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婚后爱的我们》 第一章 我,决定结婚了。 因为我成了一个让人津津乐道的黄金剩斗士。 “韩剧是什么?韩剧就是毒瘤。” 没错,就是同对面这个对韩剧深恶痛绝的男人。 “为什么现在这么多女人嫁不出去?全是让韩剧给祸害的。我同你讲,那些编剧都是脑子有病。才会写出有钱有颜多才多艺的男人只惦记灰姑娘的戏码。啧啧,他瞎呀。” 这个男人叫陈正。 今年三月份,老舅因病去市立中心医院小住了半个月。陈正的姑姑比老舅早去七天,是隔壁707室的患者。他姑姑住了大约十天,707室新入住一位据他姑姑说极不讲卫生的病患,又是据他姑姑说,她身怀轻微洁癖,与那位新患者一见就掐架,一掐,血压就同坐了云霄飞车般,蹭的一下,从脚丫子直接冲上大脑皮。 据舅妈说,差点进了急症室。 如今医患纠纷宛若一点即炸的礼花,医院自是怕得不行,连夜将他姑姑从707室转到了708室,就这么巧合的与老舅做了病友。 我家老舅,其实也是一位邋遢人士,幸运的是,他娶了个出手比五星级家政阿姨还利索的老婆。 陈正的姑姑先将舅妈中意了,这才将陈正介绍给了我。 昨天晚上八点黄金档,我妈接到舅妈这通相亲指令的电话时,比守了十个八点黄金档还要激动。我提心吊胆的跟过去,生怕我妈的低血压就这么冲出高血压。 后来,我细细一想,一切其实很合情理。 陈正比我年长六岁,哦,对了,忘了介绍,本人今年三十五,陈正嘛,自然是一位奔四奔得很成功的人士。我妈如此激动,当然不是因为对方岁数大,她吖,就是纯激动。激动我这个年纪,还能寻到一位有房有车有高薪职业,且还是未婚的男青年。 大约是从三十岁开始,亲朋好友介绍的对象宛若生完孩子的女人,彻底走了样。不是离异就是死老婆,再没见过未婚男青年这么令人激动的名词。 无怪我妈给我下达死命令,不挑了,横竖就是他。 虽然这个叫陈正的男人,真心令我感到沉重。然妈命不可违,我不得在嘴角旋出一朵半开的花,和蔼可亲的望着对面这张货真价实的奔四脸,违心附和。 他白皙的手指抬了抬鼻梁上的黑框眼镜,一口大黄牙瘆得我心里慌了一匹。 “这就是我为什么放着那些青春貌美的年轻小姑娘不选,偏偏选你这种上了岁数的成熟剩女。因为你们已经被现实打磨得不追韩剧,不追星,言简意赅,不会乱花钱。” 我咬得后槽牙咯吱咯吱响,方将这股火气压了下去。 这就是我身处的世道,一个对男人宽容对女人苛刻的世道。明明都是大龄剩人,可我就只能灰头土脸的忍受着他的洋洋得意。 “小姑娘矫情,天天要哄,不如你们这些缺乏激情的女人懂得勤俭持家。” 陈正这副嘴脸已将我的底线挑战到随时可奔溃的境界。我开始放空思想,回想我是怎么活成今天这个地步。 说句心里话,这个地步虽则尴尬,可我真心不觉得结婚有什么好,不结婚有什么不好。人活一辈子多不容易,结不结婚不应该成为一个必选题。 这是我三十五岁之前的想法。 三十五岁之后嘛,情势所逼。 三十岁时,为了躲避我妈的唠叨,我贷款买下一套七十平的小套间。每天下了班,我捧着一大袋爆米花窝在我灰蓝色沙发里看着没完没了的韩剧。我觉得日子过得跟神仙一般逍遥快活,也就无暇思忖结婚这个事。 等到我想起的时候,我就三十五岁了。 我竟三十五岁了。 第一次被年龄吓到,是在一个夏日的午后,那个二十出头的潮服女孩冲我招招手:“阿姨,请问最近的公交站往哪走?” 晴天霹雳有人见过吗? 没见过? 你拿把锤子狠命往你脑袋上撸一捶,保你秒见。 第二次,发生在洗手间里。 那天,市中心电影院开始放映我期盼已久的一部美国大片,我一身朝气与青春,愣是熬到了电影散场,却没挺过尿急。 我记得我明明有栓上小格子里的空心门,至于为什么我尿到一半,那扇栓好的门会被人从外面拉开。我至今也没琢磨透。 只记得一张稚气未脱的脸,一头被静电吓飞的长发,仅仅两秒,门又被关上了。 “你怎么就出来了?” “别提了,碰上一个上个厕所不栓门的中国大妈。尿全吓回去了。” “啧啧,上厕所不栓门的中国大妈,比广场舞式中国大妈更惹不起。” “所以我服了服了。” 那一刻,我眼前一片天黑。 两个血淋淋的惨案无一不是在告诉我:伍小柒,你真的不年轻了。 不年轻,就代表着要结婚了。 这是我妈的人生哲学。 “听说你跟我一样,也在国企工作?什么单位,哪个部门?” 陈正的黑框眼镜略微有点斜,从我坐的角度看过去,总有种错觉,斜的不是黑框眼镜,是眼镜后面的那双眼睛。 我喝了一口茶,老实交代:“我是个临时工。” 他哦了一声,皱着眉头想了半天,叹了口气:“你这个条件能找上我,你也是不容易。临时工吖~”他将最后那个语气词拖得长长的,大约,大约有一个世纪那么长吧。他终于出手将斜掉的眼镜悲壮的扶正道:“这么跟你说吧,我小工资一万,福利待遇年终奖放着平均算,与小工资相差无几。养小孩还行,养老婆嘛,生活质量肯定要大打折扣。嗯,你工资多少?养自己没问题吧?” 我一愣。 “哦,你别误会。我指的养自己绝不是要与你aa,你放心,那种不道德的事,我是做不出的。”陈正见我这一愣,赶紧口沫横飞的拍桌子解释。 我讪讪一笑。 他已低头屈指开始数道:“既然你我是奔着结婚去的,那我就具体点,免得日后有争端。你看看吖,这个生活水电费啦,买菜油米钱啦,逢年过节给你爸妈包一个红包啦,放心,我统统会给。但你那些衣服首饰钱,朋友人情债,你总不好意思伸手问我要吧?哦,对了,你还没说你到底多少钱一个月?养自己没问题吧?” 我放下杯子:“没问题没问题。” 他松了口气:“多少吖?” 我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低头从包里拿出手机,扫了扫账单上的二维码,叮咚一声付款后,又不慌不忙的收起手机,给了他一个十分友好的笑容:“今天,我请客。好走,再也不见。” 陈正一脸傻逼的望着我:“你,你,你这是看不上我?” 我沉痛的点点头:“我不喜欢身宽体胖戴眼镜的男人。因为韩剧里这种男人都是十八线开外的小配角。哦,忘了跟你说,我是一个有激情爱追星的韩剧女孩,我的最大乐趣就是乱花钱,花老公钱。” (未完待续) 第二章 有过一段奇葩如陈正这样的相亲经历,我算倒了八辈子血霉。可若是没有陈正,我便不会上蹿下跳到处寻人结婚,我若不到处寻人结婚,就不会碰到姜北笙。 没有姜北笙,也就没有先婚后爱的我们。 生活就是这样有趣,将最甜的糖疙瘩藏在一堆玻璃渣里,再无声无息的一齐迎头砸向你。 这是后话。 陈正结婚的时候,我果然没有收到他派发的请帖,但这丝毫不影响我一手挽着英俊潇洒的姜北笙,一手捏着沉甸甸的大红包,卑辞重币的不请自去。 西装革履、油光粉面的陈正,呆若木鸡的杵在门口,等他回过神后脸上阵青阵白,我记得他同新夫人是这样介绍的:“远房表妹,隔壁单位当临时工,找我帮忙转个正。” 这个情景发生在两年后的初秋。等过完那个秋天,我与陈正的缘分才算真正结束。 然眼下,不过是孽缘刚开始。 我将陈正怼到目瞪口呆后,帅气的出了小茶楼,一路向北。走了不到一站路,手机响了。 掏出来一看:菜菜子。 我叹了口气,摁掉电话,改道去往最近的新湾广场。 十五岁那年,我因日剧《东京爱情故事》喜欢上了日本男星反町隆史。二十年后,我仍然没想明白,这二种之间的联系到底在哪里? 反町隆史有个老婆,名叫松岛菜菜子。我妈祖上姓蔡,从此以后,她便成了我的菜菜子。 菜菜子这个人,生得慈眉善目,万事都可用知书达理去善待,唯独我的婚事,她必须胡搅蛮缠。 我不接电话,是因为我知道我接了以后,只有被她兴师问罪的份。 一想到要被她兴师问罪,我就头痛得很。 二十九岁那年,一米六二的我,与一个一米五五的男人相亲告吹。菜菜子气急败坏,整整一个月没有给我烧菜做饭。 三十岁那年,我断然决然拒绝与一个秃了顶的鳏夫相亲。菜菜子与我断绝母女关系两个月。 三十一岁那年,就因我不乐意给两个孩子当妈,哦,错了,是后妈。菜菜子愣是三个月没有补贴我一分钱生活费。不要误会,本人并非横行霸市的啃老一族,不过是房贷猛于虎,略微需要外部偶尔救济救急。 忌于菜菜子劣迹斑斑的过往,我决定给她买份礼物,让她不那么愤怒。 “姐姐,这是我们店最新款,试试呗。” 新湾广场一楼大小五十个柜面,有四十个柜面是卖珠宝的。可见菜菜子的喜好,与奢侈是扯不上关系的。要扯,也就是普罗大众中的俗人一个。 我若心存指责,那必是我不孝。 菜菜子的口头禅就同她的知书达理一样惊为天人。 我无力反驳。只能从一众装潢浮夸乃至奢靡的柜面中,迅速锁定一家略显不那么土豪的。 向导小姐就像一条训练有素的猎犬,嗖嗖两下,透明玻璃箱中数十条黄灿灿的链子已经齐齐整整依次摆在了我面前。 “姐姐,你脖子又白又挺还没颈纹,简直就是脖子中的龙凤颈。这么完美无暇的脖子,不佩上一根我家的项链,那就太可惜了。” 小嘴倒甜,就是不晓得价格会不会也跟这张抹了蜜的嘴一般甜。 我皱着眉头将黄灿灿的链子上白色小标签逐一翻过来看了看,实在是没忍住,打了个哆嗦:“嗯,那个……请问你们店……最老的款在哪?” 向导小姐的嘴,涂得猩红灿烂,却在那一刻,宛如乌云蔽日一般黯淡得惨不忍睹。 她嘟起嘴,轻轻“切”了一声,我理所当然的以为这场买卖泡了汤,也就不再矜持的提着挎包,预备寻找下家。 向导小姐觑了我一眼,一边收拾柜面上金灿灿的链子,一边有气无力道:“阿姨,镀金吊坠加链子外加一对镀金耳环,500不讲价。要就开单,不要您也甭去下家,去了也没有。因为卖镀金的,新湾广场仅此我一家。” 那一刻,我感受到一种脸被人摁在地上摩擦的灼痛。我突然觉得,我十分需要菜菜子给我一顿暴击。 于是,我什么都没买,空手回去了。 回到家中,一切果然很诡异。 菜菜子不但满面春风的迎接我,还亲自去厨房亲手洗了一串葡萄,一颗不少的送到我手中。 我爸比菜菜子大十岁,打我记事起,这种洗葡萄的小事,从来都是菜菜子吩咐,我爸去落实。我不晓得太阳打西边升起,到底意味着什么,可我晓得,菜菜子若反常,那定然是出事了。 “妈,你这回又想怎么罚我?” 我哆哆嗦嗦的将葡萄放了回去,小声问道。 菜菜子穿着一件橘黄色的长衫,盘腿坐在橘黄色的沙发上,一双眼睛泛发出橘红色的光:“罚你?我为什么要罚你?” 我咽了口口水:“你真的……觉得……没关系?” “哎呦呦~”菜菜子两手一合,乐呵呵道:“女儿吖,你妈我不是老古董,这相亲相一次就订婚,是快了些。可你都什么年纪了,再快,那与别人一比,也是慢了许多年。老妈不反对。老妈举双手赞同。” 订婚? 我先晕了一晕,再跟弹簧一样,咚的一下就从沙发上跳起来,结巴道:“你你你说什么?谁谁谁,谁跟谁订婚?” “你跟陈正吖。”菜菜子一脸无辜的拍着大腿:“你舅妈打了电话过来,说陈正很满意你的,你也蛮中意的。还说你们两个想在这个月月末订婚,怕我跟你爸反对,不敢说。哎呦呦,女儿吖,妈妈爸爸盼你结婚成家盼了这么多年,怎么会反对呢?” 足足花了半个钟头,我才将事情捋出一个头绪:陈正在阴我! 心里的火,别提多炽热。 一通电话拨了过去,陈正好似一直趴在手机旁边候着般,才响了一声,电话通了。 “伍小柒,我陈正相亲相了这么多年,不是没被人挤兑过,可让临时工怼,你是头一个。你给我听着,你要么给我端茶磕头道个歉,要么,咱俩死磕到底。” 没等我开口,陈正这副牌已经摊得恼羞成怒,不留一丝余地。 我望了望对面殷切期盼的菜菜子,五味杂陈的对着手机忙音自说自道:“陈正,是我,伍小柒。我打电话过来只是想告诉你一声,关于订婚的事就当你我都没那个意思。因为……因为我刚刚接到讯息,我……我等的人……回来了。” (未完待续) 第三章 我有三个死党。 蚊子,三十五岁,北漂,目前在一家医药公司当文秘。二十六岁步入婚姻殿堂,一年后儿子呱呱坠地,三年后添女成功,婚姻道路上心想事成、儿女双全,人生赢家的典范。 芸豆,三十五岁,南漂,现为一家旗下开着13家分店的美容连锁店会计。每个月有三分之二的时间,出差去往各处分店核算、清收,剩下三分之一的时间为出差做准备。婚史三年,因出差过于频繁,小孩被法官判给了生活富足稳定的爸爸。 加菲猫,三十五岁,住在离我家三站路远的某高档小区内。五年前辞去公职转战少儿培训市场,凭借过人的胆识与不俗的能力,两年后,她的加菲国际少儿钢琴培训机构在本市声名鹊起,赚了个盆满钵满。婚姻状况有点复杂,简单来说,就是分居无小孩。 我是狐狸。 我们四个人,整好代表着当下社会四种最常见的婚姻状况。谁也不觉得谁可怜,可谁都坚信自己是四个人当中,过得最如意的那一位。 忘了是谁说过,女人之间,一旦起了纷争,要么是老死不相往来,要么是有你没我。 鉴于我们谁都说服不了谁,又真心不希望这段友情让世俗蚕食,所以,我们击掌为誓,定了个三八协议。 余生不谈婚姻,只谈江湖救急与个人吃喝拉撒穿。 我对菜菜子撒下弥天大谎后,头一件事,就是在我们四人微信群里发出红色警报:姐妹们,生死攸关,请放下手中一切该干或不该干的事情,速速替本狐狸网罗各自身边有结婚意愿的男青年。此次行动不计任何代价,不讲任何成本,两个星期之内,本狐狸身边必须出现一个男人。 芸豆率先发问:狐狸,你对青年有什么忌讳吗? 忌讳自然是有的,可如今,好像也顾不上了,敲了一句回去:呃,万一不那么青年也没关系,但请你善良,不要老得过分。 蚊子加发一张捂脸笑的表情,附赠一句:狐狸,死老婆的、有小孩的、秃顶的,你都可以来者不拒? 我虽是临时工可也享受国企待遇,且身心健康、容貌端庄还有房又不恨嫁,我怎么可能会对歪瓜裂枣来者不拒? 要不是被人逼上梁山再无退路,我至于落草为寇疯狂寻夫? 我咬了咬牙,痛彻心扉的回了一句:可以。 加菲猫立刻奉上三个狗头:狐狸,饥不择食小心被噎死。 此顾虑甚有可能。 我犹豫中举头望吊灯,陈正就像一个鬼魅,从白晃晃的天花板铺天盖地砸了下来,我浑身一颤,猛地醒过神来哆嗦回了句:噎死也比鬼上身强,姐妹们,无私奉献的时候到了,行动。 三天之后,我终于明白一个道理:婚姻不如意的女人身边,除了歪瓜尽是裂枣,千万不要痴心妄想,以为能从中找到一只苹果。 我瘫在我七十平小居的一米八大床上,看着芸豆与加菲猫发过来的照片,一颗心死得彻彻底底。 身为我们当中唯一一个婚姻如意的女人,蚊子的水准确是高明不少,可我实在没有姐弟恋的心思,何况她介绍的这一波,不是差九岁就是少八岁,这个距离,我自信我hold不住。 菜菜子上午刚给我打过电话,说陈正姑姑透过舅妈暗示,想去家里坐坐。 菜菜子对这个暗示,百分之两百满意:“女儿吖,多一个选择,幸福就多一条保障。坐坐也不错。” 陈正这条毒蛇,不愧是单身界的领头羊,一出手就能将我婚姻的喉咙扼得死死的。 我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告诫菜菜子:“我等的如意郎君,是一个家境殷实,品位高端,年轻有为的美男子。他都不做心猿意马的事,我这么做,合适吗?” 菜菜子对我的话半信半疑:“我跟你爸爸为了你的个人问题,受尽亲朋好友的白眼与奚落。你也别下周周末,就这个周末,必须把人带回来。否则,我就通知你舅妈,让陈正姑姑来家里坐坐。” 加菲猫发了个楚楚可怜的哭脸:狐狸,你不作会死吗?身边连个像样的男人都没有,你还家境殷实,品位高端,年轻有为的美男子。大姐,拜托你清醒一点,如果有这样的男人,我只会毫不犹豫的留给自己。 芸豆一把跳出来:加菲猫,你是分居不是离异,你留给自己,那是犯法。你给我吧,我离异,我合法。 蚊子看不下去了:你们别吵,没看到狐狸一筹莫展。 我感激不尽,回以笑脸:还是蚊子够意思。 蚊子吐了个泡泡:不客气,我只是想安静的坐等菜菜子手撕狐狸。 这就是我的死党,在我即将被不幸吞噬时,她们选择幸灾乐祸。那一刻,我灭她们的心都有,也是那一刻,我故事中的另一半即将登场。 可谁都没有预知未来的能力,我也一样。 被她们三人一番嘲笑后,我心里只有沮丧,我一沮丧,就想睡觉。等到一觉醒来,时针与分钟重叠在六点。我起床换上一身干净的衣裳,正要出门左拐去巷子云吞店,把晚饭解决掉。 手机响了。 低头一看,一串陌生的阿拉伯数字在手机屏幕上欢快的跳跃着。我有不接陌生电话的习惯,大拇指一摁直接将电话摁了。不过一秒,这个号码又锲而不舍的打了进来。 我犹豫了一下,鬼使神差的接了。 “你是伍小柒?” 一个陌生男人,声音低沉、醇厚。 我嗯了一下:“是。” “我在市中心电影院候影区,靠左门位置。我穿着一件黑色薄呢子大衣,里面是一件黑色带帽运动衫,下身是黑色运动裤,鞋子也是黑色。我买的票,八点十五分。你不要迟到。我不喜欢不守时的女人。” 我有点懵,这通电话听起来,既像一个脾气不好耐性不足的男朋友,在跟自己的女朋友发号施令;又像一个极其不友好的相亲暗号。 可这两者,与目前的我都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想来,也只有一个解释,这个男人要约见的女人,与我同名同姓。 大千世界,同名同姓虽不稀奇,却也是一种缘分。 便好心回了一句:“先生,此伍小柒非彼伍小柒,你打错电话了。” “伍小柒,三十五岁,单身,国企临时工……” 我才刚说完,电话那端的男人,就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报幕员,噼里啪啦将我个人信息准确无误的报了出来。 我傻了眼,心里暗骂一句:给我寻这么一个……不温柔不体贴的……货色,到底是谁想害本狐狸? 蚊子还是芸豆?或者是加菲猫? (未完待续) 第四章 从我住的公寓出发去往市中心电影院有十五站路,以非高峰期时间段计算,坐公交需要一个半小时,票价两元;打的,半个小时可达,费用翻二十倍,四十 money。如果不小心撞上高峰期,时间损耗就会像牛皮糖,可长可短,难以估量。 我低头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六点四十五分,小高峰,打的,可在一个小时后赶到,时间上刚刚好。 基于对方是一个很没礼貌的男人,我决定坐公交。 又基于我是一个原则性非常强的女人,坐公交之前,我还是依原定计划先去巷子云吞店吃了一碗面。 云吞店老板有两个儿子,老大在外省高等学府深造,老二今年八岁,小名磊磊。与老大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不同,磊磊是传说中令老师沮丧让父母绝望的熊孩子一枚。 这个世界,对熊孩子的偏见,就像成年人身上的颈椎,要么已经痛到变形,要么正在隐隐变形中。无一例外的将他们形容为:不学无术、调皮捣蛋、前途渺茫。 于是,当熊孩子在今天全校文艺汇演中,斩获演讲比赛二等奖后,老板高兴坏了,给我免费卧了一个鸡蛋。我在他家吃面吃了五年,得此优惠实属首次。 熊孩子跑过来,指着我的面碗,神气道:“这不是普通的鸡蛋。” 我装出一副很吃惊的样子:“难道是……土鸡蛋?” “你怎么这么聪明?” “因为我吃了巷子云吞店的土鸡蛋。” “哈哈哈……” 熊孩子一高兴,就如一个突然发作的羊癫疯病人,笑到浑身抽搐。 我陪坐在侧,很是羡慕。 这种没心没肺的笑,如同一种惊世骇俗的武功绝学,已从我身上乃至我身边人的身上失传多年。借用一位前辈讲过的话:在成人世界里,笑,不过是另外一种哭。所以,我们不敢笑。 此话真伪有待考究,但吃人嘴短拿人手短的古训,却已被千锤百炼为亘古不变的真理。 我吃了人家这么一个金贵的土鸡蛋,如何也不能吃完一抹嘴就走。又特意花了五分钟,与熊孩子爸妈说了五箩筐恭维话。 恭维到我与老板都觉得自己物超所值后,才心满意足的出了店。 成年人的交际就是这样,随时可遇的礼尚往来,随时要还的人情债。 七点二十五分的公交站,已经开始出现人丁稀少的奇观,与我这个上一代相较,如今的年轻人果然是享受至上的下一代,不知道电话那端的男人,是上一代还是下一代? 我坐在硕大的广告招商灯牌前,望着迷茫的夜色,一边回味土鸡蛋的美味,一边瞎操心。 七点三十五分,公交进站。 我结束迷茫,问了句:“师傅,请问到市中心电影院站,大概需要多久?” 司机大叔略微有点年纪,胖乎乎的脸上,长着一双胖乎乎的眼睛,胖乎乎的望了我一眼:“票是几点钟?” 我略略一番回想:“八点十五。” 大叔低头瞅了瞅显示器上的时针:“让你老公改票吧,最好是改到九点之后。” “不用不用,我老公十二分的小气。与其让他改票,不如让他先进场。” 我激动的摆摆手。 司机大叔给了我一个意味深长的笑:“上海男人?” 听说,如今的地域黑不叫黑,叫先入为主。 司机大叔的先入为主令我嘿嘿一笑:“本地男人。” 他哦了一声,我刷卡上车,习惯性的走到车尾,寻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 约莫过了十秒,车子发动。 我将车窗推开一个口子,四月初的晚风夹杂着几缕春寒料峭的凉意,所幸车内乘客不多,且无老弱病残孕,我有种捡了便宜的错觉。 假若在平常,捡便宜是件可令人高兴的事,但此刻,我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因为我后悔了。 后悔如此草率同意与一个陌生男人见面。 防狼手册三令五申的教育单身女性,不要在这个时候出门会客。哪怕是人口稠密的电影院。 可后悔已然是来不及了,我只能在心底默默祈祷,那个说话缺乏耐心的男人等不了一个时辰。 谢天谢地,我的祈祷应验了。 我到达候影区左门位置时,除去卿卿我我的年轻情侣尚有几对之外,再也找不到落单且多余的男人。 见此情景,我同样很后悔。 失去这个男人,我真的还有可能在三天之内寻到一个可救场的男人? 这个问题的难度,几可与一道高数题相等。作为一个高中三年,数学从未及过格的文科生,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眉头一皱,陈正的脸就像加菲猫在群里发的狗头,歪眉斜眼吐舌头,瘆得我暗道一声:伍小柒,你必须像个勇敢的西班牙斗士,将这个男人死死套牢。 对,没错,套牢,就像一泻千里的股市。 我低头从包里翻出手机,主动在微信上将那串陌生的阿拉伯数字加为好友。 他,竟然同意了。 我心情复杂的举起手机,拍了张候影区的照片发送过去:你是不是走了?不好意思,我堵在路上刚到。要不,我请你看明天上午九点场的电影? 三秒之后,对方回复过来。 我望着屏幕上闪烁的信号,自从菜菜子学会用语音与我聊天后,我就生出一种偏执,凡是与我发语音聊天的人,全是上了年龄的菜菜子。 我口念阿弥陀佛,手指一点:原地等。 是电话中那个低沉、醇厚的声音。 我不死心,回问:开车来的? 他语音答:是。 我关怀备至的送上一杯咖啡:夜间行车,多有不便。你若已走远,无须为我折返。何况,从安全角度来考虑,改作明日上午相见,实是最稳妥之安排,望采纳。 对方沉寂有五秒,发回一个语音:等。 我叹了口气。 一个年纪偏大,缺乏耐心,脾气不好,不讲礼貌,声音低沉的男人,我似乎已经找到了他被女人嫌弃的原因。若他还很不幸的长了一张对不起观众的脸,我倒认为,接受菜菜子的惩罚,反而不是一件那么恐怖的事。 有了这番领悟,我跟满血复活的怪物一样,开始精神抖擞的在群里追查究竟是谁要害我。 谁?到底是谁干的? 我发了一张咆哮的脸。 蚊子最先冒了个泡:狐狸,你行行好,可怜可怜我这个必须辅导孩子做作业的绝望母亲。 呃,听说最近网络上风靡一句话:前世造孽,今世陪娃写作业。 想来不会是蚊子。 我决定对芸豆与加菲猫进行重点突破,有人从不远处走了过来:“你是……伍小柒?” 电话男? 我猛地一抬头,人就像被电到般,傻了。 “你,没事吧?” 有别于电话与语音中的低沉,现实中的他,略显一分温柔。 我赶紧回过神,手指飞速的在手机键盘上敲出一行话,发了出去:姐妹们,家境殷实,品位高端,年轻有为的美男子,本狐狸找到了。 (未完待续) 第五章 中国式相亲,从介绍家产开始。 身为一个传统的中国女人,我不落俗套的将家中情况简略提了一遍,令我大吃一惊的是,这个男人的思维方式竟同他出色的外表一样,有着鹤立鸡群的属性。 譬如,我提我的身份:“临时工,干了许多年,一直想离开固有的安乐窝去外面闯荡,可惜,想了十二年一次行动都没有。现在,也只能在心里想想。” 他含蓄的笑笑:“张爱玲将男人剖析得十分成功,特别是把男人对女人的幻想,刻画得入木三分。这样好的才情,如果只是用来对付男人,实在有点浪费。所以,我喜欢将她充满智慧的话用于生活。譬如,也许每一个人全部都有过这样的两种生活抉择,至少两个。选了安逸,安逸便是你裙子上一粒饭黏子,闯荡却是心口上一颗朱砂痣;选了闯荡,久而久之,闯荡变成墙上一抹蚊子血,安逸还是‘床前明月光。’” 又譬如,我提我的房子:“贷款买的,贷了十五年,还有十年。” 他又含蓄的笑笑:“中年危机,指的往往不仅是年纪,还有贷款。庆幸的是,许多人都有;不幸的是,另有许多人不懂个中酸楚,正前赴后继的赶来。” 呃,好吧,就当你是在宽慰我。 我喝了一口可乐压完惊后,继续提我的年龄:“与时下的小姑娘相比,我们这种大龄剩女只有劣势没有优势。” 他嘴角那抹含蓄的笑,就像眼眶上弯弯的睫毛,是长在脸上的:“有的人八十岁,却活得比十八岁还要自信;有的人十八岁,却活出了八十岁的死气沉沉。年龄的劣势,就是优势;反之,年龄的优势,也可称之为劣势。就看你选择怎样活?” 我打了嗝,他这个语调,倒令我想起一个人来,这个人就是我的大学导师叶利民。 叶利民主攻心理学,三尺讲台上,无论多么简单明了的事,只要一经他的口说出来,立马高大上。 女人在头脑简单的年纪,总是容易被深沉的男人所吸引。丝毫不夸张的说,三十刚出头的叶利民是当时全校女生的梦中情人,也包括我。 我听着对面这个男人魔性的语调,突然有了一种预感,我跟这个男人一定不会只是逢场作戏。虽然他的缺点与他的优点都是那么的别具一格,但身为一个成熟的女人,早已懂得婚姻生活,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柴米油盐酱醋茶。搭伙过日子而已。 趁他低头喝咖啡的空隙,我低头瞄了一眼,手腕上的时针即将抵达十点。 蚊子说,与志同道合的人一起共事,过程是美好的;与你喜欢的人叨扰,时间是快进的。 这个比喻,用在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最是恰当不过。 我们侃侃而谈半个小时,我意犹未尽,他谈兴正浓,一切果然只是时间在快进。如果不是心中尚有一丝理智,我不会将头昏脑热的自己一把喝住,强打精神问了句略煞风景的话:“你……离异?” 这显然令他感到很意外。 他这份意外,令我也感到了意外。 许是我的意外,惊扰了他的意外,只见他顿了一下,就伸出修长洁白的手指,沿着咖啡杯的杯口,慢慢划动:“离异?有意思。” 加菲猫分居后,曾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不研究钢琴,专研究男人这种动物。据她分析,一个男人,如果对某个话题不感兴趣,粗鲁的表现,是立刻打断对方,表达坏情绪;中规中矩的做法,不外乎默不作声;只有高情商的男人,才会不急不恼当成一句玩笑暧昧过去。 可我眼下,最不能接受的结果,就是模棱两可的玩笑。 我咳了咳,既是为他找台阶也是给我留后路。 “当今社会,爱情被称作速食快餐,离异早已不再是个体问题,而是作为一种普遍现象被大众所接受与理解。你放心,我不是一个斤斤计较的人。” “伍小柒,你到底是有多恨嫁?” 我正努力将自己刻画成一个贤良淑德的女人,身后惊起一声冷哼。 这个声音,竟十分诡异的透露出一种熟悉的质感:低沉,脾气坏,耐心不足。 呃,不会吧…… 我双手捧着爆米花,缓缓转过身去。 黑色薄呢子大衣下,黑色连帽衫加黑色运动裤,除了那个硕大无比的勾是白色外,脚上这双跑鞋若称之为黑色,呃,似乎……没毛病。 我彻底傻了眼:“你,你,你是打电话……” “我不是让你在原地等吗?” 这个一身黑的男人,有着小麦色的肌肤,平头,个子高出我两头有足,此刻,他正双手环胸的俯视我。看着就很凶。 “我……我……”我支支吾吾的指了指:“那,那他是?” “我哥们。” “你哥们?”我糊涂了:“你哥们在,你为什么不在?” “谁说我不在。” “你在?你在哪?我很确定,我看到的只有他一个人。” “我在看电影。” “啊?你你你,你让我等的意思,难道是让我等你把电影看完?” “不然呢?” 一道挑衅的目光从他眼中迸了出来,我咬了咬唇,一万只草泥马从心底呼啸飞过。 我上小学的时候,有一篇课外读物是这样介绍沙漠鸵鸟的。 这些精灵,胆子特别小,一旦遇到危险或无法应对的事,就会将脑袋藏进沙子里。 那一刻,没有人知道,我有多希望自己是一只鸵鸟。 小小尴尬过后,我们在电影院的咖啡厅选了一个略微安静的位置。 “小柒你好,我是白慕言。” 刚一落座,白慕言的介绍,简单、绅士十足。 我含蓄的抿嘴一笑,不愧是我一眼相中的男人,连名字都这么悦耳动听。 正要礼貌回一句,椅子就被人从桌子底下踢了一脚。 “你跟人家聊了这么久,连名字都没问就想要以身相许,伍小柒,你还真当你是豆蔻年华,少女怀春?” 我不过是小小失了一把策,用得着这么穷追猛打吗? 更何况,古语早言: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君子窈窕,淑女好逑怎么啦? 要不是看在白慕言的面子上,我才不会咽下这口窝囊气。 清了清嗓子,语气比秋风扫落叶更要来得冷酷无情:“你,叫什么?” 对面黑脸给了我一个嗤之以鼻的冷笑:“你不知道?” 我翻了个白眼:“不想说就当我没问。” 说完,我正了正身,露出一副春回大地万物苏的柔情望向白慕言:“白……” “白”字刚出口,耳边刮过一阵冷风。 “姜北笙。” “嗯?” 我一把迟疑,白慕言则抿嘴偷笑。 静了三秒,那阵冷风再又呼呼刮起:“我说我叫姜北笙。” (未完待续) 第六章 这,就是我跟姜北笙的初次见面。 如果让我用一个成语来形容,那只能是糟糕透顶。 昨天晚上,我抱着必让事情真相大白于天下的决心,与他进行了三个回合的斗智斗勇,奈何狐狸我道行不够,反让他掣肘处处落了下风。 甭提我有多沮丧。 加菲猫十分好奇:狐狸,他是怎么将你ko的? ko?我冷哼一声:你以为是擂台比武招亲? 蚊子速速飞来一个吻:抱抱我家狐狸。不哭。 我速速回了一句:废话少说,你们老实交代,到底是谁给我召来这么一只妖孽? 很显然,这招兴师问罪对我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姐妹们来说,必须是完全且彻底无效的。 江湖上,曾流传过这样一句恶搞女人友情的话。 只有你过得不如意,需要我同情与安慰的时候,我们才是牢固与亲厚的。 不管我认不认可,我这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死党,却是在用实际行动证明这句话是真的。 听完我的控诉,她们个个戏精上了身般,囔囔着要化作福尔摩斯替我破案。 破案? 这能叫破案吗? 这不叫,这叫做贼的喊捉贼,这叫打死不认账。 我气得咬牙切齿,一怒之下发了把带血的菜刀。 不到两秒,蚊子率先表明立场:这也太损了吧?给狐狸介绍这么一人?谁呀? 这个立场,发得四平八稳颇有官方风范,我上看下看左看右看,愣是看不出一丁点破绽,只好按兵不动。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谁干的谁知道,趁早站出来承认错误还能做姐妹。否则,别怪本猫要替狐狸打抱不平,翻脸不认你。 加菲猫这个语气,杀气腾腾,瞅着,不像是个包藏祸心的混世魔王。 我斟酌斟酌,发了个问号脸:芸豆,此事你怎么看? 芸豆秒回:狐狸,拍照留证了吗?发出来,让本豆瞧瞧,本豆倒要看看,谁这么缺德见不得你好?呃,对了,你有他照片吗? 蚊子顺手发来一个阴险表情包:芸豆,你露陷了。 加菲猫五个狗头来袭:谁第一次见陌生人就举着手机咔嚓咔嚓拍照?芸豆,你此举非但不是为破案寻找线索,反有增加难度之嫌。这一轮,我站蚊子,你露陷了。 芸豆痛呼一声冤枉:本豆若行此招,就让本豆不得家庭和睦生活美满。 蚊子叹了口气:芸豆,你是一个离婚人士,你赌咒发誓发什么不好,发不得家庭和睦生活美满,这跟此地无银三百两有什么区别? 加菲猫再度奉上五个狗头:芸豆,我以姐妹团的名义,命令你马上立刻向狐狸赔礼道歉。 芸豆大有一种被逼急后的破釜沉舟:刚才的誓言,加两个字——余生。 这就有点狠了。 我隔岸观火的默默点开相册,姜北笙的人头肖像,我还真有。 呃,别误会,此事纯属巧合。 狐狸我这颗老姑娘的春心,从始至终想要图谋不轨的对象只有一个白慕言。这才会趁他低头买单时,做出偷拍这种……呃,少女怀春之事。 可恶的姜北笙。 如果我的祈祷能够再次应验,如果姜北笙真的是一只妖孽,那他一定是从日本偷渡到我泱泱大中国的百目妖。 就在我按下快门的那一霎,那张黑出翔的脸,就这么突然而至的抢去了半个版面。 “偷拍我?” 末了,还被他恬不知耻的倒打一耙。 我谦虚的摆摆手:“不敢不敢。” “拿来,我要检查。”姜北笙手一摊,我嘴角歪了歪:“我们好像不是很熟,检查手机这种事,你……不觉得……不太妥当吗?” “不觉得。” 姜北笙趾高气扬的吐出三个字,我脸色略略有点难堪。 心里暗道:我若是一根鞭子,我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将这个欠扁的男人抽到满地找牙。 可惜,我不是。 所以,我只能忍气吞声的攥着手机不动。 幸好我中意的男人,有一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义心肠。 他笑着给了姜北笙一拳:“你又不是豆腐,还怕被人拍?” 姜北笙不悦的横了一眼,却总算鸣金收兵不再与我为难。 我吁了一口气,虽然我很感激白慕言替我解围,但不得不承认,这个笑话真的很冷。即便是过了一夜倒带回想,它仍然只是一个万恶的冷笑话,令我对姜北笙的厌恶,又上一层楼。 本姑娘难得被一个不相干的人,气到这么不要理智。 芸豆说过,女人的理智就像瓶子里的酒,谁沾谁倒霉。她这句话仅说对了一半。 另一半是,失去理智的女人也不会太幸运。 我抛弃理智后,幼稚的竖起中指戳姜北笙两只朝天大鼻孔,戳得不亦乐乎。一不留神,戳错了位置,这张合照就像一支不能回头的箭,嗖嗖飞去了聊天群。 时间就在那一刻静止了。 凭我对那三个女人的了解,这种静,只能是暴风前的宁静。假象而已。 果然,三十秒后,芸豆激情四射的跳了出来:竟然瞒不过众姐妹的法眼,本豆便适可而止的承认了,没错,这家伙就是本豆给狐狸介绍的。 我痛苦的将太阳穴揉了揉。 蚊子抛出一个白眼:芸豆,你要点脸行吗?这明明就是我给狐狸备下的神秘礼物。 加菲猫连发三个哈哈哈:你二位想邀功,我不拦着,但你们在邀功之前,是不是也该问问我这位幕后功臣愿不愿将功劳拱手相送? 芸豆笑了:刚才是谁哭着求着让我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我实在看不下去了:你们是不是有所误会?照片上明明有两个男人,你们知道我不遗余力想要讨伐的是哪一个吗? 曾经有一位无聊至极的砖家说过,如果你想分化女人,让她们谈男人;如果你想团结女人,让她们谈男人。 事实证明,这位砖家一点都不无聊,她说的,呃,全中。 我的三位死党在一通撕逼大战之后,因姜北笙这个男人,她们的口径与看法,达到了空前一致。 我汗颜不已:你们不觉得斯斯文文白白净净五官还好看的白慕言,更值得我冒险吗? 蚊子送出一个no:狐狸,你该去配副眼镜了。 我眉头一锁:什么意思? 芸豆呵呵:意思是,你没有看男人的眼光。 我奇了:你们看不出他是一个面相凶恶的男人? 加菲猫连发三个nonono:“这不叫面相凶恶,这叫酷与帅兼备。” 好吧,我承认,以一敌三的确是很愚蠢。 便叹了口气,决定绕过姜北笙,直接与这群见色忘义的女人们普及普及白慕言的美好,一个不受欢迎的电话横空出世。我冒着多出一条法令纹的危险,接了。 “你在哪?到了吗?” “到,到什么到?” “伍小柒,我不喜欢不守时的女人,更不喜欢言而无信的女人。你最好赶紧过来。” “呃,姜北笙先生,我承认我昨天晚上因为不可抗拒的原因,是出现过不守时的行为,但这言而无信,我,我就真的有点听不明白。” “市中心电影院,上午九点场的电影,你说你请我看。” “呃……这,你昨天不是……” “现在是八点零五分,记住,打的过来。我不喜欢不守时的女人。” (未完待续) 第七章 姜北笙这种人不熟口气却熟得吓死人的说话方式,令我莫名的火大。 丝毫不夸张的说,当今社会,任何一个独立自主有思想的新时代女性,不管她处于何等年龄阶段,她都不会对一个无礼且粗暴对待自己的男人青睐有加。 即算这是一个酷与帅兼备的男人。 为了捍卫我神圣不可侵犯的尊严,我决定赴约。且还要盛装赴约。 我将柜子里稍显档次的衣服,以最快的速度轮番试了一遍。 蚊子认为,我应该像个贤妻良母,穿上那件米色宽松长裙,再配以浅紫色薄呢子大衣;芸豆一点都不认可,她选了湖蓝色套装;加菲猫只看得上我的火红色长风衣。 听说有许多男人不太明白,他们的妻子亦或称之为女友,也有可能是女儿,总之,就是男人身边的女人。为何如此热衷于将有限的生命浪费在无限的逛街买衣服上。其实真相很简单,因为每一个女人都迷之自信的认为,自己的穿衣品味与搭配技巧,才是段位最高的时尚指南。 就好比此刻。 我低头看了看表,二十分钟就这么毫无意义的过去了,她们仍在各抒已见。 想到姜北笙那张不发脾气也臭的脸,我不敢再耽搁。稀里糊涂穿了身灰色运动装,外带一件米色厚风衣,背着一只黑色双肩包匆匆出了门。 鉴于那只妖孽提到了的士,我也就不太好意思为了节约区区三十八块钱,再去等公交。 今日运气不错,的哥谈吐不俗,又很爱唠嗑。 我瞅他年纪与我相当,握着方向盘的右手无名指上,又戴了一只白晃晃的戒指,料想这哥们应该是位已婚人士,便故作苦恼的与他大吐苦水。 “我家小弟年纪也不小了,却老是谈不好恋爱,这长不大的男孩子,果然是家里一大愁事。” 的哥眼望前方,面露微笑:“怎么个谈不好法?” 我想了想:“就说昨天吧,我老姨给他张罗一个姑娘,人家姑娘与他面还没见,他就不把人家当外人,直接冲那姑娘吆喝来吆喝去。这,这像话吗?” “不像话。”的哥挑了挑眉头,却笑得意味深长:“但谁叫你小弟与这姑娘老早就相识呢?江湖箴言,冤家相见,分外眼红。这姑娘嘛,以前肯定是欺负过你家小弟。” 绝无这个可能。我暗自嘀咕,虽然本姑娘的记性是不大好,容易丢三落四,却也不至于将一个大活人遗忘得如此彻底。 的哥又说了许多,可我已懒得听。 到了目的地,我转身才要走,的哥忽然摇下车窗玻璃,隔着一个空荡荡的副驾室,冲我囔囔:“朋友,别再欺负你男朋友了。” 我打了个踉跄:“行,回头我跟我小弟说一声。” 说完,落荒而逃。 今天并非周末,白天来电影院看电影的人比昨晚明显少了许多。我为了与陈正相亲,特意休了七天年假,眼下正是第三天。我不知道姜北笙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总之,当我在候影厅将他找到时,我是这么问的。 他今天的穿着打扮与昨天大同小异,脸也是一样的臭与黑。 “这个时间是你主动约的,你问我?” 姜北笙给了我一个白痴犯蠢的眼神,我愣了一愣,大哥,我不欠你钱吧,你就不能好好说一回人话?非要把一个大家闺秀逼到狗急跳墙,与你上演一场泼妇骂街的撕逼大战? 我深吸一口气:“呃~就是问问。” 他居高临下的哼了一声,样子拽到我随时都想揍他一拳。 “你听过谁约人,特意约在自己上班的时候吗?”又是一个白痴犯蠢的眼神。 我按了按疲惫的太阳穴:“要不,我们找个地方好好谈谈?” 他将头往左一歪,右手从外套口袋里摸出两张票,往我眼前一摊,我没料到他会这么好心,提前将票买好了。 呃,懂得展露绅士风度的男人,或许,他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坏。 我略微舒心的接过票来一看,傻了:“恐怖片?” “九点档只有三部片子,恐怖片、动画片、爱情片。你觉得,以我的形象,我会跟你去看动画片或爱情片吗?” 我必须收回我刚才的话。 蚊子七周年结婚纪念日时,在朋友圈里发过这样一段耐人寻味的话。 人家说,婚姻中,每个月都有一次想要打死对方的冲动。然后直接艾特她家老公并喊话道:某某某注意了,别作死…… 我第一眼看到的时候,当做一个灰色幽默开心了许久。没想到,报应来得如此快,我此刻竟身同感受的体会着蚊子的痛苦。 这份痛苦,直言不讳的说,如果我的冲动,能够不被法律制裁的发泄出来,我可以很负责任的宣布:姜北笙,从这一秒开始,你已经死了。 “拿来?” 我内心的咆哮在不可抑制的愤怒中进入白热化,姜北笙又将手伸了过来,我咬着牙问:“什么?” 他嘴角一扬:“你不会以为,你请我看电影,我会傻到替你出钱买票吧。” 你大爷的! 我嘴角抖了抖:“多少?” “一百零六。” “微信支付,介意吗?” 我颤颤巍巍的举起手机问道。 姜北笙冷眉冷眼冷冷道:“不介意。” 到底是谁? 到底是谁把这只妖孽找来的? 一万只草泥从我脑海中奔腾过后,我带着绝望,跟他去了第三放映厅。 这场电影,注定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悲剧。 好在,两个小时后,我终于在别人异样的眼光中,结束了只能抱着自己瑟瑟发抖的可笑行径。 我觉得,我与姜北笙的关系,也应该像这场电影一样,坚决给予落幕。 “谢谢你陪我看电影。”堵上我三十五年的教养,我才没有翻脸的冲他笑了笑:“虽然我到现在还没弄明白,你到底是我哪位亲朋好友替我介绍的相亲对象,但这都不重要了。毕竟,你对我……好像……不太满意。嗯,所以,既然我们对彼此都不满意,那就这样吧。” 姜北笙定定的望着我:“我饿了,我们去吃饭吧。” 说完,他转身下楼。 我像那根被齐天大圣落下的定海神针一般,思想放空的定在原地没动。 他下了三个阶梯,才察觉到我没有跟上去,站在第四个阶梯,回头望了我一眼,不苟言笑的那种。 “你请我看电影,我看了。我请你吃饭,你觉得你好意思拒绝吗?” “礼尚往来确实很重要,但我们都是成年人,知道及时止损比恶意消耗更有意义。” 我从头到脚的抗拒着。 他突然笑了:“我没有对你不满意,相反,我对你非常满意。因为你讨厌我,也因为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这样两个互看不对眼的男女,你不觉得,是最适合为了应付世俗眼光而假结婚的对象吗?所以,伍小柒,你,要不要跟我试试?” (未完待续) 第八章 “不要。” …… 蚊子近乎疯狂:狐狸,你是三十五三十五,不是二十五。你不要?你还不要?!天啦天啦,我的头风病看来是要发作了。 即算没有蚊子这种老母亲般痛心疾首的指责,我也后悔了。 这就好比商场漂亮又昂贵的衣服,买了,穿过一次之后,会后悔;不买,让别人买了,同样会后悔。唯一能让女人不后悔的选择,唯有在这个时候,出现一个男人,最好是老公。他毫不犹豫的掏出自己偷藏许久的私房钱,一边痛斥自己没用,不能让你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一边指挥导购小姐划单结账。 这就是女人,不可以被激怒,只能被宠爱。 姜北笙错就错在从始至终都在试图激怒我。 我必须反击。 芸豆叹了口气:对于真正的夫妻来说,婚姻就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但是狐狸,他说得很清楚,假-结-婚。你为什么要这么较真? 我默默发了个内流满面的表情:我错了。 加菲猫咻的一下跳了出来:知道最近流行什么谚语吗? 我哭丧着脸:什么? 加菲猫阴险加嘲笑:虐妻一时爽,追妻火葬场。狐狸,你这个行为,极有可能成为,虐他一时爽,追他火葬场。 芸豆不同意:这个结果虽然是痛心的,但女人的矜持与尊严不允许回头。狐狸,既然你一门心思想要索取的是他哥们,我反倒觉得,这是天意。 蚊子不同意:如果一个男人跟你相亲,我们三个去作陪,你有意思跟他喜结良缘共度下半生,他不同意,非说他没瞧上你,却瞧上了狐狸,只想跟狐狸玩亲亲。你觉得这合适吗? 芸豆不同意:你忘了一个前提,我跟他喜结良缘不是因为我瞧上了他。确切来说应该是,一个我没有瞧上的男人,没有把我瞧上,对我而言,这不是一次失败,只是一次势均力敌没有胜负的较量。如果他真心喜欢狐狸,且狐狸对他好感尚存,我有什么理由为了一个根本不存在的胜负欲,残忍的拆散一对有情男女? 加菲猫不同意:你也忘了一个前提,你是一个胜负欲极其强烈的女人。还记得高三上学期那次数学考试吗,狐狸考得一塌糊涂,为了让菜菜子心里好受点,我们说好一起将分数改到及格线以下。可你呢,背着我们偷偷改到刚及格。这就是你,不管真的假的,你统统输不起。 三个女人一台戏,果然是一台好戏。 争锋相对誓要拼个你死我活的明明是她们,最后买单的却是我。我突然有种很强烈的预感,如果这个战事再接再厉,只能是一个结果,我被黑到体无完肤。 这显然与我发起这次聊天的主旨是背道而驰的。 索性强忍悲痛发了张哭脸:姐妹们,今天的三八会议就此结束。狐狸我饿了,我要去巷子云吞店吃一碗面,缓缓神。 加菲猫配以同款哭脸:宝贝,我今天在家,来我家吧,我炖一锅十全大补汤,给你补补脑子。 加菲猫在未脱离体制之前,是一位德艺双馨的高级园丁。鉴于花园里的花朵,全是刚冒芽的一年级小屁孩,她不得不一天到晚的重复:亲爱的同学们,你们的理想是什么? 等到她脱离体制自我救赎后,这句话又被她无缝对接的运用到了广大钢琴爱好者身上。以至于现在,但凡我们一见面,不管聊的内容是昨晚八点档狗血剧,还是哪位明星吃喝拉撒的娱乐八卦,每到顶峰时刻,她必像一只上了发条的闹钟,总要突然蹦出一句:亲爱的宝贝,你的理想是什么?单身? 芸豆将这种不可理喻的行为,归纳于一种病——职业病。 听说当今社会,这种病十分的普遍,却又难以根治。基于这个原因,即算我与加菲猫之间的距离仅有三站路,可我还是愿意孤苦一人窝在家里与她在微信上哔哔。 至于她的十全大补汤,那更是一个噩梦。 我叹了口气:猫猫,你的烹饪课老师已经私下跟我联系过了,如果你再不去上课,她不可能再给你延期,因为你已经延期三次了。 加菲猫发了个无助又弱小的表情:男人真是奇怪,会赚钱的女人不好吗? 这句话,是她对自己婚姻生活的抱怨。 我不置可否。 蚊子与芸豆同意不置可否。 毕竟,婚姻生活中,到底该男主外女主内还是女主外男主内,实在没有任何讨论的价值与意义,因为它只是一个没有答案的伪命题。 我坐在云吞店吃完最后一口面,才发现我的手机不知何时已因电量耗尽自动关机了。自从不是兄弟的马云与马化腾发起无现金支付方式后,作为一个不愿落伍的中年人,我积极响应,已是许久不闻铜臭味。 新来不到三天的店小妹,对我心有顾虑的虎视眈眈,据她说,老板与老板娘在一个小时之前,双双去了磊磊学校。 我是五年常客,内幕比店小妹知道得更加详尽。每个学期,磊磊在学校犯错的日子比他不犯错的日子总要多出一两天,可我从来没见过这对夫妻同时丢下店面赶赴学校的盛况。 估计,熊孩子这次麻烦有点大。 可我的麻烦也不小。 云吞店里找不到合适的充电器,我有点着急,看得出来,店小妹比我更急。 “姐姐,要不你给你朋友打个电话,我的手机可以借你。” 在电子产品更新换代的速度,与女人对包包衣服喜新厌旧的频率成正比后,记住别人的电话号码就跟提笔写字一样,是存在困难与挑战的。 我除了自己的号码,唯一还能记住的,也就只剩办公室那部无人接听的座机。 我痛苦的恳求道:“要不,你让我在这里坐等老板回来?” 店小妹咬了咬唇:“你坐等可以,但我还是要郑重其事的告诉你,我们店是有监控的。” 我有点愤怒,云吞店的监控,早在一年前就让熊孩子折腾坏了。人与人之间的诚信,怎么会堕落至如此不堪的地步? 正要严肃且严谨的教训一下店小妹,一个身影忽然从邻座站起身走了过来,最后在我对面斯斯文文坐下。 “小妹,给我两碗面。” 我张了张嘴,来人将眼尾一挑,抬手又冲店小妹指了指:“我朋友这碗面多少钱,麻烦你一起算。呃,请等一下,我的面,我还是带走吧,麻烦你给我打包。两份,谢谢。” (未完待续) 第九章 有人说,缘分就是猿猴拉下的一堆粪,本名猿粪。千百年后,神州大地蹦出一个诗歌横行霸道的时代,出了一群玩腻梅、竹、莲之雅性,改盯猿粪做考究的文人骚客。 自此之后,这世间便有了缘分。 如果白慕言是我后半辈子幸福的缘分,那姜北笙,只能是我一时大意不小心踩在脚底的一坨猿粪。 不可同日而语。 没有后知后觉的我,只顾得上眼前。 当白慕言替我小小的解围成功后,我满满一腔幸福,那一刻,我所沉浸的我自信是缘分。 “谢谢吖,我,我也没想到,这小姑娘竟会把我臆想成吃霸王餐的无赖。我,我像吗?” 我报以羞赧一笑。 白慕言长长的睫毛往上翘了翘,还真看了我一眼。 我骇然一愣。 作为一个成熟的中年人,理应明白,我问的不是问题,而是答案,一个不想被外部因素篡改的答案。这样的答案,观众的敷衍了事总是要比煞有介事更令人心安。 他这个举动,太有质疑之嫌。 我全身紧做一根弦,他嘴角微微一扬,眼皮撑不过三秒,又懒洋洋的耷拉了下去,我方如释重负的吐了口气。 “我在这个店吃面吃了五年,行话称作vip,俗气点就是跟老板熟得一家亲。远的不说,就说昨晚,老板还免费给我加了一个蛋,千万别小看这个蛋,那可是正宗乡里土鸡蛋。熟吧?亲吧?不过是不凑巧,这小姑娘昨晚整好没在,才闹出这等乌龙事。呃,吃一堑长一智。下回,我必须跟老板提一提,像我这么忠贞不二的回头客,如何都要配发一个荣誉勋章,以示身份。” 越是长篇累牍的解释,越是藏着不可见人的别有所图。 我废了这么多话,不外乎一个所图,本姑娘是一个货真价实心地善良的好姑娘,公子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 “你这个提议不错,我想,老板一定会喜欢。”白慕言轻轻松松笑出两颗大白牙:“毕竟,一碗十五块钱的霸王餐,在一个法治国家,只能是一次得不偿失的冒险。你认定老板能够一眼看穿利弊,识破人心,说明他是个阅历丰富的成年人。成年人不会像小姑娘那样,因缺乏社会历练而将食客得罪。” 白慕言停了一停:“缺乏历练是一门不足,可也非坏事,至少说明,她是一个心思单纯的姑娘。如果可以,我倒希望你能将你的好提议,先放一放。” 我一阵心凉。 不愧是叶利民式的男人,能够将简单的事情复杂化,也能够将反对的意见细腻化。 脸微微一红:“就像你所说的那样,她是一个单纯的姑娘,可我也不复杂。我这个提议,说穿了,也就一玩笑。竟然我跟老板都熟得一家亲了,玩笑开不开其实都无所谓。” 我婉转了一下,白慕言果然心神领会到闭口不再提。 我一颗虚心总算是落到了实处。 二人又说了些无关痛痒的话。 正午过后一点四十多的云吞店,食客少到仅剩我跟他两个人,氛围略是有点微妙,以至我几次走神想起芸豆的提议。 对于一个无神论者而言,机缘巧合的相遇,我们更愿意称作:命中注定。如果白慕言就是我的命中注定,我为什么不早一点让他知道呢? 我觉得芸豆的提议是可行的。 正要开口,店小妹就像所有剧本里的意外,提着两袋外卖盒不早也不晚走了过来。 “大哥哥,你的外卖好了。” 唉,这姑娘可真会挑时间。 我叹了口气。 白慕言从裤袋里掏出一个深棕色钱包,给了一张五十:“不用找了,麻烦你再给我拿一杯现磨豆浆。” 店小妹放下外卖盒,接过钱转身去柜台拿回一杯豆浆,白慕言单手接下,再转给我。 “给你买的。” 我一愣:“谢谢。” “不客气。” 白慕言提起外卖盒做了个离开的手势,我木木呆呆跟在后面,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一个道理。 男人的英俊潇洒,是让女人一见钟情的法宝;男人的温柔体贴,则是让女人欲罢不能的手段。 我对白慕言的小心思,就像一粒种子在这杯现磨豆浆的温柔体贴下,长出了一棵参天大树。 我决定主动出击。 “我家就在附近,不远,算来也就五十步。要不,你去我家楼下等一会儿?呃,你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觉得我们不是很熟,我应该把钱还给你。” 我手捧豆浆,笑得人畜无害。 白慕言提着外卖盒,头扬至四十五度角,考虑足有三十秒:“如果我提议去你家坐坐,会不会很唐突?” 呃,比我还主动? “果然很唐突,哈哈哈……”白慕言见我一脸目瞪口呆,不无自嘲的大笑起来:“我就是觉得,都到你家楼下了却不能进门坐坐,只能站在楼下傻等。呃,这个距离,好像不是熟与不熟的距离,至少我会称之为陌生。咳咳,我……好像有点被伤到了。” 白慕言小小一把失落后,又悻悻问道:“我这样说,会不会显得我很多愁善感?” 爱情三十六计里有过这么一句话:愿意去你家坐坐的男人,一定不会只想跟你做普通朋友。 莫非,不是我单相思,而是两情相悦? 一想到两情相悦,老阿姨我不得不赋诗一首。 最好的爱情,莫过于你单着,我单着,单着单着,我们就相遇了。 等等……我一把刹住心头雀跃,暗自默神:去我家?我家?我家……现在是个什么样? 我快速在脑内倒带回忆。 客厅有没有横七竖八的袜子与内裤,桌上放没放开封或没开封的啤酒罐,厨房留没留即将馊掉或已馊得臭味满溢的外卖,呃,还有还有,地板有没有拖,玻璃有没有擦,被子有没有叠…… “呃……”白慕言带着一副不忍打扰又不得不打扰的尴尬,讪讪笑道:“如果我的多愁善感,让你感到很为难的话,那,你……请当我刚刚什么都没说。” “不为难不为难。”我立马停止倒带,双手挥得跟俩拨浪鼓一样:“只要你不为难,我一点都不为难。” “那就打扰了。” 白慕言松了口气,优雅的从外衣口袋掏出手机,拨号不到五秒,就听他说道。 “北笙,熄火下车吧。我在你对面,看到了吗?” “……” “我在云吞店遇到了小柒,她邀请我们去她家坐坐。” “……” 姜北笙? 我嘴角抖了抖:“你电话里的北笙,不会是……” “我这一辈子,有一个叫姜北笙的朋友,已经够头痛了,实在不想再有第二个。”白慕言挂断电话揶揄道,我又是一愣,他皱了皱眉:“呃,你……介意?” 我徐徐转过身,街对面走来的果然是姜北笙,一身全黑,头上戴着一顶黑色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只能看到半张脸。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日天空一片灰蒙蒙,我望着那个身影,忽然生出一种错觉,好像,迎面走过来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坨猿粪。 白慕言在我耳边又锲而不舍的问了一遍,我哭丧着脸,没有女人会不介意猿粪的到来,口里却道:“我怎么会介意呢?” (未完待续) 第十章 “伍小柒?真的是你?” 姜北笙竖起一根手指将帽檐往上戳了戳,压在黑影下的眼睛酷似五指山下的石猴,刚蹦出来就给了我一眼。 这一眼,颇有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意思。 呃,带个仇人回家……我浑身一颤,这心得多大吖? 不情不愿的回了一句:“不就是我嘛。” “你……”姜北笙盯我盯出一声冷笑:“你用不着为了昨天的事,特意邀请我去你家。这样的道歉方式,既显不出你热情好客,更不会让你增添女人魅力。这么跟你说吧,我忙得很,实在抽不出半点心思去计较那些鸡皮蒜毛的小事。你可以省省心。” 狐狸奇葩相亲手册第七条,不得婚姻眷恋而剩下的男人与女人,一旦心里失衡,必将迈入两个死胡同,自恋,超级自恋。 我有幸在一个星期之内,接连碰上两个超级自恋的奇葩相亲男,足以证明,在相亲这条布满地雷的畸形大道上,我是注定走不出花路的。 走了,也不过是不合适的鞋子与脚。白白浪费时间。 “咳咳……那,我就……” “昨天有事吗?” 我正准备撸起袖子与姜北笙骑驴看唱本走着瞧,白慕言抿嘴偷笑的脸上一副有故事的表情,望了望仓皇失措的我,又望了望黑脸的姜北笙,饶有兴趣的将我打断道。 “昨天有事吗?” 姜北笙弯腰侧身倾向我,将这个问题重复问了一遍。 我矜持不住的打了个冷颤,这位走路带风说话带煞酷与帅兼备的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介担心我没把问题听清楚,好心重复的善类。 我笑得有点磕绊:“没……没事……” “北笙,我问,是朋友间的关切;你问,就很容易让人误会。” 幸亏白慕言不傻,他将手里外卖袋分了一个给姜北笙,略是提醒道。 姜北笙一把接过,不回话,只是望着我。我碍于他望着我,又不敢望回去,只好默默望着远方。 “呃,不会,我跟姜北笙先生有什么都不会有误会。” 我咬牙切齿道。 白慕言皱了皱眉:“北笙,真的吗?” 姜北笙收回目光,仍固执的不与白慕言回话,开始手撕外卖袋。 云吞店最爽口的鸡丝面,就像一个迟暮的美人,不可避免的出现着成坨的迹象。 鸡丝面一直是云吞店的活招牌,但再好的招牌,它也只是一碗面,成坨以后就跟失了鲜味的珍馐大餐,也就那样。 我以为,我很快就要见到坏脾气的姜北笙将这一坨……呃,好吧,面,扔出去。所以,当他很不讲究的吃了一口,我……确切的说,我有点失望。 等到他一连吃下三口,白慕言终于相信,姜北笙打从一开始起,就没有要同他说话的意思。 “我说错话了?” 白慕言可怜的问了一句。 这,大概就是男人与女人的区别。 蚊子说,女人一旦生气,男人只会产生莫名其妙,无理取闹这些夹带贬义的情绪。而女人身边的女人,只需一个眼神的对视,就能将问题要害一语中的。 所以,最了解女人的,是女人。 反观男人,他们一旦生气,女人会同小宇宙爆发一样,瞬间冒出无数个猜想,大到被公司炒鱿鱼小到晚上行不了羞羞,最后总能找到一款适合的让男人无所遁形。而男人身边的男人,除了像个丈二和尚问出一句“我说错话了”,再无奇招。 归纳总结,最了解男人的,还是女人。 我觉得我有义务给白慕言提一个醒。 譬如,一个男人是不会高高兴兴欢欢喜喜接受一个昨天才将自己拒绝的女人的邀请,更别提这个邀请,还是去这个女人家里坐坐。 唯一令我为难的是,这么个意思,到底要怎样才能说得姜北笙听不懂,白慕言听得懂呢? 想想,就头痛得很。 姜北笙的面,很快就吃完了。他将外卖袋囫囵吞枣收拾一番后,转手又还给了白慕言。 “吃完了,帮我一起丢了呗。” “行,就当是我说错话的代价。”白慕言好脾气接下,回头给了我一个笑脸:“我去去就回,你们……别吵架。” 比起不好笑的冷笑话,俏皮的小幽默,更能打动女人的心。白慕言这种男人,说得流行一点,就是不折不扣的大白式男人。 善良、温暖、可靠。 狐狸我这颗老桃树,终于是要开花了。 “你跟他很熟吗?” 姜北笙冷飕飕的觑了我一眼。 我望着白慕言的背影,再回头望望身边这个冷言冷语的男人,一念天堂一念地狱的复杂涌上心头,呢喃回了两个字:“不熟。” “跟我呢?”姜北笙蹩脚的冷空气让我干脆摇摇头:“不熟。” 他嘴角一扯,话里尽是讥讽:“你经常这样随便吗?” 我一愣,你奶奶的,真以为本姑娘年纪大嫁不出去,就好欺负? 恼了:“姜北笙先生,麻烦你放尊重点,立刻马上收回你的‘随便’。” “收回?哼~”姜北笙冷哼一声:“你邀请一个不熟的男人,哦,不对,是两个不熟的男人去你家坐坐。你让我收回?你觉得你有让我收回这句话的资格吗?” “哈,那我倒要问问,姜北笙先生,你跟我熟吗?” “不熟。” “不熟?不熟你请我看电影?不熟你跟我结婚?不熟你下车?不熟你要去我家?” 谁还没有一副暴脾气? 我恼羞成怒的瞪着他,他却在若无其事的呵呵两声后,若无其事的说着:“因为我随便。” 看看,这就是我们身处的世道。 男人大言不惭的说着“因为我随便”,说到人尽皆知,也不会被唾弃、被辱骂,可一旦换做女人,这个女人就成了人神共愤的对象。 两性社会的差异性,总能在某一特定情境下,让男人的一句话,将女人倡导并奋斗了几百年的男女平等,一秒打回原形。 我觉得,这一刻,被打回原形的不是男女平等这句嘹亮的口号,恰恰是我,我这个人。 最要命的是,等我清醒之后,我竟对姜北笙的讥讽全盘予以认可。这就好比,我背诵九九乘法表,将九九八十一背成九九七十一,邻居小孩好心指出纠正,我非但不领情,还很主观的判定,这小孩很low,这么大都背不好九九乘法表,他不low谁low? 较量到这个时候,各执一词的我们还可算作势均力敌。 可等到我打开乘法表,发现九九真的是八十一不是七十一后,我的脑子,突然涌上一腔又羞愧又懊恼又悔恨的复杂情绪。 而这,正是我此刻对姜北笙的情绪。 “你们……你们怎么啦?” 白慕言回来的时候,我已经沮丧到不行。 姜北笙淡定的瞟了我一眼:“伍小柒说她家里没收拾,不好意思招待我们。为了表达歉意,她决定明天中午请我们去郊区的悠闲农庄,吃烤全羊。” 烤……烤全羊…… 我眼前一黑,再复杂的情绪都禁不住这等飞来横祸,哆嗦着嘴角:“那,那个,我,我们三个人,吃得下一只两千来块的烤全羊吗?” “吃不下,可以打包。” “可是……” “小柒?” 呃,这个声音……莫非是…… 我缓缓转过头望了一眼,一口凉气就提了上来:“你……你们……怎么来了?” (未完待续) 第十一章 “哎呦呦,老公,真的是我们家女儿耶。” 哎呦呦是菜菜子的口头禅,发源于一次上海自费观光旅游。 旅游结束,这个语气助词就跟申请了专利一般,被她用上极致,最后还升华成菜菜子独有的弥勒佛肚,一语可容天下事。 譬如:买回一条心仪许久的裙子,她哎呦呦;砍价不成功惨遭菜贩子坑蒙拐骗,她哎呦呦;窝在沙发里守着黄金八点档的电视剧,看到小白兔媳妇摇身一变,变作霸道女总裁手撕恶婆婆的桥段,她哎呦呦;我不幸成为一枚黄金剩斗士,她哎呦呦;临时突袭,如愿撞见我同男人在一起,她哎呦呦。不胜枚举。 因为这个语气有着舶来品的象征,我曾与她交涉过,让她不要装上海人。 菜菜子十万分的委屈,盘膝坐在橙色的沙发里,老胳膊就像冲了电的招财猫,在空气里上下挥舞着。 “你管我?你爸都不管的。伍小柒我告诉你,这个家是我跟你爸爸的,我没有吃你的穿你的,你好意思管我吖。老太太我不糊涂,一早就想得清楚明白,这个世界,能陪我走到尽头的只能是你爸爸,子女都是指望不上的。没听人说过吗,老伴老伴老来相伴。我奉劝你呀伍小柒,别说这事你不能管,其他我的所有事,你都没有资格管的。你想管,你要管,那你回去管你老伴吖。你好意思吗,三十好几的人啦,还在打单身。我告诉你吖,你如今是潇洒,那是因为你年轻,你手脚利索,你身体健朗。但是你不要忘了,人是会老的,总有动弹不了的那一天,总有病了要人给你端茶倒水,饿了要人给你做饭烧菜的时候。哼,到了那个时候,你就晓得痛苦了。你别冲我翻白眼,伍小柒吖,老太太不骗你,女人过了二十五,就是菜市场收摊后卖不掉的小菜啦,是掉价货。你等着吧,总有你后悔哭鼻子的时候。” 跟自己亲妈吵架,无疑是这世界上最愚蠢最不明智的事。毕竟,她不是路人甲不是路人乙更不是我楼上的阿嬷,不管她用在你身上的语言有多恶毒,她还是你亲妈。你受得住,那叫应该;你受不住,就叫活该;你受不住绝地反击,便是忤逆不孝。横竖都要吃亏。 自此之后,我再不敢置喙菜菜子的舶来口音。 “哎呦呦,你们两个,我竟都没见过吖。” 此刻的菜菜子,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是兴奋着的。这股兴奋,同老羊吃嫩草一样,让她过了头:“哎呦呦,这,这都是初次见吖,阿姨也不知道你们谁是谁?阿姨就不拘谨了,先做个自我介绍。哪,阿姨是小柒的妈妈,小柒旁边的那一位是我老公,也就是小柒的爸爸。我们家就一个孩子,很疼她的。她也很乖很孝顺的,日后谁娶了她,是福气啦。” 我一脸尴尬。 生个女儿,难道就是为了嫁人? 白慕言与姜北笙堂皇中互看了一眼,这一眼,像极了剪刀锤子布,谁输谁接这个烫手山芋。 “阿姨你好,叔叔你好,我叫白慕言,是小柒的朋友。” 果然,输的是白慕言。 我感激的望了他一眼。 “哎呦呦,你就是小柒的朋友吖?” 菜菜子自来熟且洋洋得意的口气,吓得我与白慕言、姜北笙三人同是一愣。 中国文化的博大精深配以地域的广袤无垠,再加上风土人情的多样化,同样一个字词,用在各怀心思的两个人身上,后果是很严重的。 斯文点形容,叫做,天差地别两个意思;不客气点,就是鸡同鸭讲。 菜菜子这个得意,无疑是后者。 “呃~”白慕言有点为难,我不得不亲自出马:“妈,你,你跟我爸怎么不打招呼就来了?”于忙乱里强行尬话。 白慕言松了口气,还给我一个感激的眼神,姜北笙则笑得幸灾乐祸。 我头痛,头痛得很。 “哎哟哟,父母想见女儿,这不就来了。” 菜菜子曾自诩,她是我肚子里的一条蛔虫。我屁股一撅,就知道我放的屁臭不臭。 想打岔的心思,如何能逃过她的法眼? 我不得不咬咬牙,痛苦到只差没哭出来求她:“妈,你从前不这样的。” “老太太现在也很明事理的。” 菜菜子急了。 我赶紧向杵在一旁,脸上笑出憨字的老爸眨了眨眼。 这位憨豆先生呵呵两声后,慢条斯理道:“柒柒,不要错怪你妈妈。其实,是你舅妈中午又打电话来问了。你妈妈说要先征求你的意见再回话。中午打你电话打了一个小时,你一直关机,把你妈妈急坏了。我跟你妈妈先去的你家,家里乱七八糟,厨房灶台上还摊着几个馊掉的外卖盒,吓得你妈妈差点就打电话报警了。” 我的房子在城南,菜菜子与我爸住城东,相距不过两趟公交的路程。因为当初菜菜子对我买房独居是极力反对的,所以五年中,她就跟吃不到糖一直耍脾气的小孩一样,来看我的次数少得可怜。 却雷打不动的每天要与我语音聊天,但凡我一个小时之内不回复,电话就到了。难怪她会担心。 有人说过,年纪大了,总是容易被感动。 老爸这番解释,除去“馊掉的外卖盒子”没将我感动外,我都是感动的。 思忖着如何跟菜菜子道个和颜悦色的歉,可我家菜菜子女士哪里瞧得上? 她正一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的喜态,抓着白慕言刨问,你从事什么工作,是独居还是与父母同住,家里有几口人,父母是否健在,有几个兄弟,有几个姐妹,有没有三姑六婆七大姑八大姨九叔叔十老爷。 姜北笙几度笑到岔气。 我嘴角抽了抽,感动就像一坨狗屎,前一刻,让我坚信自己踩的是好运,后一秒,就将我陷入鞋底狗屎无处摆脱的窘迫。 可人的天性又很客观的教育过我们,一个人,最大的成功莫过于从无到有的突破。想我一个过完三十岁,就被社区大妈当仁不让的推上邻里八卦排行榜no.1的大龄剩女,从无人登门问津,到坐拥两大华丽型男,菜菜子喜出望外一点,似乎,也不是一件不可饶恕的事。 我心一软,就稀里糊涂做下了错事。 顺着菜菜子的意,重新邀请白慕言与姜北笙去我家坐坐。这个家,自然不是客厅乱七八糟,厨房灶台还摊着几个馊掉外卖盒的我家。 乃是城东菜菜子家。 (未完待续) 第十二章 中国城市发展的套路,呃,错了,是策略。无一例外的流淌着非黑即白的血液。不管你承不承认,你眼中的城,或是你正生活居住的城,但凡它还有一线飞黄腾达的希望,它就不可避免的被切割成两个截然不同的面。像极了阴阳八卦中的黑与白。 一面是对过去遗留的无奈,一面则被寄予对未来繁荣的向往。不出所料的是,在这样两个新与旧的碰撞中,无数菜菜子选择留在过去,即,望着城东旧日时光,手摇蒲扇斜卧软榻等着慢慢变老,故名城东老区;而无数的我,终是厌倦了狭窄逼仄的小城巷子,陆陆续续从城东出走成为城南的新生力量,又名城南新区。 菜菜子居住的城东小区始建于上个世纪九十年代。 那个时代,最常见的车,叫单车。 单车的横行,丰富了当时人民群众的生活,却限制了建筑者的想象,最终导致出今天无处停车的忧患。 菜菜子素来心高气傲,即便城东老区辉煌不再,她也听不得别人挤兑她住了一辈子的地方。 她主动自揭其短,将这段沉痛的历史讲出来。 我有点看不懂。 “哎呦呦,你们是不晓得啦,我那个小区呦,寒酸得吖,没有停车场没有停车位,很麻烦的。小姜是吧,你的好意阿姨心领了,听阿姨的话,把车子留在这边,跟阿姨打的去省事得多。是不是啦,老公?” “是是是,我们住的那区,小地方小户人家。” “别争了别争了,五个人两台的,的士费老太太出啦。” 谁也没有要争的意思,菜菜子已经拦下一辆蓝灯的士:“哎呦呦,这个时间很不好打车的啦。女儿吖,我跟你爸爸先走哈。你是不知道,你舅妈送了好些鱼吖肉吖的过来,我跟你爸爸哪吃得下那么多?全存在冰箱里了。这天气呦,不早点拿出来解冻,会很麻烦的。” 说完,菜菜子朝我爸使了个眼色:“老公吖,上车啦。” 我爸呵呵两声,将白慕言往车上引。 白慕言有点懵。 我颅内灵光一闪,菜菜子女士,你可真是我亲妈,铺垫这么多,原来是为了白慕言。 我暗道一声不好,想上前阻止,却还是迟了一步。 懵糊了的白慕言已经左手一个菜菜子,右手一个憨豆老爸,宛如汉堡中的夹心牛肉,被生生挤在后排中座上。 “你照顾好小姜哈。我们先走了。”菜菜子摇下车窗,探出半个脑袋冲我挥了挥手,我皱眉抗议:“妈,你先等一等。” “哎呦呦,你不做饭不懂的啦,冷冻柜里的食材很难解冻的,等不了啦。小姜吖,阿姨跟叔叔先走了,家里等哦。” “阿姨慢走。” 姜北笙忍俊不禁的挥挥手。 我急得直跺脚,跑到的士另一边,冲我爸挤眉弄眼:“爸,你这样坐怎么会舒服?前面副驾座还空着呢,去前面坐吧。” “舒服的啦舒服的啦。”菜菜子隔空咆哮:“你赶紧打车,不要管我们啦。” “行行行,你说舒服就舒服。但你们打个的,也不用将前座空出来,全挤坐一排。你要是跟我爸喜欢挤,那就让我朋友坐副驾。爸,你先下来,给白慕言让个道。” “你想都别想啦,老公吖,把窗子升上去。” “唉,爸爸爸,别别……”我在车窗外哀求,我的憨豆老爸在车窗内哀求:“柒柒,听你妈妈的话,别难为爸爸。” 唉,我家老爸,说得高大上点,是城市的缔造者;说得通俗易懂点,货真价实一小包工头。年轻的时候,脾气风风火火,办事说一不二,也曾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直到遇上菜菜子,就同齐天大圣遇上了紧箍咒,性情大变。 为了揶揄他,我给他取名憨豆先生,有时候,也叫憨豆老爸。 “哎呦呦,你这丫头操什么空心啦?司机师傅,走啦走啦。我家里急事一大堆,你再磨磨蹭蹭的不走,我要下车坐别人的啦。” 菜菜子恐吓完憨豆老爸,又开始恐吓的哥。 白慕言虚脱的望了我一眼。 我筋疲力尽的拍了拍车窗:“哎……爸……爸你让……” “爸就喜欢跟小白坐一块。” 憨豆老爸憨憨一笑。 我额头青筋毕露,的哥师傅唯恐到嘴的鸭子真飞了,一脚油门踩下去,余留一地尾气,开走了。 我杵在原地,感觉到了灵魂出窍的飘渺。 听说上海有一个人民公园,人民公园常年四季潜伏着一群目光锐利、身手矫捷的大爷大妈,这群大爷大妈不干别的,专干推销儿女,拉人做婿的狗血喷头之事。 菜菜子的朋友圈充斥着天南地北各路英豪,上海人民公园替女争夫的资讯就来自那个圈。她看过后,感触良多,特意转发给我。 中国有句古话: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我粗俗的理解为:传染,之所以会传染,是因为彼此住得太近。我们的小城与魔都上海隔着千山万水的距离,我便理所应当的认为,我不该杞人忧天。 直到此刻,我才幡然醒悟,我太过低估了菜菜子要把我嫁掉的决心与勇气。 如果,菜菜子的生拉硬拽真能为我与白慕言谱写一段美好姻缘,我也不是不能坐享其成。 可人生当中,有太多的人算不如天算。 在蓝灯的士渐行渐远的尾气里,姜北笙嘴角微扬的告诉我,白慕言,有未婚妻了。弦外之音就是,伍小柒,你别自作多情,你全家都别自作多情。 去你妈的自作多情。 “你……为什么不早说?”站在人流穿梭的街道上,四月的风仍透着微寒的冷,我咬着牙,切齿握拳。 姜北笙双手插在裤袋里,吊儿郎当的笑了笑:“是你没问。” “如果我问了,你就会说?” “我又不欠你的,看心情吧。” 你大爷的。 我转身就走。 农夫与蛇的故事告诉我们,不要轻易将你的怜悯送给邪恶的人;东郭先生与狼的故事告诉我们,不要企图幻想恶人会心存善念。这两个故事共同告诉我们,人与动物是有区别的,不要妄想与它们谈和谐谈相处。 “伍小柒~”姜北笙几步追上来,与我并肩前行:“去哪?不是要打车吗?” 打你大爷。 我横了他一眼,只顾埋头往前冲。 “伍小柒……” “伍小柒你站住。” 姜北笙大跨一步,直接横在我面前,黑得跟朵乌云没两样的脸上,暴躁的因子已经蠢蠢欲动。 “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到底要不要跟我试试?” 我一愣。 “别误会,我也不是非你不可。” 姜北笙双手环胸,身体前倾下来。 我往后倒退了一步,别人在追求者的眼里找星星,我却在他眼里看冰渣子。 我还误会?我瞎吖? “你眼睛不瞎,我这么一个英俊潇洒,气度不凡,品味独特,兴趣高雅的男人,我会找不到老婆?” 姜北笙往前进了一步。 “别说我今年三十多,就算我五十知天命,也不愁娶不到老婆。但你吧……”他嘴角一斜,将我从上到下的扫了一遍:“你若到了五十岁……咳咳,说句冒昧的话,给我当保姆,我还嫌老。” 趁火打劫的强盗,真正令人闻风丧胆的,不是他们烧杀掠夺的凶残,而是他们懂得审时度势,把握时机。 姜北笙做到了。 (未完待续) 第十三章 “替我自己正式介绍一下。” 阴沉黯淡的天色,冷清空荡的街尾,生意惨淡的咖啡馆,偶有从橱窗外路过的行人总是慵懒疲惫的,这样的情境最适合听人讲悲伤的故事。 我手捧一杯温热的珍珠奶茶,不远处的吧台一角,腰系黑色大围兜的服务生,正殷勤的为姜北笙那杯现磨黑咖啡做着最后的努力。 “我叫姜北笙,职业经理人,领年薪百万的酬金,过得却不如街边炸油球的小贩快乐。这种生活持续了四年,我的身体因压力过大出了些令人遗憾的小状况。所以,今年年初老板跟我谈续约的时候,我主动放弃并彻底离开了那个圈子。我想给自己另外一种生活,无压力健康的生活。辗转了几个城市,最后来到这个繁华不太多也不太少的三线城市。二月初的时候,我用一次性付款的方式,在市中心电影院附近买了个现铺。没想到三线城市的铺面竟卖到了三百多万。实话说了吧,买铺子花光了我所有积蓄。好在铺面很抢手,当月就租给一个卖女装的,租金每月一万六。这是我目前唯一的经历来源。呃,对了,我没房,暂时借住在白慕言家。说完了我的工作,再来说说我的原生态家庭……” 如果一个人可以用很平静很淡然的口吻,讲述自己的故事,那这个人,要么是受了伤害走不出,要么是被伤害后彻底走了出来。