd是好东西啊……陈瑜心底有些雀跃。 这次奖励没上回那样花里胡哨,但强力程度毋庸置疑。 哪怕他对“无间恶念之壶”有些本能地反感,觉得依靠死人变强在道德上说不过去,却也不得不承认这物品的威力。 陈瑜虽然心里有轻微的精神洁癖,但也知道这与约翰带着的那些残魂,还有养蛊之类的事不是一个概念。 反复这样劝说自己后,他心里才放下戒备,不再像之前那么抵触。 只是可惜,这样一来就没有机会使用“新的命运”了。 “记忆紊乱”和“阴谋诡计”在某种程度上是重复的特权,只不过前者的针对性更强,也更好把握,而后者较为全面,风险相对也更高。 如果能把只剩两次的“阴谋诡计”抽掉就好了…… 可惜,“新的命运”只能更换新获得的特权和物品,并不能换曾经拥有过的。 不然的话,每次都拿用的只剩一次,或者是剩余时间不多的特权来抽奖,岂不是能疯狂薅羊毛? 惋惜之余,陈瑜又忍不住不切实际地幻想。 如果真能这样,那该多好啊…… 念及此处,他向“新的命运”那边看去,却看到了意料之外的东西。 一本厚重的浅灰色古书飘在空中,挡住了后方的淡白色光球和小字。 除了没有枷锁之外,和陈瑜手腕上的纹身一模一样。 古书自行翻开,露出扉页。 陈瑜不受控制地被其吸引,目光深陷在淡黄色的扉页之中。 只看见七个完全陌生的符号。 陈瑜从未见过这样的古怪图案,却莫名其妙地看懂了那七个字的意思。 确切地说,他看向扉页的一瞬间,那七个字的翻译就在心头浮现。 “你必将过目预言。” 这是什么意思? “你”指的是我? 过目即看见。 预言…… 陈瑜一下子联想到了占卜家、预言家还有道士神棍一类的职业。 突然,他脑海中有个荒诞的想法。 难道说,这句话本身就是个预言? 在他悟出这一层后,古书再次自行翻动一页,露出了古老沧桑的书页,上面用那种陌生的语言记录了五段文字。 每一段文字后面,都跟着一句看上去是后添上的备注。 还有五个异常清晰的……纹身图案。 “玛雅蕾娜,战争与杀戮之神,拥荆棘王座,麾下神兵利器无数。” “赫尔波拉,灵魂与诡计之神,掌记忆之海,手中恩赐多与精神相关。” “缇纳尤斯,时间与空间之神,处无尽长廊,手中多是与时空有关的特权,神奇物品。” “梅迪纳,科技与创造之神,持造物神锤,掌握一切先进武器装备。” 最后,是陈瑜最熟悉的那个名字。 “荷鲁斯,天空与太阳之神,转日月阴阳,五大阵营中最为均衡的一派。” 陈瑜看着书上那些图案,思绪突然炸开。 这…… 这是,这是所谓的阵营? 可是? 为什么? 古书呢?虚无之地呢? 我的阵营呢? 陈瑜困惑之际,古书处传来另一个女声。 那个女声虽然与猩红小字背后的女生同样温柔,同样悦耳,但是却有种说不出的别扭。 就像是……原来的机械女声刻意模仿出的声音。 “现在,我可以回答你的一个问题。” 陈瑜却顾不得那么多,对着那本古书问道:“你是谁?我这古书又是什么阵营?!” 温柔女声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突然转化为沧桑的男声,说道: “旅者。” 第124章 阵营 “旅者?”陈瑜喃喃道。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沉默。 当他回过神来时,古书已然自行合上,静静浮在一旁。 等等,旅者又是谁? 陈瑜幡然醒悟,后悔自己不经大脑思考的脱口而出。 该死,草率了! 光知道一个名字有什么用? 早知道就先问问别的了! 正当他后悔之时,那机械刻意模仿出来的温柔女声却再次出现。 【请问,是否要使用“新的命运”。】 “不用。”后悔归后悔,陈瑜也没改变原来的打算,一口否认。 【调查员放弃本次基础特权,转化为一次向预言之书提问的机会。】 还有一次提问的机会? 陈瑜狂喜之余,却没再向刚刚一样鲁莽开口,而是默默思考着如何将这次机会的价值最大化。 她口中的预言之书,应该指那本古书吧…… 刚刚回答问题时,女声莫名变成了一个沧桑男人的声音,这是什么情况? 那个男人是旅者? 那这个机械内核的女声又是什么? 一直存在于剧本中的温柔女声又是什么? 不,这些问题虽然能解答目前的疑惑,却对以后的剧本没有实质性帮助。 他重新把心思放回了阵营之上。 回首自己这三次剧本,前两次都有荷鲁斯教的影子,而刚刚经历这个剧本,更是直接对抗五神之一的赫尔波拉的信徒。 不仅如此,在黑白熊那个剧本中亲手杀死的调查员詹台泽毅,按照他手腕处的荆棘王座纹身,对应的应该是玛雅蕾娜,战争与杀戮之神。 当时杀死他的时候,命运系统的提示是杀死异阵营调查员,获得奖励。 只要不是同一阵营,就全是对手吗? 这些阵营背后隐藏着什么,到底有什么实质的意义? 还有一个最关键的问题,自己现在的阵营是什么? 旅者吗? 就一个名字?什么都没有? 陈瑜默默纠结了一会儿,最终问了个比较笼统的问题: “阵营与剧本世界的关系。” 只要能理清这一点,他就不用再像之前那样雾里看花,糊里糊涂地完成任务,对于剧本世界本身的情况一无所知。 另外,陈瑜还有点小心思在里面。 这种笼统的问题,经常会涵盖很多有效信息,比单问一个细节之处要划算得多。 预言之书再次自行翻开,停留在第二页。 那个沧桑的男声也再次取代了机械女声,回答道: “五神掌握着所有的剧本世界,不同的神掌控着不同的阵营,不同阵营之间可以掠夺、交易剧本世界,但每个剧本世界同时只能有一个阵营。” 回答完成的瞬间,预言之书也再次合上,虚无之地中再次寂静一片。 然后,真正温柔悦耳的女声响起: 【奖励结算结束。】 【调查员随时都可以返回现实世界,只要默念“传送”即可。】 【注意:请不要在虚无之地停留过久,否则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影响。】 陈瑜没有任何犹豫,直接默念道: 传送。 像是一瞬之间,又或许是十年之久。 陈瑜再次睁眼时,自己正坐在学校天台上。 回来了啊……他站起来,用力地伸了个懒腰。 虽然剧本世界中的伤势不会带回现实,但精神上的疲惫却没那么容易缓解。 陈瑜先检查了下手腕处的纹身,发现仍然是那被枷锁捆住的古书后,半是惋惜半是放心地舒了口气。 他这才看了眼表。 和上次一样,现实中才过去了十几分钟。 还有一个多小时上课…… 陈瑜也不着急,重新靠着天台和三楼之间的铁门坐下,开始消化旅者给出的答案。 值得留意的信息点有两个,其一,剧本世界都在五神掌握之中,这一点本身没什么好考虑的。 但要是再结合陈瑜现在的处境,问题可就大了。 很明显,他并不属于五神麾下,无尽长廊记忆之海什么的,他统统没见过。 只有虚无之地。 这里的主人,是一个五神之外的存在——旅者。 而按照他自己的说法,手下一个剧本世界都没有。 也就是说,自己以前和以后,都将会一直在其他阵营的世界上来回蹦跶,永远没有自己的主场。 和五神比起来,这个逼格差得…… 有点多啊。 可话又说回来了,旅者又是个怎样的存在? 既然五神掌控着所有的世界,他又怎么做到让自己进入那些剧本世界中的? 难道说,五神只是附庸,旅者才是老大? 陈瑜摇了摇头,没敢奢求那和中彩票差不多的幸运。 还是把旅者当作一个有着某种穿越秘法的隐秘第三方,更为妥当些。 不管怎么说,他目前的所作所为都对自己有益,也没有隐瞒这些对他本身不利的信息。 那么,旅者对自己应该没有恶意…… 的吧。 果然还是好慌啊……陈瑜有些沮丧,对方毕竟是完全未知的高维存在,所作所为不能用常理度之。 用一个比较贴切的比喻来形容,旅者对待自己,就像自己小时候对待蚂蚁一样,开心的时候就给它面包渣,调皮的时候就用水枪呲它,生气的时候就一角直接踩死。 在蚂蚁眼中的善恶好坏,不过都是他一念之间的举动。 说到底,人类又怎么会在乎蚂蚁在想些什么? 而神灵对人类,大概也是差不多的态度吧…… 或许,还要过分一些。 至于第二点,不同阵营间可以掠夺、交易剧本世界,这从侧面说明五神之间存在竞争关系。 更进一步,也能解释詹台泽毅死亡时那所谓的“异阵营调查员”。 只是,所谓的掠夺又是个什么情况? 陈瑜难免想到了命运系统在剧本世界中发布的任务。 难道调查员在剧本世界中的活动,本身就是在掠夺其他阵营的领地? 那自己这个旅者阵营的家伙,在其中又是个怎样的立场? 陈瑜愁苦地揉了揉太阳穴。 旅者的回答解答的他的疑惑没错,但同样引出了更多问题,而这些问题目前根本无从验证。 一切都停留在猜测阶段。 只能他一人担惊受怕。 越是思考,心底的不安就越严重。 而这些不安,全都指向一个最根本的问题—— 命运系统,到底是什么? 第125章 表白信(过渡章) 这个问题,注定无解。 或许,等下次再回到虚无之地,可以问问旅者吧…… 可话又说回来,旅者又是个什么存在? 不行,到处都是问题…… 越想越想不通…… 陈瑜用力揉了把脸,幽幽叹了口气。 他瞥了眼空中的猩红小字,和之前一样,这次依然有三天的休息时间。 咚咚咚。 力道轻柔的敲门声响起。 嗯?居然会有人来这里? 陈瑜心念一动,门对面那人的心声却已然非常模糊,显然是敲完门就赶紧跑开了。 恶作剧吗? 他反身拉开铁门,却看见地上放着一封折叠整齐的信件。 若不是上面印着学校的校徽,陈瑜差点把它和蔷薇杀手在亚当尸体前留下的那封信混为一谈。 拆开信封,是一张桃粉色的信纸,上面的字体娟秀整齐,写信人应该是个女生。 【陈瑜学长~】 【第一次听到你的名字,是在电视上呢。】 【当时完全没有想过,电视中出现的英雄人物,会真的出现在自己身边。】 【那段时间,学校一直有人谈论你的事情,说你平时多么多么高冷,是个不苟言笑的大学霸之类的。】 【后来,听说你重新回来上课了,我们学校好多人都非常激动呢。】 【我就想,什么时候能认识一下学长……】 【然后我才知道,学长平时有多高冷。】 【学长课间从来都不出教室,中午总会一个人呆在天台,放学也总是一下子就不见了,我蹲了好几天都没能说上话……】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的说,结果学长完全不给机会嘛。】 【不过,不知不觉中对学长更好奇了呢。】 【所以才想把这封信交给学长。】 【如果学长愿意和我认识一下的话,下晚自习后,我在操场上等你哦~】 【不来也没有关系,那我以后就不打扰啦。】 【不管怎么样,学长都是个非常非常非常优秀的人!】 【谢谢学长!】 …… 好家伙。 我这是? 被? 被? 嘶—— 陈瑜本来想表达无奈的心情,嘴角却不知不觉扬了起来。 虽然完全没有见她的想法,但是有人喜欢自己,也难免会有些沾沾自喜。 不过话说回来,高冷、大学霸什么的,都是哪来的谣言啊…… 我明明只是为了躲避心声…… 成绩也远远到不了学霸的地步…… 只是你自己的幻想吧…… 算了,也只有高一高二的时候,才会有精力幻想这些吧。 人总是会对自己不了解的事物加以主观幻想。 如果抱有好感,怎么看怎么顺眼,明明是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也能变成喜欢的理由。 如果观感很差,就连呼吸都是错的。 而她就对我产生了这样的幻想。 说到底,她喜欢的不是真正的我,而是自己幻想世界中的那个陈瑜吧。 大概就是这样吧。 抱歉了…… 只要不出现的话,就没关系了吧? 陈瑜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折起信封,收入口袋。 在不了解情况的人看来,自己或许是具有一定吸引力的神秘异性,但今后要不断进入剧本世界,完成任务。 即使前三次侥幸活了下来,可接下来的任务完全没有保障。 要面对的是,完全未知的未来。 如果侥幸能够一直完成任务,就能活得久一些,可要是出了什么意外,说不定就会直接死在剧本中。 就是这样不稳定的人生。 这样的人,是不可能谈恋爱的吧。 不,就连保持正常朋友的关系,或许都会在未来某一天,伤害到对方…… 哪怕是在成为调查员之前,陈瑜其实也完全没有谈恋爱的打算。 原因很简单。 读心术。 假如真的去和别人交往了。 对方现在脑子里想的是什么,有什么爱好,期待他做出什么样的反应,这些统统都了如指掌。 对此,陈瑜却并不感到任何的愉悦,还有一种精于算计的卑劣感。 就好像,自己是靠读心术才能博得对方喜欢的。 话又说回来,即使爱他如父母,在日常生活中偶尔都会有些小怨气,一些非常正常的负面情绪。 虽然陈瑜理性上能够理解,但是…… 还是会难过的啊。 这样一来,双方获取的信息量完全不对等,收到的情绪反馈也完全不对等,恋爱关系中的地位也完全不对等。 果然,是不可能谈恋爱的啊。 明知是不可能的事情,心里却总会有些小小的期待。 而这些期待,注定要在时间的磨砺下,转化为失落。 唉…… 陈瑜微微抬头,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 愁啊。 ............ 下午上课铃响之前,陈瑜踩着点回到了座位上。 后排靠窗。 第一节课是……化学。 好。 又要走神了。 不行,不能这么轻易地接受事实。 要试图反抗命运。 上课铃响,陈瑜瞬间打起精神,聚精会神地盯着老师。 粉笔写到哪里,目光就跟到哪里。 十分钟后,眼前密密麻麻的元素符号,莫名其妙变成了那封粉色的信件,又不知怎么变成了一栋哥特风格的大厦。 陈瑜又回到了和约翰决战的天台上。 他的思绪任意飘荡,最终停在了自己最后对“约翰”说的那段话上。 犯罪并非恶疾本身,而是恶疾的症状什么的。 当时说的时候没什么特殊的感觉,但现在回想起来…… 怎么想都有点尴尬啊…… 不过,虽然是为了刺激“约翰”专门说的话,但也的确是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那座城市就像是一个病入膏肓的老者,而他罹患的病症,名为犯罪。 患病的原因,或许是常年作息不规律,劳累过多,或许是年岁已高、偶感风寒,又或许是五脏六腑出了问题。 对城市来说也是一样。 如果只是偶然一两起案件,或许不需要在意,可若是犯罪成为常态,那么,一定是城市本身出了问题。 说到底,从来没有天生的罪犯一说。 每个人都不止是物理意义上的单一个体,更是从小到大一切经历的总产物。 大多数罪犯,并非他们打心底就无药可救,而是被外界环境和种种复杂因素影响,再加之自己性格的问题,才酿成一场场悲剧。 但既然他们选择践踏法律的界限,就理应付出代价。 第126章 对我校学生环保意识的简单探讨 就拿约翰这个哪怕死一百次也不足惜的反社会分子举例。 如果家族当时没铁了心逼死蔷薇。 如果蔷薇没有选择自尽。 如果亚当没有回归家族。 如果亚当没有绝望到自暴自弃。 如果亚当没有对他完全听之任之。 约翰或许都不会变成现在的“蔷薇杀手”。 更进一步说,如果没有这座城市,也不会有“蔷薇杀手”存在。 虽然他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说什么自己不在乎报仇,但他真的能不在乎吗? 不在乎到在大厦顶层专门搭建一个温室,来培养蔷薇?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这话有的时候反着说也成立。 但这不是原谅他的理由。 约翰经历的那些不幸,不应该让无辜者承担后果。 他既然已经做了那些事,就理应付出代价。 思考这些,并不能让陈瑜获得什么。 甚至,还会让自己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内心,再次产生负罪感。 但他终归要走到这一步。 如果说追求心安,就必须要蒙住自己的眼睛,选择忽略触手可及的事实。 那这样的心安,不要也罢。 陈瑜所追求的,从来不是心安。 杀人会不安,没能救人也会不安,甚至连调查员这个身份本身也会让他不安。 有些事情,不,对他这个调查员来说,应该是大部分事情,注定不能圆满,注定留有遗憾。 心安也好,不安也罢。 都是他要经历的每一个瞬间。 他所能做的,只有拼尽全力。 然后睁开双眼,看着这个真实的时间,大声说一句,我不后悔。 这样就够了。 叮咚当咚~ 走神之间,下课铃响起。 化学老师前脚刚走,班主任就拿着一摞a4纸,风风火火地走进教室。 她站在讲台上,极其缓慢地翻阅那摞资料,表情甚是严肃。 班主任是位四十多岁的女强人,人到中年,身材有些发福,不过脾气很好,松弛有度,在学生心中威望不低。 慢慢地,大家都开始放下纸笔,讲台下方逐渐响起充满疑惑和不安的窃窃私语声。 “下一节课不是语文啊,老班来干什么?” 她姓班,平常无论是学生还是同事,都习惯管她叫老班。 “难不成,是我们的模拟考考的太烂,她又发脾气啦?” “诸君,模考已然是过去之事,老班来肯定另有企图。”一中二少年道。 “上午才出成绩,就是过去的事情了?” “现在时代发展日新月异,我们更要与时俱进,不能沉溺于过去的风光中。”中二少年严肃地训诫道。 “这……这都哪跟哪儿啊?” “喂喂喂,你都高三了,中二病总该好了吧……” “哼,你们懂什么?”中二少年环视一周,最终目光停在陈瑜身上,“这班上,只有陈瑜兄能理解我。” 众人的目光瞬间聚集到他身上。 陈瑜毫无防备,完全不清楚前因后果,只好回了一句:“我不懂。” “切……”众人失望地移开眼睛。 “陈瑜兄,你居然——”中二少年震惊地看着他。 就像……在看一个不可饶恕的叛徒一样。 中二少年名叫周正,是这个班上和陈瑜在学校外交流最多的人。 陈瑜虽然被莫名冠上高冷的称号,但和班上同学的关系也不算太差,基本是遇到谁都能说上几句这种程度。 可硬要说他在班上有什么朋友的话,大概就只有周正了。 话虽如此,两人不过是一到寒暑假,就会一起完成社会实践的交情罢了。 周正说得好听点是中二病,说得难听就是脑袋缺根弦。 他本性不差,大家平日和他东扯西扯还行,但真到了要合作的时候,却没人不愿意和他组队。 他自己倒也不在意,最终找到陈瑜,然后结下了这段孽缘。 “咳咳。”两声简单的咳嗽,却蕴含着无尽威严,所有人都适可而止地安静下来,老实看向讲台。 老班扬了扬手中的a4纸,说:“上个假期的社会实践成绩出来了,第一名是《对我校学生环保意识的简单探讨》。” “这份报告引起了学校领导的广泛重视,他们下定决心要整治卫生乱象,树立环保意识,建设和谐校园。” “接下来是第二名……” 然而,已经没有人关心第二名了。 众所周知,在主科作业都成为负累的寒假,社会实践这种微不足道的事情,早已流于形式,这是老师和同学之间普通达成的共识。 这或许是整个高中时期,唯一一个不存在内卷行为的活动。 包括老师在内,所有人都是应付应付了事,根本没人关心到底是否真的去实践了。 霎时间,周正那震惊的表情传染了全班,他们用狐疑的眼神扫遍整个教室,似乎想要抓到那个毁了和谐大家庭的叛徒。 除了陈瑜。 他也是一副震惊的神色,不过……是难以置信的震惊。 因为这份社会实践报告的作者,是他和周正。 临近放暑假的时候,周正和前几个假期一样找到他,商讨社会实践的主题。 而陈瑜也和往常一样,结合自己最近的业余活动,选了个能顺手完成项目。 当时,他正在锻炼自己的耐力,每天晚上都要围着操场夜跑几公里。 在夜跑过程中,难免要经过一些垃圾桶,难免要看到一些垃圾散落成堆、弄的满地狼藉的景象。 于是他就顺手拍了几张照片,然后打包交给了周正,让他自由发挥…… 而自由发挥的结果,就是…… 老班公布完其他组社会实践的成绩后,大手一挥,严肃地说道: “现在,学校推出新的卫生制度,要求除了保洁人员的日常打扫外,包括高三学生在内,每个班在日常值日的基础上,每学期都要额外进行一次扫除,轮流安排。” “并且还要求出示具体安排和报告,并在扫除当天会有校领导来检查。” 好吧,她只是看起来严肃,实际上在心里已经骂死了陈瑜和周正这两个闲的没事干的小兔崽子。 有这功夫,多做两道数学大题,多背背元素周期表不好吗? 非得整这幺蛾子做什么? 不过老班骂归骂,做事还是厚道,没有当场点破他们的名字。 我也不知道他会搞成这样啊……陈瑜用求救的眼光看向周正,只期望他收敛一点。 可是…… 第127章 提纳尤斯 周正猛地一拍课桌。 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然后放声道:“这份报告乃是我……” 他刚想承认,就看见老班那吃人一样的目光。 给我坐下,你还嫌事情不够多吗! 周正乖乖闭上了嘴巴,不情不愿地坐了下去。 然而,这样的举措,已然引起了班上同学的深刻怀疑,把周正列为背叛组织的头号嫌疑人。 好在,他们还没有把陈瑜也列入名单,毕竟社会实践虽然多是小组形式,但一个人也是可以完成的。 陈瑜松了口气,重新趴在桌子上。 还好老班给力,不然今天恐怕凶多吉少了…… 天知道周正会写的这么夸张…… 罪过罪过。 下次社会实践,一定要离周正远一点! 等等…… 高三之后,好像没有社会实践了啊…… …… 放学后,陈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收拾好书包,大步流星走出教室。 然后,越过不知比之前整洁了多少倍的垃圾桶,走出校门。 穿过无数校门口等待接送孩子的车辆,登上最后一班公交车。 刷卡,走到最后面的角落,落座,放下书包,掏出手机,一气呵成。 点击一个肥胖的企鹅app,打开特别关心列表,找到最下方那个常年灰色的二次元少女头像。 【乌鸦:帮我查点东西。】 【乌鸦:玛雅蕾娜,赫尔波拉,提纳尤斯,梅迪纳。】 还没两秒钟,对话框中就出现两行小字。 【死宅:这次的报酬是什么?】 【死宅:你这都哪儿看来的怪名字?】 【乌鸦:上次不是刚给你打扫过卫生吗?这么快又乱了?】 【死宅:……要你管!】 【死宅:一份情报一份报酬,这是情报商的职业操守!】 【乌鸦:好吧。】 【乌鸦:这周末再帮你收拾一次。】 【死宅:成交!】 【乌鸦:情报商的操守就这?】 【死宅:自动回复:您好,我现在有事不在,稍后再和您联系。】 【乌鸦:话说,我住院那几天,你家都是谁打扫的?】 【死宅:自动回复:您好,我现在有事不在,稍后再和您联系。】 【乌鸦:别装了。】 【死宅:[图片][图片][图片]。】 【死宅:只查到一个提纳尤斯,其他三个名字统统查无此人。】 【提纳尤斯,时间与空间之神,相传为无尽长廊的主人,是古代神话传说中常见的神灵,1982年,曾有勘察队在北地发现……】 接下来是一段乏味可陈的官方资料,看上去就和普通的历史传说没什么区别,图片上也是关于发现遗迹的照片。 只发现一个提纳尤斯吗…… 结合旅者所说,一个剧本世界都只有一个阵营…… 如果把现实世界也看作是一个剧本世界的话,那么这个世界是属于提纳尤斯的? 可旅者又是怎么回事? 还有,在这个前提下推演下去,如果现实世界被其他阵营的调查员夺走了,提纳尤斯的记载会被抹除吗? 还是说,会替换成别的神? 不行,问题太多了…… 这时,手机突然一阵震动。 【死宅:窗口抖动。】 【死宅:关于提纳尤斯的资料都发给你了,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调查这些,但那已经是几千年之前的东西了,很多相关记载都消失在历史长河中,我并没有找到供奉祂的历史资料,还有关于外貌的描述也是一片空白。】 【死宅:还有什么事情吗?】 【乌鸦:在帮我查两个词,旅者,预言之书。】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头像再次闪动。 【死宅:没查到完全符合条件的东西,“旅”和“预言”蹦出来的相关条目倒是不少,不过都是些神神叨叨的垃圾信息,如果你想看看的话我可以待会发给你。】 果然没有吗……陈瑜叹了口气,心头盖上一层阴霾。 【乌鸦:不用了,我相信你的谨慎。】 【死宅:那么,还有别的想查的吗?】 【乌鸦:没有了。】 陈瑜等待了一会儿,见没有消息传来,刚想合上手机时,屏幕又亮了起来。 【死宅:乌鸦,你以前都是让我查学习资料和相关课程的,从来没接触过这些。】 【死宅:不管你在干什么,注意尺度,别越界。】 【死宅:我可不想再重新培养一个人来给我打扫卫生。】 【乌鸦:所以,那段时间果然是没有打扫对吧?】 【死宅:……】 【死宅:自动回复:您好,我现在有事不在,稍后再和您联系。】 【乌鸦:知道了。】 陈瑜按下手机的锁屏按钮,把手机放回兜里时,突然看到手腕处那个古书纹身。 旅者,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又想让我做什么? 陈瑜眼中闪过一丝阴霾,望向窗外的夜色。 结果,一行猩红小字煞风景地从玻璃中出现。 【距离下次剧本开始,还有六十四小时二十分十五秒。】 死宅,我也知道我现在经历的事情很危险。 前所未有的危险。 可是,我已经没有退路了啊。 ............ 学校操场上,一个扎着单马尾的女生叹了口气。 白衬衫搭配格子短裙的套装,让本就美丽的她看上去更加青春靓丽。 可她自己却是一副愁容。 教学楼的灯光一盏一盏暗了下来,属于他的那间教室早就锁上了门。 果然,还是不会来了吗…… 女生抽了抽鼻子,落寞地离开了学校。 ........... 两天半后,周六中午,陈瑜一如既往来到学校天台上。 写信的女生没有再出现,关于大扫除的安排也提上日程,周正首当其冲,在同学们的威逼利诱之下,无奈担任大扫除的负责人。 但这都与陈瑜接下来要面对的事情无关。 【距离下次剧本,还有一分零五秒。】 现在的他,不再是那个对剧本世界一无所知的菜鸟了。 可所要面对的,却是更多更沉重的谜团。 足以颠覆现有世界观的巨大谜团。 但是,如果想活下去,就没得选。 陈瑜靠在铁门上,闭上了眼睛。 这次的剧本世界,不知又是谁的阵营。 但说到底,只要完成任务就好了吧。 那样,就能活下来了吧。 三、二、一。 陈瑜失去了意识 第128章 叛逃分子 陈瑜恢复意识时,发现自己正坐在一间类似办公室的屋子中。 屋子的装修风格整体大气,看来不是像上次那样的旧时代。 而之所以说类似,是因为面前的桌子上摆放着一沓文件,却又没有电脑固定电话这种常见的电子设备。 而且,房间尽头的门框上,没有门把手。 如果不是周围有一道浅浅的黑色缝隙,勾勒出一扇门的轮廓,陈瑜可以都意识不到那是大门。 他没急着阅读那份文件,而是先检查自己此时的状态。 现在自己穿着一身……堪称怪异的制服。 制服通体灰色,质感柔顺滑腻,通气轻盈,就像没有重量一般贴在皮肤表面,却又能巧妙地隐藏身体轮廓,还感受不到丝毫不适。 但是,全身上下虽然有用来储物的口袋,却没有拉链和松紧带之类的设计。 领口袖口一类可拉伸的地方,也没有丝毫可以揪住的褶皱。 陈瑜有些疑惑。 这样设计的一件衣服,穿着固然舒适,但脱下穿上时,未免也太麻烦了些吧。 莫如说,设计者设计时根本就没有留脱下的余地。 疑惑之余,猩红小字从桌面的文件上飘了出来,毫不做作的温柔女声也随之响起。 【剧本开始,模式:双人合作,目标:尽可能保护组织内叛逃分子,直到脱离危险(任务进度12)。】 【失败惩罚:死亡。】 【成功奖励:基础奖励:解锁新的基础特权(进度:23剧本)。 附加奖励:视调查员的表现和叛逃分子存活人数而定。】 保护反叛党? 陈瑜心念一动,看向桌面上的资料。 按照前几次任务的经验来说,任务应该和这份资料脱不了关系。 不过那个任务进度12的意思是,完成这个任务后,还会发布第二个任务? 既然是这样的话,那新人试炼剧本不也是两个任务吗,为什么没有相应提示? 难道说,和旅者有关? 又是一个未解之谜。 陈瑜揉了揉眉毛,没有急着阅读那份材料,而是看向猩红小字的底端。 既然是双人合作的话,那应该会有搭档的信息才对。 果不其然,底端和上次一样有一张资料卡片,左边是一张全身照。 照片上是一个和陈瑜年龄相仿的可爱女生。 她有些婴儿肥,留着整齐的刘海,略带天然卷的淡金色短发垂在额头,穿着一身淡黄色的jk制服,笔直修长的双腿上是一双黑色过膝袜。 而资料卡上更是只有一个名字:瑶光。 下面的几行资料卡上,全是问号。 瑶光吗……陈瑜记住了这个名字和照片中少女的长相。 荣松的资料卡中好歹还有一行年龄,而瑶光的资料卡上……就只有瑶光了。 他摇了摇头,开始阅读那份资料。 如果说现在有什么和任务目标还有瑶光有关的线索,那么只可能在这份资料之中了。 文件的第一页只有一行大字。 【绝密文件,只有副处长及以上级别的公民,才有权限阅览。】 副处长级别? 也就是说,自己在这个世界中的官职,起码是一个副处长。 陈瑜继续翻开下一页。 【第一千零一联邦年,《宪章光辉人权法案》全票通过,宪章光辉被赋予至高无上的权利。】 【法案第一条,所有具有生命迹象的公民全部自愿进入宪章光辉的视线中,时刻接受监督。】 【所有公民的后颈处都被植入数字芯片,该芯片会记录公民的身份信息,日常行为活动,健康状况、成长履历,消费记录等。】 【法案第二条,只有宪章光辉才有权查看芯片记录的信息,并进行分析、监测,发布指令。】 【法案第三条,在核心城、内城、外城分别成立宪章调查部,专门受宪章光辉管辖,负责接收宪章光辉反馈的信息,并根据宪章光辉的建议完成对应的后续处理。】 【法案第四条,宪章光辉享有联邦最高管理权限,只有最高委员会全票通过的修正案,才能修正《宪章光辉人权法案》。】 【修正案每五个联邦年只能推出一次,且单一修正案只能修正《宪章光辉法案》中的一条法案(法案第一、二、三条永远不能更改)。】 【法案第五条……】 【第一千零一联邦年十二月,宪章光辉照耀了联邦的每一个角落。】 【翌年,联邦犯罪率跌破百分之零点一,平均年龄上涨三岁,出生率与死亡率大幅下跌,社会生产总值上升十个百分点。】 【同年五月,警察和相应公安体系被全部废除,相应权限由宪章调查部全权接手。】 【宪章调查部就此成为除最高委员会外,权力最大的部门。】 【同年七月,最高委员会发布《关于语言进步与名词改革修正案》,隐私一词被正式废止。】 【……】 【第两千二百年八月四日(三天前),宪章光辉检测到,外城有多起人口失踪案发生。】 【这是新世纪以来,宪章调查部面临的第一起案件。】 【经宪章光辉报告,八月四日下午,外城中几位联邦公民的对应芯片,突然消失在监测中。】 【宪章光辉确认,消失的公民并非自然死亡,疑似芯片故障,失去监测效应。】 【植入公民体内的芯片,一直保持着时代最先进的科技水平,且核心制作工艺从未对外公开过。】 【这也是自《宪章光辉人权法案》通过以来,第一次芯片故障。】 【不仅如此,在宪章光辉中消失的几位公民,同样消失在了外城的监控设备中。】 【经外城调查部排查,消失公民的亲人、朋友、工作同事,对他们的去向全都一无所知。】 【八月五日下午,宪章光辉建议,把该案定为人口失踪案。】 【八月五日晚,宪章调查部定义该案为人口失踪案。】 【八月六日中午,宪章光辉反复排查后确认,排除芯片故障和监测系统出错的因素。】 【并保留联邦公民主动取出后颈芯片的可能。】 【具体手法目前未知。】 【据宪章光辉计算,结合几位公民失踪前的行踪来看,可能性为百分之九十九点九。】 【该行为违反了《宪章光辉人权法案》。】 【失踪公民被定义为叛逃分子。】 【罪名,背叛联邦。】 【建议执行,死刑。】 第129章 副处长 在宪章光辉的监测中消失,拔除后颈处的芯片,背叛联邦…… 陈瑜揉了揉眉毛,捋顺思路,继续翻开下一页。 【八月七日,宪章调查局发现其中一个叛逃分子的踪迹,并出动逮捕。】 【在逮捕的过程中,普通调查员,编号d号突然反叛,主动关闭外城调查局的所有出口,为外界同伙拖延一个小时。】 【d号被当场击毙。】 【目前,d号获得权限,关闭调查局出口的方法未知。】 【宪章光辉在过往履历中,没有发现d号曾与失踪分子接触的记录。】 【d号被叛逃分子蛊惑,选择反叛的原因和时间未知。】 【宪章光辉尚未确定监测结果与既定事实不符的原因。】 【初步判断,叛逃分子不但掌握了暂时屏蔽宪章光辉,拔除芯片的技术,还能在一定程度上伪造记忆,欺骗监测系统。】 【这是对d号和叛逃分子暴露前,监测系统没有发现任何异常行为的最合理解释。】 【宪章光辉推断,很可能还有潜藏的叛逃分子。】 【叛逃分子对调查局,对整个联邦的渗透程度未知。】 【不排除外城调查局,乃至整个宪章调查局,都被叛逃分子渗透。】 【敌人手段未知,很可能对调查局内部的通讯系统有所渗透。】 【故舍弃原有交流渠道,依靠纸质文件进行联系。】 【望副处长及以上级别的公民,逐一筛选手下调查员身份,如发现任何可疑倾向,立即上报。】 【具体报告转交给联络处处长即可。】 【疑罪从有。】 【可按《宪章光辉人权法案》实行处罚。】 【目前,叛逃分子的具体目的未知,但无疑是对宪章光辉和整个联邦的极大挑衅。】 【联邦就此进入战时状态,宪章光辉已经加强监察权力,全权掌控所有下属机构。】 【宪章调查局的首要任务为自查叛徒,如有特殊情况,请等待指示。】 【天佑联邦。】 这是文件上的最后一句话。 陈瑜吐出一口浊气。 从文件上来看,自己应该起码是个调查局的副处长。 虽然不知道这个官职权利如何,地位如何,但明面上自己应该要自查手下,找出潜藏在其中的反叛分子。 然而,作为命运系统的调查员,自己却要保护组织内叛逃分子,这与文件,也是宪章光辉的初衷背道而驰。 任务中所说的脱离危险,应当也是帮助他们撑过审查,不说从联邦调查局中逃离,起码也要不暴露身份。 等等…… 这么说来…… 我也是所谓的叛逃分子? 陈瑜突然感到一阵讽刺。 宪章光辉为了揪出内鬼,向副处长级以上的公民发放这本文件。 结果,自己这个内鬼,正好混在其中。 有官职作为支撑,他接下来的行动,就方便了很多。 不过,这上面并没有瑶光的消息…… 陈瑜在办公桌上下翻找一阵,发现了一份人员详细名册。 而上面的第一个人,刚好就是自己。 名册上的自己,肉眼可见地老成,大概是二十五岁左右的模样,看上去却表情呆滞,肌肉僵硬,就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 陈瑜固然没有什么喜欢照镜子的自恋情结,也从不认为自己与帅能沾上边,但这张照片,却怎么看怎么别扭。 硬要形容的话,就是有无灵魂的区别。 陈瑜叹了口气,不再看自己的照片,目光继续向下。 不仅如此,名字也被一个大写字母外加六位数编号代替。 编号c。 职位:外城调查局,副处长。 年龄:十九岁。 看上去二十五岁的模样,年龄却只有十九吗…… 陈瑜继续向下看。 副官:编号c。 下属小队:第九小队。 …… …… 名册上不光有自己的相应信息,还有对外城调查局的简单介绍,以及作为副处长的相应职责。 外城调查局共设有一个总处长,九个副处长,每个副处长带领一支小队,一支小队中人数十到三十人不等。 而这个世界中的陈瑜,只不过是个刚上任的新人,资历尚浅,麾下加上副官,第九小队也不过十一人而已。 大致了解了目前的情况后,陈瑜稍作思索。 这么说来,我要先找出自己支队十一人中,可能存在的叛逃分子,并在不暴露的前提下加以保护。 然后再想方设法干预其他支队的筛选进程,尽可能也保住他们。 只是,站在一个正常副处长的角度想,既然连那个宪章光辉都不能确定谁是内鬼的话,我们这帮普通人,又该如何找出内鬼? 宪章光辉只说让我们筛选手下的内鬼,却没有筛选的具体方法。 这如果是人为领导的话,倒是没什么可疑的,但宪章光辉应当是类似于超级计算机的存在,却也当起甩手掌柜,这就很反常了。 不对劲啊…… 陈瑜揉了揉眉毛。 在行动之前,还是进一步收集信息吧。 他继续翻开下一页,却看到那漂亮的淡金色齐刘海。 是瑶光。 那张可爱的美丽脸庞上,是和陈瑜如出一辙的僵硬、呆滞,没有灵魂。 虽然如此,名册上瑶光的照片,却要比命运系统中的成熟得多,想必是命运系统根据她在这个世界的身份背景,自行做出的修正。 也不知道我在猩红小字上的照片会是什么样…… 而瑶光的名字也被同样格式的编号取代。 编号c。 她就是自己的副官。 据名册上的信息,她今年十八岁,刚刚从普通调查员升为副官,升职时间…… 与这个世界的陈瑜升为副处长的时间相同。 接下来,是详细的个人情况。 身高一米六五,体重四十七公斤,三围是…… 咳咳。 陈瑜适时地收回目光,跳过一些自己不应该知道的隐私。 下方,瑶光的履历大部分都和自己有关,两人同年加入外城调查局,被分配到同一支小队,大概就是类似搭档的关系。 他刚想翻开下一页,那扇没有门把手的古怪大门突然向墙壁内收缩。 一个面无表情的年轻女性走了进来。 她没有像照片中那样穿着jk制服,而是身着与陈瑜同样的灰色制服,淡金色短发拢到耳边,看上去清爽利落,又不失可爱。 瑶光。 第130章 屏蔽器 瑶光看上去和外城调查局上的照片一模一样,神情淡漠,面容僵硬,气息均匀,就连步频和步伐的跨度都没有变化。 搭配上那身毫无个性可言的灰色制服,完全看不出是一位刚刚成年的女孩。 她就这样走到了陈瑜面前。 然后,歪了歪头。 一个简单的动作,就像是一副死气沉沉的画卷,突然有了生命力一样。 那种压抑的感觉瞬间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春风一般的温暖。 瑶光没有急着说话,而是从兜中掏出一个不起眼的小巧装置,按下按钮。 这装置看上去有点像汽车的遥控钥匙,上面只有一个按钮和闪烁着蓝色光芒的led灯,看上去已经处于运行状态。 瑶光把装置放在办公桌上,这才拍了拍胸口,放心下来。 “初次见面,我是瑶光,在这个世界里,我是你的副官,还请多多指教。” “陈瑜,请多多指教。” 陈瑜站起身来,指着桌上那个闪着蓝光的装置道:“这是什么?” “干扰装置,我在我房间里发现的,”瑶光吐了吐舌头,“有了这个东西,就可以暂时屏蔽芯片和监控的监测,用常规影像替换现在我们的对话啦。” “常规影像?” “嗯,据我了解,就是以前发生过的类似场景。听说在叛逃分子出现前,所有人的工作很单调重复,所以有不少素材可以用。”瑶光解释道。 “如果是别人的话,想要不引起宪章光辉的怀疑,必须要隔几分钟就重新启动一次装置。” “但我们平常交流比较多,所以就不需要这么麻烦,一次可以持续好久。” 没想到宪章光辉着重强调的谜团,原来就是这么个小装置…… 关于瑶光的身份他倒是不意外,既然又是合作模式的话,两人都是叛逃分子并不奇怪。 “原来如此。”陈瑜刚想低头检查那个装置,只见瑶光一脸疑惑地看向他。 “怎么了吗?”他不由问道。 瑶光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说道:“为什么要摆出这副表情……” “这副表情?”陈瑜一头雾水,不明白她的意思。 难道说自己已经迟钝到会让人误解的地步了吗? “就是……”瑶光嘟起了嘴,“看上去很恐怖的扑克脸啊,很吓人的。” “本来以为只是一开始这样,没想到聊了这么久,还是这副表情,很不礼貌诶。” 扑克脸吗……陈瑜结合读心术,终于理解了她的意思。 原来,不光只有她像机器人那样僵硬,这个世界的陈瑜也是一样。 因为自己本身在情感的表达上就不甚丰富,不但没有像瑶光那样摆脱这种诡异的状态,甚至看上去还要更恐怖些。 陈瑜用力捂了把脸,甩了甩头。 “现在好一些了吗?” “呃……虽然还是扑克脸,但是看上去……”瑶光踮起脚尖,凑近了观察,“我也说不出来,总之要比之前好多啦。” 陈瑜松了口气,“抱歉,我不是有意的。” 这次轮到瑶光疑惑了:“不是有意的?” “嗯,其实你刚进来的时候也是一样的表情,我想问题应该出现在这个世界本身。” “这种古怪的状态,在这里似乎才是正常的表情,你看照片。”陈瑜说着把那份名册递给瑶光。 瑶光凑了过去,吓了一跳:“呀!” “这,这是我……?”她哭丧着脸,难以置信,“怎么长成这样了啊……” “不仅如此,我也是一样僵硬的表情,你可以往前翻。”陈瑜说着想替她翻页。 “停!”瑶光修长的手指点在名册上。 “年龄,身高,体重……还有三围?!” 糟糕……陈瑜暗道一声不妙。 “我说,副处长大人,”瑶光狐疑地看着他,“你刚才不会是在偷看少女的隐私吧?” “天地良心,绝对没有。” “真,的,吗?”瑶光拉长了声音,再度踮起脚尖,凑到他的面前。 “真的。”陈瑜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道。 不对,自己心虚什么? 我本来也没看啊? 陈瑜更加放心,泰然自若地与瑶光对视。 “那就好啦,”瑶光松了口气,“副处长如果真是那种人的话,还真会蛮伤脑筋的。” “以前遇到过不得不和讨厌的家伙组队的情况,那真是……” 哪种人?陈瑜差点脱口而出,但想起自己好像没有问这个问题的立场,赶紧刹住了车。 “话说回来,叫我陈瑜就好。” “不行哦,副处长大人,”瑶光假装严肃地竖起一根手指,“我先前在自己的房间中了解到,这个世界是没有名字一说的。” “像陈瑜呀,瑶光啊,这些都不存在。” “我们私下称呼倒是无所谓,但在没有屏蔽装置的情况下,如果不以职位相称的话,就只能互相称呼编号了。” “怎么会有人会去记自己的编号嘛!” “c。”陈瑜报道。 “……” “就算这样,也没必要在副处长后面加上‘大人’吧?”陈瑜继续说道。 “……” 瑶光一脸挫败地看着他,“陈瑜,你真是太无聊了!” “既然如此,为了防止露馅,我们平常也以职位相称吧,”陈瑜耸了耸肩,“不过,不要随便加上奇怪的后缀。” “好吧。”瑶光低着头,心情低落。 “以防万一,编号也最好背一下,你的编号是……” “c!”瑶光抢着说道。 陈瑜一脸无奈地看着她,“你这不是知道吗……” “知道归知道,但还是不想去记嘛。”瑶光神气道。 “对了,关于这份文件。”陈瑜没有再闲聊下去,扬了扬桌上那副只有副处长及以上才有权限阅览的文件,然后简单介绍了下情况。 瑶光听完以后,凝重地点了点头:“这样的话,好奇怪……” “所以,你那里有其他叛逃成员的记录吗?” “没有……”瑶光摇了摇头,“我的房间里只有副官的相应记录,没有和反叛分子有关的信息,关于屏蔽器的使用方法是我通过特权获得的。” 特权吗……陈瑜没有追问,不过大致上应该是可以获得部分记忆这样的效果吧。 瑶光说着也拿出一沓厚度相同的纸张。 “而且,我也拿到了一份类似的文件。” 第131章 阳谋 “类似的文件?” “不是只有副处长以上级别才能阅览吗?” “我也不太清楚,”瑶光挠了挠头,“但我这份上面写的是仅有副官级有权限查看。” 陈瑜接过瑶光那沓文件迅速浏览一遍。 前半部分关于《宪章光辉人权法案》和案件的描述和自己这份完全一致,但关于叛徒和接下来行动的部分,却完全是天差地别。 瑶光的文件中,d的反叛不再是“原因未知”的举措,反而成了副处长以上级别中某人精心策划的阴谋。 而副官们收到任务,也不再是排查手下支队中的内鬼,而是确认自己跟随的长管是否有嫌疑。 宪章光辉给官职不同的人,发布了截然相反的文件,安排了完全矛盾的任务。 不仅如此,如果它真想用这种类似互相审查的方式找出内鬼的话,完全可以用更保险的手段通知下去,而不是毫无保密性可言的普通纸张。 只要调查局中,官职不同的人相互交换一下信息,它的小手段就已经露馅了。 不,不对。 如果说宪章光辉从来就没想过这样揪出内鬼呢? 对啊,它根本没有能够分辨内鬼的方法,不然也不会只是笼统地让我们自行审查了。 换句话说,文件想要排查的内鬼,并非是文件描述中的嫌疑人,而是收到那份文件的人本身。 它的真实目的,是通过这份文件,让组织内的叛逃分子意识到自己身份暴露的危险,从而自乱阵脚,露出破绽。 这是阳谋! 文件上的手脚暴不暴露根本不重要,能否真的抓住内鬼也不重要,唯一重要的是收到文件后,我们做了什么! 而第一时间带着文件来找自己的瑶光,很可能已经暴露了! 陈瑜面色沉重,眼神变得锐利。 “发,发生什么事了吗……”瑶光被他看的害怕,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不再玩笑,像个做错事的小孩一样怯懦道。 陈瑜将自己的推测说了一遍。 听完后,瑶光脸色煞白,颇为自责地低下了头,双手紧紧攥拳,既有些愧疚又有些不甘心地道: “对不起,是我大意了。” “不,没有人能料到这种事,”陈瑜摇了摇头,“对于反叛派来说,如果我们不交换情报,根本不会知道宪章光辉动的手脚,可也不可能什么都不做,眼睁睁看着同伴暴露。” “这是阳谋。” “对于我们来说,更是几近无解的局面。” “调查员进入剧本世界时,本来就缺乏对世界本身和当前情况的认知,赶紧集合分享情报本身就是最合理的选择。” “更不要说,现在更是处于敌人的大本营中,而我们本身就有合理的身份打掩护。” “如果在一开始就要考虑这种事,那我们根本就无法行动了不是吗?” “嗯……”瑶光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但愧疚的神色没有消退半分。 她垮着脸,还自责道:“不管怎么样,这还是我的失误,抱歉啊。” “别担心,现在的局面倒也没想象中那么差。”陈瑜重新把文件交还给她,揉了揉眉毛。 “有屏蔽器存在,宪章光辉并不能百分百确认我们就是叛逃分子,况且面对背叛,每个人的处理方法不同,拿着文件直接质问也并非完全说不通的事。” “它现在只是把我们列入了怀疑名单,变成了着重观察对象而已。” “只要我们后续表现不露异常,按照文件上的指示行事,它就无法确定我们的身份,也对我们做不了什么。” “这样啊……”瑶光这才松了口气,“那就好。” 陈瑜的眼色却变得深沉,“怕就怕……” “怕什么?” 他指着文件上的四个字,叹了口气:“疑罪从有。” “我不了解这个社会的法律体系,但宪章光辉在文件上却能够赋予调查局这种权利……” “如果宪章光辉本身具有这种权利的话,局面就麻烦起来了。” “希望这只是它为了试探放出的烟雾弹吧。” “那,那我们应该怎么办啊……”瑶光好不容易缓和些的脸色再次黯淡下去,眼看快要哭出来。 陈瑜只好宽慰地笑了笑。 “放心吧,命运系统不会发布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局面应该不会恶劣到那个地步的。” “我们先回到正常的工作中,暂且按照宪章光辉的要求行事吧。” “而且这个社会的构造看上去很奇怪,多收集些情报也是好事。” 瑶光抽了抽鼻子,压住自己的哭腔:“但是,我的工作就是辅助你啊……” “文件上的工作也是一样,还是要确认你是不是内鬼……” “那就更不用担心了啊。”陈瑜再次一笑。 “既然这样,宪章光辉眼中,咱们的嫌疑不就更低了吗?” “况且,也不用刻意避嫌,等会你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先回自己的房间待一会儿,冷静下来后,再一起去审查其他队员。” “演戏演全套,就不会有事。” “好吧……”瑶光乖乖点头,眼眶中的泪水慢慢消退。 半响后,她鼓起勇气道:“那我先回去啦?” “嗯,呆的越久嫌疑越大,回吧。”陈瑜把屏蔽器递给了她。 “这个……就由副处长保管吧,”瑶光用力摆手,“我怕我又犯什么错,到时候又暴露了……” “而且,既然是我主动来这里的话,怎么说也是我的嫌疑更大些吧。” 陈瑜刚想拒绝,她就又抬起头,眼神坚定,“犯了错就应该承担代价,不然就不是个好搭档了诶。” “……好吧。”陈瑜只好把屏蔽器放回了桌上。 瑶光浅浅一笑,说:“多谢你刚才的分析和安慰,不然我还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蠢事呢。” 这是我应该做的……陈瑜本想这么说,却又觉得哪里不太对,只好“嗯”了一声。 “还有,一开始分析的时候又是一副扑克脸了耶,超凶的,就和机器人一样。” 瑶光再次开起玩笑,可爱地嘟起了嘴。 结果陈瑜还没说什么,倒是她自己脸色一红。 「不过,后面倒是很……」 “你没事就好。”陈瑜摇了摇头,没太在意,手指放在屏蔽器的开关上。 “接下来,要开始演戏了哦。” “准备好了吗?” 第132章 人 “诶,等下。”瑶光说着用力抹了把脸。 先前的俏皮可爱顿时消失地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副精炼能干的女强人形象。 就像是真正的副官一样。 她挺胸抬头,大声说道: “准备好了!” 陈瑜先把屏蔽器收入兜中,然后再按下上面的小按钮,那闪烁的蓝光瞬间熄灭。 宪章光辉再度笼罩整个房间。 一时间,沉重的气氛弥漫了整个房间。 瑶光脸上挂着职业化的笑容,迅速整理了一下带来的文件,然后抱在胸前。 “副处长,那我就先走了。” “嗯。”陈瑜扬了扬手,没有从座位上起身。 瑶光在那扇没有门把的门前稍稍停顿,房门便自行打开。 她微微鞠了一躬,就此退出房间。 房门随之关闭。 瑶光的心声在同一时间戛然而止。 「集中注意,扮演好副官的角色,不能再犯错了……」 房间的隔音很好啊……陈瑜留意了下这一点,目光重新放在第九小队的名册上。 他迅速阅览一遍普通调查员的信息,小队一共十人,七男三女,同样是那副丢了魂般的僵硬表情,没有任何活力可言。 看着这些,让陈瑜莫名有些不舒服。 除此之外,他们的编号毫无例外都是d开头的六位数字。 陈瑜忍着心中的不适,大概记住名册上的脸和编号。 不知道他们之中有没有叛逃分子…… 按照宪章光辉的逻辑,普通调查员应当也会收到一份文件,内容大概会变成同伴和副官之间出了内鬼之类的吧…… 陈瑜揉了揉眉心,翻开最后一页。 名册的最后,是一张外城调查局的地图,还有相应的详细介绍。 调查局共分为a、b、c、d四个区域,d区最为开阔,是普通调查员生活的地方。 c区则更上一级,副官和副处长在此办公和生活。 b区相对较小,却是四区中设施最豪华的地方,里面只有调查局的总处长一人,平时用来接待贵重人物和发布决策。 至于a区,位于调查局的最核心区域,是宪章光辉分机所在地,只有总处长和情报联络处有权限进入。 我和瑶光的编号是c开头,而其他成员则是d…… 也就是说,编号是按照生活区域来排的,职务越高对应的生活区域越好,编号也就越高。 陈瑜叹了口气,记住c区和d区的大致地形后,又在地图上找到了d区九号室。 那是自己手下第九小队,所在的位置。 不知道里面会有几个叛逃分子……陈瑜又想起兜里的屏蔽器。 这玩意应该只有叛逃一方才会有吧…… 而且,考虑到联络的便利性,屏蔽器的数目肯定不少。 说起来,瑶光拥有这样的屏蔽器,可同为叛逃分子、在调查局中更高一级的自己却并没有得到。 也不知道背后有什么原因。 但总而言之,并非所有的叛逃分子都有屏蔽器。 那么,分辨叛逃分子的方法,只剩下一个了。 根据对方在收到宪章光辉的威胁后,所作出的行为和心声判断,如有异常,则大概率就是叛逃分子。 也就是自己要保护的同伴。 不仅如此,除了自己的小队之外,外城调查局中的其他人也可能是叛逃分子。 但是…… 不可能所有人都不会暴露的。 自己也不可能救下所有人。 自己和瑶光想必已经被宪章光辉盯上,而关于敌人科技和势力的情报又太少,还没到和调查局正面对抗的时候。 用自私一点的话来说,他的任务只是尽可能保护多的叛逃分子,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尽力去做已经足够,不可能为之承担过高的风险。 只能期待他们稳扎稳打,不要立即暴露吧。 陈瑜合上名册,把两份文件放入抽屉中,然后向房间外走去。 他学着瑶光的样子,在房门前稍稍停步。 后颈处闪过一丝微弱的电流,房门便自行打开。 外面,是方方正正的宽敞走廊,同样是纯白色的装修,墙壁上同样没有任何装饰品。 房间的旁边就是副官室,瑶光所在的地方。 陈瑜刚朝那边走两步,两个晦涩而且完全的心声便从远处传来。 「找出……叛逃……份子……」 两个中年男人从走廊的尽头走来,他留着整整齐齐的寸头,穿着和陈瑜一模一样的灰色制服。 他们的状态和一开始的瑶光一样,不,甚至比那还要古怪。 表情麻木,眼神空洞,步伐均匀,呼吸稳定,心中始终只有那个晦涩的声音。 「找出……叛逃……分子……」 他们从陈瑜身边穿过,没有打招呼,没有转移视线,一步也不曾放缓。 看他们前进的方向,是要去……d区? 是去筛选自己小队中的叛逃分子的? 陈瑜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阴霾,心情愈发沉重。 算上在名册上见过小队成员,这已经是自己接触的第十三个人了。 这个世界的人,甚至包括最开始的自己和瑶光在内,都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他们全都表现地非常古怪。 虽然看上去和常人无异,但总有种莫名的割裂感。 这种感觉在照片上还不明显,可在刚刚那个人身上,却表现地淋漓尽致。 就像……没有魂魄一样。 为什么会这样? 陈瑜眉头微皱,将那人的行为和记忆中的瑶光进行对比,终于找到了问题所在。 变化,少了变化。 表情神态,行为动作,乃至语言心声,情绪变化,都单调到了一定地步。 心声没有波动,晦涩不堪。 无论是谁,脸上都始终摆着同一副麻木僵硬的表情,不会有任何改变。 呼吸稳定均匀,每分钟的心率几乎不会变化。 步频和跨度始终一致,就像完全编写好的程序一样,不会多迈一公分。 对他来说,无论是负面还是正面的情绪,喜怒哀乐,统统不存在。 他们和陈瑜接触过的其他人,都截然不同。 这些人,就像一群连型号都完全相同的机器一样,永不犯错地运行着。 这就是割裂感的来源。 陈瑜心中突然有个荒诞的想法。 这样的人,又和机器有什么区别? 甚至,在社会角度上说,他们还算是人吗? 第133章 如果说,一个人没有名字,没有思想,没有情绪,甚至没有人格,只是机械地完成任务,吃饭,睡觉,除此之外生活中再没有任何娱乐。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毫无变化地循环着,那么,他和机器又有什么区别? 而在这个世界中,似乎这才是普遍状态。 似乎这才是他们定义的“人”。 这样的世界…… “副处长。”一个软糯又不失干脆利落的声音响起。 陈瑜回过神来,发现瑶光正站在自己面前。 她神情庄重严肃,一双棕色的大眼睛中满是认真,像是在思考什么。 见到瑶光后,陈瑜稍松一口气,压在心头的割裂感稍微淡去了些。 即使没有什么特别的动作和表情,光是站在那里,就已经足够鲜活,足够和其他人的“人”区分开了。 莫如说,他们的状态,是正常人再怎么模仿都装不出来的麻木淡漠。 陈瑜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情。 在这一点上,瑶光和自己,与调查局中的其他人,有着本质的区别。 再怎么伪装,也无法改变这些细微的行为习惯。 如果宪章光辉和调查局根据行为特征判断的话,那自己恐怕早就被确认是卧底了吧。 然而,不光是宪章光辉没有察觉这一点,连刚刚那两个人对自己都没有起丝毫疑心…… 难道说,他们已经麻木到只会机械地执行任务,对任务外的异常只会不管不顾的地步了吗? 那也难怪,宪章光辉会用这种方法揪出内鬼。 在每个人都机械般地流水作业下,稍微有点反常的举动,乃至是呼吸突然加速,心跳加快,都成了异常。 不知道叛逃分子会不会因此暴露…… “副处长!”见陈瑜迟迟没有回复,瑶光用和之前如出一辙的语调喊道。 不,就算这样也不行,哪怕再完美的表演,也和他们那种“机械”有着本质区别…… 等等,这样说来,就连思考都是反常行为! 陈瑜蓦然惊醒,赶紧打住自己的胡思乱想,点了点头。 “走吧,去d区。” 瑶光松了口气,稍微向前半步,恰好落后陈瑜半个身位。 两人就此向d区走去。 穿过单调乏味的走廊,在尽头右拐,是一道和房间门一样的、毫无新意的大门。 这就是c区和d区的连接处。 陈瑜和瑶光的后颈处同时闪过电流,宪章光辉通过芯片识别了两人的身份。 准许通过。 大门向走廊两边的墙壁里收缩,然后是…… 如出一辙的走廊。 陈瑜的呼吸不知不觉中粗重了许多。 虽然c、d区的路程不长,但这毫无新意,毫无变化的建筑,和那一张张麻木不仁的脸一起,压在他的心里。 如果不是旁边的瑶光一直有心声传来,他恐怕早就受不了了。 紧张也好,担忧也罢,即使瑶光的心声中全是负面情绪,也远比这一成不变的沉闷要好很多。 而瑶光却没有这样的想法,只顾着担心未来,还有自责自己的过错。 是自己想太多了,才会这样么…… 陈瑜抱着这样的疑惑,来到d区九号室。 第九支队的所在地。 规格熟悉的大门自行打开,里面是一间和两个中学教室差不多大的房间。 一半用来工作,另一半用来生活。 所谓的生活,也不过是吃饭洗漱睡觉而已。 房间里,没有任何和艺术或者娱乐有关的东西,只有生活必备的床、洗漱室还有饭桌。 他们的一日三餐也不过是装在密封袋里,营养均衡的合成食品,拆开包装就能自行加热到最适宜的温度,不需要特别做什么。 这就是第九支队的房间。 毫无个性可言的房间。 而那十位队员,无一例外地穿着那身灰色制服,统一放下手中工作,站在自己面前,标准到没有分毫误差地敬了个礼。 然后没有任何表情地开口说道:“副处长好!副官好!” 与此同时他们的心声也是一样的内容。 「副处长好!副官好!」 「副处长好!副官好!」 …… …… 只有一个男人的心声不同。 「副处长,副官?」 「他们……来这里……做什么……」 「不应该是调查员之间互相……监视吗?」 「小心啊,千万不要暴露……」 「希望其他人看不出什么……」 这心声……他会思考! 难道说,他是叛逃分子?! 陈瑜微微一怔,眼神不自然地向心声的方向,队伍的最右边撇去,却又猛然缩了回去。 不行,不能和他对视,那样只会互相暴露! 他强行控制住自己的眼神,停留在中央位置。 同时,瑶光翻开了自己手上的文件,学着这个世界的人说法的方式,用缓慢且毫无起伏的语调朗读道: “d的叛逃已经引起了宪章光辉和调查局的广泛重视,宪章光辉认定……” 陈瑜明白她是要给自己拖延时间,在心底暗中说了句谢谢后,用读心术确认其他人没有起疑,只是默默聆听着任务内容。 他这才稍微放心了些,用余光尽力瞥向右边。 站在那里的男人看上去和其他成员没有任何区别,脸上没有称得上表情的变化。 不过,同样地,也不再像机器人那样僵硬。 硬要形容的话,大概就是努力想要改变自己的面瘫吧。 与此同时,男人也在认真观察着他。 「等等,他们脸上的动作……好丰富!」 「比上次集会时丰富了许多!」 「和队长……不,比队长的表情还要自然!」 「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要自然!」 男人试图表现出一层喜色,但终究没有突破面瘫的界限,还是面无表情。 这样就好…… 陈瑜收回目光,在瑶光宣读文件的同时,开始分析男人的心声。 根据心声的波动和内容可以知道,叛逃分子并非是死气沉沉的工作机器,而是逐渐有了自己的思想。 虽然心声和语言都很晦涩奇怪,虽然他们脸上仍旧面无表情,但他们终究有了自己的想法。 这是至关重要的一步! 这样一来,陈瑜就能利用读心术,迅速分辨出调查局中的叛逃分子! 而且,不会引起任何怀疑! 第134章 预知镜 除此之外,对于叛逃分子们来说,他们也可以根据表情来确认陈瑜和瑶光的身份。 但收益和风险是相对的,万一调查局中的其他人突然开窍,发现叛逃分子和其他人的差异,首当其冲的也只会是他们两人。 不管怎么样,在宪章光辉的怀疑下,还是要稳重行事。 待瑶光介绍完大致情况后,陈瑜才微微点头,主动开口。 房间中所有人的目光,或机械或感性地聚集在他身上。 他却只说了些“大家要打起警惕,加强戒心”“一有可疑人物,立即通知我”之类的套话。 宪章光辉本来也没打算让他们做什么,这一切不过是走个程序化的过场,向宪章光辉表明自己没有异常而已。 唯一一句有用的,就是“如果发现叛逃分子,不要轻举妄动,调查局已经加大了监视力度,向上级或是情报联络处举报。” 这含沙射影地提醒了小队中的男人,让他继续蛰伏,不要暴露自己。 虽然以他目前的思考能力无法考虑到这背后的原因,但他心中似乎对表情生动的二人非常敬重,把陈瑜的嘱托记在心上。 至于其他人,虽然陈瑜没有分配什么具体的事务,却仍郑重地点头敬礼,然后异口同声道: “保证完成任务!” 也不知道他们要完成什么任务。 陈瑜脸上表情不变,抬手回礼,然后和瑶光一起离开了九号室。 两人回到走廊,没有任何眼神交流或是多余的情绪互动,只是假装讨论着叛逃分子。 “目前看来,我们支队中一切正常。” “我的判断也倾向于没有叛逃分子,副处长。” “不能放松警惕,晚些时候再来检查一遍。” “是,副处长。” 两人一边进行着毫无意义的表面交流,一边从d区往回走。 d区的房间分布在一条极长走廊的两侧,而九号室位于它的最末端,想要回到c区,势必会经过其他支队的休息室。 如果能听见d区所有人的心声的话,就能找到其中所有的叛逃分子…… 念及此处,陈瑜默默将读心术的领域扩大了些。 这次扩大到五十米的时候,却是超乎寻常的轻松,感受不到任何压力。 这一方面则是由于……墙壁的隔音效果太好了。 所谓的隔音材料,一般意义上不过是削弱和隔绝一定分贝、一定频率的声音,但走廊的墙壁却完全不同,仿佛能阻隔掉墙壁两边的所有心声一样。 另一方面是因为自己抵抗力的再次增长。 陈瑜猜测,这大概是由于七欲刺:静对心海的持续温养,让自己的心神和精神力愈发强悍。 顺带一提,七欲刺:静此时正静静躺在他的制服口袋中。 可陈瑜目前却完全没有使用它的想法。 一来,这个世界的武器体系还犹未可知,但科技水平却呈现出在某些方面异常超前,又在奇怪的方面特别落后的矛盾情况。 但根据这几乎不存在的犯罪率来推测,没有需求就没有发展,科技武器的威力不会太过离谱,但应该也趋向于上手使用方便的热武器。 在上世纪的西方背景下,拿出月鸣刀倒还勉强说得过去,如果在冷兵器完全消失的年代再拿出一柄苦无,简直是光明正大地向宪章光辉挑衅。 二来,这不合理之处,或许是命运系统在一定程度上动了手脚,把苦无变成了人们认知中的武器也犹未可知。 总之,不到万不得已,不要使用。 陈瑜一边走着,七号室的门就此打开,先前那两个曾在c区走廊中碰到的男人走了出来。 他们的心声还和之前一样晦涩机械,显然与叛逃分子无关。 陈瑜借着房门开关的间隙,读心术瞬间把房间中的心声收入耳中。 只是十几个同样机械的声音、 「逮捕……叛逃分子……」 「完成……任务……」 两秒后,房门自行关闭,完美契合在墙壁之中,不留一丝缝隙。 房间内的心声也就此消失。 没有叛逃分子吗……陈瑜有些失望,却又在心中悄悄松了口气。 他没有与那两人打交道的想法,和瑶光继续往前走。 他们也和之前一样,满脑子想着完成任务,很快就走得只剩一个背影。 陈瑜而后又遇到了两个副处长正巧从房间中离开,只是他们的支队中同样没有叛逃分子存在。 果然,还是忠心耿耿的人占了多数…… 结果,在两人回到c区时,一个同样淡漠的女人刚好擦肩而过。 虽然淡漠,但在她那分的极开的眉眼之间,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 「他们已经觉醒到这种程度了吗?」 陈瑜心里一惊,脸上却不漏痕迹地对瑶光说道: “不知道叛逃分子对我们渗透到哪一步了。” 瑶光本来还在扯着毫无意义地场面话,突然一愣,反应迅速地接道: “但有了宪章光辉和我们的监察,想必叛逃分子也不敢像d那样轻举妄动。” “还是赶紧抓住他们吧。”两人说着一起走远了。 就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那女人脚下不停,继续朝d区走去。 却已经完全打消了最初的打算。 ......... 陈瑜重新回到副处长室中,打开了屏蔽器。 在蓝光开始闪烁的那一刻,瑶光瞬间活泼起来,迫不及待地问道:“刚刚那个女人,是我们的人?!” “第九支队中也是?!” “你有分辨叛逃分子的方法?!” 她似乎憋了很久,一口气问出三个问题。 “……”陈瑜只好点了点头。 “太好了!”瑶光用力扬了扬拳头。 “不过,我们现在都自身难保,只能希望他们自己不会暴露吧……”陈瑜摇了摇头。 “也不知道所谓的脱离危险要做到哪一步……” “如果说要等这段风波过去的话,也不知道要多久……” 瑶光却摇了摇头,“不可以说丧气话!” “这是事实啊……” “谁说没有办法的!” “诶?” 瑶光得意一笑,从兜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镜子。 “这是预知镜,只要有危险来临,就会……” 她说着,镜子突然爆发出耀眼的光芒。 “就会什么……”陈瑜有种不好的预感。 “就会……”瑶光脸上滑落一滴冷汗。 “发光。” 第135章 记忆紊乱 瑶光话音未落,房门便毫无征兆地打开。 一群不速之客堵在外面,其中一个男人已经走进屋内。 他们身穿黑色制服,手上还持着类似于镭射枪的古怪枪械,心里不约而同地只有一个声音。 「逮捕……叛逃分子……」 他们丝毫没有开口的意思,只是像小学生一样排队走了进来。 手中的枪械,却始终对准着办公桌旁的两人。 陈瑜瞳孔微缩,脑海中只剩下四个字。 疑罪从有! 瑶光与此同时也收好预知镜,往旁边一滚,躲过一排黑乎乎的枪口,贴在了左侧的墙壁上。 陈瑜反应也不慢,瞬间把屏蔽器收入兜中,按下了关闭按钮。 然后,双腿一踹桌子,身体借着椅子的反冲力向下滑倒,就这样从桌后消失。 同一瞬间,陈瑜脑海中闪过诸多思绪。 房间的出口只有一个。 苦无和拉普拉斯之眼还没强到能快过子弹的地步。 万能喷雾和无间恶念之壶派不上用场。 能改变局面的只有“阴谋诡计”和“记忆紊乱”。 对于前者,按照前三次的使用经验来说,恐怕只会让这群麻木的人——姑且叫他们黑衣人好了。 只会让黑衣人坚定完成任务的决心,反倒起了反作用。 那么,选择只剩下一个了。 正当陈瑜想使用“记忆紊乱”时,瑶光高声喝道:“手给我!” 不,或许还有其他选择。 相信她。 陈瑜抢在那群黑衣人做出反应之前,猛地用力,掀翻办公桌。 本就轻巧的办公桌向空中飞去,挡住了黑衣人的视线,制造出一道天然屏障。 然后,借着这一瞬间的机会,陈瑜向左侧跃去,狠狠撞在墙壁上,身体微微一震。 与此同时,握住了瑶光的手。 交给你了。 下一秒,厚重的墙壁忽地柔软起来,由实转虚,然后再由虚转实。 变化结束后,两人已然来到了另一间房间中! 瑶光竟带着他穿越了墙壁! 陈瑜有些吃惊,但现在不是问问题的时候。 房间中,再次传来晦涩的心声。 墙壁隔音极好,这不可能是自己房间中传来的声音。 也就是说,心声的主人,在这里! 陈瑜猛然偏头,只看见黑乎乎的枪口,还有一个同样穿着黑色制服的身影。 如果其他人看到传说中的“穿墙术”或许还会惊讶一下,但这里的人不会思考原因,不会产生情绪,他们要做的只有完成任务而已。 所以,几把镭射枪的枪口同时对准了两人。 黑衣人扣动扳机的动作,只给陈瑜留下了一个念头的时间。 枪声响起的同时,他发动了“记忆紊乱”。 枪口射出的不是子弹,而是波浪形的空气,陈瑜瞳孔中只剩下这微不可见的景象。 时间变得极其缓慢,而他的意识正在不断抽离。 抽离到一片陌生的海洋中。 即将干涸的、空无一物的海洋。 陈瑜突然有种玄妙的感悟,然后理解了这里的一切,还有使用规则的方法。 “记忆紊乱”生效,自己此时正处于某个黑衣人的记忆之海中。 陈瑜心念急转,找到了黑衣人十几分钟前刚产生的记忆。 【情报组织处,请完成任务:逮捕编号c和编号c。】 尝试修改,任务取消! 然后,陈瑜只感觉思绪一沉,恍惚一瞬。 