不管是哪种可能,都预示着这个人的情感已经荒芜到寸草不生的地步。绝非一个可恋爱结婚的好对象。 我低头吸入一颗黑色珍珠,咀嚼不过两下。系着黑色长围兜的服务生,端着姜北笙的现磨黑咖啡从吧台一角走了过来。 “先生,您点的黑咖啡。” 声音干净纯粹。 我抬头望了一眼,是个漂亮白净的小男生。 姜北笙只是轻轻嗯了一下,服务生漂亮的脸上悄悄多出一层淡淡的羞涩。在物欲横流的社会里,羞涩已经成为一种难能可贵的品质,我猜测,他应该是个学生。 就像许多年前那个夏天里的我,在拘谨中展露出一丝羞涩。也会像歌里唱的那样,岁月是把杀猪刀,黑了木耳紫了葡萄软了香蕉,没了激情少了感觉丢了情操,我的青春小鸟已经飞走了。总有一天,他的羞涩会迎来一把属于他的杀猪刀。 我这样安慰自己。 听说,夏日街头总有一些男人管不住自己的眼睛,喜欢偷瞄衣着清凉长相漂亮的小姐姐。 这些男人,会不会像我一样,只是在缅怀一把杀猪刀?又或许是我想多了,男人看女人,哪需要理由? 不管真相是什么,那样的男人身边总有一个聒噪的女人,就好比此刻,我的身边有一个恶毒的男人。 “食色性也,饮食男女。伍小柒,我能理解,但请你也不要忘了,你是个中年人,见到漂亮小伙子就流口水这种事,十年前就不适合你干了,何况十年后?” 姜北笙这冷不丁就冲我咬一口的癖习,可真是令我头痛。 我收回被服务生带去吧台的目光,将喝到空了一半的珍珠奶茶杯子,用力的摇了摇,不是很开心的提醒他:“姜北笙先生,你的正式介绍,可还要继续?” 他端起热气腾腾的咖啡杯,浅饮了一口。 “我家人不多。父母在我一岁的时候因感情不和离异,我判给了父亲。半年后,母亲再婚。也就过了十来天吧,父亲醉酒驾车意外身亡。是爷爷将我一手养大的。我没有兄弟姐妹,父亲也是独子,母亲倒有一个姐姐,但自从她改嫁后,爷爷就断绝了我与她的一切往来,也包括这个姨妈。现在爷爷年纪大了,对我要求不多,就希望我尽快找个人结婚生子。结婚生子,对别人来说,或许只是一件水到渠成的事。就像……春天到了,花会开。年龄到了,跟你结婚的人也就到了。这种想法出现在我跟我的第四任女朋友分手之前。分手后,我才明白,水到渠成的事,渠,必须是畅通无阻的,水,才能不急不喘的流过。我这条渠,在我父母离异、母亲再婚、父亲意外身亡后,已经被堵得滴水不漏。简单点说,我不相信女人,不相信婚姻,更不想结婚。这就是我为什么要对你穷追不舍的原因。” 三十五年来,第一次有一个男人,对我信誓旦旦的说出“穷追不舍”四个字。 我理应欢欣雀跃到手舞足蹈,可事实是,我沮丧得很。默念了三遍“人心不足蛇吞象,欲壑难填鬼见愁”才将自己的沮丧一点一点抚平。 一个半小时后,我跟姜北笙在咖啡屋前的街尾友好分手,各回各家。从咖啡屋走到我家,不过十五分钟的路程,我多走了五分钟,才到了家。 刚在沙发里躺下,憨豆老爸的电话就追来了。 我这才记起,白慕言还在菜菜子家做客,突然之间就有了不好的预感。 “柒柒吖,爸爸先给你道个歉。最近这段时间以来,爸爸跟妈妈都太心急了一些,给了你许多压力,是爸爸妈妈不好,不该成天催你念叨你。唉,爸爸妈妈知道错了,以后不催了不念叨了,只要你过得好,过得开心,经常回来看看,爸爸妈妈就知足了。呃,对了,那个小白,已经回去了。嗯,柒柒吖,小白这个年轻人是很不错,长得不错,学历不错,工作不错,家境也不错,不错,真的是很不错的一个年轻人。别说你喜欢,爸爸妈妈也很喜欢。但是闺女吖,再喜欢,咱也不能喜欢别人的东西。就说这订了婚的人吧,虽然没有法律效力,可人家也是未婚夫妻。未婚夫妻也是夫妻,你这……你这样是不行的。柒柒吖,听爸爸一句劝,咱不干插足别人婚姻的坏事。我听你舅妈说,那个陈正很不错吖,年纪是大了点,可也是初婚,你不吃亏的。柒柒,听爸爸的话,明天你回来一趟,跟陈正的姑姑在家里吃一顿便饭。你跟陈正再好好接触接触。” 在我记忆中,这样的长篇大论,憨豆老爸有且只有过两次。一次是我十二岁时,他跪在奶奶的灵堂里絮絮叨叨,另一次就是今天。 可见,憨豆先生在白慕言这件事上,受到的打击是巨大且沉痛的。 我叹了口气:“爸,你误会了,我也是今天下午才知道白慕言订婚了。我承认我是……” “哎呦呦,我的女儿吖~” 我正想跟憨豆老爸好好解释解释,电话那头突然杀出菜菜子悲戗的声音,害我用力过猛,差点没把舌头咬断。 “老太太我会被你气死的啦。老太太求求你哈,千万千万别这么想不开啦,你是年纪大啦,是脾气不好啦,是不晓得照顾人啦,是有一身坏毛病啦,可你放心嚄,老太太给你去庙里算过啦,你不是孤独终老的命哈……” 菜菜子哭天抢地,我头痛,十分的头痛。 等不及她将话说完,忍着舌痛,不管不顾的挑衅道:“谁说我的对象是白慕言,我的对象是姜北笙。就是今天被你们不分青红皂白冷落在一旁的小姜。哎呦呦,老太太哈,就问你惊不惊喜吖?意不意外吖?” (未完待续) 第十四章 老太太惊不惊喜,意不意外,我不知道。但我却是真心被自己惊喜又意外到了。 没错,就在几个小时之前,就在街尾咖啡屋,我再一次拒绝了姜北笙。理由还十分的可笑,我们竟像一对真实的情侣一样,败给了该死的仪式感。 他带着绝大多数男人都有的成见,不愿意为仪式感买单,所以他要的是一场没有婚礼安安静静冷冷清清的假结婚。我像绝大多数女人一样固执的认为,没有仪式感的婚礼就是耍流氓。即算这是一次假结婚,但我结婚嫁人不假,国家统一制作发配的结婚证不假,合法获得的丈夫不假,我为什么不能有婚礼? 我不但要有,且还必须是隆重且盛大的。 鉴于我们谁都不想在咖啡屋闹得鸡飞狗跳,所以,我们选择友好分手。 凌晨一点的夜里,我抱着被子欲哭无泪的坐在阳台地板上,为即将到来的第一缕曙光焦虑、痛苦。 芸豆叹了口气:手机恐惧症,这是当代年轻人的通病。狐狸,你也不年轻了,怎么还会得这种病? 这确实要怪我。 如果我不是一到家就给手机充电,我不会接到菜菜子与憨豆先生合谋打来的电话,没有那通夹带人身攻击的电话,我怎么可能急火攻心的犯下这等大错? 我哽咽了一下:芸豆,大半夜的,你愿意舍命相陪,狐狸我感激不尽,但是,你能说点有用的吗? 芸豆呵呵两声干笑:有用的是,但凡知道疼惜自己女儿的丈母娘,肯定瞧不上无房无工作无抱负的“三无”女婿,哪怕他在城中央有一个市值三百万的铺子。无用的就是,不管我们菜菜子女士看不看得上,你也只能是他。至于,你昨天再次将他拒绝的事,我觉得问题不大。不是有这么一句话吗,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他追了你两次,你反追他一次,不吃亏。 芸豆这副心思,在很大程度上代表着大部分女人的心思。所以,情感类专家总爱这样说:女人的心机讲究形式,男人的心机在于结果。 解释得通俗易懂点,就是芸豆口中的“山”与“纱”。 只不过,世事无绝对。 有的女人,懂得适可而止,于是,她们顺利出嫁了。有的女人,坚持要为自己等到一个跨过高山与大海的追求者。很显然,这样的男人实在太少,于是,剩女越来越多。 我被剩下,很显然,与此理论无关。但这并不影响我做一个适可而止的女人。 凌晨一点四十六分,我给姜北笙发了一条简讯:关于假结婚的事情,我慎之又慎的考虑过了,你的提议是完全可行的。但前提是,你必须证明你的铺子是真实存在的。 芸豆笑得十分猥琐:女人的婚姻,要么是爱情,要么是物质。狐狸,你长进了。 我发了一个no:我这样说,本无关爱情更无关物质,不过是替自己放弃的仪式感寻个等量补偿而已。你想想,一旦他问我为什么回心转意,我就可以说,三百万的铺子是块诱人的奶酪。所以,凌晨两点,我在奶酪的驱使下,屈服了。 芸豆鼓掌又点赞:狐狸,你的策略严思缜密,简直让我刮目相看。既然说到了凌晨两点,那我就不得不告诉你一个事实。据不可靠的非官方数据统计,凌晨两到三点之间还不睡的成年男人中,有百分之八十存在以下两种可能。一是,他在与有夫之妇偷情;二是,他在偷完情回来的路上。如果姜北笙回了你的信息,你觉得,他会是哪一种? 哪一种不知道,但我有种要喷饭的感觉确是真的。 我送了她一个白眼:如果这个假设成立,那是不是也可以反之用在女人身上?那我想请问一下:芸豆女士,你此刻也没睡,你是正在偷情还是在偷完情回来的路上? 芸豆三呼冤枉:狐狸,你别忘了,偷情是一个双人游戏,有百分之八十的男人不忠,就有百分之八十的女人在配套着不忠。所以,你说的反之论是成立的,但你将我纳入那百分之八十,则是不成立且错误的。 想要给别人制造罪名的人,永远都是清高的将自己置之度外。 唯一令我感到庆幸的是,姜北笙,没有任何回复。 芸豆大失所望:狐狸,相信我,不熬夜懂得自律的男人比熬夜打飞机的男人更可怕。 对于男人这个群体,芸豆的言论,永远让她那一场不幸且不幸还在延续的婚姻,错误且充满敌意的支配着。 小时候,父母总是教育我们,要做一个诚实的孩子。等到我们长大步入社会,我们终于发现,盲目的教导孩子诚实,是一件极其可怕的事。 就比如此刻,我明明知道芸豆的言论,是被偏激支配的,可我却没有办法诚实的去纠正。因为,那场婚姻不是失败,而是不幸。 一个被不幸伤害过的人,为了在日后生活中避免这种不幸再度降临,自我管束的过分警惕,身为局外人,再高尚的道德教条,都是伪善。哪怕这种道德是诚实。 我什么都没说,就这么睡着了。 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上午九点,不是睡到自然醒,只是被冻醒。 醒来第一件事,我翻看了手机。 姜北笙果然是一个说到做到的人。 说不再给我机会就真的不再给我机会。面对空荡荡的手机屏幕,我开始出现头晕、脑胀、喉痛、鼻塞的症状。 中医学上称之为受寒后的感冒。 可我现在这种情况,已经没有时间让自己生病,更没有时间给生病的自己找医生。 我抱着被子回到卧室,随手将被子扔在床上,再拉开衣柜换了身衣服。因脑袋昏沉得有点厉害,我不得不用凉水洗了一把脸,才让自己舒服一点。 如果姜北笙说的话是真的,那我绝对有把握将他市值三百万的铺子,从市中心电影院附近的商业圈里找出来。找出了铺子,我就不愁找不到他暂住的白家。 见面三分情,虽然我跟姜北笙谈情还为时过早,但该有的态度还是得有。 我靠在车窗上,眼睛朦胧的望着车外闪过的人或楼。 的哥几次回头,我有点不耐烦,听说最近的世道对年轻漂亮且单身出行的女性不是很友善。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不友善? 我咳嗽了一声:“师傅你看什么?” 的哥细长的眼睛在后视镜里憨厚的笑了笑:“呃,如果方便的话,能否请你静个音。因为,你手机一直在响,我有点分神以为是自己手机响,老想拿出来摆弄摆弄。可公司有规定,开车过程中不准看手机,一经发现,罚款五百。” 我承认这有点尴尬。 默默问了句:“师傅您今年贵庚?” “五十有六。” 去你的手机恐惧症是当代年轻人通病。 芸豆的话,果然藏着偏激与偏见。我将手机从包里拿出来,设好静音后,推开未读信息一看。人顿是不好了。 (未完待续) 第十五章 据不靠谱研究表明,女人在男人眼中的新鲜度,往往只存在于关系开始的前三天。当这个黄金七十二小时过去后,男人的肾上腺值将再次回归正常水平。 我不得不承认,这个不靠谱的研究结论,在我身上是靠谱的。从我跟姜北笙第一次见面到昨天我们友好分手,不多不少,整好三天。 这似乎正好解释了,为什么他没有时间回我简讯,为什么他此刻会陪一个女人看电影。呃,好吧,我承认,从加菲猫拍下的照片来看,荧幕上放得热火朝天的,确是一部动画片。 芸豆冷笑一声:狐狸,本豆子没说错吧,不熬夜懂得自律的男人比熬夜打飞机的男人更可怕。 我揉了揉供血不足的太阳穴。 眼前这个三线城市的上午九点与晚上九点,就像一个女人妆前与妆后的区别。幸好,我选择出门的时间是妆前上午九点,才能在半个小时后准时到达市中心电影院门口。 芸豆吐了个泡泡:狐狸,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 菜菜子与憨豆先生都统一战线了,我若不把姜北笙追回来,等待我的只有变态陈正,没有怎么办。 我叹了口气:猫猫,你们在第几厅?什么时候散场? 加菲猫速速回了句:三厅,再有二十分钟,电影散场。狐狸,需要我支援吗? 真正的情感撕逼大战,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战事没开始就优先考虑帮手的问题,这种人,这种行为,只有一个解释:心虚。 大夫说我气虚血虚,就是没说我心虚。 我诚意提醒道:猫猫,如果我是你,我一定会立刻马上带着所有学员离开电影院。因为,一个好的育人教书匠身边,不应该有一位敢于在大庭广众之下与人撕逼的闺蜜。 加菲猫送上一束鲜花:谢谢提醒。但身为闺蜜,还是想问一声,你可有计划? 戏剧源于生活,但比戏剧更狗血的才是真实生活。 身为一个天天与生活打交道的女人,我自信我并不需要什么计划。毕竟,活在当下,谁还没有一点演技? 我收起手机,迈着自信的步子,往第三影厅走去。 影厅的过道,虽然狭窄还昏暗,可也胜在观影的人不多,我刚走到一半,就把一身黑装的姜北笙遇上了。 “姜……姜北笙?”我假作吃惊的支吾了一声,再虚弱的扯了扯嘴角,笑得有几分落寞:“真的是你。” 姜北笙眉都不皱一下:“来看电影?一个人?” 我难过的咬了咬牙,将一只手慢慢贴在腹部,一只手按住胸口:“我……不是来看电影的。我……我是……”停了一停,特意喘上两大口,再接着支吾:“我……我有点不舒服,可能是这里太闷了。你要是有时间……能不能,出来说两句?” “不舒服就去看医生。”姜北笙不客气的说道,手却迅速落在我额间上:“有点烫,你发烧了?” 他皱眉的样子很凶,语速也快了许多。 我摇摇头。 “这里空气不好,要说什么,出去说吧。” 他给了我一个怏怏不乐的眼神,我哦了一声,他新结交的相好突然笑了:“北笙,她是谁?” 北笙? 我嘴角一抖,本姑娘相亲无数,却也是第一次见识,一对男女刚接完头相了第一回亲就叫得这么亲密。 呃,莫非,这个女人十分恨嫁? 我边走边小心打量。 气质高雅,模样标致,长发披肩,衣品在线,呃,是个强有力的对手。唯一庆幸的是,年纪看着不比我小。否则,接下来的戏,我还真没脸再演。 “她是谁?怎么没听你提过?” 问得这么细致入微?糟了,她不会已经把姜北笙瞧上了吧? 呃,不应该不应该。 一个三十过半的女人,与其说她对男人一见钟情,不如说她对男人的铺子一见钟情。 “她~”姜北笙重重觑了我一眼:“一个过去式的人。” “呃,你们还有故事?” “有也是以前的故事。” “说说看。” “你不是劝我,人不能一直沉湎于过去,要学会往前看吗?还提它做什么?” 不过一场电影的时间,就能聊人生聊过去。 速食男女原来是真的。 “你们在这里坐一下,我去买水。” 姜北笙低头看了我一眼,我打了个冷颤。 看什么?我是真病,不是装病。 “想说什么,等我买了水回来再说。” 我拘谨的点点头。 “你好点了吗?” 姜北笙一走,那个女人笑眯眯的问道。 芸豆在离婚的时候说过这样一句话,女人之间的较量,往往是等男人离开以后,才会全面爆发。 虽然她话中“女人之间”指的是她跟她婆婆,但有用的话,放到任何一个场合都会有用。譬如,眼下。 我眉一横,开始沉着应战:“头晕晕的,浑身无力。” 她白净细腻的脸上露出几分关怀:“感冒了?” 如果这个女人还没傻到无可救药的地步,在看到我第一眼时,她就应猜到我此番来者不善。对一个来者不善的女人倾注自己的爱心,呃,必须承认,她演技比我好。 我艰难的笑笑:“不应该吧,最近穿得暖睡得好,特意将自己保护得很好。” 她若有所思:“那你……可还有其他别的症状?” 我嗯了一声:“胃口不好有点恶心算不算?” 她顿是大张着嘴,手指颤抖:“你,你该不会是……” 我生怕她把那两个羞羞的字说出来,急忙打断她道:“我我,我不是故意的。你千万别,别误会北笙,他,他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坏。” “他知道吗?” 我摇摇头。 “你是来告诉他的?” 我还是摇摇头。 她皱着眉,沉默大概有半分钟:“我知道了,我来处理。” 说完,起身走到一侧,扶栏沉思。 姜北笙回来的时候,她仍保持那个姿势没动。 “怎么啦?” 姜北笙从购物袋里拿出一瓶水递给我,一头雾水的问道。 我接过水,摇摇头。 “姜北笙,你跟我来一下。” 见到回来的姜北笙,那个女人结束沉思,气场大开的吼了一句。 姜北笙一愣。 我也一愣。 原以为是只大甜椒,没想到是只朝天椒。这脾气,呃,他们不会打起来吧? 我咽了口口水,拧开瓶盖正准备喝一口压惊,却万分不幸的与姜北笙探究的目光不期而遇。 我咳嗽了一声:“你看我做什么?是她有话要跟你说,又不是我有话要跟你说。” “你确定你没有在她面前乱说话?” 我哼了一声,冷笑道:“姜北笙先生,请问你口中的‘乱说话’特指哪方面?我不记得我们之间还有秘密。” “假结婚的事,你没跟她提吧?”姜北笙的脸忽然凑到我面前,就像一头外出捕食的野狼,目露凶光。 “这种事……”我有点吃架不住,赶紧用另外一只得空的手将他强行推开:“能见人就说吗?” “最好是这样。”他收回凶光,将购物袋往我怀里一掷:“里面有感冒药,坐这等我回来。” 我微微扬起嘴角:“我,我这不是感冒。” “爱吃不吃。” 他丢下这句话,转头就走。 我曾计算过,我喝完一瓶250毫升的水,大概需要三分钟,等我将手中这瓶水喝完时,姜北笙阴沉沉的独自回来了。 “伍小柒,你可以呀,找我当背锅侠。” 这是他回来后,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我有点懵。 呃,不是孩子亲爸吗?怎么变成让他背锅了? 我演技真有这么烂? 不应该吖。 (未完待续) 第十六章 “这中间似乎有点误会。”我把姜北笙丢给我的购物袋原封不动的还回去,笑着说:“我可以解释的。” 姜北笙不为所动,坚持与我保有三步路的距离,两只手插在裤袋里,只是轻飘飘的斜了购物袋一眼:“怎么没吃药?噢,对了~”他像个从混沌中忽然醍醐灌顶的清白人一样,转眼之间,冷漠的语气无不充斥着嘲讽:“你如今身体金贵,不能随便吃药,特别是感冒药。” “都说是一场误会,你就不能……” 我急得直跺脚,那个女人,一定是故意的。 “伍小柒~”我话还没说完,姜北笙就粗鲁的打断道:“这样更好,明白吗?” 我一愣,摇摇头:“不明白。” 难得这张大黑脸没有动怒。 “当背锅侠也好过被人惦记。实话说了吧,今天凌晨两点你给我发讯息的行为,令我十分困扰。因为你这个样子,像极了我曾经那些不肯分手,就在三更半夜打电话或是发讯息骚扰我的前女友们。懂了吗?” 比喻打得如此浅显露骨,能不懂吗? 我冷哼一声:“要不是你隐瞒白慕言订婚的事,我会悲催的被我家菜菜子女士和憨豆先生误以为是爱上别人未婚夫的准小三?姜北笙,既然你把话说开了,那我也实话实说吧。我舅妈给我介绍了一个中年瘪三还变态。因为白慕言这件事,我现在就剩两个选择,要么是你,要么是那变态。两权相害取其轻,你,懂了吗?” “求人就得有求人的态度。”姜北笙突然将右手从裤袋中抽出来,冷不丁的按在我额头上:“烧得还不算厉害,说两句应该没问题。” 说完,收回手又插进裤袋里:“走吧,去三楼咖啡厅喝杯冰咖啡,给你降降烧。” 与昨天一样,姜北笙给自己点了一杯黑咖啡,给我点了一杯珍珠奶茶。 我手拿吸管不停搅拌着奶茶中的珍珠,比起珍珠奶茶其实我更喜欢绿茶。昨天,姜北笙在没有征求我意见的情况下自作主张,我尚可原谅。今天,我无论如何都不能姑息养奸。 “服务生,这里麻烦上一杯绿茶。” “你……不喜欢珍珠奶茶?” 姜北笙的意外令我相当吃惊。 大四下学期,叶利民忽然宣布订婚喜讯。我与我寝室的姑娘们在一片哀嚎声中集体失恋。为了度过那些悲伤且难眠的夜晚,我们会整夜循环播放一个中国台湾男歌手咬字不清的呢喃情歌。 女人移情别恋的速度,从来无关形式与内容,也无迹可寻,简而言之就是,女人做出一个改变不需要理由。 一个星期后,我与我寝室的姑娘们再次体会到爱上同一个男人的幸福。而获取这个幸福的源代码,就是每天喝一杯我们老公代言的奶茶。 我往热气腾腾的茶杯里吹了一口气。 姜北笙对我的解释仍在翘首以盼,我抿抿嘴,从久远的记忆中回过神来,略略解释道:“与喜欢无关。不过是我离开象牙塔与全社会的男人和女人争夺生存空间时,我身边的人或多或少都在释放这样一个信息,一个整天捧着奶茶不放的姑娘,永远没有一个杯里泡浓茶的姑娘头脑清醒。” 姜北笙哦了一声:“你这个解释,蛮新奇的。” 我听不出好歹,低头喝了一口茶,干脆言归正传。 “刚才那个女人,是你今天的相亲对象?” “伍小柒女士,我们好像还没有结婚,你这样问,我又要困扰了。” 女士? 我右眼猛烈的跳了几跳:“ok,这个问题跳过。下一个,不能有婚礼,结婚照总可以有吧?” 姜北笙不假思索的笑道:“婚礼都没有,还要什么结婚照?你都这么大年纪了,参加过的婚礼没有百场,也得有五十场,怎么还是看不透?” 我眼一横,嘴角哆哆嗦嗦:“依您老这意思,蜜月也多余?” “多余。” “与我闺蜜吃顿认亲饭也多余?” “多余。” “跟我左邻右舍打声招呼也多余?” “多余。” “让我同事瞅一眼也多余?” “多余。” 我端起杯子,一口气喝光一杯茶。 “好吧,姜北笙先生,能否麻烦你告诉我,什么才是你认可的不多余?” 姜北笙沉思着脸,一双眼睛很没礼貌的冲我睥睨着:“先扯证,扯完证,再挑个适合的日子一起去你家吃顿便饭。至于我爷爷那边,我会告诉他的。” “就……就这么简单?” “当然不会就这么简单。你等我一下。” 说完,他起身去到吧台,只见他与服务生嘀咕了几句后,就拿回一张白纸跟一支笔。 “虽然我们是假结婚,但中国的婚姻法不存在‘真假’两个字,一旦我们扯证成功,就是合法夫妻。无论在道德层面还是在财产问题上,都将受到相应的束缚。为了避免我将来落得一个人财两空的凄惨下场,扯证之前,我们有必要先把手续捋一捋。” 在我已探明的认知中,人财两空这个成语从它横空出世的那一刻起就是一个被赋予悲剧的角色。 而这个角色,不是泛指女人吗? 他一个脾气坏又睚眦必报的男人,谁敢让他人财两空? 我由内到外皆感受到一种奇耻大辱。 “咳咳,姜北笙先生,你是不是对自己有点误解?” 姜北笙淡定的望了我一眼:“不要觉得委屈。我所指的‘人财两空’不是从男女性别差的方面去分析,而是从你我对婚姻的态度去定义。你想想,我是恐婚,这个理由,足以让我对我们这段婚姻保有绝对的忠诚。可你呢?你不过是为了替自己寻找到一个理想的结婚对象,选择暂时性披上我们婚姻的外衣。这样两个人,谁会先离开这段婚姻,谁会做出婚内出轨的事,还不够清楚吗?” 大约是五年前,蚊子跟她家的技术男大吵一架后,发表过这样一番感叹:女人的算计多而冗繁,却永远是在鸡毛蒜皮上絮絮叨叨;男人的算计少而致命,一次攻击,往往不亚于一场伤筋动骨的大型手术。 我不得不承认,蚊子的婚姻能够成为我们四个人当中营运时间最长的一段,不是没有她的独到之处。 我很有挫败感的吐了一口气:“同意,继续。” (未完待续) 第十七章 “……甲乙双方本着日久不生情,有名也无实的合作精神,签订本协议。本协议一经签订,双方不得将协议内容透露给第三个人知晓……” “呃,关于这一点~”听到这里,我忍不住插嘴嘟囔了一句,姜北笙立刻警惕起来:“关于这一点怎么啦?” “呃~”我艰难的吞了吞口水:“可能,可能会有点……小问题。” 姜北笙双眼一瞪,一道凶光从他瞳孔中光速袭来,好似要将我戳到百孔千疮才满意般,我只感头皮阵阵发麻,舔了舔嘴角:“我没骗你,问题真还不大。” 他抿嘴静默足有二十秒:“你跟你朋友说过我们的事?” 冷冷一句问道。 “呃,不……不是朋友。”我两眼望了望屋顶:“是……是朋友们。” “伍小柒,我连白慕言都没说,你竟到处……” 眼见姜北笙是炸了炸了,我吓得是怂了怂了,举着三根手指急道:“没有没有,没有到处,只有三个。” 中国最具智慧的人诸葛孔明说过: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此时此刻,我深以为然。 就因这个小小的失误,在后续过程中,我一直处于落后就挨打的局面。好不容易才把协议签了,又将明天登记注册的时间地点约定好,婚前准备工作就算潦草结束了。 临到要分别时,姜北笙突然将我一把拽住:“我是受害者,凭什么每月还要给你三千块家用?” 我打了个喷嚏:“男婚女嫁,光明正大。你怎么就成受害者了?” 姜北笙撒开我的胳臂,眼睛在我小腹上来回转悠,我脸唰的一下就红了,急忙捂住腹部,冲他小声又严肃的警告道:“我再次重申一遍,我没怀孕。” “这个嘛,你说了可不算,医生说了才算。” “你什么意思?不相信我?呵,要不要我现在立刻马上去医院做个检查吖?” “呃,是个好主意。走吧。” “吖?” 当下社会,身为一个成年人,谁还没有祸从口出的时候? 我在妇产科大夫一脸嫌弃的问询下,只能这么狼狈的安慰自己。唯一值得庆贺的,这是一位女大夫,且是一位衣着朴素,脸上无妆,身材微胖,年龄在五十岁上下的女大夫。 我松了口气。 不知为什么,对于这个年龄段的女人,我一直抱有不可扭转的误解与成见。总是错误的认为,她们倘若不朴素,就一定有一个十分难缠且十分挑剔的性格。 幸好,我遇到了一位不挑剔的大夫。 替我做完检查后,这位朴实无华的大夫让护士小姐姐将等在门外的姜北笙带了进来。 “你是她爱人?” 这气势汹汹的当头一句,没有吓到姜北笙,却把我吓出一身冷汗来。 “是,我们明天就去民政局注册登记了。” 小样,装得还挺像。 我冲姜北笙偷偷翻了个白眼。 “那好,你跟我出来一下。” 与西方直接奔放的性格不同,中国人更加注重含蓄,尤其是医院的大夫。无论是狗血剧还是现实生活当中,大夫总是绞尽脑汁的让病人成为最后一个知道自己将不久于人世的知情者。 那一刻,我的世界突然坍塌了。 子宫癌?宫颈癌?还是子宫肌瘤? 脑子片刻都停不下来。 趁护士小姐姐替我去拿药的空隙,我终于忍不住,颤颤巍巍溜到门口竖起耳一听。 人就不淡定了。 “身为她的爱人,你应该理解她,而不是一味的给她压力,毕竟,这种事是急不来的。” “是是是,是我太心急了。” “她现在这个年龄属于高龄产妇阶段,虽然错过了最佳生育期,但只要你们心平气和好好调养,生出来的孩子照样聪明伶俐人见人爱。” “我记住了,谢谢大夫。” “希望你是真的记住了。也不看看你俩多大一个人,感冒当做怀孕闹到妇产科的,我从医几十年,还就见过你们这一例。以后别再这么没常识。” “是是是,大夫您教育得是。” “我已经让护士去药房替你爱人取了些备孕的药,你回去以后好好安慰她。” “是是是,谢谢大夫。” 呃,听到这里,我能说什么呢?我只能说,这就是我为什么喜欢这个年龄段外表朴实无华的女人。 回去的路上,我心情倍好。姜北笙的脸却意外的没有很难看。 我不怀好意的瞟了他一眼:“大夫把你叫到门外说了那么久的话,到底跟你说了些什么?为什么要背着我说?难道,难道我身患绝症?” 姜北笙咬着牙横了我一眼:“伍小柒,你够了吖。别以为我真没看到。” 我顿是奇怪了:“你看到了什么?” 姜北笙哼哼两声:“以后再偷听,一定要记住,门缝不要拉得太大。” 我一愣,半晌之后讪讪一笑:“记住了。门缝不要拉得太大。” 两人再是无语。 车子停到我家小区门口时,我低头看了看表:十一点四十二分,要不要请他吃个便饭? “还不下车?” 姜北笙不耐烦的看了我一眼。 我咬咬牙,请请请请个屁也不能请他。 便提着一大袋滋养品忍气吞声的迅速下了车。刚走没几步,姜北笙突然下车从后面追了上来。 我一惊,想都不想脱口就道:“我家不开火的,想吃饭的话,跟我去云吞店吃面吧。” “身为女人,你还能再没用点吗?” “谁谁谁谁规定女人就非得洗衣做饭生孩子做家务?” “我一定是疯了,才会找你结婚。” “呵,要这么说就没意思了。” “确实没意思。”姜北笙将手中深棕色公文袋往我怀里一丢:“明天上午九点,城南民政局门口,不见不散。记住,落什么都别落户口簿。” 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等到车子驶出以后,我才小声的骂了句:神经病。骂完,将他留下的文件袋打开一看,我这颗老姑娘的春心再一次噗通噗通停不下来。 晚上八点,三八会议准时拉开帷幕。 蚊子率先抛来一个白眼:狐狸,你签的这是什么? 我喜滋滋答:婚前协议嘛。 芸豆吐了个泡泡:真是稀奇,你俩一个假结婚,还要把我们三个协议进去祸害,这是哪门子婚前协议? 我喜滋滋答:保险起见嘛。 加菲猫送来五个狗头:没有房子没有婚礼没有蜜月,婚后还住你家,你这头蠢狐狸,你吃大亏了。 我喜滋滋答:物尽其用嘛。 蚊子怒了:这不像你,狐狸,我知道了,一定是他胁迫你的。 我喜滋滋答:纯属自愿滴。 加菲猫发了个哭脸:狐狸,你别骗我们,你根本不是一个大方体贴乐于助人无私奉献的人。你肯定是有什么把柄落在了他手上。 芸豆附议: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这个时候,你应该选择相信我们三个人的聪明才智。 我喜滋滋答:你们这不是聪明才智,你们这是见不得我好。 蚊子嗤之以鼻:你好?你哪好? 我喜滋滋答:我好在有一份市值三百万的铺子房契需要我保管。 有人说,这个世界上只有两种人,穷人与富人。虽然我们不愿承认,但在富人眼中,我们就是毋庸置疑的穷人。所以,对于意外降临的财富,我们所能表露的除了热忱就是热爱。没有不喜欢。 哪怕铺子房契给了我,铺子与我之间仍像大海与蓝天,谁都不属于谁。可这也是财富,我没道理不喜滋滋的乐呵。 蚊子笑成一朵花:恭喜狐狸脱单成功。 (未完待续) 第十八章 我,要结婚了。 就在一个星期前,迫于现实的无奈,我不得不把结婚打算提上日程安排。谁能想到,不到七天,我就真的要结婚了。 这,算不算心想事成? 我想了一个晚上没睡,也没想明白这到底是算,还是不算。 第二天早上六点不到,我洗漱完后坐在阳台上等天亮。几年前,中国影视剧史终于在续1998年的还珠格格之后,又迎来了一部喜大普奔的现象级ip大剧。 我和我的死党们每天晚上八点准时连线追剧。有一天晚上,正好追到这样一个片段,剧中一个女人向另外一个女人哭诉:你知道从天黑等到天亮的滋味吗? 我第一个捧腹大笑。 蚊子略有伤感:一个女人长久的不谈恋爱,等同于将身心持续不断的自我封闭自我催眠,久而久之,就会对所有爱情中的悲欢离合产生一种冷漠的态度。狐狸,说的就是你。 芸豆则不以为然:据官方数据统计,现在的离婚率一年比一年高。为什么是持续高走而不是连年下跌?我个人认为,很大一个原因就在于,许多人根本没弄清楚恋爱与婚姻之间的关系。负责任点说,不是所有婚姻都来自于恋爱,也不是所有恋爱都会走向婚姻。哪怕是热恋中的情侣,除了他们自己,谁知道他们在这段情感中,各怀了怎样的鬼胎?图钱?图权?什么都有可能。所以,长久不恋爱的女人,并不能特指单身女人。可以是蚊子你,也可以是我,还可能是加菲猫。 芸豆气势汹汹的反驳就像法海手上的紫金钵,立秒就将我们三条小蛇收得服服帖帖的。 事件过去一个月后,我们终于知道芸豆那晚的感慨,得益于她跟她丈夫闹了整整大半年的离婚战。 又过了小半个月,芸豆出差路过我们这座城市。当时,加菲猫正在外地学习深造,我也还没有自己的房子,芸豆跟着我一起回了菜菜子家。 我们在一个被窝里说了许多话。在这许多话里,大部分都是芸豆在说,我负责听。 “狐狸,从天黑等到天亮的滋味,真他妈不好受。” 一被窝的话,我就记下了这一句。 许多年过去了,我仍没有参透,女人为什么要因为男人从天黑等到天亮?就不能睡完一觉起来后,白天再等? 直到今天我才明白,等与不等,身体做不了思想的主。 我将这座城市的昏暗与冷清看了足有一个半小时,才等来天边一丝泛白的光。 从我家到城南民政局,有三趟不重名的公交可以直达,但我步行,也就半个小时的路程。我决定省下这两块钱的公交票,去云吞店吃份加蛋的早餐。 出门前,我给菜菜子打了个电话。不管她承不承认,老年人的睡眠不足正在悄无声息的困扰着她。 这个点,从五年前开始,她就雷打不动的坐在客厅橘色沙发上看早间肥皂剧。我打电话过去的时候,她十二分的诧异。与绝大多数的中国式母亲一样,开始担心从来不会这么早打电话给她的女儿,是否出了什么事? 我只告诉她,中午我会带姜北笙回家吃饭。她高兴得与隔壁叔公找了个年轻老婆一样手舞足蹈。 我突然有了隐隐的担忧。 挂断电话后,我花去五分钟考虑,还是选择穿上那件火红色长风衣出了门。 女人的浪漫细胞,与爱不爱无关。 走到小区门口,我无可例外的生出一种憧憬,以为姜北笙会像偶像剧中的男主角一样,将车子停在昨天我下车的地方。 很显然,这一切真的只是我想多了。 我裹紧风衣,大步流星的向巷子云吞店走去。 九点过三分,我在民政局大厅坐等三十四分钟后,姜北笙一脸倦态的姗姗来迟。 这就是缺乏仪式感的男人与注重仪式感的女人之间最真实的反应。 我有点火大。 民政局的办证人员看了看姜北笙,又看了看我,不是很确定的问了一句:“二位……真的……是要结婚?” 我冷哼了一声,胳膊肘往姜北笙的胳臂上重重一击,咬牙切齿道:“问你呢?” 姜北笙换了个坐姿,恹恹道:“我是。她是不是,我不清楚。” 办证人员皱了皱眉:“现在时间还早,要不……要不二位去那边休息一下,顺便,再好好考虑考虑?” 我翻了个白眼:“考虑也这结果。有什么好考虑的?” 姜北笙横眉冷眼:“她说不用考虑,就是真不用,办吧。” “那……我真的盖章了?” 办证人员举着印章颤颤巍巍的又问了一句。 我照样哼了一声:“盖吧。” 姜北笙不甘示弱也哼了一声:“盖吧。” 办证人员吞了吞口水,手起手落后,忧心忡忡道:“办好了,祝贺二位。” 我笑容僵硬的从他手上将红本本接过来,不大愉快的嘟囔了一句:“有什么值得祝贺的?” 姜北笙一愣,足有三秒,才不失的尴尬笑了笑:“巧了,我刚好也想说这句话。我们果然是心有灵犀,天造地设的一对佳偶。” 我白了他一眼,低头将红本本认真检查了一遍,人顿是虚了:“你……你今年才……三……三十二?” “嗯。” “比……比我小……” “嗯。” “三岁?” “嗯。” 我张了张嘴,脸色铁青。 姜北笙凝了我一眼:“你介意?” 我点点头。 许多许多年前的一个夏天,在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我对一个年下男生出了暗恋之心。结果是惨淡而不堪回首的。从此之后,我对年下男有了根深蒂固的偏见。 这段过往,我已经许多许多年不曾记起了。 今天突然记起,仍是很不愉快。 身旁这个男人从里到外都在拒绝体谅女人,这个时候,他那张不太友善的脸果不其然的像被天狗啃噬的月亮一样,一点一点往下暗,冷冷一句:“离吗?” 办证人员吃了一大惊。 我跟着吃了一小惊。 结婚男女,到底应该遵循传统的男大女小,还是讲究各凭本事的女大男小,似乎很难争出一个皆大欢喜的答案。但姜北笙有一句话说得没错,到了我这个年纪,参加过的婚礼确实要比葬礼多。 所以,我听新人这样说过,为什么结婚?时候到了呗;也听新人这样说过,为什么会选他?稀罕他呗;还有新人这样说过,没有不满意,双方家长都很满意……众说纷纭里,确实没有听过有人为了双方年龄差而结婚,或是离婚。 呼了一口气,我沉痛的问道:“前脚领完结婚证,后脚办离婚,同志,请问一下,我是算离异还是未婚?” “婚姻不能儿戏。二位,如果你们经过慎之又慎的考虑后,仍然不改主意坚持要离婚,那么,请二位去离婚窗口拿号排队。我这只办结婚。至于这位女同志的问题,麻烦去咨询台。” 办证人员黑脸做了个请离开的手势。 姜北笙耸耸肩:“离婚窗口,呃,看到了,那儿,走吧。” 我将牙一咬:“谁不离,谁孙子。” (未完待续) 第十九章 现实社会的浮躁以及身为普通人对未来变数掌控的不确定性,让我们在很多事情面前表现出彷徨、沮丧、恼怒、挫败、无力、失望……这些消极的负面因子就像单机游戏中的贪食蛇,一点一点吞噬着我们原本就稀缺的理智。 当吞噬达到一定数量,我们终因理智不足,开始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被生活操纵,还是在操纵生活。于是,我们的大脑宛如短路的电板,时不时就要短暂性休克一次,让我们的思考能力与行为能力在那一瞬间,彻底失去领航者。 这样的局面一旦出现,最终导致的结果就是,我们不受控制的说着最决绝的话,却做着最幼稚的事。 就好比此刻的我与姜北笙。 离婚窗口的办证人员终于沉不住气了。 “二位,商量好了吗?” 她咬着牙问道。 我第一次见到一个政府公职人员,对前来办事的人民群众露出如此狰狞又痛苦的微笑。 忍不住想要跟她斗斗气:“既然是商量,自然不会这么快。” 这位五十多岁的大妈眼一瞪,嘴一抖:“速战速决不行吗?” 我眉一皱,脸色有点难看。 中国式人情一直在别人婚姻里扮演着劝和不劝离的角色,她这么亟不可待的样子,不会太不讲人情吗? 我双手紧紧捏住新鲜出炉的结婚证,咳嗽了一声:“你这个态度,我不喜欢。” 姜北笙斜来一眼,也咳嗽了一声:“脾气比我还大,我也不喜欢。” 大妈一听,左半边脸就跟即将中风似的,颤抖个不停:“二位,我办离婚办了几十年,见过中途后悔不办的;见过一来就掐架的;见过一个死活不离另一个死活要离的;也见过哭哭啼啼扭扭捏捏的;还见过签完字相视一笑泯恩仇的……但像你们这样,一坐坐半小时,什么都不说什么也不干,真的是前所未见闻所未闻。难道,二位是来蹭空调的吗?” “蹭……蹭空调?太滑稽了,太不尊重离婚人士了,我……我不办了。” 我将结婚证往怀里一搂。 大妈轻飘飘的叹了口气,转而望向姜北笙。 姜北笙轻轻一笑:“她说不办,就是真不办。” 大妈面色一沉,忽然站起来,冲着门外大吼一声:“下一个。” 听说五十上下的女人,容易与一种被医学界定义为“更年期”的坏情绪纠缠不清,我寻思着,大抵就是她这个样子。 与她遇上,多少有点不幸,但万幸的是,成年人的记忆就像一个随时可上锁的匣子,但凡对自己不利的,一律锁进匣子,只当此事从未发生过。 有人将其称之为阿q精神。 我跟姜北笙在回去的车上,终于像两个成年人一样,谁都不提谁是孙子的事。 “那个……”眼见车子就快抵达我家小区门口,我赶紧将头靠在车窗玻璃上,望着从眼前飘过的高楼和大厦,磕磕绊绊的说着:“今天中午……我们,我们要不要……吃餐饭,呃,庆祝一下?” 姜北笙双手紧握方向盘,眼视前方,面无表情的脸就像深不见底的海,令人望而生畏:“你真的……就那么介意我比你小?” 蚊子说过,婚姻生活中绝大多数的争吵,源自于夫妻双方的思想意识出现了不同步。一旦处理不当,夫妻关系就将像两条方向不同的直线,在产生一个交点后渐行渐远。 我谨记这个教诲,所以,不管是我们之间存在的三岁年龄差,还是谁不离谁孙子的偏激,在我这,已经全部翻篇。但在姜北笙那,好像成了一道过不去的坎。 我犹豫了一下:“比起不介意,我介意不是更合你心意?” 他闷了好一会儿,才将眼皮微微一抬:“你突然提到庆祝,不会是你自作主张对谁承诺过什么吧?” 我脊背一凉,对着玻璃哈了口气:“也不是什么特别的人,就是我妈觉得上回冷落了你,心里有点过意不过,想请你吃顿便饭算作赔礼道歉。” “哪有丈母娘给女婿赔礼道歉的?” 我讪讪一笑:“那……你是去,还是不去?” “你不已经答应了吗?”在黄灯闪起的刹那,姜北笙一脚踩住油门:“不过,你确定……只是吃餐饭?” 我点点头:“我非常确定我只有这个意思,至于我妈,上次你也见识过,她不是一个普通的妈,她的战斗力胜我千百倍。为了以防万一,我还是做了点准备。咳咳,听好。你跟我是大学同学……” “相差三岁的同学?” 姜北笙快速将我打断道。 我眨眨眼:“呃,同校。” “从年龄结构分析,我们如果同校,你大四的时候,我才大一,这样两个人相识相爱不是很有难度吗?” 姜北笙的疑问就像沸腾的开水,泡泡破了一个立马又吹出来一个,令我有点招架不住。 我想了想:“你身高马大,刚一入校,就被校篮球队拖去打篮球。一次与校外联谊赛中,你因眼神不好,把我错误的当做球框……” “我这哪是眼神不好,我应该是瞎。”姜北笙冷笑一声。 我手一摊:“姜北笙先生,你要是觉得我智商不够,编得太鬼扯。那好,我退位让贤,你来。” “我又没有你这种亲身经历的切肤之痛,即算想编,也不过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罢了。” 监控器上绿灯替换下了红灯,姜北笙慢悠悠的将手刹放下,轻轻踩了踩油门,车子就像一条胖乎乎的毛毛虫,开始缓缓前行。 我呆坐在副驾座位上,一脸的茫然。 许多许多年前的那个夏日,一只硕大无比且还异常凶猛的篮球,像一道天雷将我砸得眼冒金星。虽然过程与结尾没有一处是美好和值得回忆的,我也如愿许多许多年不再记起。可这道暗恋的疤,自从被姜北笙那令人痛恶的三岁年龄差碰触后,我就知道,旧疤要有新痛了。 “你……你,你听谁说的?” 茫然之后,我诧然一问。 姜北笙眉一挑,大吃一惊:“我……我瞎蒙的。” 我面色一红。 听说,人在犯傻后,血压会持续升高,等升到一个无法承受的高度后,就会聚集脸部,通过让人面色泛红而释放压力。 我这种不打自招的行为,俨然是犯傻无疑。姜北笙的不体贴,从来都是在最不该表露的时候,争先恐后的表露出来。 “原来你介意的不是年下男,仅是‘三岁’这个特定年龄差。呃……我明白了,你是被你的年下男恋人甩了?” “只有情侣之间,才计较甩与被甩的问题。友情以上恋人未满的男女,只谈错过与遗憾。很高兴的告诉你,姜北笙先生,您的妻子并未被任何人以任何形式,甩过。” 我气呼呼的反驳道。 姜北笙嘴一扬:“根据协议规定,这属于你的私事,不在夫妻须知范围内,所以,你没必要解释。” (未完待续) 第二十章 伍小柒与姜北笙婚前协议第三条第一款:不得在任何情况下以任何借口探究彼此过往。 姜北笙揶揄我不用对他解释,这份揶揄一点毛病都没有,但我心里总有几分不太愉快。这种不太愉快就像我家的鸡被人无缘无故扯了一根毛,我明明知道,有没有这根毛都不会影响我家鸡的下蛋效率,可我就是没办法说服我自己不生气。 或许这就是婚姻吧,每天都在上演男人与女人对同一事物不同认知的看法。过得下去,就叫磨合;过不下了,就是战争。婚姻之战,无须国家大事一般惊天动地,不过是在琐碎的鸡毛里揪着蒜皮互不退让。 我坐在车里,两眼绝望的盯着站在车外接电话的姜北笙,开始后悔今天出门之前为什么不看看黄历。 十五分钟后,姜北笙匆匆回到了车上。 “我有点急事,需要马上赶回上海。” 我轻飘飘的呃了一声。 十六分钟前,就在距离菜菜子家还有两个红绿灯的路口,姜北笙的电话响了。 他匆匆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眼神突然变得复杂,我一时没将自己的好奇心克制住,偷偷跟着瞅了一眼,无名无姓没有任何标识,不过是一串普通的阿拉伯数字。 这样的来电讯息,我只会当成卖房的与卖电话套餐的,二话不说直接摁掉。姜北笙却出乎意料的将车子停靠在了路边。 “你在车里等我一下,我去接个电话。” 他一手拿手机,一手拉车门,与他接完电话回到车上时的神情一样,是匆匆下的车。 以女人的思维角度去分析,一个不能备注却又熟悉到一眼就心知的电话号码,呃,除了厌恶的人之外,就只剩不能见光的秘密情人。倘若真是这两者其一,以我跟他的关系,他实在没有必要背着我去接。 姜北笙将我请下车后,我当机立断的打了两个电话。 第一个,打给菜菜子取消午餐之约。 第二个,我打给了曲炜。 曲炜是我高中同学老公的哥哥给我介绍的第三十八任相亲对象。相亲的时候,他四十一岁,今年四十二岁,离异,有一小孩,具体是男孩还是女孩,我忘了问。 并非我对离异有小孩的相亲对象心存敌意,实在是这个人不适合当老公。 相亲地点,他选的。在城南新区农贸市场隔壁一家大排档里。我找了好久,才找到那家大排档,可他却还未到。排档老板娘很抱歉的从昨夜还未来得及收拾的宵夜餐具里,随手捞起一只油腻腻的杯子,在自来水龙头下洗了大概有三下,许是见我眉头皱得有点厉害,又客气的从厨房提来一个热水瓶,将杯子内外冲了一遍。然后,倒入茶叶,泡了一杯袅袅升烟的绿茶给我端送过来。 我眼睁睁的看着这杯袅袅升烟的绿茶,等成一杯无人赏识的冷茶,叹了口气的功夫,曲炜才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 “真是抱歉,让你久等了,我是曲炜。” 等人不可怕,等一个不懂得对你好的人,才是真的可怕。 出于对介绍人的尊重,我耐着性子听曲炜絮叨了十分钟。十分钟后,不是我对介绍人的尊重有所变化,也不是我的性子被磨到再也坐不下去,而是这哥们接了个紧急电话。 “真抱歉,今天本来是我轮休,可有几个同事被临时抽去办案了,所里人手有点不足,这……这电话是出警电话,我不得不走,呃,下回,下回你定地方。” 我大概能明白,他妻子为什么要跟他离婚。 我们之间自然也就没了下回。 所以,当曲炜误以为这通时隔一年才姗姗迟来的电话,就是他当初与我敲定的下回时,我的尴尬不比他少一分。 “我心里就一直奇怪,想着,哪有姑娘把相亲的地方定到派出所来?呵呵……” 曲炜目测一米七上下,身材微胖,脸型却偏瘦,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一边给我泡茶,一边自嘲。 早听介绍人提过,曲炜这个人,别的优点不突出,性格好却是有目共睹。我与他虽只有一年前那短暂的十分钟交情,但他这个优点,我必须认同。 “这怎么能怪你,是我冒昧了。” “不会不会,怎么会冒昧。”曲炜搓着手,快人快语道:“你找我有什么事?说吧。” 我喝了一口茶,将杯子小心在桌角放好后,难为情的咳嗽了一声:“我……我在派出所也没有认识的人,这种事,又……又实在是不好意思去你们服务大厅咨询,所以,所以……” 一想到要跟曾经的相亲对象坦白,我此行目的,旨在调查自己今天刚结婚的丈夫是否为网上通缉犯时,我就觉得十分的难以启齿。 这份难以启齿持续大概有十三分钟的样子,曲炜办公桌上的电话就像一道催命符,尖锐的响了起来。 我一时情急,总算是将意思说了出来。 曲炜手一抖,刚拿起握在手里的话筒,哐当一声,掉了。 离开派出所时,曲炜望我的眼神,我永远都忘不了。那是一种“幸好我们没戏”的小庆幸。 晚上八点,我果然被我的死党们无情嘲笑了一番。 蚊子抛来一个飞吻:“这种事,你在结婚之前做,是谨慎;在结婚之后做,是愚蠢。人家曲炜对你从此另眼相待,此乃人之常情,无可厚非。” 芸豆赞同道:你跟姜北笙的婚姻属于典型的闪婚,是建立在彼此没有任何感情的基础上,在这样的婚姻里,缺乏信任与理解才是你们日常生活的准则。不要寄希望于他能对你毫无保留的坦白一切。 加菲猫附议:狐狸,记住: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怎样防你,你就怎样防他,总之一条,你不能吃亏,也不能动情。 我觉得这回,我的三个死党说得都很有道理。 正要发表一番感言,姜北笙的电话很没眼力见的打了进来,我只好憋着一肚子话,退出群聊接了这通电话。 “我到上海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永远是低沉且冷漠的。我听着虽说不太愉快,但他既然要像一个正常的丈夫一样,跟我报平安,那我也不能吝啬一个妻子的义务,轻轻呃了一声:“好的。” 我以为,夫妻间的对话就此结束了,没想到,姜北笙突然又道:“你……你中午,有回去吃饭吗?” 我情绪失常的呃了一声:“没去。” “我……我在上海大概会呆一个星期,下周三应该能回来,你,你要是不好交差,就跟你妈约下周四的晚饭。” 我一愣:“你……你,你真的是姜北笙?” “爱约不约。” 啪嗒一声,电话挂了。 有人说,男人的善心与耐心,永远敌不过女人的反复质疑。 这话,好像有那么一点点道理。 (未完待续) 第二十一章 婚后第一天醒来,床边没有老公,玻璃上没有大红喜字,餐盘里没有爱心早餐,已经足够令人沮丧到怀疑人生。可这一天,偏偏还是长假结束后的第一个上班日。 我在聒噪的闹钟中纠结的叹息着,发了足有一分钟的呆,才掀开身上的被子,下了床。走到卫生间,对着镜子中那张蓬头垢面的脸心有不甘的洗漱着。 身为一个社会人,我知道社会处处是框条,可我仍然很想知道,在这个华丽的世界里,到底还有多少人会像我一样寒酸到让生活逼迫着在自我与工作之间做抉择。 你问我这个抉择是什么? 难道还不够显然易见吗? 不就是比例假更准时的每月例会上,你家老板黑着脸,拍着桌子,在你与你所有同事勾头沉默时,声嘶力竭吼出的那三个问题? 譬如:自我和工作,谁重要? 又譬如:在自我与工作之中,谁应该排在谁的前面? 再譬如:两个关系,到底是谁要为谁服务? 这三个直击心灵问题的答案,我苦苦寻觅了十多年,却也不过是:今日东风压倒西风,明日西风压倒东风。难以定论。 我的死党们倒是干脆利落。 蚊子选择工作,她给出的忠告是:为五斗米折腰不是你的错,因为我们有房、车贷款要还,有父母要赡养,有孩子要拉扯,有人情社会要应酬……如果失去工作,这些东西谁来替你保障? 这是最普遍的保守型人生。 就像银行柜台上摆放的保本理财产品,不管你投入多少,它给你的回报都吝啬到不够你去商场随心所欲的逛上一圈,可它稳就稳在不会让你血本无归。 我跟芸豆一面惦记着这种万无一失,一面又对大富大贵有着强烈的渴望,蚊子的话,我们听听也就不敢反驳。 只有加菲猫,她是一个对人生从来不渴望安逸与一成不变的女人,所以,她选择自我。最令我们三个恨到牙痒痒的是,她竟然成功了。 从此以后,是争取自我还是保卫工作,就像结婚生子一样,成为我们三八群忌讳莫深的第二个领域。 我也如愿在浑浑噩噩中混到了如今这个岁数,自我就像一段尘封已久的烂情事,再也不敢随意提及。 女人的脆弱就是这样简单,不是源于这个社会的白眼有多少,也不是恐惧你身后会不会有人支持,仅仅只是因为年纪大了。 年纪大了,真他爷爷的不好受。连卖水果的大叔都不向从前那样好说话。 你说,能不认命吗? 我从衣柜里取出灰白色上衣,灰白色半身裙换下我的草莓睡衣睡裤,再套上黑色长筒丝袜,加上那件黑色直筒风衣,我的职业装扮才算彻底完成。 与城市的发展同步而行,我们单位目前也分出了两个区域,城东旧区的老部与城南新区的总部。我所在的部门隶属老部,与菜菜子所住的小区,相隔不过两条街。这也是我为什么迫切想搬到城南居住的原因之一。 为方便广大职员上下班,单位特意给我们安排了一辆接送班车。每天早上七点二十五分,这趟班车准时达到我家小区门口。班车司机姓陈,我刚上班的时候,我们都叫他小陈,现在大家已经习惯称呼他老陈。 我与老陈共事最久,所以,他会格外多等我一分钟。一分钟后,不管我出不出现,车子都将驶离我家小区,开往城东。 我因此给他取了个绰号:陈一分。 今天的班车无一例外的在行进二十分钟后,顺利抵达单位老部。 我拎着小挎包,从车尾随人流慢慢往车头走去。快到门口时,陈一分向我使了个眼色。 我心神领会的笑笑。 这哥们,占尽了司机师傅的便宜,上到高层老总下到清洁大妈,谁的八卦新闻都逃不过他那张嘴。 直觉告诉我,他这个眼色里,藏着大新闻。 我赶紧靠边,在第一排空座上坐下,口里念念有词:“奇怪了,我的钥匙呢?我的钥匙不会落车上了吧?” 陈一分见针插缝的笑道:“伍小柒,你这丢三落四的毛病十多年也没见改过。光你这把钥匙,我都帮你捡过不下十回。” 呃,没错,这个法子,我在陈一分面前故技重施了不下十回。 等到车厢的人都走空后,陈一分赶紧从驾驶座上起了身,快步走到第一排座位的车道前。 “你昨天干嘛去了?” 他压低嗓门问道。 我不假思索的回了一句:“昨天我休假在家,没干嘛?” “伍小柒,你还没认识到问题的重要性。” 陈一分指着我一脸严肃。 我急了:“我们家仙女出尔反尔,不承认给了我七天假?” “啧啧,伍小柒,你连我都瞒,你对得起我这么多年对你的悉心照顾吗?” “我瞒你什么啦?我昨天真的休假在家。既没去马尔代夫滚沙滩,也没去丽江酒吧等艳遇。” “行,算你狠。要不是念在你我这么多年的革命友情上,这回,我还真不想管你。”陈一分截然没有平日的嬉皮笑脸,在我对面空位上坐下后,仍是一脸认真与严肃:“昨天,单位人事部的小张去民政局办事,说整好看见你跟一男的在领证。伍小柒,你别被自掘坟墓学那些年轻人玩隐婚。你别忘了,你不是在私企,你所在的单位是一家国企,你是一名入党积极分子,你的个人问题早就不属于你个人了。赶紧的,该打的报告马上去打,该向我忏悔的立刻忏悔。” 我倒吸一口凉气,左手像一根捣药的杵,对着脑门不停拍击:“这,这,这事……陈一分,我向你忏悔。大恩不言谢,施恩莫图报,先走一步。” 说完,我抓起挎包头也不回的冲下了车。 这就是我必须在工作与自我中面对的选择。 与谁结婚,我可以选择告诉或是不告诉我妈和我爸,却不能对单位有半点隐瞒。 凭着百米冲刺的速度,我准时在办公室打完卡后,立刻跑去见仙女。 仙女是我们部门的一把手。 我们这个部门里里外外共有九口人,无论是从职权范围还是从人口数量去考量,在这样一家声势浩大的国企内部,地位有点尴尬。 仙女是这样形容的,在研发部那种皇亲国戚眼中,算平头百姓;在销售部那种精兵强将眼里,算吃闲饭的。所以,做人做事,能低调切勿高调。 她这种忍辱负重的处事方针,对我们百害无一利,对她,却百利而无一害。毕竟,一个人多口杂的制度内机构,成年人的审时度势,总是要比她的锋芒毕露更受器重些。 我站到仙女办公室门口时,先吐了口气,才咬咬牙,举起手在门板上轻轻扣了三下。 “进~” (未完待续) 第二十二章 我们家的仙女,不费吹灰之力就能从扣门的力度,判断出是给门外的人一个“进~”还是一个“请进”,这就是为什么我要给她取名“仙女”的原因。 我应声推门进入,办公室坐着三个人。 背向门口而坐的女人叫蒜头,与她并排正襟危坐的男人叫地中海。分别是我们部门的二把手和三把手。 仙女坐在他们对面。 我走过去的时候,仙女仍在埋头细看一份文件,等我走到办公桌旁,脚步声刚停,她头也不抬的举起一只手至半空中,很随意的打了两个拍子。 这是她惯用的手势,意思是让我在边上等着。 “这个方案,你们两个人到底有没有仔细看过?” 仙女放下手,一记锐利的目光,从沉闷的文件上疾风骤雨般,将她面前的二把手三把手一扫而过。 “呃,问题有点多,我交代过要好好修改。” 回话的是蒜头。 这个四十有三的女人,又矮又胖,却生了一张很女人的脸。因她性格中藏着狡诈与天真,久而久之,与她共事的女人记住了她的狡诈,与她共事的男人却惦记着她的天真。于是,她成了一个令女人厌恶男人喜欢的女人。 “我看是看了,也跟我的组员说过了,但他们不改,我也没办法。” 这位就是地中海。 今年同是四十有三,身为一个男人,中年秃顶是他永远的痛。而他这套“没办法”式推诿,却是我们这些底层百姓心中永远的痛。 “没办法不是理由,下班之前,你们重新交一份过来。” 仙女,四十五岁,有着高挑的身材与俏丽的容颜,一年前从单位二级机构升任本部门一把手。在我们面前,说话刻薄脾气暴躁;在领导面前,却有“百灵鸟”之美誉。 “出去。” 仙女将文案往桌面上一掷,语气冷漠。 蒜头微微一笑,起身拿过文案优雅的转身离去;地中海腿一抖,椅子与地板吱嘎吱嘎。身为一个局外人,我都嫌刺耳,无怪仙女眉头皱得跟坨牛屎一样臭,地中海后背一抖,立刻弯腰将椅子扶住,走得轻手轻脚。 “什么事?” 蒜头跟地中海刚出办公室,仙女才抽空横了我一眼。 我紧张的吞了吞口水:“呃,主任,我,我昨天注册结婚了。” “呃~”云淡风轻中,仙女微抬着眼皮:“什么时候办酒?” “我和我丈夫商量过了,我们不办酒,打算旅游结婚。” “你先去人事部将你的情况如实汇报一下。至于婚假,你什么时候把条子递上来,我什么时候给你批。十天,一天都不少你的。” 呃,仙女今天仙气十足吖。 “谢谢主任。” 我道完谢,从仙女办公室出来后,立刻动身前往人事部,中途却被毛毛虫叫住。 “伍姐,那个……先恭喜你。” 毛毛虫今年三十一岁,她的父母赐她姓毛名铆,我们这群同事顺水推舟送了她个字:虫,故名毛毛虫。明面上,她是挂牌文职人员,实则是部门的跑腿小妹。 “仙女……仙女要我来问问,伍姐你是立刻休假,还是打算缓几天?” “为什么要问?有新的工作安排?” 毛毛虫滚圆滚圆的脸上划下一滴汗:“呃……不是。”她尴尬的咽了口口水:“仙女说,明天要召开部门临时会议,如果你打算缓几天再休,那明天的会上,你得准备一个情况说明,最好是充满悔意的;呃,如果你立刻休,就等你休假回来再进行。” 能让你看个开头就把结尾猜到的,那是晚上黄金八点档的狗血剧,不是仙女。 小时候,我们被藤条无数次教导,不要轻易挑战父母、老师、长辈的权威,好不容易长大成为父母一辈,以为有了权威,却又被生活教训得死去活来。这才明白,岁月能让你增长的东西叫皱纹,不叫权威。 我咳嗽了一声:“那就……后天开始休吧。” 鉴于仙女凡事都爱较真的性格,我不得不牺牲午休时间,开始准备我的忏悔感言。菜菜子的电话来得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伍小柒吖,你真的长大了哈,翅膀硬了呦,骗老太太骗得脸不红心不跳呦。你这小没良心的,真当老太太是你养的狗哦,隔三差五牵出来溜达溜达。老太太告诉你哈,你要再这样呦,老太太干脆卷起铺盖上你家哈,吃你的住你的,天天给你念经哈。” 我揉了揉太阳穴:“要不是老太太你丢人现眼,拽着别人家的女婿往家里跑,你的嫡亲女婿会气到跟我闹矛盾?你要来我家念经是吧,行,你来。正好我刚请了假,准备动身前往北京给你嫡亲女婿赔礼道歉,这会子,家里什么都不缺,就缺个念经守门的老太太。” “哎呦呦,伍小柒哈,你以为老太太我是第一天跟你认识吖,还跑到北京去给人家小姜赔礼道歉,就你那副德性哈,跟长了条尾巴似的,二十年前就翘到天上忘了下凡啦。还去北京呦?你是成心想把老太太笑死吖。北京那里住着一个谁,老太太我难道不晓得哈?我告诉你吖,伍小柒,你不小了吖,不要整天只知道玩吖乐吖的。你说说你哈,人家有儿有女还有老公热炕头吖,你一个孤家寡人跑过去算什么啦?也不晓得害臊吖。” 我深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妈,挂了。” 听说,古人有结婚冲喜的讲究,为何我结个婚,不是悲就是泪? 下班回程的车上,我偷偷塞了一包软芙蓉给陈一分。 他收得问心无愧。 我还是有点哆嗦:“你就不能跟我客气一声?” 陈一分笑笑:“伍小柒,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你的家人还能跟你这么不客气的人,你应该心存感激,而非心存抱怨。知足吧。” 也是,可以用物质来衡量、清算却又不存在任何利益勾搭的关系,在成年人的世界里,几可称得上最纯粹最不用费心思的情义。 我咧嘴一笑:“谢了。”然后,习惯性的走到车尾坐下,从半开的车窗外吹进来的风里,已经掺杂着暖暖的味道,在这个不是冬季就是夏季的中部城市,这样的暖意,可算得上是一年当中最美好的时候。 能在最美好的时候,去往一个春暖花开的城市度蜜月,好像,一切也没那么糟糕。 我正替自己畅想一次不经意的艳遇,嗡嗡作响的手机铃声让我一秒回到人间。 (未完待续) 第二十三章 我掏出手机一看,姜北笙三个字令我眉头一皱。 张爱玲曾在一段只有遗憾的朦胧情事里写下过这样一句话: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遇见的人。 加菲猫在大学毕业之前,都是父母眼中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乖孩子,野史小说的启蒙相对有点晚。她与这句话初识之际,正是她新婚燕尔之时。 那日,她红妆俏丽,不知前路凶险的夸下海口道:“姐妹们,张爱玲话中那个你于千万人中所遇见的人,我敢打包票,绝对是你枕边人。” 蚊子与芸豆以过来人的沧桑相视一笑,异口同声:“你高兴就好。” 身为未婚的单身人士,我无权发言与感慨,干脆闷头喝酒吃肉。 等到几年后,这对新婚燕尔不再的年轻夫妇,因男主内女主外还是女主内男主外的生活模式撕破脸,正式分居后的某一个夜里,她在我家阳台上,喝着醉人的酒,却说着清醒的话:“狐狸,你记住,从千万人中走出来与你相认的,不一定是你的恋人,还有可能是你前世的恋人今生的仇人。譬如我。” 加菲猫这番肺腑之言,我深以为然。 所以当姜北笙的第三个电话再次打来时,我学以致用,当他是仇人,继续选择视而不见充耳不闻。 “小柒,电话怎么不接?” 不管你愿不愿意,你的身边总聚集着这样一群人,她们时而比你妈更操心你的家庭与工作;时而又比你仇人更能狠心的在你落魄时插你两刀。 臭鲑鱼就属于这样一群人。 我微微一笑。 她不依不饶:“接吧接吧,没有什么事讲不通。” 我叹了口气。 臭鲑鱼今年五十四岁,明年八月三号,就是她光荣退休的日子。有老资格的同事提过,臭鲑鱼年轻时是一位出了名的美人,陪领导走过最多的路,是酒桌上推杯换盏的路。人人都以为她仕途要开花,她也这样以为。可惜,人人与她都忘了一件事:美貌这个东西,上天可以给她,也可以给别人。几经筹划几经周折,她终于还是败给一位内外兼修的美人,在皱纹多过笑纹的四十岁高龄被发配到我们部门。上一任主任与仙女交接时,曾有这样的暗示:“大领导念旧情,她虽无一官半职,却也不要一视同仁。”从此之后,仙女也跟上一位主任一样,只当菩萨供着。 此刻,我坐在车尾最末靠窗的座位上,她坐在我斜对面倒数第二排靠过道的座位上,从彼此相隔的距离来看,十分的不适合谈心。但她却一本正经的返脑望着等我回答。 我又叹了口气:“我妈的电话,有事没事就爱唠叨,所以不是很想接。” “你妈是不是催生呀?” 臭鲑鱼的话堪比一颗激起千层浪的石子,惹得半车厢的人都在返脑观望。我面色微微一红,她却将屁股一撅,侧着整个身子,开始与我掏心掏肺:“小柒,你这年纪不小了,不怪你妈催。说句你别不高兴的话,你要是我女儿,我就不会放着让你等到三十五岁才嫁人。呃,对了,你老公是干什么的?多大岁数?二婚吧?” 口里说着你别不高兴,却句句都是冲着让你不高兴才说。这就是中国大妈式的矫情。 他奶奶的,我心知肚明,却还不能发火。 “我妈……我妈没事就爱去上海买买看看,她的思想观念早被上海人民熏陶得时尚又时尚,根本不是我这种没出去见过世面的小麻雀可以相提并论。至于我老公,他是我大学校友,比我小三岁,我们彼此都是初婚。三十岁那年,他第三次向我求婚,可我到底是个传统且谨慎的人,对姐弟恋这种夫妻组合,顾虑比坦然多,所以,才一拖再拖,拖到现在。” 但蚊子也说过,最了解女人的还是女人。 这个了解,不仅仅局限于朋友间的心灵契合,也可泛指在暗自较量中对敌人死穴的掌握程度。 臭鲑鱼果然对我这番话十分的反感,只见她风霜兼具的左脸轻轻一颤,就将子弹上了膛,夹枪带棒的进行反击:“我们哪有你妈那么好的命,有钱又有时间。阿姨我们命苦,这么大的数岁还要跟你们这群年轻人一样挤班车。唉,人都是没有后视眼,我要能一眼算到老,我也跟你妈一样,年轻时找个会赚钱的老公,做一辈子在家享福的主妇太太多好。呃,对了,小柒,你还没跟大伙说,你老公是干什么的?” 有人说:姜是老的辣。但也有人说过: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要让臭鲑鱼这种矫情式大妈从此视你为陌路,最好的办法,就是告诉她,你不是一兜嫩姜。 我先扬后抑的笑了笑:“我老公不像您儿子那么有本事,听说,您儿子上个月升任科长了?” “科长而已。”臭鲑鱼神情愉悦的将语调一路高升:“也就算个中层一般的干部。” 人的市侩就像传说中的红眼病,彼此互看一眼就能被传染。半车厢返脑观望的人群里,有一个人开始刻意与臭鲑鱼攀拉交情,就会有一群人或多或少的攒着几句马屁,争先恐后急着要贡献。更有好事者,开始拉边站队冲我挤兑。 “小柒,你老公到底是做什么的?如今吖,就算是大街上扫马路的,那也叫清洁工,是有名字的。” 我两眼望了望车顶,他倒是有个名字,无业游民。 “呦,一定是当大官的,怕我们沾光。” “这就不对了,十几年的同事,谁沾谁的光呀。” “人家也不是不说,不过是不想跟我们说,算了吧。” “同事之间,关心关心,怎么啦?” …… 这就是不管我们愿不愿意,我们身边总会出现的这群人。他们有着众口铄金的本事也有着墙倒众人推的决心。 我尴尬的咳嗽了一声:“你们真的多心了,我老公就一私企小职工,每月工资与我持平,无房有车,贫下中农。” 车厢里不知是谁哄笑了一声:“昨天新闻还在讲,如今年轻人不婚比例节节攀升,其问题根源就是囊中羞涩生活艰苦,结不起婚。” 我不失礼貌的点点头:“是呀,如果我老公没有在市中心电影院商业街上,买下那个月租一万六的铺子,我也不敢跟他结婚。哎呦,我到了。各位,先走一步。” 说完,我拎起挎包,轻飘飘的往门口走去,陈一分将车子停稳后,张着嘴型冲我说了句:“干得漂亮。” 我眨了眨眼:耳濡目染十几年,谁还不会讲几句捅心窝子的话? 下车后,我直接往小区走,刚到门卫处,保安大叔一把将我叫住:“1204的住户,麻烦你过来把单子填一下。” 我疑惑的将眉一皱:“什么单子?” “室内装修申请单。” “我……我家?” “1204不是你家吗?” “是,是我家。但我近期并没有重新装修的打算。” “这就怪了,半个小时前有人登记1204要翻新装修,你看看,这是他的身份证号和签名。” 我凑过去一看,傻了:白……白慕言? (未完待续) 第二十四章 我给姜北笙拨了一个电话。 无人接听。 幸好我是一个锲而不舍的姑娘。一个不接,我一口气拨了好几个。等到第四个,终于是接了。 我气得在门卫室当场发了飙:“你别告诉我,你不接我前三个电话,是因为我没接你的三个电话?” “你可以不接我电话,我为什么就非得接你电话?” “我……我要说的是正事……” “我也没心思跟你风花雪月。” 菜菜子说过,女人无伤大雅的小气是情趣,撕破脸的小气是个性。可若是这种情趣与个性出现在一个男人身上时,那就真的只是小肚鸡肠。 与一个小肚鸡肠的男人计较,除非你有肌肉和拳头,否则,吃亏的往往是女人。 我咬了咬牙:“你知道白慕言要给我家装修的事吗?” “知道。” “你同意的?” “他说是你同意的。” “我……我什么时候同意的?” “就在我给你打电话,你故意不接的时候。” 这种半句不肯吃亏的对话模式,令我气结到哑口无声。 保安大叔见我面色不对,赶紧举起装修申请表微微一笑:“家和万事兴,有话好好说。” 我将嘴角机械的扯了扯,扯出一丝苦笑,温和的从保安大叔手上接过申请表,胡乱往挎包一塞,匆匆出了门卫室。在前庭拐角处捡了个无人过往的空地,一腔火气再也抑制不住的冲着电话愤懑囔囔:“姜北笙,作为新婚第一天的礼物,我给你一个忠告:女人不接电话,只有一个可能,她十分抗拒且排斥打电话的那个人,而非那个人所要讲的事。” 一声闷笑从电话那端传了过来:“那现在我是不是应该将这通电话马上挂断?” “比起挂断电话,我觉得你更应该解释一下白慕言的行为。” “白慕言要结婚了。我借住的那间房,他决定收回去,因为他的新婚妻子需要一个宽敞又华丽的衣帽间。为了弥补你将提前一个月接纳我住进你家的损失,他私做主张要送你一套装修。我觉得你应该不会同意,可他非说你同意了,让我告诉他你家的楼牌号……” “我同意了,却不告诉他楼牌号?你觉得这合乎常理吗?” “不合乎常理,所以我打了三个电话跟你确认,谁知道你会自作多情,误以为我要跟你谈情说爱。呃,好吧,既然你送了我一份新婚礼物,那我也不能白拿。我就礼尚往来也送你一个忠告:伍小柒,你丈夫对你真的真的没有半点意思,以后记得乖乖接他的电话,因为他要说正事。” 我曾经在一本既教男人如何对付女人,又告诉女人如何讨伐男人的书上,看到过这样一句话:无论你在一辈子的夫妻之战中,有过多少不堪的败绩,都请谨记,最后的胜利只属于成功将对方气死的你。 姜北笙,莫非也看过那本书? 我两眼望了望天上的乌云:“谢谢你的礼物。虚情假意的话说完了,咱们就言归正传吧。根据协议规定,你提前一个月住进我家,这是明目张胆的违约。对于这种行为,我们如果不严肃处理,势必将导致协议走向失效的局面。我相信你一定跟我一样,非常不情愿看到那样的局面出现。对吧?” “所以呢?” “你说得没错,我们之间毫无感情可谈,真正还可以坐下来谈一谈的,也就只剩金钱。我这个人,菩萨心肠,知道你目前没有半毛钱积蓄,唯有一个一万六的月租。所以,你大可放心,我不会狮子大张口要求你一次性补偿我百八十万。我量力而行,也就提个在每月叁仟家用的基础上,再加一个两千的按揭房贷款这点小要求。至于白慕言的装修,你应该清楚,我绝非贪婪这徒,肯定是要坚决予以抵制的。呃,请问您意下如何,姜先生?” “我很高兴,伍小姐只是算计我的钱,不是我的人。成交。” 我一愣,这一仗打下来,我怎么感觉输的还是我? 两天之后,我打包行李北上。 憨豆老爸将我送到机场,我拎着箱子走得飞快,原是想让他别再送了,可他到底还是跟了上来。 “我一个人可以,你回去吧。” 我委婉说道。 憨豆老爸大嘴一笑:“我回去也是听你妈唠叨,还不如在这陪我女儿开心。” 菜菜子确实爱唠叨,但她绝非更年期妇女那种人见人厌失去理智的唠叨。她是一个聪明的女人。聪明的女人,唠叨起来也有着针对性、攻击性、目的性的三性原则。我二十五岁之前,她将三性原则用在憨豆老爸身上;二十五岁之后,一切就像一场没完没了的接力赛,憨豆老爸被我顶替下了场。 十年艰辛,我终于明白,有趣的生活,就是把无数的唠叨放在阳光下晒出七彩泡泡;无趣的生活,则是将阳光下的七彩泡泡搓成无数的唠叨。一切全在于你怎么看。 憨豆老爸蹩脚且蒙不了人的谎话,打我十岁起就再没上当受骗过。 吐了口气:“你有什么可唠叨的?” 憨豆老爸呵呵一笑。 我买的机票是上午十点二十分,眼下九点差五分,距离飞机起飞还有将近一个半钟头,我耷拉着脸,推着行李箱在空旷的候机大厅选了个安静的位置坐下。憨豆老爸乖巧的坐在我身侧。 “最近是不是很辛苦?” 这是憨豆先生与人谈心之前必用的语调。 我忍不住笑出声来:“老爸,你女儿像很辛苦的样子吗?” “我的女儿我知道。”憨豆老爸用他长满茧子的手在我手背上轻轻拍了拍:“长大了。” 我顺势将头往他肩头一靠:“爸,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憨豆老爸又是呵呵一笑。 “柒柒,爸爸妈妈现在是很希望你尽快成家。这是因为爸爸妈妈已经老了,以后,还会更老,老到连做饭洗衣服这种小事都要你照顾,你一个人,该有多辛苦。而且我们也害怕,等到日后你老了,谁来照顾你的老?所以,想你结婚生子,想你老有所依。可即算是这样,爸爸也要告诉你,你是一个女孩子,你应该嫁给一个对你好的人,而不是一个人。如果你真的不喜欢陈正,我会跟你舅妈说,让她回了人家的信。至于这个小姜,他要是做不到对你好,那就是情分不够,算了吧。女儿吖,你要记住,你等了这么久,不是为了等着把自己胡乱嫁掉,你要等的,是幸福。这既是我的意思,也是你妈妈的意思。不要勉强。” 我揉了揉眼睛:“有砂子,讨厌。” (未完待续) 第二十五章 就是那么小小的一刹那,冲动让我很想跟憨豆老爸忏个悔,完了,再如实交代我结婚的事。话到嘴边时,幸好,我记起自己是个成年人,是个被冲动折磨得惨不忍睹的成年人,知道守住底线比一时忏悔更能长治久安。 于是,我跟憨豆老爸伤感道别后,什么都没说的进了登机口。 从我出发的城市抵达目的地约莫需要两个半钟头。蚊子忧心我打车的问题,特意替我指派了一位专职司机。 “格格,这,我在这。” 下了飞机,在人头不那么攒动的出机口,我一眼就锁定了蚊子特派而来的格格,热情洋溢的冲他挥手致意着。格格却嘴角一哆嗦,满脸不悦的将头一扭,佯装我叫的不是他。 唉,这就是格格,也是蚊子老公,内向木讷的西北汉子。今年三十九岁,职业,程序员;爱好,格子衬衫。三十一岁那年,将二十七岁的南方姑娘蚊子,哄骗到人生地不熟的大西北结婚成家。婚后不到一月,新婚夫妇双双北漂。 我、芸豆、加菲猫打着要替他二人补办婚礼的口号,朝气蓬勃的将祖国首都高高兴兴游历了一番。身为挑夫的格格,到底还是不太熟稔,为了避讳躲嫌,我们称呼他“喂”、“哎”、“那个”,他委屈又错误的理解成,他老婆的闺蜜团不喜欢他。 在蚊子的要求下,我们改口称他“格子衬衫”。但中国人的名字,多以两个字三个字见常,四个字的,不但拗口还别扭,芸豆嫌麻烦,大刀阔斧直接简化为“格格”。 我跟加菲猫也曾有过三秒钟的犹豫,却还是被“格格”的亲切所感染,并愉快的接受了。可格格本人却是如何都接受不了。 确实,在格格文化有着悠久历史的北京,称呼一个大老爷们为“格格”,呃,这个打击确实可与中年脱发相提并论。他牢骚与怨言齐飞,几次三番与蚊子交涉,都被我们以实际行动反驳了回去。 毕竟,人的习惯一旦养成,再要去纠正,就跟那些企图用牙套改变脸型的人一样,存的是痴心妄想的念头。 哪怕这是一个坏习惯。 “伍小柒,成年人之间能不能讲点善良?” 如果你问我,这个世界上什么东西最恐怖,我会毫不犹豫的告诉你:直男的思维模式。 格格一手推着我的行李箱一手提着我给蚊子带的土特产,故意甩开我五步远,边走边愤懑道。 我嘿嘿一笑,小跑冲上去与他并肩同行:“不就一个绰号吗?至于你闷闷不乐八年?” “性别颠倒的绰号不叫绰号,叫侮辱性诋毁。” 格格一把站住,西北汉子粗壮骨骼的天生优势,让他一急就宛若一个逼良为娼的打手,杀气腾腾。惹得周遭行人纷纷驻足观望。 我若无其事的耸耸肩膀,压低嗓门安慰道:“多大点事。我绰号还叫狐狸呢,直接从人晋级到了畜生,我生过气吗?还有我们家芸豆,连畜生都不是。”话一出口,格格与我皆都吓了一大跳,我赶紧又道:“此话有误,收回。” 格格听完,面色阴转多云,笑得含含糊糊,我趁热打铁,又多恭维了几句好话,西北汉子的脸终于是多云见晴。 可握手言和,到底不是香饽饽乃人人喜闻乐见之事。譬如当下社会。 不知是闲得慌还是闷得慌,成年人对热闹的追捧,就像少男少女对爱豆的疯狂膜拜。我与格格没能撸起袖子在大庭广众下干上一架,好比爱豆临时改变行程,无故爽约一般,反给别人添了不痛快。 瞧把这些驻足观望的行人给失望的。 我叹了口气。 跟着格格一路下到停车场,眼睛立马一亮,将那台银灰色商务面包车绕了一圈,满脸艳羡:“混得不错吖,买车了。” 格格哼哼唧唧的红了脸。 等到车子上了路,我这才从格格的愤怒中得知,车是公家的。一年半前,格格从原公司出走,与几个志同道合的哥们合伙搞创业。除去房租与五险一金的福利之外,他已有一年半的时间没往家拿过半毛钱工资,全靠蚊子一人独撑。 “我是白手起家,不是地主家的傻儿子,她为什么就不能给我多点体谅?多点理解?” 格格双手紧握方向盘,牢骚比车轱辘还欢快。 “我做这些,全都是为了她,为了孩子,为了这个家。怎么一到她口里,就成了自私?成了只顾自己?” “打工能有什么未来?一个月的工资都不够买一平房子,这算什么未来?” “家里能跟北京比吗?教育、医疗、环境哪一样能比?你说,她好歹也是一大学本科毕业生,眼界与心胸怎么跟一没见过世面的老太太一样?” 格格的槽越吐越顺畅,车子也是越开越快,我望着眼前时而龟速时而繁忙的车流,心底隐隐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这种预感,还没等到我说出口,就听嘭的一声,预感成了真。 我跟格格手慌脚乱的冲下去一看,不幸中的万幸,小小擦伤;万幸中的不幸,格格负全责。 “你们打算怎么处理?保险还是私了?” 对方黑色小轿车里下来一个人,长得斯斯文文知书达理,一开口,却尽显财大气粗的市侩本色。 我那该死的预感又十分不祥的从心底升了起来。 “私……私了吧……” 格格这句话令我吃了一惊。 对于一个人穷志不短的西北汉子来说,私了意味着什么,他比我清楚,我望着他那张瞬间就变得跟菜菜子冬天里用来腌咸菜的坛子一样黯淡无光的脸,不祥之感越来越详实。 “私了叁仟。” “叁……叁仟?这不就蹭了一下吗?” “蹭一下,修理厂收的也是一个漆面费。哼,你要是觉得贵,叫保险啰。” 格格泄了一口气,疲惫的笑笑:“麻烦等一下。” 说完,拉着我转过身去:“你,身上带钱了吗?” 他姥姥的,这狗屎的预感竟又一次成了真。 我沉痛的望了格格一眼:“现在你明白了吧,吐槽老婆报应来得快。” 格格咳嗽了一声:“这些能不能等下再说?” 我咬咬牙,十分谨慎道:“这个钱,算你夫妻俩借,还是你单借?” 格格一愣:“伍小柒,能不能别在这个时候落井下石?” 我翻了个白眼:“这不叫落井下石,这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你说说,就你目前这经济状况,我把叁仟借了给你,你猴年马月才能还上?” “我……” 我跟格格正为钱与道义争得不可开交,那个模样斯文口气市侩的精英人士一脸好笑的拍了拍格格:“二位,别争了,我们老板说,你俩真要拿不出钱,朝我们车子后排座鞠一躬也行。” (未完待续) 第二十六章 中国的地理版块,不知在何年何月何日被何人居心叵测的定义成南方人如何如何,北方人如何如何。在这一堆相互较量又互相甩锅的如何如何里,狡诈会算计的永远是南方人,北方人则只会穿着貂皮大衣死要面子活受罪。 如果这个定论真实可信,我自认格格必不至于为了叁仟块小钱,真将北方人的面子弃之不顾,跑出冲那扇黑乎乎的大玻璃鞠躬致歉。 可惜,生活想要打你的脸,它总是张牙舞爪又百无禁忌。 我系上安全带,双手环胸,脑袋像一颗无力的洋葱靠在车窗玻璃上絮絮又叨叨:“身为一个男人,特别是一个西北男人,我觉得无论当下经济状况如何,你都应该以夫妻名义向我借钱,而非妥协。” 格格手一抖,车子启动了两次,才打火成功。 “你真没意识到,跟你借钱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他反手一击。 我哼了一声:“这年头,还愿意借钱给别人且不追加利息的人,不是菩萨心肠也是至善至美,你知足吧。” 格格哭丧着脸:“我怎么知足?叁仟块钱的夫妻共同债务,分分钟钟可以让你家蚊子抓狂到挑起离婚大战。伍小柒,西北男人可以离婚,但不能被离婚。” 都说婚姻是一场赌博,谁输了谁不甘。 好像是真的。 我小小沉默了一把。 格格紧抓手刹不肯往下放,我被聒噪的轰鸣吵得再也不能好好沉默,侧了他一眼,他尴尬的笑笑:“呃,伍小柒,今天这个事,就当你我之间的秘密,求你千万千万别告诉你那几个姐妹。” 我一愣,男人对我们女人为什么总是有着不同程度的误解,譬如秘密。男人觉得缄默就好,可女人恰恰认为,说出去的秘密才叫秘密;说不出去的,那叫憋屈。 但凡还有一丝理智尚存,女人是不会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男人憋屈自己。我也不例外。 不动声色的哼了一声。 格格一眼将我横切成两半,嘴角哆嗦着:“我……我有一个合伙人,虚岁四十三,离异两年,孩子十岁,要不要……” 直男的愚蠢,蠢就蠢在太缺心眼的直接上。 我两眼望天的叹了口气:“格格,三天前我结婚了,这趟北京之行是我的蜜月之旅,蚊子没跟你说吗?” 格格打了个哈哈,赶紧放下手刹,怏怏道:“不说了不说了,我还得回去上班呢。” 说完,启动的车子缓缓驶离黑色轿车,就在即将上演擦身而过的瞬间,那扇黑漆漆的后排车窗玻璃,被人轻轻摁下一条缝。透过那条细缝,我竟神经错乱的看到了一双眼睛,一双酷似姜北笙的眼睛。 我这才记起,我跟我的新婚丈夫已经两天两夜没有过任何联系。也不知他过得好不好,如果非要我选择,我希望他过得比我更加不如意。 格格的公司在西三环附近,租来的房子既不高大威猛也不富丽堂皇,乍一眼看过去,还有几分单薄与寒酸。格格将我安排在隔壁的三环茶餐厅,听说,这是他们公司的定点食堂。他给我点了一个套餐外加一杯现做奶茶,我看得很清楚,他是记账而非结账。 “我去把车子的事交代一下。” 说完,他十二分匆忙的走了。 我有点饿,伸长脖子到处打量。 这个时候的茶餐厅,生意算不上好却也不坏,我的订单被压在第三格,服务生给我送柠檬水的时候,十分贴心的告诉我,套餐需等上十五分钟。 自从飞机餐取消后,我对坐飞机的热情一落千丈。如果不是高铁票售罄,我不会放任自己如此奢侈。眼下,我是真的饿到前胸贴后背:“奶茶可以先上吗?”忍不住问道。 服务生不好意思的笑笑:“现做奶茶需要二十分钟哦~” 都说撒娇女人最好命,其实,会撒娇的男人,命也不坏。 我眨眨眼,满肚子怒火就让他这个“哦”灭得没了脾气:“那……那就麻烦你多给我一杯柠檬水。” “好的哦~” 我打了个激灵,挑眉抬眼还想与这服务生再多说几句,视线却被迎面走来的人撞出一地惊慌:“你……你怎么会在这?” “刚好路过。”一身正装的姜北笙三言两语就将服务生给打发了,正儿八经的在我对面坐下:“你的蜜月之旅,就找那么一个人?伍小柒,我能拜托你给我弄顶稍微上档次有格调的绿帽子吗?” 我饥饿的含了一口柠檬水,还来不及咽下,就被他气到喷了出去。姜北笙眼明手快的往旁边一闪,全身上下没一处遭殃。我十分可惜的从桌角套盒里抽出一张面巾纸,将嘴角的口水擦了擦,猛然想起黑色轿车中那双恶毒的眼睛,略有迟疑道:“你……你是那个变态老板?” 姜北笙嫌弃的用掉十张面巾纸,才将我留在桌面上的口水一一擦去,就听他显而易见的舒了口气:“那个男人长得又老,又沧桑,还小气,最重要的是,连羞耻心都没有,你说你瞧上他什么了?” 我张了张嘴,姜北笙这种间接承认的方式比直接承认,更具杀伤力。 “我当时怎么那么傻,说一鞠躬就一鞠躬,我应该心怀感激给你献上诚挚的三鞠躬。”我咬牙切齿道。 姜北笙被我的话吓得一愣,等他回过神后,面色已是大动肝火的红褐色:“你别想蒙混过关。协议第一条第一款,甲乙双方婚姻最少需存续两年。两年之内,双方不得以任何理由任何方式做出任何破坏婚姻的任何行为举止。”姜北笙将整个身子往沙发上一靠,红褐色悉数消逝的脸上,只剩不可一世的冷漠:“伍小柒,你严重违约了。” 我呵呵两声:“在我承认出轨之前,你能解释一下,你为什么知道我在北京度蜜月?还有,你不是无业游民吗?怎么就成了个豪车在手的变态老板?” 姜北笙眼神一抖,似有什么东西在无声跌落。我揉揉眼再看,他已经别过脸去,静默有三十秒后,语气更加冷漠:“第一个问题,今天早上九点,你在朋友圈晒了一张机票,配图说明写的是:蜜月,我来了。第二个问题,豪车与司机都是我前任老板的,不知是巧还是不巧,昨天我前任老板给我打了个电话,说年初交接工作出了点状况,希望我今天过来一趟。这个回答,你满意吗?” 我耸耸肩,正想说不满意,爱撒娇的服务员端着套餐款款走来,我不得不闭上嘴,等到服务员将套餐上完后,才一边吃一边又问:“既然要去公司,为什么出现在这?” 姜北笙横了我一眼:“走到半路,老板打来电话,说问题已查明捋清,不用再去。” 我嚼着怎么都嚼不烂的干牛肉,咧嘴一笑:“姜北笙,你没听过这样一句话?巧合加巧合等于绝对故意。你以为我真猜不透你?” “猜……猜什么?”姜北笙果然是一眼慌乱,连面色都在我的注视下,慢慢泛起被人撞破奸情的微红:“你……”他艰难的咽下一口口水,断尾的话就这么干煸的断着。 呃,这实在很不姜北笙。 我一个激动,就将嚼不烂的干牛肉囫囵一口吞了下去。 浑身一激灵,忍不住骂了句:他大爷的,这么点破事值得你乐极生悲吗? (未完待续) 第二十七章 我气冲冲的放下筷子,端起手边的柠檬水,一口气喝下半杯,可说是用尽了排山倒海之势,才将这一肚子胀气狼狈的压制下去。 姜北笙望我的眼神,望出了穷山恶水出刁民的憎恶。 都说敌人的敌人是朋友,那敌人的厌弃,自是鼓舞无疑。我心满意足的打了个嗝,姜北笙的憎恶果像媒婆脸上的粉,扑了一层又一层。看着又好笑又解气。 我放开杯子,单手支起半边脸,不无娇情的戏谑道:“姜北笙,你对我是不是……” 在所有关乎情爱追逐的套路里,不管这样一句可让人想入非非的话是出自男女双方谁的口,这个时候,倘若不意外的撞进一个比瞎猫碰到死耗子还会搅局的路人甲乙丙丁,那就不能称之为套路。 当格格知道自己是以这种姿态出现在我跟姜北笙面前时,粗犷的西北汉子秒变拘谨大姑娘。 “你好,我叫姜北笙。” “呃,你好。” 过分拘谨,就是灭自己威风长他人志气。 格格不懂这个道理,但姜北笙懂。所以,姜北笙的介绍,傲气十足旁若无人;格格就气势单薄,逊色还非一筹。我略是不满的横眉觑了他一眼。 这不争气的西北汉子,坐在我身边的位子上,却浑然不知杀气四起。一双比豆豉还聚光的眼睛,此刻正一眨不眨的盯着面前那杯让我等了四十分钟才被送上桌,最后却落入他手的现做珍珠奶茶。 我不甘心的咳嗽了一声,格格眼不斜口不歪仍是一心一意只管坐着纹丝不动。 记得有一回,蚊子喝了点小酒,与我私下抱怨,说她婚姻中最大的敌人,不是短兵交接,也不是南辕北辙,而是她家男人的木讷与内向。 我极其不认同她对格格性格的诋毁,不仅将她严肃批评教育了一通,还大言不惭:“蚊子,你错了,这不是你的敌人,这是老实巴交放心可靠。” 蚊子冷笑一声:“狐狸,相信我,在配偶面前,这是万恶的冷暴力;在不熟识的人面前,这则是一个绝对可让你沮丧至极的阿斗型废材。” 时过境迁,却也难掩真知灼见的高明与一针见血的到位。我在深深的羞愧中,对蚊子生活不易产生了巨大的同情。 对面的姜北笙洞若观火,嘴角浅笑弯勾中得意洋洋的点了一杯绿茶。上前接单的服务员,就像春夏总要交替一般,这回,来的是一个笑容亲切可掬的姑娘。 姑娘二十上下的样子,却生了一双邪魅的桃花眼。恍惚之间,一切就真的印证了书里那句话:女人看男人,越看越有味;女人看女人,怎么看都是妖魔鬼怪。两相比较,我果然还是喜欢那个爱撒娇的男服务生。 服务生姑娘磨磨蹭蹭收起单子,走得依依不舍,姜北笙就像姑娘肚中蛔虫一条,应景的又将她叫了回来:“不好意思,我还要再加一杯绿茶。” 灼灼桃花,好一片春光灿烂。 我盯着这姑娘的眼睛出神,姜北笙却盯着我不放:“老婆,我记得你说过,比起珍珠奶茶,你更喜欢喝绿茶,对吧?” 绿暗红稀,落英缤纷扑了街。 我在那双骤然黯淡的眼睛里,看桃花凋零得猝不及防而幸灾乐祸。 却是忘了,有一种帅,叫做帅不过三秒。 三秒之后,我浑身一颤,整个人就跟见了鬼般,双眼圆睁,嘴角哆嗦,一脸的难以置信:“老……老……老婆……” 茶餐厅的桃花姑娘虽然像苍蝇般有点招人嫌,套餐里的干牛肉虽然在很大程度上属于怎么嚼都嚼不烂的不明生物,但这丝毫不影响我对它的好感度。如若没有姜北笙这根搅屎棍,硬生生将我跟格格纯得比哇哈哈哈纯净水还要纯净的纯友谊,炖成了一锅恶臭无比的婚外情人出轨汤,我绝对不会坐在这辆被我鞠过躬的黑色轿车上。 格格的脑回路终于在跑完十个一千五百米后清醒过来。 伍小柒,你……你老公对我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坐在副驾位上的他偷偷给坐在后排的我发了条信息。 我迅速回了句:典型的南方小男人,心眼还没针眼大。没事。 女人说没事,或许不是真没事,但绝对是真的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不想再继续深究的意思。可男人与女人之间,相隔的永远不是诗和远方,而是天差地别。 只见格格的后脑勺轻轻颤了颤,马上又回了条过来:“你没事,不代表我没事。伍小柒,赶紧的,跟他好好解释解释,不要令我为难。” 我望着这些方块字,心里突然像干柴渴望烈火久旱渴望雨露那样,急切的渴望格格对我实施一次冷暴力。 呃,没错,意思就是请让我咎由自取的自生自灭吧。 但我显然低估了一个直男的固执。 接二连三的手机信息音,在密封性十分牢固且又狭窄的车厢内,说有多突兀就有多突兀。我摸摸索索想要给手机静个音,一只手冷不丁的从旁边伸了过来,酷似夜半三更偷溜进屋的贼,将叮当作响的手机拿起了就跑。 我一时情急,慌慌张张的扑过去抢,正逢车子一个大拐弯,整个人就麻溜的往姜北笙……呃,还算结实有力的胸膛口滚去。 如果这是一个俗套的爱情故事,那么此刻,定是我跟他爱情转折中千载难逢的好时机。在这样一个时刻,无论先前对我有着怎样的百看不顺眼,他都应该顺民意遵天理,立马化身霸道总裁将我一把抱住,嘴里说着最恶毒的话,身体却很诚实的给予我最温柔的呵护。 说不定,我们的关系就此从羊肠小道直接迈上康庄大道,进而皆大欢喜携手生儿育女去。 然则,这并不是一个俗套的爱情故事。这只是一个悲剧,无关爱情。 言归正传,就在我投怀送抱即将抵达目的地时,姜北笙却以光速移动的敏捷,灵活的将身体往前座紧紧一贴,我就像一只出现误差的角球,与他手臂有过短暂磨蹭之后,嘭的一声,直接撞在了车门上。火冒金星里,我还来不及抱紧自己,又是一个反向大拐弯,我就这样毫不客气的再被甩了回去。 这番见鬼的猛操作之后,一声刺耳的急刹从橡皮与沥青混凝土惨烈的厮杀中陡然叫了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前面的车子好像打滑了,你们……你们没事吧?” 斯文在外市侩在内的精英男一脸惊恐的望着姜北笙,话里余留几分颤抖。 “没事。”姜北笙扶住车门慢慢坐好,往车外望了一眼:“你下去看看。” “我跟你一起去。” 精英男的“好”尚且含在嘴里没说,格格已经啪的一声,松开安全带下了车。 我在晕晕沉沉里,望了姜北笙一眼。 他先是一愣,尔后,似是开了窍,将手机扔还给了我。 我眉一皱,呃,难道不是先表表关切什么的? “上车之前,我就提醒过你,后排也是要系安全带的,你不系还非拉着不肯让我系。幸好我没事,否则,我看你怎么赔?” 好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 我咬咬牙,暗自大骂一声:去你大爷的爱情。 (未完待续) 第二十八章 爱情是什么? 爱情是一种分子结构不太稳定,遇到阳光会起化学反应,碰到阴霾就要跟你一拍两散的酶。这种酶,就像寄居蟹一样寄居在可让我们神经感知幸福的细胞内。 据我不靠谱实战经验又匮乏的研究分析,它在女性身体中发酵的频率远远高于男性。也就是说,在同一情境同一事件中,女人幻想爱情的次数要多于男人。 我的高谈阔论竟像德云社的单口相声,把蚊子逗得乐不可支,不知该喜还是该悲。 总之,在蚊子与格格两房一厅出租屋内的前半夜,我跟蚊子霸占主卧谈爱情谈得灵魂出窍,姜北笙与格格屈居次卧拼酒量拼得肉体虚脱。这便是女人与男人的心机。嗨情燃烧的快乐,与异性与分享无关。所以,我们的夜谈容不下他们,他们的酒桌也不需要我们。同一屋檐下的男女,此刻只是互不干扰的火星与地球,不要彼此渗透,只要各自美丽。 蚊子替我的脖子做完最后一次热敷,应声倒在我身边,笑得贼欢:“这么说来,如果姜北笙在车子甩动的那一霎,不是躲你躲得跟衰神一样迅雷不及掩耳,而是将你稳稳抱住,你的情感中枢仍然会错误的以为,他恶毒且狭隘的内心对你深怀着一份呼之欲出的爱情?” 我小小的尝试着动了动脖子,蚊子的热敷果然名不虚传,牵筋扯骨的痛楚终于是消失了。 心情康复的松了口气:“我怎么知道,巧合加巧合他还真就只是巧合。但是蚊子,我必须向你坦白。当他出现在茶餐厅怒气冲冲的坐到我对面时,我怀疑过爱情;当他认定格格是我新欢而对格格进行人身攻击时,我怀疑过爱情;当他心怀叵测的叫我‘老婆’恶意秀恩爱时,我怀疑过爱情;当他看不惯我跟格格短信传情粗暴的将我手机夺走时,我怀疑过爱情……蚊子,我们学中文的,谁都知道否定加否定等于肯定,那这怀疑加怀疑为什么就不能等于不用怀疑?我中文学得好,还是我的错?” 这并非我胡搅蛮缠,谁还没做过举一反三的事? 可蚊子仍是笑得铺天盖地:“狐狸,我不得不说,你之所以在爱情上表现出与你生理年龄有着极大反差的天真和单纯,恰恰只是因为你一直生活在婚姻的围墙之外。我敢保证,如果你有过一段或正在经历着一段绝大多数普通夫妻的围墙内生活,你这颗爱情的小心脏分分钟钟可苍老到你真实年龄的两倍。” 我知道蚊子在婚后一年,就迅速迷恋上了钱钟书的《围城》,但我并认为我的婚姻归宿就只能在钱老的《围城》中寻到一条已知的出路。 鼻子很不服气的哼了一声:“你的婚姻不过是在金钱上出现了暂时性的搁浅,而非情感破裂。你何苦要把它从庸俗的物资表象一举上升到纯碎的情感内在,故意对格格进行不公平的讨伐?” 蚊子也不甘示弱的哼了我一声:“富埒陶白的人,才会拿着大巴大把的时间去谈情不情;捉襟见肘的夫妻不是在物价高歌猛进中鸡飞狗跳,就是在你牵我我牵你好比左手牵右手的凉白开里背靠背。我跟格格目前虽还没走到这一步,但你放心,如果半年内他既不能咸鱼翻身打一场胜仗,又无法壮士断腕从新找份工作养家糊口,这一步,迟早的。” 我打了个哆嗦。夜灯下的蚊子一脸凶悍,全然不像是在与人玩笑。 这份凶悍,令我陡然想起了加菲猫。 加菲猫的自主创业并非顺风顺水,她在最艰难的时候,说过这样一段话。 男人的宏图大志总是希望女人在支持的同时,还要有着不遗余力的付出;可女人的雄心壮志永远是在大多数人的有色眼镜下,被诋毁成野心家。于是,越来越多的女人开始失去她们的雄心壮志,回归平静与小满足。久而久之这部分女人就像被偷走羽衣的仙女,从此洗手作羹汤,褪去仙气甘做凡人,不求花开富贵,但求家和万事兴。这样的女人,自然会对男人悬而未决的宏图大志产生无法配合的焦虑。一旦有了焦虑,两性关系中分分合合的撕逼大战也就随之而来。 归根结底,男人没错,女人更没错,有错的是“不相为谋”这个东西。 我觉得加菲猫这番长篇大论,言之凿凿十分有理,便将其精髓抽出来送与蚊子:“你们谁都没错,错的是‘不相为谋’。” 蚊子一愣:“狐狸,你不会真的爱上姜北笙了吧?” 此话一出,吓得我屁滚尿流的在床上滚了几滚,才勉强把出窍出到头盖骨的三魂七魄又麻溜的请了回来。 “怎么可能?”大吼一声。 蚊子拍着胸脯吁了口气:“狐狸脑袋既然还算正常,那就不要胡言胡语胡说一通,什么‘不相为谋’,你怎么不说‘至死方休’?” 呃,好吧,我承认,这个世界不单单存在着男人与女人的不同,女人与女人之间也是各有千秋的。 说完了女人,接下来要说的,自然就是男人。 我跟蚊子的情感聊天结束在午夜十二点又多十二分钟。我们各自洗漱后,正要同床而眠,蚊子突然惊起一身冷汗:“狐狸,隔壁的吆喝声停了有多久?” 我默神想了想:“不曾留意,好像有个把钟头。” “糟了。” 蚊子疾呼一声,拉着我旋风式的冲去隔壁一看,场面果然很糟,我与蚊子不约而同的傻了眼。 那一晚的后半夜,终于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 男人的胜负欲支配着男人的面子与自尊。当这两样东西在自己不擅长的领域被别人无情的阻击过,吃了败仗的一方,必定要伺机在自己擅长的领域来一次绝地反击。 西北汉子的酒量,让格格一雪鞠躬之前耻,将我家的南方小男人拼到四肢乏力,五谷不分,趴下了就再也立不起来。 无论是站在妻子的高度,还是立足敌人的角度,我都恨不得立刻逮来一只猫,往这张疯疯癫癫的醉脸上撒一泡尿。 呃,此绝非我恶毒,黄金八点档狗血剧的台词就是这样说的:喝了二两猫尿,就不知道自己是谁? 我仅仅只是想让姜北笙喝喝猫尿,就此忘了自己是谁。多好。 格格虽说是胜者为王,可这个王也仅剩半口酒的清醒。我跟蚊子一人一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他生拖死拽的从次卧移到了主卧。 蚊子瘫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息道:“狐……狐狸,那……那个啥,归,归你了……” 我一手撑腰一手撑门框,同样喘得跟孙子没两样:“都,都跟……死猪一般……还,还用得着……管,管吗?” “不……不用管,死活……就,就管着……别,别吐我家……我家地板上。” 蚊子的直言不讳让我一脸蒙圈,气都不喘了:“呃,你那声‘糟了’,只是怕他俩吐脏你的地板?” “无需质疑我的善心。狐狸,给你一句最靠谱的忠告,在满是烟火味的婚姻生活里,少洗一只碗少拖一次地,胜过男人嘴里千百句‘我爱你’或是‘辛苦了’这种只说不做的废话。” (未完待续) 第二十九章 蚊子的话或许是对的,又或许,仅仅只是一个女人不肯承认自己现实的狡辩。 无关哪种可能,对于坚守到凌晨三点还不曾小睡片刻的我来说,这都不是此刻应该要操心的事。 我坐在床角,一手拿杯,一手拿盆,两眼充血的望着靠在床头的姜北笙。 如果这个时候,真有什么事急需我去操心,那只能是如何才能让一个突然从软绵无力变成精力充沛,成心找你发酒疯的男人安静片刻。 “伍小柒,我渴了,我要喝水。” 姜北笙眼皮一抖,又是一副坏人嘴脸。 我第十二次将杯子举起,伸到他嘴边。 这个该死的南方小男人照样对着杯子吹了几口泡泡,便抬头冲我第十二次囔囔道:“伍小柒,我喝完了,我要吐。” 我咬着牙,收回举杯子的手,再换上举盆的手。他一脸风骚的勾下头,张开嘴冲盆里“咕噜咕噜”叫了几声,又心满意足的坐直了靠回到床头。 三分钟后,他从闭目养神中睁开那双恶魔般的眼睛,冲我坏脾气的嘟囔:“伍小柒,我渴了,我要喝水。” 这不可饶恕的恶性循环,如果就是婚姻,我非得将它撕个稀巴烂,哪怕要与全世界为敌。 我怒目切齿的送上水,不愿意相信一切竟是真的。 我记得,我在将格格送回主卧后,姜北笙明明是人事不省的横躺在这张一米二的床上,头和脚就像卡在断头、断脚台的侧刀里,使不上力。 四月底的北京,距离暖气阀门关上的日子虽已过去将近个把月,但这并不代表它的夜,就是春暖花开的夜。我打蚊子那儿借来一床厚被子,一半垫在客厅的沙发上,一半盖在身上,打算睡个囫囵觉。 蚊子担心她的地板就同菜菜子担心我嫁不出去一样急迫,每隔十分钟,她必神经兮兮的将眼皮厚重的我摇醒,一脸凄风苦雨:“狐狸,进去问问你老公要不要吐?” 让骚扰进行到第三次时,我终于歇斯底里的爆发了:“蚊子,我半点都不介意你亲自进去照顾我家老公,但我真的很介意,你让我不能睡觉这个事。” 蚊子一把鼻涕一坨眼屎,直截了当的与我耍着赖:“我不管,谁的老公谁负责。你,赶紧的,给我去屋里瞅瞅。” 女人的友谊,始于志同道合的八卦,猝于微不足道的琐碎。在那一刻,我陡然生出一种要与蚊子划清界限,老死不相往来的冲动。如果不是基于深更半夜很不适合一个单身女人满大街溜达,我绝对不会忍下这等寄人篱下的屈辱,带着我的被子乖乖回到那个酒气冲天的房间。 姜北笙还是我当初离开时,那个头与脚卡在侧刀里使不上力的姜北笙。 我默默走到窗角,将手中的厚被子胡乱堆在那张颜色惨淡的大背椅里,刚一转身,蚊子就推门而入。我有点恼火的往被子上一坐,蚊子两手端着一盆水,水里搁着一条花毛巾,笑得有点猥琐:“他好像很难受,你拿毛巾替他擦擦身子。” 我皱了皱眉:“我难受的时候,他永远在冷眼旁观。如今风水轮流转,我不幸灾乐祸已属大度,凭什么还要求我慈悲为怀?” “契约夫妻,慈悲是底线,道义是本质,你不能丢了底线又忘了本质。这是盆温水,经不起你过量思考。” 蚊子挑了挑眉,反手就将搁着花毛巾的脸盆放到床头柜上。我斜在被子里纹丝不动,她不得不在临门一脚时又退了回来:“伍小柒,虽然相处不过半日,但我的直觉与眼光不会骗你,姜北笙这个男人,不错。” 我抬了抬脆弱的眼皮,冷哼一声:“就因他登门造访的时候,没有两手空空?” “我不否认有这个因素在,却非全部。”蚊子似笑非笑的给了我一个暧昧不清的眼神:“我明天还要准点上班,实在没有半点精力再陪你俩干耗。狐狸,别怪姐妹没提醒,如果你敢眼睁睁的看着你家老公糟蹋我家地板,那我一定会让你知道,擦拭别人的呕吐物是一件多么恶心至极的事。” 自从蚊子当上妈以后,她教训我的口气与神情,像极了菜菜子。 我这不争气的胆量,果然敌不过菜菜子的威猛,哪怕这是一个低配版。 “大姐,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你还不知道我?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给他擦身子让他舒服是吧?没问题,保证完成。” 我笑着一跃而起,两步就走到了床边。 蚊子点点头,总算是离开了。 我叹了口气,不再骄矜的一把抱住姜北笙,拖拽了三五分钟,才将他整个人移动了四十五度,让他的后脑勺有了枕头的依靠。这个工作十分的费力,我完成后,足足歇了一分钟才有力气将湿透的花毛巾拧干,又替姜北笙擦了个脸。 许是从前光顾着与他斗气,没心思好好打量这哥们,才不觉得他长了几分颜色。如今,他一动不动,只有任我摆布的命,我的色胆忽然就肥了起来。 从额头到眉骨,再到鼻梁和两边脸颊,还有下巴,我统统上手掐了一遍。心情果然舒畅不少。 我心情一舒畅,脑子就特别容易发热;脑子一发热,做事就没了分寸。譬如现在,我不但替姜北笙脱完了外套,还顺手将他里面那件贴身的白色衬衫也一并给脱了。 啧啧,这哥们,身材不错。 我一手拿着花毛巾替他擦身子,一手忙着在他前胸后背使劲的掐。 古语有云,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许多女人对这句话有着深刻的成见,我却从不曾计较过。 只要能报仇,小人又如何?难养又如何? 忙完了姜北笙的上半身,我开始筹划他的下半身。 虽然脑袋里的余热此刻仍在,但身为女人的本能还是让我犹豫了,毕竟,脱男人的裤子总是要比脱男人的衬衣来得邪恶一些。 呃,这到底是脱?还是不脱? 我盘腿坐在姜北笙旁边,上身前倾,双手搁在他腰间的皮带上仍在踌躇不前,忽听“咔嚓”一声后,一只横空出现的手,迅速将我的手从皮带上打飞了。 我一愣,不过三秒,姜北笙已经坐了起来,举着手机一脸戾气的冲我嚷嚷:“伍小柒,你想干什么?生米煮成熟饭?哼,你这个行为,我又要困扰了。” 困你大爷! 我气到满脸通红:“姜北笙,趁我还有一丝理智,我劝你马上立刻把照片删了。” “这是你欲对我图谋不轨的证据,你有没有理智,我都不会删。”说完,姜北笙锁上手机,扯着被子将裸露的上半身包裹一圈后,就慵懒的往床头一靠:“伍小柒,我渴了,我要喝水。” “哈,你不会天真的以为,仅凭你手机里那张小照片,就能要挟本姑娘给你做牛做马吧?” “嗯,我是这么以为的。” 我哈哈两声长笑,甩门而去。 一分钟后,我坐回到床边,恨恨道:“喝水。” …… 这,就是这个噩梦的开始。 (未完待续) 第三十章 第二天早上六点,我被姜北笙整整折磨了五个多钟头后,蚊子下床洗漱的声音,既是一个穷酸北漂族在向上班早高峰吹起的第一声号角,也是斩断我这场噩梦的一把利剑。 我腰酸背痛的往被子上一瘫,被子下的姜北笙猛然一颤。 “伍……伍小柒,你能不能讲点自尊自爱,别占我便宜?” 我翻了个身,肚子与胸贴着被子,被子下躺着一双躁动的腿:“姜北笙,我警告你,我,伍小柒是一个要面子的人,特别是在我姐妹们面前。你别得寸进尺吖。” 姜北笙咬了咬唇,猛地从被子里给了我一脚:“去,给我借件换洗的衣服来。” 这一脚来得突然又意外,差点没将我踢下床。 我忍了又忍,才忍住没发火。 穿着皱巴巴的睡衣,蓬头垢面走到卫生间门口,将这个意思跟蚊子说了一下。 蚊子二话不说,风风火火的放下漱口杯,顶着一嘴的牙膏泡沫冲到主卧翻出一件蓝黑格子衬衫。经过客厅时,扬手扔给了我。 我整夜不眠,以至行动迟缓堪比一八旬老妪,这件蓝黑格子衬衫在我眼前划了一道弧,就凄凉的倒在了我脚边。 我面色忧伤的盯着它望了足有五秒。 女人的报复,不在于光明磊落,旨在出口恶气。 一番纠结后,我的理智战胜了我的情感,趁着无人观望之际,迅速往衬衫上吐了一口痰,再若无其事的捏着衣领一角,送去给了姜北笙。 我是女子,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所以我干得问心无愧。 蚊子匆匆洗漱完,我小女人心态骤然爆发。矫情提出,要与她来个晨间慢步,再尝一口闲情逸致的北京早餐。 蚊子笑得很不好意思。 在转身忙碌的兜兜转转中,她用一口地道的家乡话,像在诉说别人的故事般,向我讲述着她隐藏在通讯设备外,我们三八群所不为知的另一面。 蚊子就职的公司与出租屋之间相隔甚是曲折,最经济的出行方式,非地铁莫属。美中不足的是,这种方式存在中途需换乘三次的麻烦。在拮据且拥挤的生活中,时间成为缓解囊中羞涩的唯一办法。所以,每一个上班的日子,她都要在早晨六点钟准时起床,花十分钟洗漱、化妆、更衣。再用二十分钟将前天晚上切好的菜,快速炒熟。 饭是剩饭,她无所谓,因为她缺少去挑剔的时间。 新炒的菜与隔夜饭,最后都会被蚊子一起盛放到一个蓝色的饭盒里,等到中午十二点,这个蓝色的饭盒经由微波炉加温后,就成了她的当日午餐。 一年半前,当格格每月还能上缴工资时,早上她可以多睡半个钟头。因为两个人的工资,尚还有底气让她为自己订购公司统一团入的外卖午餐。 她说她做梦都没有想到,终有一日,她竟会潦倒到连自己的午餐都要被她算计掉。 我沉默着不说话。 在错峰出行的北京城,蚊子的公司遵循早八点晚五点午休一个钟头的八小时制。格格公司的创业之路始终不见起色,几个合伙人一商量,已于半年前就开启了早十点晚十点的疯狂模式。 昨天若非因为我跟姜北笙,蚊子与格格也不会迎来这半年内唯一一次共进晚餐的机会。 我打了个倦意浓厚的哈欠,蚊子随手递给我一杯提神醒脑的凉白开。我捧在手里,懒懒的靠在厨房门框上。她又像一道闪电般,嗖的一下就站在了灶台前。 我叹了口气,嗫嗫道:“你……要不要先从我手里拿点钱,解解眼前的燃眉之急?” 她淡淡一笑,娴熟的翻炒着锅里的红与绿:“借钱不过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那也不能任凭这把火肆意烧下去吖?”我喝了一口水,干干道。 蚊子嘴角扯了一扯,半是含糊半是清醒:“两个孩子如今都是我婆婆在带,我公公顾虑我这个儿媳妇不但要养他儿子,还要负责月供三千的房贷,这一年半的时间里,他够意思得很,没跟我俩张口要过孩子们一分钱生活费和学费。呵,狐狸,说真的,人在穷日子里浸泡久了,但凡是个东西,都不舍得往外丢,唯独脸面这个东西,丢得跟烫手山芋一样义不容辞。所以,我不瞒你。我公公他们没提,我也装聋作哑,至今没给他们寄过半毛钱。你说,日子都过到这个份上了,这把火烧得还不够彻底?” 说完,蚊子一手端锅,一手拿铲,将炒熟的菜飞快倒入饭盒里,再麻利的拧开水龙头冲洗好锅铲,又马不停蹄的给饭盒打包装袋。 她这一路的行云流水,令我小小吃了一惊。 我知道她在婚后一年就掌握了一个家庭主妇所要具备的全部技能。但我没想到,会有如此彻底。 我的记忆,因她婚后我们再难有机会像这样亲密同居,被长久的停留在那个以前。 那个以前里,她是老大,有一个妹妹,比她小一岁,从小到大都被她欺负着洗衣做饭;有一个弟弟,小她四岁,父母跟前,是她的少爷,父母背后,是给她端茶倒水的小跟班。 那个以前里,她威风凛凛,被誉为无数长姐眼里的盖世英雄,也被诋毁为无数弟弟妹妹心底的噩梦。 身为她的死党,我没办法不嫉妒。就在一个被嫉妒冲昏头脑而睡不着的秋夜里,我鬼使神差的哀求菜菜子给我生个弟弟或妹妹,或是弟弟和妹妹。 菜菜子挥着拳头揍我的情景,仿佛还在昨天。 我勾下头,鼻子一酸,就酸出了白驹过隙时光荏苒的阵痛。 “你用不着替我难过。真正憋屈到令人过不下去的日子,已经让我要死不活的熬过来了。放心好了,我跟格格的婚姻如果真要分道扬镳,那绝不是现在,而是一年前。”蚊子快速脱下臃肿且密封性极好的围衣,提起盒饭袋子边往外走,边冲我龇牙咧嘴的笑了笑:“狐狸,很抱歉,让你目睹了一个既没有王子公主又缺少烛光晚餐,却真实的婚姻日常。” 菜菜子说过,真实的婚姻,不过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我有点难过。 六点三十分,蚊子准时出门上班。 主卧睡着格格,次卧躺着姜北笙,我只能悲伤的裹着被子躺在客厅沙发上。 迷迷糊糊中,我回到了那个秋意正浓的晚上,菜菜子坐在我床头,我一把扑上去抱住她哭着囔囔:“我不管男女,我就是要,你必须给我生。” 菜菜子的脸绿得一如当年:“伍小柒,你放开……放开我,听到没有?我,我对你没兴趣,更不想跟你生孩子。” 呃,这话,怎么说得跟当年不一样? 我一惊,睁眼一看,怀里的菜菜子不知为何变成了姜北笙,顿是人醒梦碎,哀嚎一声:完了,我的面子。 (未完待续) 第三十一章 有没有人偷偷告诉过你们:不谈感情牵扯的男女之间,就同没有道理可讲的敌人一般,最有效的挽尊方法,不是俯首认错,也不是据理力争,要保面子不丢,唯有装疯卖傻外加倒打一耙,俗称:耍无赖。 眼下这个事,我清楚到可用心知肚明来形容。 没错,我确是在稀里糊涂之中揩了姜北笙三两薄油。但与他昨夜对我犯下的错事相提一并论,这点油水又算的了什么?还不够拿来炒一盘青菜。 想让我承认,门都没有。 我迅速调整作战计划,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了三件事。 第一件事,悲愤的踢开姜北笙;第二件事,裹紧被子将自己围了个水泄不通;第三件事,栽赃嫁祸怒骂一声:“姜北笙,你个臭流氓,你想干什么?” 这哥们穿着沾有我唾沫的衬衫先是一懵,很快,就阴沉沉的冲我不客气道:“伍小柒,你属的狗吧?张口就要咬人。” “你才属狗呢?”我翻了个很不屑的白眼:“眼见黑白颠倒行不通,立马就换一招狗急跳墙。你不属狗,谁属?” “你把话说清楚,我怎么就黑白颠倒了?” “这不明摆着吗?”我脖子一横,神色与跟当街拦住漂亮美眉耍无赖的混混别无二致:“你要是不想耍流氓,那你为什么趁我熟睡的时候偷偷摸摸溜到我床边,呃,错了,是沙发边来对我动手动脚?” “伍小姐,我觉得我很有必要跟你澄清两点,再申明一点。” 我剐下被子,准备洗耳恭听,这哥们却扔下这句话,转身回了次卧。 等了片刻,就见他提着窗角那把颜色惨淡的大背椅,气定神闲的的回来了。 这位小哥哥奇怪得很,搬把椅子的功夫,就成功将一脸戾气自愈成运筹帷幄,在我面前又是二郎腿高跷,又是双手环胸,下巴扬起的样子,呃,实在很像一只好勇斗狠的番鸭。 我想笑,可兵法有云,打架斗狠最忌嬉皮笑脸。又不得不将笑意委屈的强忍了回去。 “首先,现在是北京时间中午十二点过六分。”番鸭在趾高气扬中,头脑清醒的嘎嘎嘎:“我宿醉一晚,没有吃早饭,所以,我此刻非常非常饿,脑子里想的全是尽快给自己弄顿像样的午餐。午餐需要什么?需要厨子!所以,我光明正大的跑来叫你起床。这是第一点,第二点。我叫你的时候,只动过口没有动过手,真正动口又动手的人,是你,伍小柒。一边囔着要给我生孩子,一边火力全开扑上来对我又搂又抱。哼,基于这两点,我有理由相信,你,伍小柒,乙方,已经公然违背了协议精神,无耻的爱上了我,姜北笙,甲方。所以,我要申明的是,为了保护我的财产和人身安全不受侵害,我决定,在协议之上再增一条能够保护甲方,也就是我本人的附加款。” 男人在感情世界中撕逼,无外乎三个手段。 第一个,“我不爱你”、“我不喜欢你”、“我厌倦你了”,伤害值等同于一场重感冒,头晕脑胀几个月,总会自愈。 第二个,“我爱上了别人,这个别人不是别人,正是你闺蜜”,这句话的杀伤力堪比一场伤筋动骨的人为车祸,无论外在的伤好与不好,都无法愈合心灵之痛。 第三个,“我自始至终都没爱过你,除了利用你”,此话堪比火星撞地球,不弄出一个你死我亡,也要残疾终身。 可眼下,这三个手段却都不及姜北笙这种“我认为你爱上了我,你就是爱上了我,但我不爱你”的狂妄自大,更能伤我的心和肺。 作为反击,我必须且无条件的将无赖进行到底。否则,我胜算为零。 “虽然我跟你从里到外都找不到一丝可契合之处,但是巧了,本人独独对你这番话身同感受至极。所以……”我咬牙咳嗽了一声:“本人严重怀疑,你,姜北笙,甲方违背协议爱上了我,伍小柒,乙方。为了维护乙方的财产和人身安全,乙方也就是我,决定在已签协议的基础上再增加一条附款。” “呃,是吗?”姜北笙出人意料的没有动怒,只是挑着眉,相当鄙视的问道:“敢问乙方,你打算附加一条什么款吖?” 呃,鱼儿,上钩了。 我慢条斯理的将被子推开堆放到脚边,眼中闪过一道富贵险中求的精光:“婚姻续存期内,如若甲方爱上乙方,婚姻自动失效,作为违约的代价,甲方将其商铺无偿过户给乙方。反之,乙方则将其名下房产无条件补偿给甲方。怎么样,够刺激吧?” 姜北笙小小的哼了一声:“我竟没瞧出来,你有一个欲壑难填的心胸?不单打我这个人的主意,还想图谋我的产业?”话里尽是讽刺,嘴角却扬起一阵微风,似乎,也并不反对。 我斜了他一眼,同样没所谓的耸了耸肩,大言不惭道:“谁叫你不讲道义,心思歹毒的爱上我?” 姜北笙二郎腿一顿,嘴角猛地抽了抽,半响之后,沉闷吐出两个字:“成交。” 自信可以掌控爱情的人,从来都不是初涉情场的空白男人或年龄与阅历并存的资深男人,也不是春心萌动的单纯女人或手段一流的高明女人。这种意识看似强大到可以左右爱情的人,不过是碰巧眼前的他或她并非意中人罢了。 我与姜北笙在爱与不爱彼此这个问题上,总有着惊人一致的想法与行动。这就足以说明,我们是旗鼓相当的对手。 我难得兴奋到连鞋都忘了穿,光脚跑去主卧找来纸和笔,扔给姜北笙幸幸道:“口说无凭,立字为据。” 姜北笙放下二郎腿,捏着纸笔一番沉思:“情感是内在的东西,倘若你耍赖,明明爱上了我,却抵死不承认,那我岂不很吃亏?” 盲目的爱情,虽然痛苦,却也尚能体谅;但盲目的自信,真他爷爷的不可饶恕。 我弯腰下屈,两只手撑在变形的大腿上,与姜北笙脸对脸道:“虽然你这个比喻十分的小人且绝对不可能,但你这个担忧却很有必要。为了证明我对你半点觊觎之心都不存,咱俩俗套点,学人家接个吻测测,呃,说好了,谁要脸红谁就是心口不一在耍赖。” 说完,下巴一抬,撅着嘴啧啧作响。 “你……你……”近在迟尺的姜北笙面色一慌,像极了受到刺激的公骡子,叫嚣着将我一把推开:“你,你想诓我跟你接吻,做梦。”恼羞成怒的起身去了厨房。 我一愣,人就傻了。 本姑娘明明只想耍个无赖,怎么在他眼里就成了耍流氓? 这人与人的差距要不要这么离谱? (未完待续) 第三十二章 总有无数男人,想秃了脑袋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大龄女青年们一边撑着“再也不能爱”的牌子,一边又嫌弃的不肯多看一下主动与她示好的男人,却又轻而易举爱上了遥不可及的韩剧小哥哥? 这个问题,好比我们女人费尽心思也破解不了男人硬盘里的密码,是一样的道理,从来没有难与不难的说法,有的,只是生理需求与心里期盼的角度,在现实与理想中出现了断崖式的落差,从而激起男女之间的互看不对眼。 于是,女人们开始给窒息又苦逼的生活寻找王子。这个王子,相貌英俊身材颀长,上能拨乱反正执掌龙头企业,下能手剥洋葱胸怀三星级米其林大厨十八般武艺,且还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而男人们则求贤若渴的盼着这样一位老师,既青春貌美纯洁无暇,又能手把手教导勇攀巅峰的技巧。 说得再通俗一点,女人,归根结底就是一群甘愿被视觉操作的物种,一件白汗衫配条纹短裤的油腻打扮,苍白无力到让她们描绘不出“我爱你”的宏伟蓝图。男人更蠢,在原始冲动的支配下沦为令人遗憾的感官动物,肢体运动不和谐或是手感不够光滑细嫩的配偶,最终被他们不道德的视为出轨原动力。 这就是女人韩剧综合征与男人硬盘密码的真谛。 你看懂了,它的名字叫生活;你看不懂,它就是水中捞月的懵懂。 这是我第一次对男人和女人性别差的情趣,产生的恶俗兴致。或许,因为我结婚了;又或许,一切与结婚无关,只不过是因为眼前这个男人,连一碗蛋炒饭都能炒到糊的男人,让我失望透顶乃至不得不吐槽感慨一番。 芸豆在出差的火车上,被我满腹牢骚逗得欢雀无比,她给我发来一张黑人问号脸:如果不是他及时止损理智拒绝,这个吻,你是选择坚持到底还是主动退缩? 我小小的沉默了一把。 三十五年的情感经历,留给我的除了遗憾就是挫败,至于男人的逢场作戏里有没有与他不动心的女人接吻,或是更进一步的深入接触,我不清楚。但我清楚的知道,我绝对不会宽恕跟自己与一个不中意还对小气刻薄的男人接吻滚床单。 我放下筷子,给芸豆发了句:稍后再聊,姐们现在有个架急着要吵。 “呃,两位,要不,我把单子先搁这,你们商量好了,再将单子拿到收银台去付款,成吗?” 西餐厅的服务员一双小鹿乱撞的眼睛,一会儿撞向姜北笙,一会儿又撞向我,一脸尴尬的站在餐桌旁赔礼还赔笑。 姜北笙微斜着脸,口气是倨傲且无有任何商量余地的绝对:“aa制很简单,没小姑娘你想的那么麻烦。” 我横了一眼,服务员小姐姐讪讪一笑。 姜北笙骨节分明的手指慢慢的在桌面上敲了起来:“我付我该付的,剩下那一半,麻烦你找我对面这位小姐要。至于她愿不愿意给,那是她的事。你要觉得为难,可以跟你们餐厅经理汇报,叫保安还是叫警察,那就是你们的事。” 说完,这逗比小男人眼角一抬,盯着小姐姐手上的账单,又爽朗的问了句:“多少钱?” 小姐姐一看就是正宗的北京小妞,立刻收起尴尬与讪讪:“先生,您二位一共消费了一百九十七,如果aa,平均每人需支付九十八块五。”一边说,一边将账单送到了姜北笙面前:“请问,是付现金还是电子支付?” “我是现金,至于对面那位小姐,你得问她。”姜北笙轻飘飘的觑了我一眼,从棕褐色的折叠钱包里抽出一张粉红,放到小姐姐的账单上:“这是一百,不用找了,但麻烦你替我向对面这位小姐说一声,多出的那一块五毛钱,不用谢。” 小姐姐的嘴角抖了抖,复杂的眼神从姜北笙那张帅到我随时都准备冲上去给他一拳的脸上,小心翼翼的移开了,转而望向我,一脸同情:“呃,这位小姐…..” 同情是个莫名其妙的东西,素不相识的女人之间,同情是一种原罪。 我很不领情的打断了小姐姐,将头一扬,冲姜北笙眨了眨眼:“你,来真的?” 姜北笙双手一挽,做抱胸状,脸上半分笑意都不留:“你往我衬衫里吐口水的时候,怎么不问问你自己是来真的还是来假的?” 我讪出了一滴汗,身边小姐姐的手抖了一抖。一脸同情秒变惊恐。 我眼皮一斜,不在意的咳嗽了一声。 这能怪我吗? 对面这哥们的蛋炒饭简直就是一场灾难,吃一口都觉得对不起我的胃。做出这种黑色料理,还敢大言不惭的以辛劳者自居,指挥我收拾残局,打扫厨房。 我岂能不与他据理力争? 这争着争着就争红了眼,将这热气腾腾的大实话直接脱口送出。呃,实话虽说是难以接收了点,但一把口水而已,何必这么翻脸不认人? 接吻的时候,谁还没吃过别人几把口水? 就说姜北笙,他前后谈过四任女朋友,以哲学家的思维来计算,他至少吃了四个女人的口水,凭什么对我的口水就百般挑剔? 我越想越觉得姜北笙没道理,加之小姐姐这个原罪的虎视眈眈,也就顾不上面子不面子,直接摊开与他清算道:“我为什么会往你衬衫上吐口水?还不是因为你昨晚折磨了我一整夜?” “嗝~” 我话刚一落音,小姐姐就痛苦的打了一个嗝。 我与姜北笙不约而同的皱眉觑了她一眼,她赶紧拿手将嘴一把捂住,痛苦的笑着示意,请我们继续。 我同姜北笙这才收回目光。 “你们女人怎么都这样,动不动就来翻旧账?” “这是旧账吗?”我手一摊:“昨晚的事,就称之为旧账,你们男人除了一味的诋毁我们女人,就不能做点正事?” “行,就当它是刚出炉的新鲜事。”姜北笙支起两根手指往餐桌上用力的叩了两下:“我是故意折磨你,但你也别忘了,最先动手的是谁?我脸上身上的瘀青又是怎么来的?” “这,那,那床那么小,你又牛高马大还大老爷似的,躺着一动不动,我,我要是手上没点力,你会这么舒服?” “嗝~嗝~嗝~”小姐姐不知是撞了邪还是见了妖魔鬼怪,两只手都捂不住她那一张嘴:“嗝~两位嗝~实在不好嗝~意思,我好像有点嗝~控制不住嗝~自己了。我去换嗝~我们经理嗝~过来。” 说完仓皇而逃。 姜北笙突然噗嗤一声笑了:“伍小柒,我的清誉全让你毁了。” 我撇撇嘴:“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反正我纯洁无暇。” (未完待续) 第三十三章 “不就是一个aa制吗?你们女人为什么总要以金钱论面子?” 姜北笙没头没脑说了这么一句。 我听着就跟浑身长了虱子般不舒服得很。 “不就是手吗?你们男人为什么总邪恶的浮想联翩?”反唇相讥道。 姜北笙稍稍一愣,面色阴晴不定:“落荒而逃的明明是你们女人,如果这算邪恶,那也应该是你们女人邪恶。黑白颠倒,是非不分,都是你们女人常用的手段。” 这可真是荒天下之大谬。 我不甘示弱的回顶了过去:“她有说她是因为你想的那些东西才邪恶到落荒而逃吗?我怎么瞧着,她是打嗝打到不好意思,选择礼貌性的回避。强词夺理,胡搅蛮缠,全是你们男人惯使的小伎俩。” 姜北笙嘴一抖,不屑就像电蚊拍拍下的蚊子尸体,模样难看的掉落在他脸上:“你听听,这就是你们女人的自以为是,永远是‘我瞧着如何如何’而不是别人真金白银讲了什么。” 我眉一颤,反感就同水槽里浸泡了几天几夜的臭抹布,怎么瞧怎么碍眼:“你看看,这就是你们男人的武断专横,一听女人说‘我瞧着如何如何’,不管对错,上来就是讥讽与拒绝。” “你敢说,你的面子不是因为aa制而丢?” “你敢否认,你的清誉不是因为你邪恶的想法而坏?” 姜北笙咬了咬牙:“没错,我承认,我是。” “那好,我坦白,我也是。”我握了握拳。 眼见我们这场针尖对麦芒的决斗就要对出擦枪走火了,驻足观望且有五分钟之久的餐厅经理这才面露一丝微笑,不急不慢的将我们打断道:“呃,二位,切莫激动,请容我说两句。” 我抿着嘴,横了姜北笙一眼,姜北笙一顿,照样横了我一眼。 “二位的言论可说精彩纷呈,本人受益匪浅。”绅士风度十足的餐厅经理目光直视餐桌,谁都不看:“如果时间允许,我非常乐意继续观摩学习,但是很可惜,我的时间十分有限。二位别看我挂名经理,其实我就一打杂的。譬如,吃完饭不想结账的,服务员找我去;一言不合吃到打架斗殴的,服务员找我去;碰到夫妻感情失和赖在店里不走的,服务员找我去……二十年下来,各式各样的人,千奇百怪的因由,我多多少少也是见过的。所以二位,能否劳烦你们先把这桌饭菜的余款九十七块钱结算了,再来华山论剑?” 餐厅经理还是你餐厅经理。 三言两语不但说得不卑不亢,还不见一个脏字,却又光明正大的将我跟姜北笙好生奚落了一番。 我叹了口气。 姜北笙冲我不太客气的笑了笑:“伍小柒,人家经理要的是九十七块钱,不是九十七万,用不着这么唉声叹气。” 我气到浑身发抖,抖完了,又默默将钱付了。 姜北笙的得意,令我想起所谓的相处之道。 有人说,平衡和稳定一段关系,不管异性还是同性,总有人要选择你迁我就,也有人会选择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还有忍气吞声得过且过的。 可我万万没想到,我跟姜北笙会出离于这三者之外,来了一场势均力敌的较量。这个选择,无谓好与不好,但凡是个稍有虚荣心的女人,都会意难平的生出那么一丁点小失落。 我的虚荣虽不到十分,却也有两分。如何能不失落? 又巴巴的叹了口气。 蚊子说过,北京城的繁荣从来不是看天气。但好的天气,总还是要占点便宜。 四月的街头,尚算得上怡情又怡人,四通八达的街道上,既有人头攒动,又有热闹非凡。 从西餐厅出来后,姜北笙习惯性的将双手插在裤袋里,左右看了看,不知他到底是在看人头还是在看热闹。 我跟在他后面,垂头丧气一如不顺心的小媳妇。 他突然回头看了我一眼:“aa制真让你那么难受?” “身为一个经济独立的女人,我对情侣或是夫妻间的aa制既没有苦大仇深的恶意,也不会情有独钟的欢喜。说得更形象一点,也就是萝卜白菜各有所爱。有什么难不难受的?我才没难受,不就九十七块钱嘛。” 我横了他一眼,口里说着不难受,话里尽是难受。 姜北笙勾头轻轻一笑,将近二十厘米的身高差,让我不得不将扬起脖子,好让他看到我的白眼:“有什么好笑的,我说得不对吗?” “对。”姜北笙一愣,眼里的笑转瞬之间就变成了戏谑:“难得你对一次,今天我就不aa了,下馆子吃饭逛街买东西出门打车,全归我,甲方负责。够意思吧?” 书上说女人心海底针,殊不知,长着一颗八面玲珑心的男人也是大有人在。至少,姜北笙就算得上一个。 我边走边给芸豆发讯息:一个宁愿丢掉面子也不肯为你支付九十七块钱的男人,真的只是小气吗? 芸豆呵呵一笑:显而易见的事,你执着也是无济于事。 我没趣的咂了咂嘴:我知道,他这样做的目的,无非就是想告诉我,他不喜欢我,且这个不喜欢是从由内到外的,是没有任何可能去逆转的。但芸豆,我对他也没多少意思吖?我坦白,昨天之前,是略有动心,可那么一点点心动,早被他三盆冷水泼得彻底凉凉。 芸豆乐得发来三只狗头:狐狸,成年人本无面子可言,若要谈论,也只有生活的心酸与各种不如意。你还是消消气吧。 我忧心忡忡不止:怎么消呀?我现在就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一想到,我从北京回去,就要带这么个人回去见菜菜子,我这心吖肝吖甭提多别扭。 芸豆懵了:伍小柒,你还真想告诉菜菜子,你跟这货扯证结婚啦? 我无可奈何的回了句:能不说吗?我们单位上上下下都知道了,就算我有心瞒,也瞒不了多久吖。真到了那个时候,我们家菜菜子不一哭二闹三上吊,她就不是菜菜子。 芸豆不予认可:我奉劝你三思而后行。毕竟,中国母亲在子女婚姻中扮演的角色,不仅仅是催婚,还有催生。你现在这个年龄,已经是高龄产妇一枚,你家菜菜子能放过你?你这一说,只怕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呃,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芸豆这席话,堪堪就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我刚想劳烦她支几招,姜北笙突然将我的手机一把抽走,我双眼一瞪,正要发火,他闷闷吐出两个:“挑吧?” 我呃了一声,将四周环顾一圈后,懵了:“挑......挑什么?” (未完待续) 第三十四章 姜北笙被我这一问,问出了一丝迟疑,黑白分明的眼睛,片刻之间,就像筷子搅拌后的蛋清和蛋黄,有了浑浊。 “挑……” 他先是支吾了一下,尔后,又语速极快音量却极低的嘟囔道:“挑,挑个戒指吧。” 我脑子一懵,人像站上了青藏高原,头痛,呼吸困难。 姜北笙竟然要给我买戒指? 戒指? 对于一个结婚的女人来说,戒指是必不可少的。我不是没有想过这档子事。但我绝对没有想过,会让姜北笙替我买。 “过来挑吧。” 就在我犯懵的时候,姜北笙又难得好心的说了一句。 我揉揉了眼,他已经转身面向玻璃柜台,插在裤袋里的手,有一只被他抽出来撑着柜面,一米八几的身高随着那只手的支撑力,开始出现四十五度斜倾。 等倾斜到了一定程度,另一只手也从裤袋中慢慢往外抽,手刚一离开,我的手机就露出一个尖角来。 我想都没想,两步上前,直接将手插进了裤袋里,就在那一瞬间,我还没来得及将手机抓稳,姜北笙的手已经猛的扑了上来。 形势有点微妙。 我被压住的手,抖了一下,隔着已经不太厚的裤子,我能感觉到,姜北笙的腿与他的手同样有着细微的颤抖。 我咬了咬牙,迎着他既慌乱又生气的目光,不满的分辨道:“以后别动不动就抢我手机,这种行为,我极其反感。” 他俊朗的脸上闪过一丝我看不懂的失落,抿了抿唇,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嗯”字,手就松开了。 我如释重负的拿出手机,收好。 不知是不是我眼花,刚刚的姜北笙似乎有那么一丁点的……羞涩? 叶利民说过,羞涩这个词,大多发生在感情暧昧不明的男女身上。如果他的解释没有纰漏,那这只能证明确是我眼花。呃,这么个情况,如果让蚊子知道,非被她笑死。 我想想,就冷颤不止,赶紧趴在柜台上,专心寻我的戒指。 菜菜子说过,天生小气的人,一举一动都可见其端倪。这话,说得真还没毛病。 我不过是被这些珠光宝气的小东西,暂时性的闪瞎了眼,姜北笙竟几次拿目光来偷窥我。 不用他说,我也能猜到他在担忧什么,忍不住笑出了声:“你放心,我既不会狮子大张口,也不会替我钱包里无辜被阵亡的那九十七块钱报仇雪恨,非得让你在这给我拿下一颗几十万的钻戒。” “你清楚最好。” 姜北笙不负我望的回了一句,这才安心在透明的玻璃柜面上指指又点点:“呃,这个,还有这个,还有,还有那一对,麻烦你一起拿出来,我都想看看。” 我好奇的瞟了一眼过去,一水的铂金对戒。 “先生眼光真好,你挑的这些款式,不是我们店的最新款,就是今年的爆款。” 柜台阿姐的话,此刻就是江南皮革厂的洗脑神曲,可信度微乎及微。 毕竟,在我泱泱大中国,但凡是件可以摆在柜台里诓骗顾客买走的商品,咱们的营销人员永远都是千篇一律的说着“最新款”“今年爆款”。 好像说点别的,都不好意思出来干推销。 “先生,您想买订婚戒指还是结婚戒指?” 大约是姜北笙的气质看起来有那么一点富贵之像,柜台阿姐又自作主张的拿出了许多镶钻的,不无献媚道。 姜北笙略是做了一番小停顿,忽然将挑戒指的目光悉数收了回来,直勾勾的望着阿姐反问:“怎么,这里面还有讲究?” “讲究大了。” 不怕你不买,就怕你不问。 一听阿姐这口气,我就知道姜北笙在她眼里,已经不再是一个单纯的顾客,而是钱多人傻的银袋子。 说句不违心的大实话,这个时候,不单卖货的柜台阿姐,喜欢钱多人傻的男人,只要是个真心对自己好的女人,也不会介意男人在这个时候充当一回钱多人傻的银袋子。 我微笑着静观其变。 “订婚戒指是爱情的信物,最常以单颗美钻镶嵌为主;结婚戒指是婚姻的信物,新人们通常都喜欢在戒指内壁刻上彼此的名字,寓意着‘你属于我,我属于你’,也有人认为是“你戴着我,我戴着你”。这样的戒指,既能让你们的婚戒成为独一无二的存在,也是表达爱情的一种方式。呃,这种的话,就要定制。不知您二位是两个都要,还是?” 我说什么来着? 单颗美钻,私人订制,啧啧,这阿姐此刻就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我想什么,她都知道。 我满意的咳嗽了一声:“你们这种视顾客需求为生命的服务态度,倒是很不错。对吧,姜北笙?”说完,我冲他拍了拍。 他却只是若有所思的呃了一声,不为所动。 “女人一生可以任性的时候,无非两个。一个是结婚嫁人,一个是怀孕生子,姜北笙,你就让我在该任性的时候,好好任性一下,两种都买下吧。” 我一见他这种不肯受人蛊惑的神态,急了。 “夫妻之间,感情好最重要。先生,您就别再犹豫了。” 阿姐审时度势,立刻跑来声援我。 “你看,人的左手是五根指头,右手也是五根指头,五根指头配一个戒指,这也没过分吧?” “一手一个怎么能算过分呢?我这里的常客,都是一只手上戴两个。有些知道疼老婆的,每年结婚纪念日都要来我这定制一对。” 我跟阿姐如同乡村露台戏上演的双簧,你一句我一句,转眼就说了不下十来句。 “结婚是一辈子的事,好的戒指才能相伴一生……” “相伴一生吖?” 听到差不多的时候,姜北笙似笑非笑的脸上划过一丝坏笑,只见他将阿姐的话拦腰切断后,又歪着脑袋冲我眨眨眼:“你不觉得这个词跟我们目前的身份,很不合适吗?” 我敢赌咒发誓,这一次,我绝对没有看花眼,阿姐的嘴不但是抖的,她那双财迷心窍的眼睛里的的确确闪过一丝鄙夷。这丝鄙夷好比数九寒天里一盆朝我泼过来的冷水,令我打了个激灵,瞬间就感觉到不好了。 没错,因为姜北笙,我第二次成为了别人眼中的小三。 “为了符合我们当下的关系与身份,呃,我瞧瞧……” 姜北笙憋着坏笑,手指在柜面那堆戒指里挑挑拣拣,挑出一枚既无纹路又无多余花哨的戒指,直接推到阿姐跟前:“就这款吧。” “伍小柒,你走那么快干什么?” 从商场出来,我黑着脸往前冲,姜北笙提着戒指在后面追:“你等等我,我又不会跟你aa。” “你故意的吧?” 我一把刹车,回头冲他怒道。 姜北笙甩出一个无辜又无害的眼神:“现在你知道谁是外人谁是内人了吧?以后,你机灵点,别跟外人沆瀣一气坑我这个内人的钱。” (未完待续) 第三十五章 “谈?谈什么?” 我错愕得很。 姜北笙松开我,眼中藏笑:“你,有没有后悔跟我结婚?” 瓦特,这厮未免也太小气了吧,我不过就往他衬衫里吐了几把口水,再来就是,伙同首饰店员工向他敲诈未遂,都说是未遂了,既没破财又没失身的,干嘛这么睚眦必报? 我略是有点小慌乱:“你……你是几个意思?” “几个意思,也得看我们谈到什么程度,对不对?” 姜北笙藏在眼里的笑冷了一分,我的小慌乱瞬间就变成了大大的心悸。 结婚要跟单位报备,这离婚,怕是也得有个交代。 可这要是一交代了,那…… 我眉头皱了皱,脑海中立刻浮现出臭鳜鱼之流的嘴脸。 “三十五六的老姑娘,你以为真是香饽饽?” “但这速度也太快了吧?不是刚结婚吗?” “整好一个星期,听说是咱们那位生不出孩子,俩人大闹了一场。” “这世道生不出孩子也不稀奇,做个试管呗。” “怎么没做?上个星期借口去北京度蜜月,其实就是去做这个的。可惜没成功,最后还是要离。” “北京都治不好,那是没辙。啧啧。” …… 可想而知的冷嘲热讽令我打了个冷颤,我赶紧跟上去,与姜北笙并肩同行。 他个子高腿长,我人虽不矮腿不短,但与他一比,总是不及他走得快,如果放在平时,我才懒得跟同步。但人家现在不是闹着要跟我离婚嘛,而当前形势又这般凶险的容不下我离,那我还能怎么办? 只能是忍气吞声,凉拌。 我带着小喘,一路紧跟不放。 中途,姜北笙冲我斜了一眼,什么话都没有,却将脚步放慢了一拍,我这才有了机会调整好呼吸。总算不那么喘了。 这家伙,能在这个时候还对我体贴一番,看来,他离婚的意志也不是很强烈。 倘若我对他和颜悦色的讨好一下,说不定,他的这个“不是很强烈”就能变成“不离算了”? 呃,值得一试。 我立刻摆出一副献媚的脸,讨好的望了望那只装着戒指的袋子,笑笑:“杂志上说,最经典的永远是不花哨的设计。你选的这对戒指,简单大方又朴素,虽不及钻戒那么显眼,但过个四五年再看,它也绝对不会过时。你的眼光果然就像柜台那位阿姐说的,好。” 姜北笙嗤的一声笑了:“看不出你竟这么懂行?” “我算什么懂行,也就是平常无事,喜欢看看时尚界名人对于穿搭、潮流的真知灼见。这会才敢在你面前鹦鹉学舌。” “这么说,你喜欢这对戒指?”姜北笙的眉眼开朗比之先前开朗不少:“不打算拒绝?” 呃,终于将这尊菩萨哄好了。我在心里擦了把汗。 “当然喜欢。”手往他眼前一摊:“何况,你都不跟我aa了,我怎么还能跟你置气呢?戒指给我吧,我保证,一定不会冷落它。不仅不冷落,还要天天戴着它到处显摆。” “伍小柒~” 姜北笙突然站住,冲我弯下腰来,笑容一闪就闪没了。 我额头一紧,难道是我演技太浮夸,这么快就露了马脚? 心里顿时唉声叹气。 姜北笙弯下腰来,眼睛里的笑半点痕迹都不留,我赶紧抬起两只手挡在胸前,身体微微向后退,忐忑不安的咽了口口水:“在。” 话一出口,姜北笙一愣,他一愣,我跟着也一愣。 俩人傻愣片刻之后,只听噗嗤一声,这家伙就笑着浑身直颤。 “伍小柒,你这颗洋葱脑袋里到底装着什么?”说着说着,他的手很不友好的将我这颗与洋葱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脑袋使劲的摇:“我听听,有没有水声。” 呃?我眼珠子一瞪,这家伙,简直就是在得寸进尺。想本姑娘活了三十五年,何时受过这等窝囊气? 哼,如果不是为了不离婚,如果不是为了不成为臭鳜鱼之流嘴里的不孕不育,我,我会忍字头上一把刀? “你到底是怎么啦?”姜北笙摇着摇着,忽然又将手从我脑袋上拿开,弯着手指在我脑门上重重弹了一下:“一点都不像你平常嚣张跋扈的性格。” 我哎呦一声,双手紧抱额头,整个人顺势蹲了下去。 你大爷的,你以为我不想嚣张跋扈? 我这不是为了不落人口舌,不得已的委曲求全吗? “没事吧?”眼见我除了哎呦什么都不说,就这么蹲在街头,姜北笙略是有点急,也跟着蹲了下来:“让我看看。” 看什么看? 小人! 我心里骂着脏话,手上抱着额头不放,口里却只能呜咽呜咽的说着:“没事,你别管我,我没事,我好得很。” “你这样子也叫好得很?”姜北笙的手捉着我的手,正要掰开来瞧瞧。我往旁边一躲闪,虽没摆脱他的魔掌,但也没让他得逞。 “你这人怎么这样?我说我不好,你欺负我;我说我好,你还是欺负我。你到底要我怎样才不欺负我?” 我怕骂重了,直接将这货骂跑;又怕骂轻了,起不到任何作用。干脆学着那些小姑娘的样子,边撒娇边指责。 “我~”姜北笙哭笑不得的蹲在一旁解释:“我这不是欺负你。” 你当然不是欺负我? 你是想害我! 我心里嘀咕着,嘴上继续学小姑娘:“一会说我脑袋是洋葱,一会又说我脑子进水,完了,还用指头弹我脑门,这不是欺负是什么?” “好好好,你说欺负就是欺负,我不跟你争了。伍小柒,你先站起来,这里这么多人,都望着呢。不觉得丢脸吗?” 当然丢脸,岂止丢脸,还丢去了你外婆姥姥家。 也不想想,这到底是谁害的。 我心口不一的哽咽了一下:“我有什么好丢脸的?我又不住北京城,他们又不是我的街坊邻居。” “唉,行。你说吧,你要我怎样,你才会站起来不闹了?” 谁闹呀,明明就是你先闹的! 我小小的彻了一声:“把我的戒指给我,我要戴着它冲锋陷阵打臭鳜鱼。” “好。” 姜北笙说完之后,我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很快,我的右手就被他掰走了,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缓慢的从我无名指指尖进入到指腹,最后,安静的留在了那里。 “好了,戴好了。” 我这才肯将头抬起,举起右手,掌心向着蔚蓝的天空,章背朝我,这戒指,果然不是一点丑。 “满意了吧?” 满意你个鬼? “满意了。” “那行,咱们赶紧找个地方,好好谈谈。” 瓦特,老子陪你玩了这么久,还是要谈? (未完待续) 第三十六章 “走吧。” 姜北笙痛快的甩下这两个字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我望着姜北笙的背影有过片刻迟疑。 真是奇怪,人一旦绝情,连带着这个人的背影、后脑勺看着都是绝情透底的。 这样绝情的人,最容易勾起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 别看我一把年纪连个正经的结婚打算都没有,我的心,始终是颗女儿心,又怎会真对婚姻没有过憧憬?至于为什么会有今天的冷漠,我只能说,如果一个女人变得不再相信爱情与婚姻,那至少可以证明,她是一个被爱情伤过的女人。 伤我的男人有两个。 一个叫莫佳,一个叫钟兴兴。 头一个是渣,后一个是更渣。 却都不及今天这位渣。 大庭广众之下,我很想保持身为一个女人的风度与修养,可我实在没办法说服自己不生气。 咬着牙冷笑:“大白天的,你带我来这谈?” “呃,有问题吗?” 姜北笙一头雾水的望着我。 瓦特?还敢理直气壮的来问我? 你不渣谁渣? 我想怒又不好意思怒,想骂又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最后只能任由表情狰狞的在大厅指来指去:“你确定你没搞错?你确定你来的不是酒店?” “酒店怎么啦?” 还能怎么,当然是不好! 试问一下,稍有常识的成年人,谁会真心实意认为孤男寡女跑到酒店来,只是想聊天喝咖啡看电视? 脑子进了水吧? 真当姑奶奶是十七八岁青春懵懂的少女? 很好骗? “酒……酒店,那个……那个啥……” 做人果然不能太要脸,与姜北笙的明知故问一相比,本姑娘也太纯情了,那句话怎么都说不出口。 “你……”姜北笙迷惑的眼珠子在我气急败坏的脸上转来转去,转过三两圈后,那份迷惑彻底清醒了,嘴角扯出一声讥笑:“你想什么呢?昨晚那种情况下,我都能保证你我相安无事,难道这大白天头脑清醒的情况下,我还会对你存坏心思?” 昨晚是昨晚,今天是今天。 昨晚你醉得人事不省,只怕你有心也无力。再说了,昨晚隔墙还有人呢,你要是真动了手,依蚊子那性格,不把你砸成肉饼,才怪。 我咬着牙,不吭声,脸上的怀疑不减一丝反倒深了几许。 “呵,你也真是太高估你自己了。”姜北笙一见我这模样,脸色也开始难看起来:“比起我交过的四任女朋友,你真的是年纪最老长相最丑脾气最坏的那一个,所以,我拜托你别再这么自作多情的别扭了?行吗,伍小柒?” “呵,不劳你提醒。”我的肺一下子就炸了:“比起我交过的那些男朋友,你,姜北笙是酒品最差人品最差衣品最差的。” “那你还别扭什么?”姜北笙目光一顿,透着凶气,口气极度不耐烦:“你别忘了,这次回去以后,我们还要住在一起,也就是俗称的同居生活,你这么爱浮想联翩,你真的确定你没问题?” 解释不通,就开始转移话题,还敢说没有存坏心思? 我信你才怪。 “有什么问题?”我立刻摆出一副本姑娘可没那么好糊弄的神情,与他争锋相对:“我家是两室一厅,我睡主卧,你睡次卧,睡觉的时候,我不会放心到不把门锁拴好。你要是敢破门而入,我立刻打110报警。呃,对了,忘了告诉你,我们小区后门正对面就是分区派出所大门。不用五分钟,警察就能抵达现场。你觉得你有把握能够对我为非作歹?” “合着你这么痛快同意我搬过去住,是因为这个原因?” “岂止呀。”我眉一挑,神气了:“我家楼上,1302、1303住的可都是人民警察。一个治安警,一个刑侦警,勉强可算是面面俱到吧。” “这可真是长见识了。” 姜北笙目光微寒,冷冷讥讽道。 我嘟了嘟嘴,还想再说点什么摆明立场,姜北笙突然一顿,似是想到了什么般,定定望着我。 我不自然的咳嗽了一声:“你,你看什么?” “你……” 他将这个字不是很确定的含在嘴里拖出一个长长的尾音,拖了有五秒,才最后下定决心,冷冷的问了句:“你胡搅蛮缠说了这么多,不会是因为你活了三十五年,还没跟异性单独来过酒店吧?” 冰果,答对了。 我脸一红,心里慌乱:“我……我,我怎么可能,会……会没有……” “嗷……原来是真的。” 姜北笙的心情瞬间好得比阳光灿烂还要灿烂三分,他走近我一步,将我的脑袋又当做了一颗洋葱,摇得欢快:“这是个好习惯,你否认干什么?” 好你大爷! 真要是的好的话,你会乐成这样? 我凶悍的将脑袋上那只放肆的手一把打飞掉:“你少瞎猜。我承认了吗?告诉你,我的桃花运好着呢。我,我不乐意又不是因为你青天白日逛酒店,我是因为你找我谈话的主题与这个场地太违和。” “呃,你知道我要跟你谈什么?” 不就是离婚吗? 我不满的吐了口气:“既然你提到了这个问题,那就别怪我没有提醒你。当初结婚的时候,我们可说好了,没有特殊原因,两年内不得离婚。你今天要是不给我一个能够说服我的理由,我是不会让你称心如意的。” 姜北笙听完,眉头一锁,静默深思足有十秒,脸上疑云才慢慢褪去。 “我就一直奇怪了,从商场出来后,你怎么这么反常?原来是以为我要跟你离婚。”这家伙像发现新大陆的哥伦布一样,眼睛贼亮贼亮,操着一副豁然开朗的语气沾沾自喜道:“哎呦,天不怕地不怕的伍小柒怕离婚吖?” 敌人强大不可怕,敌人卑鄙无耻也不可怕,可怕的是,你的弱点被敌人窥探并捏在了手心里。 本姑娘绝不能坐以待毙的认下。 “我会怕?哈,你少自鸣得意,我……” “唉,不好意思打扰一下。” 我话还未说完,一位西装抖擞的男青年彬彬有礼的拍了我肩头一下,我返脑一望,这青年的西装上口袋处贴着一朵小红花,飘带上不偏不倚的写着两个很喜气的字:伴郎。 “二位,您看呀~”伴郎和善的脸上露着和善的微笑,白皙修长的手朝酒店内侧东门口示意了一下:“我们在办婚礼,酒宴散场了,新娘新郎正准备从这出门,您二位能不能换个地方去吵?” 从古到今,忌讳这个东西,就像家传之宝,代代相传。 这位伴郎所提要求,在所有忌讳里,算是很合情理的一个,我很能体谅。 再者,我心里本就对这个地方存有排斥,与其说伴郎提的是要求,不如说是帮衬了我一把。 正准备以此为借口,把姜北笙带走,不料,新郎新娘已经走了出来。 新娘子十分的美丽动人,可这新郎…… 我眼一抖,就抖出一地针眼。 说好的人生不复相见,却都抵不过老天的一个玩笑。 (未完待续) 第三十七章 有人说,人在一辈子的谈情说爱里,如果没有碰到过一个渣男或是渣女,也算是一种遗憾。 可一旦真的碰到了,又会躲在被窝里,一边流泪一边羡慕那些能够遗憾终生的人。 情爱里的矛盾,从来都是没有真理可讲。 我望着眼前的不遗憾,仔细算来,那次分手之后,我们已经有十年没有再见。如果不是今天的巧合,我其实已经忘了十年前的他长什么样。 此刻见到十年后这副体态发福面露油腻的世俗相,记忆就像一个时光穿梭机,带着十年前的他又重新回到了我的脑海里。 那是一个体型偏瘦,皮肤偏白,梳着小偏分,精明中透着市侩的青年人。当时,城南尚且只是一个规划图,所有的繁荣、热闹全聚集在城东,高职毕业的他经过多年闯荡,终是小有收获。回来后,花了不到三分二的积蓄在城东主街买下一个六十平的铺子,转行做起了二手房买卖。 这门买卖,因他的油嘴滑舌,让他干得风生水起。 我跟他认识的过程,十分鬼畜。 大约是在一个深秋的傍晚,我跟菜菜子因为一件小事,狠狠吵了一架。菜菜子气急败坏,双手撑腰,喊着让我滚蛋。 我丢下一句“滚蛋就滚蛋”甩门而去。 所有的因,从来都只为结出一个果。 与菜菜子吵架是因,负气出走是因,遇到这个男人就是果。 我拖着那只老旧的行李箱,鬼使神差的走到他面前时,他正趴在一张腿脚不够利索的桌子前,桌上放着一台电脑,我用手在桌面上轻叩了三声,一张睡眼惺忪的脸从电脑的蓝色屏幕里缓缓探了出来。 是个长得有点漂亮的男青年。 这是我十年前见到他的第一眼印象。 那是,我并没有要彻底离开菜菜子的打算,我找到他,不是买房,只想临时租一套小户型,让彼此分开冷静。 他犹豫了很久,正经的问题一个没问,却问了些不那么正经的:“你是打算两个人住还是一个人?” 我没多想:“一个人。” 人的警觉,一时片刻的放松,都有可能成为日后一场遭难的导火索,已经不年轻的我,却还没有这个意识。傻乎乎的看着那个男人狡猾的向我靠拢还不自知。 “我的房源本来是只卖不租,但看你长得文文静静,也不像是个没正经工作四处闲逛的小太妹,呃,对了,你在哪上班?” “城东中心。” “呦,国企的,你们单位有钱人可不少,行,交个朋友,多帮我在你们单位宣传宣传。我呀,就破例给你推介一套地理位置绝佳,安全系数五星,价格公道合理的小户型。但是,你可千万要记住了,绝对不能跟别人透露,房子是我租给你的。不然,我这金子招牌可就要砸你手上了。” “如果你的房子真有这么好,我保证,绝口不提。” “房子没问题,是一套婚房,人家小夫妻搬进去还没住三个月,就双双被公派出国深造了。他老婆的哥哥跟我是发小,这么好的房子挂别人那里不放心,就交托给了我。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这要是换个本地房主,就算你保证,我也不敢租。毕竟,小本买卖,声誉最重要。对吧?” “对吧。” “对就是对,不对就是不对,‘对吧’干什么?” 话多聒噪是我对他的第二个印象。 他启动电脑,快速草拟出一份租房合同,我离家出走走得匆忙,身上现金不多,他只让我付了一个月房租,就把钥匙给了我。 仗义豪爽是我对他的第三个印象。 等我看到房子跟他宣传的无有出入时,所有视觉上的印象最后都幻化为一颗叫做好感的种子,被风吹落在了心里。 但半年后的撕破脸,我也是真的将他那张小白脸撕出了几道口子。 由此可见,最初的爱,不一定是最终的爱,但所有的不爱绝对是真的不爱了。 “伍小柒,你来北京发展啦?怎么都不联系我呀?好歹也是相识一场,吃个饭总是应该的。” 生意人就是生意人,不管当初闹得有多难堪,你在他眼里永远只有两种可能,潜在客户与固有客户。 既然是客户,自然要好好哄着。 我撇嘴一笑,却怎么也装不出一个生意人的市侩来,干脆放飞自我,不笑了,任由情绪冷着脸:“你怎么能将我跟你相提并论?别忘了,我是燕雀你是鸿鹄,从来都不是一路人。” 他目光一滞,很快又笑靥如花。 我眼尾一扫,在他胸前那朵新郎挂花处略是一顿:“你九年前不是结过婚了吗?怎么,有钱了,就学人家小年轻赶潮流,来这么气派的地方办九周年庆?呦,嫂子越长越年轻了,这有钱就是好吖。”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倒吸一口凉气。 年轻的新娘子一张姹紫嫣红的脸率先结了霜;一旁的伴郎目光阴冷潮湿,挂在嘴角的笑,再也找不出和善二字,连我左手边的姜北笙都赶着来凑热闹,给了我一记警示。 明目张胆的踩人忌讳,难怪会成了众矢之的? “伍小柒还是当年那个伍小柒。”想不到,最后站出来替我解围的会是这货:“说话幽默风趣,喜欢开玩笑,十年如一日,没变。” 幸好这货十年前就已告诫过我,生意人的脾气,大多藏在几副面孔之后,没到万不得已绝不轻易示人。 若是没有这句箴言,只怕我又要被感动了。 “我们到底不是酒肉朋友,说话直爽点好,显得情真。呃,给你介绍一下,我新婚妻子,叶培。至于你说的九年前那个,九年前就离了。叶培,这是我老乡也是我曾经的梦中情人,伍小柒。” 瞧瞧这张嘴,不拿来做生意,果然是暴殄天物。 