修改失败! 无法修改么……也就是说,在他的记忆中,这个任务的分量极重。 这时,记忆之海猛烈震荡,提醒着陈瑜外面正在发生的事情。 一抹淡黄色挡住了他的视线。 挡在了那几乎不可见的波浪之前。 瑶光! 该死! 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第一轮进攻已经无法改变,自己现在能做的,只是改变之后房间内的局势。 他们的任务是逮捕而并非杀死我们,那类似镭射枪的外形看上去也不是用来杀人的。 既然如此,只要不是当场死亡,就能用万能喷雾救回来! 现在,还有最后一次机会,冷静下来。 修改什么能肯定成功,还能改变房间中的局面? 陈瑜大脑飞速预转。 现在所处的房间,位于副处长房间的左侧,是副官的工作室。 而自己和瑶光同样都有嫌疑。 和副处长室一样,这间房间同样成为了联邦调查局肃清的对象。 这是他们出现在此的原因。 刚刚尝试过直接取消任务失败,以此类推,修改任务地点或者把自己和瑶光从任务中摘出去,恐怕大概率也是失败。 那么,如果把任务目标扩大呢? 这或许可行。 陈瑜灵机一动,就此在黑衣人的记忆之海中,找到了房间中其他几个人的模样。 那么,把其中一人的身份修正为同样需要逮捕的叛逃分子! 这样既没有取消原有任务,也没有更改陈瑜和瑶光,这黑衣人牢记在脑海中的编号。 只是在任务目标中多加上了一个人而已。 这虽然是他的同事,但按照他们这麻木的人格来说,应该不存在友情或是羁绊一类的东西。 陈瑜知道自己的推理并不完备。 但是现在来不及进行完备的推理,只能冒险一试! “记忆紊乱!” 哗啦啦—— 记忆之海中刮起一阵舒适的微风。 修改成功! 陈瑜全身一轻,视角瞬间向上拉伸,一下子跃到了极高处。 下一秒,他回到了现实之中。 映入眼帘的是淡黄色的短发,还有清新的香气。 黑衣人扣动扳机的那一刻,瑶光反抱住自己,主动挡在前面。 几道微不可见的波浪,不分先后地打在她身上。 两人直接倒飞而出几米远,重重撞在坚硬的墙壁上。 瑶光的心声瞬间微弱下去。 瑶光瞬间面如白纸,双手却紧紧抓着陈瑜的后背,一刻也不松开。 她无力地抬头,想要挤出一个笑容,结果,却只是咳出一口鲜血。 她已经失去了行动能力,情况很糟。 但还有生机。 这就够了。 陈瑜取出万能喷雾,绕过怀中瑶光的娇躯,对准她的后背,死死按住喷雾的按钮。 瑶光逐渐微弱的心声,瞬间稳定下来。 她黯淡无神的棕瞳慢慢亮了起来,浮现出不可思议之色。 瑶光再次咳出一口鲜血。 她还活着。 而房间的另一侧,那被修改了记忆的黑衣人,已然将枪口对准了同伴。 第136章 穿墙术 那被修改了记忆的黑衣人,直接转身对着自己人开了一枪。 其他人毫无防备,瞬间被掀飞出去。 他们看上去比瑶光要孱弱得多,全部倒在地上,一片狼藉。 不,或许是作为调查员的瑶光,身体素质太过强悍了吧。 那镭射枪的威力要比陈瑜预料的要大很多。 虽说如此,但倒地的黑衣人却无一死亡。 这或许也是镭射枪的特性之一。 “诶?” 瑶光擦了擦嘴角的鲜血,眼眸中满是惊讶。 虽然气息还有些紊乱,但已然恢复了大半。 陈瑜见她好了起来,稍微松了口气,却又紧张起来。 “记忆紊乱”的效果固然不错,但他们也仍是黑衣人的逮捕目标。 不仅如此,隔壁被摆了一道的其他黑衣人,也快要赶到了。 还是赶紧离开吧。 他刻不容缓地问道: “还能用穿墙术吗?” “嗯,”瑶光点了点头,“不过不是这里。” 她拉着陈瑜来到房间的另一侧,然后在黑衣人的枪口落下之前,再次穿越墙壁。 两人再次来到一个新的房间。 这次,没有黑衣人,没有镭射枪,只有一个呆滞的男人。 陈瑜稍微回忆了下地形图,想起来第九支队隔壁是属于第八处的房间。 那么这个人,应该就是第八副处长了。 虽然两人的出场方式非常诡异,但那副处长就好像没看到一般,呆滞地看着桌上的文件。 他的心思居然还停留在「完成任务」上,对眼前的意外置若罔闻。 就算他们没有思考和判断能力,但这也实在太夸张了些吧。 瑶光对此有些疑惑,倒也很快想通了其中的缘由,转而问道: “刚刚那个黑衣人……他怎么突然?” “说来话长,总之他把情报组织处的队友也当成了逮捕的目标。” 陈瑜耸了耸肩,反正这副处长和个摆设也没什么区别,而且穿墙术也已经暴露,问道: “我们能直接穿过调查局的墙壁,到外面吗?” 瑶光摇了摇头,“目前能穿越的墙壁厚度只有三米,而调查局的外墙……” “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是……非常非常厚。” “这就麻烦了……”陈瑜叹了口气。 如果没办法离开调查局的话,哪怕穿越再多墙壁,拖延了再多时间,也不过是慢性死亡罢了。 “那现在还是……”瑶光也意识到了问题所在,有些犹豫。 “嗯,只好先继续了。”陈瑜说着,两人一起默契地向房间的另一边走去,然后再次穿墙,来到新的房间。 这个房间中,同样只有一个对现实漠不关心的副官。 “穿墙术有次数限制吗?”陈瑜转而问道。 “这倒没什么,这种程度的话,还可以用几十次……”瑶光说着,神色却有些落寞。 “对不起,要不是我……我们也不会暴露。” 她刚刚挡在我前面,也是出于这种心态吗……陈瑜心念一动,说道: “道歉的事情不必再提,你本来就没做错。” “既然穿墙次数没有限制的话,那我们还可以反方向穿墙,重新回到原来的地方,这样一来,他们一直无法掌握我们的行踪的话,我们时间还有很多。” “所以,在他们彻底包围我们之前,想办法逃出这里就好了。” 瑶光重重地点了点头,“我们走吧。” 陈瑜点了点头,再次穿过墙壁,心里却暗自暗叹一声。 话是这样说没错,但调查局的出口位于d区底层,与现在两人的行动方向完全相反,而且还需要三位副处长以上的权限才能开启出口大门,想从那里出去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不仅如此,c区和d区之间还隔着同样不薄的墙壁,如果去d区继续拖延时间的话,就必须要冒险经过走廊,在那里穿过区域链接门才行。 去b区倒是没那么繁琐,因为那里不过只有总处长一人,区域相对空旷,也没有那么多的黑衣人看守。 陈瑜叹了口气。 这些事,瑶光没看过地图手册,当然不可能知道。 而且宪章光辉也不只是个摆设,这种投机取巧的方法想要反制也很简单,只需要在每个房间中都留有看守房间的黑衣人,或者给其他副处长和副官发布任务,一起逮捕他们即可。 不行,要赶紧想出破局的办法…… 陈瑜思索之时,瑶光拉着他又来到新的房间。 然而,房门同时打开,一群黑衣人挤了进来。 但他们的反应和速度终究慢了半拍,来不及开枪,瑶光便再度穿墙。 陈瑜瞳孔微缩,脑海中仍是刚刚那一幕。 他们怎么能猜到我们在这里?! 调查局中的房间完全隔音,如果凭他们自己,要一间一间地搜查的话,根本不可能这么快追上。 况且两人穿墙时走的是最短的直线,只不过在第二个房间被拦了一会儿,黑衣人们若非清楚他们的行踪,也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宪章光辉预判了他们的行动,还是说把房间内的监控信息分享给黑衣人,让他们掌握了行踪? 这样的话…… 只要开启屏蔽器,用常规的画面来覆盖监控的话,以此来隐藏行踪,应该就能暂时摆脱黑衣人了吧。 陈瑜按下屏蔽器的按钮, 然而,没用! 不管两人一连穿过几个房间,黑衣人总能如影随形,后脚赶到。 不仅如此,他们真的如陈瑜担心的那样,在每个房间中都留有人手,封断两人的后路。 陈瑜深吸一口气,不由得联想到了那个最差的答案。 宪章光辉,大概率是直接通过后颈处的芯片来追踪他们的。 陈瑜本以为,法律会限制它,禁止使用芯片获得的信息,来直接或间接伤害人类。 ——既然宪章光辉利用芯片做到这个地步,那和直接把全人类的生杀大权交在它手里有什么区别? 宪章调查局的存在又有什么意义? 倒不如直接让芯片发出一股脉冲,直接杀人来得干脆。 但事实就这样摆在面前。 不管那制定法律的最高委员会是怎么想的,现在这样一来,耍什么花招都没用了。 只有向前冲了。 陈瑜微微偏头,对瑶光说道:“继续向前吧。” “也只有……继续向前了。”瑶光默然。 第137章 密道 陈瑜和瑶光再次穿墙,来到c区最后一个房间。 属于第一副处长的副官的房间。 对面那毫无新意的墙壁之后,是总处长所在的b区。 那也是最后的避难所。 两人马不停蹄地一直穿墙,这才抢出了几秒钟的时间,率先来到这里。 黑衣人们最多还有十秒就要赶到。 陈瑜稍微松了口气,大脑飞速运转。 在逃避的路上,他就已经开启了所剩不多的“拉普拉斯之眼”,试图找出破局的方法。 但在一间间别无二样的房间,一张张麻木不仁的面孔前,没有任何能够分析、解构的东西,根本没有发挥的空间。 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宪章光辉真的是通过芯片来追踪自己,而且屏蔽器只能屏蔽画面和语音信息。无法屏蔽这种定位追踪。 可是这房间不一样。 这里……没有人。 两人靠在另一侧墙壁上,离b区只有一墙之隔。 “先等等。”陈瑜说着看向旁边的办公桌。 那里竟然放着一个制作非常粗糙的……发卡。 很好,终于有发挥的空间了。 “拉普拉斯之眼”,分析开始。 在同质化严重、毫无个性可言的调查局,这是绝不应该存在于的东西。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 这是属于叛逃分子的房间。 或许是那个有过一面之缘的女人。 她为什么会把可疑物品明目张胆地放在桌上? 难道就不怕暴露身份了吗? 还是说,她已经不用隐藏了? 她在调查局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还是说……正在进行? 那么,她现在在哪里? 目前知道的信息,她是一队的副官。 房间紧贴着b区,总处长室。 这或许不是巧合。 陈瑜猛然转身,仔细打量着那面墙壁的每一个角落。 在墙壁的左下角,靠近办公桌的地方,有一块不起眼的凹陷。 虽然现在已经被填充得非常整齐,但“拉普拉斯之眼”还是能看出,那并非墙壁原有的模样。 这面墙壁,有问题。 “能看出墙壁里面有什么吗?”陈瑜急促地问道。 瑶光怔了怔,松开他的手,双手靠在墙壁上。 她闭上眼睛,仔细聆听着什么。 陈瑜屏气凝神,七欲刺:静已然握在手上。 房间外,隶属于情报组织处的黑衣人,已经获得了进入房间的权限。 房门极快地收缩,露出那黑乎乎的枪口。 陈瑜还没有出手,他还在等。 还有别的选择。 房门完全打开的那一刻,瑶光蓦然睁眼,握住他的右手。 “走!” 两人再度融入墙壁之中。 然而,这次却没有出现在b区的房间中。 墙壁之内,是只容一人通行的密道。 两人一前一后,身处于这密道之中。 外面,黑衣人们分成两拨,一队在c区一队在b区,齐齐地围在这墙壁旁边,不断查看宪章光辉给出的位置。 就是这里,没错啊? 他们人呢? 毫无想象力的他们,当然不会想到“密道”一说。 他们能做的,只有束手无策地等待。 等待着宪章光辉给出下一步建议。 等待着目标再次移动。 然而—— 在外城调查局a区,某个一千余年无人问津的房间中。 宪章光辉也陷入了迷茫。 它完全失去了和目标有关的一切信息。 不光是被未知手段屏蔽的画面、声音,就连定位系统都失去了作用。 莫如说,在他们用那未知手段穿墙的那一刻,芯片本身就如石沉大海,消失在黑暗中。 而另一个坏消息是,它同样失去了对墙壁内部的控制,无论检索、分析多少次,都无法获得任何和这段墙壁内部有关的信息。 如果它有独立意识的话,一定也会有相同的疑惑。 人呢? 这到底发生了什么? …… “呼——”陈瑜和瑶光不约而同地长舒一口气。 这完全隔音的墙壁,反倒成了他们的壁垒,不用担心对话被黑衣人们窃听。 他打开了屏蔽器,“拉普拉斯之眼”仍在发挥效用,让他瞬间看清了现在的局势。 一边前进一边说道:“现在还不是放松的时候,这墙壁既然是反叛分子都能破坏的材质,那调查局也想必有办法破坏。” “不仅如此,即使宪章光辉发现不了暗道的存在,即使它想不到破坏墙壁的方法,也仍然能通过芯片掌控我们的位置。” ——如果他知道宪章光辉现在的状态的话,就不会有这种顾虑了。 可惜没如果。 陈瑜继续说道:“而且,虽然我们不知道这条密道通往哪里,宪章光辉很可能能检测出整个暗道的结构,然后做出针对性举措。” “等等……” 他眼神突然一凝,在狭窄的空间中费力扭头,看向密道上方不起眼的凹陷。 那里,有一个拇指大小的黑点,就像是墙壁本身的材料一般贴在上面,不有意去看很容易忽略。 “怎么了吗?”瑶光见他突然停下,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啊!” 她惊喜地叫了出来。 陈瑜贴在墙上,低头看着她。 那张可爱的脸上,满是激动和兴奋。 “你还记得我一开始获得有关屏蔽器的记忆嘛!” “当然。” “除了屏蔽器之外,我在那段记忆中还看到了另外两种装置!” “它就是其中一种?”陈瑜指着那个小黑点说道。 “对!”瑶光用力地点了点头。 “这是芯片屏蔽器,可以彻底屏蔽宪章光辉的监察,在十五米的屏蔽范围内,所有芯片和监控全部失效!” “这肯定是那些前辈们布置在这里的!” “也就是说,我们不用担心宪章光辉了吗……”陈瑜这下彻底放松下来。 “没错!”瑶光振奋地挥了挥拳头。 陈瑜却没那么激动,环视四周,然后问道: “这种装置在他们内部数量多吗?” “诶……应该算很稀有吧,”瑶光挠了挠头,“普通屏蔽器也不是人人都有的,芯片屏蔽器的话……大概也只有十几个?” “现在能看到的不止三个,”陈瑜指了指前方,“而且很可能是,覆盖了整座密道。” 瑶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密道上方,每隔一段距离,就贴着一枚芯片屏蔽器。 第138章 芯片屏蔽器 没了宪章光辉的压力后,陈瑜关闭了自己的屏蔽器,两人不疾不徐,匀速向前。 密道连带着芯片屏蔽器一起不断向前延伸,一眼望不到尽头。 虽然只是一人宽的空间,但在外城调查局眼皮底下,神不知鬼不觉地挖出这样一条密道,也太过匪夷所思了些。 这要花上多少天? 不,如果再考虑到风险隐患和材料处理的因素,或许是…… 多少年? 他们的准备,远比想象中地要充分得多。 而现在,就是他们收网的时候。 陈瑜边走边继续自己的分析。 “光是挖掘这条密道就要花费不短时间,更不要说布置这么多的芯片屏蔽器,还要暴露卧底成功的一处副官……” “能让他们付出如此大的代价做这些,收益也一定不小……” “况且,密道的起始点就已经位于b、c区的交界处,而到现在它还是一条直线,看不到拐角。” “这样看来,他们的目标绝不只是b区那么简单。” “而除了b区之外,剩下的只有……” “宪章光辉分机所在的a区。” “他们……”瑶光有些担心,“想要破坏宪章光辉吗?” “不知道。”陈瑜如实相告。 “不过可以确认的是,这个过程绝对不会顺利。” “如果他们的计划真能顺利进行地话,命运系统也不会给出这样的任务了。” “所以,走吧,去帮他们。” “嗯!”瑶光用力点了点头。 还没有破坏墙壁吗……陈瑜用读心术探知了下密道的入口,发现仍没有心声传来。 …… c区,密道周围。 黑衣人们仍然一动不动地围在那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呼吸平稳,耐心十足。 好吧,他们只是在等待宪章光辉的指令而已。 发布任务,根据宪章光辉的建议执行任务,最后完成任务。 调查局中的所有人都已经熟悉了这套流程,习惯了这套流程,甚至到最后,只能依赖这套流程。 离开了宪章光辉,他们就像死机的电脑一般,什么都做不了。 不,哪怕他们幡然醒悟,想要改变,也已经无能为力。 经过一千多年的演化,他们早已丧失了思考和判断的能力,一切都依赖着宪章光辉做主。 就像神明和祂的仆人一样。 而此时此刻,这在调查员心中宛若神明的宪章光辉,第一次陷入了沉思。 它不理解,那两个人类是怎么违反物理定律,一再穿过墙壁的。 它不理解,他们在穿过b、c区之间的墙壁后,到底去了哪里。 它不理解,这些调查员为什么会变成叛逃分子,调查局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它不理解,他们到底怎么做到逃避监视,甚至是屏蔽芯片的。 它只好把这一切定义为了“未知”。 它试图把全部的算力投入其中,推演出未知的答案。 但是它不能。 《宪章光辉第一法案》规定它要时刻监察所有联邦公民,永远不能停止。 但已经有一部分公民主动脱离监察。 这是一个悖论。 如果它想要监察所有联邦公民,也当然要监察叛逃分子,那就必须把全部的算力投入其中,逐一解析“未知”。 但它的其他算力还要用来监察其他公民,无法全力解析。 宪章光辉陷入了无法解决的自相矛盾中。 现在,它只好以可支配的部分算力,来逐一解析问题。 而目前紧急程度最高的问题,是抓住第九副处长和副官。 因此,排在首位的问题是: 编号和编号c,是怎么穿越墙壁的? 开始解析。 然而,它犯了一个错误。 如果它先检查墙壁外侧的话,一定能发现那处不起眼的凹陷。 但是它没有。 …… 第十个……陈瑜又在密道上方发现一个小黑点,默默计数。 他随口问道:“对了,你的伤势怎么样了?” “没什么大碍了,”紧随其后的瑶光微微一笑,“多亏了你那奇奇怪怪的喷雾,不然的话……” “我可没有第二瓶喷雾了,”陈瑜顿了顿,假装随意地说道,“所以,下次不要再这么冲动了。” “那怎么行!”瑶光坚决地摇了摇头,“这是我犯下的错误,怎么能让你来承担后果。” “都说了不要说这种话了……” 陈瑜叹了口气,知道劝说无果,只好转移了话题:“那镭射枪的威力怎么样?” “诶?那东西叫镭射枪吗?” “只是随便起的名字而已。” “噢,那我也管它叫镭射枪好了。” “所以呢?” 瑶光露出回忆的神色,说道:“那个武器很奇怪,明明都看不到子弹,威力却大得出奇。” “中了一枪就和被车撞了一般,如果是打在普通人身上,大概是全身粉末性骨折,却又刚好不致死的程度。” “但连续几枪叠加起来的威力却只是在加剧我的伤势,竟然还没有达到致命的地步……” “就好像新衣服一般,第一次穿的体验永远是最好的,可只要穿了多了,也就没什么新鲜感,倒也不会扔掉就是了。” 瑶光似乎对自己的比喻很满意,用力地点了点头。 “没错,就是这样。” 陈瑜却理解了她的意思,确认道:“也就是说,无论连续命中多少枪,都不会致死是吗?” “嗯。” 真是奇怪的武器……是为了符合这个社会的法律而刻意设计出来的吗? “还有一点很奇怪。”瑶光突然戳了戳他的后背。 陈瑜不由地回头看了一眼,问道:“哪里?” “你!”瑶光指着他的胸口处。 “我?” “对啊,当时我中枪的时候,不是不小心……”瑶光脸颊微红,没有说下去。 陈瑜借着读心术,明白了她的意思,旋即低头检查起自己的灰色制服。 当时瑶光连续吐了两口血在自己身上,但不知为何,没有闻到任何血腥味。 结果……血迹不见了。 制服就像刚洗过一般干净,找不到任何一丝红色 “这是……”陈瑜一时也愣住了。 “很奇怪吧,”瑶光嘟起了嘴,“我在进入密道的时候发现的。” “的确……”陈瑜拽了拽自己的制服,却没留下任何褶皱。 这衣服,不简单啊…… 两人说话的时候,前方狭窄的道路骤然开阔。 出口到了。 第139章 宪章光辉 狭窄的密道已然达到尽头,露出外面那毫无新意的灯光和墙壁。 陈瑜用读心术仔细聆听了一下,只在极远处听到了几个微弱的声音。 不像是联邦调查局的黑衣人,反倒更像是叛逃分子的心声。 他们居然真的没追过来…… 而且到现在还没有破坏墙壁…… 哪怕探查不到这条密道,派人包围整个调查局总可以吧? 宪章光辉到底在做什么? 算了,不管怎么说,这总归是好事。 陈瑜摇了摇头,把宪章光辉和黑衣人们甩出脑海。 同时关闭了拉普拉斯之眼,所剩时间还有四分钟不到,最多也只能再用最后一次了。 “走吧。” 他和瑶光对视一眼,走出密道。 视野豁然开朗。 陈瑜观察了一下四周,前后都是空无一人的走廊,没有其他参照物。 和之前一样,每隔几米都会有闪烁着蓝光的屏蔽器,让宪章光辉无法发现异常。 虽说如此,但这屏蔽器的布置也太明目张胆了些,根本没想着隐藏。 或许是因为这里平时根本无人问津吧。 陈瑜摇了摇头,朝着心声传来的方向走去。 “先去和他们汇合吧。” “嗯。”瑶光没有异议。 两人顺着屏蔽器一路向前,走廊很快就达到尽头,露出一扇已经被破坏的大门。 还有一男一女的交谈声。 “狐狸,准备好了吗?”率先传来的是一个浑厚男声。 “嗯……”旁边,有些耳熟的女声疑惑道,“学者明明说这样就可以了啊……” “那个……”一个非常耳熟的女声突然插了进去。 等等,不是两个人吗? 陈瑜愣了一下,才发现身边的瑶光已然不见了踪影。 下一秒,男人惊恐中夹杂着疑惑的声音响起。 “你是谁!” 陈瑜叹了口气,只好跟着走了进去。 “请放心,我们没有恶意。” 他说着,才发现大门那边并没有多大空间,十余米之外又是另一道大门。 上面还放着许多密密麻麻的小零件,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而先前说话的女声,是一个眉眼分得很开,表情淡漠的长发女人。 正是曾经在走廊中有过一面的那位。 她想必就是男人口中的狐狸了。 她旁边站着一个膀大三粗的大汉,正警觉地盯着他们。 他们的表情,心声,动作,虽然比不上陈瑜两人,但在这个世界中已经算是非常流利的程度。 “等等。”狐狸伸手拦在男人胸前,看清了他们的模样。 “原来是你们啊。”她这才松了口气,转而拍了拍男人肩膀。 “放松,石头,自己人。” 见气氛缓和下来,瑶光嘿嘿一声,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抱歉啊,石头哥,吓到你了。” “抱歉……?”石头像个小学生一般地重复,然后疑惑道,“那是什么意思?” 狐狸也不解地看着她。 “额,就是对不起的意思。”瑶光吐了吐舌头。 “抱歉……对不起……”石头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学到了。” 狐狸跟着点了点头,然后说道:“话说回来,瑶光,陈瑜,你们怎么突然觉醒到这种程度了?” 我们在组织中的代号刚好是各自的名字么…… 至于觉醒,应该指的是我们的表情变化吧…… 而且心声表明,狐狸只是好奇一问,并没有试探的意思。 