只不过,他这招“讨好旧情人,得罪新妻”的路数,我看得有点迷。 “伍小柒,我这边介绍完了,你是不是也把我跟你身边那位,相互介绍一下?” 分手的时候,明明说好要当彼此后半辈子的仇人,怎么再见,见成了一出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彻,这货是不是钱多,得了老人痴呆? 我不太乐意的迟钝了一下。 叶培的脸彻底挂不住了,挽在新郎官臂弯里的手使劲的拽:“好了没?我腿好酸哦。” 短短一句话,说得我见犹怜。 新郎官却不解风情,任这只百灵鸟在耳边婉转哀求,也只是用手轻拍两下以作安抚。 倒是在旁观望的伴郎,禁不住上前小声提醒:“莫总,你跟小妹都累一天了,还是先回房休息一下,别忘了,晚上还有一餐。” “没事,耽误不了多少时间。”新郎官抬手制止了伴郎的好意,目光越过我,别有深意的望着姜北笙,笑了,伸出一只手:“你好,我叫莫佳。” 对于我的不友善,姜北笙早就一副洞察先机的神情,故才一直没吭声。但此刻,人家既然主动提出要握手言和,他也绝无拒绝的意思,客气的伸出手去:“你好,我叫姜北笙,是小柒的老公。” 老……公…… 我觑了姜北笙一眼,姜北笙冲我一笑,顺势还将那只跟我前任握过的手搭在我肩头上:“小柒,别把刚才跟我闹的脾气,无辜撒到人家身上。” 呃,他又想干什么? 我满眼狐疑。 这一眼,落在莫佳眼里,令他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呦,你们感情可真好。结婚多久了?孩子打酱油了吧?” 我跟姜北笙不约而同的一顿。 莫佳脸上那丝古怪又深沉了一分。 叶蓓变得机警起来,收起先前的坏脾气,露出一个得体又娇羞的笑:“我累了,老公,我真的好累哦。” “行行行,这就回房间休息。一分钟,一分钟哈。” 男人果然都是吃软不吃硬。 莫佳宠溺的拍拍叶培,再从裤袋里掏出一张卡,递到姜北笙面前:“我终于知道今天为什么会多出一间房,原来是替你俩准备的。二位,别嫌弃,留下来晚上一起吃顿便餐,叙叙旧。” (未完待续) 第三十八章 邀请前任参加自己的婚宴,不稀奇。稀奇的是,邀请一个记恨自己的前任。这么奇葩的想法,我还真是头一回见。 莫佳打破常规,到底是对自己的新婚对象不满还是对前任余情未了?又或者,是另藏着不为人知的第三种可能?我确实有点看不懂。 庆幸的是,我根本不打算接受这种离谱又充满恶意的邀请,看不看得懂,也就不那么重要。 “不……” “房间就不用了。” 呃,想不到,我们这对假夫妻也会心有灵犀一点通? 我给了他一个眼神,他淡淡的回应着我,搭在我肩膀上的手却暗暗在使劲,似乎是在告诉我:别吱声,我来处理。 我一愣,注册登记前的姜北笙,不是冲我冷眼冷语就是摆着臭脸瞪我,像是千方百计的要拒我于千里之外。这次来北京,特别是昨晚大醉一场后,他的态度似乎有所松动,至少,愿意在我面前表露他性格中更多的其他面。 这是否表示,我可以信任他? 我抿了抿嘴,不信任又怎样?眼前这个情况,除了暂时性摒弃前嫌、携手合作之外,还有其他更好的办法吗? 答案是否定的。 况且,跟前任撕逼的最高境界,莫过于你不费口舌的端坐一旁,静静欣赏你的现任智斗你的前任。 俗称,坐山观虎斗。 便咳嗽了一声,笑着冲姜北笙眨了眨眼。 姜北笙心神领会,眉梢跟着就舒缓平展,嘴角勾起一丝冷笑,目光定定望向莫佳,道:“至于晚上的宴席,莫总都这样盛情邀约了,我们自然是恭敬不如从命。请莫总放心吧,我夫妻二人一定准时参加,还望莫总能准确告知用餐的时间和地点。” 自以为是,果然坑死人。 我小银牙咬得滋滋作响:姜北笙,你最好别告诉我你是故意的! “你们能答应留下真是太好了。” 莫佳笑中微露狡黠,望向姜北笙的目光,总在有意无意的朝我瞟来一缕散光,他这种想掩饰又故意露出一丝马脚的举动,说得难听点,好像我是红杏他是墙。 哎,等等…… 红杏……墙…… 脑中灵光一闪,莫非,这货心里打的是这么个坏主意? 用欲盖弥彰的蹩脚演技,让姜北笙对我的人品产生误解,借此瓦解我的婚姻,以报当年撕破脸之仇? 啧啧,好歹毒的计谋。幸好,本姑娘是协议结婚。别说红杏出墙,就是珠胎暗结,对我的婚姻也是毫无损害。 却可惜了莫佳,偷鸡不成蚀把米,还要落得一个“羊肉没吃到反惹一身骚”的下场。 我避开莫佳似有若无的余光,饶有兴趣的看了一眼对面那位眼中含恨,嘴角哆嗦的小新娘。还有她身边那位眼睛快要喷出火来的伴郎哥哥。 这可真是一出好戏。 “如果你能跟小柒一样,不称呼我莫总,叫我莫佳就更好了。”我可惜他,他却还嫌不够乱,正一门心思的往火上浇着油:“呃,你刚刚提到的晚餐时间和地点,按理,我自当提前告知。但现在情况有点特殊。实不相瞒,晚上这餐饭,我请的全是公司职员。你们不住北京城,却也应该听说过北京的堵。我们公司碰巧不在这一块,等到下班后再赶过来,指不定要等到什么时间,所以,我并没跟酒店定下具体时间,只交代了一声,会提前一个小时让他们准备。呃,你看这样行不行?房间你们先收下,等时间和地点定好了,我再通知前台,给你们提供一个房间提醒服务。二位,意下如何?” “莫总误会了。”姜北笙礼貌又客气的笑道:“我不收你的房卡,是因为我跟小柒昨天已经在这里定了一个房。” “是吗?你们昨天来的?” 莫佳明显不相信。 我更加不相信。 “昨天下午到的。” 姜北笙却说得跟真的一样。 “哦,旅游还是?” “度蜜月。” 莫佳眸光一沉:“你们二位……” 姜北笙粲然一笑:“莫总别误会,我俩是初婚也是晚婚,登记注册才三天,如果真碰上要去超市打酱油的话,目前能让小柒使唤的只有我。” “没想到,没想到,莫想到。”莫佳将这三个字连说了三遍。 放在十年前,他这个样子,我尚可肯定他是吃了一惊。至于眼下,我只能说:真伪难辨。 “那你们住几零几?时间定下了,我们可以内线连线。” 莫佳的话里,试探多过询问。 “809。” 姜北笙不慌不忙道。 我一听,立刻不怀好意的笑了:万一这809已经被人住下……呃,撒谎不打草稿,果然容易翻车。 叶蓓的眼神一直很幽怨,看得出,她的疲倦是真的。 “老公,聊完了吗?这都几十个一分钟了。”她撅着嘴嘀咕。 “是呀,莫总,中午你喝了那么多酒,晚上肯定少不了,还是赶紧去房间休息一下吧。” 伴郎哥哥一脸急切,关怀之情溢于言表。 莫佳脸上却仍是意犹未尽。 我既想早点看到姜北笙去809碰壁的蠢样,也想好好问问他:自作主张留下来,到底图什么? 图我难堪? 嘴角顿是一抖:“我累了,我们回房休息吧。”冲姜北笙囔囔道。 姜北笙呃了一声:“莫总,呃,莫佳,小柒累了,要不我们各自回房都去好好休息一下。其他的,晚上再叙。” “行,晚点我给你内线。809,我没记错吧?” “没错。” “好吧,既然都是回房间休息,那我们一起走吧。” 如果死缠烂打也有分级界定,生意人的等级,绝对是顶级。 “一起走好哇。只是……”姜北笙目光一转,转向了我,嘴角浅露的笑是深藏戏谑的笑:“你真的想好了?确定现在回房休息?不去买糖葫芦了?” 糖葫芦是什么鬼? 三十五岁的女人,应该享有一个更高级更成熟的兴趣爱好。 我咳嗽了一声,这回,嗓子是真不舒服。 “如果你坚持认为,这串糖葫芦还是应该aa的话,那就算了吧。” 话一出口,有人被吓到了,有人偷着暗笑,有人若有所思。 “小柒就是这样一个爱开玩笑的人。我就喜欢她这一点。” 惊骇之下,姜北笙的解释苍白无力。可即算是这样,若有所思的莫佳也不得不客套的附和两句。 我嘴角微微一扬,并不打算就此善罢甘休。 “我承认我喜欢开玩笑,但是老公,我只喜欢开外人的玩笑,从不轻易开内人的玩笑。你真的不记得了吗?就今天呀,午餐我们就是aa呀。总共一百九十七,服务小妹按照你要求算的,我们各出九十八块五。最后,你付了一百,我出剩下的九十七,你替我多出的那一块五,你不是还特意让服务小妹转告我,不用谢了吗?” “要不这样,我们先上去,等时间定下了,我再给你们内线?” 莫佳狡猾的笑道。 姜北笙一脸尴尬:“好,那我们就在房间等你电话。” 又说了几句漂亮话,这三人总算是转身离开了。 望着他们的背影,姜北笙突然发出一声冷笑:“真是谢谢您呀,老婆大人。” (未完待续) 第三十九章 “您太客气了。与您的自作主张相比,我这点小伎俩又算得了什么?” “没有跟你商量就擅自答应下来,是我不对。我跟你道歉。” 男人一旦放低姿态,开始在你面前装可怜求谅解,有且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在外偷过腥,要么,正在寻思干偷腥之外的其他坏事。 依照我跟姜北笙目前的关系,显然不存在第一种顾虑。那么问题来了,我们这样的合约夫妻之间,到底还能有什么事,值得让对方定性为坏事? 我凝着眉不说话。 “这个莫佳,我要是没猜错的话,应该是你的前任,对吧?”姜北笙见我面色凝重的沉默下来,似是在跟我解释般说道:“从刚才你们对彼此的态度来看,你对这个前任不仅断得干干净净,还有了厌恶之心。但是他,却当着二婚老婆和妻舅的面,半点都不隐藏对你余情未了的意思,不对,更准确的来说,是故意不隐藏。”姜北笙越说眼神就越凌厉:“一个被称作老总的人,却做出这等与身份全完不相符合的事来,到底是幼稚还是报复?你不奇怪,我都奇怪了。” 谁说不奇怪,我当然也奇怪。 但是姜北笙,你竟然能看出莫佳是故意不隐藏,那也一定能猜到,他的故意不隐藏,只是为了让我感到奇怪,激起我去参加他那二手晚宴的好奇心罢了。 费尽心思也要我去吃那口饭,不就代表那餐饭既不是用在贺喜二婚上也不是用来老乡叙旧的,这是典型的鸿门宴,是圈套。 你识破了人家的圈套,不但不想办法拒绝,反而拼命的把我往圈套里推,难道,这就是你想要干的其他坏事? 都说女人天生就是幻想家。 那一刻,我就此有了一个更大胆的推测。 如果姜北笙真不是我三个死党所推荐,那他从何而来?又是从何人口中知道了我的情况? 会是莫佳吗? 我心头一颤,越想越觉得这个猜测或许不是猜测。因为只有这个猜测成了真,一切就都能解释得通了。尤其是姜北笙把谈话的地点选在酒店,且还是这家酒店的用意。 蚊子说得没错,女人的报复,直截了当,结果往往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男人的报复,迂回曲折,却处处都布满了将你挫骨扬灰的暗礁。 论及狠心,女人还是不及男人。 “你做这么多是为了什么?” 再看姜北笙,我眼里多了一丝敌意。 姜北笙被我的敌意惊到了,眸中飞快的闪过一丝讶异,但很快,他就冷静下来,当他冷静后的目光与我充满敌意的眼神再次碰撞时,我好像听到了嗞嗞声。这个嗞嗞,酷似搁在铁板上正被炙烤的牛肉所发出的嗞嗞声。 “怎么这么问?”姜北笙一定也听到了这个嗞嗞声,语气格外冷淡道:“就算我再看你不惯,你现在都是我的合法妻子,我没道理自己给自己弄一顶绿帽子戴。伍小柒,你这个脑子……” 最后这句话,他虽然只说了一半,但剩下的另一半,不劳他再说,我也是清楚的。 我抬起胳臂,很生气的将他突然放到我脑袋上摇晃的手,再次打飞掉。 “那你解释一下。”我眼皮微抬,神色倦怠。 “你我彼此信任,才能称之为解释。但我看你现在对我缺乏最起码的信任,所以,即算我解释得合情合理,你心里也不会释疑。伍小柒,我不想再跟你继续讨论这个事情。至于今天晚上要不要去,你作决定就好。” 聪明人一旦想装糊涂,就宛如一个装睡的人,任你把喉咙叫破,也是叫不醒的。 “走吧,我们去前台拿钥匙。” 姜北笙的聪明,有一半得益于他的牙尖嘴利,另一半则源自他的脸皮厚。 将我的心思无情戳破后,他继续保持着倒打一耙的气势,阴沉着脸,走得飞快。 被他晾在原地的我,望着他健步如飞的样子,心里好像有一百只猫在不停的挠爪子。 明明是他做错了,却还跟我置气。 男人果然狡猾又坏。 心软不得,心软不得…… 我嘴里念念叨叨的跟了上去。 “你好,我是809的客人,我来拿钥匙。” 呃,不会吧?我傻了眼,他什么时候订的房间? “不好意思先生,麻烦您提供一下您的证件,我需要核实您的信息。” 前台女服务员笑得十分可人。 姜北笙的脸却仍是黑的。 我则还是傻的。 “这是我的身份证。” “好的,请稍等。” “您是809的客人姜先生。您的房间是昨天上午通过网上预定的,订了三个晚上。姜先生,请问信息是否有误?” “没有。” “好的,办好了。这是您的房卡和早餐券,请您收好。” 姜北笙一把接过,头也不回的往电梯口走去。 我赶紧回过神,再次跟上去。 房间是一早预定的,这是不是就能证明,他跟莫佳真的只是巧合? 不对不对,即算是一早定好的,但这个早,也早不过莫佳。 这么一想,心里舒服多了。 人的内疚跟荡秋千是同一个道理。只有你一下我一下的把对方送上天去,彼此才能心安理得,可要是别人推了你,你却推不动别人,那就要内疚了。 好比我此刻,既然坚信姜北笙想要干坏事的依据,是因为他选这家酒店选得别有用心。那我就不能让这个别有用心变成是我多心。 我窝在809的躺椅里,一边等着莫佳的内线,一边跟蚊子解释我不去她家借住的事。 蚊子只问了句:姜北笙不在房间? 我惬意的回了句:他去你家接行李,顺便买点日用品。 这样真的可以吗?酒店耶,你们住的是酒店? 瞧瞧,女人对孤男寡女上酒店的反应,绝对没办法淡定。 我憋着一股坏笑故意逗蚊子:你不是说你的眼睛不会骗我? 蚊子果然气急败坏:两码事。这就跟好人不一定是好丈夫的道理一样。你们认识才多久?至少也应该再接触一段时间。 我捧着手机大笑,笑完了,正想回一句:逗你玩。这个“逗”刚打上,房间内的电话就嘤嘤的响了起来。 (未完待续) 第四十章 我放下手机,起身走到床边,拿起听筒放到耳边,冷冷“喂”了一声。 却不是莫佳。 “是我。” 姜北笙低沉、醇厚的声音从听筒里冷冷传送过来时,我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你还在酒店?” “嗯,在前台。” 语气仍是一味的不友好。 从前台拿钥匙到进入房间,再到他主动提出去蚊子出租屋接回行李,他的冷漠就像他的呼吸一样,是不加掩饰的。 我有点不高兴:“你要是不想去,你就上来,我去。” “……你打算在北京留几天?” 停顿有片刻,姜北笙才避开我的问题,又干干问道。 不够大气的男人,好比衣橱里那件买小一号的连身裙,越看越火大:“这跟你有关系吗?” “……我晚上八点的飞机回上海,我拿到行李后,会把你的放到前台,你记得下来取。” 说完,啪嗒一声,挂了。 在事情没有水落石出之前,我不知道姜北笙的别扭从何而来,为何而起,但我清楚的知道,第一次夫妻战争的结果将在很大程度上,影响着今后每一场战争的走向。如果不想永远做婚姻里被动的老好人,那么今天这场无名之战,我如何都心软不得。 所以,十秒钟后,当电话再次响起时,我想都不想便理所当然的讥讽道:“你别告诉我,你又不走了。” “怎么,跟你老公吵架了?不会是因为我吧?” 如果你对一个人的讨厌上升到了极致,那你一定会明白,什么叫做他出现在你面前是一种错?什么叫做他冲你笑是一种错?什么叫做他对你的每一句示好都是一种错?什么又叫做连他透过话筒的呼吸声都是错上加错? 我绝望的闭了闭眼,口气已经冷到令人发指:“晚上我不会去。莫佳,我们都是成年人了,彼此要点脸行吗?” 说完,再不给他任何反驳的机会,直接将电话线从座机槽口处拔了出来,顺手扔到了地上。 如果十年前,我对待烂桃花的态度也如今天这般头脑清醒,且拒绝明确的话,别说莫佳这朵烂桃花,就是钟兴兴那头狼,也休想伤我半分。 可人的强大,往往不是天生强大,恰恰是在无数次的软弱与被伤害之后才能真正拥有。 所以,心灵鸡汤才会锲而不舍的告诉我们:如果你想快速成长,最便捷有效的办法,就是不停的为自己搜罗实力与智慧兼备的对手和敌人。 按照这个逻辑,我是应该感谢莫佳的。如果他能跟我老死不相往来,我一定说到做到。 被莫佳骚扰后坏心情,总算在蚊子八条未读信息的轰炸下,好了起来。 最后一条最后一句成功将我逗乐了:今天我被加班,晦气。 人到中年,脱发、加班、带娃堪称三大史诗级灾难。 难怪蚊子要晦气。 我正准备说些缺乏营养的话,譬如:生活所迫,你不破它就破。安慰安慰这只可怜的小蚊子。 房外突然传来一阵叩门声。 我一愣,姜北笙是带着房卡出门的,不可能是他,而且他已有过交代,把行李放到前台后,就直接去机场。 不是他,又会是谁呢? 我提心吊胆的走到门边,双手紧紧拽住安全锁,沉下嗓子冲外面问道:“谁?” “是我,叶蓓。” 莫佳二婚小娘子? “有事吗?” 我并不急着开门,双手抱胸,背靠墙壁,不再提心吊胆的隔着房门懒懒问道。 “我可以进来跟你说几句话吗?”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江南的柔风细雨总是要比北方的风沙尘暴更容易生出体态玲珑娇小,面容清秀的女子。 叶蓓就是这样的女子,话里话外都会在不经意间透出几分小女子的矫情。 从广义上来说,我也属于江南女子;但从狭义上去分,我这个江南女子好比皇帝的远方亲戚,与正统皇族血脉,总总是差了些火候。 凭着这点不靠谱的关系,我也不能再将人拒之门外。 我心情复杂的扭住门把,将门拿开一道口子,这道口子的宽度正好是安全锁链条的长度。 叶蓓被我的开门方式吓到了,但很快,她脸上的惊吓又转换成一个不太友好的笑容,娇滴滴道:“既然你不欢迎我进来,那我去二楼咖啡厅等你。” 请你喝咖啡。 这句话在香港警匪片猖獗的九十年代,所代表的意思可不仅仅是字面意思。 叶蓓究竟是在一语双关还真的只是单纯喝咖啡,随着我在二楼咖啡厅将她找到时,面纱被揭开了。 我恨铁不成钢的咬了咬牙:“你知道我跟你老公是什么关系吗?” 叶蓓神色不见太大慌张,却侧头小心翼翼看了一眼身边的莫佳。莫佳抿嘴油腻一笑,拍拍叶蓓纤细白嫩的手:“你不是说累了吗?” 叶蓓眼中闪过一丝失落:“那我先走了,你们慢聊。” 婚姻的形式与内涵,从来没有一个标准答案。作为一个伪婚者,我自知没有任何权利去谴责一个小姑娘依仗年轻貌美享受婚姻。 但因同是女人,我又情不自禁的要替这个鲜活多彩的生命,为了物质享受,放弃自我甘愿沦为婚姻附属品的选择,唏嘘不已。 不知许多年后的某一天,她会不会望着镜子中那张不再花容月貌的脸生出一丝丝悔意。 如果有,那是她的悲哀;如果没有,那更是她的悲哀。 我低头喝了一口咖啡:好苦。立刻就将杯子放下了。 一份不合脾胃的食物,就同你化了一个不合适的妆出现在舞会上,最后要承担后果的只有你自己。 我没必要为了迁就莫佳,委屈自己。 伸手拦下路过的服务生,口气平淡道:“麻烦你帮我把这杯咖啡撤了,换杯绿茶过来。” “好的女士,请稍等。” 带着白手套的服务生撤下咖啡后,莫佳笑了:“没想到你不喝咖啡的习惯,现在还留着。”他始终透着古怪的眼睛,却时刻注意我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我就不同啰,虽然从前也喝不惯,但现在,一天不来几杯,人就跟病了一样,提不起精神。” 我禁不住冷哼一声:“莫总,你找我下来,难道只是想告诉你,你喜欢上了喝咖啡?” (未完待续) 第四十一章 “小柒,你的敌意,让我对你感到很陌生。你真的还是城东中心的伍小柒吗?” 莫佳放下咖啡杯,白净干爽的脸部皮肤在年轮无情的碾压下,已经不堪重负的呈现出中年人特有的暗沉色。向我诘问时,眼底冉冉升起一丝哀色。 如果我和他当年分手是一种遗憾而非决裂,或许我会对他的问题以及他眼中的哀色,袒露出一丝动容。 但很可惜的是,我们身处的世界,万事皆有可能,唯独没有“如果”。 我微微蹙起眉心,含在嘴角的笑,比纸薄:“你说得没错,在时间与岁月面前,我们终究是陌生了。但你放心,我不会糊涂到,硬要追问你还是不是十年前在城东倒卖二手房的莫佳。我恰恰认为,我们余生就此互不打扰,从此陌路,才是对彼此的尊重。至少,我希望你能珍惜我对你最后的这份尊重,离我远点。” 说完,我起身准备离开。 “没想到,我还是败给了你的执拗。”莫佳突然大笑起来:“但我是个商人,赔礼道歉可以,丢人现眼也可以,唯独失败不可以。小柒,如果你稍微记得我一丁点的好,我也不会走这一步。” 与人斗气,谁又没讲过几句故弄玄虚骗死人不偿命的鬼话?我对莫佳这种狗眼看人低的雕虫小技颇为不满。 “原来我还有把柄在你手上?”我摆出一副吃惊的表情:“虽然我也很好奇这会是怎样一个令我胆战心惊的把柄,但我今天实在是太累了,要么,等我休息够了,你重新再想个别出心裁的好法子,将我骗出来再聊?” 我这番语重心长,显然是没办法打动这位市侩的商人。 只见他微微叹了口气,将搁在距咖啡杯三指远的宽屏手机,慢慢拿在手中:“今天中午跟你见过之后,我特意安排专人替我拍了一张有趣的东西。小柒,如果你看完之后,还是坚持认为我离你远点比较好,ok,我尊重你的决定。就是不知道,你敢不敢看?” 人的胜负欲,真是个奇怪的东西。一句“敢不敢”就将它的底线挑破了。 我明明知道这句话,跟莫佳煞费苦心也要让我参加晚上喜宴的目的是一样不怀好意的。 但我还是败给了我那该死的胜负欲。 穿着工装的服务生如约将绿茶送到了。 我坐回之前的位子,望着眼前的绿茶,叹了口气:比起玻璃杯我更乐于见到小小的嫩绿在青烟色瓷杯里遇水舒展。 “你决定留下,真让我大感意外。”莫佳端起咖啡杯小饮了一口道:“你放心,我让人拍的东西,跟那些用来敲诈勒索不讲道德底线的污秽之物,半点都不沾边。” 我轻轻抿住嘴再没有话想跟对面这个油腻又坏的男人说,只是在低眉垂眼时不露痕迹的笑了笑。 我跟莫佳的孽缘其实很短命。从初识到生恨,没熬过六个月。就在这六个月不到的时间里,他嬉皮笑脸故意接近我用了一个月;我放下戒备,将他当做一个普通异性朋友,不咸不淡的互动了三个月多月;真正把关系确定下来,也就一个月再多三天。等到第四天,我就对他动手开撕了。 交往过程中,莫佳虽不改热情奔放,却也奈何不得两年一次的转正考试在我心中的分量。那一个月再多三天的恋爱里,我跟莫佳除了吃饭看电影再没闲情逸致多干一件破格的事,连酝酿出一个拉拉小手的时机都被我忽略并错过了。 这样一份简单到透明的恋爱,即便莫佳真想制造一些没有底线的东西,只怕也是指雁为羹。 “你真就这样恨我?” 感情愚钝的人,总是将厌恶粗暴的认作是恨。唯有情感丰富,熟知爱恨情愁真谛的人,才会明白,恨与爱就是铸剑人口里的双刃剑,它既是爱也是恨,它既会恨也会爱。可我已经不爱莫佳许多年了。他一次次这样误解我,令我有点火大。 我睫毛微动,眼睛半睁,一丝嘲弄慢慢在嘴角浮现、绽放。 “三声之后,如果你手上那张底牌还不能痛快见人的话,我就真不打算再陪你耗下去了。听好,一、二……” “这个人,你不会不认识吧?”抢在三字之前,莫佳得意洋洋的将手机举到我面前:“三年前,她在给客户制作的一批订单上,出了个大纰漏,被当时的公司直接裁掉了。” “北京城里企业多,就业岗位也多,但求职者更多。相较而下,文秘这种岗位,技术含量就显得微乎及微。她却还有一个不太漂亮的履历,你觉得,什么样的老板会力排众议,亲自将她相中。” 莫佳边说边将手机收了回去。 我从那张照片被摆到我眼前的那一刻开始,脑子里的嗡嗡声就没停过。 我有种预感,莫佳将会变得十分棘手。 “我记得她姓唐,十年前,你给我看了你们四个人的合影后,你一直叫她蚊子,我从淘汰者的履历表中找到她那一张时,差点还以是我记错了人。因为她的变化比你大。” 恋爱时有多掏心掏肺,反目成仇后就有多狼狈。 如果有人在这个时候跑来问我,恋爱或是婚姻中,要不要对你的恋人或是配偶坦诚相见。我一定会沉痛的告诉他:如果你想撕逼的时候,让爱已成风的恋人或是配偶将你撕到恨不得一头撞死,你就大公无私的去坦你的诚吧。 我支起一手,按了按太阳穴,头痛,真的很头痛。 莫佳却仍在细水流长的述说着他当初留下蚊子的心路历程。 “我听公司的财务提起,你的这位死党目前生活十分窘迫,连公司统一外购的午餐费都要节省下来补贴水电费。看来,我支付给她的这份薪酬,她很珍惜呀。” “你到底想干什么?”这个胁迫,令我略微有点失控:“你不是今天才二婚吗?那小姑娘看起来,比你小了没有十五岁也有十岁,这么年轻的小姑娘你不好好珍惜,却跑来骚扰我这个已婚的黄脸婆?莫佳,你对女人的品味怎么跟你的人品一样,烂到了骨子里。” 莫佳不恼不怒,手指在咖啡杯上来回的划着:“伍小柒,你知道吗?当我看到蚊子来应聘的那一刻,我就知道,只要我留下这个人,我就一定能等到你。”说完,他定住手指,冲我深深一笑:“皇天不负有心人,我赌赢了。” (未完待续) 第四十二章 25岁那年,我过得格外辛苦。 这份辛苦恰好就是我跟莫佳情薄缘浅的幸与不幸。 记得正是那年,蚊子为了追随她当时的男朋友,执意辞去现有工作,陪家人过完元宵佳节后,她背着厚重的行礼,满怀雀跃之心踏上南开列车去了深圳。七个月后,她什么都没说又只身离开深圳独自去往北京。在北京的头半个月里,她东奔西走换了三个住处,第四次搬家,搬进了一套男女合租屋,三男两女,却唯独认识了格格。 三月过完的时候,空气中的湿冷让人每天都想裹上一床被子出门,芸豆终于在这个寒冷潮湿的春天打定主意——南下投靠她小姨。临别前,芸豆坚持她不是去谋事业,只是想感受感受什么叫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她这个人就像她说出的话一样不可爱,我跟加菲猫在埋怨声中将她送进了登机口。 转眼又到八月桂花飘香之际,一年一度的高考大战算是彻底结束了,我在左邻右舍的议论与街头巷尾的喝彩声中,品味着几家欢喜几家愁的滋味。加菲猫躲在傍晚的树荫里,绿皮西瓜被她啃得无精打采,随着最后一批大学录取通知书下来的,还有她第一次教师编制考试失利的回复。三天之后,她躺在惠州一家私立学校的教师宿舍里,给我发了个信息:明年我就回来。 古人在夏日秋风里吟唱着: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我像一个被落下的洋娃娃,在按部就班的墨守成规里眼望天际无法释怀。 菜菜子却一天天的精神起来,既因我没有像她们三个一样背井离乡,也因我在城东中心上着班。这也这就是为什么,当我在那个深秋的傍晚试探性提出想要去外面闯荡历练时,菜菜子大发雷霆的原因。 我躺在809的大床上,重重翻了个身。 没想到,过了十年,我还会也还能再次记起我是为了什么跟菜菜子吵的架。 叶利民说得没错,人的记忆真的不会消亡,不被记得的,只是被岁月沉淀在你脑海中的最深处。只要敲打得够狠,再深的海也能激起一片涟漪,再沉淀的岁月也能记忆犹新。 我侧头看了看摆在床头柜上的闹钟,已经是下午四点了,不知道姜北笙是不是已经将我的行礼送到了。 我吐了口气,猛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给前台拨了个电话。这种电话竟然也会无人接听,人若倒霉,别说猫猫狗狗,就是一架电话机子也能将你欺负得够呛。 我放下电话,起身下床,从嵌在墙壁里的穿衣镜中见到了一个衣服上爬满褶皱的丧气女人。 这个女人,不违心的分析,有着与实际年龄并不相符的外貌,或许要得益于她有一副偏瘦的身材,又钟情宽松素色的穿着打扮;又或许是因为她有一张没有化妆却朝气蓬勃的脸;再不然,就是她那头乌黑蓬松的长发,让她远离了中年脱发的危机与尴尬。不管是哪一个因素在别人眼里发酵,这个女人都不能算是一个很大众化的女人。 我定定望着这个女人,想起离开咖啡厅时,莫佳突然改变主意不让我参加晚上的喜宴,而是按照他的要求,在这个酒店住五天。五天里,我必须陪他做好五件事。 在可以点蜡烛的西餐厅吃一顿牛排;去电影院看一场浪漫的爱情电影;坐在帐篷前面数一次午夜的星星;骑着自行车在北京大学附件转悠一圈;逛一天游乐园。 这五件事,横看竖看都是关系发展良好的情侣才会一起干的事,莫佳想表达什么?想跟我谈恋爱?呃,不对,依照我们现在处境,说得更准确点,是来一场刺激的婚外恋。 看来,他想毁掉我婚姻的决心比我想象中的更要坚定。 如果这是他真实的意图,如果这样做他真的可以留下蚊子,我并不介意恶心自己陪他演往这五场戏。 电梯门打开的时候,已经不再纠结的我突感一阵头痛,要不要这么倒霉? “我去餐厅看看晚上的用酒,呃,你呢?” 叶蓓穿着一条经过改良长至脚踝的旗袍,颜色是俗不可耐的大红,她穿着却极好,海藻般的长发上戴着一个镶碎钻的发箍,没有耳环,脸上的妆是重新画过的,不似中午那般浓烈,但异乎寻常的适合。 除了一枚闪闪发光的钻戒,她手上再没有多余的饰物,也没有提包,只在臂弯里放了一件白色复古风衣。配合脚上那双浅白色的细高跟鞋,我不得不说,她很会打扮自己。 我慢慢收回打量人的目光,淡淡一笑:“莫佳没有告诉你吗?我晚上不能参加你们的婚宴。” 她微微一愣,眉眼中的忧愁转瞬即逝,再看,已经能看出几分得意。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性格互补? 老谋深算的男人最终还是娶了简单肤浅的女人。 “他当然有跟我提过,真是遗憾。” 我嘴角抖了抖:既然是一件憾事,大姐你能不能别用这么愉快明媚的口气说出来? 给自己留点脑子,才是替自己长点面子。 我决定换个话题。 “你跟莫佳认识多久了?” 叶蓓脸色一顿,立刻变得警觉起来:“我跟我家老莫认识很久了。当初还是他主动追的我,我看他年纪有点大,一开始并没答应……” 我马上意识到我问了个蠢问题。 幸好,电梯门在这个时候叮咚一声打开了,我不好意思的冲她挥挥手,几乎可以用上“落荒而逃”四个字来形容我当时离开的迫切。 男人追求女人的伎俩无外乎一个:没钱的时候,只能花时间追;有钱的时候,闲到拿更多的时间追。 叶蓓懂不懂这个道理不重要,重要的是她选了个有钱的。这再次证明了,她不蠢只是肤浅。不管你相不相信,一个不蠢肤浅的女人往往要比一个聪明有内涵的女人更容易把自己嫁掉。 我有个时候也会纳闷多想,造成这种局面的出现,到底是错在女人还是错在男人?最后我想明白了,错在爱得太少。 (未完待续) 第四十三章 姜北笙果然是生我的气了。 我从前台接回了我的行李箱,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硕大的白色塑料袋装了整整一袋日用品。显然,他这份体贴细心是无可厚非不能苛责的,但失落和失望还是在理智控制不住的情绪里,不分伯仲的降临了。 我厌恶的剜了一眼那个白色塑料袋。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毫无疑问,我对姜北笙的怀疑是一次严重的误判。 但人的一辈子,谁还没犯过几件可笑又低级的错事呢? 他一个心智齐全的成年人,却选择得理不饶人,这归根到底还是因他缺乏一个男人该有的大度与雅量。所以,他生气是他的错,他不告而别是他的错,他不跟我解释同样是他的错。虽然他解释了,我也未必会听,但有的解释注定不能去纠结听与不听的问题。 这就是女人的任性与自尊心。 我一手拖着行李箱一手提着购物袋,满脑子都是我无处安放的任性与自尊心。眼看就要到电梯口时,忽然想起最重要的事情还没问,又赶紧拖拖提提的打道回府走去了前台。 “女士您好,请问有什么能帮您的?” 一到前台,漂亮的女服务生颔首微笑道。 我却是一愣,浑身上下只要是活着能呼吸的每一根汗毛,都小小的颤栗了一把。 不能怪我认知狭隘,这个称呼当真不像是用来称呼年轻貌美的小姑娘,反而更像一颗水分流失到不再光鲜的大白菜,令一个心情本就沮丧到极致的女人实在不能愉快的接受。 我勉为其难的将眼皮抬到适中位置:“809,我需要多订几天,手续是现在就办吗?”口气凉薄的问道。 服务生显然是被我突如其来的坏脾气给吓到了,讪讪一笑,却还是温柔以待:“请您稍等,我帮您查查。” 她的稍等果然只是稍稍等了一下,很快,她就一脸困惑的抬起头来,眼神中藏着看一个患有疑难杂症病者一样的欲言又止。 我一惊:“有什么问题吗?” 她连连摆手:“没有没有。只是,这个房间您真的还要再多订几天吗?” 我点点头:“在原定基础上再加五天就行了。” “哦,好的。”服务生又忙不迭的低下头去,我清闲的耳朵边立刻传来一阵手指敲击电脑键盘的噼里啪啦声。 “您好女士,我们这边已经按照您的意思重新录入了,现在跟您核对一下,从明日开始计算的话,您将定下809一个月。请问……” “一个月?!”我一声惊呼,失口打断服务生:“你搞错了吧,这个房间我之前才定了三天,三天加上五天总计也不过八天,你怎么算出了一个月?” 服务生面色微微一凝:“809的客人姜先生之前确实只定了三天,但在今天下午,他亲自到前台办理了延住了手续,加上您所要求但五天,刚好一个月。” “呃,有这种事?” “从我们登记的情况来看确实如此。而且,那位姜先生不但办理了延住手续,还将房间费一次性结清了。” “可我并不需要住这么久?” “姜先生临走的时候有过交代,说您大概会要住一个星期。一个星期后,他将来北京处理一些事物,预计需要在我们酒店住十五天左右,所以,他要求将这个房间留下,不办退房手续。” 姜北生还要来北京?他来做什么?不是说这边的公司已经处理妥当了吗?十五天,也就是半个月,从时间上来看,他要处理的事物似乎并不简单。 他为什么不直接跟我说,非要借一个服务生的口来告诉我? 这是在向我抗议吗? 就因为我对他的信任不够? 女人矫情的时候,无非就是冲男人撒撒娇任任性;可男人矫情的时候,却用尽心机的跟女人斗智斗勇。 以后谁要是再敢跟我说:矫情是女人专利,我一定跟他急。 带着不省心的行李,我气急败坏的第二次离开前台,又是快到电梯口时出了幺蛾子。 人果然不能倒霉,一倒霉,什么不期而遇的事都能乱七八糟的给遇上。 碍于来的时候是她主动跟我打招呼,我不得不遵从礼尚往来的美德,皮笑肉不笑的冲她随口问了声:“晚宴上的用酒没问题吧?” 她脸上是精致却不懂隐藏情绪的笑,那双贴着假睫毛的大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我的行李箱不放:“我记得中午你先生说过,你们是来北京度蜜月的?怎么,你们在这住得不愉快打算换一家?” 我虽然十二万分的讨厌世俗讥笑我们女人头发长见识短,但从叶蓓的头发长度与见识深浅来看,似乎世俗的讥笑也不尽全然是一种讥笑。 对待讥笑,我从来不会心慈手软。 “本来是不愉快,但让你这一问,突然就愉快了。所以我决定:不换了。” 稍微懂得情绪控制的人,在显而易见的挑衅面前,就算要变脸也会一点一点慢慢的变,绝对不会像眼前这个漂亮的年轻女孩一样,翻脸即无情。 “我家老莫不是瞎子,他分得清年轻和衰老,漂亮与平庸。别以为他对你说过几句奉承话,就对你真的余情未了。我家老莫之前就跟我说过,他第一段婚姻不到三个月就离了,全是拜他的前女友所赐。所以,这么多年以来,他从来没有怪过他的前妻,却对这个前女友一直记恨于心。我猜得没错的话,你应该就是这个前女友,对吧?” 恨的最高境界,是恨之入骨,如果有人不但将这份恨刻入骨髓不忘,且还十年如一日的图谋报复,那他一定是疯了,疯到为了祭奠这份恨,要让自己要让对方不得善终。 叶蓓一席话,让我豁然开朗。 莫佳今天的所作所为果然是为了拆散我已有的家庭和婚姻。 我禁不住一声冷笑,不打算承认也不打算否认:“这么说来,你是在没有见过他前妻的前提下,毫无根据的给了我这个前女友的身份?” 叶蓓的简单,正如我所料,完全猜不透这句本就模棱两可的话到底藏了几分真几分假。 她垂放在旗袍中缝的五根手指,用力且愤怒曲扭在了一起,粗粗看去,像一个大麻花。 “哼,老莫前妻我虽然没见过,但我听他们通过电话,你们今天见面不是说了吗,彼此之间已有许多年不曾联系过?再说了,老莫跟前妻打电话的时候,语气平淡得就像跟我们家保洁阿姨在说话。” “呃,是吗?”我轻飘飘的瞟了她一眼:“莫佳也是个滴水不漏的人,怎么就娶了个说话不严谨的老婆?” 叶蓓身子一僵,我笑了:“叶蓓,以后如果要警告别的女人不要打你老公的主意,你最好先想明白,话要怎么说?千万别把你老公对她的恨说成了念念不忘。” 说完,我按下电梯走了进去。 隔着一扇电梯门的距离,叶蓓傻傻的没有动,三秒之后,那张漂亮又惊慌失措的脸被厚重的电梯门关在了外面。 (未完待续) 第四十四章 不管你有一个怎样的性别,你都必须承认,在我们的日常里,同性之间爆发口角的频率,男人跟女人相比永远只有望尘莫及的份。 毕竟,女人同女人之间的矛盾,就像买衣服的借口一样信手拈来。可以是丈夫、孩子、家庭、地位、人际关系、工作能力,甚至是样貌、身材、吃食等等一系列肉眼可见的因素突然就成了这场口角爆发的导火索。 哪怕有一天,这些外在因素统统都消失不见了,女人们也能为了吵而吵。这就好比,有些衣服被买回来,并不需要借口,仅仅只是为了买才买。 但在买下的一大堆衣服里,总有那么一两件是不能穿给外人看的,等同于有些口角是不应该发生的。譬如,我跟叶蓓。 虽然她不蠢,只是用明目张胆的简单和肤浅,惹出了我心底的不快,但我也不该出手。毕竟,这小姑娘的嘴可不牢固,我估摸着,只等她见了莫佳,一定会去哭诉的。 莫佳是什么德性,没脸没皮节操碎一地。叶蓓这番哭诉一旦落入他耳朵里,恐怕我将永远摆脱不了对他留有余情的前女友人设。 太可笑了。 我往后一靠,整个身子就严严实实的靠在了电梯内壁上,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不行,在莫佳误会我之前,必须想出一个反制的办法彻底摆脱这对老夫少妻的纠缠。 我眉头一锁,电梯叮咚一声,八楼到了。 立直身子叹了口气,拉着沉闷的箱子,在无人过往的楼道慢慢走着。 走着走着,脑中灵光一闪。 莫佳只给我看了一张蚊子办公的照片,仅凭这张照片,谁又能证明蚊子目前就职的公司就是莫佳的公司?万一这一切只是一个局呢?只是恰巧有莫佳相熟的人成为了蚊子的同事呢? 当时太过意外,我心情犹如上天入地般静不下来,以致没有细细追问,现在冷静一想,似乎处处都是漏洞。 我从外衣口袋里取出房卡,将行李箱和塑料袋丢在门内口,又折返了回去。 在等电梯的档口,掏出手机将下午的聊天记录翻出来仔细一看,果然没错,蚊子只说她今晚要加班,只字未提老板二婚庆典的八卦。如果蚊子的语言表达能力没有问题的话,那么毫无疑问,莫佳在诓我。 我将头在电梯内壁上轻轻的敲击着,脑中浮现出莫佳在咖啡厅时的得意,嘴角忍不住笑出声来。 人与人的交往,自古以来就有云泥之别。有人尊尚品德,选择光明磊落,直言不讳;有人背地使坏,凭借坑蒙拐骗的手段谋求一种利益的实现。 毋庸置疑,莫佳这种男人,既缺失前者的坦荡也远不及后者的阴毒,充其量就是一个在夹缝中行走的小丑。 这个发现,令我无比愉快。 以致我走出电梯,站在咖啡厅暗淡的门楣下,仅仅只是望着门楣两边几朵钨丝挽成的玫瑰闪花,就望出了花团锦簇的繁华与美好。 大概是顾客少得令人发指,也许是服务生的眼力好到丧心病狂,我刚一现身,他就殷情备至的迎了上来:“不要咖啡,一杯绿茶,这边请。” 讨女人欢心,越真诚的虚情假意越能一击即中。 我受宠若惊般浮了丝浅笑在嘴角,再无心思同他计较绿茶应该用青烟色瓷杯而非玻璃杯。 只道:“我想找个能俯瞰一楼大厅正门进出的位子,有吗?” 服务生长长呃了一下,黑漆漆的眼珠子登时一亮,就了然如胸的带我绕过一根足有半扇墙那么粗的圆柱子,柱子后面藏着一个卡座。 这个卡座不同于其他座位,本该是墙的地方,却被一面落地窗给取代了,正好将一楼大厅来来往往的人看个底朝天。 “这个位子顾名思义就叫瞭望台。”服务生从我眉眼中瞧出了我的满意,露出商人的贪婪,开始坐地砍价:“除了茶水费之外,瞭望台需加收百分之五十的服务费,请问,您确定要坐这吗?” 我嘴角不受控制的抖了一抖:“坐。” 服务生笑容可掬的祝完我用茶愉快后,快快乐乐的离开了。姜北笙的电话就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打了过来。 我有过小小一番迟疑,赶在电话铃音快要结束时,才接下这个电话。 “伍小柒?” 我还没开口,姜北笙厚重的声音就像火烧屁股的猴子般,从电话中急促传来。 我既内疚自己对他的误会,又厌恶他处理事情的冷淡,最后干脆不阴不阳的嗯了一声。 “你真打算继续在北京呆一个星期?” 我一愣,心里的别扭就像雪崩一样,来得猝不及防:“从你这句话中,我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你通过酒店前台的服务生在对我进行密切的监视?” “……” 对方沉默了。 从心理学上分析,这种沉默可以理解成心机被洞悉和戳穿后的一种默认,也可以视作为当事人错而不悔不想道歉的一种态度。 哪一种都有着火上浇油的功效,我啪的一声就将电话挂了。端起那只不入流的玻璃杯喝了一大口茶,刚下咽,电话又响了。 几经踌躇,等到我决定去接时,铃音断了。 这是否就是传说中的完美错过? 我闷闷不乐的盯着手机暗自生气。 好在,它很快又响了。 没有了犹豫,我立刻就接了。 他难得没有因我故意不接电话而恶言相向。 “……那个莫佳,”静默片刻,姜北笙对我第一次用了不安的语气:“你不要相信他,他接近你是带着目的的。” 虽然这个提醒我一早就洞悉了,但心里那股别扭总算释怀了不少,故意叹了口气:“认识他的时候,他就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十年渡劫归来,他变本加厉性格恶俗也是情理之中可以预知的事,谢谢提醒。” “你竟然都明白为什么还要留在那里?你,要不要考虑一下,到上海来玩几天?” 我嘴角微微一扬:“凭什么是我去上海,为什么不是你待在北京?昨天晚上,你还讥讽我是个笨蛋,说你千里迢迢跑来保护我……” “我说我要保护你?”姜北笙听到一半,粗暴的将我一把打断,即算是隔着手机,我也能从他急促的呼吸中临摹出他此刻脸上的惊慌:“我还说了什么?” 惊慌? 我被脑海中冒出的这两个字吓到了,好半天才回过神,聂聂道:“呃,没,没了,就,就这两句。” 电话那端再次陷入了沉默,良久,一个没有不安和急促,只藏着淡淡忧愁的声音娓娓说道:“伍小柒,我现在还在机场,如果你改变主意决定跟我一起去上海,十分钟内给我回复,机票的事,我可以帮你想办法。十分钟后,如果看不到你的回复,我祝你好运。” (未完待续) 第四十五章 人会在什么时候选择惊慌? 我蜷缩在暗红色的单人沙发里,对姜北笙提议去上海的想法不做半点考虑,反将一头思绪尽数栽在他捉急的质问声里,寻思纳闷。 虽然我跟姜北笙早就有言在先,这是一桩允许彼此有所隐瞒的婚姻,但我还是很在意,他在害怕的是什么?酒后失言的话里,又有哪些是不能失口让我知道的? 最后一个问题,也是我最担忧的:长此以往下去,姜北笙会不会成为我人生中的第二个莫佳? 第二个莫佳? 这惊世骇俗般的想法顿时令我脊背一凉,伸手一摸,冷汗涔涔不断,赶紧坐直腰板给加菲猫发出一个救助信息:猫猫,日常生活中,你会因为哪些人哪些事失去自我克制,表露出惊慌? 等了将近有一刻钟,加菲猫才姗姗迟来的回了两个字:很多。 我正襟危坐的将手机捧在掌心,两只眼睛像两颗钉子般死死钉着屏幕上的“很多”,少少发了把呆。 女人说话的长度与她心情愉悦的深度,从来都是成正比增长的。举个例子,不管是谁问了一句什么,只要她回答起来的废话喋喋不休且张口就来,就可证明她此刻的心情跟插上翅膀在九霄遨游的鸟儿没两样;反之,当你用最正经的语法问出最诚恳的疑惑,她却选择最普通的字拼凑成最简短的句子以作答复,不说她的心情有多坏,至少可以证明,她此刻心情已经糟糕到没空理你。 我一直是个通情达理且愿意体谅朋友且还心地善良的好姑娘。若是放在平时,我必抱着自知之明默默退下,但今天,实在是太倒霉了,从早上睁开眼到此刻,遇见的人也好遇到的事也罢,没一件称得上顺心顺意。 正所谓,横竖是倒霉,多倒霉一件也不多。 我回过神,不管不顾的敲了一大段话过去:如果这个问题让我来回答,答案会是精彩又庞杂的。譬如,厨房突然窜出一只老鼠或是蟑螂,我会惊慌;囊中羞涩但工资遥遥无期,我会惊慌;出门忘带手机,我会惊慌;跟仙女撞衫她的效果不如我,会惊慌;菜菜子拿回一堆男人照片决定为我择婿,会惊慌;体重在电子秤的红灯警示中无情飙升,会惊慌……只要给上足够的时间,我可以说三天三夜且不重样。是不是很神奇? 两刻钟后,加菲猫直接给我打来了电话,我诚惶诚恐的按了两次,才将电话按通。 “猫猫,我必须申明,我绝非故意……” “今天早上八点快递给我打电话,让我下楼取一份急件。” 倘若我和我的死党们也要分出一个三六九等,受过高等教育、事业有成、生活富足无忧的加菲猫,毋庸置疑是我们四人金字塔最顶端的那个。 为了对得起这份荣耀,她也曾多次在我气急败坏形象自毁时出言告诫过:任何时候都不要也不能失去教养,因为做不成别人的女王不遗憾,做不成最好的自己才是愚蠢。 如果她这句话是中肯且正确的,那她实在不应该什么都不问就将我的话打断。 我紧贴住手机咳嗽了一声:“猫,你听我说。” “今天你必须听我说。” 我一惊,这才察觉出加菲猫的异常:“出什么事了?你怎么有点不对劲?” “没什么不对劲,就是想让你别说话,做一个安静的哑巴好好听我说。” 如果这句话是用一种命令或倨傲的口气被加菲猫说出来,我会二话不说选择挂断电话。但她不是,我凝神聚气侧耳一听,果然听到了轻轻的哽咽声。 我局促的咽下一口口水,好像发出哽咽的是我,不是她。 “……我下楼取件的时候,心里还在想,莫非是我网购的衣服到了?没有半点不高兴,直到我签字后,打开那个文件袋,你知道是什么吗?” 我很想脱口问声:什么? 话到嘴边,又记起自己此刻扮演的角色是一个安静的哑巴,只好将话又咽了回去。 一阵静谧过后,加菲猫用愈发低沉的声音幽幽说道。 “是魏思明给我寄的离婚协议。” 我难过的将眼一闭。 魏思明不但是加菲猫的初恋,也极有可能成为她的终极之恋。 他们的相识,堪称命中注定。 十年前,加菲猫因考编失利去了惠州,我们以为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等到一年后,加菲猫带着魏思明回到城东老家时,我们才顿悟,这是一个爱情故事。 魏思明大我们一岁,是隔壁另外一个三线城市的土著民。同样是因为考编失利,比加菲猫早一年去了惠州那家私立学校任教。 大约是爱情在作祟,就在回来的当年,他俩不负众望成为了在编在职的公办教师。美中不足的是,他是他那个三线城市的公办教师,她是她这个三线城市的公办教师。 都说是爱情在作祟,太多怨天尤人的话,我们相当默契的谁也没有多抱怨一句。虽然两地相隔的距离,打的都需要两个半小时,但在爱情浓烈的头三年,来回五个小时的车程,丝毫没有阻挡他们想结婚的打算。 这原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他们却为了婚房该买在她还是他的三线城市争论不休。最后,魏思明凭借“身为一个男人养家糊口是本分,安家立业是责任,他坚决不允许自己嫁到外市成为倒插门女婿”而胜出。 也正是这次口角的胜负,彻底暴露出魏思明身为一个传统男人的弊端与短板。这样的弊端与短板,势必容不下加菲猫的标新立异和不安于现状的雄心。 这是后话。 我深吸了一口气,加菲猫的叹息忽远忽近:“狐狸,不难过是假,很难过也是假,所以我决定暂时搁置,不签字,因为我必须弄明白我到底是难过多于不难过,还是释怀多于不释怀。” 应该是难过多于不难过吧。 否则,一个行事果决、有思想有决断尚还年轻的女人,不会遥遥无期的选择分居而不离婚。 至于魏思明,我敢毫不犹豫的肯定,他做出这个选择同样是难过多于不难过,否则,他不会在分居的日子里活得像个传教士。 比起不爱了分手,这种明明相爱,只因在男主外女主内还是女主外男主内的问题上不能取得一致,而选择分道扬镳的夫妻矛盾,我惊喜的发现,做一个沉默不语的哑巴,还是一个省心省力的明智之举。 “至于你的惊慌,”加菲猫突然又道:“狐狸,只要无关男人,一切惊慌都是可以被允许的。你是因为男人吗?” 在聪明人面前企图用插混打科的方式蒙混过关,果然是白费心机。 我心虚的撒了个谎:“不,不是男人。” “男人?什么男人?” 话音刚落,一个吃惊的口吻就带着一个身影飞快的闪了进来。 (未完待续) 第四十六章 这个声音,我自信不会听错,但有时候,人对侥幸的心理就如同商人对待势利的态度,是一种长在心灵深处无药可救的顽疾。 面对顽疾,无论以前有多么强大,这一刻,都只会软弱的去祈祷:不要是她,千万不要是她。 显然,上帝在我祈祷的时候,既蒙住了眼也塞住了耳,那个熟悉的身影像只翩跹的蝴蝶,从暗影中飞来这闪着光彩的钨丝玫瑰里。 我宛若一只被风戳破的气球,全身顿感虚脱乏力:“你,你怎么来了?”问得心有不甘又叫苦不迭。 来人身穿一套黑白分明,剪裁得体的工装。 从工装衣角和裙边的褶皱深度以及数量来看,她不像个一早就知情的,反倒更像临时抓阄被“阄”抓出来充数的壮丁,以至连换身衣服的时间都没有。 等她在我对面落了座,第二眼再看,就能看出她脸上尽是涩涩的苦笑。这愈发印证了我对她的猜测。 没等到她的回答,电话那端的加菲猫已经按捺不住的在我耳边低沉问道:“谁来了?你要是有事,先挂吧。” “没事。”我揉了揉灼痛的太阳穴,长长叹息道:“不是别人,是蚊子。” 被我点了绰号而非是大名的蚊子,微微一顿,尔后了然于胸的笑笑,紧绷不放的后背在这一笑中像两扇泄洪的闸门压力全卸空了般,瞬间落下。 只见她挽起袖子,径直将我喝残的那杯茶端到嘴边,一口气喝光了剩下的三分之二。 “谁呀?”好像这是一碗续命茶,喝完之后,涨了不少精神:“加菲猫还是芸豆?”不给多少选择余地的问道。 “加菲猫。”我斜斜瞟了她一眼,眉心里的皱纹像是被东西缠住了般,纠结出一朵大麻花,口气清凉道:“魏思明今天把离婚协议寄给她了。” 蚊子一愣,本就不大明亮的眼眸愈发黯淡了:“手机给我。”脸色随之巨变。 我小小征询了一下加菲猫的意见,她果然不乐意:“饶了我吧。这个时候,我可没办法听婆婆妈妈中的妈妈唠叨,挂了。” “了”字刚落音,电话真就断了。 蚊子额角青筋比一场突如其来的山洪暴发还要来得突兀,她咬牙切齿又恨铁不成钢:“无法妥协的夫妻矛盾,除了一拍两撒,她还想乞讨一个怎样的结果?这个婚,早该离了。” 从主观上讲,这样名存实亡的婚姻,早离早解脱;但从客观分析,魏思明这样的丈夫几可算作人间极品,离了,恐怕再难找到比他更好的人。 这个男人,坏就坏在他胸怀了一颗大男子主义的雄心,好又好在,他坏得不够彻底,并非是一个传统中古板、专横蛮不讲理的恶俗之徒。他仅仅只是喜欢自己的妻子遵循古人遗风做个贤妻良母。与之对应的是他也很好的恪守了一个传统丈夫养家糊口对家庭忠诚负责的本分。 除了工资奖金之外,通过课外补习,他赚得并不少。问题是加菲猫赚得更多。金钱上的不对等,严重威胁到了魏思明的大男子地位。 婚姻的矛盾,真是可笑。 我偏了偏头:“你就体谅她这次吧,好歹今天都是她彻底被男人抛弃的第一天。” 蚊子笑了:“抛弃?你用词能不能别这么损?” “别说她了。”眼见将蚊子哄好了,我赶紧言归正传:“你不是说晚上要加班吗?怎么上酒店来了?” “别提了。”蚊子一听这话,脸就阴沉下来:“午饭的时候,部门经理特意来跟我说,公司中层干部晚上有取餐,让我留在公司替她把明天开会要的资料全部整理好。” 我呃了一声。 她舔了舔嘴角:“让生活拮据的员工加无酬薪的晚班,这是文明社会对我们穷苦老百姓的一种身体压榨。面对这种压榨,我顶多也就早生华发罢了。但是狐狸,你知道晦气的‘晦’字怎么写吗?” 这显然不是真的问我“晦”字怎么写,摇了摇头。 “不知道没关系,我告诉你。这个‘晦’字呀,就是一个工作好几年跟老板却素未谋面的底层员工,突然得到了老板派发的二婚红色炸弹。”蚊子吃吃的苦笑:“你觉得公平吗?一个八竿子也就打一杆子的人,还是二婚,他也好意思强取豪夺掉我半个月的工资。穷人不配呼吸不配活着吗?” 穷人配不配呼吸和活着,我不敢置喙。但我很清楚,对她半个月工资强取豪夺中的人里,有我一个。 “最离谱的是,我明明恨不得将老板剥皮抽筋,也在心里祝他二婚玩完三婚快乐,可我这一路过来,寻思最多的还是张口问谁借礼金的事。也许是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我前脚刚迈进大厅,后脚一抬头,就看到了你。南无阿弥陀佛,我这颗躁动的心总算是夯实了下来。哎,你说我贱不贱?” 生活有很多面,贱是其中一面,也是最不堪的那一面。 即算如此,我们也没有理由去讥笑一个认真生活却被生活压榨得分角必争的女人。她选择在这个时候用这个字来自嘲,不是贱,是真的走投无路了。 我呼了一口气,从手机上转了一万给蚊子。 “不用给这么多。” “谁说是给?”我抬起头故作轻松的调侃道:“你忘了你们三个是怎么形容我的?我—伍小柒,从来不是一只大方体贴乐于助人无私奉献的狐狸。所以,这个钱是要还的。” “可是狐狸……” 蚊子眼角一动,眸中水雾有弥漫之势。 我赶紧摆手将她打住:“现在可不是哭鼻子感动的时候,你那天杀的老板二婚喜宴几点开始?” 蚊子吖了一下,赶紧低头看了看手上的腕表,脸色一变:“狐狸,我真的非走不可了。你住几零几,吃完饭我来找你。” “北京的夜市多精彩,你就别挂念我了。”我将蚊子推了出去:“放心吧,我是一个成年人,知道用什么办法让我的蜜月生活变得多姿多彩。走吧走吧。” 打发好了蚊子,我返回到暗红色的沙发里,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芸豆发信息。 但她难得的没有回复。 我悲怆的抓了抓脑袋,不是很期待的又向姜北笙发了一句:到上海了吗? 什么是惊喜? 惊喜就是,当你以为应该对你有求必应的人抛弃你时,你以为不会理睬你的人却赶来回复了你。 有事吗? 姜北笙的语音短信令我精神为之一振。 能不能现在转点钱过来,让我把茶水费付了。 我激动又难为情的将这行字发了过去。 这么晚还在外面? 姜北笙疑惑的语气让我叹了口气,杵在一旁的服务生双手随之一颤:“怎么?你朋友不肯借?” 我赶紧摇摇头,又发了句:你今晚要是见死不救,我恐怕要被酒店咖啡厅的服务生扣到哪都去不了。 一分钟后,姜北笙的回复还没到;三分钟后,我认定是4g信号阻塞给延误了;十分钟后,我开始怀疑坏掉的应该是我的手机。 十五分钟后,服务生极不高兴的剜了我一眼:“这位客人,你不会只有这么一个可以借钱的朋友吧?” 金钱世界,有钱就是大爷,没钱就是孙子。 我不怨这服务生小哥哥世俗又市侩,温和的笑笑:“怎么可能,麻烦你再等等。” 又等了十分钟,果然让我等来了另一位服务生小哥哥。 “客人,您可以走了,您的账单已经有人结了。” “呃,替我埋单的人呢?他是姓姜吗?” “她是不是姓姜我不清楚,但我知道她我们酒店的客人,因为她是将账单直接挂到房间的。” “是12楼的客人吗?微胖的中年男人?” “呃,那位客人是位年轻漂亮的小姐,而且她也不住12楼,她的房间在18楼。” 18楼年轻漂亮的小姐? (未完待续) 第四十七 “1~8~1~6~” 我嘴里念念叨叨心里忐忑不安,一不留神电梯已经在18楼停下了。 如果现下这个大千世界还是曾经那个热血沸腾的江湖,我若心存一片纯良,这一趟拜访,实属情理当中。可侠肝义胆的江湖早已在书里死去多年,我不来这一趟,也无可厚非。 沿着从小到大的号码牌,一路寻到廊道尽头,才将1816号房找到。 三叩房门,除了手指与木板碰撞的沉闷和密封楼道包裹下的回响,再不见任何动静。 漂亮小哥哥明明说他亲自将这位女客人送上电梯后,替她在电梯键板上按下的18,没道理不在呀。 我怔怔望着深棕色门板上那块金光灿灿的门牌出神,门吱嘎一声,开了。 一个身穿白色浴袍,容颜俏丽的女子,左手一块白色长毛巾,正不停的擦拭着斜在左前胸上那把湿漉漉的黑长发,一手搭在门把上,略有蹙眉,鼻尖上的水珠不只是汗还是水雾凝聚而成,反正,十分可爱。 “你找谁?” 这姑娘一开口,我就情不自禁的想到了云南鲜花饼。 都说男人看女人与女人看女人存在着天差地别,这大概是因为,在男人眼中,女人漂亮即是美丽,女人美丽就是漂亮。然在女人眼中,漂亮与美丽,绝非一概而论的并列关系,更像循序渐进的递进关系。 譬如,漂亮的女人,在于容;美丽的女人,在于形;漂亮还美丽的女人,必是身形容声兼备,更何况,眼前这个女人还有一颗少有的侠义之心。 我对她的好感,就像烈日下的树荫,理由简单粗暴,因为她漂亮还美丽。 “呃~” 我迟疑了一下,她这个问题,我也很想知道答案,但她似乎并不知道我还不知道这个答案。微蹙变成了深蹙,秋水般的眼眸里闪过一丝警惕:“我不认识你。” “大概十五分钟前,”我被她眼中的厉色惊到了,简单的一句话,竟被我讲得颠三倒四的:“呃,酒店二楼咖啡厅,我,我的茶水单,服务生说是1816号房的女客人替我结算的。呃,莫非1816住了不止你一位女客人?” 说完以后,我才发觉我这趟来得太过冒失鲁莽。 如果我是诚心来道谢的,理应带着要还的茶水钱一起来。可问题是,我此刻与在咖啡厅的处境如出一辙,是个穷到身上连个钢镚都找不出的穷光蛋。 一想到她接下来若说出一句:一共一百六十八,现金还是微信转账? 那就尴尬了。 我赶紧又心急的替自己解释道:“我现在冒昧找过来,是想先向你口头道个谢,至于钱,明天我一定会如数送来。” 她蹙起的眉尖似乎与她的思维一样,在慢慢回想十五分钟前发生的事情。 少倾之后,眉尖就像往开水中投下的两片绿茶,在氤氲里渐进舒展,擦拭头发的左手一把将胸前的湿发捉住,似乎是怕头发上的水珠溅到我身上,右手下了几分重力,1816号房门就被完全推开了。 她眸中春色怡人,嘴角轻轻一扯,大有芙蓉花开之美好。 容色倾城的女人果然更占便宜。 我望着她那一脸笑意,暗自道。 “要不要进来坐一会?”她给了我一个鼓励的眼神:“我男朋友大概要一个小时后才会回来。” 一句话,被过度解读,尚有偏离原意的风险,何况一个被主动过度申明的意思? 我这颗被美貌迷惑得七荤八素的脑袋,像是被针扎了般,瞬间就清醒了大半。 “呃,不了,太晚了。” 我礼貌的摆摆手,她脸上飞快的闪过一丝异样,我眨了眨眼,眼前又是一只笑靥如花的云南鲜花饼。 莫非是我神经过敏,看错了? “明天上午我爬完长城后,还要转道去逛逛故宫和颐和园,听说最近游人不少,这一趟行程下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酒店。呃,要不,你加我微信?” 虽然借钱还钱乃天经地义的事,但不知为什么,我听完她这番丝毫不加客套的话,还是震惊多过了心安。 这又是男人和女人对待女人的不同之处。 一个美貌如1816号房客苏芯这样的女人,只要不做杀人放火作奸犯科的事,男人都原意带着一颗包容的心去欣赏她们的美貌;可一旦将苏芯换做一个五官平平的女人,结果就将判然不同。 相反,身为女人,恰恰可以原谅另外一个容貌平庸的女人做出略微出格的事来,却看不惯漂亮又美丽的女人学不会与人谦虚。 直到电梯将我送到8楼,我的这份震惊就跟苏芯的美貌一样,像一个钉子深深钉在我的中枢神经上。 这个苏芯不宜深交,明天从芸豆那要到钱后,赶紧微信转账还了从此相忘江湖比较好。 我勾着头一边往前走一边暗自思忖。 丝毫没有注意到,一只手就像石头里蹦出的猴子般,猛地从左后方跑出来,一把将我拽住。 我冷不丁的打了个哆嗦,说时迟那时快,还没等将对方看清楚,口里就大叫一声:救命吖。 “是我!”一个不太熟悉却一听就能辨明它身份的声音飞快的将我镇住:“别叫。” 我一双惊慌未定的眸子用眼见为实的方式,再次将这位不速之客认定后,才敢抬起那只没被束缚的右手将剧烈起伏的胸膛口拍了拍,眼睛一闭,没好气的挤兑他道:“姜北笙,你信不信,如果我英年早逝,早逝的原因一定是被你吓死的。” 姜北笙一反常态,不但当场反驳,且还一声不吭。等我感觉到胳臂上那只手的力道慢慢变小时,我才睁开眼,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来。 “对了,我问你,刚才为什么不借钱给我?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的小气,害我差点被咖啡厅服务生的大白眼给气死。你是没看到,一个大男人白眼翻得吃饭一样自然,真是长见识了。” 姜北笙的眸色一沉,将手从我胳臂上彻底离开,扭头将放在墙角的公文袋捡起提在手中。 “开门。”冷冷道。 我对他的冷淡不以为然,从口袋里掏出房卡,转手递给他,又道:“你就不好奇,我究竟是如何虎口脱险的?” 姜北笙木然着一张黑脸,将房卡往门禁上一放,嘀嘀,门开了。 我跟在后面,兴致仍然高涨似火:“说出来你一定不信,但这个世界上,像我这样热心肠的女人就是比你这样冷漠无情的男人要多得多。我今晚这一劫……” “通常情况下,你这个热心肠的女人,”我正说得洋洋得意,姜北笙突然回过身来,无不讥讽道:“难道不应该第一时间问问我这个冷漠无情的男人,为什么没有回上海,却出现在这里吗?” (未完待续) 第四十七章 “1~8~1~6~” 我嘴里念念叨叨,心里忐忑不安,一不留神电梯已经在18楼停下了。 如果现下这个大千世界还是曾经那个热血沸腾的江湖,我若心存一片纯良,这一趟拜访,实属情理当中。可侠肝义胆的江湖早已在书里死去多年,我不来这一趟,也无可厚非。 沿着从小到大的号码牌,一路寻到廊道尽头,才将1816号房找到。 三叩房门,除了手指与木板碰撞的沉闷和密封楼道包裹下的回响,再不见任何动静。 漂亮小哥哥明明说他亲自将这位女客人送上电梯后,替她在电梯键板上按下的18,没道理不在呀。 我怔怔望着深棕色门板上那块金光灿灿的门牌出神,约莫过了好几分钟,门突然吱嘎一声,开了。 一个身穿白色浴袍,容颜俏丽的女子,左手一块白色长毛巾,正不停的擦拭着斜在左前胸上那把湿漉漉的黑长发,一手搭在门把上,略有蹙眉,鼻尖上的水珠不知是汗还是水雾凝聚而成,反正,十分可爱。 “你找谁?” 这姑娘一开口,我就情不自禁的想到了云南鲜花饼。 都说男人看女人与女人看女人存在着天差地别,这大概是因为,在男人眼中,女人漂亮即是美丽,女人美丽就是漂亮。然在女人眼中,漂亮与美丽,绝非一概而论的并列关系,更像循序渐进的递进关系。 譬如,漂亮的女人,在于容;美丽的女人,在于形;漂亮还美丽的女人,必是身形容声兼备,更何况,眼前这个女人还有一颗少有的侠义之心。 我对她的好感,就像烈日下的树荫,理由简单粗暴,仅仅只是因为她漂亮还美丽。 “呃~” 我迟疑了一下,她这个问题,我也很想知道答案,但她似乎并不知道我也不知道答案。微蹙变成了深蹙,秋水般的眼眸里闪过一丝警惕:“我不认识你。” “大概十五分钟前,”我被她眼中的厉色惊到了,简单一句话讲得颠三倒四:“呃,酒店二楼咖啡厅,我,我的茶水单,服务生说是1816号房的女客人替我结算的。呃,莫非1816住了不止你一位女客人?” 前脚刚说完,后脚我又后悔了。 如果我是诚心来道谢的,理应带着要还的茶水钱一起来。可问题是,我此刻与在咖啡厅的处境如出一辙,是个穷到身上连个钢镚都找不出的穷光蛋。 倘若她真顺了我话的意思,堂而皇之的问出一句:一共一百六十八,你打算现金还是微信转账? 那就尴尬了。 只得又心急如焚的替自己解释:“我现在冒昧找过来,是想先向你口头道道谢,至于钱,明天一定如数送来。” 她蹙起的眉尖似乎与她的思维一样,还在慢慢倒带回想十五分钟前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少倾过后,眉尖就像随手丢入沸水壶中的两片嫩芽茶,随氤氲腾空,渐露舒展。擦拭头发的左手一把将胸前湿发捉住,似怕头发上的水珠被无意溅飞到我身上,右手下了几分重力,1816号房门就完全被推开了。 她眸中春色怡人,嘴角轻轻一扯,大有芙蓉花开之美好。 容色倾城的女人果然更占便宜。 我望着她那一脸笑意,暗自道。 “要不要进来坐一会?”她给了我一个鼓励的眼神:“我男朋友大概还要一个小时才能赶回来。” 一句话被过度解读,尚有偏离原意的风险,何况一个被主动过度申明的男女关系? 我这颗被美貌迷惑得七荤八素的脑袋,像被针扎了般瞬间清醒:“呃,不了,太晚了。”摆摆手,礼貌的回绝了。 她听完,脸上闪过一丝异样,我眨了眨眼,眼前又是一只笑靥如花的云南鲜花饼。 莫非是我神经过敏看错了? “明天上午我和我男朋友爬完长城后,还要转道去逛故宫和颐和园,听说最近游人不少,整个行程下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酒店休息。呃,要不,你加我微信?” 借钱还钱虽乃天经地义的事,但她这番丝毫不加客套的话还是令我心中震惊狂澜迭起。 不得不说,这又是男人和女人对待女人的不同之处。 一个美貌如1816号房客苏芯这样的女人,只要不做杀人放火作奸犯科的事,男人都愿意带着一颗包容的心去欣赏她们的美貌;可一旦将苏芯换做成五官平平的女人,结果必将判然不同。 相反,身为女人,恰恰可以原谅另外一个容貌平庸的女人做出略微出格的事来,却看不惯漂亮又美丽的女人学不会与人谦虚。 说到底,女人嫉妒的并非女人本身,只是美貌。 电梯将我送回8楼时,这份震惊亦如苏芯的美貌,已经像一颗钉子根植我中枢神经最敏感地带。 美貌的女人总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这个苏芯不宜深交,明天联系芸豆要到钱后,还是微信转账还了,从此相忘江湖比较好。 我勾着头一边往前走一边暗自思忖。 一只手宛若石头缝中蹦出的猴子般,凭空从左后方钻出来,一把将我拽住。 我冷不丁的打了个哆嗦,说时迟那时快,人没瞧清楚,唇舌之间却已一张一合呼出了一声:救命。 “是我!”一个不太熟悉却一听就能辨明身份的声音迅速将我镇住:“别叫。” 我一双惊慌未定的眸子在对方脸上像一缕游魂般,上下游离一番后,眼皮很不争气的往下耷拉着,嘴上却不忘挤兑他:“姜北笙,你信不信,如果我英年早逝,早逝的原因一定是被你吓死的。” 这位不速之客一反常态,没有当场反唇相讥,紧抿着嘴默不作声。小小一把静谧后,拽住我胳臂的那只手像根失了弹性的皮筋,力度开始松弛,最后如片枯叶彻底脱落离开。 我得了喘息之机,脑子渐进安静醒神,这才叫我想起一件顶重要的事来。 “刚才为什么不借钱给我?你知不知道,因为你的小气,害我差点被咖啡厅服务生的大白眼给气死。彻,一个大男人白眼翻得跟吃饭一样自然,真是长见识了。”我睁开双眼,想起咖啡厅的遭遇,难免不怒火中烧一把。 姜北笙眸色一沉,无语,扭头、俯身,将放在墙角的公文袋捡起、提在手中:“开门。”冷冷两个字是命令,不是商量。 我习以为常,乖乖从口袋里掏出房卡转手递给他,又道:“你就不好奇,我究竟是如何虎口脱险的?” 姜北笙眸如寒冰,黑脸加持,走了几步,走到809号房前,抬手将房卡往门禁处一放,嘀嘀,门开了。 我跟在后面,兴致仍然高涨似火:“说出来你一定不信,但这个世界上,像我这样热心肠的女人就是比你这样冷漠无情的男人要多得多。我今晚这一劫……” “通常情况下,像你这个热心肠的女人,”我正说得洋洋得意,姜北笙突然回过身来,无不讥讽道:“难道不应该第一时间问问我这个冷漠无情的男人,为什么没有回上海,却出现在这里吗?” (未完待续) 第四十八章 为什么没有回上海,却出现在这里? 为什么…… 我用那床闲置在壁柜底层的备用羊绒毛毯,把自己捆成一只粽子,屈辱的躺在落地窗与房间内唯一一张雕花大床之间的空地上,一双眼睛黑幽幽的盯着白色纱帘上几朵用蓝色丝线勾勒的鸢尾花,脑子像秀逗了般,反复回放着姜北笙说的这句话。 如果临时改变主意是因为担心我,那至少可以证明他对我动了心。可真要是爱情在作祟,没道理他睡床我睡地板?而且那张床,那么大那么软那么舒适,最适合我这种奔波劳累一整天且身娇体弱的小女子躺上去睡一把美容觉。 虽说自私小气的人,一定是将自己看得比爱情重,那,那至少也该分我一半吧。 想想他当时那不屑一顾的眼神和不可一世的挑衅:“分你一半?我为什么要分你一半?你出了一半房费?还是你想趁夜半更深对我干点什么?” 这像个追求者该说的话吗? 所以,这倒霉催的货,究竟是为了什么改变主意又不回上海了? 我想我是真的猜不透。 “伍小柒,睡了吗?” 姜北笙的话虽然问得轻柔无心,但因在他问出此话之前,这个没有开灯的房间一直是鸦雀无声的,所以,无关问话的语气和音量如何,问出去后都是再清晰干脆不过的。 睡不着的我就像一只被警觉的兔子,闭眼闭嘴闭呼吸。 “伍小柒?” 没得到我的问答,大床上的人又传来一声低呼。 如果一个人成心要装睡,她就绝不会轻易被叫醒。我继续闭着眼睛装睡不予理睬。 等了三五分钟后,静得掉根针都能听到回音的房间里,突然有了窸窸窣窣的响动,我竖起耳朵将这个声音分析了一下,有点像翻身时床与被子的摩擦音。 “伍小柒,你想借多少钱?” “一万。” 我想都不想就利索的翻过身去,将面朝窗改做面朝床。刚一翻过去,就与侧卧床沿俯首下看的姜北笙撞了个满怀。呃,别误会,这个满怀指的并非是我二人肢体上有什么亲密接触,这仅仅只是视线上的纠缠。却也足够让我尴尬一把了。 我火速移开视线,躺平瘫直面朝天花板,刚有了点生气的房间又陷入死一般的沉寂里。 几缕惨白羸弱的月光,从遮阳性不够严谨的纱帘上挂出了斑斑点点的倒影,这萤萤不光虽衬托不起一室照明的大任,却也不失为一盏明灯。 有了这盏明灯,即算我目不斜视的望着天花板做发呆状,却也能清楚的感知到,姜北笙的眼睛仍像定格胶片一样,正一动不动的定在我脸上。 “你跟莫佳……你们是因为什么分的手?” 我眼珠子一闪,余光瞟了瞟不远处的姜北笙,借着月光,我尚且还能打量到他脸上的表情,认真且不苟言笑。 我吐了口气。 抱着毛毯从地上爬起来,将床头柜当做靠背,斜靠着白了他一眼道:“你越界了。” 姜北笙不以为然的呃了一声后,坐起来靠在床头,斜着一双坏笑的眼睛冲我诱惑道:“一万块钱,我可以借也可以不借,还可以不要还的给你。伍小柒,你打算怎么选?” 吃人嘴短,拿人手短。 姜北笙这个要求还是很公道的。 我露出一个发自肺腑的笑容,语气柔和亦如窗外的浅月:“莫佳那个人你是有亲眼见识过的。当着二婚新妻都敢跟前女友打情骂俏,这个人对爱情的忠贞程度可想而知有多碎。” “这么说,”姜北笙嘴角轻轻蠕动着,眼里的坏笑不知何时已不见了踪迹,整个人又变回到问我问题时,那个眸光阴冷身上寒气袭人的姜北笙:“你们在交往的时候,他跟别的女人藕断丝连?” 唉,如果仅仅只是这样,我又何至于愤怒到连招呼都不打,就直接杀去中介所撕了他那张小白脸? 江湖传言不错,冤冤相报何时了。我当时若能手下留点情,也不会遭他记恨十年,惹来今天这等祸事。 我微微一声轻叹,这声叹,与莫佳用情不专无关,只关眼下这个烂摊子。姜北笙却会错了意,只听他冷哼一声,挖苦道:“你一直不谈恋爱不结婚,原来是为了等十年前的负心汉回头。这可怎么好呢,负心汉刚结婚,你又嫁给了我,难道这就是连老天爷都容不下的孽缘?” 恶毒的人,果然都有长了一张恶毒的嘴。 我正儿八经的侧过头去,正儿八经的横了这恶毒之人一眼,气得脸上青一块白一块:“谁说我为了他不恋爱不结婚?我们分手半年后,我就跟我的新任男友钟兴兴爱得死去活来爱得张牙舞爪爱得天崩地裂爱得……” “爱得一别两宽爱得一拍两撒爱得形同陌路。”姜北笙黑着脸强行插话道:“你还真是一个不甘寂寞的女人。” 不甘寂寞? 我哈了一声,笑得十分鄙夷:“我再不甘寂寞,也就两个前任,不想某些不甘寂寞的男人,嘴里说着恐婚,身边却马不停蹄的换了四任女友。哼,光从数字上比较,我这个不甘寂寞算得了什么?” “三任。” “姜先生,你这样说可就不够地道了,之前炫耀男性魅力是四任,现在想洁身自好就变成三任,你不觉得你有点太不尊重你的前任了吗?” “我说三任,不是说我,而是说你。”姜北笙挪了挪被子:“伍小柒,请你尊重你那位比你小三岁的前任。” “他,他怎么能算?”我一下子就激动起来:“我们之间就像那句话说的‘止于唇齿掩于岁月’连开始都不曾有过,怎么能说是前任?” “不算吗?”姜北笙眸光凌冽,嘴角一扯,扯出一个没有温度的笑容:“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应该是一个,而非四个。你看看,从数量上比,果然还是你更不甘寂寞。” 与一个铁了心要跟你胡搅蛮缠的人讲道理,除了受气只能是受气。 我板着脸,动作粗鲁的重新躺下,面朝窗口的月色,恶狠狠的说道:“你说什么就什么吧。反正我跟莫佳分手也是因为他另结新欢,只不过,这个新欢是我,那个旧欢也不是前任正是他当时的现任未婚妻也就是他的前妻。哼,我明明就是被小三,却被他前妻讨伐成小三,你说,这种垃圾前任谁还稀罕跟他再见?” “……” “喂,姜北笙,你怎么不说话了?” “……” “姜北笙,”有感现场气氛不对,我一边掀开毛毯冲到床沿,两手揪住姜北笙裸露在被子外的睡袍前襟,一边凶神恶煞道:“这么丢脸的事,这么多年,我可没跟任何一个人提过,连蚊子她们都没有。你,你可不能耍无赖,又像回上海一样,临时变卦不给我那一万了?” 说完,我才发现姜北笙的两只眼睛空洞无神,脸上似有忧伤。这坏家伙,莫非是在替我难过? 我慢慢松开揪住他前襟的手,就在要彻底放开时,姜北笙突然清醒了,放在被子上的右手猛地一把抓住我即将滑落的双手,急促道:“你恨莫佳,是因为他欺骗了你?还是因为他玩弄感情?” 这有区别吗? 我眉皱得更厉害了:“你到底给不给钱?” “给,但你必须认真回答这个问题。” 真是个怪人。 我垂下眼帘,认真想了想,道:“有些情感的欺骗是出于爱与责任不能得到妥协,但玩弄女性感情却找不出任何理由。虽然这者都是极其的可恶行为,如果非要二选一,我选玩弄感情不可原谅。” 姜北笙的手,突然之间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般,无力的从我手上跌落。 (未完待续) 第四十九章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从来都不是一眼就可以定下结论的。两个人最终是成为了朋友还是对手,情侣或是气味无法相投的点头之交……一切都像极了一个生命在成长,需要用时间去验证。 等到时间允许了,有人会早一点有人会晚一点获得某个被称之为转折的契机点,从而将彼此属性的答案揭晓在或悲或喜或恨或爱或遗忘或缅怀等等,一系列中的一个情绪里。 我跟姜北笙也只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自然也逃不掉被定律支配的命运。 从一开始的看不懂看不清他,到后来的醉酒胡闹,晨起斗嘴以及西餐厅互怼和首饰店买戒指,虽然这一切都发生在密集的一天一夜里,但我仍差点就相信我跟他之间那个所谓的契机点似乎已经出现了。 直到他去而复返出现在酒店时,不再有多余的表情与真性情的流露,看什么都是一双凌冽的眼睛,说什么都是一口冷漠的语气,浑身上下无不散发着他有秘密的隐喻,且这些秘密就像稀世隗宝一样,半点都没有要同我分享的意思。 这样的手笔与做派总归不是一件喜闻乐见的事。至少,我就极度的厌恶。 带着满满一肚子感慨,这一觉睡得十分沉。 第二天醒来时,白色纱帘上的蓝色鸢尾花已经被满满的阳光映衬出唯有怒放时才会展现的娇艳。依照这个情景来分析,我起得似乎有点晚。 顶着一颗蓬头垢面的脑袋,将房间各个角落检视一圈后,终于确定,姜北笙不在,留下来的只有黑色公文包。这至少可以佐证两个猜测:姜北笙离开了房间但并没有离开北京,或者这是一个分量缺失到可随时让主人抛弃的公文包。 这样两种迥然不同的猜测,势必导致两个迥然不同的结果出现,如此一来,倒令我一时半会猜不准姜北笙究竟是回了上海还是没回? 我颓废的吸了吸鼻子。 比起关心那个倒霉催的去了哪,眼下我的身体状况似乎更值得我用心去担忧。 堂堂正正的说,本姑娘命数里水火金木土五行都不缺,唯独缺个麻雀变凤凰的主角命。所以,这一觉醒来,既没有像言情剧中的女主角一样醒在温暖的大床上,也没有人细心的往我身上加床可以御寒的被子。 我醒了,不是因为睡饱了觉自然醒,真的只是因为地板与毛毯太过凉薄,害我在阳春暖照的四月被冻醒。 按理,这个时候的北京不至于冷酷到如此,如果不是北京的天气出了故障,那么只有一种可能。 我在鼻塞眼重头晕身体不济的情况下,裹着毯子摇摇晃晃走到空调控制器的墙角一看:制冷,16度。 果然是姜北笙这个倒霉催的怂货! 我连着毛毯一起卷在身上,恨得牙痒痒的钻进姜北笙睡过的被窝里,愤懑中看到床头柜上放着一颗被锡纸包裹的药丸,药丸下压着一张字条,我没好气的抽起来一看:感冒药。简单三个字,让我完全有理由相信这是一场被预谋的感冒。 这个怂货,到底又在图谋什么? 骂骂咧咧中我服下药,再睡,就不是沉,而是迷糊。 迷糊中,我好像听到有人在敲门,又好像敲的是隔壁房间的门,总之,我的神经是被迷糊弄得混淆不清了。 第二次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一点多钟。 一番洗漱之后,出门就是两点,午后的太阳有点灼人,我在酒店门口小小徘徊了数秒,又如霜打的茄子怏怏退了回来。 酒店的餐饮部与所有五星级宾馆一样,既不做个人生意也不做过点餐食。24小时候营业的二楼咖啡厅除了酒水之外,倒还兼营一些小吃食。我左右谋划,也谋划不出比去二楼更为精巧的安排。 接待我的是昨晚那位男生女相的服务生,他一见我,双眼就像见到金灿灿的大元宝,闪过一道奇异的光。 “欢迎您再次光临。” 我饿得有点现实,就近寻了个位子坐下后,二话不说直接下单:“给我三份格子烤饼,一个水果拼盘,一杯绿茶。”说完,又马不停蹄的补上一句:“要快。” 服务生小哥哥连连点头,离去时,果然是脚底抹了油般走得飞快。 十分钟不到,我的餐品就火急火燎上桌了。 “您点的东西齐了,请慢用。” 我哪里敢慢用,狼吞虎咽几乎将服务生小哥哥吓到不行。 “呃,从您用餐的速度来看,似乎有点忙,我本不应该打扰,但能否请您给我一句话的时间?” 他惊慌着一双眼睛,犹豫不决的问道。 我嚼着烤饼点点头:“什么事?” “呃,是这样的,今天早上1816的房客给您留下一个口信,晚上她想请您喝杯咖啡。” 苏芯请我喝咖啡? 我一顿,是在怪我没有还钱? 钱?!糟了,姜北笙的一万块还没要回来。难怪总觉得不对劲! 我心悸不安的扔下咬得七零八落的烤饼,翻出手机一看,眉头就像被搅动的湖面,皱得一层又一层:谁把我的手机关了? 我嘟嘟囔囔重新开了机,手机如同发报机般嘀嘀响个不停。 仔细一看:芸豆发了二十条信息,总结归纳就是:昨天她在火车上加班,忙到没有时间查看更没有时间回复,问我什么事? 蚊子有六条,每一条都是还钱与借钱的纠结。 令我意外的是苏芯竟也有一条:早上去809敲门,你好像出去了,如果有时间,晚上想请你喝咖啡。 这个女人,说她大方却又无孔不入的催我还钱;说她小气却又甘愿做好事不留名,为素未谋面之人慷慨解囊。 大方与小气,一时之间我竟会糊涂到拿捏不准。 该说这个女人不简单吧。 我盯着信息琢磨,若她面对的是个男人,她这种手法尚可称作欲擒故纵,别有意图;可我是个女人,且是个身心健康头脑清白的正常女人,这样做能得到些什么好处? 就跟姜北笙一样,我猜不透这个女人。 我继续往下滑,五条转账微信让我瞬间就从苏芯的匪夷所思中跳进了对姜北笙的心花怒放里。虽因转账限额这点不足,让我实收9900并非一万,但这不要还的钱,少一百也是赚。 我于一众信息中独独回了姜北笙一句:今天晚上你还回来吗? 姜北笙快速给我发回一个:嗯。 我奴颜媚骨道:知道了,809留给您老人家,我另开一间,不吵扰您休息。 他秒回:你有钱吗? 一秒之后,回:敢用我的钱开房,你就等着还钱吧。 又一秒之后,回:记住,今晚还是我睡床,你睡地上。 再一秒之后,回:我没带房卡,别让我像昨天一样站在门外等你。 “看什么看得这么入迷?” 姜北笙的信息已经够让我火大了,莫佳这条毒蛇偏偏选在这个时候出现,我横眉剜了他一眼:“五件事,今天不行。” 他不请自坐,眼里闪着怪异的光:“伍小柒,我们今天不谈那五件事,我们来谈谈你跟你丈夫。” “这件事,你还真没资格跟我谈。” 我起身准备离开,莫佳从我扒拉得所剩无几的果盘里捡起一小块芒果,慢悠悠的放进嘴里,边嚼边阴冷的笑道:“你们是真结婚吗?” (未完待续) 第五十章 如果问出这句话的是路人甲乙丙丁茂,我的震惊不会表露得如此猝不及防。 为什么偏偏要是他呢? 与这个问题一起降临的还有我心头这团不够自信的恐慌:他到底是怎么发现的?会不会是蚊子说漏了嘴? 默神细想,觉得这个猜测不太可能。 蚊子对我跟莫佳的关系并不知情,即算知情,一个懂规矩有自知之明的底层员工绝不会蠢到不分场合不分对象,去大肆渲染闺蜜与老板的前尘往事。这绝非危言耸听,职场如战场,素来只有如履薄冰才能求得安稳度日。当着全体中层干部的面抖机灵,不管抖得好与不好,结果都是自取灭亡。 何况,这种机灵也不符合蚊子一贯关心、爱护我们的态度。 我凝了凝眉,当坏消息接踵而来时,往往将会引导出两种走向:糟糕,更糟糕。如果是蚊子泄密,这件事尚可称之为糟糕;如果不是,那就是莫佳凭借着奸商过人的眼色洞悉到了真相,这个结果毫无疑问只能是更糟糕。 哪一种走向都非我能承受。 “你这样信口开河就不怕我将你这张虚伪的脸再撕一次?”与其坐以待毙,不如绝地反击。我甩出这句狠话后,又故作落落大方的坐回去。 莫佳的脸微微一颤,被不幸的往事击中,与把结痂的旧疤掀开是一样的道理,总要稍微疼上一疼的。 “既然你提到了当年,那你就更应该心平气和的听我把话说完。”他定定望着我,眼中的阴冷略有回暖之色,脸上的表情比之上一秒显得要诚恳许多。 从不怀好意的质疑,到虚与委蛇的关切,绝非人人都能如莫佳这样,三秒不过就能毫无违和的自由切换着。 我必须说,这样一个人,再伪善的诚恳都像媒婆脸上的痦子,只会败人好感。 双肩往下一垮,头就偏到与莫佳所坐位置相悖的方向,鼻子冷冷哼了一声,再无多话。 莫佳是个聪明人,知道一个女人在生气斗狠的时候,无话比狠话更不好哄。只见他嘴角轻轻一勾,客气叫来那位男生女相的服务生:“麻烦你把桌子收拾一下,呃,送一壶玫瑰花茶和一杯咖啡过来。” 服务生连连颔首,眼尾余光却很不礼貌的在我脸上流连。 莫佳瞧得清楚,也只当没有瞧见,两片暗红色的嘴唇一张一合,与妄想要用来轻吻天鹅的癞蛤蟆嘴形高度吻合,令人作恶。 “绿茶性凉,不宜多饮。玫瑰花茶温和,且有美白的功效,多喝有益。”这句话显然是冲我说的。 男人向女人献殷勤,与女人偷看帅哥无异,都有它存在的合理性与必要性。但一个已婚男向一个不视其为洪水猛兽的已婚女献殷勤,这就好比女人想要红杏出墙,注定是不能被宽恕的。 我端起我的半杯冷茶,淡定的喝了一口,冷笑道:“俗话说得好:一朝遭蛇咬十年怕井绳。莫佳,多亏你当年的用情不专,才让我养成一与有妇之夫私下独处就如坐针毡的癖习。你如果只是想与我叙叙旧,那我可能要让你失望了。” 我这句话既有痛打落水狗的意思,又在提醒对方,我没有耐心继续听他废话。 莫佳涩涩一笑:“我自认我是个睚眦必报又记仇的人,但跟你一比,我那点小心眼还真算不了什么。”一番感慨自嘲且不忘伤人,我眼尾尽是冷漠,他语调转而凄凉,再听已是伤情:“伍小柒,你真的不记得了吗?” 我不禁唏嘘好笑。 男人的花样,永远只会用在他追不到或已经失去的女人身上。垂眉顺耳、唾手可得的女人,就像额前飘下的一缕刘海,等到扎眼睛时才记得伸手撩一撩。 真是可悲。 “如果你不是蚊子公司老板,我绝不会允许你浪费我一分一秒。”我坚持我的冷漠:“莫佳,成年人就应该有成年人的气魄。为难一个为了养活两个孩子拼命赚钱的母亲,你良心不会痛吗?” “我若有心为难,我就不会每年给她加薪,也不会不让她知道我们的关系。”莫佳沧桑的脸上露出苦笑,服务生一早就送到的玫瑰花茶还有一丝氤氲袅袅,咖啡却已是半冷,他端起又放下,难过得很真实:“伍小柒,我不想你再一次受到曾经在我这受过的伤害。” 说完,略有踌躇,终于还是将一口咖啡送进了嘴里,杯子落下时,话音再又响起。 “昨天在大厅看到你时,我几乎以为我看错人了。但你身边那个人,只一眼,我就认出他了。所以我故意让我大舅子去跟你们说新人忌讳碰上夫妻争吵这种迷信话,其目的就是为了确认那个女人到底是不是你?” 能够将活人唬住的鬼故事,往往都有一个骇人听闻的开始,莫佳的鬼故事讲得不错。 我喝了一口冷茶压惊。 “小柒,你清楚你的丈夫姜北笙是一个怎样的人吗?你知道你的丈夫同你结婚之后还在与其他女人藕断丝连吗?” 这该死的双排比反问句真他妈恶毒。 我闭了闭眼,这就是姜北笙不愿意与我分享的秘密吗? 心里的脾气顿如小娃娃的脸,不稀罕讲什么道理。 女人的面子可以丢,但绝不能丢在一个糟糕的前任手里。 莫佳显然不是一个不懂女人的男人,但在我这件事上,他却犯了个致命的错误。他忽视了一个女人要在前任面前保住自尊的决心。 我已经火冒三丈高了,他还在絮絮叨叨,我咬了咬牙,在一场极速愤怒之后,又极速冷静下来,给了莫佳一个冷若冰霜的眼神:“我不知道你是哪来的勇气和底气,让你这样诽谤我丈夫。但是莫佳,藕断丝连这个词,你不觉得你没资格说吗?否则,你我之间就不会有五件事,此刻也不会坐在这里说着这样的话。另外,我很不想揣测你对我是否余情未了,但你若是继续诋毁我丈夫,相信不用我揣测,也会有人仗义执言劝你厚道。最后是一句忠告:你的小妻子固然有点拜金,但她至少纯粹,像你这样心怀叵测的人能够娶到一个纯粹的女人,是你的服气,好好珍惜吧。” 说完,我头也不回的走了。 (未完待续) 第五十一章 人生中每一场较量,和谁较量,不知你们是否还记得。但女人与男人的较量里,不论输赢如何,总有几多为各自技不如人时强行辩护的话要讲。讲着讲着,就演变成一场战事未平一场纠纷又起的新较量,注定谁也说服不了谁。 我没打算说服莫佳,所以走得异常决绝。但莫佳显然没把穷寇莫追的道理弄明白,带着满嘴的呼哧呼哧,格外辛苦的追了上来。 面对这种光景,我自然不乐意,走得也就不太轻松,好在从咖啡厅到电梯口的距离并不是天涯到海角的遥远。我再不轻松也到了,抬手正要去按键,一只肥厚白胖的手已经抢先将电梯按键罩了个严严实实。 “伍小柒,你真的忘了吗?”人到中年且又不爱运动者,迟早要吃肥胖的亏,莫佳这个亏,吃得有点狠。不过短短几十步的小碎跑,就让他喘到说话都像声嘶力竭般在吆喝:“那五件事,真的忘了吗?” 我蹙眉耸肩,我又没到七老八十的地步,怎么可能忘?他不给我反驳的时间,一双眼睛浑浊中流出一缕纯真:“那是你曾经答应陪我一起去做却一直没有兑现的遗憾。” 我蹙起的眉就像机关算尽一场空般顿有要枯萎凋落的败象,口里重重呃了一声。他没点破时,我当真是忘了,经他一提醒,模模糊糊有了印象。 莫佳见我眼神略有迟钝,突然涨了脾气:“你这个人,怎么能无情到这种地步?是,十年前我对你确实有过不可饶恕的欺骗,但这并不代表我的感情也是一种没有真心付出的欺骗。” 成年人的诡辩,不在乎黑白,不在意事实真相,只在于洗白。倘若我年轻十岁,我还是会选择相信爱情大过天的谬论。可人已到中年,知道吃喝拉撒比一句“我爱你”更知冷暖。 便是嘴角一提,提出一抹讥笑:“这有区别吗?” “这当然有区别。” 莫佳平了平气喘,颤动渐弱的肉脸因碎跑让皮脂得到了一次充分燃烧的机会,一层又一层的油腻荡漾在五官四周,看上去有点触目惊心。 可惜我不是一面镜子,无法让他亲眼见识到这种触目惊心,总是一种遗憾。 我一边默叨,一边很不自然的将目光往旁边移了移。 这一移,堪称世纪大发现。 咖啡厅方位冒出几个听墙角的人头,这里面我眼熟的只有一个——男生女相的服务生小哥哥。略有恍然:难怪他在咖啡厅时总是拿侧眼偷瞄我,原他不但生得女相,还长了一颗不输中国大妈的长舌八卦心。 成为大妈们的谈资,无异于噩梦一场。我既没这个心气也没这个兴致,转了个身,打算离开,莫佳却浑然不知的继续挡在电梯口纹丝不动。 “你听我说,”他的苦口婆心,让我无端成了一个冥顽不灵的女人,果然很晦气:“她是第一个与我有婚约缔结的女人,但你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心动的对象。这就是最大的不同。” 身为一个成年人,这当然不是我第一次听到另一个成年人企图混淆视听时,故意用语不惊人死不休的伎俩博取同情心。 可笑。 “这是责任与爱情的一次考验。” 更可笑的是,莫佳说这句话时,眼中点点泪光闪烁,我内力不足,直接被酸到牙齿打颤。 成年人的感情,说太多的爱就是不及小青年说出时那样动听悦耳。 “我承认,在爱情面前,我放弃并辜负了责任,但我不是圣人,我只是一个男人,就像人除了理智还有情感一样,我除了责任还有爱情。所以,我不想为了一个没有爱只有责任的婚姻,去放弃一份为爱主动扛起责任的感情。哪怕到了今天,我也不认为当时隐瞒实情跟你交往是一种错。如果,如果一定要说有错的话,那错的也是时机。小柒,我无数次后悔,后悔我没有把握时机,没有赶在她去找你摊牌前先狠心斩断掉我跟她勉强且别扭的婚约。” 我们总是愿意相信这个世界上,人的善多过人的恶,这才使得那些为了利益、诱惑做出错误选择的人,可以面不改色的以违心之论行诛心之实。 我叹了口气,明明是他喜新厌旧不想对感情负责,却硬生生将自己包装成一个为了追求真爱陷入两难境地的苦情人形象。这等口才这等演技这种诛心手段,倒也没有埋没他浸润商海十多年都没翻船的好本事。 教这样的人明辨是非,只怕要跟诗歌里吟的那样: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多说无益。 我不屑的觑了他一眼,仗着娇小玲珑的身材优势,趁他一个不注意快速从侧面溜过,脚下生风般,决计借助逃生通道去一楼大厅。 开始时,身后隐隐还能听到莫佳气喘的呼吸声与笨重的脚步声,害我不敢轻易停留,加上楼梯又窄又暗,我不得不在手机微弱的荧光中冲下了半层。半层之后,身后追赶的声音渐稀渐薄,确定是莫佳放弃了,才敢放慢脚步。 到一楼楼口,我并未停下,反而加快了步伐。 万一莫佳是返回去搭乘电梯了呢?那我出去岂不成了他守株等待的兔子? 一想到有这个可能性的存在,我宁死也不愿冒险,顺着楼道直接摸索去了负一楼停车场。 初来乍到停车场,直觉它有点大,以墙上停车位的示意图来参考,本停车场内大概可停五十辆汽车。场内设施齐全,尤其是灯光,照得这个宽敞的地下室宛若白昼。 我顺着边缘线往出口方向走。 眼见距离出去仅剩一步之遥,收费亭里突然走出一个保安,男的,五十岁上下,身形偏瘦,皮肤略黑,深蓝色保安服让他备显精神。 “小姐,这里只出车不出人,麻烦您返回b区搭乘去往一楼大厅的电梯。” “帮帮忙吧,我已经走到这里了。” “不行,这是制度,还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 “现在又没有车辆出入,你放我出去也不会增添任何麻烦,拜托了,就一次。” “你别为难我了,出入口全部装有监控,我一旦放你从这里出去,轻则被罚款,重则被开除,我可承受不起。” 无论你心有多不甘,投机取巧在为生计奔波的人面前,永远只是一把想要划破他饭碗的尖刀。保安大叔的坚持让我在那一瞬间又想到了蚊子。 莫佳这条毒蛇不会恼羞成怒吧? 我勾着头冥思,耳边响起一阵男女穿插的脚步声,尔后一声惊喜:“请问是伍小柒吗?” 我迎头一看,傻了。 “你怎么会在这搭乘电梯?” 云南花饼一身淡粉色耐克运动装,脚蹬一双同色同品牌的运动型跑鞋,束成马尾的长发从粉色鸭舌帽后端的活动扣里露了出来。 她这身打扮确实很惊艳,但真正让我惊到的却是站在她身边仅斜了我一眼的姜北笙。 人在岁月里的亏,从来都不是白吃的。 我三十五岁的年纪,虽还没吃出一眼洞悉所有内幕的睿智,却也不会蠢到在这个时候还冲上去傻乎乎的追问一句:你们俩怎么会在一起? (未完待续) 第五十二章 人的尴尬,有时候像极了一场突发性流行感冒,诱使它发病的原因不必是单一的受凉挨冻,可以是多到让你眼花缭乱的各类小麻烦。譬如,情感纷争引发的不顺意;又譬如,万般顺心的事业突然进入到一个不可预测性的分叉口;再譬如,平淡的人物关系突然蹿出一个错综复杂特定者,以及言语不合单方面或是双方互殴的肆意挑衅……这些看似稀松平常的小事,都潜藏着促使一场灾难性尴尬爆发的洪荒之力。 就比如此刻,我的尴尬不在于情感跌宕起伏的凶猛,仅仅只是因为空间的狭小。这该死的电梯,不透风的密闭性差点没把我窒息过去。 “你来北京是旅游还是探亲?” 苏芯侧头那一眸浅笑,让我灵光一闪,顿是明白这个美丽的女人为什么会让我在初见时有了不宜深交的威胁感。 令人痛苦的是,我却还没办法看清咖啡厅的慷慨解囊究竟是明知而为还是不知而为? 要不要告诉她,我的丈夫就是她的男朋友? 我很谨慎的移出一缕余光,刺了刺自始至终都与我陌路比肩的姜北笙。这个人可真是个人才,三个人的空间里,一个是真女朋友,一个是假老婆,火烧眉毛的齐人之福他竟享受得稳如磐石,照样摆出一张面无表情的脸,脸上吊着一双死气沉沉的眼,眼下挂着一张抿成直线的嘴,两手事不关己各插裤兜一个。 这么个态度,即算我是一个蕙质兰心的女子,也难揣摩他的心思。 我不得不沉下心来分析:他刻意与我保持陌生人的姿态,显然是不想让苏芯知晓我的身份;但他放任苏芯对我示好,似乎又并不忌讳我跟他的关系被人识破。彻,魔幻般的烧脑剧。 我伸出两根手指按了按充血肿胀的太阳穴。 虽说人都有矛盾的时候,但总归要做个选择,是矛还是盾,你大爷的也偷偷递个眼色给我点暗示不行吗? 我放开可怜的太阳穴,愁眉锁额。 云南花饼温柔缱绻的目光没有越过高山没有跨过大海,轻松迈过姜北笙落到了我的脸上。 我逃也似的扭过脸去,佯装眼瞎耳聋看事不清的糊涂蛋。 停车场的电梯就像一趟专列,从负一楼开往一楼,再从一楼驶回负一楼。等我们抵达一楼大厅等待换乘时,我仍在沉默里纠结到底要不要接受苏芯的搭讪。 如果将苏芯的问题比作一杯热茶,而我的回答恰是喝茶的时辰,那苏芯这杯茶几可算作凉了半截。 “阿笙,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别老凶着一张脸。你看我朋友都被你吓得不敢说话了。” 死局一般的僵持下,苏芯给自己找了个台阶。 懂得自我排解当然是一件好事,可若是把天梯误认作台阶下了,只怕不跌个跟头是下不来的。 我偷偷睥睨着“阿笙”耿直的肩膀在三秒颤抖后才恢复正常,一米八的姜北笙审视一米七往上的苏芯不像看一米六偏多一点的我那样辛苦。 只见他微微蹙起的眉心下,闪过一抹厌色。 看这架势,我不吭声果然是明智之举。 苏芯眼色惊人,明显是有扑捉到姜北笙眼中的厌恶,迷人的微笑才会在漂亮的脸上出现小小一凝。 女人的自尊除了在前任面前寸土必争之外,在刚熟识的女人面前同样适用这套法则。 苏芯从我脸上划过的那道光远远比对姜北笙的不满更加强烈,她伸出一只藕白色的手,不知是想挽还是要挎住姜北笙拱起的臂弯。就在那一霎,臂弯的主人像只被人惊扰的蚂蚱,带着神经质的敏捷迅速换了个姿势。 苏芯娇嫩美丽的脸上开始弥漫着玫瑰即将凋零时的落寞。 这对情侣,到底是一对相爱还是相恨,我越看越迷幻。 姜北笙似乎也被自己的过度反应吓到了,他脸上跑出一丝慌张,眼中随着有了紊乱,极度不自然的瞟了我一眼。 苏芯哀怨的目光令我浑身一颤,像做了亏心事般带着仓皇失措目光从这二人身上转向一旁的长条沙发。 沙发上没有多余的人,只坐着一个阴魂不散的莫佳。与我视线短兵相接时,他立刻咧嘴一笑,提臀、起身、抬脚,这一系列的动作都无不在宣告着,他来了,他带着一肚子坏心朝我走来了。 我闭了闭眼,耳边是姜北笙在说话,语气里透着几丝薄荷味口香糖的清凉,让人分不出好歹:“你不是有洁癖吗?我身上脏。” 妙手回春果然是个邪恶又诡异的字眼,眼见就要凋零的玫瑰瞬间又容光焕发亦如花苞初绽。 “阿笙,你……” “哎呀呀,真的是苏小姐,我还以为我眼拙认错了人,三生有幸,实在是三生有幸。” 我总是愿意相信有缘的人千里要相会,哪怕是孽缘。所以,我从中部小城千里迢迢跑到北京度蜜月,最后遇到的却是前任情仇。莫佳守株待兔,守来了他金主爸爸的独生女。 缘,果然是妙不可言。 但意想不到永远是被你遗忘的那一个假设。 虽然苏芯是金主爸爸的独生女,莫佳逮着机会尽力巴结也确实很符合他商人唯利是图的本性,但也不至于要装作不认识我和姜北笙吧? “生意上的事,我爸爸目前并没有交给我,如果莫老板真心跟我们公司谈合作,我觉得你的这些诚意还是应该直接告诉我爸爸。” 苏芯的冷笑同她的婉拒一样,既不显得咄咄逼人也不会令人尴尬。 莫佳眼角往下重重一耷,笑得有点不知分寸,突然抬手指了指姜北笙,迟疑道:“呃,这位是……” 苏芯与我脸色同时一变。 姜北笙却淡淡一笑:“莫总真是贵人多忘事。”说完,他伸手将我往怀里一搂:“昨天我们不是互相介绍过了吗?这是我妻子,也是你的前女友,不记得了吗?” 莫佳一顿,有点六神无主的小惊慌。 苏芯咬了咬牙,整个人平静到忘了呼吸。 我稍微正常一点,倒不是我心大,全因我在停车场见到他二人时,已经产生过太不正常的猜想,付出总有回报,此时此刻我才能少吃一点惊。 姜北笙搂在我肩上的手轻轻拍了拍,我顺势望了他一眼,就见他嘴角的淡笑瞬间变做了冷笑:“小柒,我们夫妻这回公平了。昨天你给我介绍你的前任,今天我郑重给你介绍一下我的前任。”正说着,他抬起另外一只手比了比苏芯:“这位是苏芯,我的前女友。苏芯,这是我妻子,伍小柒。” 据不靠谱的调查,当下社会中,越是成年人的婚姻或爱情,受前任影响出现恶化的情况越多。 眼前这个情况,好似这个调查也不是那么不靠谱。 (未完待续) 第五十三章 我背靠床头柜,席地而坐,整个人就像被黑白无常带走三魂七魄的游尸,仅剩两只空洞木讷的眼睛,随风吹起的蓝色鸢尾花摇曳而摇曳。 如果说女人的心里藏着许多人格,让她们多愁善感、喜怒无常;那么男人的心思一定被无数张盾牌层层包裹着,想要彻底看透,仅凭一个女人的智慧与观察力,显然是很不够的。 姜北笙对我而言,就是这么一个男人。 丢下真女朋友牵着假老婆回了房间,他到底是在激怒苏芯还是保全我的面子? 卫生间潺动流淌了半个小时的水声,突然被归于一派平静。但这个平静消失得很快,仅仅只坚持了十秒不到,就被吱嘎一声扼杀在一串沉闷的脚步声里。 “感冒好了吗?” 脚步声停止的刹那,姜北笙的话接踵响起。 我眨了眨眼,收回远去的神思,慢慢将头扭过95度角,裹着白色浴袍的姜北笙冲我皱了皱眉:“我看柜子上放的药没了,那么贵的药,你应该舍不得扔吧?” 某位大师说过:讲话是一门艺术。我参加工作后的入门级学习就是这门艺术。 真关心还是转移话题,本姑娘火眼金睛,一目明了。 嘴角扬了扬,脸上挂出一丝轻蔑的笑:“姜北笙,你临时改了主意不回上海是因为苏芯?” 姜北笙没有表现出任何迟疑吗,只是快速扫了我一眼:“是也不是。”说完,眼神坚定的回过头去,又道:“还有要问的吗?有就一次性问完,我不喜欢翻旧账的女人。” 在他说这些话的期间,他还顺便完成了两件事:背靠床头坐好,打开电视。 我瞟了一眼莺歌燕舞的电视荧幕,蹙了蹙眉:“可以把这东西关了吗?”字面上的意思是向他征求意见,语气却是不希望被拒绝的告知。 姜北笙突然笑了:“不可以。”他懒洋洋的放下遥控器,懒洋洋的看着我。 我咬了咬牙:“姐姐年纪大了,不比你年轻人能够一心二用,这个理由足够让你关掉了吧?” 制衡敌人的手段,无外乎一个威胁。但有效的威胁必须是建立在握有敌人最致命弱点的基础上才能发挥作用,否则,一切狠厉或是过激的言行都将成为弱不禁风的纸老虎。 我意识到了,姜北笙也意识到了:“太沉闷或是太安静的对话,我可能会睡着。”他嘴角的笑犹在,眼中那汪平静已经被谐谑取代:“这个理由可以让我继续开着吧?” “小孩子才争输赢,行,谁叫我是个成年人呢,你爱开就开着吧。”我耸耸了肩,姜北笙的笑有那么一刻是凝固的,我没有深思,只当自己成功扳回了一局,闲话休提,继续盘问:“你是故意害我感冒的?” “是。” 笑容冷却后的姜北笙又进入到那副目无表情的状态,冷冷答道。 我点点头:“为了不让我跟苏芯见面?” “不是。” 我眼珠子一瞪,眉头立皱:“不准撒谎。” “没这个必要。” “那你为什么要把我困在房间里?” 姜北笙略有一凝,脸上表情出现细微变化,我哼了一声,他眉头一锁,叹了口气:“我之前有警告过你,那个莫佳有问题,但你好像没有把我的话真正听进心里去。” 我听得有点糊涂:“你的意思是,你把我困在房间里是为了阻止我跟莫佳见面?” “你知道莫佳的公司目前是一个怎样的状态吗?” 姜北笙的反问句,间接承认了我的猜测。 但他显然是误会了,对于莫佳这个人,我都是厌恶至极的,又怎么会去关心他的公司? “我既没有老眼昏花,也不是心思愚钝,我看得出你有多不待见你的这位前任。”姜北笙一直在用眼尾观察我听到这句话后的反应,大概是我的表情出卖了我的心思,他问完以后,又自己答道。 这故弄玄虚的做派,令我疑惑得眉毛都快皱成一团。 他才摆正脸色,像个努力营生的说书先生一样继续开讲。 “莫佳的药材公司从一年前开始就出现了亏损,他为了支撑下去,将辛苦打拼的房子车子全部抵押给了银行,这次得以坚持到现在。但我稍微调查了一下,他的这个坚持也已经到了极限。说白了,他的二婚就是为不久后的金蝉脱壳做准备。至于具体将会怎么操作,我没兴趣查。” 我闭了闭眼,不知道是这个世界将人的价值观扭曲成一地鸡毛,还是人的意志在让这个世界变得邪恶。总有人一心一意想要不劳而获。这个想法就像打开潘多拉盒子的那只手,一切阴谋一切算计由此蹦出。 叶蓓与莫佳,好像谁也不能说谁的心眼坏。 “所以呢?”姜北笙口中的没兴趣是不是真的没兴趣我不清楚,但我清楚他对叶蓓这样的女人是不存一丝好感的,不想谈叶蓓才是真。我也不傻,犯不着为了一个叶蓓白白错过关于我的那一部分,低着嗓子沉沉道:“跟我有什么关系?” 姜北笙定定望了我一眼,眸光一闪,又闪回到那些莺歌燕舞的画面中:“苏芯父亲的公司是一家……简单点说就是,莫佳跟苏芯父亲一直有业务往来,莫佳眼下的危机,其实就是因为苏芯父亲中断了合作。为了让公司起死回生,莫佳一直在想办法希望再次将苏芯父亲攻破,获得重新合作的机会,至于结果你也看到了,并不成功。昨天我们的出现,让他有了接近苏芯的筹码。我跟苏芯……” 姜北笙话说一半,突然停顿了:“伍小柒,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生气了吗?”没头没脑问了这么一句。 说书先生说到一半也要拍着案板大喝一声:欲知下回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我没道理逼着姜北笙竹筒倒豆子,直接倒个底朝天。 便摇了摇头。 他嘴角一扯:“我们的婚姻虽然无关感情与责任,但每一段婚姻都必须有一个支撑点才能走下去,哪怕是假结婚。” 这个我赞同:“你想跟我预定一个支撑点?” 他很嫌弃的望了我一眼:“预定?这个形容还真不是一般的贴切,不愧是文科生。”口气轻飘的冷笑一声:“那你觉得,我们之间应该预定一个怎样的支撑点?” 我大言不惭的摊了摊手:“协议。” 话一落音,嫌弃变成了两道比刀锋还锐利的目光,活生生的劈在了我脸上:“信任。”他狠狠吐出这个两字,我一愣,脸上的刀子还在,他狠狠的话音继续在耳边响道:“以后无论发生任何事,你对我,都要信任。而我,不管谁说了你什么,我也会选择无条件的信任你。所以,你记住了,对彼此信任是我们婚姻能够继续的支撑点。” 被爱情支配的信任,就像一部成功的恐怖片,总会有被吓到怀疑人生的时候,相较之下,不掺杂情感纠葛的信任确实要更容易把持。 我郑重其事同意了。 (未完待续) 第五十四章 人的算计究竟会像漏斗一样存在着一个被清空的底线,还是如浩瀚星空,无边无际,既看不到始也望不到终?又或者,它会似一个男人,当然,也可以泛指一个女人,像对待自己深爱却薄情寡义的情人般,不再是单纯的爱与恨,而是界限模糊的爱恨交织,两种极端后果其实都存在于人的心底。 如果是这样,那莫佳对我的算计,究竟属于哪一种呢? 我不想则以,一想,心就毛毛的发怵。 正在发怵时,姜北笙订的客房服务到了,有规律的敲门声,以及酒店服务生礼貌且谦卑的问询,让我刹那间回到了现实里。 “去开门。” 姜北笙给了我一个速战速决的眼神。考虑到还有待续问题,需要求教这个人,我也市侩的没有与他计较,乖巧从地铺上爬起来,开门接餐。 等我推着餐车重新回到房间时,床上的被子已经被揉成一团堆在了我的地铺上,洁白的床单上放着一张四条腿皆可活动的小矮桌,姜北笙仍是背靠床头而坐。 见我一脸吃惊,他似笑非笑的伸出一只手,轻轻在桌面上拍了拍:“愣着干什么,上菜。” 不过一个转身的时间,冷若冰霜,就换上了温情似水。 这个男人的灵魂里一定住着两个人格,一个天真,一个冷漠。 “不想饿死你丈夫当寡妇,就赶紧上菜吧,伍小柒。” 一定是的,一定是双重人格在作祟。 我打完一个哆嗦,紧忙将餐车固定在墙角,再从中端出三菜一汤,悉数摆上桌。姜北笙单手支脸,一根手指将空饭碗指了指。我叹了口气,转身替他将饭盛好。 他接过饭,吃了一口,笑而不语,我却没有他这份好心情。 三十五年来,菜菜子对我的教导说不上有如名门大家那样的严厉,总也不至于这么没规矩。 姜北笙惬意的夹起一根绿到清脆的芹菜,神情愉悦的送到嘴里,一边咀嚼一边还不忘冲我玩笑道:“看你这表情,好像也是第一次。真是庆幸呀,以你35岁高龄,还能留下一个第一次跟我共享。” 人生中的第一次,初见时,多到以为生活是甜的,等到年龄渐长,慢慢才知道,第一次就像罐子里不会再添的糖,吃一块少一块。这个时候,终于明白生活其实是苦的,因为有了罐子里的糖,才会将苦误认作了甜。 我眼波浮动:他说的,勉强可算话糙理不糙。 “你要是不坐过来陪我吃这顿餐,休想再从我嘴里问出你想知道的事。” 我之前的言语威胁有多失败,他此刻就有多成功。 我小心翼翼的在他对面坐下,扒拉了一小口饭,食之无味,又怏怏放下碗筷,精神已是肉眼可见的萎靡:“莫佳……真把那五件事偷偷告诉了你?” 姜北笙大概是饿狠了,我第一次见他吃饭吃出了大快朵颐的幸福感。 没忍住,又问了句:“你中午没吃饭?” 他举着筷子摇摇头:“不计较与何人吃,不计较在何地吃,那是为了生计不得不硬下头皮吃的饭。我为什么辞职?就是想摆脱那种身不由己的饭局。伍小柒,你应该感到荣幸。” 这算哪门子荣幸? 我挑了挑眉:“我坐也坐了,吃也吃了,你能不能君子坦荡点,收起你的关子直言不讳?”不悦道。 他笑着停了停筷子,眼中闪过一抹亮色:“不是我想卖关子,是你应该问问自己,你到底想否定什么?” 莫佳与我定下五件事时,全无第三者知晓,我没说,自然就是他透露的,事实如此简单明了,我却还一而再再而三的反复,难怪姜北笙要怀疑。 我叹了口气,并非要否定什么,说得不违心一点,不过是接受不了莫佳让我丢脸的事实。 人活着,谁没丢过几次脸?但不知道为什么,丢脸丢到不计其数的我,就是毫无道理可言的不愿在姜北笙面前丢这种脸。 这个理由,我怎么说得出口? 又叹了口气:“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主动换了个话题。 姜北笙终于放下了筷子,深深望了我一眼:“因为他错估了一件事。” 我呃了一声,眉头紧蹙:“什么事?” “他没想到我们是假结婚。”姜北笙噙了丝坏笑在嘴角:“他以为我跟他一样,单纯的想要脚踏两条船。所以,他一方面偷偷联系了苏芯;另一方面又跟你私下协议,想把你们约会的照片……” 我嘴角一抖:“他也配跟我‘约会’?请别玷污了‘约会’的神圣。”疾言厉色痛骂道。 姜北笙微微一愣,很快,一抹深笑就从他幽深的眼底明目张胆的升起:“男人的手段不在于配不配,只在于结果和效果。只要你去了,他拍下照片,这个当,你不想上也上了,他不配也配了。伍小柒,与其事后烦恼,不如事前多动脑。这个世界上,可没有后悔药吃。” 脾气是个逆生长的东西,再清楚的道理,倘若是从一张长满嘲讽的嘴里被说出来,受教的人未必会心存感激。碰到一个嚣张型的脾气,可能还要不知好歹的反驳几句。譬如我。 “他有他的目的,我自然也有我的考量。我的事不劳你多费心,你就直接告诉我,他拍下照片以后对他有什么好处?” 这个问题令姜北笙有点忍俊不禁,他两手大张,各按住一个桌角,似乎是在防止自己将桌子笑翻,弄脏床单。 “大概是想制造你跟他旧情复燃的假象,让我们离婚吧。” “我们离婚就能让他公司渡过这次难关?”脱口而出的话令我灵光一闪,转而从鼻孔里冷冷哼了一声:“我明白了,一定是因为苏芯。莫佳看出她对你余情未了,于是跟她私下交易……” “哎,洋葱脑袋,你能不能少看点狗血剧?”我自以为精道的分析还未说完,姜北笙突然分出一只手按在我的头,语气却是最难得一见的轻松愉快:“你放心,我既然跟你结婚了,就不会轻易离婚。还有,我这个人虽一贯的好说话,却也不代表我就要受人威胁。他既然敢动威胁我的心思,那我必不能让他逍遥快活。用不了几天,他的公司一定破产。” “至于你的朋友,”姜北笙收回手,略有为难:“只能失业。” 我虽然没有考上一个好的大学,也没有如愿成为一名国企正式工,但该聪明的时候却也不会一味犯蠢。 姜北笙连蚊子的事都一并查清了,让莫佳破产的计划绝非一时兴起,但他显然不想在我面前透露更多,所以才会在我听到莫佳即将破产的话露出不忍表情后,立刻又搬出蚊子扰我心烦。 踏进露出端倪的陷阱里,就跟犯下明知故犯的错一样,是成年人生存的基本法则。 “蚊子失业,他们一家还怎么活?”我成功将自己丢进了姜北笙的陷进里,放弃追问他对付莫佳的手段。 不管我愿不愿意承认,姜北笙的聪明,我都是望尘莫及的。 他听了我这句担忧,立刻送来一个投桃报李的答案:“我一个朋友的公司目前急需文秘,如果她不嫌弃,明天就可以去看看。” 我呃了一声,点点头。 年纪大了的好处,就是见识渐长。明白不是所有的交易,都要摆到桌面上白纸黑字,知道它还可以选择润物细无声的心照不宣。 这个交易,我认了。 (未完待续) 第五十五章 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会有不愿拿出来与人分享的秘密,潜藏这些秘密的地方通常被叫做禁区。我估摸着,姜北笙的禁区里一定住着一个叫苏芯的女人。 否则,他不会几次三番提到苏芯时欲言又止。 我重新坐在地铺上,距离晚饭结束已经过去了半个钟头,时间却还只是晚上六点半,催过两遍的服务生依旧杳无音信,被塞回餐车的残羹冷炙在食之无味者眼中,就像一根鱼刺,卡在喉咙里吐不出咽不下只剩难受。 大概是长城不好爬,故宫不好逛,姜北笙一吃完饭,就打了两个缱绻旖旎的哈欠,卷进被子闷头睡大觉。因他自始至终都只留给我一个慵懒静默的后脑勺,我实在吃不准,他到底是真睡还是假寐。 苏芯的微信就是在这样一个微妙的时刻陡然响起的。 随手一点开,果然是请我喝咖啡。 想起在一楼大厅,姜北笙没有留下只言片语,搂着我进入电梯时,她脸上那股隐隐欲发的怒火,的确富含着令人回味无穷的魅力。 我没有立即回复,两只眼睛死死盯着手机上姹紫嫣红的圈圈点点。 科技进步发展到一个手机就可以知天下的时代,形形色色的社会人一方面恨不得向所有熟识的不熟识的人明志,自己不是冷漠,只是闷骚,于是,吃喝拉撒睡统统在朋友圈里显摆到令人发指;一方面又顾忌秘密与禁区不可碰触,神经兮兮到强迫自己恪守交友须谨慎的原则,保守的将朋友圈设定成三日可见。人的疯癫,由此可见已经步入到一个左右互搏的可笑地步。 这大概就是我不再热衷发朋友圈的缘故。 所以,当我畅通无阻的将苏芯朋友圈从2019年一直划到2014年时,我不再犹豫的回复她道:好。 事实证明,我先前对姜北笙的担忧是正确的。 还没走到门口,一个倦意甚浓的声音就像一个被放跑的屁一样,咻了一声就从被子里蹿到我耳朵旁边:“去哪?” 我很不争气的颤了颤双肩,一滴冷汗带着流星划过天际的速度,从我纤瘦的背心股快速滑过,指了指墙角:“去还餐车。” 姜北笙呃了一声,就从被子里爬起来,像半个小时前那样,靠着床头坐下,不知是累了还是困了,头斜歪在左肩上,脸上长满了生气的小痘痘,眼睛里闪着高深莫测的眸光,整个人显得颓废又疑心重重。 被这样的姜北笙盯住不放,老夫这颗少女心呦,虚得比肾还虚。但撒出去的谎就像射出去的箭,没有回头路可走,只好咬咬牙,又壮着胆子解释:“我今天睡了大半天,这个点实在睡不着,再说这服务生,什么态度,电话打到前台催了两遍,愣是不见半个人影,我倒要……” “伍小柒,”姜北笙突然生气的打断我,从他恹恹的语气里,我可以很肯定,此刻支配他的绝对是冷漠人格:“我上大学时,曾经为了赚取学分选修过心理学。记得有一堂课讲的就是关于撒谎。说是大多数人在撒谎的时候,往往会表现出词不达意,扯东扯西,絮絮叨叨。”讲到这,他像是故意停顿了一下,再别有深意的冲我笑了笑:“你觉得这个描叙准确吗?” 我一愣,他口中的这堂课怎么跟叶利民的那堂课神似到如出一辙?不会这么巧吧?我脸色沉了沉,如果是真的,加上他恰好比我小三岁的年龄差,那他与那个人就存在着同系的可能,想得再诡异恐怖一点,同班、同寝室……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你,你哪个学校毕业的?” 姜北笙嘟了嘟嘴:“这种问题不是相亲的时候问吗,现在问还能有什么意义?” “少废话,是不是湘北大?” 我颤颤抖抖道。 他眼中突然闪过一抹笑意,慢悠悠道:“南大。” 如同所有发生在自己身上就无比低俗,发生在别人身上就乐不可支的恶作剧一样,我有种感觉,我被姜北笙恶作剧了。 真他大爷的低俗。 即将步入咖啡厅时,我在心里恶狠狠的咒骂了一句。 这个点的咖啡厅生意惨淡到触目惊心,哪怕苏芯暗淡如一粒尘埃,也是这片冷清里最有生气的尘埃。与所有冷清的店铺无异,咖啡厅的服务生闲到只能靠八卦打发这籍籍无名又漫长的时光。 “这事我见多了,我敢打包票,那个女人一定是红杏出墙。” “什么红杏出墙?我告诉你们,胖子老婆我见过,昨天刚摆酒结婚,是一年轻、漂亮、身材好的小姑娘。要我说,这女的肯定是前妻,昨天新婚的,应该是小三上位。” “不对不对,809是大床房,住的是两个人,那男的甩胖子好几条街。” “呃,那会不会是各玩各的?” …… 我实在是偷听不下去了,一脚踢在吧台底座上,冲里面这群脸色大变的怂货露出一个阴森的微笑:“说我呢?” “没有没有,”男生女相的服务生赶紧向我深鞠了一躬,笑得比哭还难看:“请问您是一位还是两位?” 我冷笑了一声,将手机在他面前晃了晃:“要不要我请你们经理来听一听,或者让你们前台查一查,看这家酒店里到底有几个809?” “真对不起,对不起,请您饶了我们这次吧。” 坐地起价的服务生率先低头认错。 我眯了眯眼,趴在吧台上笑了:“瞭望台真就那么贵?” 他一愣,马上挥着头苦兮兮道:“真是抱歉,昨天是我算错了,呃,您等等……”他边说边勾下头从吧台的小抽屉里翻出一百六十八的纸币,双手送到我眼前:“这是要退您的钱,请收好。” 我翘起兰花指,从这薄薄一叠纸币中抽走了最底层那张红色的,冷笑道:“我最瞧不起的就是坐地起价趁火打劫的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只拿走我该拿的。”说完,我握紧拳头在吧台上重重敲了两下:“一杯绿茶。” 苏芯已经换了一身装扮,鹅黄色的长裙将她精致的五官衬托着晶莹剔透,美出了让人窒息的罪恶感。 我刚一落座,她就淡笑袭来:“你真不打算追究?” “我妈从小就教我,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说到底,不过是些可怜人,何必当真。倒是你,听得好像蛮愉快。” “愉快算不上,用来当做打发等人时的寂寞还是挺不错的。” 都说白莲花的外表下必然镶嵌着一颗凶猛的野兽心。 对面这个漂亮又美丽的女人,到底是一抹值得久久悼念的白月光还是野兽要抓狂的白莲花,我突然有点拭目以待。 (未完待续) 第五十六章 爱情宛如一支万花筒,只要有足够的火力将引线点燃,它就能获得离弦之箭的勇气与魄力,冲上半空炸出一朵绚丽多彩的烟花。这样的花,有幸见识过的男人和女人,最后成了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最佳伴侣。这是美好的爱情。不美好的爱情,就像生活中的不幸,各有各的不美好,却又无一例外的不会缺少一根追着鸳鸯痛打的棒子。 我喝了一口茶,少人光顾的咖啡厅,弥漫着暗黄色的灯光,三个服务生小哥哥,一个比一个垂头还丧气,从我坐着的角度看过去,这三个怂货比三捆烂咸菜还要形如枯槁。这样的氛围,在我一贯粗俗又粗暴的认知里,总是偏执的相信,应该用来听或是讲鬼故事。而不是此刻耳边娓娓道来的爱情悲剧。 “我跟阿笙,说来你一定不会相信,是他先追的我。” 呃,关于这一点,确实有点难以置信。 我呃了一下,语气淡泊:“意料之外,情理当中,没有什么信不信的。” 苏芯抿了抿嘴,浅浅的眼窝难以阻挡那一抹由内自外迅速蔓延扩展的小得意。她左手的拇指与食指捏着一柄精瘦的小钢勺,光从她手上的动作来看,多少有点像古代搅乱风云的谋士,似乎要耗尽毕生心血将那杯早已冷却的咖啡,搅出一个鸡犬不宁。 美貌又藏着心思的女人,姜北笙这个前任大有赶超本姑娘前任的趋势。我不厚道的笑了笑:前任这个东西,怎么都是些不省油的灯? “跟阿笙认识的时候,我身边已经有了一个青梅竹马的男朋友。” 一个不光彩的开场白,让姜北笙顿是变得猥琐。 我单手支脸,另一手握着玻璃杯的杯骨,极力隐藏着自己想要狂妄大笑一场的冲动,继续往下听。 豪门里的爱情,就像豪门里的人,穷到只剩下钱的梗一样,千篇一律得毫无新意。 被苏芯甩掉的青梅竹马男友,正是苏父生意搭档的独子,就是这样一出门当户对,一加一大于二的豪门联姻,在半途之中,被姜北笙这个程咬金横插一杠。这么倒霉催的事,别说苏父,就是菜菜子这种寻常父母,一时片刻也难以接受。 根据苏芯给出的时间线,姜北笙追她的时候,他26岁,她23岁。惺惺相惜的爱情,谁追谁从来都只是一个幌子,没到半月,她就干净利索的将那位青梅竹马断得不留半点余地,一头扎进了姜北笙寒酸的怀抱。 六年来,追着这对悲情鸳鸯痛打的棒子,从最初的苏父,变成了最后的苏母,令人啼笑皆非的是,本姑娘这位局外人,如今却阴差阳错的成了取代苏母,恒更在他二人中间最终也是打得最狠的那根棒子。 呃,大千世界,大概再也找不出比我更无辜的棒子了。 我叹了口气。 这口气在苏芯眼里,却成了她的机会,只见她弯弯的眉睫突然快速扇动起来,就像黄蜂猛然冲向食物时,震动的翅膀,阴谋与危险四起。 “阿笙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过去的六年,他拒绝了我爸爸所有善意与好心的安排,我对他的拒绝很生气。或许这就是男人与女人对待爱情的区别。我的想法很简单,我是爸爸的女儿,他是我要嫁的丈夫,岳父提携一下未来女婿,跟父母助力子女事业不是一样的道理吗?可他有他想法,他坚持认为我爸爸的帮助,除了亵渎他的感情之外再没有任何存在意义。为什么男人总是要把自私当做自尊坚守呢?两个相爱却比阻扰的人,难道不是先妥协着在一起更重要吗?” 苏芯嘴角荡出淡淡一缕哀愁:“我们为此争吵过无数次,有过疲倦期,有过短暂离开的时候,也有过分手的念头。但再多的纷争最后都架不住阿笙爱我,和我对阿笙刻骨铭心的爱,我们就像小时候邻居家吵不散打不跑的两个孩子,总会在冷淡过后又心无芥蒂的重归于好。” 重归于好? 我眉头微微一扬,端起杯子佯装喝茶,实则是掩嘴轻笑。 成年人逃避现实的方法总是缅怀过去,缅怀再也不会回来的小时候。尤其是在对这个世界或是对某个人、某件事流露出无能为力的失望时,对孩提时吵不散打不跑的友谊就越不可节制的怀念着。却俨然忘了,这种吵不散打不跑,并不在于情谊的浓厚与深奥,仅仅只是这样两个主角,是被保护在成年人羽翼下,算计与阴谋,无情与冷酷还不曾根植于心底脑海的孩子。 用孩子时的天真无知追悔成年人利益权衡后的抉择,苏芯这份伤情,看来是真的。 虽然是真的,但我这个假的也不能不假戏真做。 就如姜北笙所说,这个世界上,买不到后悔药。 我放下杯子,淡淡一笑:“不锈钢制的碗虽然摔不破,但摔的次数多了,总会留下难以消弭的划痕。你们吵了六年,这份爱情即算吵不淡,也该吵累了。姜北笙选择我,或许就如你心里真正想说却还没有说出口的话一样,他对你,仍然爱且深爱着,对我,只是逃避一份太过沉重的爱情,不得不利用的一个手段。但生活不尽是爱情,所以,面对这样一个实情,我还是要告诉你,我不会为了姜北笙的一个过去,就草率的跟他把这个婚离了。至于他最后会不会服从于心,选择跟我离婚,而重新回到你身边,我想答案已经出来了。” 我说到我不会离婚时,苏芯的脸色只有一瞬间的微变,等我说完最后这句话,她那对如小鹿般迷人的瞳孔,像一个身强体健的人突然得知自己身患绝症一般,充斥着措手不及的惊慌与害怕。 人的奔溃,往往在于最后坚守的那道防线能不能被击破。 我离开咖啡厅,没有马上回809,而是坐着电梯至一楼,出了宾馆,沿着街角繁如星花般的路灯,在与陌生人擦肩而过的冷漠中漫无目的的走着。 离开前,苏芯问我为什么如此肯定姜北笙不会离婚。 我想了想,还是都没说,一言不发的走了。 (未完待续) 第五十七章 北京的夜,亦如它的历史,在忽明忽暗的灯火交辉中,藏不住的文化底蕴像发酵的酒香在空气里萦绕盘旋。酒吧就是其中一味香料,而最风情的酒吧文化,又莫过于后海的灯红酒绿。 我本意是想带着一颗散步的心出来溜达溜达夜风的美妙,却一不留神,打的打到了后海。 蚊子跟格格赶到时,红酒、啤酒以及这家装潢强调朋克风的小酒吧所能提供的一应小吃,都按我的吩咐悉数上了桌。 蚊子紧裹一件长至脚踝的深蓝色薄风衣,双手环胸,格格紧跟其后,却大跌眼镜的穿得十分摩登。 我选的位置很好找,这对夫妇一眼就看到了我。 落座前,蚊子特意将深蓝色薄风衣脱下,转手扔给了对面的格格。格格接住风衣的手抖了抖,瞠目结舌发了半晌的呆。 我横着眼倒吸了一口凉气:“抹胸礼裙,大姐,你还能再夸张点吗?” 蚊子快活的挑了挑左眉:“当初之所以下定决心买这条裙子,是因为我希望有朝一日能穿着它在酒吧里醉生梦死一回。可谁知道,我的北漂生活,它做不成高老庄的女婿猪八戒,却活成了戴上紧箍咒的孙悟空。过得就像紫霞仙子的遗言‘我猜中了开头却猜不到这结局’,我买得起裙子,却买不起酒吧的一夜快活。狐狸,什么都别再说,今夜我就是一个撒泼打滚的坏女孩。” 格格眨了眨眼,面上渐有愧色,两片宽厚的嘴唇很委屈的抿成了一条直线。 我叹了口气。 多少人豪言壮志,宁做鸡头不做凤尾。然放眼望去,北京城下生活拮据到不敢过得随意的北漂只见多不见少。 由此可见,做鸡头还是做凤尾,能够定论的从来不是人与生活,而是生计。 短暂的沉闷与伤痛,在酒保开瓶醒酒的惬意里归为一缕青烟,被夜风吹跑了。 我眯着眼睛打量,这个酒保似乎是个新手,动作虽说不上不娴熟,却也不够惹火。中规中矩的替我们倒上三杯后,连一句暖场子的俏皮话都说不出口,就要转身离开。 蚊子闷哼了一声:“等等。”眼角一提,凶相毕露:“没开封的啤酒,我们不要了,拿走。” 啤酒是罐装啤,我一个人坐等时太过无聊,已经独自启开喝空了一罐。蚊子将这罐挪开,剩余的全部推给了酒保。 格格奔放的眉棱胆战心惊的跳了一跳。 我咧嘴一笑,不胜酒力的中枢神经,在酒精度数卑微到可称作羸弱的啤酒泡泡里开始变得兴奋。 “很抱歉,点上桌的酒水,我们一般是不退的。”酒保后退了一步,蚊子冰雕般凌冽的眼神,果然坏得像个寻衅滋事的小太妹:“你怎么推介的?有红酒跟啤酒一块喝的道理吗?会不会当酒保?干这行多久啦?” 流里流气的态度,将多年北漂积攒下来的胆怯、窝囊一扫而光,我捻了一颗花生米塞进嘴里,这才是十多年前我认识的那个蚊子。 酒保腆着一张不懂发脾气的笑脸,冲我谦卑的指了指:“这位小姐……” “谁小姐?你骂谁呢?” 蚊子一拍而起,怒了。 酒保苦逼的咬了咬下嘴唇,大概在心里诅咒这个蛮横不讲理的女人何苦穷人为难穷人。 战事眼看一触即发,一个从穿衣打扮到面部表情,风格都十分讲究且成熟老练的男人儒雅的走了过来:“不好意思,小张是刚来的,有些规矩不是太懂,如果有怠慢与得罪的地方,还请三位多多见谅。” 说完,眼角的余光瞟了瞟格格,格格微颤的眉棱仍在孤独的抖动着,这个成熟老练的男人立刻收回余光,不由分说的指挥酒保将啤酒如数撤走,离开时,还很懂规矩的指着我喝空殆尽的那罐:“我请客,希望你们日后常来。” 等他一走远,酒精让我兴奋的揪着蚊子的抹胸礼裙,讥讽道:“舍不得花钱的女人就像忌不了口的女人,说到底,你要的肆意挥霍不过是一场失败的减肥革命。” 内向的西北汉子在我挖苦之后,立刻也加入到埋怨妻子不懂事的行列中:“能在后海开这种店的都不是一般人,你说你怎么就这么……我知道你心疼钱,但也不能为了钱连命都不要吧?” 蚊子吸了吸鼻子,挥掉我的咸猪手:“谁不想过好日子?可我命中无福呀,摊上一个天天白日做梦的老公,生了两个嗷嗷待哺的孩子,背着一份沉甸甸的房贷,我不见钱眼开的省来省去,明天你吃什么?” 瞪了格格一眼。 格格脸上的愧色深了几许,自从失去经济来源后,他懂得了一个道理,男人该服软的时候一定要服软,否则,女人喋喋不休的讥讽会让你的面子丢得更彻底。 只见,他稳当的端起酒杯,小小抿了一嘴,放下杯子后,又是一脸正色:“你们发没发觉,那个经理好像一直在瞟我?” 夫妻相处之道,最讲究的莫过于见好就收。 大概是收的次数多了,蚊子收放自如的脾气就像行云流水。格格刚问完,她就从座位上一跃而起,扑过去捧住格格的脸,喜滋滋的亲了一口:“你个大笨蛋,没有你这副不怒自威的粗狂外表,我敢狐假虎威?” 呃,爱情,或许就是这样,在相爱相杀里体验幸福的乐趣。 我喝了一口酒,止不住的羡慕。 等到酒过三巡,苏芯其人其事,才在我七零八凑口述下立体成型。 “狐狸,我也很好奇,你为什么这么笃定姜北笙不会跟你离婚?”蚊子一手摇晃着红酒杯,一手支脸。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吗?”我趴在桌子上,闷闷道:“他们爬长城逛故宫玩了整整一天,如果姜北笙回心转意了,她又何必画蛇添足的再来约我?” “听你口气,你好像很介意他们爬长城逛故宫?”蚊子挤了挤眼,坏笑道。 “不知道。”我老实回答:“反正,男人变起心来,就是比女人决绝。” “自古如此。绝非一个姜北笙。” 格格呛了一口酒:“咳咳,你们……你们怎么这样?结婚了与前任藕断丝连,是渣男对家庭不负责任;与前任断得一干二净,又被说成决绝对过往不念旧情。你们女人能不能不要这么两面三刀,大型双标?” “呸!” “呸!” 我跟蚊子异口同声,呸了格格个狗血淋头,西北汉子叹了口气:“行行行,你们女人说什么都对,我们男人做什么都错。” 不管是爱情还是婚姻,敷衍的妥协就像空气一样无处不在,计较爱情得失的人在敷衍里渐行渐远,固守婚姻契约的人在妥协中相知相守。 苏芯与姜北笙究竟是前者还是后者? 我在瑟瑟的红酒里,品出了一丝凉凉的小介意。 (未完待续) 第五十八章 酒局进入到后半段,我跟蚊子几乎不再碰杯,只顾说着女人之间的体己话。 格格不愿再自讨没趣,决定作个自斟自饮的局外人。 我们也不客气,干脆将他屏蔽了,畅所欲言。 “既然是这么个情况,我觉得两条路,要么你将他拿下,假的成真;要么赶紧放手,让人家有情人终成眷属。”蚊子眼神一跳,嘴角尽是风情,突然,她眉一皱,一双明眸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黯淡了下来:“你就这么确信那个叫苏芯的女人,讲的一定是真的?” 我受酒精影响,开始出现精神不振的迹象,连带嘴角的冷笑都显出几分力不从心:“假的又如何,能假得过我?” 蚊子一顿,面瘫数秒后,才回神一笑:“那回到第一个问题,两条路,你选哪一条?” “哪一条都不选。”我勉强打起一点精神,既好笑又好气的望着眼前这个自诩坏女孩的摩登少妇:“我就是个乙方,姜北笙在我眼里就是个甲方,你休想把我套进去。” “得了吧,我还不了解你。”蚊子翻了个漂亮的白眼:“菜菜子是独裁,但你也不是省油的灯。如果说,你真是被菜菜子逼到走投无路,才要仓促选择一个人结婚,那这个人绝对不是姜北笙,也绝对不是现在。” 我眼波如秋水般流转,眨眼的功夫,就猜到蚊子想起了谁。 “原来你还记得钟兴兴。” 酒吧四处爬行的靡靡之音,适合不可预知的艳遇也适合缅怀过去的情人,我抬起一只手撑住半个脑袋,和着轻音慢歌悻悻说道。 “怎么可能忘?”蚊子承认得相当爽快,菱角分明的气势,在这个名字出现后,亦如嵌在墙壁里暖橘色的灯光,渐见柔和静谧:“你们和和美美谈了五年,别说菜菜子,就连我们仨都以为他会成为你最终的人生伴侣,与你生儿育女。谁知道最后竟会是那样一种结局,连可惜都谈不上。” 我点点头,一段爱情,如果在旁人眼中,连可惜都谈不上,那必定不是“谁把谁辜负了”这么简单的矛盾。 身为当事人,太过复杂的情仇,即算过去许多年,也不会是那么想要旧事重提。但钟兴兴是个例外,我们的感情也是一个例外。 理性的来说,在我三十五年的人生历程中,钟兴兴不会也不是我见过最帅最有魄力的男人。他五官的俊逸甚至都不及姜北笙的三分之一,身材更是单薄到可与纸片人媲美。 这样一个男人,总而言之就是,既没有惊艳岁月的美貌,又没有叱咤风云的才干,实打实一普通人。可这个普通人,却让我相信,无论我最终的寿命将终止于一个怎样的岁数,我的余生都不可能再遇到比他面相更干净的男人。 没错,钟兴兴给人的感觉,就是干净,纯粹。 哪怕他穿得再不讲究,看在眼里的我们也只会生出要去责怪衣服的念头,绝不会想到是这个男人邋遢。 如果他够真诚本分,我想,我并不介意与他将恋爱一年又一年的谈下去,可惜…… 回忆戛然而止,我眸光一闪,口气幽冷:“可惜他太渣了。” “姜北笙就不渣吗?”蚊子以风驰电掣的速度,直接将我秒杀得目瞪口呆:“为了摆脱一个深爱他且他明明也爱着的女人,选择与一个陌生女人领证结婚。这种极端的行为,难道不比钟兴兴当初……” “别忘了你当初发过的誓言,”我生怕从蚊子口中听到那个词,抢先一步,断了她的话:“是逞一时嘴快落个不得好死的下场,还是就此打住?你想清楚点。” 蚊子一愣,好半天才吐出一口气:“怕了你,幸好钟兴兴也不是一个良人,确实不应该再把他跟你相提并论。只是……”她欲言又止的抬起头,眼神认真、谨慎,好像接下来要讲的话,不是插科打诨,乃是深思熟虑后的真知灼见:“你不能因为十多年前的一个小失误,真就一辈子不再主动去爱。这不是吸取教训,这是因噎废食。” 人人都有禁区,蚊子的禁区是深圳那段无疾而终的逃亡,我的禁区正是十多年前的初次心动。 “那你是不是也要跟我谈谈深圳的事?” 我噙了丝怪异的笑在嘴角,知己知彼的人,谁也别想在对方那里占到便宜。 蚊子讪讪一笑,这个话题,我们心照不宣的就此别过。 絮絮叨叨又说了些暖场的话后,我将姜北笙推介工作的事顺势提了一提。 蚊子双眼一定,再看,已是水雾朦胧,语有哽咽:“公司不行的事,我们早有感觉,也曾偷偷去人才市场投过简历,但在一个新陈代谢过快的社会,年龄已经成为我们不可回避的硬伤。如果不是这样,我也不会接下你那一万块钱。” 说完,蚊子深吐了一口气,扭头去看格格,不过一眼,就见她脸上的肉一惊一跳,有种大祸临头的恐慌。 我赶紧跟过去一看,浑身顿是一抖。 能将酒吧里的酒喝到尽兴的,靠的从来不是酒量,而是钱包的厚度。格格这蠢货,竟趁我们聊天的时候,私下加叫了两瓶红酒。此时此刻,三瓶红酒下肚的他正似睡非睡的靠着椅背嘚瑟。 聊天聊出的惬意,就像晴空霹雳般荡然无存。 我挥手叫来服务生,这个面相不太和善的男人,长着两只跟算盘里的珠子一样精明的眼睛,只见他上上下下一通横扫过后,就施施然的报了个数字。 “多……多少?” 我不太利索的结了个巴。 “2956,请问您是刷卡还是现金?” 这只算盘语气淡定的重复了一遍。 本姑娘猝了一猝,胸膛里的心嗬,痛到几乎麻木。 我机械的转过头去,那痛就蜕皮成了一条毒蛇,毒液迅速蔓延至口舌之上,呼是痛,吸也是痛,眼泪差点就在这一呼一吸的痛楚中掉了下来。 蚊子面色同是惨白,手抖腿抖嘴也抖:“要不,我们一人一半?” 我虚弱的抽了口气:“别,我……我打个电话。” “结……结账?”半个小时后,姜北笙倦意不浅的坐在终于替自己老婆醉生梦死一回的格格身边,一双眼睛厉辣的在我和蚊子之间转来转去,最后准确无误的定格在我脸上:“这么说,你电话里说请我吃宵夜是假,让我来买单是真?” 我垂头丧气的点点头:“说好了我请客,怎不能让他们两口子出钱吧?” “有道理。”姜北笙将账单往桌上重重一拍:“那你付吧。” “我……我……没钱。” 最后两个字,我说的声若蚊蝇。 姜北笙眼角抽了抽,蚊子赶紧审时度势的在桌子底下踢了我一脚:“要不,还是一人一半吧。” “你怎么会没钱?”姜北笙显然也不同意一人一半的做法,摆摆手制止了蚊子的解围,继续用一双审问犯人的眼睛狠狠瞪着我:“今天给你的钱呢?” 我凄凉的咽了口口水:“我……我舍不得把你给我的钱就这么花掉。” 我不过是舍不得花自己的钱,才小小的撒了个谎。且这个谎还是酒后吐露,不信的人权且当做胡话听一听,笑一笑也就算了,实在没必要一个两个个个都是一脸古怪的望着我。 “这个钱,算我借你的。” 当我不慎与姜北笙视线对接后,他立刻别过脸去,带着一撇惊慌,捏起桌上的账单转身去了前台。 我有点懵,蚊子比我更懵。 “你确定,他真的对你没意思?”蚊子用肩膀碰了碰我,道。 我很确定的点点头:“要还的,你耳背呀?” (未完待续) 第五十九章 男人悔过自新的样子,总是要比他们犯错时显得顺眼些。 十分钟前清醒的格格,果不其然的成为我跟蚊子之后,被便签上的手写体阿拉伯数字震到表情失常的第三人,但他自愈能力强大,比我和蚊子稳得住场面。 这大概要归于近段时间,他们夫妻之间地位更迭显著的缘故,这位曾经的一家之主已经在烦不胜烦的小错中,逐渐意识到自己身处随时犯错随时要向妻子认错的末位劣势。 婚姻中的男人,与女人无异,身上都携带着千奇百怪的个性与秉性。但聪明且长袖善舞的人总能更轻巧的成为婚姻中的王者,如果这种人还拥有一副统治者心态,虽为王者,却也不轻松。唯有认清姿态,一边行审时度势之计,一边精修自愈之功的人,才是婚姻里的轻松者。 譬如,格格。 短暂的失常结束后,他迅速化作大气不敢喘一口的罪人静观其变。可能是我们之前的气氛太过萧肃,凸显不出他认错的诚意。电光火石之间,这位身材魁梧外貌粗狂的西北汉子亦如一位江湖隐士一般,刻意让自己的气息降至低入最微弱的频率中,以求低头含胸做个谁都看不见的透明人。 这种处理方式虽然有点掩耳盗铃,但基于西北汉子的木讷、简单,我跟蚊子仅是一个眼神交流,就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点破。 直到姜北笙起身结账,我和蚊子揶揄打趣后,他的吐纳之气,像一只被惊醒的狮子,瞬间恢复到一个成年人该有的气量。 我隐隐有点好奇,他抬头先望了望蚊子,蚊子面色柔和,才彻底松了口气,将目光移向一旁的我。 一眼对视,我从他熠熠生辉的眼神中,如汤沃雪的看到了一个男人想要将功折罪的雄心。 “要不,我帮你们去问问,看他对狐狸到底有没有意思?” 呃,这算不算直男癌晚期患者? 我的好奇就像一地鸡毛,顿时四散无影,飕飕冲蚊子使了个眼色。蚊子脸颊微微一扯,扯出一个贤良淑德的笑:“你大人有大量,饶了这傻子吧。” “呃,我……” 格格一听话锋不对,作势要将自己一腔学识进行一番深度阐述剖析,却都不如蚊子的兵贵神速:“你给我闭嘴!”粗暴简单五个字,直接将自家傻丈夫想要解释的心了断在火冒三丈的怒气里:“不会说话就别说,没人当你是哑巴。” 格格聂聂:“好,我不说,听你们说。” 有单身的人曾经总结过:失败的婚姻,可以是因为感情失衡再也找不到相爱的支撑点,也可以是平贱夫妻百事哀以致心力交粹无以为继,还可以是被没完没了的琐事摧残得不愿苟且……不管问题出自哪一方面,只要有人出离愤怒的走向了失败,就总有一天会想明白,这个失败的根源,仅是因为他们不是周瑜与黄盖,没有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为婚姻坚守的默契,于是,失之交臂,终成陌路。 这个单身人士就是我。 格格的谦卑,让我心中有如豁然开朗般变得广袤,挑眉冲蚊子露出一个感性的微笑:“你家的黄盖,不错。” 蚊子一愣,一愣之后,心领神会,抿嘴偷笑。 格格一头雾水,还来不及问,姜北笙已经回来了,我们十分有默契的不再说笑,拿包的拿包,穿风衣的穿风衣,各自忙完后,依次出了酒吧。 格格与姜北笙并肩在前,我跟蚊子依偎殿后。 “竟然你回酒店只有打地铺的份,干脆弃暗投明跟我走。” 这本不失为一个好法子,但…… “付完款就让他一个人回去,呃,会不会被人诟病我们‘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我小小的质疑了一下。 蚊子眼一眯,一张嘴就像一只豁开口子的瓷瓶,笑得合不拢。前面一真一假两位丈夫立刻站定,回头,四只忽明忽暗的眸子就这么齐刷刷的刺了过来。 “什么事这么好笑?” 明明只有五六步的距离,格格却像个终于找到逃课借口的坏学生一样,疾步折返。 幽暗里响起一声释怀:“笑什么呢?”再问,语气明显比头一次问时轻松惬意不少。 我摇摇头。 格格突然神经兮兮的又靠近些,小声嘀咕:“能不能别再走了?你是不知道,你家那口子一直在问些奇奇怪怪的事。” 格格并不知道我跟姜北笙是对假夫妻。 我呃了一声,配合默契:“我家那口子问了些什么,竟被说成奇奇怪怪?” 蚊子也赶紧止了笑,扯着格格的衣角,捉急道:“你没乱说话吧?” “没有。”格格挠了挠后脑勺,一筹莫展:“他问我谁是钟兴兴?呃,钟兴兴是谁呀?” 我跟蚊子相视一滞。 “你们为什么这幅表情?难道,我说不知道也说错了?” 格格二筹莫展。 我跟蚊子相视二滞。 后海的美,一天二十四小时各有各的风情,所有风情中,最蛊惑人心的当属午夜泛泛星空下,这一抹因疲惫开始迷离的灯火。 我终还是没有跟蚊子走。 姜北笙望了我一眼:“什么事让她笑得那么开心?” 我眼里的灯光,跟着泛泛星辰短暂的迷离了一下,蚊子上车前抱住我耳语的话瞬间涌上心头。 “记住,道貌岸然的理由,并不适合一只口是心非的狐狸,拿来用作掩饰心动的借口。” 我张了张嘴,蚊子又闪着狡黠的眸光,一字一句提醒道:“别忘了,朋友之间,我们一直是‘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 这种话,我如何说得出口? 吸了一口夜风后,我不答反问:“今天爬长城的人多吗?长城真有那么难爬?” 不知是不是因为记恨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姜北笙的脸一下子就融入进了黯淡的夜色里,情绪不太高:“谁告诉你,我今天去爬长城了?” 汉语文学最诡异的地方就在于:一词多义。 譬如此刻,姜北笙的话既可是否认,也可是承认。 他究竟意指哪一个,我听不出来,干脆盲从于心,又道:“用得着谁告诉吗?我又不是没眼睛?” 姜北笙从幽暗的夜色里斜来一抹锐利的光,这道光就像撕开夜幕的流星,又快又狠:“我办完事正要回酒店时,正好跟她碰到了。她有车,我恰好打不到车……”他顿了一下:“不过是机缘巧合下,搭了一下顺风车。还有问题吗?” 我咬了咬唇,不信深疑:“如果是这样,停车场碰到时,你为什么装作不认识我?” “你确定是我装作不认识你,而不是你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不想跟我认识?” “是……是吗?”我不太肯定的沉下心思好好回忆了一下,回忆过后,脸上微露讪讪,语量轻柔却又语速飞快的回了句:“我不记得了。” 姜北笙在不够宽敞的车厢里呃了一声,半晌之后,柔柔一笑:“你朋友笑什么?我很好奇。” 我斜侧着头,望了一眼星星:“她笑我对你动心了。” 身边的人一顿:“呃,那,你对我动心了吗?”凝神举目望着我的侧脸略是支吾道。 (未完待续) 第六十章 “你动心了吗?” 当逼仄狭窄的车厢内,午夜电台呢喃浅唱的情歌开始悱恻缠绵的回荡时,姜北笙用低沉沙哑的语调将我置之未理的问题,重又问了一遍。 他第一遍问,我是略有吃惊;这一次,我是吃了一大惊。 从我对他浅薄的认知来分析,他真的只是一个好奇心不重,对任何问题都缺乏那种打破砂锅问到底态度坚韧的人。这样的人,用似有若无来形容,再是恰当不过。 如果我的形容没有出错,那他这个似有若无的人,却是不该将一个问题问到咄咄逼人。 最要命的是,我和盘托出蚊子的意图,与自己对他或是希望他对自己的情感都无一丝关联,纯粹只是为了吓唬吓唬他。没想到,吓唬不成,反将自己逼到了死胡同里。这可真是一言难尽的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我叹了口气。 “有这么难回答吗?”这口气一经形成,吐出,就像触碰了姜北笙的逆鳞一般,只见他决然毅然的将瞳孔一收,四平八稳的气息顿是作鸟兽散般,紊乱且急促:“酒水费2956,再加上我来时的打的费,你是知道的,我这个人向来大方。这一次也不会例外,就给你去掉尾巴凑整还个3000吧。” “三……千?”我失口一声,整个人就像一只张牙舞爪的充气怪兽,突然被一柄名叫“欠债还钱”的夺命追魂刀,一刀划出十几道口子,只能在噗噗漏气声中伏低做小:“我,我不是故意不回答,恰恰相反,我的沉默,是因为我想构思出一个十全十美的答案,让你……” “十全十美?”姜北笙轻松抢白我,嗤笑道:“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 人无完人,金无赤足,十全十美这个词,我用得确是有点夸大其词。 抿了抿嘴,干脆露出一个无辜的眼神,装可怜。 他瞟了我一眼,迅速将嘴角勾起的笑敛起,凝固,语气悠长却字字珠玑:“也是,你总有这种好本事,脸皮厚。” 成年人的字典里“脸皮厚”已经从幼年时的贬义词,翻身农奴把歌唱,成为了货真价实的褒义词。我的死党们,哪怕是我家菜菜子女士,也有多年不曾这么表扬过我。如果不是因为姜北笙的态度直接攸关到3000块还与不用还的问题,我才不会像哄坏脾气情人那样,小心翼翼的解释着:“不管你信不信,不管是今晚还是以前,我对你说过的每一句话,如果不是我的肺腑之言,我必遭天谴。” 三十岁之后,菜菜子每年都会替我从犄角旮旯的算命先生手中求得一页签文。上一年说我官运亨通,下一年必祝我夫妻恩爱。每一年的好运程,必在一年终结时迎来一个彻底扑空的大结局。 久而久之,我对签文的虔诚之心像一眼枯井般的被消耗殆尽了,与之一同殆尽的还有我对天谴的敬畏之心。 人果然是无畏就无敌,自打这些唯心之论一一垮台之后,赌咒发誓就像吃喝拉撒一样平淡无奇。 姜北笙静静的看着我,气息早已在我跌宕不安的心态里恢复正常,晦涩难猜的面部表情在电台靡靡情歌中小小沉寂一把后,突然报出一声冷笑:“伍小柒,我算是看出来了,你这个人,典型的欺软怕硬。”停了一下,眼神更加不屑:哼,只要我稍微好说话一点,你就当我是地主的傻儿子坑蒙拐骗样样不落。” “你不信?”我是真急了。 “信不信,也得先看看你的答案是什么?” 这个世界上,存在着这样一种人,明明是最好说话的,可一旦执拗起来,就会比最不好说话的人还要难忽悠。人体心理学将这种病称作打破常规的神经性逆反。 姜北笙此刻已然是病态毕露。 我如果继续敷衍,别说今晚这三千,就是今天那一万,只怕都逃不过被他一一催还的命运。 少不得又是一叹,干脆实话实说了:“这个问题,其实我自己也没想清楚。但我这样回答,你是要铁定不信的。呃,要不,我给你讲个故事,你替我琢磨琢磨,一段婚姻到底需不需要心动?” “你讲。” 这回,姜北笙出人意料的没有再与我抬杠。 我清了清嗓子,一直甘当透明人的司机大哥,也十分配合的将电台情歌一把掐断。 在喧哗早已落幕的城市里,冷清,寂寞,如果给它加上一个匪夷所思的爱情故事,不知道适不适合? “从巷子云吞店往里再走五十米,有一家专营桶装水买卖的送水店,店面是间三十平的单铺。25岁的阿水是这家店的老板也是送水伙计。送水店隔壁开着一家花店,同是一间三十平的单铺,老板娘叫阿玲,比阿水小一岁。水店和花店正对面的双铺面,一年前被改造成一家洗车行。老板是28岁的浩子。” 姜北笙呃了一声,中途插来一句:“这个故事,俗得跟你很配。” 我呵呵一声,将无味的嘴角轻轻撇了一下:“阿水性格热情开朗,长相英俊,嘴甜又爱开玩笑,这样一个人,自然要比同龄人更得女孩子欢心。阿玲就是其中一个。每天一开店,她就搬把椅子坐在店门前,只要阿水送完货一回来,她就跑过去,与他逗说几句。阿玲的心思,别说阿水心知肚明,就连对面与他二人从未有过交集的车行老板浩子也心知肚明的认为,这两个人应该是要好事将近了。可是,” 我大大发出一个转折后,不急着往下说,反慢悠悠的吞了一口口水,如果不是姜北笙蹙起的眉头太过吓人,我还打算继续买卖关子,吊吊他的胃口。 “可是,就在今年三月份,阿玲和浩子领证结婚了。” “他们怎么会结婚?”司机大哥顿是不解的返脑问了句:“难道,这个阿玲私下偷偷……” 我摇摇头:“云吞店老板是这样说的,就在阿水与阿玲谈婚论嫁的时候,对阿水一直不满意的阿玲妈妈,偷偷给阿玲安排了一场相亲。阿玲本是不去的,后来不知怎么又去了,去了一看,对象竟然是车行的浩子。一来二去,不过一个星期的时间,两人就把证扯了。” “现在的年轻人,感情太随意了。”司机大哥摇头晃脑,口气里尽是对时下年轻人的批判:“结婚容易,离婚也容易。哎,儿戏。” 姜北笙却一直沉默着没有说话。 直到我们回了酒店,各自洗漱,躺下不过十分钟,他突然翻身前来,半个身子压在我头顶上:“是因为铺子吧?浩子有两间铺,阿水只有一间,对吧?” 我嘿嘿一笑:“在一个物质社会里,即算我没有一颗叶蓓那么强烈的拜金心,但我也不会清高到对金钱不动心。所以姜先生,我能回答说‘我动心了,对你的钱,不是你的人’这样的话吗?” “你不是已经这样回答了吗?还有什么能不能的?”姜北笙翻身退了回去,片刻之后,突然又笑道:“这样也好,至少轻松了。” (未完待续) 第六十一章 在北京住下的第三晚,依旧是睡眠状况糟糕到不容乐观的一晚。身为一个成年人,自然懂得睡眠对身体各项机能尤其是这张脸的重要性,再糟糕也要在地铺里翻来覆去努力几个回合,这一刻,我的固执被体现得淋漓尽致。 可勉强的睡眠就跟勉强的爱情一样,从来不是获取幸福的手段与方法。 早上七点,勉强的后遗症,头昏脑涨像夏天过去后的秋老虎开始发威,我捧着沉甸甸的脑袋发了足足五分钟的呆,才稍稍让自己适应了这个不太舒适的早晨。 姜北笙意外的还在,这是让这个早晨不太舒适的重要因素,我将头转从床的方向默默转去窗口。 从地铺坐着的角度望出去,今天的天气似乎在走婉约风,柔光清和,云彩微动,最喜人的是,硕大的玻璃上少了细碎砂尘时断时续的拍打声。 这个日子,或许将成为我蜜月正式开启的纪念日。 被姜北笙影响到的坏情绪,得到了最好的治愈。 我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困意消褪得比较明显,趁着心情还算不错,我一鼓作气的从地铺里立身站起。 绕着纯白色的床尾打算去卫生间洗漱。刚走到一半,床上的被子突然翻了个身,姜北笙就这么毫无征兆的坐了起来。 我皱了皱眉,从他眼眶深陷的程度可以判断出,昨夜,他睡得似乎也不是太好。 “去哪?” 这个一脸倦意浑身没精打采的男人,眼睛都没来得及睁开,就开始操心我去哪,如果这也算是一种关心的话,那这个世界上,也只有菜菜子可以与他相提媲美。 我没好气的丢下一句:“洗脸。” “只是洗脸?” 他嘟囔着从床上走到我面前,浅灰色的长t恤不是很宽松,将他的上半身包裹出一个确是很美好的轮廓,宽腿的纯棉长裤,透出几分慵懒,不知道是因上半身轮廓的美好还是下半身长裤的慵懒,这个男人竟意外的散发出一种让人很想去亲近的诱惑。 如果不是迫至眉睫的身高差异,让我感受到了压抑,我想那股诱惑对于我来说,还是存在着一定的致命性。 幸好…… 我吁了一口气,不露神色的将两只脚尖慢慢向上踮起。 这明明只是一个细微的小举动,却惹得他眉心一皱,被睡眠不足困扰得迟钝凸显的眼睛,随之一顿,那不太中用的眼神立刻来了个鲤鱼打挺,瞬间就变得精神无比。 我还来不及将伪装身高的证据毁尸灭迹,姜北笙精气神十足的眼睛已如重物自由坠落般,飞快的往下一垂,垂不过三秒,这双恼火的眼睛似是跟他那两片倨傲的嘴唇商量好了一般,步调一致的上扬轻舞着。 我懊恼的将眼睛一闭,踮起的双脚也在一气之下猝然落地。 “当然不止洗脸,”带着微微发烫的潮红,将头狠狠一甩,直接将那双笑意盎然的眼躲开了,又闷闷道:“难道你不刷牙就吃饭?” “呃,”姜北笙心情大好的将我蓬松凌乱的头发揉了揉:“那我比你急,我先。” 说完,他大手一挥,我真个人就被他从床尾挥到了墙角边,我反应敏捷,大叫一声:“我还要上厕所。” 却还是不及他敏捷,一个闪身,他就闪进了卫生间。 听说在中国住房情况不太乐观的城市里,不管身处哪个年龄段,只要是夫妻,都至少被厕所引爆过两场不可调和的战争:一个是坐便器保卫战,一个是人有三急争夺战。 