既然都用了觉醒这种词了,说明他们对于产生这种变化的方式也不甚了解…… 陈瑜上前一步,只是含糊道:“也不知道为什么,有一天就变成这样了,脑袋里还多了很多以前不理解的词汇。” 瑶光附和地疯狂点头。 “连觉醒的程度都一样?” “对啊对啊。”瑶光继续点头。 “或许只是巧合吧。”陈瑜随口说道。 狐狸深深看了他们一眼,然后露出意味莫名的笑容:“而且还是两人同时觉醒的吗?” “对啊对啊。” “……”陈瑜意识到了不对劲。 这个女人,好像误会了什么。 狐狸收回目光,转向对面的那扇大门,留下一句:“你们的感情真好呢。” “对啊对……”瑶光突然回过神来,脸色唰地一下通红,“呃……” 果然误会了啊……陈瑜沉默了。 这,否认也不是,不否认也是啊…… 好难办。 “放心好了,组织中这种情况也不少见,学者甚至还鼓励男女之间互相‘交流’呢。”狐狸毫不在意地走向大门,再度倒弄起来。 “诶?”瑶光莫名其妙地眼前一亮,“那你和石头也是?” 为什么要用也啊…… “当然不是。”狐狸当即否认。 石头尴尬地咧嘴一笑。 “……”瑶光再次低下了头,涨红了脸。 「狐狸她欺负人……」 「不说话了,打死都不说话了。」 狐狸却没把这事放在心上,转而问道:“对了,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果然还是问了……陈瑜摇了摇头,简明扼要地把宪章光辉的阳谋,还有之后发生的事情解释了一遍。 只是隐去穿墙和命运系统相关的部分,最后说道: “抱歉,未经允许使用了你们的密道,让你们的计划暴露了。” “没事兄弟,”石头憨厚一笑,“按照学者对宪章光辉的推算,它一时半会还反应不过来呢。” “我们起码还有……一、二……” “狐狸,多少个小时来着?” 在大门前忙活的狐狸叹了口气,接道:“原本还有十个小时,但既然提前暴露的话,保守估计,应该还有五个小时安全时间吧。” “放心吧,时间够用。” “不必抱歉,也多亏了你在走廊时的提醒,我们才会提前开始计划。” “保守估计?” “嗯,我也不太清楚具体是怎么判断的,”狐狸说着拆下一个零件,“但学者的判断从没出过错。” 陈瑜暗自一惊。 被发现了还有五个小时?这可一点都不保守啊…… 不过,他们似乎非常相信那位“学者”的判断…… 既然是能和宪章光辉扳手腕的人物,想必在组织中的身份不会低…… 不,或许他才是这个密道计划能够实施的关键。 只是这样一来,再向他们打探“学者”的话,就有些太过可疑了。 陈瑜转而问道:“我们暴露也没关系吗?” “嗯,既然宪章光辉已经开始怀疑调查局中的同伴,倒不如我们主动提前暴露,减轻其他同伴们的嫌疑。”狐狸解释道。 “反正原定开始行动的时间也就是这两天,我和石头早晚都要暴露的。” 陈瑜若有所思地说:“这也是你在房间中留下发卡的原因。” “没错。”狐狸点了点头。 石头却叹了口气,说:“怕就怕,他们也会像黑仔一样,不明不白地死了。” 黑仔…… 听他们的意思,应该是报告中那个阻止了调查局行动,牺牲了自己的人…… “既然这样,我们才更应该加把劲不是吗?”狐狸说着又把刚刚拆卸的零件重新按到了另一处。 “狐狸姐姐,现在我们要干什么?”沉默了已久的瑶光终于开口,涨红的脸色不知不觉中已经恢复了正常。 “现在啊……”狐狸撩了撩长发,退了回来,“看看这次能不能成。” 四人在十余米外,齐齐看向大门。 只见大门上那些密密麻麻的零件已然连成一串,开始慢慢闪烁着微弱的红光。 而且,闪烁的频率,正在肉眼可见地加快。 陈瑜眼神凝重,问道:“这背后,是a区对吧。” “也就是宪章光辉的所在地。” 狐狸的回答只有极具分量的两个字:“没错。” “红光代表着炸弹已经启动,它闪烁地越快,就代表着离引爆越近。” 她说着,红光已经开始疯狂闪烁。 “这次,看来能成——” 狐狸话刚说到一半,红光就突然停止了闪烁。 然后—— boom! 无数零件和大门的碎片混合着落到地上。 大门处已然多了一个极大的缺口。 石头眼疾手快,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就把早已启动的芯片屏蔽器扔到门口。 “成功了。”狐狸脸上却没有任何喜悦,死死地盯着那个缺口。 里面,是一件充斥着黑暗的房间,即使借着走廊的灯光,也仅能看清门口的布局。 莫如说,是无数台漆黑无比的巨大机器,挡在了a处门口仅有的一点空地周围,吞噬了所有光线。 机器没有被先前的爆炸波及到,静静地伫立在那里,好像已经有千年之久。 “欢迎来到,a处,宪章光辉的所在地。”狐狸似乎又回到了那种机械的状态,语气没有任何起伏。 但所有人都已经屏住呼吸,提起一口气。 石头吞了口唾沫,“那这些黑色的机器……” “没错,就是宪章光辉。”狐狸机械地应道。 前一秒还表现正常地两人,现在就如痴了一般,只是呆呆地看着那片机器,连眨眼的空隙都没有。 这就是狐狸和石头此行的真正目的。 这就是统治了他们,统治了外城,统治了这个社会千年之久的宪章光辉。 原来只不过包裹在几个丑陋的黑色壳子中的机器而已。 陈瑜刚想开口,却看见瑶光冲他摇了摇头。 「这段时间还是先留给他们吧。」 陈瑜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轻轻颔首。 亲眼见到宪章光辉的实体,对于狐狸和石头这样的原住民来说,其意义和价值,远不是他们这些半途插入的调查员能够理解的。 虽然陈瑜此刻也站在这里,但他不过是个鸠占鹊巢的冒牌货罢了。 他不知道他们付出了多大努力才做出“芯片屏蔽器”这种东西,他不知道他们花了多久才成功打入外城调查局,他不知道他们到底是如何打通这条密道的。 说到底,他和瑶光,根本无法理解他们此时此刻的复杂情感。 在陈瑜的判断中,宪章光辉不过是个凌立在人类社会之上的超级计算机而已。 但对他们来说,却是扼杀了一切个性,扼杀了一切可能,扼杀了无数人生的梦魇。 自觉醒了自我意识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他们无法忍受这由宪章光辉创造出的黑暗。 就已经注定,他们必然要站在宪章光辉的对立面。 宪章光辉只要还存在一秒钟,他们就无法获得真正的自由。 不然,连呼吸都无法畅快。 为此,一无所有的他们,仅凭着那一丝执念,在横跨了一百多年的时间长河中,建立了自己的组织,发明了屏蔽器、芯片屏蔽器、芯片拔出器等等装置,还煞费苦心地把一批又一批的年轻人,送入外城调查局。 最后,站在了这里。 为的只是亲眼见到宪章光辉,然后摧毁它。 也就是现在。 这种感受,陈瑜纵使能凭着读心术感知一二,也注定无法感同身受。 狐狸和石头,痴痴地看着那团漆黑机器,迟缓且沉重地迈出一步。 又一步。 慢慢靠近那扇破碎的大门。 触碰那扇破碎的大门。 抬起腿。 越过那扇破碎的大门—— “快停下!”瑶光突然大喊一声。 狐狸和石头的脚步本能地一滞,停在空中。 陈瑜来不及思考,猛然一跃,一手抓住狐狸,一手抓住石头。 把他们拽了回来。 两人也从那种机械的状态中解脱出来。 有些疑惑,又有些不满。 然后,同时看向突然开口、毁了这一切的瑶光。 气氛就此凝结。 房间中满是压迫感。 “怎么了吗?”狐狸冷冰冰地问道。 “这……你……我……”瑶光莫名有些委屈,却又不知该如何回应。 陈瑜回过头,却发现瑶光正捧着预知镜,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镜面上,耀眼的光芒正慢慢散去,似乎流回了镜子之中。 是镜子给出了预警,告诉瑶光他们有危险吗…… 她不是不想回答狐狸的问题,而是无法找到合适的解释。 原来如此…… 陈瑜挡在瑶光身前,说道:“请不要用那种眼神看着她。” “她刚刚救了你们。” “如果你们再往前一步,就会……” “就会怎么样?”狐狸追问道。 陈瑜不闪不避,回应她那淡漠的眼神。 “就会死。” 狐狸和石头沉默了。 冰冷的气氛就此融化。 他们这才彻底摆脱刚刚的失态,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事情却还没完全结束。 狐狸问道:“为什么?” 第140章 防御系统 陈瑜摇了摇头,答道:“没有权限。” “你也知道,只有总处长和情报组织处被赋予了进入a区的权限,其他人如果强行进入的话,只会被宪章光辉视为敌人。” “可我们有芯片屏蔽器。”狐狸疑惑道。 “不,芯片屏蔽器的原理是屏蔽我们体内的芯片和监控系统,从而骗过宪章光辉。” “但在由它全权掌控的a区,宪章光辉肯定还有其他的防御系统。” “那防御系统不是为了监察,而是为了自保。” “目的不同,两者的运作模式也有天壤之别。” “监察系统要根据芯片和监控设施,掌握我们的一举一动。但防御系统则根本不用依赖那些,只需要判断进入a区的人有无权限,就能分辨出敌我。” “因此,哪怕我们用屏蔽器屏蔽了监察系统,但没有权限的话,仍然会被防御系统识别出来。” 狐狸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而石头则是完全状况外的模样。 只有瑶光松了口气,手中的预知镜不知不觉已经恢复了正常。 陈瑜见他们仍不理解,于是换了种说法: “换句话说,我们只要不进入a区,无论对宪章光辉做了什么,芯片屏蔽器都能屏蔽宪章光辉,护住我们。” “学者想必也清楚这一点,才会设计计划来炸开大门。” “但只要踏入了那扇大门,哪怕一步,就一定会被宪章光辉发现,然后视为敌人。” “到时候等待我们的,恐怕是整个宪章调查局。” “况且……” 陈瑜捡起地上的一块碎片,轻轻朝a处门内一扔。 结果那小巧的碎片在越过大门的一瞬间,一道激光从天而降,直接将其碾为灰烬。 与此同时,一行荧绿色小字毫无征兆地出现在空中。 【没有权限,拒绝访问。】 【清除成功,未探测到生命迹象。】 众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小字便迅速消失。 这直观的场景比任何话语都要有力得多。 狐狸和石头想起自己差点就要跨过大门,瞬间惊出一身冷汗。 陈瑜回头说道:“况且,我们也不确定,宪章光辉本身是否有什么自保手段。” “所以,瑶光救了你们,不用谢。” 两人重重地叹息一声。 狐狸凝重地看着那破碎地大门,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 “上一次听到这样的推理,还是在学者口中。” “你们居然一瞬间就考虑了这么多因素,不愧是再次觉醒的人才,真是厉害。” “这次任务结束后,关于你们的优秀表现我会如实上报,并且承认我和石头的失误。” “还有就是,我会推荐你们获得拔出芯片的资格。有了我的推荐,以你们的觉醒程度,想必十拿九稳。” 然后,她突然向瑶光深鞠一躬。 “谢谢你们,救了我和石头一命。” 石头也跟着鞠躬。 “啊,没事啦。”瑶光挠了挠头,有些尴尬。 她不过是看见预知镜闪烁光芒,才本能地开口提醒而已,根本没想那么多。 “还是先完成任务,从这里出去再说吧。”陈瑜把话题拉了回来。 拔出芯片对立志于反抗宪章光辉的他们来说,想来是很宝贵的机会,但他却对此兴趣不大。 陈瑜现在的任务是保护叛逃分子,直到脱离危险。 而现在宪章光辉和调查局的注意力全都被自己这边吸引,没空追究调查局中其他叛逃分子。 所以,只要保护石头和狐狸从这里离开就好了。 “那……”石头纠结着说道,“我们就这么走了?” 他下意识往外面的隧道口撇了一眼。 陈瑜心念一动,问道:“出口在那边吗?” “对,我们在那边还挖了条离开调查局的密道……” “但是……” 石头说着突然攥紧了拳头,“好不容易走到这里,见到真正的宪章光辉,结果却只是看一眼……” “不甘心……” “好不甘心……” 狐狸没有开口,但也是一样的想法。 陈瑜沉默了一会儿,转而问道: “容我问一下,原来的计划是什么?” “原来的计划……”石头愣了一下,然后说道,“炸开a区大门后,见机行事。” “见机行事?” “嗯,”狐狸接道,“学者制定计划时也不清楚,宪章光辉到底会是什么样子。” “他只是让我们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尽可能多地收集和宪章光辉有关的情报。” 陈瑜松了口气,道:“所以,他既没有让你们进入a处,也没让你们摧毁宪章光辉,只需要收集情报就可以了。” “话是这样说没错……”狐狸不甘地点了点头。 “我们手头还有什么可以用的东西?”陈瑜看向她。 她看向石头。 石头从兜中掏出一把零件,说道:“除去离开时要用的东西外,还有五个屏蔽器,两个芯片屏蔽器,还有一个小型炸药。” “那就让我们来试试吧,”陈瑜突然话锋一转,“看看这些东西能给宪章光辉造成多大麻烦。” 狐狸和石头对视一眼,后者轻轻把小型炸弹交给了她。 狐狸就地开始组装。 石头轻按按钮,启动屏蔽器,然后把它丢入a处大门中。 按照惯常的逻辑来说,屏蔽器的原理是用常规的场景来替代现实场景,从而瞒过宪章光辉的监察。 然而,和先前的碎片一样,它同样在越过大门的一瞬间被激光击碎。 那行和之前完全一样的莹绿色小字,出现后又再次消失。 石头不服气,想要再用芯片屏蔽器试试。 陈瑜抬手阻止了他,“还是不要浪费资源了。” “嗯?”石头不解地看着他。 陈瑜顿了顿,解释道: “既然屏蔽器都没用的话,就已经能确认,宪章光辉在a区的防御系统与平日里的监察系统不同,也不是通过芯片来实施的。” “因此,芯片屏蔽器也不会对它生效。” “是这样……”石头听得满头雾水,却还是把芯片屏蔽器收了起来。 这时,狐狸突然站了起来。 “炸弹组装好了。” 陈瑜微微偏头,看着她手里那团结构古怪的零件。 这个世界的炸弹工艺似乎与常规认知中的不太一样,不仅炸药是他从未见过的特殊材料,而且组装的方式也很诡异。 狐狸一边朝a区大门走去,一边解释道: “这个炸弹本来是设计来爆破大门的,作为备用才多带了一个。” “它必须安装完毕后才能引爆,如果想达到最大威力,应当安装在宪章光辉那些大黑块上才对。” “但现在的条件并不允许这么做。” “所以,最佳的方法应该是放弃引爆,直接用a处的激光来击碎外壳,点燃炸药。” 狐狸说着,轻轻把炸弹扔了进去。 第141章 计划出错 炸弹越过大门的瞬间,激光从天而降。 脆弱的外壳一触击碎,点燃内层的炸药。 炸弹爆炸。 巨大的冲击波涌向那漆黑的机械洪流。 周围空气一阵波动,莹绿色的屏障若隐若现。 冲击波撞上屏障。 一阵波光闪动。 然后归于平静。 如同蜉蝣撼树一般,被简单化解。 屏障挡住了冲击波,然后是炸药的余势,再然后是残骸碎片。 从爆炸到重新归于平静,一共不到十秒钟的时间。 炸弹却没留下任何痕迹。 莹绿色的屏障悄然散去。 巨大、漆黑的机械洪流,仍然矗立在那里。 就像最开始见到的那样。 “唉……” 狐狸忍不住叹息一声。 瑶光和石头也同样有些遗憾。 虽然大家都心知肚明,宪章光辉不可能简简单单地被一枚炸弹摧毁,但心里却还忍不住有所期待。 结果,没想到它如此轻易就化解了这次冲击。 咚咚咚。 陈瑜轻敲墙壁。 他一句话就把众人从失败的遗憾中拉回现实。 “有人来了。” 石头和狐狸蓦然惊醒。 瑶光却突然一愣,她的预知镜并没有发出危险的信号。 「诶……他们还没进入镜子的感知范围吗……」 预知镜也有所限制么……陈瑜假装没听见她的心声,转而说道: “他们没有发现来时的密道,而是直接穿越了b区,来到这里。” “现在已经到了b区和a区之间的走廊上。” 就在炸弹爆炸的时候,远处的走廊上,响起了数量众多却又异常统一的心声。 属于黑衣人的心声。 他们的心声也不再是之前的「逮捕叛逃分子」。 而是:「赶到a区,逮捕可疑人物。」 这想必是宪章光辉发出的新指令。 但陈瑜没有点破这一层,一来自己解释不了情报的来源,二来,制定并实施这个计划的人,并非自己。 如果是那个“学者”的话,想必也能料到这一点,并在计划中早有安排。 “不是预计五个小时的吗……”狐狸眉头微蹙,很快便有了决断,“离开这里。” 话音未落,石头瞬间冲了出去。 三人紧随其后。 刚出走廊,黑衣人们那单调的心声已然近在咫尺。 陈瑜甚至能看见远处拐角处那将将露出的枪口。 只见石头手抵对面的墙壁,轻轻一按。 那里,和之前一样,有个不起眼的凹陷。 然后,走廊毫无征兆地向旁边一缩,一条新的密道出现在众人面前。 同样只容一人宽的狭窄,同样单调的直线结构,显然出自一人之手。 四人瞬间挤入密道。 这次却匆忙中改变了顺序,狐狸在前,石头留到了最后。 “走吧,”石头靠在密道门口,手指微微一旋,按下密道内的机关。 在黑衣人转进这条走廊的同时,收入一旁的墙壁重新出现,堵住了密道的入口,不留一丝缝隙。 外面的走廊再次恢复原样。 黑衣人们刚好走近,却只是在密道前经过,注意力全都放在了那两扇先后被炸毁的大门上。 那些愈来愈近的心声也被挡在墙外,就此消失。 四人瞬间松了口气。 陈瑜心中微微有些惊讶。 密道的机关装置虽然和调查局的大门比起来有些简陋,需要手动启动,但其开启方式却完全相同。 石头松了口气,放松道:“快离开这儿吧。” “只要他们没找到密道的机关,一时半会儿肯定发现不了我们。” 狐狸点了点头,在前方带路。 虽然暂时安全下来,但面对计划之外的情况,几人再没有之前的游刃有余,心中不由地紧张起来。 这一点上,狐狸和石头更甚。 「为什么情报处来得这么快……」 「学者的计划出错了?这不可能啊……」 陈瑜怔了怔,佯装接着石头的话,解释道: “当a处遭到进攻,宪章光辉肯定会有所察觉,并且做出反应。” “但就像石头说的,只要宪章光辉发现不了机关所在,我们就是安全的。” “况且,走廊中还全是你们的屏蔽器,它无法获得走廊的真实情况,即使能找到机关,也要花费很长时间。” 他点到即止,没有说得很露骨。 狐狸却已经理解了他的意思,脚下速度不减,沉吟道: “所以,学者所谓的五个小时,其实是算上了留给我们逃离的时间吗……” “但是……”石头有些不确定地说道,“学者的计划一直都很明确,从来没让我们误会过……” “不管怎样,能成功撤退就行。”狐狸不打算继续纠结,继续向密道前方走去。 对他们来说,得知学者的计划没有出错,就已经足够了。 又或者,他们不敢再细想下去。 几人走了一会儿,密道前方陡然一低,空间也稍微宽阔了些。 石头闷闷的声音再次从后方传来: “前半段密道是我们从调查局内部挖出来的,接下来这段则是外面的同伴们打通的。” 怪不得有些不一样……陈瑜微微颔首,读心术却一直在留意密道入口处,确认那边没有心声传来。 “那个……”瑶光弱弱喊了一声。 “怎么了?” 她吞了口唾沫,有些信心不足地说:“外面的屏蔽器,全部留给调查局的话,真的没关系吗……” “如果宪章光辉得到了它们,破解出其中原理,不就能发现我们躲过监测的方法了吗……” 陈瑜愣了一下,这才意识到其中的不对劲。 狐狸和石头是计划的实行者,没有考虑到这一点不奇怪,但对于制定计划的“学者”来说,这就很诡异了。 除非……他有百分百的把握,宪章光辉无法破解屏蔽器。 不然的话…… 陈瑜补了一句:“想要避免这个纰漏很简单,只需要你们在前往a处的过程中,边前进边回收屏蔽器就好了。” “所以,‘学者’为什么没有这么做?” 这个问题的答案,显然不是他所期待的那样。 石头和狐狸陷入沉默。 刚刚才缓和的气氛,再度紧张起来。 良久之后,狐狸深吸一口气:“我……不知道。” “但是……学者曾亲口说过,宪章光辉是有可能破解屏蔽器的。” “瑶光的问题……可能是太过信赖学者了吧,我和石头从没想到这一点。” 最后,她承认了那个大家不愿意面对的事实:“学者的计划出了问题。” “等宪章光辉破解了屏蔽器后,我们,不,甚至是整个组织……” “都会再次暴露在宪章光辉之下。” 第142章 发现异常 当四人在密道中赶路的同时,机械洪流的另一端,外面走廊处的画面浮现在空中。 却没有黑衣人,没有可疑人物,连大门都完好如初,没有任何变化的安静冷清。 一如过往千年。 这是在监察系统中,被普通屏蔽器屏蔽后的场景。 但在防御系统中,却不是这副模样。 在分析编号c和编号c,穿越墙壁的方法时,已经有三百年没启动过的防御系统,再次发出警报。 在《宪章光辉人权法案》中规定,在不涉及到种族灭绝或其他同等程度的问题前,宪章光辉自身安全为最高优先级事项。 于是,它分出大部分算力,来处理a区面临的危机。 它发现,a区大门被未知手段炸毁。 只有叛逃分子会做这种事。 由于a区被入侵,叛逃分子的威胁程度,就此提升到了需要理解解决的地步。 这意味着从现在开始,逮捕陈瑜四人,始终是宪章光辉的最优先级任务。 而a区之外,防御系统触及不到的地方,监察系统的画面没有任何异常。 因此它判断,叛逃分子有修改监察系统的手段。 所以,它不再相信监察系统。 它还有其他手段。 画面的下方,凭空浮现出一行行莹绿色小字。 【目前判定可疑人物为叛逃分子。】 【建议情报组织处汇报任务进程。】 【以及走廊的具体情况。】 ........... 走廊外,黑衣人们搜寻了a区和b区之间的每一个角落。 却没有发现任何人影。 然后,他们收到了宪章光辉的指令。 这是第一次,宪章光辉在任务进行到一半时,主动催促他们汇报进程。 也是第一次,它要求他们描述情况。 ——换作以往,这些问题,宪章光辉都能通过监察系统和他们体内的芯片得到答案。 但黑衣人们却不会考虑这些。 他们只是不约而同地僵在原地,后颈芯片处闪过一丝电流。 将宪章光辉要求的信息汇报上去。 【走廊处没有发现可疑人物。】 【b区通往a处的两扇大门,全部被炸毁。】 【现场留下了大量碎片和痕迹。】 【初步判断为炸弹和大门炸毁后留下的残渣。】 【走廊没有受到破坏。】 【但附近有许多奇怪的装置。】 【装置长宽各为十厘米,表面有一个按钮,不停闪烁着蓝光,作用未知。】 【报告完毕。】 电流再次闪过后颈。 黑衣人们又同时进行了一次深呼吸,回到了现实中。 继续完成任务。 下一秒,他们收到了宪章光辉的回复。 【建议将该装置和炸弹碎片的样本收集并送至a处。】 【建议其余碎片和大门残骸,按宪章调查局规定第三章第十一条处理。】 【叛逃分子可能通过墙壁逃跑,具体方法未知。】 【建议检查走廊内外的每一寸墙壁。】 【如有发现,建议立即汇报。】 宪章光辉的一大串“建议”后,黑衣人们立即收到各自的任务。 有人去搜寻屏蔽器,有人去处理炸弹碎片,还有人去检查墙壁。 他们分工明确,以效率最高的方式,完成它的“建议”。 