姜北笙今天的行为,无疑是在跟我蓄意挑起这场厕所战争。 我恨恨的冲那扇紧闭的木门翻了个气急败坏的白眼,暗道一句:日子还长,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酒店的自助早餐设在一楼拐角的玻璃房内。 因是玻璃房,面积有点局促,虽然在布置上,丝毫没有辱没摩登大都市的面子,但与这家酒店的容客量相比,宣传手册上渲染的精致,还是很不幸的被拥挤所取代,沦为了它的一大败笔。 姜北笙挑剔的站在入口处,不愿再往前挪动一步,从他的眼神中,我看到了三个字:不情愿。 想到早上被他捷足先登如厕的事,我就爽快的将两张早餐券一并交给了服务员。 “要不,我们还是出去吃吧?” 姜北笙不情不愿的挨近我道,脸上的不情愿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我心里得意极了,世上打击报复敌人最解恨的办法,不是冲他破口大骂,也不是与他拳脚相向,而是逼着他做他不情愿的事。 “不就是人多一点,地方小一点,品种少一点吗?又不是什么大问题。”我生怕姜北笙一个脾气上来,扭头就走,说这句话的时候,还不忘将他一把挽住。 “可是……” “阿笙?” 将阴魂不散做成不露痕迹的随时偶遇,是所有不可死心放手的前任最拿手的好戏。 像所有俗不可耐的二女争夫一样,苏芯打扮得既不过分招摇又绝对不会让人轻易忽视的出现了。 她端着一个空碟子,光彩夺目的从人群中朝我们娇俏一笑,姜北笙恹恹的脸上露出一丝疲倦,前任果然是一个劳心劳力的存在。 我在心里小小的揶揄了一把。 “你们也是来吃餐的吧?”不管姜北笙多么疲倦,他的前任都婀娜多姿的走了过来,一双有故事的眼睛在看清我挽住姜北笙的姿势后,变成了一双有情绪的眼睛:“这里人多,位子可不好找。我今天真是运气,碰到几位好心的男士,替我在角落占了个位置,你们如果还没寻到位子,要不要跟我拼个桌?” 拼桌吃饭,也是一种饭局文化。 既然是局,那自然就有刨坑设伏的,也有透支心力要去扫雷排爆的。 我以为,通过昨晚的促膝长谈,我在今天这场局里完全可以当个置身事外的吃瓜群众。所以,想都不想,就一口应允下来。 趁着跟苏芯分开挑选食物的空隙,姜北笙凑到我耳边冷冷命令道:“你惹的事,你来善后。” 我蹙了蹙眉:“没有你,她会借故跟我攀交?” “伍小柒,我现在没心思跟你开玩笑。”姜北笙锐利的剜了我一眼,凌厉之色,丝毫不逊色寒冬腊月透骨的风刃,我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噤,咳嗽一声:“知道了。” “知道了?”姜北笙不满更甚,语气又冷了一分:“你知道什么?” “不就是装恩爱吗?”我不屑的挑了挑眉,总算找到了一丝扬眉吐气的自信,讥讽笑道:“姜先生,本姑娘虽然洁身自好到谈不上有实战经验,但好歹也是一个活了三十五岁的女人,这种桥段我会不懂?” “活了三十五岁的女人,还没有过这种实战经验,呃,这难道不是很丢脸的事吗?我怎么听出了得意?” 姜北笙反唇相讥一笑。 (未完待续) 第六十二章 这是求人帮忙的态度吗? 我嘴角一抖,抖落一地鸡皮疙瘩,决定给眼前这个搞不清状况的男人提个充满恶意的醒。 “得罪女人,从来不是一个明智的男人会去做的事;得罪一个有事相求的女人,更是愚蠢至极。你,信不信,姜先生?”我抓住姜北笙黑色衬衫上的第二粒扣子,轻轻往下一拽,这个高大伟岸的男人竟像个不倒翁般,整个人都顺势俯冲了下来,直到他光洁的额角与我秀气的前额齐平,他的反抗才迅速从扣眼里传达至我手中。 我手一滞,真的停下不动了。 只是这个姿势……呃,不得不说,这真的是我第一次跟这个男人视线上的距离近到咫尺之间。虽然我不想承认,但又必须承认,他有一双漂亮的眼睛。尤其是那两颗眸色比黑葡萄表皮更要略深一筹的眼珠子,灵动,又似乎带有魔力。令我猝然之下,生出一种,一旦被它吸引,就将陷入被暗幽无底深渊吞噬的危险。 人的本能告诉我,不管这种危险是可控还是不可控,最正确的做法,都是转身离开。 何况这种危险,还是一种并非我所见的危险。 我理智尚存的咬了咬牙,手指一松,尊重本能反应,想要尽快撤离这个荒诞的危险。 却被姜北笙快人一步的又按了回去。 他手掌的厚度与力度都过于急切,以致我的手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扣押在他胸膛与掌心之间。很快,一个强有力的心脏跳动声有如鼓膜震动般,开始在我手心里突突不止。 频率似乎快于常人,又似乎与常人无异。 “我信。” 姜北笙嘴角一动,轻轻吐出两个字,脸上的笑意不减反增,我却在他望我的眼神,感受到一张看不见摸不着的网正在被蓄意撒开,我尚存的理智正逐步被它慢慢网住,套牢,情感在这一刻出现了意料之中的决堤崩溃。 有那么一霎,我像狗血剧里的女主角一样,俗套的认定姜北笙这个眼神,好像……好像曾在什么地方见过。 姜北笙坏笑的脸还在向我逼近,等他再开口时,我吸进胸腔里的每一口空气,都或多或少的掺带着他呼出的气息。 我心房深处有个东西小小的颤了一下。 “但你信不信,得罪金主爸爸是要祸及家人朋友的,伍小姐。” 他轻轻道,目光中的网突然消失了,露出一种奸计得逞的神采,没懂我悟透个中含义,他已经飞快的将我推开,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在我头上轻轻揉了揉:“谢谢你的配合。” 说完,转身走了。 人的背叛感真是一个捉摸不定的东西。 明明就是两个人为了各自利益,缔约结盟的一场骗局,可事先说好的骗与还来不及沟通的骗,哪怕是骗子,也会让背叛所激怒。 我望着苏芯那两道冷冰冰的目光,顿是一笑。 一个男骗子的背叛,会让女骗子明白,男人的花言巧语,终究不过是一颗被糖果纸包起来的毒药。不管是它舔你一口,还是你舔它一口,最终结果都是要致你的命,让他得偿所愿。 这个醍醐灌顶的顿悟,真是又可笑又讽刺。 我闭了闭,忍不住暗骂一句:伍小柒,你竟然对一个跟你抢厕所的男人心存那种幻想,你离疯,果然只差一步了。 吁了口气,才将心神整顿安定,再睁开眼一看,苏芯已经不在原地,正背对着我坐去餐桌前,她对面是脸色看不出好歹,让我有了背叛感的姜北笙。 想到他那晚信誓旦旦与我定下彼此信任的口头约定,他让我萌生的背叛感又重了一分。 去你的信任! 我眼神毒辣的望着他,等他察觉到我,也望向我时,他那看不出好歹的眉头才微微蹙了一下,似乎在催我赶快过去。 我突然笑了,手指快速的敲出一条信息发了过去:你不仁,我才不义的。祝你和你的前任用餐愉快。 发完以后,我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举起手机冲他挥了挥,在他错愕、愤怒的眼神中,头也不回的往餐厅出口疾步而去。 人在爱情中的分手有许多种,唯有一种是必须敬而远之的。 我边走边给芸豆刷微信,想要彻底将那股邪恶的背叛感转移掉。 芸豆回了个笑脸:哪一种? 我站定停住脚步,正要长篇大论的向她阐述阐述,胳臂就被一只手狠狠拽住。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像坚硬的冰雹一样,无情砸在我头顶上:“伍小柒,你干什么,为什么丢下我?” “该配合的不是都配合了吗?”我冷笑一声,挣脱了姜北笙,气势不输人的提醒道:“另外,身为中文系的高材生有必要纠正一下,就刚才你我双方的行为来分析,定论为你成功将我算计了要比我丢下你更恰当。学会了吗?姜北笙弟弟。” “叫什么都行,就是不要叫弟弟。”他语气突然轻柔下来,但每个字却都像一把温柔刀,刀刀要割人心般的残忍、无情:“伍小柒,我讨厌你叫我弟弟。” 我一愣,如果将他前一秒的愤怒视作一种正常情绪的发泄,那他这一秒的警告则是一种情感反常的表现。 “什么叫做我讨厌你叫我弟弟?”我虽然被他震到了,但我还是将这丝反常扑捉到了:“难道,别人都可以,唯独我不行?” 姜北笙眼神猛烈的一撞,就像车祸发生的瞬间,玻璃撞碎的那一下,带着血腥味的惨烈。 “阿笙,你们没事吧?” 苏芯就像是从另外一场车祸中窜出的一个棱角凌冽的切割面,虽然浑身上下都透着幸灾乐祸的残酷,却也让我从姜北笙惨烈的目光中侥幸逃生。 我大大的吐了一口气,这才意识到,我们此刻正站在酒店大厅的正中央,总有探究目光的从拉着行李箱的男人或是女人的眼中看过来。 这的确不是一个夫妻吵架的好场所。 我快速的在脸上伪装出一抹云淡风轻的笑意,动作略显生硬的挽住身体更僵硬的姜北笙,既是替自己又是替姜北笙解围道:“我是信任你,才想着让你们自己将过去解决好,没想到,适得其反了。对不起,北笙,是我考虑得不够周到。” (未完待续) 第六十三章 人在爱情中的分手有许多种,唯有一种是必须敬而远之的。 这一种我称它为欲拒还迎式分手。最典型的范本就是眼前这个怂货——姜北笙。 我恨恨的咬了一口灌汤包,汤包内的肉汁就像我心里的仇恨,飞扬跋扈的溅到四处都是。 姜北笙像一条警犬一样,立刻横了我一眼。 我虚虚一笑:“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小地方来的,头回吃北京灌汤包,还没摸清门窍,多多包涵多多包涵。”我左右开弓的解释道。 姜北笙抿起的嘴成一条直线,不冷不热的转过头去。 如果不是怕大庭广众之下,惹来闲言闲语非议,谁乐意带着这怂货与这怂货妖孽般的前任,特意在北京街角选了这么一家门庭冷若,铺面污浊不堪的小店,点名吃天津灌汤包? 我悲戚戚的吸了一口汤汁,转而望向坐我下手位置的云南花饼。 这个女人,脸上化着无可挑剔的妆容,一双眼睛生得洞若观火,嘴角一抹淡笑在我不走心的解释中,异军突起,更添华彩。难怪姜北笙对她下不去狠手。 我食之无味的收回目光,不知今天刮的什么风,心头竟吹过一股淡淡的哀愁。 我这丝淡淡的哀愁,同样命运不济的没有逃过苏芯眼睛,只见她粉嫩俏丽的脸蛋,即刻就如三月春风拂过的水面,微微荡出一层涟漪,眉眼多情,语气关切的问道:“阿笙,你不要紧吧,你的洁癖……” 呃,洁癖? 我灵光一闪,不等姜北笙开口,就赶紧将筷子放下,举起沾有汤汁的手,飞快的落在姜北笙黑色衬衣的袖口上,以驴打滚的无赖之姿,夸张的磨蹭着,嘴里还不忘嘿嘿一笑:“医生说了,北笙的洁癖不严重。只要在日常生活中不去过于计较,多与邋遢打打交道,这个病,是完全能痊愈的。对吧,北笙?”我挑逗的抬了抬下巴。 姜北笙冷漠不加温情的眼睛,回眸一闪,闪出一方冰刃,速度之快,刃锋之利,史无前例。 我戏谑的眼神就像在坑洼地里行驶的拖拉机,重重颠簸了一下,眼珠子一转,眼神就灰溜溜的逃跑了。落在黑色衬衫袖口上那只油星子腻腻的手,也被他拍苍蝇一样嫌弃的拍得缩了回来。 场面有点尴尬。 我重新捡起筷子,狼狈的笑笑:“别看他这样,其实在家的时候,他比我热情。”为了面子,本姑娘也是豁出去了。 姜北笙咳嗽了一下,脸色紧绷,嘴唇紧抿。 苏芯低头浅浅一笑,一口汤包的时间,她才将头抬起,笑意无痕,只留一脸置若罔闻。 这个表情,都不用她开口说什么,所含深意一目了然。意思是,她眼不瞎心不盲,这种谎话太过小儿科,想让她上当受骗就此死心,是我痴心妄想。 唉,难怪她不信,瞧瞧姜北笙这张无欲无求的脸,能热情才怪? 我瞪了这怂货一眼,他还是无动于衷,正一丝不苟的抽出几张奶白色的纸巾琢磨擦桌子的事。唯一令我有点面子的是,他先将我桌前的汤汁一一擦好后,才动手收拾自己桌前那一片星星点点。可这点面子,终究难抵消他不置一词所带来负面影响。 我越看越丧气,忍不住暗自埋怨:这算哪门子事,说好的齐头并进,联手击退前任,怎么活生生演成了一出本姑娘横刀夺爱棒打鸳鸯? 这不是诚心让我难堪吗? 正想寻个机会跟他暗示一二,苏芯倒很会帮衬的在这个时候去了一趟洗手间。 我抓紧时间,长话短说:“姜北笙,事到如今,我已经清楚的知道你跟我协议结婚的目的……” “你知道?”姜北笙波澜不惊的脸上突然掠过一丝错愕,惊慌,但很快,这一切的反常又被他迅速掩饰掉了,带着克制的语气,又全盘否决道:“你怎么可能知道?”话里充斥着点点忧伤点点惆怅。 我没有太过多心,只当他在小看我。 冷哼了一声:“昨晚苏芯已经把你们的过去都告诉我了。一开始,我也是半信半疑,但现在,我是深信不疑。所以,我不但知道你结婚的目的,还很清楚,你每次见到苏芯为什么会表露出这种不想过分亲近又怕彻底将这段感情断绝的矛盾情绪。嘿嘿,这叫欲拒还迎式分手,是一种……呃,你,你别这么望着我……” “昨晚你不是去后海喝酒了吗?怎么又跟苏芯见了面?”姜北笙刀子似的剜了我一眼,眉棱四处是新生的寒气,嘴角上下是冷冷的笑:“这就是你答应我的彼此信任?”说话又是一贯的犀利、无情。 “呃……”我被这突如其来的质问打乱了思绪,想了半天,也想不到应对之策,干脆撕破脸,笑道::“这个算扯平啦。” “扯平?”姜北笙不依不饶的眯了眯眼:“难道我背着你偷偷去见了莫佳?” 我算是瞧出来了,只有在苏芯面前,这怂货才会一怂到底。 彻,典型的以貌取人。 不是很愉悦的提醒他:“你不会就忘了吧?早上在玻璃房,是谁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利用我的单纯去欺骗他的前任啊?” 姜北笙叹了口气,不再盛气凌人。 “对于你生气的这个点,我还是觉得有点莫名其妙。”他不紧不慢的说道:“彼此利用,不是我们协议的其中一条吗?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生这么大的气?不过,既然你提到了,那我就多说一句:我跟你,一是缺少相熟的过程,二是没有深入的相处过。无论是你对我,还是我对你,我们对彼此之间的了解总归是陌生了一点。这才导致这种情况的出现。为了避免类似的事情再发生,我再重申一遍,希望以后我们坦诚相待。意思就是,如果我做了什么让你感到生气,你直接告诉我,不要再丢下我就跑。我的脾气是不好,但我的教养绝不会允许我让一个女人生闷气。至于这次的事,咳咳,就如你所愿,当做是扯平了,但下不为例。” “可以做到吗?” 姜北笙望了我一眼,又道。 我冷笑一声:“你的教养?一个早上跟我抢厕所的人还敢跟我大言不惭的谈教养?” “事有轻重缓急,况且我是先问过你,才做出最符合人道主义的选择。” “行,我认栽。”嗤笑一声后,我趴近姜北笙:“那你实话告诉我,你跟苏芯分手是因为她父母反对?” “不是。”姜北笙眼神一暗,语有沉闷:“她是我妹妹,同母异父的妹妹。” 惨痛的过往,谁还没有遇到过一两件呢? 但像这么惨痛的,呃,好吧,我承认,可遇不可求。 (未完待续) 第六十四章 关于异性相吸的爱情,好像是有研究得出过这样的结论:在不知情的前提下,有血缘关系的男女会因默契、喜好的接近,要比没有血缘关系的男女更容易产生悸动的感情。 我似乎能够理解姜北笙那种想断又怕断的矛盾情绪了。 虽然这种矛盾的本身是愚不可及,且还不值得旁人同情与感慨的。但谁还没有一份恻隐之心呢? 再回味起他之前问我的话,就忍不住放下筷子,道:“买戒指那天,你说想跟我谈谈,是指这件事吗?”被恻隐心说服的我在问出这句话时,无论是神情还是口气,都尽量表达出善解人意的关怀,而不是好奇心追逐的刻意刺探。 “会不会觉得我很恶心?”姜北笙凝滞了一下,嘴角渗出阴沉沉的冷笑:“跟自己妹妹谈了六年恋爱。” 不否认也不肯定,那就是肯定。 难怪他会问我后不后悔跟他结婚。 我将眉头很认真的皱了一皱。 “怎么不回答?”姜北笙盯住我的眼神,从温柔变作一只发现猎物的鹰犬,那黑白分明的眼眶里慢慢多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危险:“后悔了?”最后这三个字,他问得十分在意。 我有种感觉,他是故意的。 毕竟,一个头脑聪明的人,不应该不明白,人在某种特定情境下选择沉默,这种沉默本身就是一种回答。 聪明人犯糊涂,要么故意,要么失控。 我躲闪的撇过脸去,依旧没有吭声。 不是我心里阴暗思想龌龊,一对谈了六年又身心健康情侣,如果在交往过程中什么都没发生过,那绝对是不科学且没道理的。如果该发生的都发生了,我却还说不恶心,这同样是不科学且没道理的。 “不要摆出这幅表情,搞得好像是我在威逼你做不情愿的事一样。” 姜北笙说着就将手慢慢举起,刚举到半空中,眼神与手同是一顿,一顿之后,似乎有种星星坠落的遗憾从他眼中怏怏划过,随之一起滑落的还有他举起又放下的手。 从发生到结束,虽然很快,但我是所察觉的,却佯装不知情般,埋头吃了整整一蒸屉六个灌汤包。 吃包子的过程,是漫长而备受煎熬的。直到我们确信苏芯不会再回来,呃,说得更加不吉利一点,她就如黄鹤一去不复返了。 作为一个独立的社会人,她有权利这样,但不告而别的离开,在成年人的交际法则中,要么是我们对不起她;要么是她有愧于我们。总要有一方是身怀罪恶不可饶恕的,才能将这个不符合常理的意外粉饰太平。 我自问我还没有说出或是做出对不起她的言论和行为,所以,我用了驾鹤西去中带有悼念意义的黄鹤故意不吉利她。 “你不是想去爬长城吗?走吧,我陪你去。” 走出那家头面不整的小店,姜北笙似乎也走出了阴郁的坏情绪,他习惯的将双手插兜,脸上是淡淡的冷漠,语气不惊不讶,商量的意思变得有点似是而非。 对于悲伤或者不幸的遗忘,我们确是希望越快越好,可快如他这般神速,又总显得是违背七情六欲的。 我跟他身后,几乎都要怀疑,一分钟前,在那张逼仄且油腻的餐桌上,那段从他口中坦白出来得很惨痛的兄妹恋,或许只是为了博取我可怜的同情心被虚构的。 但做人又不能太无耻。 我不得不在心里将自己斥责了一顿:谁会吃饱了没事干,给自己编排这种违背伦理道德的蠢事? 出于一种莫须有的内疚,我接受了姜北笙的好意。 他深沉的给我表达了一个不满:“爬长城是一个体力活,但你也不用摆出这幅神情。” 我呃了一声,在奔驰的车厢内,望着窗外乡土气息越来越浓厚的景致,装作不经意的提到:“你跟你妈妈……” “我跟苏芯的母亲只见过一面。” 姜北笙像一条蜇人的毒蛇,立刻将我打断纠正道。 我讶异的闭上了嘴。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有人以第三人称来提及自己的母亲,这对母子之间的裂痕该有多大? “去年十一月份,一个阴雨连绵的日子,我出门的时候,心里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到约定餐厅一看,果然是噩耗般的不祥。那一天,我们本来是要商量结婚的事。呵呵,苏芯母亲脸上的惊恐,我至今还记得,亦如当年我在太平间见我父亲最后一面时,是一样的惊恐。” “这怎能是一样的呢?”我听着不对,忍不住打断他道:“你父亲躺在太平间时,是一个死人,但你出现在你,呃,苏芯母亲面前时,你是口冒热气的大活人。仅凭这一点,就是完全不同的。” “你这是在心疼我吗?”姜北笙嘴角像一方尖起的荷叶,笑得有点散漫:“谢谢你。”话刚落音,他嘴角的笑突然一敛,整个人都精神不少的盯住我,又道:“你会心疼我,这是不是表示,你并不觉得我恶心,对吗?”就像一个选择困难症患者一样,这句话刚刚说完,他马上又像只泄了气的皮球,疲惫且落寞的否定道:“是我太主观了,当我什么都没说。另外,”他心情反复的接着再道:“别太把我的话当真,不然,以后该有你难过的时候。” 我彻底听糊涂了,想了半天,才想出一句:“你们兄妹还是挺有意思的,都有洁癖。” 姜北笙噗嗤笑了:“她是不是真的,我不清楚,但我是真没。” 人在备受打击之下,暂时性的精神错乱,或许就如姜北笙这样胡说八道,前言不搭后语。 我只当是个寻常案例,无心去琢磨他话中的深意。 长城上的风光,果然异于寻常,是一种俯瞰天下的大气磅礴也是一种痛不欲生的接踵摩肩。这种自相矛盾的夹击,让我在电光火石之间,想到了姜北笙的矛盾。 谁不想空寂无人安静的爬爬长城,溜溜风景?可谁又能控制其他人不可预知的热情呢? 就像姜北笙,他不过是在适合谈恋爱的年纪里遇到了一个有感情悸动的人,谈了一场自以为合适的爱情。他也并没有想要将自己的情人变成自己的妹妹? 这样一番自我畅谈,果然令我舒心不少,情绪上的恶心,似乎真不存在了。 回到酒店后,姜北笙犹豫再三才告诉我,苏芯并不知道他们必须分手的真正原因。 我点点头,宽慰他道:“你放心,这件事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他踌躇了一下,我立刻又补充一句:“我保证,以后,我也绝对不会拿这件事威胁你。” “威胁我,你想怎么威胁?” 他放开紧皱的眉,很感兴趣的问道。 我呃了一下:“就是,讹你钱之类的。” “噢,”他失望的垂了垂眼帘:“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简单。” 三十五岁的女人可以被人赞誉过得简单,决不允许被人诟病头脑简单。 我冲那个渐行渐远的背影,彻了一声。 (未完待续) 第六十五章 来北京不过五天四夜,我却好像过了半个世纪,一身憔悴可想而知。希望接下来几日,我可以苦尽甘来。但操控生活,懂得运筹帷幄技巧的,从来不是我们自己。 是接连不断的意外。 我跟姜北笙回房不到十分钟,他就被一通神情严肃的电话叫了出去。如果不是因为身体中还残存着爬长城时的辛劳与酸痛,我大概会有点兴趣。 芸豆说过,夫妻间的热忱就是被这样那样微不足道的小借口冷却到形同陌路。 或许,这话是对的,但我此刻也是真的无暇顾及。 正准备抱着地铺睡一觉,意外就这么不请自来了。 “七七?” 电话那端,是一个久远却熟悉到骨子里的声音,我懵了一懵后,终于记起是加菲猫的妈妈。 加妈比菜菜子小了整整六岁,曾是一家集体企业的职工,企业改制后,她被一次性买断工龄。那一年,她刚过完人生中的第四十个生日,生活的艰辛可想而知。后来,加爸几经托人找关系,才替她在一家私立小学谋得一份帮厨的工作。三年前,才彻底歇了下来。 加菲猫无数次跟我抱怨,加妈加爸因为舍不得老邻居,一直不肯搬离老房子。 那个房子是当年集体企业的集资房,是真老。 我还记得,高中以前,我经常光顾那里,房子幽暗不通风,闷热的小厨房一到夏夜,总有打不尽的大蟑螂神出鬼没。直到上大学那年,加菲猫去了一所边陲之地的师范大学,据说名气不小,我则留在了一年只有冬夏分明的湘北大。再后来,我们为了彼此喜爱的专业,变得极少回家,也极少见面。 我跟老房子的缘分就此凉薄,跟加妈竟也有十多年不见了。 时间的流逝,也许在你难过的日子里,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备受煎熬且漫长的,但等你回头看时,你才会悲伤的发现,原来时间不是煎熬与漫长,而是一匹插着翅膀的飞马,它走过的路,叫做:白驹过隙。 三十五岁的女人,最怕回忆过去,因为过去藏着被我们挥霍不再回来的青春与悸动。伤感在这一刻,就像窗外的风,一时半会怕是难以再消停。 幸好姜北笙不在。 “怎么不说话呀,七七?”小小一方静默后,加妈的声音又温柔的在耳边响起:“是不是不记得阿姨了?” 我吸了吸鼻子,将飘得太狠的思绪慌乱的拽了回来:“怎么会不记得,读高中的时候,您可没少给我做蒸排骨,我现在还记得那个味呢,比我妈做的好吃多了。” “这么好吃,为什么不见你再来呀?”加妈不同于菜菜子的强势,她是货真价实的贤妻良母,我能记得的,永远是她脸上那抹温柔浅笑,亦如这个温柔的声音一般,是如沐春风的感动。 我怕再这样毫无节制的缅怀过去,会让自己情绪深度崩溃,从而上演一出老泪纵横的戏码。万一,赶上姜北笙回来,总是要难为情的。 哽咽了一下,便强装洒脱的笑笑:“阿姨,我不上大学很久了。” “所以你说说看,你有多久没来看阿姨啦?要不是佳佳每次一回来都念叨着七七如何如何,我还以为你们两个闹矛盾,没有了来往?幸好是我想多了。”加妈一串低笑浅吟后,停顿了一下,终于言归正传:“明天中午你抽空来家里一趟,阿姨给你做蒸排骨。” 她这通电话的目的,我大概是猜到了,但我并不想去掺和。 支支吾吾道:“吖……这个,恐怕……” “不准不来,阿姨等你一起吃饭。” 为人父母者,不到万不得已,都只会劝合不劝离。加妈这番笼络,只怕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容不得我拒绝。否则,她不会冒然打这通电话。 但为人子女者,却未必想活成父母的样子,尤其是婚姻。 我叹了口气:“中午有点难度,晚上可以吗?” “可以。”加妈明显松了口气:“老规矩,六点钟开饭。” “好。” 挂断电话后,我立即马上给加菲猫拨了个电话。 无人接听。 这是个危险的信号。 一个即将失婚的中年女人,采用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拒绝亲人、朋友询问,可能只是想独自静静。但这种静稍有不慎就会让人静到失去理智。 看来这一趟是非回去不可的。 我迅速起身,动手收拾行李。 姜北笙回来的时候,行李已经收拾得七七八八,他一看这场景,眉头就皱了起来,眼神是不太高兴的眼神。 “这么晚还去你朋友家?” 我抬了一下头,快人快语:“我明天回去。” 他呃了一声,就直接从我身边阴嗖嗖的飘过,再没多说过一句话。 一直到我离开。 离登机还有两个小时,我坐在亮堂的候机大厅给蚊子报告行踪,蚊子嘱咐了几句,顺带提了一嘴她在新公司上班事。 “狐狸,姜北笙真的是个无业游民?” 相互交代完后,蚊子在欲言又止后,忍不住这样问了一句。 “应该是吧。怎么啦?” “就是觉得很不真实。”蚊子顾虑重重:“你知道新公司是个什么规模吗?” “什么规模?” “具体我还不清楚,但从我目前了解的情况来看,这家公司招聘人员的条件十分苛刻。至少,像我这种级别,也就够格当个清洁工。” “别这么妄自菲薄。”我心不在焉的笑了笑:“别忘了,你是一只高傲的蚊子。” “你别说我势力呀,经此一事,我真觉得姜北笙这个人值得托付终身。” “这还不叫势力?一个工作就被收买了。” “不仅仅是因为他给了我一份工作。”蚊子义正言辞道:“更因为他说动了格格。” “这跟格格又有什么关系?”我奇道。 “格格撤出来了,昨天,他跟合伙人都清算好了。”蚊子的声音渐有喜色:“格格说,昨天上午他收到了一个同城快递,是一份厚达十页的调查报告,从专业角度对他们公司难以运营下去结局进行了精道分析。做出这份报告的就是姜北笙。狐狸,相信我,一个不会花言巧语,却愿意关心你身边朋友的男人,绝对不会是一个对你没有感情的男人。就当给自己一次机会,忘掉十多年前那个不成熟的恶作剧吧。” 那是恶作剧吗? 那只是一个恶作剧吗? 我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望着窗外滚白的云朵,心里止不住的自问:如果没有那年夏天那颗篮球那次怦然心动,我真的就不会过得亦如今天这样狼狈吗? 改变我人生轨迹的只是一个恶作剧? (未完待续) 第六十六章 加妈牌蒸排骨,与我的缘分是真要淡到稀薄无福享用的地步了。 省城机场下午两点的时光,透着一点小慵懒一丝小南风一撇小艳阳,我站在停车场的出口,一边感慨这是个喝下午茶的良辰美景,一边遗憾与蒸排骨的缘分。 心头竟是两相焦虑。 远处一辆白色起亚小轿车,在密密麻麻的车山车海里徐徐朝我驶来。 我眯了眯眼,等了足有两分钟,车子才在我身边停下。 这是一辆一看就有点年岁的车子,白色的车身少说也有五处破损的刮痕。但车子的主人似乎对它没有什么不满。虽然这辆车早已配不上她如今的身价。 “发什么愣,赶紧上车。” 车窗玻璃摇下后,加菲猫脸颊红润精神抖擞的冲我命令道。 我瞪了她一眼,遗憾就像风里的蒲公英,飞得支离破碎天高海远,心情顿是不好了。头微微一侧,一个面色微愠眉头轻蹙双唇紧闭的女人正在左侧反视镜中生着气。 “狐狸,别生气……” “这里不能停车,白色起亚赶快开走。”加菲猫刚开口哀求,机场保安立刻冲了出来,指着我们火药味十足:“说你们呢,不要堵在门口,听到没有?赶快开走。” “就走,就走。” 加菲猫赶紧摇下另一扇前窗玻璃,冲那位满脸络腮胡子的中年人讨好的笑道。 我不得不收起脾气,踩着飞快的小碎步,绕过车头,拉开车门,麻溜的坐在了副驾驶上。 “安全带。” 加菲猫放下手刹的同时,不忘贴心提醒道。 我如是照做,却沉默不语。 “哎呦,亲爱的宝贝,算我求你了行不?拜托你把你这幅不高兴的表情收一收吧。”车头刚拐上机场匝道,车速渐行渐快时,双手端着方向盘的加菲猫时不时拿眼瞟我,一张嘴比机关枪还快活:“我知道我骗你,是我不对。但我这不是没办法嘛?” “我的亲娘耶,你就给我一次改过自新,重新做人的机会吧。我保证下不为例。” 话是道歉的话,脸上却是一副不知悔改的蠢笑。 我侧过头去,望着窗外飞驰的天空,芥蒂难消的问道:“这么说,昨晚加妈给我打电话的时候,你就在旁边?” “呃,确切的来说,并非如此。” “并非如此?”我眉头轻蔑的挑了一下,狠狠剜了她一眼:“这么说,我的号码不是你给的?加妈那通电话不是你授意的?你的电话不是故意关机的?” “哎呦我滴妈呀,你能不能喘口气,慢点数落我?”加菲猫一脚油门,上了机场高速:“怪吓人的。” “我记得你从前不这样的,怎么,蚊子欺负你啦?” “呃,不说话呀,那一定是我猜错了,欺负你的肯定是格格。你放心,下次我去北京,一定让那西北老汉好看。” …… 我记得小时候,我问菜菜子,眼鼻口舌耳,明明都是人的五官,可为什么人总是先看后听? 当时的菜菜子比现在的我还要年轻两岁,她抓破脑袋想了好半天,才信誓旦旦的告诉我:“因为眼睛在前面,耳朵在后面。” 虽然这是赤裸裸的瞎扯淡,却也无法否认,这是一次不可或缺的人生启迪。启迪的内容就是:先来后到。 这就好比我们四个,是先有了我跟加菲猫,再有芸豆,然后才是蚊子。不管你如何界定一份感情的深浅,可要掌握另外一个人的秉性,时间的长短真的很重要。 我跟加菲猫的时间,不是白相处的。她想把我的问题浑水摸鱼掉,我怎么可能让她称心如意? 三十分钟的机场高速道,她由南说到北,从格格议论到姜北笙,说得口干舌燥,我硬是没有吭一声,只是偏头两眼望着窗外发呆。 “是是是,我是这一切的幕后主谋。”下了机场高速,即将出收费站口时,加菲猫唉声叹气道:“但一码归一码。她跟你通电话的时候,我正好闹肚子去了厕所,真不在旁边。” “呃,这么说,是我冤枉你了。” 我冷哼了一声,本着不可轻易饶过的态度继续对她穷追猛打道。 “别生气了,”加菲猫的眼睛忙中偷闲,瞟了我好几眼,见我面色依旧难看,开始加重砝码装可怜:“我真的是走投无路才出此下策。你原谅我哈。” 越是亲近的人越容易锱铢必较,我此刻对加菲猫的不依不饶是如此,加菲猫算计我同样是如此。只不过她的如此,是依仗了越亲近越肆无忌惮的歪理。 不管是歪理还是正理,碰到一起,就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再争执,也不过是一场心力交瘁的拉锯战。 我决定以理服人:“面谈是你提出来的,你有亲自赴约的责任。你让我去单刀赴会,魏思明会怎么想?难道这个婚,是我跟他结的?” “你看,我就知道,一旦跟你说了实话,你是绝对不会赶回来的。”加菲猫油盐不进,语气倒正经且严肃了起来:“可我又实在是没有更好的人选更好的办法。你是知道的,芸豆去外地收账,那是工作。我总不能因为我的私事,害她丢了糊口的饭碗,对吧?” “你这是避重就轻,我仅仅只是在怪你骗我吗?” “我知道……” “算了,”我恹恹打断她,与其无休无止责备,不如坦然面对,咬牙停顿了一下,接二连三的问道:“我跟魏思明谈什么?怎么谈?究竟要谈出一个怎样的结果?这些,你可都想好啦?” “没……没想好……”加菲猫咬了咬下嘴唇:“就是因为想不好……”话到一半,她又突然打住,咬着下嘴唇直接将后半句话偃旗息鼓的咽了回去。 婚变中的男女,只要感情没有糟糕到覆水难收的境地,与男人快刀斩乱麻的心思不同,绝大多数女人更乐于看到,将这段关系被不冷不热不阴不阳的持续到底。 有个时候,我们以为这些女人是舍不得感情;有个时候,我们又更加相信她们只是执着于婚姻。但事实上,这样的坚持到底是为了什么,其实她们自己也不清楚。 譬如加菲猫。 长长一段沉默后,车子驶入一座立交桥,加菲猫右手一转,方向盘不多不少往左多转了半圈,车子就开始沿着往家相反的方向前进。 我嘴角一抖,脑门两侧的太阳穴像是被针刺了般,痛到快要窒息:“你,你……” 加菲猫讪讪一笑,眼中闪过一丝迟疑:“他这两天课满,呃,那个,我不是要爽约吗,所以……” “所以在其他方面迁就他,比如见面的场所,选他就近之地,又比如见面的时间,定他方便之时。因为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自己去,对吧?” 我摇下车窗,省城的好天气没有一路延续,阴沉沉的天色,像一口暗黑的大锅,压得整个广袤大地闷闷的难受。 一个不想结束婚姻的女人,求助一个不相信爱情的女人,这趟会面真的应该吗? (未完待续) 第六十七章 魏思明在的城,属于三线中的第一梯,比我们住的城要高一梯,加菲猫总是愿意相信,魏思明坚持选择在这个人头攒动的城市生活,仅仅只是因为它的繁华。毕竟,他们当初看中并买下的婚房,就位于市中心的商业圈内。 但事实真的如此吗? 显然不是。 魏思明当初参加的入编考试,属于市教育局统招。他考进入后,被分配到了市立第一中学任教,那是这个城市最好的高中。对于这个结果,一开始,加菲猫认定是他走了狗屎运,后来她终于明白,所有的狗屎运都不会凭空出现,也不会真是狗拉的屎。不过是他有一个官运亨通的舅舅。 留在这个城市安家立户娶妻生子,与其说是看中了它的繁华与热闹,不如说是舅舅的精心安排。 有些事,没说透的时候,你就是一个摘下眼镜看世界的近视患者,雾里看花,朦朦胧胧;一旦说透,就有无数种遐想让你的脑袋被无数种可能挤破。 譬如,为什么不请舅舅帮忙,解决夫妻两地分居的问题? 如果没有两地分居,这段婚姻就不会只是婚姻,可能是四口之家,五口之家,至少也是三口之家。面对家庭,就不再是夫妻,而是父母,人一旦成为父母,就会更容易为了子女妥协,做出改变。 当然,也不排除,为了保持本心,一切照旧。 谁知道呢? 我们抵达目的地时,已经是晚上七点多,除去中间花了四十多分钟吃了顿晚饭,这一天,我几乎没有离开过交通工具,过得很是舟车劳顿。 可我的疲倦并非全部来源如此,更大一个原因,是到了现在,姜北笙一个电话一个信息都没有。 难道,可以交托秘密的人,还不配拥有一个捎带温情的关怀? “到了。” 加菲猫重重拍了我一下,我恍然回神,下车取行李。 从地下停车场坐电梯去25楼,一路上走走停停,不断有人进,又不断有人出,加菲猫突然笑了,靠在我耳边小声道:“你看这个进进出出的电梯,像不像这个因生老病死而时刻在变化的世界?” 我噙了丝笑在嘴角:“有点。” 人到中年,对于生死的感慨,就像小时候对冰糖葫芦的渴望,有着一样的本性使然。 出了电梯,左拐就是加菲猫和魏思明共同的家。 在此之前,我来过一次,是他们结婚后的第三天。 本应作为伴娘身份出现在他们婚礼上的我,因为蒜头的恶意刁难,不得不踏上出差的征途。 在等级森严的制度面前,不仅仅是你这个人,你的人情关系也要低人一等的存在。 我甩了甩头,趁加菲猫掏钥匙开门的空隙,随口问了句:“这房子能住人吗?” “魏思明每个周末都会回来打扫一遍。”咔嚓一声,门被打开了,加菲猫大步迈了进去,我拉着行李箱,隐隐有点不安:“你婆婆呢?不会突然袭击吧?还有魏思明,他知道你回来是住这里吗?” 加菲猫弯腰从一旁的鞋柜里拿出一双干净的拖鞋,放到我脚边,反手接过我的箱子,一面推着往客厅走,一面耐心跟我解释:“我婆婆跟我公公住在郊区,他们早就不管我跟魏思明的事了。至于魏思明,我们分居后,他就在学校附近买了一套二手小居室,除了周末的例行打扫,我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住,他一概不关心。” 我只听说过夫妻在婚姻破碎后,为了房子吵得一地鸡毛,还从未耳闻,一套价值不菲的房子续存着一对分居的年轻夫妇最后一点点温情。 这个婚,真的要离吗? 真的应该离吗? 我摇曳着加菲猫从铂金色酒柜中翻出的红酒,趴在距离地面25楼的大露台上,望着或远或近或明或暗的霓虹灯,心里就止不住的悲凉。 “看什么呢?”躺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的加菲猫长长望来一眼:“外面风大,小心感冒。” 我吐了口气,回应了她第一个问题:“这么望出去,有点像北京的夜。” “有这么夸张?”加菲猫同样端着一杯红酒,慢慢走到我身边,四处张望了一番,笑了:“别说,这夜景还挺美的。” “是呀。”我回眸瞟了一眼身侧这个同样被灯光迷离的夜色绊住灵魂的女人:“你安排我跟魏思明什么时候见面?” 她抿了一口红酒,迟疑了一下:“明天下午三点,楼下咖啡馆。另外,”她咬了咬唇,面起微澜:“先别跟她们说。” 我当然明白这个她们指的是谁,忍不住笑了:“你不想离婚的心思,难道要你我说出来,她们才会知道?事业型的女强人,学什么都好,就是不要学掩耳盗铃,记住了吗?” “我说不过你。”加菲猫眸光一闪,闪出一层水雾,停顿有片刻,才浅浅问道:“你说,我跟他之间,谁对谁错?” 我眉心像被锉刀重重锉了一下,心就痛到连呼吸都不敢放肆了,有些问题,看似是问题,其实是伤疤。 在加菲猫和魏思明不太顺意的婚姻生活里,曾经出现过两次可以缓和关系的机会。 一次是他们结婚九个月后,加菲猫有了初孕。他们心照不宣的摒弃了因为舅舅因为工作的嫌隙,开始亲密的规划三口之家的未来。女人在这个时候,总是最容易为了孩子去妥协。 加菲猫也不例外,她动了辞职回到这里做家庭主妇的念头。 可就在她驱车来到这个城市,准备告诉魏思明的路上,孩子因意外流在了车上。 如果没有两地分居,他们或许可以避免这次的丧子之殇。 所有人都这样想着。只有加菲猫咆哮着对魏思明说了出来:为什么不早点动用舅舅的关系,给她一份安定? 那个时候,我们都在社会中尝尽了被关系户践踏尊严与骄傲的酸楚,加菲猫要的那种安定,我们只能说,因为她失去孩子的悲愤,我们愿意隐忍不去制止。 一年后,加菲猫第二次怀孕,那正是她创业最艰难的时候。没有告诉任何人,她将孩子流掉了。 魏思明的愤怒无处不在。 半年后,他们决定放弃伪装,正式分居。 “第一次,是他错;第二次,是你错。”我放下红酒杯,轻轻楼住加菲猫,轻轻道:但是猫猫,你要明白,感情不是用对错去衡量的。谁错得多谁错得少,都不是离婚或继续生活的依据。” (未完待续) 第六十八章 不知是吹多了晚风,还是被往事纠缠得太狠,那天夜里,我做了一个怪梦。之所以称其怪,是因为我梦到一对男女坐在石榴树下相依相偎,琴瑟和鸣,男的不偏不倚正是没与我主动联系的姜北笙,而女的竟是苏芯。 我一下子就被惊醒了。 加菲猫翻了个身,一脸糊涂:“醒啦?” 我没吱声,额角的冷汗就像苏芯那张五官深邃的脸,令我寒意阵阵心有余悸。幸好窗帘拉得够严实,加菲猫没有察觉到我的异样。 我翻身坐起,瞥了一眼床头柜上那只蓝色外壳,屏幕在暗夜下可散发清冷荧光的闹钟:六点五十七分。 正常上班的日子里,这个点,醒得可谓是不早一分也没晚一分,刚刚好。抬手将额角的冷汗不露痕迹的擦掉后,才嘟囔道:“十几年的老习惯,改不了了。” 加菲猫又翻了个身:“我不行,我得再睡一会。” “呃,你睡。” 我将擦在手心里的冷汗反复揉搓着,心不在焉的敷衍道。 中国玄学对梦的界定,似乎也遵循阴阳黑白的道理,有反梦一说,也有预知一说。 不知我这个梦最终会是哪一说? 我叹了口气。 一上午的时间过得很快。 我起床洗漱后,下楼吃了个早饭,再上楼,时间已经到了八点半。加菲猫正在厨房做她的营养早餐。 这是她近几年来养成的习惯,清水煮蛋,外加一杯鲜果榨汁。 说不上好也谈不上坏。 我从还有剩余的榨汁机里给自己倒上小半杯,一口喝下后,略感奇怪:“你什么时候买的蛋和苹果?” 加菲猫头也不回的靠在灶台边,精神和口气都像暖冬里的太阳,是懒懒的:“魏思明买的。” “你们两个人,一定要把我们当傻子吗?”我放下杯子,顿是有点不乐意了:“不想离,就别离,瞎折腾什么?” “不是折腾,是生活。”加菲猫微胖的身躯小小一颤,似是怕我此刻摞挑子走人,赶紧转过身来,一脸委屈的望着我:“他的生活方式,冰箱必须是满的,灶台应该是热的,房间入夜是有灯的,饭菜是准点上桌的。还有,他下班回来的时候,希望门是被敲开的,而不是自己掏钥匙开开的。” “他有他的要求,可我有我的坚持。”加菲猫喝了一口果汁,润了润喉,紧接着又道:“他要求我像大多数女人一样回归家庭,做一个生儿育女洗手做羹的角色。可你是知道的,我一路走来,走得多么艰辛才走到了今天,三言两语就让我放弃掉这么多年坚持的东西,我,我接受不了。”说到最后,加菲猫的语气变得愤怒起来:“狐狸,你是中文系的高材生,你告诉我,到底是哪个王八蛋这么缺德,提出女主内男主外这种违背人伦道德的假斯文?” 确切来说,这样的家庭分配模式,并非哪一个人提出来的,而是中国五千年传统文化历来如此,说白了,这是一个男性社会代代相传遗留至今的历史产物。 没有谁可以定论这个历史产物只是一种假斯文,毕竟,不是所有的女人都想当女强人。毫不避讳的去纵览这个社会,女强人或者女强意识的家庭,其实真的只是一个少数存在。 可存在即合理,少数又如何呢? 咳嗽了一下:“哪个王八蛋提出来的,我不晓得。但是猫猫,”我停顿了一下,朝灶台努了努嘴:“我晓得你家天然气烧完了。” “呃?!” 这个早上,加菲猫吃了一颗半生半熟的鸡蛋,喝了一杯不太新鲜的苹果汁,便拖着我去燃气公司冲了五百块钱的气,回来的时候顺便去物业办公室,交了一年的管理费。回到家,才记起大露台上那几盆大大小小的绿植已经出现无可挽救的枯萎迹象。又马不停蹄的拽着我去最近的花草市场买了五兜芦荟。 虽说是最近,可一个来回也花了将近两个小时,等吃完一个很随便的午餐后,距离约定的时间只剩不到半个小时。 加菲猫二话不说,掉转车头就往回赶。 不知是否因职业的特殊性,魏思明的时间观念,强烈到令人瑟瑟发抖。 幸好我是踩着点找到他的。 “你?怎么是你?” 多年不见,魏思明还是老样子。 一张表情被管理得密不透风的脸上,架着一副镜面永远干净的黑丝眼镜。白色衬衣上的粉笔灰,若不仔细看,一般是看不出形状的,但黑色西装裤永远是重灾区。一双程亮的黑色皮鞋,是他的不二首选。 “既然她不是真心想谈,那就麻烦你代为转告一下,明天上午九点市民政门口见。” 魏思明收起第一眼见到我时的诧异,冷静说完后,起身要走。 这个结果,我从一开始就预想到了。 坦然坐下,一脸风平浪静的笑了笑:“魏老师,我是一个成年人,我知道夫妻之间的事,一个外人是没有资格来指手画脚,谈东说西的。所以,我今天来,仅仅只是想请朋友喝一杯咖啡。” 魏思明站直的身躯停顿了一下,一缕不太情愿的眼神从镜片后面渗了出来:“请客吃饭总得有个理由吧?” “不管你跟加菲猫最终将有一个怎样的结局,但目前,你们仍然不折不扣的夫妻。我虽说是受你妻子邀请才住到你家去的,但也不能不跟你打一声招呼吧?” 说完,我将桌上的点单器按成了红灯。 一个笑眼弯弯,脸蛋甜甜的小姑娘乐呵乐呵的走了过来,手里抱着两个棕色皮面的餐本,一个给了我,一个举起要递给魏思明。 我横了一眼,还没打开,就转手还了回去:“不用看了,两杯摩卡。” “两杯摩卡,请问还需要来一份点心吗?” 小姑娘例行公事一般,小心翼翼问道。 我挥挥手,她很有眼色的离开了。 魏思明却仍是站在过道中,似乎留与不留比一道世界级的奥数题还要令他难解。 男人在混乱的时候,最怕身边有一个喋喋不休的女人。虽然我跟魏思明的关系并不符合这个定论中男人和女人的角色代入,但我也没有真正能制衡他的手段。 他若执意要走,我除了一句“好走不送”再也想不出其他话来。 所以,我干脆侧过脸去,望着橱窗外熙来攘往的街道发呆。 “不就是一杯咖啡吗?这位先生用得着这么不给面子吗?” 气氛正得焦灼得每一寸肌肤都难受,一个低沉,有点冷漠的声音就像一颗跌落一潭死水的石子,立刻激起了千层浪。 (未完待续) 第六十九章 “呃,莫非这位先生是觉得让一位女士出钱请客有损绅士风度,才这么抗拒坐下来?” 一手提公文包一手插兜的姜北笙,上穿一件浅蓝色衬衫,衬衫通体不见任何杂色也无多余装饰,衣领往下两粒扣子是解开的,严谨不足随意有余。 可衣角下摆的处置却又与魏思明这种一丝不苟的教条主义者无异,是整整齐齐扎在白色西装裤头里的假正经,两管裤脚下露出一双奶白色的皮鞋面。 虽然不够完美,但这毕竟是我第一次见识到一个清爽的姜北笙,耳目一新的感觉倒也勉强算得上。 “保持绅士风度固然重要,可让一位女士在这种公众场合难堪,也绝非绅士风度所为。”姜北笙的话与他的脸生得一样冷漠,他慢慢往这边走来,直到与魏思明比肩,才停顿了一下,话是冲着魏思明去的,看不出真实情绪的眼睛却似怒非怒似笑非笑的望着我:“这样如何?咖啡我请,既保护了你的绅士风度又保下了这位女士的面子。一举两得,二位以为如何?” 最后一字音刚落,姜北笙的嘴角突然浮现出一丝不屑,整个人轻松越过魏思明,一直被插在裤兜中的那只手被他抬到半空里,冲我一挥,又带点脾气的落下了。 这一挥虽快,却也不妨碍旁边的人将他无名指上那只不是一点点丑的戒指看清楚。这个旁边自然也包括我。 我一头雾水中狠狠蹙了一下眉。 他,竟然一直戴着。 这个念头一出,心房就猛地一颤,搁在桌面的那只手立刻被我以飞快的速度收回藏在了桌子底下。空荡荡的无名指像一所四处渗漏的屋子在风雨飘零中十分孤独且难受。 那天,我一出809的门,便马上摘掉戒指,在行李箱中替它找了个最隐秘最保险的安身立命之所。 为什么要把戒指藏起来? 我一直相信我是为了不被菜菜子识破我跟姜北笙假结婚的事。此时此刻,我才明白,藏起戒指,不是害怕身边的人如何,仅仅只是怕自己戴了,姜北笙却不戴。 不敢面对背叛,就先背叛着将约定打破掉。成年人的计较,在这个时候,像极了一个没有担当的胆小鬼。 躲在亲手用违约构筑的硬壳下,我这颗不老实的心,就这么毫无防备的变得异常紧张进来。 这份紧张虽不足以让我失了分寸,却也莫名其妙的将我变得格外听话。 乖巧的将旁边这个靠近过道的座位让了出来,姜北笙很熟稔的挨着我坐下。 魏思明额头上的皱纹几乎都可以画出一个几何图形,人却干脆又利索的坐了回来,只听他冷哼了一声:“你请?你是谁我都不知道,凭什么要让你请?” 不知是他鼻梁上那副黑丝眼镜在切割灯光时,不慎遗漏的碎片所致,还是他真的生气了,一道锐利的光从他眼部位置犀利的横劈在姜北笙这张臭脸上。 “另外,麻烦你赶快离开,我和我的朋友并不欢迎你。” 他接着又冷冷道。 “你们是朋友,却不认识我?这是有点小尴尬。”姜北笙回以一个挑衅的目光,脸上却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嘴角一扯,扯出一抹冷笑:“呃,要不,我们先来相互认识一下?”口气似是征询别人的意见,却丝毫不给别人回答的机会。只见他立刻侧头轻飘飘的觑了我一眼:“这是我老婆,我是她老公,我们新婚不久,感情甚浓,所以,我看不得我老婆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人现眼,就忍不住凑过来想替你们的咖啡买单。呃,不知我这样介绍以后,是不是有资格请你和我的老婆喝一杯咖啡呢?” “伍,伍小柒,你结婚啦?” …… 男人这种动物,真是一种不可思议的动物。 上一秒还是情敌相见分外眼红的戏码,下一秒就是英雄惜英雄称兄道弟不亦乐乎。 “这种咖啡,是你能喝的吗?是你能请的吗?”弄清事情原委后的姜北笙简直就是一个临阵倒戈的叛徒,他举着拳头在我硕大的脑门上重重敲了几下,一本正经训我的模样,简直就是男版菜菜子:“你们这是朋友吗?这也是魏老师脾气好,如果换做我,不把你骂个狗血淋头,也要淋你一头咖啡。” “姜老弟说笑了,这不是脾气好不好的问题,身为一个教育工作者,如果连这点素养都没有,就太愧对‘为人师表’四个字了。” 这种话,也就魏思明这货可以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我嘴角一抖,眼前这个状况失控到让我想骂脏话。 “魏老师,你就是心太好太软,才会被她们欺负。你放心,我竟然来了,又恰好碰上了,就绝不会袖手旁观,不为你主持公道。” 姜北笙这怂货怕是脑子有病吧? 还主持公道? 彻,一个爱上自己妹妹的家伙有什么资格给别人的爱情主持公道? “你朋友他老婆呢?” 说他脑子有病,还真忘了吃药,这种话也是这个时候可以问的。 “他们家露台上的绿植死得差不多了,加菲猫将我放到咖啡馆门口后,就直接去崧山市场买盆栽了。”我摸着良心一会儿盯盯魏思明一会儿瞟瞟姜北笙,笑容得体,谎话不慌,心平气和道:“见面的事,再约吧。” “你没骗人吧?”姜北笙瞪了我一眼:“去个市场能要多久?我们就在这等好了。” “这个嘛,”我喝了一口咖啡,好苦,眉微微小蹙了一下:“你让他说。”放下杯子指了指魏思明。 魏思明淡淡一笑:“崧山市场在郊区,一个来回就要将近四个小时,在这里等,确实很不明智。另外,”说完,他撩起袖子看了一下表:“我也该走了,晚上还有自习。” 这杯咖啡最终还是让魏思明捷足先登,将单给买了。 这很符合他的性格。 但男人之间的较量,就像他俩人的关系一样,不是一下子就可以渗透的,直到我们出了咖啡馆沿着街角的走了长长一段路,姜北笙的介意仍未见消散。 “你叫他魏老师?你很尊重他吗?” 我们并肩走在人群中,他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 这一路走来,我一肚子疑问,一个都没问,他倒好,关于魏思明的事,一个接一个。 如果不是因为没戴戒指,我早就将他扔下,独自走了。 “为什么这样问?”我没好气的又将问题搪塞了回去。 “我看你跟你朋友之间都是以绰号相称,好像就他一个是例外的。” “哪有什么例外?”我心不在焉道:“魏思明这个人固执古板,太有杀伤力的绰号,会要了他的命,‘魏老师’就是他绰号。” “呃,原来是这样。” 不知是不是我眼花看错了,姜北笙说这句话的时候,似乎笑了一下。 (未完待续) 第七十章 心灵美的爱情,有个时候像蝴蝶被树脂聚合体包裹千万年的琥珀,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幸运到不早不晚整好赶在生命终结之前,将它悄然遇到;有个时候它又像无处不在的彩虹泡泡,只要一个蠢蠢欲动的念头,就能被女人自以为是的臆想无限扩大乃至被无限衍生。亦如姜北笙嘴角的那抹偷笑。 它也许是一枚珍贵的琥珀,也许真的只是一个被臆想操控的泡泡。不管哪种可能,结果都不会美好。 情路上的不美好,没有任何一个女人可以甘之如饴的接受,我也不例外。 “你不是要在北京留一个月吗?”头脑发热的情愫一旦被平复,女人的智商可以比福尔摩斯更细致:“怎么会在这里?” 我抬起那只被摘掉戒指的手,将风吹乱的刘海压在头顶,神情严肃且认清的问道。 姜北笙果不其然的将目光定住在我手上,嘴角那抹若隐若现的愉悦,就像燃尽的烟花被暗夜吞噬得干净彻底:“你戒指呢?”语调清凉。 “说起这个,我正好有事要跟你商量。”我放下手,左右看了看,这才意识到,我跟姜北笙两个人不知不觉竟走了两条街,想到最后还要原路返回,便无心再走:“找个地方坐下聊吧。”好心提议道。 姜北笙很不领情的剜了我一眼:“我人都来了,难道你还不打算让我跟你那位朋友见个面?” “见面当然是要见的,却也不急于一时。”我婉转回绝:“你今晚有什么打算?” 他隐隐有些不快:“如果我说,我想跟你混……” “不行!” 没等他把话说完,我想都不想就严词打断道。 他略有吃惊,目光一敛,眼眶中的温度就像一柄锻造得热火朝天的铁器被飞快投掷到水里,急剧变冷。最后,竟冷到似是不慎跌落冰窖般,一股痛彻骨髓的寒意从四面八方围剿了过来。 我身不由己的打了个寒噤:本姑娘怎么忘了,这怂货可是能将天真与冷漠双重人格任意切换的男人,一味的硬碰硬,只会碰得满头包。 神经顿是一紧,立马调整作战计划,违心露出一小撮浅笑,欲与他先化干戈为玉帛,再图其他。 “你别误会,我不是嫌弃你。我只是因为自己在别人家混吃混喝,已经是很难为情的事了,若再自作主张带个拖油瓶,呃,带个人回去,那多不好意思呀。” 好生解释道。 姜北笙不说话,幽冷的眸光若是着点绿色,完全可以与紧盯猎物的饿狼相媲美。 我咽了咽口水:“你看这样行吗?我把家里钥匙给你,你打个的直接回去得了。” “你不是还有事要问我?”姜北笙单手插在裤兜里,神情凌厉,口气决绝:“我这个人的办事原则向来都是:今日事今日毕,过期不候。” 狡猾的成年人,就像滑滑的泥鳅,没有大力金刚指,休想徒手扼住它命运的喉咙,让它俯首帖耳的唯命是从。 “坚持原则,乃做人之根本,你这个原则不错,很好。”我咬了咬牙,只好退而求其次,小让半步:“那你看这样行不?先在附近给你找一家酒店凑合一晚,明天我们再一起回去。” “钱都给你了,我拿什么开房?” 姜北笙横了我一眼,冷漠中闪过一丝无赖才有的奸笑。 我嘴角不遗余力的抽了抽:“开房的钱,我出。” “不行。”姜北笙不作考虑的一口回绝:“这要是传出去,我脸往哪搁?” 一个可以为了九十八块五毛钱,跟结婚证上的老婆在北京情调与格调都不缺的西餐厅,坚持aa制的小气男人,会为这种事感到丢脸? 我信你才怪! “要不这样吧,”见我脸上的肌肉跟抽筋似的安分不下来,姜北笙嘴尖扬了扬:“你现在给你朋友打电话,跟她借一万三千块钱还给我,我不就有钱开房了?” 彻,原来是想讹我还钱,想都别想! 我在傍晚习习的徐风中,翻了个斗大的白眼。 跟我预料的一样,加菲猫在咖啡馆门口将我放下后,她就将车子开回了小区停车场,然后步行回到了咖啡馆对面的奶茶店。 我跟姜北笙折返回去时,这个从小到大身体都有点鼓胀的女人,刚刚喝完第五杯奶茶。 成年人的世界,有个时候复杂到令你小喘一口气都要耗尽全身力气,可有个时候又简单到仅用一个眼神就能心照不宣。 简单又简练的相互介绍后,姜北笙借口出去抽根烟,暂时离开了。 我喝了一口柠檬水,赶紧长话短说。 “所以,你打算把他带到我家去?” 加菲猫椭圆形的脸上目无表情,一双圆滚滚的眼睛除了黑白分明,再也看不出其他深意。她这个样子配上这样一句听不出感情波动的话,倒令我一时之间吃不准她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唯有心虚的笑了笑:“还钱不是重点,重点是我现在还需要他的配合,凡事都不好做得太不近人情。” “芸豆的建议不无道理。”加菲猫眼色一沉,面色凝重不少:“但你也要明白,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菜菜子迟早会知道你已婚的事。我倒更倾向于蚊子的想法,假戏真做,一举将他拿下。” “我不是说了吗?他跟他那位女朋友是两情相悦交了心的。即算我心术不正,弄出一个生米煮成熟饭的事实婚姻来,也只能得到一个身在曹营心在汉的男人。这种男人,离婚是迟早的。难道你希望我们四个人的婚姻都跟狗啃了一样,命运多舛?” “咳咳,注意一下言辞。”加菲猫嫌弃的瞟了我一眼:“哪有人像你这样,诅咒自己跟诅咒仇人一样恶毒?” “情绪稍微高涨了点,见谅,见谅。”我嘿嘿一笑,言归正传:“呃,你究竟反不反对他今晚住下?” “我为什么要反对?”加菲猫一扫嫌弃,五官顿是明媚起来:“他愿意住下,我高兴还来不及。虽然他今天坏我了的好事,但一码归一码,放心,我不会为难他的。” 女人口是心非的时候,不为难,就表示一定会为难。 我端起杯子,又喝下一大口柠檬水,心里暗道:姜北笙,这可不能怪我,一切都是你自找的。 (未完待续) 第七十一章 “不说我了,说回你的事。”我收回目光,带着无事一身轻的爽快笑了笑:“就像你说的,一码归一码,今天替你去跟魏思明见面这个事,办得虽说有点差强人意,却也是最好的结果。” “何以见得?” 说我时,脸上神采奕奕眸中顾盼生辉的加菲猫一回到自己的事情上,立马怂了。神情暗淡,目光躲闪,底气不足。 果然,比起珠宝首饰,三十五岁的女人更渴望拥有刺猬的铠甲,不被任何人拿到短处。 我带着体谅的心情,正琢磨着后面的话到底要不要继续。桌上五个被喝空的奶茶杯,像各自孤独又各自彷徨的暗影,将加菲猫藏不住的心事折射在这方小桌上,十分扎眼的让我做不到熟视无睹。 “你不敢见面,他又同意再约,这难道还不足以说明你们两个人都存着想合不想离的心思?” 我轻轻道。 加菲猫一听,眉角眼梢顿如凝霜结冰般,渐有寒气渗漏:“……或许吧。”简单三个字说得既无奈还惆怅。 这种复杂的情绪,让人隐隐觉得事情远没有表面看到的这么简单。可我们已经过了仗着友情这个借口,就枉顾隐私的重要性直接冲友人刨根问底的年纪。就像我永远不会主动开口告诉加菲猫或是芸豆,蚊子在北京过得有多狼狈是一样的道理。 三十五岁的女人,再也不可能回到二十五岁,再也不会天真的以为口无遮拦是年轻的资本与底气。 我叹了口气,就着暖阳般柔和的灯光稀稀拉拉又说了些不痛不痒的话,眼见彼此情绪都得到了最大的缓解与释放,才将服务员叫来买了单。 奶茶店的门,不是俗套的玻璃制品,是一张白色木门,门页上被很有心机的画满了风信子。伸手一推,门角的铃铛立刻爆发出阵阵活泼俏皮的嬉闹声,抬眼一看,门外已不是进店时的景色,城市的夜幕已在我跟加菲猫的絮絮叨叨中悄然降临了。 我站在门廊的一角,突生一份好奇,忍不住对来往的行人挑挑拣拣,加菲猫将脸贴在我右臂上,蹙眉不解:“你家老公在那边?” “没心思找他。”我懒洋洋道,加菲猫的眉蹙得更深沉了:“那找什么?” “找年轻。”拖着幽长的语调,我抬起手搂住加菲猫略显厚实的肩膀,伤感不胫而走:“你看,这个时间还在外面溜达,不是年轻姑娘就是漂亮姑娘,几乎难看到像我们这个岁数的普通女人。你说,这是不是代表,我们这个年龄段的女人此刻都在家里相夫教子?” “人发现自己长大或是老了,真的只需一个瞬间。虽然我不愿意承认,但三十五岁好像真不年轻了。猫猫,我们果然是老了,而不是长大了。”我继续低声呢喃着:“或许,是时候考虑生儿育女的事了。” 聪明如加菲猫,又怎会听不出我话里的弦外知音? 只见她淡淡的往人群中瞥了一眼:“不想老去的人,才会骗自己只是长大。我三十岁以后,就记住了什么是老什么是长大。你不用劝我。” 跟聪明人讲话虽不费力,却劳心。 “我劝你了吗?我只不过是感伤罢了。”我讪讪一笑,自圆其说道:“本姑娘虽非倾国倾城的美人,可到底也是个女人,女人穷其一生最不敢坦然面对的不就一个“老”字吗?我伤感伤感,也错了?” “没错。”加菲猫从我臂弯里挣脱了出去,眼神格外坚定:“我有几个要紧电话必须现在回,先走一步。” “我又不会偷听,干嘛先走?” “难道,你真不打算带你老公去买点日用品或是换洗衣物什么的?我好想没看到他的行李。别跟我说,可以用魏思明的。你老公不嫌弃,我也拿不出手。” 逃避的方法有很多种,像这样直截了当的,我若再不识趣点,那就太没眼力见了。 我招招手,就将她放跑了。 “姜北笙,”眼见加菲猫拐角不见了身影,我回头走到那个形单影只的背影旁,轻轻拍了他一下:“走了。” 那个高大的身影微微一耸,转身转得异乎寻常的快:“以后能不能不要连名带姓的叫我?”我记得他离开时,心情还是很不错的,这会,怎么又原形毕露了? “你,你对我是有什么不满吗?” “不是。” “那就奇怪了。”我转身就走,姜北笙跟了上来,额前阴云略有消散:“有什么好奇怪的?” “奇怪你为什么没事也要找我的茬。”与加菲猫一席话,我有点大伤元气,提不上劲再与姜北笙较真,只是恹恹道:“连名带姓,不是我们一直以来称呼彼此的方式吗?” 他抿着唇,略有所思。 半晌后,才道:“们毕竟是成年人,如果做不到有错不改,那跟幼稚园的小孩子有什么区别?所以,从今天开始,我会提醒自己注意,不管人前还是人后都不再叫你‘伍小柒’。对我的称呼,希望你也能很好的约束自己。”不知是夜灯被晚风吹得有点缥缈,姜北笙的眼神似乎变得有点闪烁起来:“至于之前,你叫过我多少次,我又叫了你多少回,已经是算不清的事了,就此一笔勾销吧。” 我脑子有点懵,一时没转过来:“勾销是个好事,但你不叫我‘伍小柒’,那你打算叫我什么?” “……小柒。” 脑子轰的一声:“那,我叫你什么?” “……北笙。” 人的一辈子,总是喜欢被拆开来分出一个上辈子和下辈子。作为女人,不管哪一个半辈子,只要在不合适的时候,遇见过一次生如夏花之绚烂般美好的爱情,余生就成了残生,残生里遇到的感情里,不再有爱,只有延续生活的狗尾续貂式的情。 所以,即算此刻是我多心了,才会认定姜北笙这个提议透着不清不楚的暧昧,却也改变不了被我定论成一个男人的别有用心。 对付男人,我或许没办法一味的铁石心肠,可若是对付一个别有用心的男人,我自信不会傻到放任自己心慈手软,被他牵着鼻子走。 眉睫一动,半是玩笑半是认真道:“夫妻间连名带姓的称呼彼此,确实显得生分和野蛮,但也不能为了讨好别人,就将自己恶心到吧?” “看你这口气,好像是想到了既能讨好别人又不恶心自己的叫法?” 姜北笙刚平缓的心绪似又乱了般,只见他额角青筋跟赌气暴走的小屁孩一样,不太受控制的抖动着。 我郁闷的胆怯了一下:“我的绰号是狐狸,至于你,我觉得叫老姜就挺好。” “不行。”姜北笙脖子一硬,青筋继续在额角作妖:“没道理你是动物我是植物,这不明摆着要受你欺负?” 这就是典型的鸡蛋里挑骨头。 “你到底在别扭什么?”我猛地站住,双手握拳,拦在姜北笙面前:“是因为我没戴戒指吗?” (未完待续) 第七十二章 “你为什么不戴?” 没有选择将这个猜测百般狡辩的否决掉,也没有直截了当的承认,而是选择理直气壮的质问,姜北笙这个做法我实在没办法苟同。 “关于这件事,我其实很需要你的配合。”如果不是因为眼前的局面,已经进入骑虎难下的境地,我是不会将拳头就这么轻易的松开。 姜北笙对我的故弄玄虚并没有表露出多大的兴趣,却还是像一只追光的萤火虫再度紧跟了上来:“配合什么?”语气冷漠。 “知道我今天为什么会答应去跟魏思明见面吗?” 姜北笙对我的故弄玄虚表露得越是漠不关心,我就越想故弄玄虚的刺激他。 “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出尔反尔,将戒指摘了。至于其他人其他事,我兴趣真还不大。” 短短几句话的时间,中心百货已近在马路对面。 作为这个城市最鼎鼎有名的十字枢纽,兼最繁华的商业圈,车流量大到令人咋舌。记得我第一次站在这里时,这个十字枢纽的四面八方都还划着粗线条的人行道。如今再来,人车分流的方式,让往日的迹象连一点斑驳的纹路都无迹可寻,去往各个方向的地下人行通道,让我略有几分恍惚。 人上人下的楼梯上,突然窜出一个一看就是被父母惯坏的调皮孩子:“让开让开,我要拉尿尿了,不要挡道。”稚气十足的童声里,一双胖乎乎的小手似是攒足了一身蛮力般,推得我一个踉跄,眼见就要从楼梯上滚下去。 一只手突然将我往回一拽,我跟姜北笙的第一次拥抱就这样惊慌失措的发生了,可惜,结束得实在潦草且懵懂。 “不好意思,我家孩子小,不懂事。” 中国父母对孩子的溺爱,永远不会少了这句“我家孩子小,不懂事”。 好像“小”是人世间里一柄尚方宝剑,足以抵消所有的罪恶与无心之举。 碰上这样一对父母,除了自认倒霉,也是别无他法。 可即算我以成年人的通情达理,在这件事情上做到了委曲求全,却仍要扯出一脸笑容,助纣为虐的冲这对父母说一声:“没事没事,小孩子天生好动,都这样。” 这大概就是为什么,人活着活着,就活累了;话说着说着,就说假了。 我叹了口气。 这段地下通道并不太长,不到五分钟,我们就到了对面。中心百货是这座城市的骄傲,通道尽头有直上百货大楼的电梯,未免碰到更多的熊孩子,我跟姜北笙没有过多犹豫的选择了电梯。 “你为什么要代替你朋友去跟她丈夫见面?” 从拥挤的电梯里出来后,姜北笙突然问了个他兴致不高的问题,我略微有点吃惊:“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吗?”吃惊过后,想起加妈的话,眉间顿是淡愁不展:“岁月对女人的残忍总是要多过男人。有一句话讲得最形象:男人四十一枝花,女人四十豆腐渣。以我的性格,我虽然很反感被世人这样厚此薄彼,却也不能固步自封。姜北笙,你知道吗?三十五岁的女人一旦离异,等待她的多半是歪瓜和裂枣。退一万步讲,即算加菲猫运气好,跟魏思明分手后,碰上一个条件相当且还合她眼缘的男人,但我敢保证,这个男人要么身边有个孩子,要么身体有个隐疾,说到底,都不会比魏思明好。既然明知眼前这个就是毕生最好的那个,身为朋友,我有什么理由不去帮她?” “撒谎!”姜北笙嘴角微微一扬,眼中挑起一丝冷笑:“我记得我们是有过协议的,彼此要相互信任。怎么,不过三天,你就打算毁约失信与我?” “我没撒谎,我说的都是肺腑之言。” “如果这真是你的肺腑之言,那你为什么不尝试着把握一下你眼前这个应该是你毕生最好的那个人?”姜北笙犀利的望了我一眼。 我被这一眼望出一身鸡皮疙瘩,忍不住打了个寒噤:“我,我怎么就,就表露出……” “你为什么不戴戒指?”姜北笙突然将那只空闲的手,抚上我的脑袋狠劲的揉了几揉:“还不是因为回到了熟地,怕被熟人撞见,你打心眼里就不希望别人知道我跟你的关系。” 人人都有心机,能够将心机藏得让别人不知深浅,叫本事;一张嘴就把马脚给露了,这是技不如人。 三十五岁的女人最忌讳在男人面前技不如人。 “胡说。”我彻底恼羞成怒了:“我不戴,是因为我还没想好怎么跟我家人说。就跟我去见魏思明的道理是一样的。我三十五岁了,一旦结婚就是七大姑八大姨一大家子的喜事。你说这么一件大喜事,我爸我妈能接受我三十七岁的时候大张旗鼓的跟你离婚?至于你说的那个什么最好,你是吗?你配吗?你的心上人你现在真就不爱了吗?” “呃……”姜北笙被我这一桶奚落,眉头皱起又放下,再皱起,支吾足有老半天,那双一筹莫展的眼睛突然射出一道精光,额心的几字就像被熨斗熨烫过一般,瞬间就消失了,脸上嘴角笑意明显:“你,这是在吃醋吗?” 宛若晴空万里中砸下一个响雷,我嘴角抖得厉害,以至舌头都不敢太灵光了。 结巴道:“吃,吃醋?” “不是吗?小柒。” “姜北笙……” “北笙。” “姜-北-笙-”我心有不甘的咬牙切齿道:“我把实话说出来,请你叫我‘伍小柒’。可以吗?” “不行。” 姜北笙神气十足的说完,转身去了一家主营男装休闲服的柜面。 我捋直脾气,好心跟上去时,他左手提包,右手挑着两套黑色休闲服,笑得比菊花还灿烂的导购小姐姐像只勤劳的蜜蜂,将他围得寸步不离:“衣服一定试穿才知道好不好,先生,试一试吧,不买没关系。” 套路,又是俗不可耐的营销套路。 “小柒,”姜北笙冲我眨眨眼,故意道:“试吗?” 我一声冷笑,别以为本姑娘真是软柿子好欺负。 “多少钱?你别不看价格就一通乱试。” (未完待续) 第七十三章 “东大街究竟是有多low,既然能让身经百战的导购员谈虎色变?” 姜北笙心满意足的提着两个购物袋,外加一只公文包,在去往下一家柜面的过道里饶有兴趣的问道。 我轻描淡写的挑了一下眉。 low不low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个城市的飞速发展与繁华多彩主要倚重两大支柱产业。一个是机车制造,一个是服装批发。 服装批发的大本营就在东大街。 大约是五十年前,这个城市还停留在解放后东西南北四大主街旧日时光里。直到第二轮城市改造热潮兴起,北大街往北开始打造以机车制造为主的工业园区,南大街以南逐渐成长为宜居宜家的生活娱乐区,东大街以东因原住户不多,拆迁工作简便,最后规划建设了高铁站。唯独东大街的升级打造只成功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因两个城中村不满拆迁款拒绝搬迁遇阻。政府几次召开协调会,同两村推选的代表们博弈了几个回合都不见效果,火药味十足的对峙三年后,政府彻底死心,正式撒手不管,东大街就此被叫出了名声。 可中国自古就有因祸得福的说法。 被放弃的,不一定就不是笑到最后的那个人。 几年后,破败的东大街因基础设施的老旧,越来越不适合富人与追求生活品质的人居住。 当底层社会在这里聚集时,低廉的房租成为吸引目光的唯一资本。很快,这个城市里百分之七十的小本买卖商人都将此地当做存储货物的首选之地,新的生机就这样悄然焕发了。已经没有人还记得到底是谁将第一台缝纫机摆上了街头,只记得东大街的租户们,一夜之间,全都摇身一变,变作服装箱包代加工小作坊主。 十年时间,这个钉子户一跃成为中部地区赫赫有名的服装箱包集散地。 奇迹来得猝不及防。 “知道韩国的东大门吗?”我给了姜北笙一个自己去体会的眼神,他一听,竟然乐了:“有点意思。” “什么有意思?”我看向他,他略微迟疑了一下,莫名其妙的将话题岔开了:“你北京那位朋友的丈夫也换了新工作,这件事你知道吗?” “呃,你说格格呀,”我眼光一闪,就从姜北笙的脸上闪到了超市置物架上,咳了咳,略有点不好意思:“谢谢你。” “谢我什么?”姜北笙从架子里抽出一条毛巾:“谢我连夜给他弄了一份十页纸的分析报告,还是谢我给他推荐了一个新工作?” “你给格格也推荐了工作?” “朋友的公司正好有需要。”姜北笙把选好的毛巾凌空扔进我提着的购物篮里,又换了个区域,开始挑牙刷:“我看他能力不错,就安排他们见了个面。”轻描淡写道。 “我也没帮多少忙,重要的是,他们彼此需要。”姜北笙见我眼神有异,又忙不迭的出言警告:“怎么说,我以前也在北京做过几年职业经理人,要是连一两家公司的主管都不认识,那岂不是太失败了?但是,你也别想动歪脑筋。” 我正要问他我动了什么歪脑筋,脑袋就被一盒牙膏重重敲了一下:“我只负责牵桥搭线,升迁加薪那些事,还是要靠他们自己,听懂了吗?” 这个男人,就像我肚子里的蛔虫,轻而易举的看破了我内心深处暗藏的所有心机。 我有点不敢跟他对视。 如果说当初加菲猫哭诉魏思明为什么不动用舅舅那条人脉关系谋求捷径时,我但还有几分良知,知道那是一种建立在别人痛苦上的幸福。那么时至今日,我不得不承认,生活这条毒蛇是真将我改变了,那几分苟存的良知早被它吞噬得面目全非。 “想什么呢?”姜北笙往篮子里又扔下一块肥皂,眼角的余光一直在我闷闷不乐的脸上流连:“不会是在想怎么重金酬谢我吧?” “重金不行,”我将沉甸甸的购物篮换了个手:“谢可以有。” “你这个人,对待金钱怎么跟貔貅一样。”姜北笙突然弯腰,从我手里将购物篮拿走了,我小小的困惑了一把,他却抬起另外一只手,将我额角的困惑连带着柔顺的头发一并揉搓着:“只进不出。算了,幸好我视金钱如粪土。”刚说完,又矢口否认:“不行,不能算。呃,你叫我‘北笙’作为我给你朋友介绍工作的谢礼,你让我叫你‘小柒’作为我给你朋友老公介绍工作的谢礼。如何?” “我就纳闷了,好好的你怎么突然在这个时候提起这件事。原来是早有阴谋。” 我将脑袋往左一偏,姜北笙的手跟着往左一偏,我将脑袋往右侧去,姜北笙的手像粘在上面般,也跟着往右侧去。 “把手拿开。” 忍无可忍,我咬着后槽牙狠狠命令道。 他抿嘴浅露一撇淡笑:“你答应了?” “答应可以,但必须再加一个前提。” 我板正脸,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姜北笙叹了口气,将手收回去的那瞬间,眼中有一抹不易察觉的小失落似流星划过天际,一闪即逝:“你跟我结婚就这么见不得人吗?” 我张了张嘴,本想实话实说的回答一个:是。不知为什么,话到嘴边,就变成长长一句:“不是你这个人见不得人,是戒指见不得人。你见过谁的结婚戒指丑得那么别捏、寒酸?我要是戴着它去上班,非让我那些牛鬼蛇神的同事们嘲笑得体无完肤。” 姜北笙明显松了一口气:“当初给你戴上去的时候,我记得你不是这样说的。”说着责备的话,却少了之前的脾气。 “此一时彼一时。当时你不也没规定不能叫你‘姜北笙’?” “行,”姜北笙刚撤走的手,又将我的脑袋像颗洋葱般毫无怜香惜玉的揉搓着:“给我们家小柒重新买个漂亮又虚荣心重的,高兴了吧?” 大概是错觉吧,我好像闻到了桃花香。 “还有一个前提,你必须告诉我,为什么你会这么巧正好出现在那个咖啡馆?” 我别过微微有些发烫的脸,不敢就此深思的问道。 姜北笙狡黠的目光顿有迟凝,迟疑之后,他突然握着拳头在我头顶上重重砸了一下:“那个,那个人……”略是惊恐的支吾着。 我立刻顺着他的目光跟过去一看,血液就在那一霎,似翻滚般的开水般沸腾不止:“猫猫,你,你怎么穿成这样?” 一身丝毫不逊色晚礼服隆重的长裙,脚踩五寸高跟鞋,急促中彰显几分优雅的加菲猫在众人的侧目中,走到我们面前,张着猩红大口冲我抛了个媚眼:“临时有个饭局,要求带男伴前往,把你老公借我用一下。” (未完待续) 第七十四章 能不能做彼此的死党,就看彼此愿不愿意借东西。 这是我跟我的三个死党在过去三十五年间最真实的写照。细细算来,我们相互借过许多东西,大到房子车子小到一针一线,可谓是无所不借,无所不能借。 唯独老公这个东西,实属首次。 大概是因为从前没有过这等先例,所以我才会表露得如此焦虑。不无夸张的说,从借出去的那一分钟开始,我已经在望眼欲穿的盼着加菲猫快点把他还回来。 呃,这大概就是人之常说的物以稀为贵吧。 盘腿坐在25楼的客厅里,我吃了一碗泡面,看了两集电视连续剧,喝了三杯绿茶,中途还抽空去大露台张望过四次,等意识到我竟然干了这么多无聊且无趣的事后,墙上的挂钟已经走到了深夜十一点四十五分。 可我仍然焦躁的睡不着。 这种糟糕的感觉已经很多年不曾有过了。 我心高气傲的从沙发上一跃而起,一眼撞见姜北笙那只深棕色的公文包。心头一颤,宛若聊斋志异中所有鬼魅故事描叙的那样,午夜十二点,是妖魔鬼怪的盛宴,我怀疑这只包就是其中一只。 鬼使神差的将它拎了过来。 二十八岁那年,菜菜子深信她的独生女随时都有被人娶走的可能,开始日日对我耳提面命的灌输为人妻之道。最让人耳熟能详的莫过于:成熟自信的女人从来不会偷偷摸摸对男人的包下手,一定要在四下无人时光明正大的翻。 我深以为然,学以致用。趁着此刻四下无人,光明正大的打开一看,除了一台黑色超薄笔记本电脑,内夹层外夹层再也翻不出其他任何私人物品。 我将笔记本拿出来放在茶几上,再给自己找了个舒适牢靠的位子坐好,满心以为接下来将会是一场绞尽脑汁也难攻破防线,没想到,电脑根本没有设密。 