很快,负责检查墙壁的黑衣人便发现,在走廊的另一端,有一个巨大的洞口。 正是陈瑜和瑶光从b区来时走的那条密道。 他们用匮乏至极的形容词,向宪章光辉汇报这一异常。 宪章光辉很快给出答复。 【异常处不再监察系统监控范围中。】 【监察失败。】 【初步判断,叛逃分子进入a区的方式,和该异常处有关。】 【不排除叛逃分子通过该异常处离开的可能。】 【建议情报组织处探查异常处,必要时可以开枪。】 【建议留意异常处内的具体情况,时刻汇报进程。】 【如有意外,及时反馈。】 在它的建议下,负责监察墙壁的黑衣人,进入密道之中。 那是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空间,是他们从未经历过的数目众多的细菌和灰尘。 几乎是一瞬之间,他们的人体就产生了生理上的抗拒。 咳嗽,发痒,干呕等一切常见的过敏反应。 但黑衣人们却凭借着那任务至上的执念,竟然忽略了人体本能,强忍住了身体的不适。 莫如说,他们根本就没有不适这个概念,只是按部就班地继续完成任务。 【如有意外,即时反馈。】 对他们来说,这不过是个需要反馈的意外而已。 他们像往常那样僵在原地,等待着闪过后颈的电流。 然而,从未失效过的芯片,却没有任何反应。 这是从未出现过的情况。 《宪章光辉人权法案》和宪章调查局的规定中,同样没有相应的处理方法。 黑衣人们在原地等待了许久,却仍没得到回应。 他们只好根据原有指令,继续向前,探查密道。 然而,对于宪章光辉来说,从他们进入密道的那一刻起,他们后颈处的芯片,就如石沉大海一般,迅速消逝在了黑暗中。 黑衣人们却不知道这些,机械地排成一排,向密道前方走去。 而他们头顶的天花板上,贴着一个拇指大的小黑点。 芯片屏蔽器。 完全覆盖了整个密道的,连续十几个芯片屏蔽器。 黑衣人们发现了芯片屏蔽器,却没有打算摘下它。 对他们来说,这和密道本身一样,是从未接触过的古怪事物。 异常与否,还有下一步的动作,这些都应当要交与宪章光辉判定。 他们的任务,只是探查异常处,然后即使汇报而已。 黑衣人们就这样一边留意密道的环境,一边继续向前。 一直走到密道尽头。 然而,等待他们的不是出口,而是一面粗糙的墙壁。 倘若宪章光辉能通过他们体内的芯片来判断位置的话,就能知道,这正是b区和c区之间的那扇墙壁。 也就是陈瑜和瑶光最后越过的那道。 而在它的左下方,同样有一个极其轻微的凹陷。 在凹凸不平的狭窄墙壁内,非常不起眼。 黑衣人们同样不知道它是做什么的,只把它当作需要注意的一部分。 现在,密道探查完毕,他们所剩下的任务,只有将这里的情况汇报给宪章光辉。 然而,和上次一样,体内的芯片没有任何回应。 汇报失败。 和上次不同的是,他们再没有其他需要完成的任务。 所以,为了等待芯片恢复正常,完成汇报,他们就这样僵在了原地。 与此同时,在a区大门外的走廊。 另一批负责清理现场的黑衣人,也将走廊内的普通屏蔽器拾起,带入a区。 于是,走廊不再处于屏蔽器的有效范围中。 监察系统终于显示出走廊的真正场景。 阴差阳错之下,宪章光辉重新掌握了走廊的情况。 它没有立即分析屏蔽器,在原有的任务序列中,这一流程排在解析穿墙术之后。 而是先开始扫描走廊内的异常。 一秒之后,宪章光辉发现大门对面的墙壁上,有个不起眼的轻微凹陷。 原本不存在的凹陷。 第143章 外城 密道中,四人凝重地看着前方那堵坚实墙壁,已然沉默良久。 只要打开这堵墙壁,就能离开调查局,进入外城。 但是…… “这里本应该有个机关的。”石头突然说道。 墙壁上却没有任何凹陷,静静伫立在那里,堵死了四人的去路。 “不该是这样的……”狐狸嗓音沙哑,难以置信地喃喃,“计划不是这样的……” 与此同时,密道的另一端,响起了属于黑衣人的单调心声。 这么快? 不行,得赶紧离开这里…… 陈瑜再度说道:“有人来了。” 三人皆是一怔。 这次,瑶光的预知镜同样还没预知到危险。 陈瑜赶紧问道:“有办法打开墙壁吗?” 石头给出一个非常悲观的答案:“没有机关的话,做不到……” “挖掘密道的方法也不行吗?” “调查局外壁的材质与内部不同,只有激光枪才能切开,但现在……”石头叹了口气,“真的做不到。” 两人谈话间,黑衣人们已然越来越近。 这次,预知镜也爆发出光芒。 瑶光看向陈瑜,意思明显。 后者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左手突然往后一握,抓住了石头。 既然无法打开墙壁的话,那就穿过去好了。 瑶光一手拉起陈瑜,一手拉住狐狸,然后猛然向前方的墙壁撞去。 在狐狸和石头惊愕的目光下,她率先融入墙壁,然后再把他们拉入其中。 就这样,在黑衣人们赶到的前一刻,四人穿越了墙壁,离开外城调查局。 陈瑜只感觉周围一黑,然后视线骤然开阔。 一座庞大的城市出现在他面前。 眼前是一条宽敞笔直的灰色马路,而马路的对面,到处都是两层高的独栋房屋。 它们仿佛是从一个模子中刻出来的一般,全都长得一个样。 纯白的墙壁,纯白的房门,纯白的屋檐,一切都是单调的纯白色。 后方,石头和狐狸惊讶的声音传来。 “刚刚……” “那是什么?” “这里是……外城!” “我们是怎么出来的?!” 瑶光歪了歪头,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陈瑜回过头,发现他们的表情前所未有地热烈和惊奇。 而他们手中的屏蔽器,正微微闪烁着蓝光。 在出来的第一刻就开启了屏蔽器么……陈瑜暗叹一声。 反正穿墙术也已经在宪章调查局中暴露过了,他干脆就找了个无法验证的借口: “这是瑶光在再度觉醒时获得的能力。” “我们之前被黑衣人追杀时,也是依赖于她的能力,才能成功逃入密道。” “黑衣人?”狐狸问道。 “就是情报组织处。” “倒是个形象的说法……” 瑶光点头如捣蒜,“对,我觉醒后,就莫名其妙可以穿越墙壁了。” 一听是觉醒来的能力,狐狸和石头皆是一惊:“觉醒还可以获得能力?!” “以前可从未发生过这种情况!” 额……陈瑜微微一怔。 好像造成了不必要的误会啊…… 石头却仍然兴奋:“走吧,赶紧回到‘乐园’,把这件事告诉学者!” 乐园?那是组织的所在地吗? 狐狸却突然呆了一下。 随后,有些迟疑地说道:“可是……” “学者的计划有问题。” 她说着从兜中掏出寥寥几个芯片屏蔽器。 那是他们在意识到计划出错后,亡羊补牢般地从密道中回收来的。 而其他屏蔽器,都留在了调查局中。 留给了宪章光辉。 不仅如此,本应该开启的墙壁,也莫名没了机关。 若不是瑶光的穿墙术,他们四人今天恐怕要永远留在密道中。 “对了……”石头指了指他们来时的墙壁,“你们看这里。” 只见墙壁的右下角,有个不起眼的小凹陷。 也就是说,他们在外侧设计了机关,却没有在里面设置。 这绝对是有人有意为之。 狐狸和石头再次沉默。 陈瑜叹了口气,“不管怎么样,调查局的人还在找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吧。” “那……我们又该去哪里呢?”狐狸有些迷茫。 “去乐园吧。”陈瑜不可置否地说道。 狐狸没有回答,默默向马路的另一端走去。 四人就这样沉默着向前,只有屏蔽器的蓝光不断闪烁。 瑶光有些不安地看了他一眼,他却只是虚压右手,示意她不要担心。 在外城调查局中经历的一切,从宪章光辉的阳谋,到学者这漏洞满出的计划,无数的势力和算计交织,使得一切都变得非常混乱。 但在这表面的混乱之下,一定能找到一个,可以解释一切的答案。 过了几分钟后,陈瑜终于整理好脑中繁杂的思绪,开口问道: “你们说过,密道的后半段,是我们在外城的同伴负责打通的,对吧?” “是……”石头呆呆地点了点头。 “但他们没有留下可供内部开启的机关。” “是……” “计划中也从未提到过,回收屏蔽器这必不可少的流程。” “是……” “够了!”狐狸怒声打断,“陈瑜,你是不是被觉醒烧毁了脑子,你到底在怀疑什么?” “你也知道,学者不是那样的人!” “如果他真的选择背叛,那整个组织都不会存在!” “冷静一下啦,陈瑜不是那个意思。”瑶光在旁边劝道。 她不是不冷静,而是自己本来就相信了这种可能,才会忙着加以否定…… 陈瑜摇了摇头,接道:“瑶光说的对,我的确不是在怀疑学者。” “如果学者真的要出卖我们、出卖组织的话,根本不需要做这么麻烦的安排。” “以我们对他的信任,他完全有更简单的方法做到这件事。” 陈瑜说着指了指她手中的小黑块。 “他也没必要再把数目稀缺的芯片屏蔽器,投入到密道中。” 狐狸莫名有些烦躁,抓了抓头发:“你到底想说什么?” “学者的计划的确出了差错,但这或许不是他的问题,而是……“ 陈瑜刻意顿了顿,表情深沉,“而是计划在传递和实施的过程中,出了意外。” “换句话说,有问题的不是学者的计划,而是参与计划的人。” 狐狸皱着眉否定道:“这计划整个组织也只有不到十人知道,不可能会发生这种事。” “那你们又怎样加入计划中的?”陈瑜反问。 狐狸稍作犹豫,还是回道:“学者一开始只是简单概括了下整个计划,然后我们主动加入……” “后面的事你也清楚,和常规流程一样,学者在三天后拟定好计划,然后由他的副官学徒给我们每个人,分发计划书。” 陈瑜打断了她,“所以,你们并不能确认到手的那本计划书,是学者亲手写就的。” “这就是问题所在。” 第144章 狐狸 “这……”狐狸瞠目结舌,半天说不出话来。 她的内心此刻异常复杂,有怀疑,有愤怒,有不解,有遗憾,还有…… 信任。 这样的情绪,已经远远超过得知同事背叛了自己时应有的程度。 但她很好地藏起了这些情绪,脚下速度不减,甚至又快上三分。 四人就此跨过马路,来到那一排排独栋房屋之中。 陈瑜稍稍放缓脚步,落在了后面。 耳边的心声愈发模糊。 调查局周围,正有灰、黑色制服混合的两拨人,在四处搜寻着他们的踪迹。 在穿越墙壁之后,宪章光辉虽然反应迅速,直接动用调查局中的所有人来追捕他们,但终究被落在了后面。 多亏了芯片屏蔽器,那些调查员没有了宪章光辉的定位辅助,只能犹如无头苍蝇一般到处乱撞。 现在,完全依靠宪章光辉的他们,只会被落得越来越远。 前方,狐狸驾轻就熟地走向其中一栋房屋。 本应自动敞开的房门却毫无动静,反而弹出一行红色小字。 【没有权限,拒绝访问。】 狐狸毫不在意地靠在门上,双手用力向右一推。 房门瞬间连带着那行小字一起,缩入了墙中。 石头简单解释一句:“这是学者提前为我们准备的安全屋,在原计划中,我们会在这休整一天,等待组织中的人接应……” 说到这,他突然叹了口气,闭嘴走进屋内。 安保系统早就被破坏了…… 这更说明学者不是叛徒…… 陈瑜想着,跟在后面走了进去。 里面的空间非常宽敞,厨房、客厅、浴室、卧室,各种家具应有尽有,还摆放着许多他没见过的古怪东西。 然而,房屋的主人显然协调地极好,把这一切都收拾得井然有序。 没有一丝灰尘的房间,找不到任何油渍和水迹的厨房,收拾整齐的家具电器。 这里找不到任何和“凌乱”“肮脏”沾上边的东西。 这样的房间,有些洁净过头了。 洁净到,根本找不到任何一丝烟火气。 陈瑜站在走廊上,心底莫名有些别扭。 走进房间,只见狐狸靠在墙边,双手抱胸。 石头坐在沙发上,神色莫名。 而瑶光此时正在厨房中,不知在忙碌些什么。 洞察他们的想法后,陈瑜耸了耸肩,“接下来我们怎么办,按原计划等待人接应?” “不,”狐狸摇了摇头,“现在计划出了问题,在这里傻等着,谁知道等到的是同伴,还是外城调查局。” 陈瑜没有接话,等着她心中那个但是。 “但是,在这之前,有一件事要说清楚。” 狐狸站了起来,认真地看着他,说道:“学徒不可能是叛徒。” “为什么?” “组织中不会有人做这种事,尤其是他。” “但事实就是如此。” “你知道么,除了你和瑶光之外,他是觉醒程度最高的人,比我和学者都要高。” “觉醒程度高,不代表他就是清白的。” “他跟着学者的时间,比我们都要长,也是学者最信任的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 狐狸稍微愣了一下,很快就理解了这句俗语。 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她沉默了一会儿,转而说道:“我能分辨人的笔迹。” “所以呢?” “计划书上自始至终只有一种笔迹。” “学者的笔迹。” “模仿笔迹并非什么难事。”陈瑜淡淡道。 狐狸双手攥拳,指甲死死地嵌入肉里,眼中似有说不尽的怒火。 “就像你之前说的,如果学者是叛徒的话,根本不需要做这么麻烦的安排。” “学徒他也一样!” “他明明知道你我的身份,明明知道调查局中所有的内鬼,他如果真是叛徒的话,为什么不直接把我们的身份告诉宪章光辉?!” “或许他有他的理由。”陈瑜不可置否地道。 “说这些干什么?你不就是不知道吗?!” 狐狸狠狠地抬头,眼眶不知不觉中已然通红。 陈瑜微微皱眉,承认道:“没错,我不知道。” “那你凭什么怀疑他!” “因为,是他把有问题的计划书交给你们,除此之外,这个环节中没有其他人参与。”陈瑜平淡地叙述着事实。 “你——”狐狸一时气短,然后,她说出了连自己都不敢想象的话,“不是还有学者吗?!” 就连沙发上的石头,也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狐狸……” “你闭嘴!”狐狸怒声斥道。 这次,轮到陈瑜沉默了。 他虽然对狐狸的想法有所了解,但没想到她居然偏执到了这个地步。 不,还是他理所当然地把所谓的叛逃分子,和日常生活中的正常人画上了等号。 他们其实只是一群情绪有缺陷、逻辑不完全的人罢了。 然而,在觉醒了之后,他们当然会更珍视这来之不易的情绪。 也因此更容易犯错。 特别是爱情。 不,如果在执行任务的角度来看,他们甚至还不如那些程序化的黑衣人…… 这真是个可悲的事实。 客厅中,气氛降到了冰点。 陈瑜重重吐出一口浊气。 然后直视着狐狸的眼睛。 不带任何感情地说道: “即使把学者考虑在内,学徒也始终是最大的嫌疑人。” “这是根据事实作出的合理怀疑,其中有无法解释的疑点是很正常的事。” “只要不出现逻辑上的错误,我就不会改变我的判断。” “如果把学徒和学者所做所为互换,我照样会怀疑学者。” 陈瑜看着她那红肿的眼睛,继续道:“这样还不能让你满意的话,也没关系。” “回到乐园后,我自有方法找到真正的内鬼。” “我们现在的争论没有任何意义,在回到乐园之后,一切答案都将揭晓。” “这……”狐狸抽了抽鼻子,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却终究没有再反驳。 陈瑜却继续说道:“我不知道你和学徒到底是什么关系。” “也不知道你把他幻想成了多么完美的角色。” “你对他的那些情绪本身,没有任何问题。” “但你不该把它们带入任务中,更不该让它们影响了自己的判断。” “这个话题就到此为止。” 对面,狐狸已然泣不成声。 第145章 基础特权 陈瑜看着瘫坐在地上、泣不成声的狐狸,眼神冷漠。 她或许是因为学徒的背叛而哭,或许是因为幻想破裂而哭,或许是因为爱情幻灭而哭。 又或者,几者皆有。 但总之,不是因为自己的偏执、过错而哭。 陈瑜突然感到一阵讽刺。 他们因为自己那一丝人性,拼上一切、竭力去对抗宪章调查局,去对抗宪章光辉,却又因为那一丝人性而不断犯错,到头来表现的还不如机器一般的黑衣人。 如果掌握着这些屏蔽器和资源的,是一群同样麻木的机器,或许也不会有今天这些纰漏。 但话又说回来,如果他们是那样机械的存在的话,也不可能造出芯片屏蔽器,今天的一切也就无从谈起。 陈瑜暗叹一声,语气柔和了许多:“趁现在一切还没成定局,还有纠正错误的机会。” “赶快调整心情,离开这儿吧。” “纠正?”狐狸抽泣着喃喃道,“拿什么纠正……” “回到乐园,把今天发生的一切告诉学者。” “这样的话,可能还有挽回的余地。” “不然,等到宪章光辉破解了屏蔽器,不光是我们,整个组织都会有危险。” “嗯……”狐狸点了点头,用力抹了下脸上的泪水。 但眼泪还是止不住地流下。 唉……陈瑜挤出一个笑容:“没关系,再休息五分钟吧。” “好……”狐狸再度点头。 陈瑜不再开口,转身走出客厅。 他虚掩住房门,靠在走廊的墙壁上,神色有些疲惫。 客厅内,石头赶紧把狐狸扶了起来,不断安慰着她。 但她心中却没有好过分毫。 甚至更加痛苦了。 陈瑜嘴角泛起一丝苦笑。 瑶光突然从厨房探出了头,手上拿着一个托盘。 她露出一个明丽的笑容,把托盘往前递了递:“来,喝杯水吧。” “谢谢。”陈瑜拿过水杯,一饮而尽。 就连水也是平淡至极的口感,只能起到解渴的作用。 但看着她的笑容,心头的疲惫感不知为何稍微消散了一些。 却发现瑶光正担忧地看着自己。 “没事吧?” “当然,”他僵硬地挤了挤嘴角,把苦笑抹平,“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你的表情,又变成刚见面时候那样了。” “有吗?”陈瑜揉了揉自己的脸庞,努力让笑容看起来自然一些。 “有啊。” “很恐怖诶。”瑶光突然把托盘放到一旁,双手拉着眼皮,做了个鬼脸。 明明是很幼稚的行为,陈瑜却莫名放松,也跟着幼稚地笑了起来。 瑶光这才松了口气,转而问道:“是不是不太好喝。” 陈瑜摇了摇头,“水而已,没什么好不好喝的。” “是哦……”瑶光接过杯子,有些担忧地指了指客厅,“狐狸她没事吧?” “很难说,”陈瑜抓了抓头发,叹息一声,“只能希望她自己能调整过来。” 瑶光也跟着愁眉苦脸,“唉,本来还想给你们做点东西吃的,但这里只有普通的营养餐,根本做不出什么嘛。” “你会用这里的厨房?”陈瑜有些惊讶。 先前他在房子中见到的那些古怪万一,大部分来自于厨房。 它们大多被设计地奇形怪状,根本看不出如何使用。 这并非什么巧合,而是这房子和调查局一样,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或是可供娱乐的设施,道具。除了厨房以外的地方,几乎没有任何家具存在。 “会呀,”瑶光点了点头,“和屏蔽器一样,是特权的作用。” “那个特权这么厉害?”陈瑜愣然。 如果只是关于屏蔽器的记忆倒也罢了,居然还能获得类似于本能的记忆…… “嗯,毕竟是基础特权嘛。”瑶光吐了吐舌头。 “基础特权?”陈瑜心念一动,这是其他调查员第一次提及这个名词。 “就是每个人都有的特权啊。”瑶光理所当然地说道。 “啊!”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眼神讶异,“难道说,你还没完成三个剧本?!” “如果不算最开始那个,的确。”陈瑜挠了挠头,不明白这有什么好惊讶的。 “难怪……” “基础特权和我们的阵营有关,不同阵营的基础特权都不一样。”瑶光介绍道,“不过都很强啦。” “这,告诉我没关系吗?” “没关系啊,调查员不是就应该互相帮助嘛。” “但是,这不会暴露你的阵营吗?” “啊?”瑶光仿佛从来没考虑过这个问题,迷糊地反问,“为什么会暴露阵营?” “额……”陈瑜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把基础特权和五神联系起来后,推理出对方的阵营并非什么难事。 就拿瑶光来举例,她的基础特权和记忆有关,那么就很可能归属于掌握记忆之海的赫尔波拉。 但她自己似乎不知道这一点。 不,确切地说,应该是她并不清楚阵营到底有哪些,也没听说过所谓的五神…… 莫非,正常的调查员都不知道这些? 陈瑜又想起了那个“旅者”。 不知不觉中,他已经不把自己和其他调查员视为同类了。 瑶光并不知道这些,感叹道:“看你这么强,没想到居然还是初级调查员呢。” 我到现在,并没有用多少特权啊……陈瑜愈发疑惑,不明所以地说:“我哪里强了……” “很强啊!” “如果你都不算强的话,我岂不是弱到爆了。”瑶光嘟着嘴说道。 “但是我没有什么特权啊……” “好啦,别谦虚啦,”瑶光有些不满,“强不强不是看有多少特权、有多少神奇物品决定的。” “你很聪明,很谨慎,而且在有的时候……很无情。” “在我以前经历的剧本中,像你一样的调查员很少。” “但他们都很厉害,而且,都活下来了。” “对我们这种人来说,只要能活下来,就是强者。” 无情吗……陈瑜拍了拍脸,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轻松一些。 应该还好吧? “只要平时别这么扑克脸就……”瑶光还想说些什么,却突然被陈瑜捂住了嘴。 下一秒,客厅大门微微敞开。 狐狸和石头走了出来。 陈瑜松开手,看向两人。 狐狸已然冷静了下来,神色如常。 她深吸一口气,“走吧。” “去乐园。” 第146章 创建者 狐狸话音未落,大门旁的墙壁上突然出现了一副监控画面。 门外,几个黑衣人正呆滞地站在那里,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四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互相脸上的凝重。 “走!” 狐狸猛地一拍墙壁。 哐当! ......... 【没有权限,拒绝访问。】 门外,黑衣人们看到这八个字,呆在原地,不知所措。 在离开调查局时,宪章光辉已经赋予他们进入所有公民住所的权限,不可能会出现这种情况。 于是,他们只好上报给宪章光辉,等待着下一步指示。 半响后,宪章光辉给出答复。 【房屋d05134解析完毕,大门已被破坏,可直接进入。】 【初步判断为叛逃分子破坏,建议仔细搜查。】 与此同时,黑衣人的眼前浮现出几张照片,还有他们的详细资料。 【已经确认,叛逃分子为第一副处长及其副官,第九副处长及其副官。】 【该四位公民违法了《宪章光辉人权法案》,建议执行死刑。】 【建议把枪调整为必杀模式,必要时可以开枪。】 而那照片上的,正是陈瑜四人。 黑衣人们推开房门,涌了进去。 干净整洁的房屋,完好无损地墙壁。 走廊处放着一个乘着空水杯的托盘。 客厅的沙发和地板上,还有几堆已经干涸的未知液体。 却没有发现任何人影。 黑衣人们身体一僵,将现场情况汇报给宪章光辉。 而宪章光辉也已经通过他们体内的芯片,扫描完整个区域,立即给出了答复。 【房屋d05134有近期使用过的痕迹。】 【房屋的主人为第一副处长。】 【经分析,叛逃分子七分钟前仍处于屋内。】 