这太诡异了。 能这样行事的人,要么是心思单纯亦如天上飘过的白云,要么就是在施展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的阴谋诡计。根据我对姜北笙现有的了解,他有且可能只会是后者。 但凡是个聪明且理智的人,面对这种诱惑,正确的做法应该是关掉电脑,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但我显然高估了我的理智,也低估了姜北笙的歹意。 望着用我扒他裤子照片做屏保的页面上,那一字排开的文件夹,我的心犹似被一只手攥得透不过气来。 每一个文件夹都有一个熟悉到令我胆颤的名字:“狐狸”“蚊子”“加菲猫”“芸豆”“格格”“魏老师”“钟兴兴”“莫佳”“赵宇宁”…… 看到“赵宇宁”这个名字时,胆颤成了毛骨悚然。 赵宇宁是芸豆的老公。 芸豆27岁的时候,豆妈十分焦急,托了许多认识或是不认识的亲戚朋友,请求给芸豆介绍对象。 那年七月份,29岁的赵宇宁见过芸豆后,比其他候选人更显热情的展开了追求,三个月多后,他们终于赶在芸豆27岁结束之前,扯证结婚将终身大事顺利完成了。 三年后,芸豆赶在她30岁之前,利落的将这段婚姻彻底结束了。 自此之后,赵宇宁就像臭水沟里的老鼠,被我们深恶痛绝,且绝口不再提及。 我敢肯定,我跟姜北笙接触后,绝对没有在他面前提过这个名字。 他到底是从谁口中知道呢?又为什么要调查他呢? 这些调查是在认识我之后?还是之前? 我率先点开了“狐狸”这个文件夹。 里面又有十四个子文件夹,命名从22一直持续到35,我随机打开了28,空的。 又点了一个31,依旧是空的。 我退出来,点了“芸豆”,同样有着以阿拉伯数字22到35命名的十四个子文件夹,随手点了一个,空的。 怎么会是空的? 这些阿拉伯数字究竟又意味着什么? 是年龄吗? 如果是年龄,为什么要从22岁开始,却不是1? 我咬着唇,眉头紧锁。 电脑不设密,却从北京一直带到了这里,很明显,姜北笙是希望我打开电脑察觉到这些文件夹的存在。 既然是故意让我察觉到这些,那为什么要又将内容清空呢? 这些空了的文件夹里曾经放过什么? 我一头雾水,整个脑子就像浆糊一样,完全理不出半点头绪来。 就在此时,手机突然响了,平时悦耳动听的铃声,此刻犹如一个狰狞的鬼魅,手提血淋淋的铡刀,直接将夜的宁静撕破了,奔腾狂来。 我惊出一身冷汗,没有任何迟疑的将电脑关掉,并塞回了公文包。 这才心有余悸的接通电话,刚“喂”了一声,加菲猫失控的声音好比一辆强行踩刹控制车速的车子,发出可刺破耳膜的尖叫声:“伍小柒,出事了,你赶紧过来。” 很多年后,我还记得我当时的那份恐慌。 那是一种心头珍视的人,突然要消失时,陡然生发出的错然与痛惜。 我想,我或许知道桃花香自哪里了。 “怎么回事?” 我跌跌撞撞赶去酒店找到加菲猫时,她正抱胸靠在包厢外的过道里抽烟。一见我,颓废得一脸失魂落魄的神情才重新燃起希望,利索的将烟头掐了,指了指包厢,愁眉苦脸道:“你老公喝醉了,不准任何人碰,又不肯离开,急死我了。” “只是喝醉了?” 我顶着一头冷汗,难以置信的张嘴问道。 “嗯,”加菲猫若有似无的斜了我一眼:“不然呢?” 问得轻飘飘的。 “这种事你为什么不在电话里说清楚,你知不知道我……” “你,你怎么啦?”加菲猫睁大眼睛望着情绪失控,欲言又止的我,满脸的困惑像被她掐断的半支烟一样无辜:“狐狸,你不会是真的……” 她突然警觉起来,眼中闪过一道睿智的光,半支烟被她掐得烟丝飘落,我不等她将话说完,立刻冷冷打断道:“不是。” 加菲猫半信半疑的目光仍在我努力伪装的脸上不肯挪开,我极力克制住随时要爆发的情绪,撇过头,透过半开的包厢门,正好望见仰坐在沙发上那个一脸痛苦的人,刚抚平的心,又莫名窜出一股说不出道不明的坏情绪,令我五味杂陈:“这个饭局是不是你故意安排的?”忍了忍,还是没忍住,语气很不友善:“你能不能成熟一点。” “我怎么不成熟了?”加菲猫额头深锁:“你真的要为了一个外人让我不痛快吗?” “我知道你为什么不痛快。”我迎着加菲猫的愤怒冲了上去:“因为魏思明要结婚了。” “你竟然是真的为一个外人让我不痛快!”加菲猫说着说着,浑身就颤栗起来,硕大的泪珠子从她圆睁的眼眶里噗嗤噗嗤往下掉。 我心里咯噔一下,被激怒的情绪瞬间清醒了,我抖抖索索的从包里掏出纸巾,还没扯开,加菲猫就快人一步的扔给我一张房卡:“今天你别回来了,留在这里照顾他吧。” 说完,骄傲的离开了。 (未完待续) 第七十五章 望着加菲猫的背影,我心痛,头痛,一身都痛。 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都有见色忘友之徒。 如果我再年轻十岁,或许会真如加菲猫所说:为了外人让朋友不痛快。 但我可以年轻十岁吗? 显然不会,所以这个如果根本不成立。 魏思明要结婚了,这个消息并非我有意刺探,实属巧合。 这也是我为什么心痛,头痛,一身都痛到要怒斥加菲猫不成熟的原因。 半个小时前,接到加菲猫那通口齿不清意思模糊的电话后,我一下子就懵了,无数种可能像发现蜂巢的蚂蚁般,源源不断从我脑子里冒了出来。在这个不太陌生却没有熟人的城市里,我唯一想到的竟然是魏思明。 这位素来古板且不肯轻易变通的教书匠,难得这个时间还愿意接听我的电话。 我坐在去往酒楼的车上,用颤抖的声音将前因后果简单说了一遍:“魏老师,会不会是饭局上有人使坏?要不,你现在也过来一下?” “……如果有危险,报警不是更好吗?” 短暂的沉默后,魏思明的冷漠让我周身的恐惧瞬间跌到了最谷底。 “你,你怎么能这么说?不管你跟加菲猫再约见面……” “不会再见了。”我的愤慨还未全部表达出去,魏思明的冷漠就直言不讳的横插了一杠进来:“伍小柒,你是个好朋友,但你的那位朋友未必如你好。” “你把话说清楚。”我彻底怒了,眼睛猩红:“加菲猫还不够好吗?她一个女人,放着大好青春年华,一心一意等着你,你有什么资格批判她?女人顶天立地怎么啦?女人挣钱多怎么啦?魏思明,你如果真的爱她,这算什么狗屁理由!” “……我也觉得这不应该算作离婚的理由。但是伍小柒,我不仅仅是她的丈夫,我也是我父母的儿子。我父亲今年七十八,身体已经糟到一日不如一日,我母亲虽然健朗,却也是个七十一岁的老人,他们早就没了以前那股对儿媳挑剔的蛮劲,只希望在有生之年能看到我的孩子出生。” “我错过一次,虽属无心之失,但也是错。她错过一次,是不是故意都不重要,我恨过,怨过,但现在只想安定生活,生儿育女,但她不愿意。”魏思明的声音好像隔着千山万水,是冰冷的是遥远的是哀莫大于心死的归于平静:“我舅舅最近给我介绍了一个。我就想着,将离婚协议寄给她,如果她愿意回心转意,我会推掉舅舅的好意,如果她仍然觉得事业比孩子重要,那就彼此放手,各自安生。” 一声惆怅过后,魏思明突然笑了,是一种让人一听就心酸的笑。 “她约我见面,我以为她想通了,只到我在咖啡馆见到,我就知道她还在怪我,还在怪我舅舅。这样说吧,她的恨比我长,比我深,比爱多,如果我是古板,那她就是食古不化。” 只有深爱才会痛恨。 女人的心思,魏思明理解不透,所以他选择妥协与退让作为他对这场爱情最后的坚守。可婚姻走到现在这一步,女人真正想要的已经不是这两样东西。 是诚意,挽留爱情的诚意。 魏思明说了那么多,唯独没有表露出这份诚意。 “你的意思我懂,但魏老师……”我很想点醒这个榆木疙瘩般的男人,但同为女人,我不是不清楚,这种诚意不应该受别人提醒才意识到,否则,诚意就缺少了诚意。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换了个话题旁敲侧击:“猫猫已经答应择日再约了,你又何必急于一时?” “原来你不知道呀。”电话那端,幽幽一声长叹:“两个小时前,她给我回了个电话,说是不见面了,下个月五号,去民政局离婚。” 两个小时前,加菲猫正带着姜北笙跟一伙我不认识的人,在这个包厢里喝酒。她为什么会突然给魏思明打电话说离婚的事呢? 真的是不成熟吗? 我推开半掩半实的小方门,十六人桌的大包厢里此刻仍是酒气冲天,从墙脚堆放的空酒瓶上,可以毫不费力的推测出,不久前这个房间内的推杯换盏是多么的激烈。 刚跟上来的服务生不知在畏惧什么,似乎很怕踏入这个包间。 “这些酒,都是他们喝的?”我瞟了他一眼,中规中矩中略有顾忌:“中途加送了两次。” “桌子都坐满了吗?”我又问,他突然变得有点不安:“没坐满,只有十二个人,七男五女,女的都没沾杯。” “那他怎么喝成这样?”我皱眉指了指姜北笙,他的畏惧越发明显了:“呃,六个对一个,能这样已经不错了。” 果然没错,这个饭局就是加菲猫对姜北笙的一次小报复。 真是不成熟。 我叹了口气。 “这个房卡是你们酒楼的?” “不是。我们酒楼不提供住宿,这个房间是刚刚那位女士让我去对面酒店开的。” 我呃了一声:“既然房间是麻烦你去开的,那就再麻烦你帮我把他扶到房间去。” “不是我不愿意帮,实在是没办帮。”除了畏惧,服务生的脸上多了一丝尬笑:“你别看他现在安安静静的不说不动,可只要有人上去碰他一下,他……他就……” “发酒疯。” 我望着这个并不结巴的服务生涨红着一张脸吞吞吐吐,轻描淡写的替他补充道。 “这一桌子去扶他的人,都让他打跑了。”服务生瑟瑟的咬着牙:“我也挨了一下,实在是怕了。” 难怪他从进门开始就满肚子畏惧,原来是怕挨打呀。呃,等等,既然是谁碰就打谁,那叫我来……来挨打的吗? “刚才离开的那位女士,也,也被打了?” 我小心翼翼道。 “那倒没有,”服务生一脸心酸:“她一见势头不对,就躲得远远的,光顾着指挥那几个男的过来搭把手。” 呃,我一时语塞,无话可圆,干脆什么都不问了,只管用心打量眼前这个醉汉。 比起跟格格斗酒斗输的那次,当下的醉似乎才是真醉。 寡白的脸,努力想保持警惕却目光涣散的死鱼眼,急促喘息微微张开的嘴唇血色尽失,清晰可见的痛苦让姜北笙像一只受伤的老虎。 “姜……”我刚喊出一个字,这只病猫突然挺直腰板,脸色骤变,一旁的服务生见了,立刻被吓得后退了两步,我打了个冷战,艰难的咽下一口口水:“北笙?” 那张惨白痛苦的脸上蓦然一笑,语气轻弱似病者:“小柒,你来了。” 我的心莫名一动。 情不由己的将手搭在他的肩上,轻轻回应:“北笙,我来了,来接你回去。” 手底下的肩膀一耸,姜北笙头一歪,就靠在了我的手臂上:“小柒,你来了。” 一句话重复又重复的说,大概是真的醉到了深处。 我半蹲下身去,捧着姜北笙的脸,这是我第一次触摸他的脸,手心里的汗止不住的往外冒,声音也开始颤抖着:“我们现在回去,好吗?” “我只要你扶。” “我的意识是,我们先离开这里,好吗?” “我只要你扶。” 我叹了口气:“北笙,我和服务生一起送你回酒店,好吗?” “我只要你扶。” “北笙……” “我只要你扶。” “行,我一个人扶。”我闭了闭眼:“你就尽情的将快乐建立在我的痛苦上吧。” 爱情这个游戏,从来都是谁先动情谁倒霉。 呃,我要倒霉了吗? (未完待续) 第七十六章 我会再一次倒霉吗? 我不知道,就像我不知道,我为什么突然就爱上姜北笙一样,是茫然无措,心绪混乱的。 曾经我说过,爱上一个人只需一个一秒不到的契机。 加菲猫那通电话就是我幡然醒悟看清自己情感走向的契机。虽然这个契机,觉醒在我洞悉这个男人正策划着一个不为我所知的阴谋陷阱情况下,但我似乎已经阻止不了这份情事的壮大。 这种感受,如同飞蛾扑火,明知眼前是一场不会留有一丝劫后余生的烟火,还是抑制不住的想要扑上去拥有那一瞬间的美好。 亦如二十二岁那年。 那一年,我大四,因为被一颗焦躁的篮球砸到了眼睛,在医院天昏地暗的躺了一个月。为了不让菜菜子和憨豆先生担心多虑,我连我的三个死党都没有透露半句口风,一个人孤零零躺在医院十三楼的单人病房里。 医生说我的眼睛损害程度不是很严重,只要缠着白纱布静养一个月,就可以完全恢复。 我不过是个大四的学生,除了菜菜子每个月雷打不动的八百块生活费外,再没有任何经济来源。幸好,砸我眼睛的坏蛋是个有良心的富家子。 不但出钱给了我最好的治疗方案,还出高价定下这个单间并请了一位夜间护理的阿姨。白天,守在床头伺候我吃喝的就是这个富家子。 念在他伺候得还算规矩且周到的份子上,我让他安心,坦然一个月后,只要眼睛完好如初,视力在线,保证不额外追加民事赔偿。 他的声音低沉,醇厚,带着一丝冷漠还有一丝倨傲。 这个声音,在我记忆里已经模糊了很多年,是姜北笙让我把模糊的记忆又重新涂上了色彩。因为他们的声音实在是太相似了。 那一月中,或许有过甜蜜或许有过心动或许有过期盼或许有过无数种恋爱中女孩与男孩的趣事,我都不记得了。唯一能记住的是拆纱布的前一天下午,我不过是在忧心纱布拆掉后会不会留下后遗症的问题,才懒得说话的躺在床上发呆。 “苹果,吃吗?” “……” “橘子,吃吗?” “……” “睡了?” “……” “真的睡了?” “……” 富家子终于不再问东问西了,病房里的静默让我神思清明不少,就在这时,一阵风起带着两片富有激情唇,无声无息的落在我紧抿的唇上。 那是我的初吻,也是我的初恋。 可我却连他的样子和名字都不知道。 直到出院那日,护士在我的单间里捡到一个学生证,我才知道我的夺走我初吻的初恋,原来是比我小三岁的学弟。 我以为是那个吻让他生了怯意,所以,我才会写下那封情书,托人交给了他。 明明是一场两情相悦的情书,不知为什么,最后却落了个我一厢情愿的下场。 那个下场…… “不要丢下我。”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被摁上床的人,似是噩梦惊醒归魂般,咻的一下就弹跳而起,将陷入沉思中的我一把抱住:“不要把我一个人丢下。” 我彻底被惊醒了。 在酒楼包厢时已也见识过姜北笙略感脆弱的一面,可像此刻这样脆弱得宛若一只浑身开满裂痕的瓷娃娃,不能不说没有冲击。 毕竟,记忆中的他,除去冲人尖酸刻薄的日子外,不是挂着一脸冷漠就是操着一副飞扬跋扈的德性在横行霸道,或是正赶着要去横行霸道。 冲击就像一只被误食入嘴正要吐掉的虫子,一不小心反被生咽了般让我无论是从视觉还是从感觉上,都倍感难受。 “北笙,你,你先放开我。”这份难受令我一脸急汗的忸怩着,心口又因刚被确认的情感矛盾着:“你这样抱着我,我,我没办法呼吸了,你,你先放开,好吗?” “别走,”头脑比我更加混乱的姜北笙,显然是把我当做他心灵深处那个不轻易碰触的伤口,任凭我如何挣扎,都像失魂者一般,只是听从意识的召唤,坚持他认为应该坚持的事。酒气混杂的口齿之间,每一个被吐露出来的字,都沾染了沉甸甸的悲凉之气,叫人隐隐感到一股心酸:“别不要我,别总是丢下我一个人。” 试图让一个深度酒醉者恢复理智,无异于隔靴搔痒。 可人一旦慌了张,再简单明白的道理,往往也会如束之高阁的物品,让人一时够不着。 “北笙,你冷静点,你听我……” “你们为什么都不要我?为什么都嫌弃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们告诉我。” “我没有不要你,没有嫌弃你,你先放开我好不好?” “你们都不要我,你们都嫌弃我,为什么?为什么?” “我……” 世界越来越小,人与人的距离却越来越远,孤独和寂寞早已成为当代人默默享受与习惯的滋味。这是一个时代文明进步后的遗憾,也是这个时代不可治愈的病症。 但姜北笙对孤独与寂寞的抗拒,显然与这种病症无关,他受到的伤害似乎来自一种更深层的情感缺失。 能够把情感造成如此大的缺失,一般都是因家庭角色缺位所导致。姜北笙的父亲早逝,母亲改嫁后彼此就断了往来,在他过往的三十年人生中,家庭角色岂止是缺位,已经到了缺失的地步,难怪他会恐慌被人抛下。 想起在北京他第一次冲我说出这句话时的愤怒,心中陡然升起怜惜无数。 “北笙,放心,我不会丢下你。”虽然我不知道,他把我当做了谁在依靠,但这一刻,我突然不想与他计较了,只是轻轻拍着他略微颤抖的后背,像哄睡一个哭闹不止的孩子般,语气格外轻柔:“我不走,你躺回去好吗?” “别丢下我。” “你放心,不会有人再丢下你了。” “别丢下我。” …… 听说醉酒有三种状态,明知故犯的初级状态,吐完立刻蒙头大睡的中级状态,返璞归真的无意识状态。 我守在床头,望着好不容易才重新躺下的姜北笙,又想起那封被一厢情愿的情书,心里咯噔了一下:“北笙,要是,要是我真的喜欢上了你,你,你会怎么做?”鬼使神差的问道。 “……毁约。” 床上的人醉眼朦胧,我脑子一蒙,话未出口,眼泪先流。 果然又是一次飞蛾扑火,果然我就不应该主动去爱上谁。 幸好,幸好这回他是醉的,我是清醒的。 爱情,还没有开始,就要结束…… (未完待续) 第七十七章 从酒店到加菲猫的小区,我走了一个小时又四十六分钟。 前半个小时,我是哭着走的。 一位面相和善的环卫阿姨,一手拿扫帚一手拖簸箕,向我投来关切一望:“姑娘,这是怎么啦?” 我咬住嘴巴,嘤嘤直摇头。 “不会是遇到坏人了吧?”环卫阿姨放开扫帚和簸箕,走到我身边,那双沟壑纵横的手在半空里犹豫了一下,就高开低落的落在了我衣角上:“要不要阿姨帮你叫警察。” 如果叫警察有用,这个世界就不会有痴男怨女,不会有爱情里的寻死觅活。 “不用。”我哽咽道:“我没事,谢谢您。” 说完,就仓皇而逃。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我还是哭着走的。 途中碰上位赶着去晨练的资深大伯,这位大伯一看就是高人,容貌里透着几分鹤发童颜的仙姿,一身白色绸缎的唐山装飘逸潇洒,一柄长剑在手,气势磅礴,剑把扎着两根猩红色的缎带,迎风招展。 “怎么啦,孩子?”资深大伯热心的停下脚步,还左右望了望:“一个人呀?” 我大概是哭傻了,见到这么个人,竟以为是寻到了整个江湖,稀里糊涂的说了以下这番稀里糊涂的话。 “从前不明白江湖世界中,无情的人为什么永远比有情之人更容易达到人生巅峰。现在回头看看我走过的路,我想我是幡然领悟了。也许这种设定,不一定是作者心血来潮后,一种子虚乌有的杜撰,也许是因为他刚刚经历了一场还没开始就要结束的情事,痛彻心扉也不能摆脱多情带来的苦楚,所以,才虚构出这样的人设与情境。旨在提醒读者,余生是做个庸人自扰一事无成的有情人,还是为了至高无上的权利成为孤独相伴的无情人,如果你做不了选择,就多来看看武侠小说吧。” 一场情殇,被我七零八落的哭诉成了个笑话。 我果然是个傻子。 说完以后,懊悔令我恨不得当场咬舌自尽以死谢罪。 幸好晨练大伯不是一般人,只见他气定神闲的淡然一笑:“孩子,事事没有什么看不透看得透的,一切只取决于你怎么去看。”一双故事底蕴身后的眼眸,流淌着睿智的光芒:“如果你觉得生活中谁让你一见就伤心流泪,谁让你一见就恼火动怒,千万别只顾着绞尽脑汁的让这个人消失。因为即算你办到了,你也未必能够独善其身,哪怕你神通广大做到了独善其身,可说不定哪一天,被你好不容易摆平的生活,又不知从什么地方钻出那么一个令你不痛快的人。你要怎么办?继续去消灭?孩子,与其花时间去为那些不喜欢的人计较,还不如将这些时间花在喜欢的人喜欢的事情上。” “听老人家一句劝,”老伯慢条斯理的捋了稀松花白的长胡须,继续道:“谁让你看不顺眼,你就少看他几眼,多看看能让你开心快乐的人。跟吃菜一样。喜欢的呢,你就多吃几口,不喜欢的就少吃或者不吃,不必耿耿于怀的将这碗菜撤下桌去。毕竟,你不喜欢的,兴许别人喜欢,留着它让那些喜欢它的人多吃几口,你喜欢吃的菜,别人才会少吃几口。宽容待人,又何尝不是利于自己呢?”老伯停顿了一下:“你想想看,金庸的武侠小说里,讲的是不是这个道理?” 大伯的谆谆教诲,让人如沐春风,受益匪浅。 呃,如果他不提最后一句,那就堪称完美。 我一边释怀的敲着25楼的房门,一边在心里感慨:竟然姜北笙这道菜不肯让我吃,那,那我不吃,我吃干饭,照样饿不死。 “你昨晚上哪去了?”门吱嘎一声开了,加菲猫一脸憔悴,两只眼睛肿得奇丑无比,幸好我机灵,在敲门之前给自己戴了副墨镜:“为什么到现在才回来?”她果然对我的墨镜皱了皱眉。 我别过脸去:“你不是让我晚上别回来了吗?”顺势将她推到一边,弯腰脱鞋、换鞋。 “我让你别回来你就不回来,那我让你把房子过户给我,你过吗?” 加菲猫关上房门,跟在我身后絮叨。 “你当我傻呀,”我放下挎包,正要摘眼镜,想了想,还是戴着往卫生间走去:“不过。” “存款给我。”加菲猫紧跟不放:“你折子上不是还有个应急的一万五吗?给我,我要。” “给你行呀。”我拧开水龙头,接了一杯水,准备刷牙漱口:“拿你那张三十万的卡来换就是。” “三十万换你一万五,我的钱是大风吹来的?” “你又不止一张,何必这么小气。” 我扶了扶墨镜框子。 镜子里的加菲猫脸一沉:“大白天的你进屋戴什么墨镜?” “这你就不懂了吧,”我打开电动牙刷的开关,轻飘飘的笑了笑:“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我不戴个墨镜,怕吓死你。”说完,将电动牙刷放进了嘴巴里。 加菲猫咬了咬唇,脸色刷的一下就变了,像八爪鱼一样从后面将我牢牢抱住:“狐狸,我错了。” 道歉的方式有许多种,特意选在别人刷牙的时候道歉,要么是害怕对方拒绝,所以不给拒绝的机会;要么是想倾诉又不愿听人说教。 依我对加菲猫的了解,她只有可能是后者。 果然,深情不过三秒。 “狐狸,男人都不是东西。” 这个说法,我高度赞同。 因为男人本来就不是东西。 “魏思明太坏了,还没离婚,就先把年轻漂亮的小姑娘找回家了。” 魏思明可不是这样说的。 “明明是喜新厌旧,容不下我,却恶人先告状,说夫妻感情破裂是因为我生不出孩子。” 魏思明也不是这样说的。 “如果丈夫可以给妻子足够的安全感,哪个妻子愿意出去抛头露面,争强好胜?我又不是个傻子,难道还会跟享清福过不去?” 总有许多男人,喜欢抱怨女人不知足,却依然忘了,自己连最起码的东西都给不起。 魏思明的不真诚,就在于此。 他肤浅的以为,凭借自己的勤劳与努力,可以满足妻子甚至是家庭在物质上的需要,就完美的尽到了一家之主的责任。可女人对于男人的责任,物质是一部分,安全感是另一部分,两者缺了谁,都算不得完美。 他们这段婚姻里,失去孩子只是一个导火索,舅舅在这个家庭里的特权,才是矛盾的根源。 只要这个根源不除掉,这对夫妻就没办法过自己的生活。 我放下牙刷,取下眼镜转过身来冲加菲猫笑了笑:“看,我跟你一样蠢,为了一个男人把自己的花容月貌给哭残了。” 加菲猫一愣,愣了足有半晌,才噗呲一声笑开了:“真的很蠢耶。” 独自一个人悲伤,好像只有自己格格不入,可若是身边站着一个同病相怜的伤心人,好像格格不入的是这个世界,而非我们。 这,大概就是为什么我们需要死党。 (未完待续) 第七十八章 吃过早餐,我和加菲猫各自泡了个蒸气腾腾的热水澡,稍做一番梳妆打扮后,便提上各自行李,意气风发的打道回府。 临走前,加菲猫特意将房门钥匙从扣包里取下来,随手扔在地板上,望着那道越来越窄最后消失不见的门缝,我心里顿生悲凉。 很多时候,男人总是理所应当的认为,他愿意给女人一把钥匙,是他对这个女人最大的诚意。却忘了,自收下这枚钥匙的那一刻起,这个女人就等同于自愿放弃了其他所有男人的追求。 这,也是一种诚意,且不会比男人的诚意,逊色半分。 婚姻里的施与受,宛同烛火中的光与影,从来不是单独存在。 可惜,看不明白这个道理的男人,偏偏出现在了我们身边。 我叹了口气。 比起来时,回去的路似乎变得更加拥挤。在等红灯的路口,我摇下车窗玻璃,与邻车司机闲聊了几句,竟毫无违和之处。 忍不住跟加菲猫开着玩笑道:“在人与人越来越冷漠的今天,道路上的拥挤其实也并非全是坏事。你看,我刚刚就因为拥挤,让我的人生少了陌生人多了一个朋友。” “那是因为你坐在副驾驶上,闲人马大姐一个。”加菲猫一脸不耐烦:“你换个位子试试?油门跟刹车踩不死你,横冲直闯的行人,乱插乱穿的两轮摩托,无视交通法则违规变道的小车,总有一样能把你逼疯。” “你都这样说了,我要是跟你换,我岂不是傻?” “说到傻,你是不是也该跟我聊聊,昨天晚上的事?” 加菲猫阴转多云,嘿嘿一声,脸上飘过一丝奸笑。 我侧头向外,一双眼睛在漫山遍野的车轱辘里无所事事的扫来扫去,昨晚的事,我本就没有要瞒她的意思。 只不过是,她不问,我便懒得说;她问了,我自然会一五一十说到底,除了三件事。一件,是声音相似的事;一件,是他爱着他妹妹的事;最后一件,是笔记本里诡秘的文件夹。第一件不说,是我藏了私心;第二件不说,是我答应过他;第三件不说,是我知道一旦说了,她们三个必定容不下他,可现在的我,对他的喜欢仍然像脉搏一样强烈的存在着,所以,我不想自寻烦恼,成为我们之间第三个要离婚的女人。 “这不能怪你,”耐心将故事听完的加菲猫,眉头一直没松开过:“要怪只能怪你有个猪队友。” 我右眼皮跳了跳:“如果蚊子知道你这样形容她,我怕你猫皮不保。” “我的猫皮要是不保,你这身狐狸皮也别想安然无恙。”加菲猫嘴角张扬,脸上却是再认真不过的表情,语气渐而变得严肃:“我大概能体谅蚊子的良苦用心。” 我涩涩一笑,抿嘴不说话。 二十二岁那年的情书,如果只是一个一厢情愿的笑话,也就算了。 不过是爱错了一个人,没什么了不起。 错就错在,爱错的这个人心术不正。 那封情书最后被送到了系主任手里,系主任的女儿与我同系不同班,因公开考试中,专业成绩不达标与我签订实习意向的传媒单位失之交臂。 我的这个小错,就这么恰好的成为了系主任眼里的大错,批评,处分,实习意向的落空,就像一场被疾病感染的瘟疫,没完没了。 我在家里蒙头大哭了两个月,菜菜子急坏了,日夜守着我,什么话都没有。 两个月后,被延迟发放的毕业证,才寄到我手中。 可人的心一旦被践踏到了尘埃里,再站起来时,粘上的灰也拍不掉了。 有没有毕业证,都改变不了我对这所学校,这个专业的仇恨。我用我不成功的初恋成功埋葬了我的梦想与激情。 等到那年冬季快要来临的时候,憨豆老爸给一直不愿出门找工作的我,在国企找了个临时工的岗位。 我去上班的第一天,菜菜子拉着我的手,泪光闪烁:“女儿呀,称心如意的日子那是神仙过的日子,我们不是神仙,所以过好一日三餐,过好柴米油盐酱醋茶的凡人日子就行了。懂了吗?” 这大概是菜菜子这辈子对我讲过最富有哲理的一句话。 我长长吐了口气。 狭窄的车厢也因此陷入一段小小的沉默。 车子缓动了两下,又垂头丧气的停下了。 加菲猫趁机瞟了我一眼:“你怎么啦?” 我轻轻呃了一下:“你跟蚊子的意思,我都明白。我知道,就算姜北笙没有帮忙蚊子和格格,她也会这样鼓励我的。” “你能明白最好。”加菲猫将双手从方向盘上解放出来,一边捏着脖子一边松了口气道:“因为蚊子有一句话说到了点子上。” “呃,哪句话?” “菜菜子逼婚逼得凶狠,但以你的道行,确实还不至于走上束手无策乖乖就范这一步。说到底,论狠,菜菜子绝对比不过你。要不然,当年的钟兴兴……” “别提那个倒霉的家伙。”我立刻不悦的打断她:“我承认,我对姜北笙确实是从一开始就存了不该有的心思。但你现在也知道了,他不喜欢我,他心里有人,我能怎么办?”说完,眉头一挑,笑得无比猥琐:“要不,我这个三十五岁的老女人也学人家二十出头的小姑娘那一套,哭着求着让人家回心转意?” “滚。”眼见着红灯开始闪烁,加菲猫双手回落到方向盘上,白了我一眼。 我笑嘻嘻的正要再逗逗她。手机铃声却在此时叮铃叮铃的响了。 低头一看,忍不住讥讽一句:“说曹操,曹操就到,这背后说人的事,果然干不得。” 加菲猫不置可否的笑笑。 我按下接听键,喂了一声。 电话那端的声音仍带着浓浓的酒气,说的尽是些似醉非醉的话。我听到一半,就将电话摁了。 加菲猫惊讶的瞪了我一眼:“怎么啦?” “没怎么。”我抿了抿嘴,想了想,又接着道:“这次你做得还是过分了些,找个时间,记得跟姜北笙道个歉。” “天啦,”加菲猫哭丧着脸:“你别告诉我,他现在酒还没醒,又在耍酒疯?” “六个对一个,你这次玩得太狠了。” (未完待续) 第七十九章 “你这样说,我倒真有点好奇。”在停停走走五十六分钟后,就如当年出走象牙塔时的迫切与决绝,我们半分不留恋的逃离了那座拥堵的城。加菲猫的心情彻底好转,失婚的阴霾与闹心的红灯,宛如夏日行踪不定的雷阵雨,虽然只是暂时性离开,却也给了她一份寻我开心的闲情逸致:“你是心疼呢,还是好打抱不平吖?” 好心情就像女人的大姨妈,是会传染的。 我拉起靠背,重新挺直坐好,侧头将整块玻璃摇下来,临界五月的风,不似三月那般阴冷也不似七月那般炎热,习习和风中吐纳出春末夏初才特有的温情与依恋,好似谈了一场心旷神怡的爱情,令人心情无比畅快。 如果中途不再出现任何突发事故,以80码的车速沿着脚下这条康庄大道一路往前,用不了两个钟头,我们就可以回到各自的家。 蜜月之旅就这样仓促且疲惫不堪的结束掉,多少总是存了些不甘心,但人活一世,谁又能做到事事甘心? 菜菜子说得没错,我们不是神仙,将一日三餐过安稳了,就好。 “别以为不说话就能蒙混过去。” 加菲猫双眼直视前方,一只手飞快的拉了我一下,我惊回一身游魂,侧过头一望,只见她脸上爬满了揶揄的戏笑,两只灯笼眼虽有消肿的迹象,却依旧要比往日丑上十倍有足。 心里顿是不美好的咔嚓了一下,忍不住暗自思忖道:男人口中的女人爱折腾,指的必不是我们这种不年轻的老女人。 否则,我们哪有脸出现见人呀? 神经就似惊弓之鸟,受了莫大的刺激般,二话不说就从包里翻出我的大墨镜,往鼻梁上一架,才稍感几分安心。 加菲猫飞来一记白眼:“亲爱的宝贝,女人的成熟与不成熟,往往就在于对旁人眼光计较的多少。越是不成熟的女人,受外在影响越大。你这样欲盖弥彰,除了凸显出自己的不成熟之外,毫无意义。” 说完,这位口口声声毫无意义的女人,已经腾出一只手从扶手箱里摸出一副墨镜,堂而皇之的戴上了。 我实在没忍住,笑得浑身直打颤。 女人就是这样一种可爱的动物,成熟的见解永远是在替别人指点迷津,不成熟的小心机全被拿来替自己做这些画蛇添足的小较量。 “笑够了吗?”加菲猫恬不知耻的催促道:“笑够了,就麻烦你给我解疑释惑,满足满足我的好奇心吧。” “真心话,各占一半。”我收起笑容,懒洋洋的将目光又投去了车窗外:“毕竟,比起你的成不成熟,我更乐于相信不年轻又长期缺乏爱情滋润的女人,情感只会沦落为提前而至的更年期,是苍白无力的,少折腾才会少受罪。我吧,也不奢求你更多,就求你在她们面前说到这段的时候,别说我哭过就好。虽然在你们面前,羞耻心这个东西早就没有了,但能留一点面子,总是比一点不留要好。你说呢?” “彼此彼此。”加菲猫露齿一笑,我回眸探望,闪过一丝迟疑,足有半晌才开口问道:“你呢?一个星期之后,真跟魏思明把婚离了?”话一出口,见她神情并无半分异样,才敢放心大胆继续追问:“昨晚喝酒的时候,是不是发生过什么?” “为什么这么问?” 加菲猫语调平缓,情绪稳定。 我笑了笑,真就再无所顾忌的将心里话直言不讳讲了出来。 “我跟蚊子不同,既不想劝离也没心思劝和。你怎么决定,都是你的事,不影响我的立场。但我知道的,我也不愿意保持缄默。” “我昨晚就想透了,离婚的事,当然是魏思明主动打电话告诉你的,哪有你无缘无故去追问的道理?是我一时慌神,才口不择言冲你发了脾气。不过,今天早上我已经道过歉了,一件事,我可不会道两次歉。” “这回你还真猜错了。”我理了理被风吹乱的散发:“电话是我主动打的。” “呃?”加菲猫吃了一惊:“这种事,我们之间一般只有蚊子才会做,没想到,你去北京才呆了几天,就被她带歪了。啧啧啧,真是好的不学坏的一学就会。” “你又猜错了。”忽然之间,我发现斗猫也是一件十分有趣的事:“蚊子会打电话问东问西,那是因为她有一颗长姐的心,我打电话纯粹只是想找个本地靠山,两码事。” “所以呢?他的狡辩有说服力吗?” “作为一个旁观者,我倒不认为他在狡辩。他的说法,与他大男子主义的身份仍然是从一而终的吻合。”我从车门储物格里掏出一瓶矿泉水,拧开盖子递给加菲猫:“喝吗?” 加菲猫摇摇头,我仰起脖子喝了几口润好嗓子后,才不慌不忙的继续说道:“小姑娘是不是年轻漂亮,他没说,但确有其人就对了。至于今后能不能领进门,这个决定权貌似在你手里。” “呃,看来,他确实没有添油加醋。但这有区别吗?”加菲猫无可奈何的耸了耸肩,不无调侃道:“你们中文系的怎么比我们师范类的还爱咬文嚼字?孔乙己学多了吧?” “我们之间,用得着在这个方面彼此攻击吗?”我一脸不可思议的望着加菲猫:“别忘了,在会计和营销学人的眼里,师范类等同于中文系的一个旁支,你我是不分家的。更何况,我是传媒学。我早就想问了,你们到底是有多不待见这个专业?自从我毕业至今,一次都没说准过。呃,中文系很高级吗?” “你不说我还真给忘了。”加菲猫突然乐了:“不过,这种事还真没必要较真,我瞧你自称中文系的高材生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事,很不地道,狐狸大姐。” “所以,中国古话有云:居要好邻,行要好伴。我是近墨者黑,被你们带偏的。” “我看你是不知好歹才对。”加菲猫踩下刹车,手将方向盘往左一打,车子立马从主干道驶离了出去:“如果你当年稍微正常一点,我们也不用想出这么个替代品。” “别想打岔开溜。”我望着越来越近的汽车城,眉心顿了一下:“怎么上这来了,不会是想换车吧?”玩笑道。 “你不是一直说这车子与我目前的经济地位不相符吗?” “呃,我是……” “当初魏思明贷款买这台车,”我刚支吾了三个字,加菲猫的情绪突然变了:“说好了是家庭共用,但自从我拿到驾照后,他就再没有摸过方向盘。我一直不主动提离婚,是因为这台车在,每次一发动车子,我就自己把自己感动了。但是狐狸,昨天晚上,我见到那个女孩了,陪着他父母和舅舅一家人在隔壁包厢吃饭。虽然魏思明没有去,但狐狸,我心里仍然难受。你说说看,这像什么事?他父母来了,住在他舅舅家,我们感情再失和,却也还是夫妻呀,总归是一家人,可他至始至终却没有跟我提过半句,有当我是一家人吗?”越往后听,声音里的哽咽越急促:“我不要再自欺欺人,也不要再留着这破念想。五号那天,我会开着新车来这里跟他离婚。” 我很想告诉加菲猫:不要再自欺欺人,不要再留念想,一边流泪一边讲出这种话的女人,往往都在口是心非。但舌头似有千斤重,怎么都提不起来,最后唯有一叹:“你想清楚了,就好。” (未完待续) 第八十章 每一段不和谐的婚姻中,都有一个或是几个对这段婚姻指手画脚的局外人。这种局外人,最行所无忌的手段是挑拨离间,最堂堂皇皇的借口是我为你好,这些琐碎经过日积月累的沉淀,最后都无一例外的成为推倒多米诺骨牌的那只黑手。 直到将这段婚姻彻底埋葬。 魏思明的舅舅在魏思明与加菲猫的婚姻中扮演的正是这种不够光明磊落的局外人角色。 一开始,我们也曾旁敲侧击的提醒过魏思明,但很快,我们就发现,要将一个已经走上家族神坛的舅舅,从大男子主义当道的魏思明心中拉下马,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加菲猫的自强不息大约就是在那个时候决定崭露头角的。 “加姐,这个车一共有五个颜色,您中意哪个颜色?” 坐在4s店小资情调高涨的vip室里,我喝着免费的高级红茶,沉湎往日旧事的思绪,被眼前这位金姓销售员的热情与殷勤没有悬念的打断了。 “五个颜色分别是哪五个?”加菲猫端起绣着一圈红色玫瑰花的白骨瓷杯,戴着墨镜兴致勃勃的问道:“有现车吗?” “您刚刚在展厅看到的就是这款车的白色和金色,红色和黑色我们车库有,银灰色目前是缺货状态。但如果您喜欢,我们可以马上打电话调货,三天之内保证您拿到车。” “你别说,我还真就中意银灰色。” “姐的眼光就是好。”销售员金一听,整个人都眉飞色舞起来:“银灰色在我们销售内部被喻为色中的低调贵族,奢华不张扬,最符合您这样内涵与气质并重,又不缺乏的美貌的成功女士。不瞒姐说,这个颜色是这款车型里卖得最好的,如今的缺货,不是缺货,实是断货,有钱难买银灰色。” 我嘴角一抖,现在的小年轻都怎么啦?厚颜无耻到这种地步,呃,良心不会痛吗? “但是姐,”销售员金停顿了一口口水的时间,那张抹了蜜的嘴又开始天花乱坠的吹:“您跟别人不同。我一见您就觉得特别投缘,就觉得跟您这笔买卖,不是买卖,是姐弟情分。” 还能再无耻一点吗? 我咳嗽了一下,小年轻立刻向我投来关切的一瞥:“姐,您没事吧?要不要我把空调度数调高一点?” “没……没事。”我艰难的笑了笑:“你,能不能别叫我姐,我妈这一辈子就生了我一个。” “吖?”小年轻白嫩的脸皮上蓦然升起一层淡淡的绯红,目瞪口呆之后,神情立刻紧张起来,一双眼睛灰蒙蒙的望向加菲猫:“那,加姐,您,您也不喜欢小金这样称呼吗?” 呃,他这个表情,我紧咬嘴唇,有点蹊跷。 “你喜欢怎么叫就怎么叫吧,我没关系。”加菲猫无所谓的撇撇嘴,见这小年轻眼神仍有呆滞,喝了一口茶,又主动道:“看你年纪也不大,参加工作没多久吧?” “我参加工作是没多久,一年不到,但我毕业有三年了。”销售员金不好意思的摸着后脑勺,面有腼腆:“至于年纪,我只是看上去显小,其实不小。” “呃?” “真的,我今年26岁了。” “26~”加菲猫笑着望了我一眼:“还真是不小了。” 我抿嘴哂笑。 年轻的时候,都争着老去,等到年华逝去,又开始渴望重塑青春。人的欲望总是这山望着那山高,沟壑难填。 “我,我说错话了吗?” 销售员金对我和加菲猫的笑出现了理解上的误差,腼腆变成了拘谨,气氛稍稍有点尴尬。 倒是这份尴尬,令我突然想起,曾经的我们也为了不被欺负,为了出人头地,在别人面前假装世故与老练的往事。 只要经历过的人都能明白,拙劣的演技一旦被识破,就会被催生出这份尴尬。 对这个小年轻的印象,顷刻之间,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观。 “行了行了,”一番局促后,加菲猫瞟了一眼那张绯红印记越来越深的脸,放下杯子,从他手里将价格清单拿了过来,大有打圆场之意:“这个话题到底为止,上了年纪的姐姐对年岁不感兴趣,对车款倒是很感兴趣,你给姐算算,多少钱可以拿下这台车。” “呃,呃,”销售员金已然是一秒打回了原形,不但眼神有了躲闪,话也说得朴实无华:“如果您要银灰色,麻烦您先付个定金,三日后,货到我再跟您联系。” “我最不喜欢的就是等。”加菲猫迟疑半晌后,似乎下了个不是很令自己很满意的决定:“那就……白色吧。” “也才三日,姐为什么不等等呢?”小年轻像是被踩了尾巴般,理直气壮不少:“买东西当然要买自己喜欢的,怎么能随意迁就呢?” 迁就从来不是随意,是必须的。 因为这个世界本身就是一个无处不迁就的世界。 只有没长大的孩子,才会这么天真又肤浅。 我嘴角含笑。 加菲猫略有动容,将价格表还了回去,片刻思索后,解释得很现实:“同一款车,性能一样,只是因为某个颜色受到市场喜欢和追捧,就被区别对待,出现……” “原来姐是顾虑这个呀。”小年轻呼了一口气,话都等不及听完,就毛躁的拍起胸脯立誓:“您放心,三日后,车到,钱一分不加。” 小小一个销售,也敢夸下海口断老板的财路? 不知天高地厚,指的大概就是他这类社会经验不足,又急于求成的人。 我良心不安的系上安全带,望着站在门庭下冲我们摇手道别的小年轻,略是于心不忍的提醒道:“一个最底层的销售员,能够自作主张的优惠十分有限。如果三天后,你真是以这个价提到的车,那极有可能是这个傻瓜用自己的提成,补了你的缺口。” “我知道。”加菲猫摘下墨镜,冲我眨眨眼:“这个状态如何?见人没问题吧?” “别闹,我是认真的。” “我也是认真的。”加菲猫想了想,又将墨镜戴上了:“如果他信守承诺,我会换个方式弥补他的损失。” “你,”我顿是意识到了什么:“你不会是想……” “我就是这样想的。”加菲猫猛地一脚油门,车子就飞快的奔驰向前:“我就是要让魏思明的舅舅明白,这段婚姻不仅仅是我配不上他的外甥,他的外甥同样也配不上我。所以,他可以为魏思明重新找到一个年轻漂亮的小女人,我同样可以为我自己寻到一个青春阳光的小男人。我输了这么久,临到最后,无论如何,我都要赢一次。” “一段婚姻的结束,从来不是用赢输界定的。猫猫,你要走了这一步,你跟魏思明就再无回头的可能。” “我怕的,不是不能回头,而是留有余地。” 话刚落音,一滴泪从墨镜里缓缓流出。 (未完待续) 第八十一章 当今社会,不管是浸润职场步步高升的狠角色,还是凭一己之力在社会这锅大杂烩里自力更生的牛鬼蛇神,多多少少都别有用心的被人或对人“留有余地”过。 由此可以看出,顾念旧情乃中国式做人做事里的一种讲究。这种讲究,就像一柄双刃剑。既彰显处事圆滑的好处,又深藏拖泥带水的弊端。 而藕断丝连的爱情,可算是这个弊端中最令人叫苦不迭的自作自受。 加菲猫能够清醒的强迫自己做到不留余地,用积极乐观的态度去思量,我应该无条件支持。可用一个新错误去堵漏一个旧错误,这不是不留余地,这是病急乱投医。 “你的想法和心思,我能够理解,但这个人选,我不赞同。” “芸豆和蚊子说不赞同,我没话好说。”加菲猫平缓的将车子停在我家小区门口,认真且凛冽的眼神夹杂着一丝委屈:“但你不行。” “那就让芸豆跟蚊子来阻止你吧。” 我按了按青筋不断爆裂的额头,冷不丁的甩出这么一句无力的话。 加菲猫似是神经跳了一下,半边脸都在抽搐中愤怒、狂躁:“伍小柒,读初中的时候,你喜欢吃糕点,我喜欢吃水果,十次郊游,我有八次是让我妈给我准备糕点。读高中的时候,你喜欢看打篮球的帅哥,我喜欢看踢足球的帅哥,三年里,但凡篮球与足球比赛杠上的,哪一次不是我妥协的陪你看篮球?读大学的时候,我们之间相隔甚远,一个单边就要坐九个半小时的火车,但我还是去看了你五次,你却只来看过我一次。等到参加工作之后……” 女人数落旧账时的记忆力与攻击力,就像小时候动画片里的星矢为保护纱织,强行引爆小宇宙一样恐怖。 难怪无数男人会因此挤兑我们女人。即便我身为女人,此刻也是不敢恭维的听出一身冷汗。 “停停停,”我强行打断她:“我不跟她们说。但取车和领离婚那天,必须让我一起去。” 加菲猫一愣,祥林嫂式的牢骚总算是结束了,只见她很不情愿的纠结道:“你有时间吗?” “没时间。”说完,我悄悄瞄了她一眼,这家伙果然偷偷松了口气,我咬咬牙,咔嚓一声打开车门,边往外走边不怀好意的笑笑:“但你放心,挤出时间的办法我还是有的。如果办法失灵,就强行突破,顶多让我家仙女念叨几句。” “呃,”加菲猫讪讪:“其实……” “不接受任何假设与提议,”我转过头,竖起食指,严肃道:“否则,一切免谈。” 女人之间的友谊,彼此尊重互留空间是最天长地久的相处方式,但偶尔的横蛮不讲理就像齿轮与抽承之间的润滑油,不需要太多,却也不可或缺。 好比爱情,一味的相敬如宾只是一碗清汤寡水。 我拉着行李箱,刚进家门,电话就响了。 这个电话,我皱了皱眉,犹豫了足有十秒钟,才将电话接通。 “小柒姐,我是毛铆,打扰你休假真是不好意思。” 一听这个称呼,我心里立刻咯噔了一下。 正常情况下,毛毛虫叫我伍姐;非一般情况下,才会套近乎的叫我小柒姐。 “呃,没事。” 我虚伪的笑道,一种不好的预感已经从心底油然而生。 “那个,那个……”电话那端支支吾吾半晌后,终于不再磨叽:“小柒姐,你休假前做的那个报表,主任的意思是,需要麻烦你重新做一遍。关于你的婚嫁,呃,主任的意思是,等你重新做完后,再另行补休。” 每一个职场里都潜藏着一个或是几个滥竽充数的关系户,毛毛虫算不上关系户,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充数户。 如何才能做到在一家人多口杂的国企单位,不凭关系就能充着数把日子混弄过去?我至今也没搞明白,只知道,她比我早半年进入公司,具体工作,就是负责我们此刻提及的报表。等我进入公司三个月后,领导一次相互协作的安排,这个工作就顺理成章的移交给了我。 最可笑的是,我一番辛苦,却还不配拥有名字。幸亏她没有一颗忘恩负义之心,每到逢年过节,总还记得孝敬我一盒名品糕点。 头三年,我想不通,像所有吃瘪的愤青一样,一盒不落,全扔进了垃圾桶。等到第四年,我终于被现实踩在了脚底下。 一边心安理得的吃着糕点,一边厚颜无耻的告诉她:比起玫瑰味,我更喜欢桂花味。 她很懂事的再也没有送过玫瑰味的糕点,我也将这份工作视如己出。 休假之前,为了不出意外,特意加了两个中午班,将它提前完成,发给了地中海初审。 根据过去十多年来的经验,看不懂数据的地中海在接到我的邮件后,会第一时间转发给统计部的张盛。 张盛,是我目前见过的人里,最不懂变通且最死板的一个。这样的人,最大的麻烦就是,你必须跟着她一板一眼的墨守成规;最大的好处就是,只要你不搞创新一心一意的依葫芦画瓢,就不会出现回炉重铸的烦恼。 除了头一年,我因没有摸透她这个办事套路,出现过三次毛病之外,一直都是平平安安的。 怎么突然就? 眉头立刻皱成八十岁老奶奶的嘴巴:“是主任额外要求,还是被统计部打回来的?”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是张姐打回来后,跟主任报告的。” “我知道了。” 说完,匆匆将电话挂掉,直接给张盛拨了过去。 她倒不含糊,一见我的电话,就知道我要问什么,也是快人快语一个。 “你的报表没有问题,我也通过发给了总部。下达重做命令的是总部的莫经理。听说,昨天有家公司有意向跟我们合作,但对我们的报表不够满意,所以,现在不是你要加班,只要手里有报表工作的人,都要按照对方提出的要求重新赶做。” “如果是这样,我也没什么好委屈的。只是我们部门的毛毛虫没把话讲清楚,心里多少有点不痛快。” 张盛心领神会的笑笑:“你打电话问我就对了,以你们部门那只毛毛虫的智商,不把意思从白的说成黑的,我跟你姓。” (未完待续) 第八十二章 如果非要在我认识的人里面,将毛毛虫独特生存之道这层窗户纸捅破的话,能当这根杆子的人,唯有张盛莫属。 这个四十将近的女人,有一张得天独厚的娃娃脸,却从来没有爱惜过,不厚道的讲,她就是一个将物善其用辜负到片甲不留,从头土到脚的女人。我有理由怀疑,忠心耿耿的她之所以会被领导遗忘在仕途缥缈的统计部门二十多年,与此应该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可她似乎并未察觉,依旧维持着那副与谁都不太亲近,又与谁都没有恶意的心境独来独往。 这样一个令人参详不透的怪咖,我自然不会蠢到跑去跟她打听毛毛虫的事。 都说小别胜新婚,可我望着这一桌子小别的人,新婚的喜悦荡然无存,厌恶的情绪倒是满满一肚子。 “事情就是这样,莫经理的意思,相信大家都理解到位了,接下来的工作,我不允许我们这个部门出现任何一丁点小错误。听明白了吗?” 仙女一身蓝底小白花的长裙,气质高雅,却面露狰狞,一字一句恐吓道。 蒜头嫣然一笑,呆滞的神情瞬间焕然成似水柔情:“主任将莫经理的要求传达得晶莹剔透,我们怎么会不明白。” 这马屁拍得,你五体投地都不行。 我嘴角不要命的抖了一下。 会场内被“晶莹剔透”惊到呆若木鸡的人逐步找回灵魂,一一醒悟过来,开始轻声附和。 我的头隐隐开作痛。 吃了一记暗亏的地中海虽然比所有人都要后知后觉,但众所周知,此人胸怀一颗不能居于蒜头屁股后的巴结心,这种时候,自然不会轻易的囫囵吞枣一笔带过。 “莫经理下达的任务,我们肯定会如质如量的完成好,但是主任,如果这次你还不被提拔,我都替你打抱不平了。” 呃,没错,这货除了巴结献媚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外,还有蠢。 一屋子暖气秒变刺骨冷风,阴嗖嗖的刮得每个人都恨不得自己立刻消失。 “你胡说什么?这些话是可以乱说的吗?” 唉,没完没了的训斥又开始了。 我沮丧的叹了叹。 身边细小的叹息声此起彼伏。 主位上的仙女,五官明明生得无一不标志,却可以狰狞到眼睛都在充血,可见这场训斥,必须是雷声大雨点也大。 “我再次跟你们强调,上级下达的任务,无条件执行。做一点事就想讨价还价,就要谈回报的人,趁早从我这里出去。” 在人才与人精都很济济的工作圈里,谨言慎行确实是自保的底线。 仙女的大发雷霆也不是不能被理解,只不过,这样的暴风雨在无知无畏的地中海眼里未必能见疗效。 毕竟,这个人能留下且幸不辱命的稳坐一个小小副主任的位子,凭借的既不是他不学无术的才能,也不是他蠢到无话形容的言行。 人家靠的是投胎。 二十年前,他青春正健,头发浓密,身材窈窕,他老爸正是这家国企的老总,大笔一挥,就将儿子的一辈子挥进了衣食无忧的大锅炉里。 只可怜我们这些无名鼠辈,劳心劳命还要受他连累。 一个小时后,仙女的脾气终于发泄完了。 “今天的会议就到这里。” 仙女说完,却只是将桌面上的资料收拾了一下,人并没有起身要离开的意思。 中国人的礼仪,有尊老爱幼,更有万年不腐的官场文化。 我们像是屁股上钉满了钉子般,一个个纹丝不动,只顾着埋头将自己面前已经码得整整齐齐的资料,又小心翼翼的抽乱了重新再整理。 这样的看眼色拼耐力,谁知道很愚蠢,可谁都不敢不相互较量着磨蹭到最后。 “伍小柒留下。” 仙女一拍桌子,脸色缓和不少。 我打了个冷战,难道是我从北京带回来的果脯出了问题? “伍小柒,”等到一屋子多余的人都走光后,仙女难得对我含笑轻声:“这次蜜月还愉快吧?” “呃,愉快。” “愉快就好。”仙女将眉一挑,笑得有点过分的和善:“你放心,等这次的工作完成以后,我会将假期如数补给你。另外,”说着说着,眼神突然一变,又是一副精于算计的神态:“为什么会想到去北京度蜜月?是正好有朋友在那边?” 职场上,尤其是上下级之间,绝对不存在无缘无故的对你嘘寒问暖。 仙女这个问题,我敢用项上人头担保,一定有鬼。 “有个发小在那边打工。” 我迟疑了一下。 这一下,落到她眼里俨然是一个等待了好久的破绽般,一道惊喜之光冲她眸中闪过:“不知你这位朋友打的是什么工?” “文秘。” “你确定?”仙女眉一皱,脸色刹那间就寒如霜色:“只是个文秘?”一双眼睛虎视眈眈。 吓得我心虚想了想,如实道:“她具体做什么,我还真不太确定。因为我回来的时候,她刚跳槽去了一家新公司。但我想应该是文秘不会错,毕竟,她一直做的是这个工作,估计不会突然改行。” “没事了,你出去工作吧。” 整整一个中午,我都在对上午离开会议室时,仙女脸上表露得失望感,纳闷无比。 难道,临时工的发小就不配在北京当文秘? “小柒姐,”毛毛虫端着一杯奶茶突然从办公室外冲了进来:“小柒姐,有人找。” “呃,谁呀?” 我回魂似的,抬头望了她一眼。 “是外面来的人,被老宋留在传达室了。” 这可真是罕见,我工作至今,头一次有外人找上门来。 等到了传达室一看,我立刻吃了一惊。 来者冲我彬彬有礼的露出一个斯文人才有的微笑:“小柒,好久不见。” 不见是真的,好久倒未必。 我礼貌又余惊犹在的回了句:“好久不见,白慕言。” “跟一个好久不见的朋友打招呼,最好不要连名带姓的叫对方。因为这很容易让对方误以为,你不是很愿意重逢相见。” 又是这久违的叶利民式说教。 我敢怒不敢言的讪讪一笑,接过老宋的来宾登记薄,认真登记后,领着白慕言往后庭走。 直到左右无人,才强颜欢笑的对他那番“连名带姓”的说辞,进行了口诛笔伐:“分享的快乐,应该体现在物质上,而非想法上。因为,太过如出一辙的想法,只是一种无脑的附和。” 白慕言微微蹙了蹙眉:“我听着,不像是我的话把你得罪了。如果不是我,那一定是北笙惹你生气了。” 我闷哼了一声,无话可说。 没错,得罪我的确实是姜北笙。 “伍小柒,我的包呢?” 昨天刚与陈盛通完电话,这怂货就用冷如陌生人的口气,在电话里冲我质问。 而且,他叫我伍小柒。 我愣了好一会,才回过神:“在魏思明家。” “你呢?” “在我自己家。” “怎么拿包?” “找魏思明。” “联系方式?” “发信息给你。” 简练又不带感情波动的对话,让我的心亦如孕妇的宫缩,痛得一阵紧接一阵。 成年人的爱情,果然不会比一夜情更靠谱。 可这个被得罪的因由,又是如此的难以启齿。 “与他无关,”我叹了口气:“我不高兴,是因为我假期没过完,就被拉回来加班。” (未完待续) 第八十三章 “强迫式加班只会增加员工的反感。员工是人,不是机器,人的情绪一旦有了反感这种负面因子,工作效率势必会大打折扣。作为一个职场工作十多年的经验派,我相信你一定懂得,不追求效率的工作,都是白费力气的徒劳无功。”白慕言的说教,总能恰如其分的将情与理把握好,让你反感不起来:“不如,请个假跟我喝杯下午茶,放松放松。” 但太过于理想化的好意,总是容易被现实生活啪啪打脸。 “你的书生意气,也就只有明事理的老板才会愿闻其详,至于听过之后会不会采纳,那又是另当别论的事了。”我装作一副深明大义的样子,学着白慕言的口气,施施然道:“毕竟,明事理并不等同于慈心大老爷。” “我好像错估了一件事。” 白慕言听完,语气笃定道。 我抬起眼角,疑惑的瞥了他一眼。 “让你不痛快的人,除了北笙,还有我吧。”只见他气压低迷,笑容已经黯然失色:“自然,归根结底还是北笙,对吧?” 跟交好的朋友倾诉感情上的烦恼与困惑,从来都不是女人特有的权利,早已普及为当代社会释放压力的一种方式。 不管姜北笙把我们之间的事向白慕言吐露了多少,这都是他的正当选择,我没理由滋生被人背叛的错觉。 “姜北笙跟你说了多少?” 我目光一沉,既然认下了这个结果,就没有回避的意义。 白慕言神情一滞,嘴角轻轻一扯,扯出一丝苦笑:“他要是愿意向我打开心扉,我哪还会跑来惹你不痛快?” 呃,怎么可能? 我半信半疑:“你言重了,其实这点小事还真谈不上痛快不痛快的。”边说边抬手看了看表:“我跟他都是讲道理有底蕴内涵的成年人,因爱痴狂或是斗气属于年轻人的专利,早就不适合我们了。更何况,”我停顿了一下,故意试探道:“凭我跟他这种关系也轮不到我不痛快。” “呃,”白慕言俊俏的额头立刻折出几道褶子:“这种关系是哪种关系?”满嘴的疑惑,不似是装的。 看来,姜北笙果然还没将我们假结婚的事告诉白慕言,那想必,今天的事,真的只是白慕言自作主张下的多管闲事,心情奇迹般的好转不少:“扯证结婚的男女,当然是夫妻关系难道还是兄妹关系?” 白慕言脸色巨变,从来都是淡定如菊的一个人,慌乱起来,也不会比分寸全失的普通人不同。 “你……你们见过了?” “在北京的时候,偶然遇到了。”我轻巧的笑道:“还阴差阳错的替我解了一次围,是个漂亮又心善的人。” “人心复杂的程度,绝不是你一两次的接触就能给出最后评判的。你能够这样想,是你的善良,而非她的。”白慕言真诚的望着我,脸上流露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小哀愁:“小柒,如果你当我是朋友,就麻烦你跟我讲讲你们在北京发生的事?” “比起问我,问姜北笙难道不是你更好的选择?况且,”我脸上闪过一丝歉意:“我现在也没时间。” “你还是不够了解北笙。”白慕言垂下眼帘,语气中透着一股莫名的无奈,舒展的眉心处慢慢开始纠结:“你们单位对面有家不错的火锅店,我在那等你。” 白慕言说得没错,心存怨念反感的加班是没有效率可言的。 我端着杯提神醒脑的咖啡,靠在茶水间的水槽边。臭鲑鱼双手捧着枸杞红枣参汤茶,坐在屋子中间的圆桌边,挂着一脸尖酸刻薄笑:“莫经理能不上心吗?这个大客户是他托了好多私人关系招揽回来的。” “年纪一大把了,较这个劲做什么?” 开腔接话的是古老板。这个今年刚满五十的老男人,是个货真价实的高材生,就是运气有点磨人。三十岁不到就被提拔为某个部门的头头,却偏偏赶上那年改革,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实行部门领导末位淘汰制,他是三个被淘汰者之一。 从此不问世事,过了二十多年的混吃等死的舒坦日子。 滋润的程度,跟臭鲑鱼有得一拼。 “你搞错了。”地中海混迹其中,占了一个桌面:“莫经理虽然早就解决了级别问题,但副的就是副的,根据人事管理规定,副的做不到六十岁。他再不拼一把,明年想拼都没他的份了。” “明年他也才五十五,怎么就没机会了?” 提出这个问题的,是三十四岁,人送“大喇叭”绰号的地中海直接下属。 这个男人,生得高大英俊,冬天是万年不变的西装革履,夏天是雷打不动的白衬衫配黑西裤,座驾是一辆银白色的两厢宝马,手上天天不落的戴着一块港版劳力士。只要他不开口,往人群里一站,鹤立鸡群指的就是他。但他一开口,呃,套用江湖的说法,没脑子的弊端一秒破功。 可这都架不住他有一颗强大的心脏。 不管破功多少次,不管在什么场合破功,第二天,他又是一只打不死的小强,活蹦乱跳,一张嘴就是道听途说的八卦与小道消息。 “年满五十五的副职,就不再具备提拔的资格,”蒜头喝了一口红茶,姿态娇媚,眼神却藏着一缕倨傲:“等过了五十六,副职实权也要开始逐步移交,这是我们企业不成文的老传统,你也不是一年两年的新人了,好意思问。” “我这个人,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从来不关心高不可攀的事情。”大喇叭正义凛然道:“我要关心,也就关心一下你什么时候高升?” “说你不懂,你还真开始胡言乱语了。”蒜头轻蔑的翻里个白眼:“年龄受限这回事,并不只是人家副总的烦恼。” “谁说不是,”地中海敲着桌面,百无聊赖:“我跟你这条路算是彻底走到头了。” “你也知道你走到头了?”蒜头嘴角勾一似嘲笑:“我还以为你不清楚,上午才会那样明目张胆。” “我不过是把她心里话说了出来,你们摸着良心说一句公道话,我有说错一个字吗?”地中海不知悔改的指着我们一众人叫板:“要不然,她会下午一上班就跑去总部找莫经理?” “我认为你没说错。”大喇叭第一个表忠心:“我是不够资格,我要是够资格发言,我也这么说。” 得,两个没脑子的蠢货果然是油盐不进。 我喝了一口咖啡,刚打算抽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就见毛毛虫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了进来:“仙女的车子进地下停车场了。” 众人脸色立刻大变,端起自家的东西,一哄而散。 (未完待续) 第八十四章 茶水间的聚会,说得极致精巧一点,不过是无出头之日的废材员工与大小老板之间玩的一个小游戏,名字叫躲猫猫。 游戏双方,看似早已是楚河汉界,泾渭分明,实则不然。 我就去了一趟统计部,办公室上空的风向已经出现暗戳戳的骚动。 毛毛虫亲眼所见,仙女是带着一脸铁青怒气回到办公室的,蒜头后脚便借故离开,指使老宋去对面水果店挑了一兜新鲜荔枝。 臭鲑鱼冷笑一声,话说得阴阳怪气:“聪明人做聪明事,我这一辈子,吃亏就吃在没做过一件聪明事上。” “你是务实,老领导谁不夸你?” 古老板在这个部门扎根最深最久远,抛开真伪不谈,这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也还无可厚非。但十多年的经验教训告诉我,办公室同事间的相互追捧,过于冷场或是过于投入,你都有可能得罪人。最置身事外的处理方法,无疑是昧着良心将相互追捧的两个人,各自敷衍两好句。 我笑容整齐的敷衍好两位闲人后,赶紧抽身保命。 “都是领导看得起。”臭鲑鱼笑得宛如一只刚下完蛋的老母鸡,心花怒放到只差没有咯咯大叫:“哎呦,人老了就一身病,我这腰椎呦,不行不行,我得先去外面走走。小铆,要是主任问起,你就说我去三楼的财务部了。” “伍小柒,我跟你打赌,她肯定没去三楼,信不?” 臭鲑鱼离开不到半分钟,大喇叭便从里间办公室走出来,趴在办公桌屏风卡位的隔断板上,挤眉弄眼道。 我正埋头细看张盛给的资料,根据对方公司所提要求,重新赶制的报表不但更加的复杂,且新增了不少内容。工作量超出预期许多,这令我实在没有心思关注理睬这个蠢货。 “伍小柒,能不能别这么不给面子?” 这蠢货,自从胸无点墨的属性被仙女洞察得一清二楚后,便因祸得福的做了半个闲人。 办公室用人守则第一条,能做事的,事情越做越多,越多做越没前途,越没前途事越多。 恶性循环就像一个无底洞,让你爬不出来又掉不下去。 年轻的时候,会一边委屈一边发脾气,但只要活得够久,总有一天会开窍明白,多元化的社会需要多元化的人。每一个社会群体中少不了被践踏剥削的临时工式小人物,同样也离不开没脸没皮吹捧弹唱的活宝式闲人。 我已经麻木到没时间去嫉妒。 “你别老是出来串门,有事没事你都去自己办公桌上呆着,行吗?”地中海紧跟其后,同样的牢骚依旧抱怨得满天飞:“免得被人撞见又说我对你疏于管教。” “哥,我不是串门,我是出来上厕所。” “你一天要上几回厕所?你算过没有?” “昨晚上陪你去应酬,挡了那么多酒,肠胃有点不好。” “你这张嘴什时候能严谨一点,不都跟你说了吗,昨晚的应酬是私事,别在这里嘀嘀咕咕。” “我错了,哥,我认错。” …… 唉,不知是哪个无脑设计师操刀主持的,好好一层楼,却让他设计成个套间。 想藏个隐私都难。 我将手里的资料往桌上一扔,望着办公室正面墙上的钟发起了呆。 我身下的这间办公室,类似套间的大客厅,除了毛毛虫、古老板、臭鲑鱼、笑面佛外,还有两个长年累月休病假的透明人。南面依次排开是五间小办公室,部门会客室、财务室,以及我和蒜头各占一间,地中海和大喇叭共用一间。 能够在一众牛鬼蛇神之中脱颖而出,成为独享一间办公室的临时工,并非我有多特殊,全因那是一间特殊的档案室。 提到它的特殊,就不得不提里面办公的人。 办公的人被称作档案员,是两个病假中的一个。 当初要是没有这位前任在那年冬天快要来临时,因内风湿恶化导致四肢关节突变,不得不病休离岗,我这么个没背景没关系刚毕业的大学生,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成为这家国企仅有的五个临时工之一。 我以为我是情场失意工作得意,工作半年后,我才知道我真的是想多了。 此事,还得感谢陈一分,要不是他利用工作之便,将这个秘密告诉我,恐怕我至今还傻乎乎的被蒙在鼓里。 中国人对风水的讲究,从来都不是闹着玩的。 陈一分告诉我,我的内风湿前任之前是一位肺结核患者,肺结核患者的前任听说英年早逝于前列腺癌,早逝的前列腺癌曾经送走过他的肝癌前任…… 一系列的巧合再勾兑上一点神鬼传说,档案室就责无旁贷的成为阴谋鬼论之凶宅,奠定了人人避之若浼的特殊性。 我也不例外。 自从心里藏着那点风吹草动的阴影后,除了清理出档,我都在大办公室里办公。 十多年来的身体健康,不知是不是我防范及时? 楼层两个尽头各有一个单间,东头是仙女的办公室,西头是茶水间,厕所在上楼与下楼的承接处。 大喇叭要上厕所,自然是从我面前走过。 “小柒姐,小柒姐?” 发呆发得正是忘乎所以,毛毛虫轻轻拍了拍我。 “呃,有事?” “仙女让你马上去她办公室一趟?” “有说是什么事吗?” 毛毛虫窃窃的摇摇头。 我吁了口气,不敢耽搁的离开办公室。 这是仙女的脾气,指使人来传话,永远不会提前透露半点先机。 等敲开仙女办公室的大门,我不禁愣了一下。 仙女抬眼看了我一眼,优雅的冲手心里吐出一颗荔枝核,手一挥:“你们先出去一下,我有点事要单独安排伍小柒。” 蒜头既像一个体贴的闺蜜又比一个殷勤的下属更周到的将桌上摊开的荔枝简单收拾了一下,两手一拍,就从椅子上站起身来。 一颗荔枝剥到一半的臭鲑鱼停顿三秒后,又埋头将鲜红色的壳与白嫩多汁的荔枝火速分离,荔枝肉留在小圆碟,两手利索一挥,桌上那堆荔枝壳就被全部扫进垃圾桶。 离开的时候,给了我一个令我无比头痛的眼神。 办公室里的较量,最高明的手段是润物细无声,最悲催的下场是你撞见你的同事在无节操的献殷勤。 呃,我最近可能需要去庙里,拜拜菩萨。 (未完待续) 第八十五章 人人都说,不是老人变坏了,只是坏人变老了。 如果这句话没毛病,仙女日后一定是个坏老婆子。 我瞟了一眼坐在一旁穷追猛打的大喇叭,心里再不痛快,也不敢不顾及办公室情谊,只好皮笑肉不笑的叹了口气:“我跟你说了,你未必会信,还不如不说。” “我懂,我懂。”大喇叭了然如胸的在我面前没规矩的指手画脚,炯炯有神的眼睛里是藏都藏不住的得意,或许又是我太抬举他了,这蠢货未必是没藏住,更像是没想过要藏:“这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也就没有白说的秘密。你看这样行不,你满足我的好奇心,我也给你透个底。” 我眉头轻轻一锁,虚伪的假笑一味强撑,也是很费力气的。 “怎么?不乐意?” 他帅气的五官拼出一个大大疑问号。 倒没有不乐意。 我用余光四处瞄了一眼,今天是四月最后一天,半个小时前,蒜头与地中海带着财务室的两个香饽饽,照例去总部送五月份的预算表,不出意外的话,他们会在总部食堂吃个便餐再走。这个意外,听说与总部高层最近盛行的加班风有点关系。 臭鲑鱼家里有个怀胎六月的媳妇,古老板家里住着个年过八旬的老娘,自打去年十二月份以来,每到下午五点,这俩人就跟结盟一般,风雨无阻的进出对面农贸菜市场,挑选晚餐要用的食材。不到五点二十五分,两位大闲人是不会一人一只菜篮子班师回朝。 偌大一个办公室,除了笑面佛与毛毛虫,再没有多余的闲人。 如果真是秘密交换秘密,除了当事双方之外,再人畜无害的旁人,都是比恐怖分子还要危险的麻烦。 幸好大喇叭的蠢,蠢得光明正大,比起那些喜欢在背地里耍手段的阴谋家,跟这样的人做交易,后顾之忧是彰明较著,且可以完全预料并掌控的。 当然,最要命的是,我没有秘密。 “怎么?不放心?” 有一种人,你越是想君子坦荡荡,他越要疑神疑鬼的步步紧逼。 “我在仙女办公室干坐了四分三十六秒,等到第三十七秒的时候,仙女才一脸懊恼的告诉我,她要跟我说的事还没想好,让我先回来工作,说等她想好了,会再叫我。事情经过就是这样,如果你不信,我也没办法。” “上午散会的时候,我记得主任也单独把你留下了,看来,她要交办你的事,一定是很难以开口。” 背着仙女还愿意中规中矩老实称呼她一声主任的,整个办公室也就唯有一个笑面佛。 这个四十二岁的男人,在我们这种偏南方的中部城市里,其体型可算是难得一见牛高马大。之所以称他笑面佛,只因这厮逢人必笑。却谁都看不明白,他到底在笑什么。 “仙女还会有难以开口的事?”毛毛虫今天格外聪明,插嘴插得比谁都快:“我不相信。” “主任也是普通人,多多体谅吧。” “对上级体谅是本分,我绝没有抱怨的意思。”我一听风向要偏,立刻警惕起来:“咳咳,我说完了,是不是该轮到你交代了。”办公室里的一言一行,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陷阱,从前吃过的哑巴亏,让我赶紧将话题彻底转移。 “我好像猜到仙女要跟你说什么了。”大喇叭被我点了名,突然从深思熟虑中回过神,双眼登时一亮:“如果没有猜错的话,事由应该就是我要跟你们说的事。” “什么事?”笑面佛笑眯眯的催促道:“别吊人胃口。” “不就是臭鲑鱼嘛。”大喇叭神气的扬起下巴。 我们三人面面相觑,没听明白。 大喇叭兴奋的吹了个口哨后,才肯说正事。 “明年臭鲑鱼就退休了,但她不想退。” “退休是明文规定的事,她说不退就不退?她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吧?” 笑面佛嗤笑了一声。 毛毛虫也觉得不靠谱:“你这个消息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你们这些人,两个字打发,无知。”大喇叭竖起一根食指,藐视的摇摆着,我沉吟了一下,吐出两个字:“她想返聘?” “哎,看到没,这才是聪明人。” “我们企业是有返聘的先例,但那都是获得国家级表彰的技术骨干,至今返聘的人数,没超过二十人。她一个游手好闲分子,有什么资格被返聘?” “这就要看我们伍小柒同志,愿不愿意发扬助人为乐的精神。” 我眉一皱:“怎么又扯到我身上来了?” “你不助人为乐的主动把辞职报告交上去,她哪有机会返聘进档案室?” 我倒吸一口凉气:“她就不怕短命?” “她要是不怕,当初又怎么会招你?”笑面佛的理解与接受新生事物的能力快到令我咋舌,只见他像个拿到关键证据的侦探一样,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框,笑得面无一丝惊慌:“如果是从这个角度去操作的话,返聘也不无可能。毕竟,你十三年的工龄是个很大隐患。” 确实如此,我嘴角不经意的抖了一下。 近几年人事制度越来越紧,各部门的编制增补,除了社会招考这一个入口外,已无其他捷径。许多考不上编制的工二代目前都在车间或是工地上做临时工。我能够留在文职部门吹空调,多亏我出道早,可见,年纪大并非一无好处。 “根据相关政策规定,连续签订三次合同且工作满十年的临时工,身份自动转为正式工。但你并没转,这就说明高层不想做个遵守规章制度的守法良民。可明目张胆的辞退,又势必会有负面影响。两难之下,臭鲑鱼的要求,就不是无理,而是正中高层下怀。主任也不是刚当主任,个中利弊,她掂得比谁都清楚。” 这么一解释,好像全都说得通了。 我冷笑了一声:“仙女大概就是因为掂得比谁都清楚,所以才对这个烫手山芋难以开口。” “唱黑脸的本来是高层们,臭鲑鱼一闹,这个黑脸就顺理成章的让给了主任,臭鲑鱼即算返聘成功,往后的日子只怕也不会好过。” 弱肉强食的森林法则,与我们人类社会的距离,从来没有想象中的遥远。它更像是潜伏在人体内的艾滋病毒,可能十年不发作,也可能一夜就让你悄然死去。 故意错掉陈一分的班车后,我心思不宁敢去赴白慕言的约。 今天,突然想喝酒,最好是一醉方休的那种酒。 (未完待续) 第八十六章 如果我是巴拉巴拉小魔仙,我一定念个魔咒,将所有因工作产生的不幸与挫折,统统从生活中剥离出去。从此以后,我的生活里没有糟心事,只有心事。 但我是吗? 我不是。 所以,我悲催的人生不但要被心事折磨,还要受尽糟心事的侮辱。 人活着果然比一死百了要艰辛许多。 一杯红酒下肚,我飘得就像孙大圣踩在脚底下的筋斗云,与正常人的智商不多不少整好相差一个十万八千里。 幸好我对面坐的是白慕言。 “我原本以为你对这份工作是哀莫大于心死,想不到,却是爱到深处不自知。” 一个滴酒不沾也自带飘虚属性的男人。 “这大概就是长情之人在情感上都会出现的一个弊端。作为独立的社会人,如果将情感和性格放在一个横切面上做比较,情感只能算作一道伪命题,性格缺陷或是因性格缺陷带来的弊端,才有可能成为妨碍你追求高品质生活的真命题。从这个层面再重新审视的话,我觉得你应该替自己感到高兴。毕竟,将你舍弃的是一道你本应主动舍弃的伪命题。” 从头到尾的胡说八道。 “工作怎么能是一道伪命题?”低度数的酒精撞上高浓度的情绪,要做个头脑不发热的美少女是不可能了。我悲愤的一掌拍在桌子上:“吃饭吃空气?房贷用冥币?这个费那个费塞张空头支票?是这样的吗?吃喝住行是生活伪装的小情趣,只为博我莞尔一笑吗?太不可理喻了。” 我摇晃着混沌的脑袋,第一次对这个叶利民式的男人出言不逊。 “生命本身就是一个不可理喻的存在。”面对我的出言不逊,白慕言只是浮光掠影的皱了皱眉:“因为每一个生,从来不是为了生而生,是为了死而生。生命如此,生活也如此。” “不管是谁,可以面对的选择无非两种:一种是在低姿态的精神世界里苟且,但物质生活丰富多彩;另一种是灵魂自由却将生活吝啬得如街角的乞丐。这就是人们普遍提及的现实生活与理想生活。”白慕言缓了一口气:“我记得你曾经跟我说过,你对这份工作更多的是无奈与逃避,之所以被去留纠结十多年,仅仅只是因为你缺乏一个没有退路的契机。可见,这份工作与你的理想是相差甚远的。既然是一份不理想的工作,既然你的同事因一己之私为你创造了离开的契机,你为什么不试着与它来一次长痛不如短痛的告别?” 不理想的工作就像一个不理想的丈夫,与他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憧憬着与他分道扬镳后的精彩。可离婚毕竟不是两个人的事,也不是一场低成本的运作,没有一个女人会傻到为了一个憧憬,真就不顾一切的把婚离掉。 “或许你心里此刻正在抱怨我这番话,”大概是我眼神出卖了我,对面这个缺少凡夫俗子地气的男人,喝了一口淡茶润润嗓子后,继续清新脱俗的往下鬼扯:“只是一番神志不清的鬼扯之谈。” 呃,表现得竟有如此明显? 我尴尬的举起高脚杯,抿了一口红酒,目光心虚的飘到了别处。 “但我必须纠正你,我现在头脑很清醒。你刚刚提到的吃饭、房贷、这个费那个费的问题,的确不是小情趣,都是迫在眉睫亟需面对的真问题。”白慕言摆弄着手里的白瓷茶杯:“如果我们这场对话发生在两个星期前,我会这样承认,眼下嘛,我并不这样认为。” “有什么区别吗?” 我正了正脖子,以为自己喝酒喝出了幻听,忍不住问道。 白慕言轻轻一叹:“当今社会有啃老一族,却还没有啃夫一说。你忘了,你现在已经不是一个人,你和你的家庭有了危机,还有一个丈夫可以去依靠。” 如果这个丈夫是真的,自然没问题。 “一个忽冷忽热的丈夫,能指望什么?”我轻飘飘的冷哼了一下,放下高脚杯,面冷心寒道:“就算不碰一鼻子灰,冷嘲热讽的话绝对少不了。” “我不赞同你对北笙的这个看法。”白慕言疲倦的笑着否定道:“英国女作家简·奥斯汀在她的成名作《傲慢与偏见》里,写过这样一句话:傲慢让别人无法来爱我,偏见让我无法去爱别人。作为你们这段婚姻的旁观者,我觉得你跟北笙就是现实版的伊丽莎白和达西。唯一的区别仅在于,北笙的傲慢,是因他走不出过去阴影,故意伪造的;而你的偏见,却是与伊丽莎白的心境完全吻合,都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偏见。这样对北笙不公平。” 谁还没有几个闺蜜或兄弟? 谁还没有在自己的闺蜜或兄弟情感出现问题时,毫无原则的插过她或他的爱人几刀? 白慕言这个兄弟当得,我也是心服口服,跟我从生谈到死,从一派胡言说到英国女作家简·奥斯汀的真知灼见,可算是把心机与口才费尽,却也不过是替他的好兄弟插我两刀。 果然是兄弟情深。 我长长叹了口气,除隐瞒我对姜北笙有意思这一段外,几天相处中的点点滴滴,说得一滴不漏。 “听了这么多,你还能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大言不惭的告诉我,姜北笙的傲慢是假装的吗?” “这些问题,我可以替他回答。”白慕言踌躇了一下,长长的眼睫毛垂出几分忧伤的阴影,落在他白皙的眼睑下:“他能够从北京准确找到你,是因为你的手机被他定位了。