【目前,屋内没有检测到叛逃分子的生命迹象。】 【初步判断,叛逃分子大概率使用在调查局中的类似手段逃脱。】 【屋内墙壁处,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建议仔细检查墙壁,并搜索附近区域。】 黑衣人们立即忙碌起来。 ............ 一片黑暗之中,陈瑜微微仰头。 头顶上传来一阵阵交杂错落的脚步声和心声。 房屋的地板并不隔音吗…… 他仔细听了一会儿,松了口气,说道:“他们并没有发现这里。” 瑶光也在看着自己手中的预知镜,轻轻点了点头。 “嗯。”狐狸冷冷地应了一声,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她就此向前走去,间距极大的眉眼间没有任何表情,全然看不出哭过的痕迹。 石头叹了口气,解释道:“听学者说,这条密道是大概三百年前打通的,却远比我们在调查局中赶工挖出来的要精密,如果不是事先知道机关的话,哪怕是宪章光辉也看不出异常。” 说起来,宪章光辉也是发现了走廊上的机关,才能进一步发现密道…… 但它却没有发现最开始那条密道的机关…… 真是奇怪…… 陈瑜摇了摇头,说道:“你们还真是爱用这招。” 走在最前面的狐狸突然插嘴,怼道:“你也知道,地上都是宪章光辉的地盘,只有地下才是安全的。” 陈瑜却没太在意,反而心念一动。 宪章光辉不会渗入地下? 怪不得没在这里看到屏蔽器…… 这么说来,为了防止暴露,乐园或许也会在地下…… 他耸了耸肩,手上的荧光灯发出清冷的微光。 之前狐狸猛拍墙壁后,整面墙向两边拉开,里面是几个荧光灯,还有一条向下延伸的阶梯。 顺着阶梯而下,就来到了这密道之中。 “其实……”石头有些汗颜,“我们挖掘密道的技术和想法,也是学者从这条密道中获得的。” 原来这才是一切的源头么…… 陈瑜微微颔首,转而问道:“这条密道是前辈们挖掘的吗?” “前辈?”石头一愣,不明白这个词的意思。 能理解大部分常用词汇,却在这些意想不到的地方积累匮乏么…… 瑶光向他解释道:“就是先比我们加入组织的人。” “哦…….”石头思索了一会儿,“学者说挖出这条密道的人,创建了我们的组织,所以应该算是前辈吧……” 创建者?! 陈瑜瞳孔微缩,没想到这条密道的来历这么大。 也没想到,这个组织已经存在了三百年之久。 石头继续说道:“不过我们为了赶时间,密道的质量远没有这里那么精细。” “不仅如此,我们能成功在调查局中打通密道,也多亏了那位前辈在其中留下的机关。” “那位前辈也曾在调查局工作吗?”瑶光惊讶地问道。 石头点了点头:“据学者所说,是这样的。” 他手腕微抖,荧光灯照亮密道周围。 墙壁平滑,空间宽敞,看上去非常大气,整洁。 而密道的左前方,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缺口,像是人为在其中建造了一个房间。 缺口内摆着一副简陋的桌椅,桌上还撒着些许生锈的小零件,上面已经布满灰尘,显然已经很久无人问津。 狐狸却不偏不倚地向前方走去,没有片刻停留。 「回到乐园,找出内鬼……」 从刚刚起,她的心声中就只剩下了这句话。 陈瑜只好把目光投向石头。 石头挠了挠头,只得解释一句:“这里是那位前辈曾经工作和研究的地方,据学者所说,最初的芯片屏蔽器就是从这里发明出来的。” 倒是瑶光问了一句:“这条密道的出口,就是乐园吗?” “不是,”石头摇头,因为陈瑜和瑶光没来过这条密道,他也没起疑心,只是回答道: “乐园位于偏向内城的区域,而这里还属于外城的边界处,离乐园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不过,从密道出去后,我们就能正式进入外城的居民区,那里才是我们的势力范围所在。 “只要到了那里,有同伴的帮忙,宪章光辉应该就很难抓到我们了。” “希望能一切顺利吧……”瑶光看了看手中的镜子,又抬头看了看命运系统的猩红小字,心中始终放不下心来。 「不知道怎么样才算完成任务……」 陈瑜也能理解她的想法,命运系统的任务是“保护叛逃分子,直到脱离危险。” 一开始结合实际情况来理解,是保护调查局中的叛逃分子,不被宪章光辉的审查发现。 到了后来,却逐渐演变为和狐狸石头一起逃出调查局。 可现在的问题是,要逃到什么程度,才算完成任务? 是甩开调查局一定距离,还是说回到乐园? 如果从字面意思上理解,“直到脱离危险”的话…… 或许危险不仅来源于后方追捕的调查局,还和组织中那修改任务、出卖同伴的内鬼有关。 陈瑜想着,宽阔的密道不知不觉中已经到达了尽头。 前方出现一段向上的石质阶梯。 ........... 外城调查局,a区。 一扇崭新的大门已然取代了几个小时前的满地狼藉。 在这不存在任何变化的修补工作中,调查局展现出了与对付叛逃分子时,完全不匹配的高效率。 坚实的大门堵住了走廊传来的亮光,让整个a处重新归于黑暗。 冰冷的、无人问津的、独属于宪章光辉的黑暗。 突然,黑暗中浮现出一行行莹绿色小字。 【房屋d05134搜查完毕,没有发现隐藏机关。】 【d05区搜查完毕,没有发现叛逃分子。】 【d06区搜查完毕,没有发现叛逃分子。】 【d07……】 对于叛逃分子的搜捕仍然没有进展,但另一边,宪章光辉已经解析完了一连串的问题。 【一、关于叛逃分子,编号c和编号c,穿越墙壁行为的解析。】 在接触墙壁前的0.001秒,其肉体瞬间转化为可溶于墙壁原材质的化学物质,从而融入墙壁。 在与墙壁相融的过程中,他们始终保持着这种状态,且仍具有人类的意识和思维方式。 初步判断,该状态无法持久。 在离开墙壁后的0.001秒,编号和编号c再次转化成原有肉体,恢复正常人类形态。 产生这种变化的原因尚未明确。 …… 【二、关于外城调查局墙壁中密道的解析。】 叛逃分子在调查局中秘密挖掘两条密道,一条由c区通往b区(密道一),一条由b、a区间走廊通向调查局之外(密道二)。 叛逃分子破坏墙壁结构,并掏空了其中的结构,从而挖掘出现有密道。 他们携带挖掘和清理材料的方式,应该与蓝色、黑色屏蔽装置有关。(见解析三) 疑点在于,叛逃分子为密道设计的机关结构。 目前已知,密道二通过凹陷按钮进行收缩式的开启、关闭。 以叛逃分子挖掘密道的手法和技术水平来看,他们无法在不破坏墙壁原有结构的情况下,在挖掘密道的同时,保留这样的机关。 除非墙壁本身出现问题。 密道一的机关,到目前仍未发现。 …… 解析二的末尾,是几张密道内外的照片。 上面清晰地印着,密道一、二的外面都有一个同样不起眼的凹陷。 【三、关于蓝色、黑色屏蔽装置的解析。】 由于监察系统对该两种装置失效,本解析由防御系统代替进行。 蓝色屏蔽装置可以替换监察系统中的影像,但不影响芯片对公民的定位功能。 黑色屏蔽装置可以完全屏蔽监察系统和公民体内芯片作用。 目前可以确认,叛逃分子日常活动、以及执行反叛任务时,多为使用蓝色屏蔽装置。 推测叛逃分子组织在叛逃案发生前,多用此方式来进行反叛活动。 而叛逃分子的据点、组织所在地,以及城中可能潜在的其余密道处,多用黑色屏蔽装置来屏蔽监察系统。 由此建议,宪章调查局逐一清查外城、内城的住所,墙壁,以此拓展监察系统,杜绝叛逃分子活动。 该任务列为第二优先级,排在逮捕目前已知叛逃分子之后。 接下来对蓝色屏蔽器的屏蔽原理进行解析。 解析成功的可能性为:90.5%。 预计解析所需时间:3小时。 .............. 四人从密道中离开后,就此进入外城的居民区。 调查局的人已经被远远甩在了后面,连心声都已经消失不见。 危机暂时解除。 一进入居民区,人就肉眼可见地多了起来。 大街上有许多身穿白色制服的人来来往往,除了制服颜色不同以外,他们和调查局中的人看起来没有任何区别。 根据狐狸的心声,只有宪章调查局的人是灰色制服,而只有调查局中的情报组织处是黑色制服,他们应该就是所谓的外城“公民”。 同样的表情麻木,同样的眼神空洞,就连呼气吸气都惊人的统一、稳定。 毫无变化。 好消息是,宪章光辉并没有让这些平民参与这场追捕。 他们只顾着完成自己手头的任务,并没有在意与他们格格不入的陈瑜四人。 抑或是身上的灰色制服。 公民们只顾着从千篇一律的公司中下班,穿过千篇一律的街道,回到千篇一律的双层房屋,吃着千篇一律的营养餐,千篇一律地洗澡、睡觉。 再然后,重复千篇一律地重复这一流程。 这就是属于他们的,千篇一律的生活。 永远不会有人横穿马路,永远不会有人随地吐痰,永远不会有人迟到早退,永远不会有人去触碰规则那条红线。 甚至就连路边的垃圾桶也永远是一副整洁的模样。 没有个性,没有变化,一切都是同样的单调、整洁、乏味。 陈瑜在公民们的礼让中穿过马路,微微仰头,眯眼看着天上。 万里无云的天空中的那轮太阳。 却没有感受到那股刺痛的灼热感。 他缓缓睁开眼睛。 与几个小时前见到的太阳相比,现在的太阳似乎没有任何变化。 高度、角度、热量,乃至于身后影子的长度,都与之前相差无几。 难道连太阳也与常规认知中的不同? 还有,无论是公民或是调查局的人,为什么都只是步行? 难道这个世界没有其他交通工具? 陈瑜带着一肚子的疑惑,一直跟着他们向居民区内部走去。 在毫无变化的建筑物和人群中,他慢慢失去了距离和时间感。 不知过了多久,狐狸突然停步,侧身说道:“乐园到了。” 第147章 乐园 “乐园到了。” 陈瑜揉了揉眼睛,熙攘的人群不知不觉中散去,布局整齐干净的居民区一隅,竟然藏着一条荒废破败的小巷。 “嘿!”惊喜的稚嫩男声响起。 “狐狸姐姐,石头哥!你们回来了!”一个灰头土脸的少年从黑暗中跑了出来,紧紧抱住石头。 他身上的衣服颇为老旧,却是一片混乱的花花绿绿,像是由不同颜色的布料东拼西凑出来的,上面还打满了补丁。 衣服上的颜色也因过度清洗而显得暗淡无光。 虽说如此,但整体还算得上干净。 他手上还攥着一根铅笔,一张白纸,这两个物件却远比身上的衣服漂亮地多。 还有,他的眼神,前所未有的明亮,喜悦。 比狐狸和石头的神情要生动地多。 一见到他,狐狸的心情瞬间好了许多,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 而石头则一把把少年抱了起来,憨厚地笑了起来。 “小作家,最近有没有写点什么啊?” “没有呢,我……我没有灵感!”少年学着大人的口气说道。 他越过石头那宽大的肩膀,才看见后面的瑶光和陈瑜,“咦”了一声。 “陈瑜哥,瑶光姐姐,你们也一起回来了?!” “等等……你们好像哪里不一样了……” “难道你们又觉醒啦!” 陈瑜和瑶光对视一眼,皆是迟疑地点了点头。 “嗯,”狐狸拍了拍他的脑袋,“小作家,好好看门,我们先进去了。” 石头也把他放了下来。 “知道啦,”小作家仰头看着他们,眼中的惊喜慢慢变成了担忧,“狐狸姐姐,这次任务成功了,对吧?” “都说了,小孩子不要老想这些,”狐狸故作严肃地敲了敲他的脑门。 然后又抬起头,望向那一成不变的天空,轻轻呢喃道:“当然成功了啊……” “那就好!”小作家兴奋地挥了挥拳头,“那你们快下去吧,学者爷爷和学徒叔叔看到你们,一定会很高兴的!” 狐狸的表情顿时凝固了。 石头见状不对,赶紧拉着狐狸朝小巷深处走去。 “我,我说错话了吗?”小作家缩了缩头。 “没关系,这是大人的事。”陈瑜对他微微一笑,跟了上去。 瑶光亲昵地摸了摸他的头,这才快跑两步,跟在后面。 小巷的尽头,一条残破不堪的石阶不断向前延伸,延伸至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中。 四人顺着石阶而下。 没走多久,黑暗悄然褪去,些许微光照亮了脚下。 石阶已然到达尽头,映入眼帘的是空旷无比的巨大空间。 陈瑜向前两步,柔和的灯光打在脸上,这才看清乐园的全貌。 乐园的主体是一条长长的街道,街道两侧分布着形状各异却全都非常简陋的砖石房,而其尽头则是一栋圆顶形单层房屋。 这些屋子看上去就和小作家的衣服一样,花花绿绿,老旧不堪,却又有一种朴素的干净。 透过墙壁,陈瑜听到了二十余人的心声。 他们居住在这堪称“贫民窟”的地方,却没有任何不满和怨恨之情,反而还怡然自乐。 这时,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人从圆顶房内走了出来。 老者满头白发、额头满是皱纹,却不显苍老,精神矍铄。 他身边还跟着一个风度翩翩的中年男子。 两人的表情动作都极为生动,觉醒程度远比石头和狐狸药膏,仅在之前见到的小作家之下。 他们看到陈瑜四人,皆是一惊。 不过惊讶之后,两人的情绪却截然相反。 老人先是疑惑,然后恍然,再而欣慰地笑了起来,眼神中充满期待。 而中年男人心中却满是阴郁,不能理解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为什么……没有死在调查局中。 狐狸和石头先鞠一躬,尊敬道:“学者,我们回来了。” 陈瑜和瑶光难免慢了一拍,跟着鞠躬。 石头替两人简单地解释了一番遭遇黑衣人追捕的事情经过,还有发现密道、加入计划的全过程。 “原来是这样,没关系,回来就好,”拄拐老人抚须而笑,满意地点了点头,“那这次收获怎么样?” 狐狸死死地盯着那个中年男人。 而后者只是神色坦然地看着她,心中既有不爽,又有厌倦。 陈瑜眼眸中闪过一丝异色。 狐狸收回目光,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说:“学者,在汇报任务之前,还有一件事要处理。” 学者看着她的表情,收敛了脸上的笑容,认真道:“什么事?” 狐狸盯着学者那双浑浊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道:“你在原计划中,有没有让我们回收屏蔽器?” 中年男人瞳孔猛缩。 学者眯起了眼,没有回答,在心中不断盘算着什么。 狐狸继续追问道:“离开调查局的密道,为什么没有内部开启的机关?” 中年男人吞了口唾沫。 学者眼睛细眯成一道缝,眉头的皱纹堆在一起。 街道两旁的窗户不知不觉中打开了大半,不少人正在偷看着这边的动静。 狐狸仍不满意,继续问道:“到底是你的计划出了问题,还是说组织中有……” “咳咳。” 学者轻咳一声,打断了她。 咳嗽声中似乎含着无数威严,不光是狐狸不再言语,连那些偷看的视线都瞬间消失。 学者拄着拐杖,轻声道: “事情的经过我都明白了,你和石头先回去休息,我和学徒回去商量一下。” “对啊,狐狸你先别急,我们回去商量一下,一定能查出真相的。”中年男人强笑一声,附和道。 “我……”狐狸一时气短,指着他说不出话来。 学者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走了过来,轻轻裹起她的手指。 “听话,你做得很好,剩下的就交给我吧。” “我……”狐狸突然双手掩面,低头抽泣。 学者给旁边的石头使了个眼色。 石头老实地点了点头,扶着狐狸向乐园深处走去。 待他们走后,学者的神色骤然沉重。 他看向陈瑜和瑶光,说道:“你们是再度觉醒了吧?” “嗯。”陈瑜点了点头,把先前对付狐狸的说辞又说了一遍。 “那你们也过来吧,”学者招了招手,转身向圆顶房走去,“你们有资格参与这场会议。” “而且,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身形一顿。 “谢谢你们救了狐狸和石头。” 瑶光愣了一下,然后震惊地看着他。 陈瑜微微一怔,旋即明白过来,跟了上去。 他并非看穿了瑶光的穿墙术,而是根据对狐狸和石头的了解,做出的判断。 ——既然密道出了问题,狐狸和石头还能成功逃离,学者认为这肯定是他们两人帮了忙的结果。 一旁的学徒抹了抹额头的汗珠,跟着朝圆顶房走去。 圆顶房内空间不大,一张圆桌,一张沙发,还有一张简陋的木床,仅此而已。 圆桌共有五个座位,学者率先在主位落座,然后说道:“请随便坐。” 陈瑜和瑶光紧挨着坐到一起。 学徒正想落座之时,学者突然打了下拐杖。 “解释一下吧,这是怎么回事。” 学徒深吸一口气,将怒火压抑在心中,不敢发作。 然后摆出一副无辜的模样,英俊的脸庞上写满了不解:“爸爸,解释什么?” 陈瑜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学者。 学者,学徒,竟然是这种关系…… “你也是个聪明人,一定要我把话说死么?”学者轻轻说道。 “爸爸,我真的不明白……”学徒摊了摊手,额头却止不住地流下汗珠。 “唉……”学者轻叹一声,神色莫名。 只是眉头的皱纹更深了些。 “我的计划是什么,你我都心知肚明,不用再装糊涂了。” “我制订计划,然后口述给你,并由你把你发布给组织中的其他人,既然狐狸拿到手的计划和我的计划有出入,那么……” “只有可能是你。” 计划书居然直接是学徒写的…… 难怪狐狸看不出笔迹的差别…… “可……”学徒仍在装着糊涂,“可我的计划书,都是一笔一画按照您的意思写成的啊。” “够了,”学者重重地点了下拐杖,“因为信任你,我让你手写计划书,还把发布任务的权利交给了你。” “但你竟然敢背叛组织,不光把狐狸和石头的后路堵死,还把两种屏蔽器都交给了宪章光辉!” “你到底在想什么?!” “真的不是我做的!”学徒咬了咬牙,“如果你真的这么认为,就拿出证据来。” “证据就是我自己。” “知道这个计划的人,包括我在内一共只有七个,而其他人只是奉命行事,完成各自的任务即可。” “而我在行动前,和你一起最后检查了一遍包括密道在内的所有流程,确认没有差错,才通知狐狸可以行动。” “既然密道出了问题,就只可能是你在那天晚上,背着我动了手脚。” 学徒咬了咬牙,道:“为什么,为什么你就确定是我做的?” “难道比起你的儿子,你更愿意相信狐狸石头那些外人吗?” “就是因为相信你,我才没有检查你写的计划书!” 学徒狠狠地抹了把脸,猛然攥拳,一拳锤在圆桌上。 本就不坚固的圆桌瞬间多了几条裂痕,摇摇欲坠。 “爸爸,你到底为什么不就愿意相信我!” “如果我真的破坏了密道内的机关,狐狸他们又是怎么离开调查局的!” “而且,我又为什么要背叛组织?” 陈瑜看着他,也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学徒毫无疑问是叛徒没错,这在听到他心声的第一瞬间就已经确定。 可以说,在狐狸和石头重回乐园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学徒的命运。 但他本却没有任何试图逃跑的想法,反而……在试图证明些什么。 他现在的内心已经极度扭曲,满脑子都是对父亲的仇恨和不满,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信息。 甚至于,完全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学者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你为什么要做这些,你比我更清楚。” “至于他们有没有说谎,你对面的两位可以作证。” 从一开始就双手抱膝,缩在椅子上的瑶光吓了一跳,使劲摇头。 “狐狸说的都是真的。” 她只是简短地答道,没有发表任何意见,把空间留给了这对父子。 “你还要狡辩吗?”学者淡漠地看着他,浑浊的眼睛中没有任何动摇。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你就是不愿意相信我!” 学徒怒吼一声,然后瘫倒在椅子上。 他痛苦地抓了抓头发,两行泪水从眼眶流下。 他泪眼婆娑地看着自己的父亲,“我不是和你说过吗,我们正在做的事,会害死大家的。” “和宪章光辉对抗,不止是你我,狐狸和石头,乐园中的每一个人,都会死的。” “为什么你就是不相信我呢?” 学者愤怒道:“你有意见,可以在会议上提出来,而不是在背后陷害自己的同伴!” “我不是和你说过了吗?”学徒不服地看着他,“你什么都不愿意相信,只为了自己心中的理想,把我们送入深渊。” “可笑至极!” “那现在呢?你把屏蔽器交给了宪章光辉,我们就能活下来吗?!” 学者哽了一声,突然放弃了争论。 “事已至此,你怎么样也无所谓了。” “你走吧,离开这里。” “想去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吧。” 他不耐烦地扇了扇手,像赶苍蝇一样赶走自己的儿子。 学徒倏然起身,大步向外走去。 学徒走后,学者无力地靠在椅背上,重重地叹了口气。 哐当。 手中的拐杖滑到在地上。 一瞬间,那个精神矍铄的老者就苍老了许多,变得暮气沉沉。 他抬了抬手,却又垂了下去。 最终只是微微一笑,有气无力地说道:“对不起,在两位面前出丑了。” “我本来只是想让两位做个见证,以后在大家面前也好说清楚今天的事,只是没想到……” 学者再次叹了口气,“没想到会搞得这么狼狈。” 陈瑜和瑶光对视一眼,最终还是瑶光宽慰地笑了笑,说:“没关系的。” “唉……”学者靠在椅子上,眼神中是藏不住的失望与落寞。 陈瑜突然问道:“他为什么要做这些?” 学者无神地望着天花板,轻声呢喃道:“你知道比绝望更绝望的事情是什么吗?” “什么?” “习惯绝望。” 第148章 学者 学者颤颤巍巍地拉开圆桌下方的抽屉,取出一块手指大的芯片。 他把芯片放到桌面上,用力推到陈瑜面前。 陈瑜轻轻拿起芯片,冰冷的触感萦绕在指尖。 他不由地摸了摸自己的后颈,“这是……” “没错,就是宪章光辉植入我们每个人体内的芯片。” 学者表情晦暗,浑浊的双目中似有说不尽的悲怆和遗憾。 “接下来我要说的话,是只有我们一族才能知晓的隐秘,连狐狸和石头都毫不知情,所以,也请你们保密。” 陈瑜和瑶光对视一眼,轻轻点头。 学者吐出一口浊气。 他望着破旧不堪的天花板,轻轻呢喃着,说起这段关于觉醒与自由的历史。 “四百年多前,一个普普通通的外城公民,走在路上,突然不小心摔了一跤。” “以他那恒定的步伐和动作,本来是不可能摔跤的。” “但他就是摔倒了。” “这一个微小的契机,让他就此觉醒。” “他的步伐不再毫无变化,他的呼吸不再没有起伏,他生活中的一切都在慢慢变化着。” “他万分惶恐,却又忍不住为之欣喜。” “最终,偷偷期待着这种变化。” “宪章光辉并没有对此做出反应,就好像……那本来就是我们应该拥有的东西一样。” “自那以后,越来越多的人,在某个不值一提的瞬间,出了某个不值一提的意外,然后就此觉醒。” “相较于外城的人口基数,这终究是极小一部分人而已。” “但这已经是从零到一的区别。” “这样的觉醒,一直持续了四百多年,直到今天仍在继续。” “说不定,此时此刻,在外城的某个角落,也有某个人摔了一跤。” “对于我们这样的觉醒者来说……”学者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又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 “我们的个性,爱好,所思所想,一言一行,构成我们每个个体的每件小事,都是我们活着的证明,都是值得赞颂讴歌的奇迹。” 他说着石头等人完全不具备的高级词汇,表情深沉。 “为此,我们花了四百年的时间,花了十几代人的努力,发明了屏蔽器与芯片屏蔽器,找到了取出芯片的方法。” “这才能暂时摆脱宪章光辉,才建立了你们脚下这片乐园。” “才获得了,这限制极大的自由。” 学者苍老的脸上泛起堆堆褶皱,苦笑着,像是自语,又像是在问着那已经离去的儿子。 “那可终归是自由,不是吗?” “然而,有思想就会有差异,并不是所有人都享受这样的奇迹。” “在有些人看来,这奇迹却无异于一剂毒药。” “他们认为,我们拥有的思想和自由意志,并非是比生命还要珍贵的珍宝,而是毁灭一切的毒药。” “既会毁灭我们自己,也会毁灭外城、内城,整个人类文明的毒药。” “当他们思考时,当他们创作时,当他们玩闹时,他们不会为之欣喜,而是……害怕。” “他们害怕自己身上那些大逆不道的想法,害怕自己迈的步子比别人大了一些,害怕自己的呼吸比别人快了一息,他们害怕一切变化,并把这些视为本不应该存在的禁忌。” “他们痛恨着觉醒者的身份,恨不得自己忘记一切,回到以前那种行尸走肉的状态。” “这种想法并不罕见,我在这几十年中也见过很多这样的人……” “对于他们,我从未强求过什么,也未曾把他们看作组织中的一员。” 学者幽幽叹气一声,“但是我没想到,除了他们以外,组织中还有其他声音。” “不,是我太过急功近利,被一时的成功蒙蔽了双眼,我本应该想到的……” 陈瑜微微皱眉,刚想说些什么,学者却又继续开口,说了下去。 “陈瑜,瑶光,你们是长期居住在调查局中的人,在你们看来,乐园的生活怎么样?” “当然是——”瑶光吸了口气,“很好啊!” “有黑白灰以外的各种颜色,有完全不同的屋子和房间,最重要的,还有会说会笑的大家!” “这样的生活,好极了!” 或许是因为那些记忆的影响,明明是和这个世界毫不相干地调查员,她却好像已经在这里生活过十几年了一样,神采飞扬。 “嗯!好极了!” 学者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轻声问道:“真心话?” 瑶光心里没由来地一阵发虚,却还是拍着胸脯回答:“真心话!” “那想不想让大家活的更好?” “想!” “想不想让大家永远不用活在宪章光辉的阴影下?” “想!”瑶光完全没经过大脑思考,给出了答案。 过了几秒,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讪讪一笑。 学者的身体向前移动了些,紧靠着桌面,继续问道:“那想不想把整个外城,甚至整个世界,都变成乐园?” “……” 这次,瑶光却迟疑了很久,才幅度极小地点了点头。 学者望向窗外,那一扇扇紧闭的门窗,说:“这就是现在组织中大家的想法,也是我疏忽的地方。” “创建乐园之后,我们好不容易有了自己的一小片净土。” “大多数人都愿意继续对抗宪章光辉,继续建设乐园。” “但对于直接取出芯片,完全站在宪章光辉的对立面,却就不那么坚定了。” “宪章光辉与它所代表的那套制度体系,已经深深铭刻在我们每个人心中,让我们下意识地对毁灭它产生恐惧。” “多亏了我们一族积攒了三百年的威望,事情还没严重到还没到酿成大错的地步。” “最关键的是组织中剩下的那小部分人。” “他们足够聪明,聪明到能够看清,与宪章光辉正面对抗,成功的概率有多低。” “聪明到能够看清,失败之后自己的下场。” “他们足够自私,自私到从不认为自己有为了那些还未觉醒的人,为了自己的后代而站出来的责任。” “最关键的是,他们又没有太大的欲望。” “这让他们能心安理得地接受现状,满足于在这黑暗的洞穴中苟延残喘,认为这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这就是学徒的想法。” “那为什么,他要把屏蔽器留给宪章光辉?”陈瑜眉头紧锁,“那不也会损害他的目的吗?” “他的所作所为,已经不是为了这些了,”学者叹息道,“他只是想报复我这个,不相信他、否定他的父亲。” “在反叛开始之前,他曾找到过我,反对我的计划。” “但是当时,我只是否定了他,告诉他这是必须要做的事,并没有给出理由。” “如果我能早一点意识到就好了……” “那样的话,无论是他,还是组织,都不会……” 学者望着圆桌对面那把空着的椅子,有些自责,有些痛苦。 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站了起来。 没有拐杖作为支撑,他刚走一步就踉跄着向前倒去。 陈瑜和瑶光赶忙扶住他。 “不服老不行啊……”学者苦笑着摇头。 “麻烦了,帮我开下窗户。” 陈瑜走到窗边,打开窗户,而瑶光则扶着学者重新坐了回去。 瑶光还细心地把拐杖扶了起来,靠在他的椅边。 学者叹了口气,提了提语调,说: “因为我见过那些不愿意觉醒、对觉醒感到痛苦的人,所以我明白,每个人对待觉醒的态度不同,对能接受的程度也不同。” “我也明白,不能把组织变成自己的一言堂,不能一味地把自己的想法和理念强加给别人,不能要求组织中的每个人都能上下齐心。” “这样的行为,与宪章光辉没有任何差别。” “所以,我尽我所能地想去尊重每一种想法,想去尊重组织中的每一个人。” “我没有把我的想法、知识,灌输给他们,也没有根据自己的观念,告诉他们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 “那样的话,他们将不会成为他们自己,而是一个个我的缩影。” “这样是不对的。” “所以,我只是让他们自己思考,自己尝试去解决问题,在必要的时候给出建议。” “却忽略了,不是所有人都有足够的智慧,去解决心中的疑惑。” “这是我的问题所在。” “学徒足够聪明,却又不够聪明。” “他能意识到问题所在,却看不清问题的本质,能分析一时的利弊,却不能分析出长远的得失。” “我们觉醒者与宪章光辉之间,从来就没有共存的可能。” “处于夹缝中的短暂退让,并非共存,只是胆小鬼用来欺骗自己的童话故事。” “只不过,我们被宪章光辉,被这个不合理的存在压抑地太久了,才会认为这是美好的,才会觉得现在这个破破烂烂的乐园已经很好了。” “但我们不曾去想,甚至于不敢去想。” “外面的那片天空,外面的城市,外面的社会,本来就不应该被一个叫宪章光辉的存在统治,本来就应该是属于我们人类的。” “我们本该正大光明地唱歌,跳舞,创作,思考,工作,本该正大光明地接受自己与其他人的差异性,本该正大光明地活在那片天空下。” “为什么,我们要为拿回我们本该拥有的东西,而感到犹豫,而感到自责呢?” “这个社会,难道是属于宪章光辉的吗?” “这个社会,难道不是属于我们的吗?” 学者倏然起身,全身爆发出一种与之前截然不同的精气神。 他走到门口,用力推开房门。 陈瑜和瑶光跟在他后面,走了出来。 外面,一张张沾满灰尘和污垢的脸庞,不知不觉中聚集到了门口。 穿着朴素老旧的他们,眼神却是前所未有的明亮。 学者深吸一口气,朗声道: “有些事,总得有人要去做。” “有的血,总得有人要去流。” “如果现在我们退缩了,替我们付出代价的,会是那些刚刚觉醒、渴望自由的新人,会是那些身在压迫中却不自知的普通人,会是已经持续了千年的黑暗继续笼罩这个社会。” “现在我们有了和宪章光辉对峙的手段,有了推翻宪章光辉的可能。” “我承认我们的准备还不充足,但这已经是最好的时机。” “这四百年也就出了一个乐园。” “如果连我们都不愿意去做,选择退缩的话,等到下一次其他人拥有我们现在的条件,又不知道要过多久。” “又不知道,要被宪章光辉统治多久。” “如果觉得自己接受不了的话,请趁现在离开。” 此言一出,人群中有些轻微的骚动。 陈瑜听到,有几人心中已经意动,却仍在权衡利弊。 学者一一扫过他们的眼睛,然后补了一句:“对此,我不会有任何意见,你们还可以带走一天半的食物和水。” 这下,骚动更为强烈了。 陈瑜微微转头,看向那几个心神动摇的家伙。 或许是因为害怕未来,又或许是碍于学者的威严,他们思索再三,最终还是没有向外迈出一步。 没有人离开。 人群中的骚动就此消失。 学者满意地点头,铿锵有力地继续道: “况且,我们也不是毫无胜算。” “我将毫无保留地,把我这一脉在外城,在调查局中做的所有准备,全都贡献出来。” “剩下的事情,就拜托各位了。” 他拄着拐杖,深鞠一躬。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激烈的掌声。 有人赞同,有人叫好,有人愧疚,有人泣不成声。 但乐园中的所有人,在这一刻全都热血沸腾。 甚至陈瑜也有些被这种氛围感染,大脑中热血上涌。 对他们来说,理智、利弊,这些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事情只有一个。 或许,从始至终也只有一个。 推翻宪章光辉。 陈瑜微微抬头,看向乐园远处,那光线照耀不到的黑暗之处。 一个修长的身影,带着他那充满悔恨与自责的心声,大步离开了这里。 与此同时,一个温柔女声响起。 “任务完成。” 第149章 火种 【任务目标:尽可能保护组织内叛逃分子,直到脱离危险(任务进度12),已完成。】 【任务更新:完成学者的委托。(任务进度22)】 学徒一走,任务就完成了么…… 陈瑜微微一怔,扭头看向学者。 他却已经疏散了人群,刚刚那股强打起来的精气神也随之萎靡不振,佝偻的身躯愈发萧索,似乎被风一吹就会倒下。 “走吧,进屋再聊。”他说着,额头的皱纹更深了些。 陈瑜和瑶光一起把他扶进屋中,坐在圆桌主位上。 学者揉了揉斑白的双鬓,“没想到那不孝子居然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动手脚……” “为什么要放走他?不怕他泄露消息吗?”陈瑜不解地问道。 “没关系,他虽然背叛了组织,但也不是宪章光辉那边的人,”学者摇了摇头,“如果说我们真的成功了,他恐怕也会高兴吧……” “不然的话,他也不会用这么费力的方式来出卖我们。” 他轻轻靠在椅背上,叹息一声:“本想从外城调查局入手,依靠宪章法案的那些条条框框限制宪章光辉,然后再……” “可惜,现在没有周旋的余地了。” “没关系的,学者爷爷,”瑶光不知不觉走到他身后,轻轻按摩着他的双肩,“我们这趟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 学者怔了怔,对瑶光娴熟的手法和她的回复都颇为意外:“计划不是被学徒修改过了吗?” “嗯,”陈瑜接道,“不过那都是后半段的事,计划一直执行到炸毁a区大门,还是很顺利的。” 接下来,他又详细向学者描述了在a区见到的那几个漆黑的机械,以及他们利用炸弹和屏蔽器所做的实验。 “没想到,宪章光辉居然是这样的……” “可惜,现在已经没有时间研究怎么对付它了……”学者喟叹一声,感慨不已。 他目光低垂,又从圆桌下拿出一块屏蔽器。 按动按钮,屏蔽器立即开始闪烁蓝光。 学者轻声道:“根据我的预估,如果只考虑技术层面的话,宪章光辉解析普通屏蔽器大概要四个小时,而芯片屏蔽器要八个小时。” “但又考虑到它的学习能力以及屏蔽器的相同部分……” 学者极快地心算出了答案:“保守估计,距离屏蔽器被破解,还有六个半小时。” 他扭头看了眼窗外,那晦暗不明的光线,说:“大概也就是天亮的时候。” 天亮……这一成不变的太阳也会落下吗……陈瑜没有表现出心中的意外,转而问道:“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做?” “怎么做……”学者把玩着闪烁蓝光的屏蔽器,心中不停思考着各种可能。 思索了两三分钟后,他便长叹一声,眼神深沉。 “一旦屏蔽器失效,宪章光辉检测到我们体内的芯片,乐园和组织就会立即暴露。” “除了最初拔除芯片的老虎他们,我们都会暴露。” “到时候,我们要面对的,恐怕是整个宪章调查局。” “不能拔除所有人的芯片吗?”陈瑜问道。 他本以为保留芯片,更多是为了方便他们在宪章光辉下进行活动。 “如果能做到就好了……”学者苦笑一声,“很遗憾,想要拔除芯片,就必须有‘针’,但‘针’的制造周期非常长,现在我手里也只有三根。” “原来如此……”陈瑜微微颔首。 学者没有在意这个小插曲,继续思索:“以我们的实力,完全无法和宪章调查局正面对抗。” “有芯片的存在,想要逃跑也基本不可能成功。” “不仅如此,照你们所说,宪章光辉所在的a区,还有那个功能效应完全未知的荧绿色屏障作为保护,我们能对它造成的威胁微乎其微。” “既然这样,那原计划也只能被舍弃……” “现在乐园也还远没成气候,‘枪’也还初步研制成功,没投入量化生产……” “太短了,时间太短了……” 种种分析下来,三人都不免心中一沉。 学者颓废地叹息道:“乐园,恐怕要撑不过去了……” 瑶光心念一动,想要把两人从沉闷的气氛中拉出来,便问道:“枪?” “嗯,就是和你们在调查局中用的枪基本一样,昨天才刚刚研制成功……”学者说着,又在瑶光的搀扶下起身,走到沙发旁边,从其中的夹层中掏出一把崭新的蓝色枪械。 除了颜色不同以外,它看上去就和黑衣人手中的枪没有任何区别。 学者把枪交给瑶光,自己则坐在沙发上,简单介绍道:“这枪本来就是根据调查局枪械的蓝图设计的。” “除了没有必杀模式外,它的威力和正常模式的枪相差不大,一枪就能让别人失去战斗能力。” 学者说着,颇为惋惜地看了那把枪一眼。 “本来是打算尝试一下,能否利用枪械来强行刺激普通公民觉醒的……” 刺激公民觉醒……陈瑜莫名想到了那个被他篡改记忆后,对着同伴开枪的黑衣人。 当时那人并没有任何觉醒的征兆。 学者低着头,心中有种说不出的遗憾,对于这些发明、计划、还有学徒的遗憾。 虽然表面不显,但对他来说,几代人几百年的计划,结果亲手葬送在自己的儿子手中,这显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接受的。 他温和地笑了笑,说:“这把枪就交给你们,接下来肯定会用到的。” “啊?”瑶光立即感觉手中的枪械重了许多。 “唉,本来没打算执行这个计划的……”学者看向窗外,透过高高的乐园穹顶,透过地表的建筑,望向内城的方向。 无奈,失落,惋惜种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那双浑浊的双眸中,最终变为释然。 “没想到,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啊……”他轻轻呢喃道。 “火种计划。” “完全放弃与宪章光辉进行对抗,取消废止宪章光辉的一切举措,把一切希望寄于后代。” “把希望寄于后代?”陈瑜微微皱眉。 “嗯,”学者轻轻揉平额头的皱纹,解释道,“火种计划的核心理念在于,当组织的灭亡不可避免,又无法对宪章光辉造成有效威胁时,用尽一切可调动的手段,尽可能多的刺激内外城供民觉醒。” “与此同时,尽可能保留有价值的资料和设备,以供后人使用。” “对我们来说,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我明白,这并不是一个好结局,但也还算不上差。” “火种计划的关键,本应该由觉醒程度最高的一批人实施。但现在学徒出走,狐狸的情绪也并不稳定……” “所以,二位,对不住了。” 陈瑜和瑶光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道:“我们该做什么?” 第150章 歌姬 由于关系到命运系统的任务,两人皆是没有犹豫,就一口答应下来。 “请跟我来。”学者拄着拐杖,走出圆顶房。 他没有踏上主街道,而是继续向房屋后方的黑暗深处走去。 陈瑜和瑶光跟在他身后。 学者从兜中掏出一根冷光棒,用举火炬般地姿势照亮这片黑暗。 只见一间矮平的小木屋出现在眼前。 木屋内灯火通明,一个小孩模样的人影坐在窗前。 咚咚。 学者轻叩木门。 吱呀—— 窗前人影闪烁一瞬,房门便向内打开一道缝隙。 “请进。”他把冷光棒插在门前的凹槽中,推门走了进去。 陈瑜和瑶光跟在后面。 刚踏过门槛,一双黑不溜秋的大眼睛便挡住了他们的视线。 一个扎着丸子头的小女孩站在窗户旁的椅子上,仔细打量着他们。 她穿着喜气的大红棉袄,憨态可掬,一手握拳抵在下巴上,一副老成的模样。 打量一番后,她假装看出来了什么,颇为稳重地点了点头。 然后双手环胸,对着最前方的学者说道:“嗯,这次的人选我很满……” “满意个头。”话音未落,学者便哭笑不得地打断了她。 他轻抬左手,作势就往女孩打去。 女孩不由地缩了缩脑袋,双手搭在头上,护住要害。 学者却在触碰到她的一瞬间放缓了力道,最终只是把手搭在她的脑袋上,温柔地揉了揉。 “咦——”女孩意外地咦了一声,却没有挣开学者,反倒舒服地眯起了眼。 “容我介绍一下,”学者的心情也一下好了不少,笑眯眯地说,“这位是歌姬,第一个真正脱离了宪章光辉的人。” 他又轻拍歌姬,介绍道:“这两位是瑶光姐姐,陈瑜哥哥,向他们打个招呼。” 歌姬本还想装模作样地说点什么,但在学者的旁边不好造次,最后只是甜甜地笑着,说:“瑶光姐姐,陈瑜哥哥。” 她说着,从椅子上跳到了地上,又把椅子拉开一些,让学者坐下。 陈瑜看着那要多加有多假的笑容,倒也没和这个稚气未脱的小孩计较,而是看向学者,问道:“真正脱离了宪章光辉?” “嗯,”学者坐在椅子上,“她和我们不一样,从刚出生开始,就从未离开过这里,也未曾被宪章光辉照耀过。” “那芯片?” “当然,体内也未曾植入芯片。”学者双手交叉,盖在拐杖上,表情感慨。 一旁,瑶光却已经把枪放进兜里,弯腰凑到歌姬旁边,轻点她小巧的鼻尖。 歌姬也不甘示弱,还以颜色,“狠狠”捏了捏瑶光有些婴儿肥的脸。 瑶光假装吃痛,然后再还以颜色。 看着玩闹的两人,学者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 他却没有让这份愉悦,直接打断了她们,说:“歌姬,别闹了,还有要事要做。” “我知道,不过是拔除芯片嘛。”歌姬说着呼呼吹起瑶光的齐刘海。 “针就在桌面抽屉里,你拿就好了。” “不,”学者别过头看向墙壁,似乎不忍心打破她的天真,“这次的事情你也要参与在内。” 歌姬突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怔怔地看着学者。 她呆滞地问道:“事情已经坏到这种地步了吗?” “我也不想这样。”学者叹息一声。 “啊……”歌姬呆在原地,宕机般沉默了一会儿。 然后,用力一挥粉嫩的拳头,说:“没关系!就交给我吧!” “拜托了。”学者认真地看着她。 “这是……”瑶光的目光来回在两人脸上跳跃,有些迷茫。 学者揉了揉双鬓,说道:“火种计划,具体的实施方案其实很简单。” “麻烦两位,带着歌姬穿过内城,进入核心城的宪章调查局。” “到了那里之后,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歌姬就好。”他怜爱地看了歌姬一眼。 后者再度舞了舞拳头,信心十足。 起码,在学者面前表现的信心十足。 「爷爷对不起你啊……」 学者默叹一声,继续介绍计划的流程:“虽然宪章光辉知晓了我们的存在后,内外城之间的控制严密了许多,但我们仍持有一条能穿过城墙的密道。” “但屏蔽器的破解已经不可逆转,所以有宪章光辉的监察存在,只有体内没有芯片的人才不会暴露。” “那条密道由老虎他们控制。” “在拔除芯片之后,他们就已经进入了内城。” “现在的针只有三颗,所以不算上歌姬,这次任务最多只有三个人参与。” 学者叹气一声:“我会派石头和你们一起出发,到时候歌姬负责指路,告诉你们密道所在,而与老虎交涉的事情,就交给石头来做。” “进入内城以后,遇到什么困难,都可以找老虎帮忙。” “他们会帮助你们进入核心城。” 他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一枚古老的石质戒指,递给陈瑜。 陈瑜接过戒指,观摩一番。 却发现上面的图案在岁月的冲刷下变得斑驳不清,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如果和老虎他们发生了分歧或是冲突,你们可以出示这枚戒指。” “他们看到这枚戒指,自然会听你们的。”学者摇了摇头,心情沉重。 陈瑜看着那枚戒指,若有所思。 学者继续说道:“外城调查局这边你们不用担心。” “我们每个人都是火种计划的参与者。” “虽然没法和你们一起进入内城,但我们会尽量拖住调查局,还有宪章光辉的步伐。” “爷爷……”歌姬担忧万分,开口打断。 学者慈祥地看着她,说:“歌姬,你知道火种计划意味着什么。” “所以,不用为我担心,这是我们应该要做的事。” “可是……”歌姬眼中的担忧未减分毫。 学者却继续对陈瑜和瑶光说道: “接下来的部分才是最困难的。” “到了内城以后,如何进入核心城,就只能由你们和老虎自行商议决定。” “我无法给予你们任何帮助。” “但有一件事请注意。” “无论如何,请保护好歌姬。” “她是火种计划的核心。”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两人,最后说道: “拜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