至于笔记本上的文件夹,你猜得没错,那些阿拉伯数字代表的是你和你朋友的22岁到35岁。为什么是从22岁开始?为什么文件夹全是空的?为什么要有这些文件夹的存在?这三个问题,我觉得还是由他亲自告诉你比较好。” “关于称呼,”说到这里,白慕言的脸色就像失去黎明的夜,静悄悄的暗沉下来:“小柒,看人不能单用眼睛去看,有些人的坚强与冷漠真的只是表面上的坚强与冷漠。” 谁又不是带着面具在生活? 我婉言谢绝了白慕言的好意,随手在路边拦下一辆的士。 大开的窗户,灌进一车不知好歹的夜风,吹得我耳朵嗡嗡作响,却也吹散了一身酒气。 姜北笙在我手机里定位,确实令人感到意外;白慕言没有回答的那三个问题,总归是很让人闹心。但一切的意外与闹心,都不及离开前,他留下的那堆话更具震撼。 “北笙因为父母的缘故,变得很敏感,很怕被人抛弃。你在北京决定提前返回,却不问他是不是要一起回来,这是你对他的第一次抛弃。他醉酒不醒,你将他独自一人留在宾馆,这是你对他的第二次抛弃。第一次被你抛弃,他选择从北京飞回来找你,并主动跟你拉近关系,这是他自我克服,迈出的第一步。没想到,你的第二次抛弃来得这样快,让他像只受伤的刺猬,又胆小的蜷缩了回去,伪装成那个叫你伍小柒,冷漠又傲慢的姜北笙。” “你工作的事,毕竟只是一个猜测,还没到摊牌那一步,若过分担心,倒显得杞人忧天。但是北笙,”我记得白慕言说到这里时,脸上那丝笑是生硬的:“我来找你之前,就想到你们之间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却没想到有这么严重。小柒,北笙的情绪有点不稳,能不能请你把心思先放到他身上?” (未完待续) 第八十七章 彼此陌生的两个人之间,如果产生了爱情,会以怎样的方式开始呢? 这个问题,貌似还没有人能提前预料得到。 从白慕言的话中,完全可以判断出,他在希望我跟姜北笙把这段爱情经营下去。 可惜他说得不够捕风捉影,又不够坦诚相待。 毕竟,有人调查过,一次或几次捕风捉影的心理作祟,就能够人为的造就出一段爱情。 一夜的辗转难眠,在我第二天看到臭鲑鱼的第一眼开始,便都被抛之脑后了。 在生存面前,生活只能靠边站,更别提爱情。 很多年后,我问过白慕言:为什么不将所有实情在那一晚全都告诉我? 这句话的潜台词是:如果他能在一开始就把话说清楚,我跟姜北笙或许不会走得这么辛苦。 白慕言望着病床上憔悴的左岚,嘴角抿成一条直线。 那时的左岚已经不再只是一个轻微的抑郁症患者,病情的反复,让她不堪其扰,不但身体大不如前,容貌也因此被啃噬得面目全非。最令人惋惜的是那双眼睛,曾经是烈焰如火般的璀璨,被强制入院治疗后的第三天,已经逼仄出丝丝浑浊。 那日,左岚难得精神尚佳一回,她安静得像个乖巧听话的小女孩,我剥了半个橘子给她。她静静的接过后,掰开吃了一瓣,吃完后,忽然笑了,只是一开口,苍老的嗓音让在场的人无不感慨:人在疾病面前的脆弱与渺小。 “那个时候的你,爱得不够深,说了,你们就没有将来。” 她眼中的浑浊,笑得很疲倦。 白慕言嘴角轻轻一扬,眼中的怜惜被勉强的笑容挤压成了一丝苦笑。 从病房出来,回到车上,白慕言终于卸下所有伪装,像个犯了弥天大罪的孩子,伏在方向盘上嚎啕大哭。 等到哭声隐隐约约快要熄灭时,他埋头长吸口气,道:“当我知道左岚为了北笙抑郁时,我心里是后悔的。应该在那晚把什么都告诉你,不管你们会不会有结果,至少,左岚可以活得轻松一点。” 爱情本来就是自私的,左岚的大方,在于她是个病人。 所以那一刻,我一方面欣赏白慕言的自私,另一方面又暗自庆幸,后悔的是他,不是我和姜北笙。 因为眼下,正如左岚所说,我对姜北笙的感情,远没有深到可以原谅他犯下所有的错事,哪怕一切的果,都藏着事出有源的因,我也只会害怕的逃开。 这是后话。 说回当下。 第二天的繁忙,几乎找不到让我胡思乱想的空隙,无论是生活还是生活中的我,都似一只被粗麻长绳拼命抽打的陀螺,转到根本停不下来。 “小柒姐,”快到下班时,我刚躺在椅子上喘了口气,毛毛虫一头急汗的跑了回来,面色不安:“仙女说这个数据太过真实,要麻烦你再完善一下。” “这已经是第三次微调了,再完善,瞎子都能看出水分来。”我知道抱怨无用,可还是忍不住抱怨起来:“到时候真出了问题,谁负责呀?你还是我?” 毛毛虫垂着脑袋,两只手捏着报表都快捏出一个洞来。 “算了算了,她是主任,我是临时工,她要完善就完善吧。” 我重新坐好,将待机的电脑点开后,立刻进入修改模式。 毛毛虫欣喜的瞟了我几眼,脸上那片阴霾好比六月的雨,来得快走得也快。 她双膝半弯,弓下腰来,似是打算保持这个姿势等在一旁。 我一直都有不喜被人旁观的工作癖习,毛毛虫最是清楚,此刻坏我规矩,应是连着三次被仙女退回,听了不少糟心话,一时情切忘了。 便咳嗽了一下:“你还有其他事吗?” 毛毛虫摇摇头:“没有。” “那正好,”我勾头从抽屉里拿出饭卡扔给她:“你去食堂给我带份盒饭回来。” “小柒姐,你费心费力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怎么能让你吃食堂?等你忙完后,我请出去吃好的。” “这个报表,动一个数据,全部都要跟进修改,没有半个小时是改不出的。请客的事,以后再说吧。” “这么费事?” 我敲击键盘的手忽然一顿,神经像是被蜜蜂狠狠蜇了一下,又麻又痛。 “最近半年,你们晚上在食堂吃过吗?” 心里正别扭着,笑面佛从我们身后投来一瞥目光,轻笑着问道。 毛毛虫直起身去面朝目光投来的方向,道:“没有。” 我扒开两根手指按住太阳穴,幽幽吐了口气道:“晚上的食堂有什么问题吗?” “大问题没有,”我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再开口,笑面佛的声音已经近到手肘处:“小问题嘛,就是半年前总部要求食堂严格执行光盘行动,后勤部又嫌每天报备登记太过麻烦,直接将晚上用餐的人在午餐的基础上划掉一半,准备的食材也就相应减去了一半。所以,你们要是真决定在食堂就餐,最好赶早别赶晚。” 后勤部的作风历来彪悍野蛮,这样官僚的做派,也算是没有辱没他们一贯的传统。 我敲了敲桌面:“你愣着干什么,赶紧去吧。” 毛毛虫呃了一声:“那,那小柒姐,你先忙,我去了。” 我挥挥手,人就跑得没影了。 “别跟她一般见识。” 笑面佛靠在对面的办公桌上,双手抱胸,恰到好处的笑容任谁都不会怀疑他的诚意。 “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早就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我摇头苦笑道:“刚才的失态,并非计较,真的只是意外,意外她竟对这份工作陌生到会用‘费事’来形容。” 笑面佛点点头,对我表达出一份善解人意的理解:“我虽然比你晚几年进这个部门,并不清楚她唯一的分内之事为什么会被指派给你,但你能这样想,是对的。毕竟,我们服务于一家国企单位,工作上的安排,不讲理解,只有下级无条件服从上级的规矩。你的身份总归是个问题。” 这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尴尬的笑了笑:“大喇叭的话,你也全信?” 笑面佛抬起头,左右望了望,似是在确定办公室还有无第三人,我单手支起半边脸,好笑的望着他:“你想说什么就说吧,办公室就剩你我俩人。” 笑面佛追回目光,沉吟了一下,语调沉重不少:“我今天上午去总部拿资料,听到了些风声,大概意思与我们昨天猜测的情况没有太大区别。这个事,我觉得你还是应该找个时间跟她谈谈。” “她?”我心里一慌,根本分不清这个她到底是哪个她,傻乎乎的问了句:“谁?” “主任一门心思要往上爬,她怎么可能帮你?” “臭鲑鱼?” “她是源头,如果能让她打消返聘的念头,一切问题就都不存在了。” 源头不假,可也是始作俑者。 我静下心来一想,实在不觉得笑面佛的提议有多高明。 求始作俑者承认错误,一个不小心,就是自取其辱。 我才不要! (未完待续) 第八十八章 我叹了口气。 比起大喇叭直男式的愚蠢,笑面佛表里不一的深沉,更令人忌惮几分。 这个男人生得细皮嫩肉唇红齿白,若单单只以五官论美丑的话,他确实不难看,哪怕划到好看那一拨,也丝毫不过分。可惜,当下人对英俊的评头论足,已经严苛到容不下一丁点的大而化之。 过量的身高与过度的骨骼,不但没有让他讨到任何便宜,反成就出身材比例严重不协调这一大败笔。 注定他做不成这间办公室里最光鲜靓丽的那一个。 有底线的人,贵在懂得自知之明的奥妙,但笑面佛的自知之明总有过度之嫌。 外貌上的技不如人,让他谦虚得过分。 譬如:逢人就笑;譬如:从来不会当面反驳任何一个人。 云云。 可过分这个东西,好比一个人,为了改变身体虚弱的现状,刻意追求滋补,最终落到将身体不适加速的悲剧,是一样的道理。 再好的品德,一旦过了分,就会变成矫枉过正的虚情假意。 我们这一屋子人,谁都不是心地善良之辈,谁都长着一双能见妖魔鬼怪的火眼金睛,想让人将他逢人必笑的脸后藏着不能见人的真性情这个事实忽略掉,简直是异想天开。 即算不是异想天开,也藏着阴谋诡计。 笑面佛外出不归或出差的日子里,总能在办公室听到这样的议论。虽然他与我确实不从发生过冲突,但因我早已懂得江湖险恶,所以,我很愿意这样认为,偶尔的附和不是没有过。 之前,我提防他,如今,他要算计我,真要说起来也不见得是他突然使坏,顶多也是一个旗鼓相当。 只是我不明白,一个即将到龄退休的闲杂员工,加上一个没有办法转正的临时工,到底有什么可值得他算计、较量? 笑面佛走后的这段时间里,我除了游思妄想,再没干点别的。毛毛虫提着盒饭回来的时候,我才懊恼的拍拍脑门,今晚这个班是白费了。 我打开盒饭一看,两只眼睛杵了足有半晌。 菜色不如意,菜品更是倒胃口。 当着毛毛虫的面,我不好意思不象征性的扒拉两口。两口之后,我将剩饭剩菜收拾了打好包:“有个数据出了点问题,要等明天问过大喇叭后再重新演算,今天就到这里吧。” “仙女说明天中午之前必须拿出最佳成果,不知道……” 毛毛虫犹豫了一下。 “放心吧,现在只差那一个数据,问清楚后,不用半个小时就可以全部调整好。”我一手提着打包袋,一手拿着挎包,脸上挂着吹弹可破的笑容:“相信我,八点半之前保证交给你。” 毛毛虫的犹豫这才变得有所动摇,突然,她似是意识到了什么,脸上的表情骤然惊慌起来,挥着两只手跟我心急的解释道:“小柒姐,我,我并不是不相信你,我只是……” 从心理学角度去分析,人的第一反应属于本能反应,附加不安等情绪的后知后觉,一般被重做亡羊补牢的第二反应。 如果第一反应与第二反应存在着十分显眼的差别,那足以证明,这个人要么是不够老实要么是太老实。 毛毛虫似乎属于后者。 对付一个不老实的人,可以彰显本姑娘的厉害;反之,与一个太老实人的计较,除了说明我有刁难别人的恶习之外,再无其他含义。 “我知道你不是不相信我,只是太害怕仙女责骂而已。”不等她把这句磕磕绊绊的话说完,我拍拍她的肩膀,努力微笑着不让自己去刁难她:“其实,我也怕。” 好说歹说才将这条虫子劝回了正常人的智商。 “小柒姐,我看你晚饭没吃什么,要不,现在我请你去吃蛋糕?”出了单位大门,毛毛虫一直黏着我不放:“蛋糕店虽然离你家有点远,但打车很方便。” 我为难的咳嗽了一声:“前两天称体重胖了四斤多,所以我最近晚上不敢多吃米饭,更别说蛋糕。呃,毛铆,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毛毛虫期待的小眼神就想一盆被冷水浇灭的火堆子,黯然失色。 我记得她住市中心附近,幸好不同路。 “你怎么回去?”知道不同路,我故意指了指不远处的公交站:“我打算等公交车。” “那多费事。”毛毛虫一听,刚浇灭的火堆子不知怎的,竟死灰复燃的又烧了起来:“反正我要打的回去,小柒姐,你就别等了,跟我一起吧。”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我们好像不顺路吧?” “绕一下没关系的。” 看不出我一点都不想跟你绕吗? “还是不麻烦了,我坐公交车可以直接坐到我家小区门口。” “小柒姐,我……” 滴…… 眼见这场中国式的客套,就要演变成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拉锯战,一声汽笛在两束远光灯的强势包抄下,让人无比恼火。 夜灯下的远光灯,是一个司机最没有素质的表现。 我心里正骂着脏话,一个身影从车里钻出来,站在车头旁冲我张牙舞爪的招招手:“伍小柒,我的新车,帅吧?” 帅?帅你个大爷! 我气得像只螃蟹一样,横着走到加菲猫面前。 走近一看,才发现车子有点不对劲:“你那天看中的不是宝马吗?怎么变成越野了?” “我这两天关在家里好好反思了一下,”等我们各自在车里坐好,加菲猫将远光灯换至近光灯,两只手快活的在方向盘上打着拍子,一双眼睛在车灯似的余晖里闪烁着别样的光彩:“宝马虽好,却不够实用。呃,对了,你这同事真不用我捎她一段?”加菲猫冲路边的毛毛虫努了努嘴。 我扣好安全带,神情冷漠:“办公室不忌讳谁跟谁不好,却很敏感谁跟谁好。因为好的定义,在一千个人眼里有一千个标准,很难把握。稍不留神,就会被非议成结帮拉派。所以,我跟她最好的相处之道,是泛泛之交。既然是泛泛之交,礼貌性的征询一次即可。这个礼节,我们刚刚完成了。” 话刚说完,车子就缓缓驶至毛毛虫跟前,我不慌不忙的举起手,冲她最后挥了两下,这场道别就算彻底礼数周全了。 “狐狸,有时候你做人吧,做得太清晰了,不好。” “好不好的先放一边。”我不以为然的望着她:“你怎么知道我在加班?” “你不是发了朋友圈吗?” 我呃了一声,环顾车子一圈后,又道:“这车,是现车?” 加菲猫一顿,马上明白过来:“现车,现提,现款。一句话:我跟小金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从此相忘江湖互不惦记。狐狸大姐,安心了吧?” “两天不见,你还真大变样呀。”我揶揄道:“加菲猫小妹,姐姐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离婚那天,你是单刀赴会?” “怎么会是单刀?不还有你吗?” “呃,”我望了望车顶板:“我……貌似好像是不行了。” “你敢!”加菲猫像匹饿狼般凶残的瞪了我一眼,我打了个哆嗦:“要不,我给你找个英俊帅气的男伴?” “谁?” “白慕言。” (未完待续) 第八十九章 《红楼梦》第57回中,遭紫鹃笑话的宝玉大方替自己说了句公道话:所谓病急乱投医了。此时此刻,我不得不厚着三寸脸皮向宝玉哥哥借来这句话,再原封不动的送给加菲猫。 “呃,”加菲猫卖力吸入一口加冰的柠檬橘子茶,像盯怪物一样盯着我:“你跟他不熟呀?”问得咬牙切齿。 我心虚的笑了笑。 十五分钟前,加菲猫把我平安送达小区门口。我不过是顺口提了句:“放心,明天我一定给白慕言打电话。” “夜长梦多,还是现在打吧。” 加菲猫一鼓作气将车子停在街边,不管我同不同意,直接熄火下车,往旁边冷饮店走去。 因为熟客的缘故,n只是抬头看了我们一眼,就招呼奶茶小妹照往日的习惯给加菲猫送了一杯柠檬橘子茶,给我拿的是冰红茶。 但我今天突然有点心血来潮,招呼小妹将茶换成了奶昔,还是很女生的草莓味。 “不能说不熟吧,”我放下手机,挖了一勺奶昔,边往嘴里送边解释道:“严格来说,我跟他的交情更像一块五分熟的牛排,胜算与败率各占一半。”仓皇咽下奶昔后,又忙不迭的补上一句:“昨天之前是这个交情。” “伍小柒,你要放弃一个不爱你的男人,我举双手赞成;你想重新开始一段新的恋爱,我也不反对。但如果你的新对象是白慕言,我就真要生气了。” 加菲猫眼神中最后几分玩味突然消失了,严肃又认真的表情令我哭笑不得:“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表现得有这么饥不择食吗?” “有。”加菲猫很不给面子的斩钉截铁道。 我嘴角一阵哆嗦:“证据。” “很简单,”加菲猫不假思索道:“你一碰到爱情就喜欢换口味,譬如换成冰激凌,又譬如换上奶昔。” “说吧,昨晚到底发生过什么?” 加菲猫敲着桌子,不容置疑的下了最后通牒。 我一愣:“真是服了你。” 说完,连吃三口奶昔,安神定气后,才将昨天白慕言找我的事,以及我目前工作上所面临的困境一五一十全招了。 “事情就是这样。”我无可奈何的耸耸肩,一脸为难的垂下眼帘道:“白慕言觉得我现在应该放下一切去安慰姜北笙。可问题是,我跟姜北笙……你懂的。” 我欲言又止的叹了口气。 “男人跟女人之间的距离,不仅仅是性别上的差异,更多是因为男人和女人看问题的眼光,如果把男人的眼光比作太阳,那女人的眼光一定是月亮,永远站在不同角度,散发着不同的光芒,不肯妥协的各抒己见。你能指责太阳强势吗?不能。那你能抱怨月亮阴暗吗?也不能。所以,男人和女人之间,只有看法不同的博弈,没有谁对谁错的结论。”加菲猫左手支脸,右手拇指和食指捏着一根长长的吸管,将那半杯柠檬橘子茶搅得鸡犬不宁:“但白慕言的心情,我必须给予体谅、理解,因为那是他最好的哥们。” “这是我作为一个局外人的态度与看法。”加菲猫停顿了一下,对准吸管猛吸一口柠檬橘子茶,润完嗓子后,接着又道:“可我毕竟不是毫不相干的局外人,身为你的死党,我不得不有所偏颇的劝诫你。现在的社会,早已不是封建社会,男人也好,女人也罢,都不应该以任何理由成为任何人的附属品。亲爱的宝贝,你一定要记住,独立才是女人不被男人牵制的唯一法宝。而独立的前提,就是拥有一份自己的工作。所以,我认为你没错,当务之急就是保住工作。” 果然是英雄所见略同。 我稳住情绪,故作一脸忧伤的逗她道:“即算是一份让你感觉不到一丝一毫幸福的工作,也要竭尽全力的去保吗?” “幸福是个很奇怪的东西,”加菲猫呵呵一笑:“你觉得你不幸福,但是很抱歉,比你不幸的大有人在。不过,”加菲猫拖着长长的语调,不怀好意的眨眨眼:“你可以告诉我,这杯奶昔到底是为姜北笙还是白慕言而点?” “你先告诉我,你真用两天时间忘了魏思明所有的好?” 我不甘示弱的反手一击。 加菲猫面色一顿,尔后,咬了咬嘴唇,情绪瞬间低调了许多:“狐狸,说实话,爱情中最简单的事情,莫过于选择爱或是不爱。真正为难的是,要怎样才能将已经习惯的那个人重新从生活里剥离出去。所以,不是爱让我难以割舍,是习惯让我不知所措。” 这是一个悲伤的话题。 渐入成年的我们,对于已经养成的习惯,总是要比年轻的时候花更多的精力才能痛下决心去纠正。能否纠正彻底,似乎也因为年龄的恐慌变得没有从前那么自信。 毕竟,我们已经没有太多时间,再因一个人磨合出一个新习惯。 这或许就是为什么中年女人总是比之不及中年男人那般的敢于喜新厌旧,敢于将离婚进行到底。 幸好,我们都不愿再让这个沉重的话题,使得自己狼狈不堪。所以,对于白慕言的拒绝,我们十分默契的进行了选择性遗忘。 “我觉得现在谁的话都不可信。”后半段时间里,加菲猫专心替我分析了一切可能:“你想想,现在的消息来源全部都是道听途说,虽然有一句话是,无风不起浪,但也有一句成语叫做无中生有。所以,你眼下真正要做的不是防范谁,保持平常心,静观其变即可。” “我也知道静观其变是最好的办法,可又不想什么都不干,就这样等着坐以待毙。”我气鼓鼓的抱怨道:“如果说我有多舍不得,那绝对是撒谎。我在意的是我的青春,十三年的坚守,怎么能成为一**佞之人黑色利益下的炮灰?我的青春不值钱吗?” “如果你只是想不计后果的出一口恶气,那倒是不难。”加菲猫冷笑道。 我打了个寒颤:“你有办法?” “办法嘛,”加菲猫眼中闪过一抹亮色:“最好的就是,见招拆招。” (未完待续) 第九十章 “可问题是,”我眉头咻的一下就紧锁起来,疑惑不解道:“臭鲑鱼目前除了努力巴结仙女外,对我还是一如从前,这样算来,也就不算出招。敌不动,我怎么见招拆招?” “你凭什么认定会对你使绊子的是人,一定就是臭鲑鱼?”加菲猫似笑非笑,眼神变得有点难以捉摸:“先入为主这个思想,在一件走向尚且不明朗的事情上,发生误判的概率可达百分之九十五以上。” “你的意思是,臭鲑鱼返聘档案员的动静属于空穴来风,并不是真的?”我歪着头认真思量了一下,半信半疑道:“难道是为了隐藏好自己,故意将臭鲑鱼推出来迷惑我?这么一来,倒是将我先前的疑惑给解了。” “说来听听。” 加菲猫不露声色的抛出这四个字。 我吃光最后一勺奶昔,搁下勺子,双手横卧在桌前,认真分析道:“臭鲑鱼明年就退休,一旦事情败露,幕后之人浮出水面,但凡是一个脑子正常的部门负责人,都没有道理会好心替一个退休员工和一个临时工主持公道。这么一推算,笑面佛的嫌疑就很大了。” “我可不是这个意思。”加菲猫失望的叹了口气,没好气道:“亏你在职场混迹这么多年,竟还会幼稚到将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算计,当做一场非黑即白的儿戏看待。你呀,天真。” 蛇蝎心肠的女人,总是不缺一张貌美如花的脸。就像明明长着一张娃娃脸,看似比谁都天真的加菲猫,却是我们中间最懂得剖析人心之道的那个。 我第一次羞愧自己的智商不够用,谦虚的红着脸请教道:“小猫咪,给姐一点眉目,让姐茅塞顿开一回吧。” “眉目就像主动出击的爱情,需要一双善于观察与发现的眼睛,而不是老天大发善心强塞给你的。” 这话说得……可不就是蹬鼻子上脸吗? 我咬紧牙根,暗道一句:他大爷的,智商不过,好脾气来凑。 “纪晓岚《阅微堂笔记》中有一句叫做:事出反常必有妖。也可称作:事出必有因。你要找出作妖的人,就得先去弄明白他的动机是什么?” 我沉吟了一下,张嘴刚要说点什么,就被加菲猫了然于胸的堵在了舌尖上。 “人的复杂性,决定了动机的多样性。你不要仅仅只局限于工作这个层面。毕竟,能让人反目成仇干出落井下石这等小人行径来,绝对不会止步于一个单一的仕途。再深思熟虑一下,将他们的生活圈子融合起来,才能找到最真实的动机。” 我沉下心去,按照加菲猫的指导再深入一想,果然想出一些不一样的东西来。 臭鲑鱼的媳妇结婚前在一家私人教育机构任职,结婚后因怀孕多有不便,被动辞职在家。臭鲑鱼的儿子虽然在今年荣升为一科之长,但工龄尚浅工资并不是十分可观,且要供车,每个月不见得很富足。臭鲑鱼的老公退休已有三年,退休金一部分用来赡养八十多岁的老母亲,一半用于供养儿子儿媳的婚房。臭鲑鱼目前的工资将近五千,一旦退休,只能在三千五左右浮动。基于她这样一个情况,动机就是钱。 钱能使鬼推磨,她的动机很大。 接下来是笑面佛。 笑面佛乃典型的凤凰男一枚,通过读书这条路,走出农村成为一名国企在编在岗的行政人员。这个励志故事,听闻长久的被他家各路亲戚拿来鼓励子女奋发向上。直到两年前,他叔叔有意从我们单位下属一家子企业购入一批材料,特意请他去帮忙压压价。听说碰了一颗硬钉子,面子折得很惨。 如果这是他的动机,倒也有可能。 听完我这番分析,加菲猫略有笑颜:“孺子可教也,但亲爱的宝贝,你要记住,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你口中那两个不足为惧的人,我劝你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多多观察一下。”说完,她挥手招来奶茶妹:“给我加杯奶昔,草莓味。” 我本还在细细琢磨她话里的两个人,一听草莓味三个字,眼神不由自主的跳了一下,她见了,笑得五官有点变形:“你这什么眼神?难道是记起了你还欠我一个答案?” 迟钝了一下,我方才反应过来,惊也不吃了,干脆撇嘴无奈道:“抛开我跟姜北笙的关系不说,你觉得我会钟情于一个即将步入婚姻的准新郎?” “白慕言是一个准备结婚的不完全单身男人?” 能够让女人之间的正经事变成不正经的调侃,永远是说不尽的男人。 加菲猫一口惊呼后,脸上的表情由难以置信快速向上当受骗后的恼羞成怒转变:“这样一个价值跌破零的负数男人,你竟还打算介绍给我?伍小柒,病急乱投医也不能乱到道德丧失吧?” 我一愣,这个幼稚的女人真的是五秒钟之前那个眼神凌厉,思维清晰,见解独到的职场女强人吗? 女人的变脸,真是快到令人可怕。 “我这个人,就算闲到头上长草,也不会去做说媒拉纤的蠢事。”我聂聂道。 加菲猫轻飘飘的呃了一声,手起手落送了一勺奶昔入嘴,勺子刚从嘴里拿出来,五官就痛苦的扭曲起来。 “滋,我的牙……” 一个女人到底有多面,我挑了挑眉,递给她一杯清水。 与魏思明分居后,加菲猫突然恋上了甜食。 头两年,因急于站稳脚跟,白天的主要时间,不是在应酬中陪人抽烟喝酒,就是在各个广场抱着一叠宣传单,狼狈的穿梭。能吃甜食的时候,只能等到晚上十一二后的静夜里。 等到第三年,事业逐渐起色的同时,她的牙齿终于按捺不住的开始作妖。 前后五次去牙科诊所看牙,都是我陪着去的。 每一次都毫无新意的骂着:魏思明这个混蛋,被他害死了。 我那时才真正明白,女人突然恋上甜食,是因为爱情太苦。 一份苦爱情,赔了一副好牙齿,不知到底值不值。 “魏思明这个混蛋,被他害死了。” 加菲猫抱着腮帮子,顺口骂了句。 (未完待续) 第九十一章 加菲猫的牙痛来势汹汹且呈越演越烈之态,我决定买单提前结束掉这次茶话会。 “走吧,我陪你去找林医生。” 林医生是林医生牙科诊所的老板兼主治大夫。 三十八岁,离异,有一个五岁的小女孩,我们叫她木木。木木三岁前,抚养权归林医生前妻,三岁后,林医生前妻再婚且再孕,她那位新丈夫无时无刻都在表露嫌弃木木的情绪。 我记得那是我第一次陪加菲猫去林医生牙科就诊。 当时,诊所里除了穿着白大褂的林医生,还有他小腹微隆的前妻以及满脸泪痕的木木。 我们都是成年人,碰上这种状况,无需当事人介绍,多少都能看出一点名堂。我搀着加菲猫准备另择贤能,一脸诧异的林医生眼眸扑闪一下,那一脸的诧异立刻被一抹和煦的浅笑所取代。 我听见他说了句:“我有病人,你在这里坐等一下。”声音温柔语调平和。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一个男人撕逼撕得如此文质彬彬。 他的前妻明显就与他不在一个档次。 “抚养权变更的事,你不同意也得同意。”这个盛怒的孕妇丝毫不顾忌胎教,用力推了一把瘦弱的木木:“去,到你爸那去。” “呜呜,妈妈……” 木木哭得惨兮兮的,孕妇还是头也不回的走了。 我跟加菲猫愈发不想留在这个是非之地。 “能不能请你帮我照看一下我女儿?”林医生一边安抚着哭泣的木木,一边诚恳的望着我:“你朋友的牙齿似乎有点严重,最好是尽快处理。”许是见我眉头皱了起来,又轻声宽慰道:“我女儿很乖的,一通冰激凌就能把她拐走。” 仍然是声音温柔语调平和。 真是个奇怪的男人。 我给木木买了一大桶冰激凌,小女孩果然安静下来,还愿意乖巧的与我坐在靠西墙的沙发上慢等。 要结账离开的时候,林医生突然走到我身边,将自己女儿抱在怀里,轻轻问道:“木木,冰激凌好吃吗?” 小家伙点点头。 “冰激凌的钱我就不还了,用来抵扣这次的诊金。” 这就是为什么接下来的四次看诊,加菲猫都义无反顾的选择林医生牙科,选择让我陪诊。 “这个时间有点不合适吧,”加菲猫痛苦的抱着腮帮子:“你忘了,他家诊所晚上不营业。” “放心吧,我让他把木木带到诊所来,我陪她玩。” “那行,你先联系他一下,我去找n结账。” 一通电话打过去,好脾气的林医生果然是二话不说就同意带着木木来应诊。 曾经有过一段时间,我和加菲猫都疑心林医生是不是对我一见钟情。等到几次接触下来,彼此成为七分熟牛排式的朋友后,我跟加菲猫终于狼狈的发现,上到垂垂老矣的爷爷奶奶,下到鼻涕眼泪糊一脸的小屁孩,无一不得他欢心与宠溺。 说得更煽情一点,温柔与谦和就是林医生,林医生就是温柔与谦和。 毫无违和。 “原来是你个狐狸精勾引了我老公,不要脸的东西。” 我正准备起身,一个尖锐的女声突然高叫起来。 “请你放尊重点,否则,我报警了。” 气到发抖的n脸色大变道。 “你要报警?” 我这才看清楚,加菲猫身边不知何时站了个摩登女子,一头枯草黄的杂毛凌乱的披散在脑后,看不清她的脸。如果声音与容貌成正比,这个打上门来捉小三的女人一定有张奇丑无比的脸。 “你个臭不要脸的还敢报警?” 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啦? 一男两女三个人的丑陋爱情一旦被引爆,永远是女人在为难女人,那个最应该被惩罚的男人,却总是毫无道理的不被波及或轻易被原谅。 好像他游历在两个女人之间,真是一件多么左右为难的事。 真他大爷的不爽。 骂战升级的速度比我想象中更快。 只见那个枯草黄的女人一巴掌打在n脸上后,四五个肌肉发达,身材威猛的男人像事先商量好的一样,立刻从店外冲了进来。拿到什么砸什么,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好好一间冷饮店就被砸得满目疮痍。 店里的客人,除了我和加菲猫外,全部被吓跑了,连奶茶小妹都躲进了储存室。 “你不是要报警吗?怎么不报呀?”枯草黄的女人叫嚣着:“告诉你个不要脸的,离了我,他什么都不是。他给你开店的钱,是我的,从我这偷的。你们两个不要脸的东西,一个偷钱,一个偷人,真是绝配。” “狐狸,我们撤吧。”加菲猫靠在我肩头,小声道。 “再等……” 我擦了擦手心里的汗,第一个等字刚说完,苦心孤诣等候的人终于到了。 “怎么回事?”一身笔挺警服的曲炜带着两个同样英姿飒爽的警服同志,走了进来:“这是你们干的吗?” 喝茶喝到了派出所,加菲猫兴奋到忘了牙痛这回事。 “这就是你的第三十八任?” 因为n不愿和解,现在双方正在做笔录,我跟加菲猫作为目击证人被留在了曲炜办公室。这家伙,等曲炜一走,她那颗八卦的心就不可抑制的骚动起来。 我头痛:“小心隔墙有耳。” “是是是。”加菲猫一脸意犹未尽:“不谈这个,谈n,你说她真的是小三吗?” “她是。”我叹了口气:“那个男人我见过,看着不精明,行事作风却再是精明不过。” “你怎么这么肯定?” “因为n从去年三月份开始,一直租住在我楼上。去年十二月份,她家生活阳台上的水管爆了,我跑上去敲门提醒时,她正好不在,开门的是那个男人。当时我也以为他是n丈夫,也没太多心。十二月底,我约n一起去交物业管理费,在门口凑巧听到其他住户在议论。出人意料的是,n很坦然的承认了。” “难怪她不敢报警。”加菲猫唏嘘了一声:“你就不应该帮她。” 我也知道,对于这样的女人,不管有着怎么的理由,都不值得被同情与被理解。所以我决定这样做,并非是要帮她,我有我的目的。 只是现在还不方便告诉加菲猫。 等我们做完笔录后,n早已不见踪影。 相比看热闹的陌生人,这种情况下,彼此相熟的人反被几分不痛不痒的交情,掣肘得不好意思见面。 虽然她还欠我一声谢谢。 (未完待续) 第九十二章 比洪水猛兽还令人闻风丧胆的是流言蜚语;比流言蜚语更不可终日的是隐私被物议沸腾。 n的事,不过两日,就像一坨膨胀到被超出预期的面团,在我们小区迅速发酵,最后走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 这果然是一个畸形到已经无药可救的社会。 一方面教唆人们关起房门,用冷漠对待邻居;一方面又煽动人们对一知半解的邻居冷嘲热讽。虽然这是个暴露出与道德不能相容的劣性根的邻居,但也不代表她的尊严与人格就要受到一群不相干之人无底限的践踏。 可我到底只是一个俗不可耐的尘世人。 除了私下给曲炜打过一通电话外,我也在顾虑重重的尽量避开与n可能偶遇的所有时间节点。 “幸好,你有曲警官这样好的朋友。”林医生眼睛里的笑柔情似水,听完我对那晚惊心动魄的描叙后,这个情绪里天生缺失震惊与慌乱的男人,语气仍旧保持着一如既往的松弛有度:“猪油拌粉的味道怎么样?还正宗吗?” “呃,”话锋转变太快,我有点招架不住:“正宗,不错。”灵魂出逃般,木讷的答道。 “嗯,我也觉得不错,”林医生怡然自得的笑道:“酱油不错,浓浓的。” 吖?我蹙了蹙眉,即算已经跟这个男人熟到了七分,可他性格里的古怪,却总能给人带来耳目一新的感官。 “人家的招牌是猪油拌粉,你赞酱油味好,老板听了不一定会高兴。”我将筷子搁在桌上,店面的简陋食物的朴素让我又蹙起眉头:“虽说这餐是我请客你定点,但这个标准与请客相比,总还是太寒酸了点。要不……” “要不你再请一次,”林医生抬起头,似笑非笑的望着我:“还在这里。”温柔得不容任何人拒绝。 我忽闪忽闪着两只大眼睛,我跟林医生怎么就突然变得亲近了?我们这餐饭是不是从一开始就不应该约? 我张了张嘴,又什么都没说的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 解救n的那天晚上,我和加菲猫做完笔录已是晚上十一点多。准备回家之前,我们还是很负责任的将各自手机检查了一遍,确定林医生既没有给我们发过信息也没有来过电话。 如果不出意外,通常在这种情况下,不是等着等着把自己等睡了,就是久等不到等生气了。 两种可能出现情况,都不适合立即打电话解释。我坐在车里匆匆忙忙给他发了封道歉讯息,准备敷衍了事。却没想到,手机屏幕的荧光还未暗下,林医生的电话已经打了进来。 简单处理后,旧的一日刚好过去。 “明天上午九点记得来复诊,”林医生脱下橡胶手套,一米八的个子,弯在一米高的水池前,一边洗手一边轻道:“你这颗牙齿已经不适合再补,建议你拔掉,重新植一颗新牙。”语气轻柔,提议婉转,且自始至终都没有一句关于久等的抱怨。好似我们到得没有早一秒也没有晚一秒,而是不早不晚刚刚好。 我与加菲猫望着那个不急不躁的背影,十分默契的点点头,再摇摇头。 温柔体贴的男人总是能更容易博得女人的好感与欢心,但过分的温柔和体贴,又会成为热恋中女人疑心一个男人不够爱她的风向标。 这样的男人,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 譬如林医生。 锁好诊所大门后,加菲猫独自去后院开车,林医生抱着熟睡的木木,我抱着空荡的前胸,因为实在是无话可说,我跟林医生只好并肩站在街口静等。 一个人傻乎乎的等另一个人,只是傻。可两个人静悄悄的等一个人,不尴尬也变得尴尬起来。 我不过是对当时的尴尬有点抗拒,才决定打破沉默,主动开口跟林医生道歉解释。 他倦容浅浅的点点头,嘴角却弯弯的笑道:“你的解释好像有点长,现在时间有点短,要是你不介意,可以挑个有空的时间,找我坐下来慢慢聊一聊。我老板很通情达理的,用不着担心他不给我批假。” 我狠狠的吃了一惊,温润如玉的林医生竟然也会讲俏皮话?且这俏皮话还该死的一点都不生硬。 这个男人,莫非是坊间追捧的宝藏男孩? 一惊过后,又是一顿。 中国人嘴上讲的“坐下来慢慢说”,绝对不是让你搬出两个板凳,一人一凳,从始说到末。 我很机灵的提出过两天请他吃餐便饭。 他竟然答应了。 我也不好意思不真的过了两天,也就是今天,请他把这个饭吃了。可我确实不曾想到,做个信守承诺的人,竟会招惹上一支儒雅温柔的桃花? 可惜不是我的菜。 “有个曲炜这样的朋友坐镇,很多事办起来确是方便不少。但以后,我可不敢再麻烦他。”咬咬牙,我决定以顾左右而言他的战术,将这层即将被捅破的窗户纸,好生保护起来:“昨天打电话的时候,他正跟他的相亲对象约会,隐隐约约听出些不太高兴。不过,可以理解。” 我舔了舔发干的嘴角:“毕竟是一个不太善良的世界,有些东西说破了,就会跟打碎一只白瓷瓶一样,只能被处理掉。所以,我们才会在不同的人之间放下不同的尺度。” 林医生轻轻呃了一下:“这家店的猪油拌粉,要两碗才开卖。我之前带木木来过一次,可惜她不喜欢猪油拌粉,再也不肯来光顾。没想到,你也不喜欢吃。” 我的脸,丢得从来没有这么彻底过。 如果不是毛毛虫的电话来得及时,我都不知道我要怎么跟我屁股下坐着的那条凳子说拜拜。 林医生倒是落落大方得很,微笑着送我到单位门口后,如无事人般,轻巧的离开了。 我心里乱七八糟,等到了办公室,一切的乱七八糟都被扑面而来的噩耗粉碎得干干净净。 “你,你说什么?” 我错愕的望着毛毛虫。 毛毛虫拉着我站在无人过往的墙角,尽量压低嗓音:“具体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此事确实是莫经理将仙女叫到总部去问的。现在仙女他们都在办公室议论。小柒姐,不管别人说什么,我都相信你不是那样的人。所以,你赶快去解释解释。” 解释? 这事需要解释吗? (未完待续) 第九十三章 事实证明,处在食物链最底端的小人物,是不配拥有独立的思想去考虑需不需要解释。毕竟,博大精深的企业文化一直在强调:企业是你家,领导是你妈,我们都要爱护她(它)。 呃,试问一下,你妈想要教训你,你有抱怨的份吗?哪怕这是一件你个人的私事。 我苦大仇深的叹了口气。 大喇叭和臭鲑鱼不愧是用灵魂在八卦的神级人物,我不过是中途出来,上了个两分半的厕所,等我再回去,刚走到虚掩的门口,就听到这对男女在用亢奋的声音高谈阔论。 “我早就知道她有问题,”臭鲑鱼口里的这个她,若不出幺蛾子的话,应该是特指本姑娘我:“不然,怎么可能拖到三十多岁还不嫁人?” “问题肯定是有问题,但应该不是嫁不嫁人的问题。你忘了,她是刚从北京度完蜜月回来的,人家已经嫁人了。” 说话声音跟打雷一样,恨不得一方圆之内的人都能听到,这个蠢货不是大喇叭还能是谁? “嫁人是嫁了,但嫁个什么人?为什么嫁得这么突然?那就不好说了。” “话也不要说得这么难听。”笑面佛呵呵两声:“伍小柒虽然是闪婚嫁人,我们也确实没有见过她丈夫,但因此就认定她的作风存在问题,这还是很不理智的。说不定,她真就只是单纯的不想介绍给我们认识?” 如果有人对你的诽谤,直来直往有如臭鲑鱼和大喇叭,那么恭喜你,你的敌人很低级。对付低级弱智商的人,你只要不予理睬就能轻易推倒她或是他的攻击。可如果有人对你的诋毁,是披着理解与体谅的外衣宛若笑面佛,那也要恭喜你,你的敌人是个高级黑。能够被高级黑的心怀叵测者盯上,至少证明你也是个不错的人。 我靠在门口,阿q意识简直快要爆棚了。 “闪婚能有几个正经的?”受到笑面佛的引诱,臭鲑鱼的反应果然更加激动起来,只听她拔高音量,囔囔着:“还不想介绍给我们认识?哼,我都怀疑她是不是真结婚?” “对呀,”大喇叭似是在腿上拍了一拍:“哪有度蜜月不拍照发朋友圈的?我敢肯定,她这个婚半真半假。” “你又说笑了。什么婚能半真半假?难道他们还玩有名无实假结婚的戏码?” 我去你大爷的,这笑面佛什么时候成我肚子里蛔虫了,一猜一个准? “小柒姐是去厕所,又不是不回来了,你们这样议论,万一让她碰巧听到,多不好。” 在一堆恶臭中,听到这样一句既不存在主观上的偏袒也没有随波逐流的公道话,我既然有点小感动。 可小感动改变不了大局势。 我转身往回走,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茶水间。 与其烦闷,不如煮杯又黑又苦的咖啡提神醒脑。 长长吐完一口气,我挽起袖子弯腰从橱柜里把半自动咖啡机拿出来,刚清洗完该要清洗的部位,通上电。毛毛虫就走了进来。 “小柒姐,你真不打算主动去跟莫经理解释一下?”这个我并看好的同事,一脸担忧的望着我。 我歪着头思忖:锦上添花是情谊,雪中送炭是真情谊。这个节骨眼上,她还愿意摈弃躲躲闪闪的自保情结,像个襟怀坦白,表里如一的老实人,积极主动向我身边靠拢。这样的人,如果说她有多坏,藏了多少心眼,撇开以前不说,从她孤身一人在办公室里替我说出那句公道话开始,我已经没办法再怀疑了。 这大概是因为恰好发生了n的事,恰好我又懦弱的选择了一个不够光明磊落的态度。 但成年人的忧伤从来都是一码归一码。 她愿意在我陷入流言蜚语时,放弃落井下石,我感怀于心。但并不代表我就必须好心采纳她的建议。 “今天是三号,对吧?”眼见半自动咖啡机上的蒸汽阀门,比急躁的中年人还要不耐烦的喷着水汽,一边懒洋洋的动手关阀门,一边心不在焉道:“五一劳动节的最后一天,说好的小长假,可惜又过成了去年的模样。毛铆,你有想攒齐假期非去不可的地方吗?” “小柒姐,都火烧眉毛了,你怎么还……” “小柒,”毛毛虫的担忧刚表露到一半,大喇叭就像七月的雷阵雨,呼啸着来了:“仙女让你现在去见她。” 呃,大概是商议出了结果。 我瞟了一眼出水口,距离一杯咖啡泡好,只剩一步之遥,好遗憾。心里默道之后,转身往仙女办公室赶去。 “伍小柒,你偷偷跟我说句实话,到底是不是真的?” 我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在前面,大喇叭幸灾乐祸的紧跟在后。 “竟然是偷偷,那你喊这么大声做什么?” “你看看你,又冤枉我了不是?”这蠢货摩拳擦掌的跳到我眼前,继续不懂收敛的高声喧哗:“我这不是大声囔囔,我是肺活量大。唉,你别走这么急嘛,同事几年,彼此关心一下不是最起码的办公室交情吗?” “谢谢你的交情。”我猛地站定下来,侧头横切了他一眼道。许是横得有点狠,又或许是切得太过用力,大喇叭的身体似乎微微的颤栗了一下:“你,你能别这么望着我吗?瘆得慌。” 我冷哼了一声:“那你能别这么跟着我吗?烦得很。” 不予理睬是基本手段,想要彻底挫败敌人,获取胜利,偶尔的疾言厉色也是必不可少的。 甩掉大喇叭后,我轻轻叩了三声:“主任,我是伍小柒。” “进来。” 吱嘎一声,我推门而入,再又吱嘎一声,门就被我很小心的关上了。 “事态紧急,我就不跟你拐弯抹角了,”仙女从老板椅里站起来,走到窗台下的茶水柜盘,从大大小小十来个零食罐子里,挑了个紫红色的,又坐回到老板椅里:“关于你前晚去派出所做笔录的事,我也好,莫经理也好,我们都已经查明清楚了,与你无关。”尖锐的语气停了一下:“虽然与你无关,但影响还是产生了,而且很恶劣。伍小柒,我会批评不分青红皂白就拿这件事乱造你谣的人,可你也不是完全没有责任。你明明知道那个n跟你住一个楼的一个单元,就应该要预想到今天这个局面,学会避嫌。”尖锐的分贝突然又高了一个g调:“基于此,公司决定委派你一个新工作。具体莫经理会派人跟你说,另外,为了消除影响,部门会在明天晚上聚餐,你丈夫必须参加。” (未完待续) 第九十四章 给你打了三个电话,都是无人接听。如果忙到没有察觉,我很抱歉打扰了你;如果因为成见故意不接,我同样很抱歉的请你暂时把成见放一放。我是真有急事相商。 之前我朋友戏弄你的事,我在这里替她向你道歉。我这样说并非是为博取你的同情,从而取得你的谅解。我朋友那天遇到了几个令她情绪崩溃的人,一时失控,才为难你的。虽然,先人多番教导我们:已所不欲勿施于人。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大人不记小人过,就此原谅她。 如果你觉得原谅她让你感到十分勉强,那就请你继续记恨她吧。望回复。 看来是我多心了,你不理不睬的根源应该不是我朋友。你不回答,我就当你默认了。 既然惹你生气的不是我朋友,那就是我让你不愉快了。所以,你一声不吭,是故意的。这可真遗憾,我今天要商量的事不能有半点耽搁,所以,请你像个对妻子负责任的丈夫那样,赶紧回复我一句吧。 你要是对我上条讯息中提到的丈夫责任有所反感的话,我跟你道歉并愿意将话收回来。我想我真正要表达的意思是,请你像个朋友一样,帮帮我。可以吗? 我大概是等不到你的回复了,没关系,该说的话我仍然要说:姜北笙,明天能回来一趟吗?晚上我们部门有个聚餐,领导要求带家属参加。我没办法拒绝,请你配合。 实话跟你说了吧,明天晚上的聚餐就是一个鸿门宴,我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因为这关系到我工作还能不能保得住的问题,所以,请你看在我如此低三下四的份上,别跟我计较了好吗? 姜北笙,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介怀? 我错了,我不应该冲你发带脾气的语音短信。我道歉。 姜北笙,最后一次,可不可以请你别让我变成所有人眼中可怜又可笑的疯女人? …… 从晚上六点一直不间断的持续到晚上七点半,我忘了吃晚饭,忘了洗澡,唯独没有忘记让自己像个不愿被婚姻出局的弃妇一样,锲而不舍的给姜北笙打了十一个电话,发了十九条微信。 我屈膝抱头的窝在沙发里,不停的问自己:人与人之间,为什么计较总是比宽恕更容易成为操控人心?到底是有多深的仇恨,可以让一个男人在面对十一个电话十九条微信时,做到铁石心肠的不管不顾? 芸豆说得没错:身为女人,绝对不要去争取一个变了心的男人重归家庭。这个道理,就跟妄图对一个心胸狭隘的男人抱有希望是一样的自欺欺人。 如果说今天之前,我仍侥幸的对姜北笙残存着几丝不切实际的悸动,那么此刻,我可以庆幸的告诉自己,这几丝不切实际的悸动终于被姜北笙决绝的斩断得干干净净。 第二天早上,我带着一脸憔悴敲开了仙女办公室的门。 “虽然是我临时取消了你的婚假,但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这个借口根本没办法成为你丈夫不参加聚餐的正当理由。”听到我的婉拒,仙女果然不乐意了,眉挑得高高的,就像她高不可攀的骄傲一样,让人望一眼就能生出无数反感:“你要明白,我出面组织这次聚餐,不是让你难堪,也不是想窥探你的私生活,我是在帮你善后。” 这样的苦口婆心,又何尝不是另外一种蛇蝎心肠? “你听不到那些风言风语吗?你不知道合作单位会在这几天来公司考察吗?” “对不起,主任。” “我不要对不起,我要没有闪失。” “对不起,主任。” 寒窗苦读十数载,今天才知道,在某些人面前,读再多的书,也会贫瘠到令自己随时陷入哑口无言的窘境。 “有没有考虑过,去子公司锻炼锻炼?”一番沉默后,仙女精明的望着我,从我的视觉角度回望过去,我看到的只有不愿收敛的算计:“莫经理给你安排的新工作,我昨天稍微留意了一下,不能说不好,也不能说你去了就一定适应不了。具体情况,我也不好过多透露。你毕竟在我手下工作了几年,我不是一个不近人情领导,所以,你就当多个参考,回去好好想想。” 她撩了撩额前的刘海,语气平静许多:“晚上的聚餐我会通知毛铆,让她告诉大家,聚餐延期。具体延期到什么时候,等你明天下班之前把最终决定告诉了我,我会重新敲定一个好日子。希望那个时候,你丈夫已经结束了在北京的工作。” 我没有感情的笑了笑:“谢谢主任。” 子公司说得好听点,是锻炼;说得现实一点,就是下工厂。仙女这条多出的路,不过是在变相的赶我走。 我没那么蠢。 下班后,放弃了陈一分的班车,沿着回家相反的方向,走得漫无目的。 一个小时后,竟不知不觉的走到了林医生心心念念的猪油拌粉店。昨天没注意,今天再来,我特意将店内打量了一番:来吃粉的不是成双结对就是一家三口,或是呼朋唤友的局,确实难得一见像我这样独自一桌就餐的食客。 难怪林医生会认为一个人点两碗粉是可怜的。 我苦笑了一下:都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不知道我的可恨之处到底是什么? “一个人?” 从后厨窜出来的女老板,笑脸盈盈的给我端来一杯清水道。 我赶紧结束发呆,没精打采的点点头。 “想吃点什么?” “两碗猪油拌粉。” “还要上点别的吗?炒菜之类的,需要吗?” “不需要。” “好咧,稍等。” 不到五分钟,让我稍等的老板娘一手端着一碗粉,热气腾腾的回来了。 “小妹,我们家店小,跟人拼个桌没关系吧?” 老板娘麻溜的卸下碗,我抬手从筷篓子里抽出一双筷子,淡淡道:“没关系。” “多谢哈。”老板娘笑着扭过头去,原地招呼了一声:“林医生,麻烦你来这里坐。” 人与人的缘分,有个时候,蹊跷得只能用奇怪来形容。 我望着林医生温和的面孔,林医生望着桌上两碗未动的猪油拌粉:“呃,我明白了,你不喜欢酱油,你喜欢猪油。”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未完待续) 第九十五章 就跟模样俊俏的人出言不逊是个性,而非无礼的道理一样,斯文人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不是胡说八道,是雅趣。 我抿了抿嘴,一股暖流从寒潭似的心底默默回升。 说起来,跟林医生也是相熟将近三年的老朋友,从前不觉得,今天才意识到,过去三年的情谊竟还不如这两日亲厚。可见一个人要在另一个人心里刷存在感,还真就不能单纯的用时间长短去论输赢。 “如果我说,”满嘴雅趣的文儒医生,单手支起下巴,语气淡淡的:“麻烦你分一碗粉给我,你会怎么想?呃,我倒希望你是认为我小气,而不是夺人所爱。” 这个奇怪的男人越来越有趣了。 我噗嗤一声笑了,推了一碗粉过去:“一直以为林医生是个宽厚的人,没想到,计较起来也是一点都不含糊。”阴转多云的好心情让我也不忘取笑他。 “能够在计较的时候好好计较一下,说明我们还很年轻。”林医生目光微垂,嘴角上挂着一轮淡淡的浅笑,边拿筷子搅拌碗里的粉边道:“冷掉的猪油拌粉,就吃不出酱香味了,要是不介意的话,请给我十分钟吃粉的时间。有话,我们吃完再说。” “你这是在变相的嫌我话多?” “我更愿意认为我是在变相的劝你吃饭。” 哈?我眨了眨眼,笑容就像一潭死水僵硬的粘贴在脸上:“你,你劝人的方式还,还挺独特的。” “没吓到你就好。” “不会,不会。” 我狼狈的低下头,嘴上说着不会,心里却暗道:不会才怪。 这顿无言的晚饭用完后,我不过六分饱,但看林医生不似有加餐的打算,也就没有吱声。 沿着回家的街道,我们走得不急不躁,自打林医生说了句:我们来聊天吧。闲话就有一搭没一搭的从我们各自的嘴里断断续续的蹦出来。 忘了是如何开始的,说着说着,就说到了我无辜被n波及的恼火事。 “一夜之间,我从一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女,变成了同事口中那个被正室打进派出所的小三。你说冤不冤?气不气?” 如果人非要无聊到给自己的七情六欲分别打上一个专属标签的话,那愤怒的属性一定是话痨。 发完办公室那群妖魔鬼怪的脾气,我脑子抽风般,嘴一瓢,就把我和姜北笙假结婚的事全瓢了出来。 “虽然是协议结婚,但结婚证是真的,他这个丈夫也是真的。身为丈夫,竟然为了怄气,眼睁睁看着自己妻子遭人构陷,名声受损,这种男人算什么男人?” 话刚一出口,空气就突然凝固了,似乎有一个天大的秘密被一个口无遮拦的蠢女人随意泄露了。 那一刻,我清晰的感觉到,心跳的声音,漏了一拍。在差点就窒息的憋闷中,我惴惴不安的侧过头去,双眼无神的望向随我一道停下脚步的林医生。 “呃,”四目相接中,他微微蹙了蹙眉,脸上却没有吃惊也没有慌乱,眼眸的停滞也只是象征性的出现了一下,一下之后,转瞬即逝,眨眼再看,又是一眼笑意盛开:“不算男人的话,那就是没长大的男孩。辛苦你了。”淡淡的语气似乎在暗示,我假结婚的事,他早就知道了。 可我结婚的事,并未跟他提过,更别说假结婚。他现在这个反应,若要让我不在意,绝对是癞蛤蟆吃天鹅肉,痴心妄想。 “你,你怎么会知……” “我记得那天晚上,”我刚问话刚问到一半,林医生突然温和的将我打断:“你们去派出所录完口供回来,已经很晚了,没道理还会碰到熟人吖?” “我确实不曾碰到过熟人。” “没有被外人撞见,那应该是曲警官不小心说漏了嘴。不然,你们领导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林医生这似有若无的话,像一把铁锤,重重砸在我的脑袋上,只见电光火石间,一个面目模糊的男人如同水落石出的答案般渐渐清晰起来。 我叹了口气,这大概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吧。 让n担负小三之名与我有过一面之缘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莫经理的弟弟。 严格说起来,我跟他在n家的那次见面,其实是第二次见。第一次见是在前年初一的下午。根据惯例,每年的节假日公司都要安排人员留守值班。大年初一这种特殊的日子,自然要留给我这个特殊的人才。 只是没想到,那一年的初一,莫经理突发奇想跑来慰问坚守工作岗位的值班人员,替他开车的正是他这位好弟弟。听说,这是因为莫经理晚上要赶回老家与父母团聚,为了省事,才让他弟弟当了一回司机。 原以为对那次见面留有印象的只有我一人,所以才想借着帮助n的机会,顺上莫经理弟弟这根藤,替自己在莫经理面前讨个人情。 可惜,技不如人,反让人倒打一耙,落得一个吃不了兜着走的凄凉下场。 “原以为只是一次单纯的张冠李戴,”我幽幽长叹:“我爸说得对,做人应该堂堂正正,不应心存歪念。看看我,就是最好的例子。为了保住工作,别有用心的帮助n,活该被莫经理算计,活该倒霉。” “那你真应该好好感谢一下这位莫经理。” “哈?”我像吞了一只绿头苍蝇般,向这个儒雅的男人递了个厌恶的眼神:“你,你当真?” “当真。”林医生无比坦然的笑了笑,继续说道:“你想想,他为了打消你心里的歪念,抢先你一步做了个坏人。这样一个杀身成仁的领导,难道不值得你感谢?” 我突然觉得,我没有告诉他我结婚的事,他却能够未卜先知的算到我假结婚,似乎也不是一件那么难以理解的事了。 毕竟,一个脑洞比虫洞还大的家伙,会有什么秘密是他猜不到的呢? 我撇撇嘴,心里有点后怕,不敢再深谈下去。这个话题就这样虎头蛇尾的戛然而止。 便悻悻道:“林医生不打算再婚吗?” 从一个问题突然跳到另外一个完全不相干的问题上,非一般的林医生果然不感到突兀的轻轻一笑:“本来有过,后来没有了,不过,现在似乎又有了。” 俗语有云:错不过三。 前面我已经闹过两次自作多情的乌龙,这一次,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傻到再犯浑。 不以为然的顺口接了句:“再婚的时候,记得通知一声。”他听完,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我突然记起自己结婚没有通知他,以为他是在比较,赶紧又补上一句:“我们不是朋友嘛,朋友结婚,怎么能不通知?” “呃,”他释疑的一笑:“那等你有空的时候,我约你一起来吃猪油拌粉。” 为什么我会有种鸡同鸭讲的酸楚? 是错觉吗? (未完待续) 第九十六章 回家以后,我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让歇业好几天的三八群聊团立刻上线营业。 从被小三到猪油拌粉,我汇报得没有一点藏私。 加菲猫最先沉不住气,戳了个狗头送给我:活该你倒霉,连我都瞒。 我赶紧端正认错态度,又乖巧又讨好:希望各位姐妹成全狐狸一颗知错就改的赤子之心。 俏皮话说得不错,敢问是林医生的治疗方案起了作用,还是自我救赎的勇气迈入了一个新的里程碑? 芸豆火力全开,配上两个斗大的问号气势汹汹而来。 我略微迟疑了一下。 如果要问这个天天都在变化着的世界有什么是亘古不变的,男女关系一定是榜上有名。这个老不死的话题,从人类出现的那一刻开始,就被一代又一代的痴男怨女津津乐道至今,且还呈长盛不衰之势。 所以,芸豆的试探,我可以理解,但不能接受有夫之妇勾搭离异大夫这种烂俗的人物设定。 稍稍琢磨后,飞快打出一段话,表明立场:虽然我并不排斥林医生,但不代表我要去招惹他或是让他招惹。至于自我救赎,目前还高攀不起。实话实说吧,当我意识到这件事的幕后黑手,不是某位如狼似虎的同事而是莫经理本人时,确实松了口气。因为我清楚的知道,莫经理不同于那些想让我立刻滚蛋的同事,他只想让我在n的事情上闭嘴,性质的不同决定了我心态的不同。 你这个想法,十分符合鲁迅先生口中那个“中国人的性情是总喜欢调和,折中”的说法。但别忘了,先贤孔子有言在先: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你悠着点吧。 芸豆换上一副怒其不争哀其不幸的口气,说得我心里就像一只被拔光毛的鸡,凉飕飕的。 还是蚊子体贴,懂得爱护我这只情路与仕途都多舛的狐狸:用实事求是态度来分析,林医生再好,也只能成为一桩见不得人的风流事。芸豆,我们是正经人,这种玩笑不适合再开。 我赞同的蚊子的看法,况且目前狐狸的危机并未解除。 加菲猫公正严明的发来一句公道话。 我感激不尽,发了颗红心送给我三位可爱的死党,就闲话少说的进入正题:从仙女提出让我去子公司锻炼的建议来看,至少可以肯定一点,莫经理的新安排并没有离开分部。只要能留下,去哪个部门我都可以承受。 加菲猫白眼加持:狐狸,你说的这些不是危机,是现状。我所指的危机是,莫经理为什么要亲自对你下场开撕?难道你们都不觉得奇怪吗?n明明是跟莫经理的弟弟有染,又不是跟他,值得他这样狗急跳墙的冲出来维护吗? 说不定n真正的情夫就是莫经理,为掩人耳目,才特意让自己的亲弟弟打掩护? 这种网文才惯用的狗血桥段,也只有热衷于言情小说的蚊子想得出来。 加菲猫发来一个不失尴尬的笑脸:不排除有这个可能,但应该不是。 芸豆脑子转得飞快,一针见血,让人不得不服:如果是,莫经理不会小打小闹一场后,又主动鸣金收兵。狐狸,我劝你暂时最好避开那个叫n的女人。因为我相信,莫经理这样行事,她不可能不知道。知道却不阻止,足以证明她充当了帮手的角色。为虎作伥者绝非善类,无论你现在是真关心还是假情谊,一旦你向她靠拢,她都只会认定这是你报复的手段。为求自保,她肯定要跟莫经理求助。到时候,让你去子公司锻炼,就不是一个温和的建议,而是一个成熟的决策。 职场十二年,我早就明白,人与人之间最牢固的牵绊,是利益牵绊。不管n与莫经理存不存在感情纠葛,利益牵绊绝对是毋容置疑的。 我一个被生活欺负得只能苟延残喘的小人物,不会蠢到被领导暗算一次,就吵着要去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毕竟,现实教会我们的不仅仅有内流满面,还有面包与低头。 我心情沉重的写道:莫经理这次动手,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从来没有优势与劣势,只有先下手为强的先机。但令人讽刺的是,如我这样的小人物,先机却是鸡肚子里的蛋,还没孵出来,鸡就被人按到了砧板上,而斩断鸡脖子的却不是人,是特权。 这番话一出,人人都是悲伤的。 因为我们都不是握刀的那个。 第二天早上,陈一分一见我就忍不住揶揄道:“你这个人让我说你什么好?十多年不沾红尘事,刚一结婚就惹上这种风流韵事。唉,伍小柒呀伍小柒,你什么时候才会明白,有些人注定是你不能得罪的。” 能在混浊中听到一个清晰的声音,我应该高兴,但我听完这些话后,实实在在的心惊胆战起来。 “你,你别乱说话。”小声提醒道。 陈一分吃吃一笑:“放心吧,车上没人,空的。” 怎么可能? 我赶紧爬上车一看,立刻傻了眼:“今天不要上班吗?”说完,在靠近驾驶座的前排,找了个方便说话的位子满心疑惑的坐了下来。 陈一分关上车门,慢悠悠的开着车子向前:“难道没人告诉你,今天有贵宾来集团考察?” “听仙女提过一嘴。”我漫不经心道:“可这跟大家不坐班车有什么关系?接待贵宾最少也得主任级别,他们积极给谁看?” “知道我为什么愿意把你当朋友吗?”陈一分回头给了我一个挑眉:“因为你够蠢。只有跟比自己更蠢的人做朋友,才不会被朋友算计。” “虽然我打心底不喜欢‘蠢’这个字,但破例一次,就当你是在称赞我吧。” “行,凭你这份大气,我也不能不透露个小道消息给你。” “你知道莫经理要把我调去哪个部门了?” “不知道。” “彻。”我白了陈一分一眼,僵直的身体立刻松懈下来,无力的瘫靠在椅背上:“我现在就想知道莫经理打算如何安置我,其余的事,在本姑娘眼里都算不上小道消息。” “狂妄自大很容易被打脸的,伍小柒。” “脸?我还有脸吗?” “很快就有了,不但有,还是贴着金片的高级脸。” 我这辈子,除了有过天上掉鸟屎的倒霉运外,还真不清楚从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究竟是个什么味。 陈一分的话,我若信以为真,那就真是蠢到无可救药了。 (未完待续) 第九十七章 临下车前,这疯子故意将我堵在门口,开始耍无赖:“伍小柒,真不打算买包烟给我抽?” “一个堂堂正正的国企司长,竟然没脸没皮的讹诈临时工,你好意思吗?”我神思倦怠的打打哈欠伸伸懒腰,满嘴讥讽道:“别不拿我们临时工当人看,滚!” “你也是在我面前才敢牙尖嘴利横行霸道,行,所谓一物降一物,我陈一分就让你降一回,这次,免费馈赠。”说完,这货挪过身去,我赶紧下车,才走到与他并肩的位置,毛毛虫赶着去投胎似的,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小柒姐,快快快,贵宾团马上就到我们这里了,仙女现在要查岗。” “哎呦我滴妈,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我叫苦不迭的撒腿就跑:“陈一分,本姑娘今天大发慈悲,暂不降你这只妖,识趣的话,就赶紧从我眼前消失,滚一边去祸害别人。” “哎,怎么说话的,你给我回来。” 陈一分跳起脚在我身后叫嚣着。 我又不是真傻,怎么可能回去?脚下生了风般,跑得贼快。 “小柒姐,你跟陈哥的交情可真好。”毛毛虫跟着一路狂跑,气息十分不稳,却也不忘羡慕道。我笑得满不在乎:“我们那一年新进公司的人里头,除了我跟他没混出半点名堂外,其他人最不济的也是个副主任。所以呀,这不是交情,这是物以类聚。” “他哪是混得不行?”毛毛虫喘着粗气,艰难的说道:“他是不想。” 听说成功的人,都是一群操守着“细节决定成败”的家伙。想来,我的人生如此失败,大概就在于我总是能完美的忽略掉所有可以助长成功的细节。 毛毛虫这句话,我若稍微多个心,或许我的前途也可以走向另一翻天地。至少,不会被仙女当场喝住。 “毛铆,你先回办公室去准备。” 毛毛虫怯生生的应答了一声,离开时,步子迈得飞快。 “伍小柒,昨天让你考虑的事,有结果了吗?” 仙女今天穿得格外精致,白色丝绸衬衫一丝不苟的扎在绿色鱼尾裙里,奶白色的尖头高跟鞋让身材比例呈现出最佳视觉效果。如果她能像见到莫经理一样,冲我露齿一笑,哪怕不笑得那么卑躬屈膝,只是将嘴角微微一扬,我敢保证,我一定也会跟绝大多数男人一样,对她的美貌挪不开眼睛。 可她显然对我的爱慕存在着一种嗤之以鼻的偏见,所以更愿意冰冷着一张脸,永远挑剔的斜视着我。 “主任,谢谢您的抬爱与关心,但我认为,我这样的身份再加上我这样的年纪,已经不适合去子公司锻炼了。如果这是一次机会,还是请主任将机会留给有前途的同事吧。” 十二年来,我先后伺候过五任领导,不一样的人却有着惊人一致的对下态度。长期的打压,终于让我在铁打的特权面前,默默习惯在每一次不公平的呵斥面前唯唯诺诺。 久而久之,我都忘了要如何替自己辩驳,才算一个有尊严的人。此时此刻这番底气,别说仙女被吓到了,就连我都有种如梦如幻的不真实感。 “哼,”仙女回过神后,眼神毒辣,脸上被气得青一块紫一块:“你,你这是不满意我的安排?”恼羞成怒的呵斥道。 “我,我没有……”膝盖跪久了,果然很不习惯突然的站立,我又变回了那个只会支支吾吾去解释的卑微角色。 “没有什么?”我的卑微并没有换来仙女一丝丝的好心情,她的蛮横仍旧让她嚣张的将我直接打断道:“伍小柒,昨天我让你将手头上的工作全部移交给毛铆,你移交了吗?”吗字余音还未落下,这个已经呈现出气急败坏的女人,又烦躁不安的自相矛盾起来:“现在不是让你汇报的时候,你给我记住,没让你说话,就不要在我面前张开你那张嘴。” 我今天一定是吃错药了,得罪谁不好,偏偏得罪这个女人。被这顿无名之火烧得面目全非的我,忍不住在心里埋怨自己:伍小柒呀伍小柒,你都被人欺负了十二年,还有什么不能忍什么不能受的? “主任,对……” “别叫我主任,我不是你主任。” 你大爷的,我咬咬牙,只想尽快息事宁人:“主任……” “别以为我跟你一般见识,才不肯听你叫‘主任’这两个字。”仙女将我的心思无情戳破后,嘴巴越发像一挺机关枪,噼里啪啦根本不给人任何说话的机会:“统计部是个什么地方?不过是给那些永无出头之日的人养老送终的太平间。说好听点是个部,其实就一间二十平米不到的屋子。能有什么出息?” 虽然这话说得有点恶毒,但也并非全无道理。 统计部从人员上划分,属于人数众多的大部;若以实力来论,也就比门卫老宋好一点。 不知道是从哪朝哪代哪个王八羔子手里开始,但凡有快要退休,又与领导不对头的硬骨头,最后都以各种理由被分配进统计部等待退休滚蛋。截至目前为止,统计部共有二十八员大将,一年内退休,七人;两年内退休,八人;五年内退休,二十七人。剩下一个活蹦乱跳的张盛,又当主任又当办事员才勉强撑起这片天。 呃,这么个部,确实没出息。 “既然你对我的好意不领情,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伍小柒,莫经理交代了,从今天开始,抽调你去统计部给张盛打下手。今天午休或是下班的时候再来办公室清理私人物品,现在是上班时间,不适合做私事。” 哈?我下巴差点就掉到了地上,暗道:莫经理难道跟我一样,吃错了药? 坐在四楼统计部的办公室里,我双手支着下巴,发呆发了足有小半个上午,却还是想不通。张盛时不时的从我左边瞟来一眼,大概是想知道,我这个疯究竟要发到什么时候。 一晃,就到了午饭时间,张盛手握那只泡着枸杞红枣茶的玻璃杯,一掌劈在我办公桌上:“伍小柒,稍微嘚瑟一下就行了,下午再这么没完没了的,我可头一个不高兴了。” 我如梦初醒,回眸望着张盛,心里就跟吃了蜜饯般,甜甜一笑:“这位女菩萨,请原谅信女……” “得了得了,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特拉仇恨?”张盛规规矩矩的白了我一眼:“上午就算了,下午你要是敢继续这样不做事的等下班,小心我把你扔出去。” “盛姐,你生气的时候为什么也可以这样美丽动人?” “呵,看来是真疯了。”张盛摇摇头,走了。 (未完待续) 第九十八章 吃完午饭,我刚与张盛并肩走出食堂大门,她似是突然想起什么,停住脚步勾头从包里翻出一串钥匙:“明天我要去总部核实数据,不会到办公室来。你要是不想明天进不了办公室,今天午休就去把钥匙配好。喏,最长这片是开办公室门的,套着蓝色外壳的是保险柜钥匙,四片看起来一模一样的是墙角那只档案柜的,剩下这三片,你取下来就行,是你办公桌三个抽屉的钥匙。” 本还打算趁着中午大家回家午休的空隙,偷偷回大办公室清理个人物品,这么一来……算了,干脆拜托毛毛虫代为收拾一下吧。 我接过钥匙暗自琢磨着。 “下午上班的时候,记得打个添置办公用品的申请报告。”张盛拧开茶盖,喝了一口枸杞红枣茶,继续说道:“需要什么就全部罗列出来。这是第一点要记住的,第二点就是,因办公室场地有限,无论你罗列出多少必需用品,最后能被通过的绝对不会超过两样。” “话虽有点自相矛盾,但规章制度就是规章制度,身为前辈理当据实以告。”大概是看我听得一脸懵圈,张盛又不耐其烦的解释道:“既然说到了这里,索性把话全说开了。伍小柒,我就这个性格。要是你以前也跟别人一样,对我的性格有过嘲笑,没关系,毕竟那时候你我不是一个办公室的关系。但现在竟然是了,嘲笑什么的,你切记你只能放在心里,千万别让我瞧见或是听见。否则,我一定会刁难你。” 呃,能够把对他人的恐吓与打压,直接到这个地步,张盛也算是奇葩中的一股清流了。我虚虚一笑,比起一团乌烟瘴气的浊流,好歹这也是一股清流。知足吧。 便诚心诚意的向张盛道了个谢。 出了单位大门,好巧不巧正与开着私家车准备回家睡午觉的陈一分碰上了。 这货立马摇下车窗玻璃,睚眦必报的大喝一声:“妖怪,你陈爷爷在此,还不速速前来受死。” “我呸你大爷的,还爷爷呢?”我扯着嘴角横眉冷对。 “呦,瞧瞧这幅要上天的样子,不就是一个统计部吗?至于高兴成这样?”陈一分从窗户里伸出一只手,轻轻在车门上拍了拍:“上车。” 我也不跟他客气,一屁股坐上了副驾驶:“知道哪有配钥匙的吗?把你姐姐我好生送过去。” “你这个女人,不要总是不知好歹的把你陈爷爷的好心当驴肝肺使。”陈一分瞄了我一眼:“你就不想知道,前一天还被人诬陷成小三,谣言传得满城风雨的你,为什么会在一夜过后又被狗屎运缠上?” “没想过,”我撇撇嘴:“难道这里面还有文章?” “早上就不应该逗你。”陈一分神情一顿,尔后,竟莫名其妙的懊恼起来:“俗话说得好,开弓没有回头箭。这事既然已经这样了,你就记住一点,老老实实呆在统计部,别整天摆出一副鸡犬升天的嘴脸就行。” “你这哪是让我别问,这明摆就是勾引着我来问。”我歪头斜眼不满的睥睨了他一眼:“用我们十二年的友谊命令你以最快的速度,把你偷听的那些小道消一五一十交代清楚。” “怕了你。”陈一分左寻右找,才在街面上找到一个车位,停车没熄火,侧脸与我认真问道:“臭鲑鱼想要返聘的事,你应该知道吧?” “听到过一点不实的风声。” “没有什么不实,是真的。”陈一分说完,顺手打开天窗,从裤兜里掏出一包烟,点了一根,狠狠吸了一口,才又道:“从前对臭鲑鱼照顾有加的那位大领导虽然退休了,但他的影响力还是存在的,毕竟,经他一手提拔的嫡系部队,还有几位在高位上。臭鲑鱼的请求一直没有被最后敲定,关键还是莫经理没点头。” “莫经理不认同?” “没有什么不认同,不过是领导层面分属不同阵营的两派人马。” 原来是狗咬狗一嘴毛,我不屑的翻了个白眼。 “你也知道,目前分部的管理权控制在莫经理手上,臭鲑鱼想要成事,除了莫经理临阵倒戈加入到大领导的阵营外,再无其他办法可想。” “这么说,”我混沌的思绪略微清晰起来:“因为两派势力相互制衡,所以根本没人能抢得走我的饭碗?” “本来是这样。可你现在不是出来了吗?” 哈?我张了张嘴:“禽择良木而栖,我择良人而伴,这还错了?” “鼠目寸光。”陈一分吐出一串烟圈,叹着气道:“莫经理能否继续掌控分部,就在于他这次能否成功延长政治寿命。职场权力之争,比任何一场真枪实弹的厮杀都要残酷,莫经理正是有所考虑,干脆先下手为强,将你调去统计部,让毛铆这个正式工填补上你的位子。这样看似一场微不足道的调整,实则是将臭鲑鱼返聘的漏洞彻底堵死了。你还狭隘的认为,你的选择只是你自己的选择吗?” “这大概就是为什么他们可以当领导,我们只能做平头小百姓的原因所在。”我确实不能再狭隘的看待这件事,但稍稍一想,又觉得不对:“陈一分,我还是不太明白。比起大办公室的复杂与暗潮涌动,去统计部不是很好的出路吗?况且,这件事里头,我无名无派,只是个任人宰割的临时工,他们即算要找替罪羊出气,也不至于找到我身上来吧?我也是受害者。” “你是受害者?”陈一分伸出手去,往窗外弹了一截烟灰,面露一丝苦笑:“你要是受害者,那你们仙女是什么?” “她?她又怎么啦?” “她是不是在告知你莫经理的安排之前,给过你另外一个选择?” “不错,她让我去子公司。我没答应。” “你应该答应。” “哈?”我惊到差点就从天窗口跳了出去:“你,你脑子没问题吧?” “我脑子好得很,你脑子才真应该去医院找个好大夫看看。” (未完待续) 第九十九章 “你,你别卖关子了,”陈一分越到节骨眼越不痛快的做法,令我的心像在坐过山车一样,一上一下,紧张得要死:“有话赶紧说,我,我还要去配钥匙。” “说出来,怕你打死我,更怕你跟我绝交。”陈一分一改先前正经,又恢复他一贯的泼皮无赖本色:“嗯,不说不说。” “不说拉倒。”我立刻翻脸,打开车门就要走,陈一分赶紧将我一把拉住,丧气道:“你就不能像个正常人一样,发个誓说:陈一分,只要你痛快点,我伍小柒就保证不打死你也不跟你绝交。” “你做了对不起我的事,还敢反过来指责我不宽宏大量?我傻呀?” “你不傻,那你为什么要稀里糊涂的掺和进去?” “我,我没有呀。”我大叫一声,又老实坐了回来,还顺便将车门好生关上:“不行,我不能任由你冤枉,你必须把话给我说清楚。” 陈一分额头上的懊恼就像一场没有预兆的雪崩,来势汹汹又不可抵挡。只见他先是伸出两根细长的手指在太阳穴的位置用力按了按,大概是缓解的力度不够,又很快的抽出第二根烟,点上,猛吸几口后,懊恼才呈现出消退撤离之势。 “你们仙女在集团高层眼中,一直是个不愿站位的中立派。即算目前跟莫经理走得似乎亲近些,也不过是有直属上下级关系的原因在。可谁又想得到,一个微不足道的人事异动,却将她的真实政治站位意外暴露了出来。呃,不对,不能说意外,应该说没有悬念。”陈一分突然冷笑了一声:“伍小柒,别看你们那个地方只是一个小小的清水衙门,其实内里的利益牵扯并不比任何一个权力中心逊色半分。总而言之就是,做正经事的人不多,做探子的鬼却不少。如今,到底谁才是莫经理安插进去的鬼,只怕你们仙女到现在也没弄清楚,就这么不明不白的做了炮灰。” “所以,才将无名之火发到了我身上?”联想到早上仙女的歇斯底里,我不禁失声笑道:“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论凄惨,谁又能凄惨过虾米?” “你错了,她对你动怒,不仅仅是这个原因。”陈一分停顿了一下,抽空将剩下的半截烟吸完,才吐了个心满意足的烟圈,又是一声冷笑道:“最大的原因是你没有选择她。” “不能怪我,要怪就怪她的利诱不够吸引人。” “你到底长了个什么脑子?” 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嫌弃,可以嫌弃到不要矜持与含蓄,呃,这大概足以说明这个女人是真的蠢到了家。但陈一分不是仙女,更不是莫经理,我没必要在他面前装孙子,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比便秘时更加狰狞百倍。 陈一分不痛不痒的“彻”了一声,本以为他要变本加厉,好在他懂得适可而止,没有继续挑衅。 “伍小柒,她给你的建议,不是建议,是一次赤裸裸的派系选择。”大概是怕我智商不够听不懂,这一次解释,他可算是慢慢掰开来细细讲:“因为你们仙女是大领导的人,平日里对臭鲑鱼的不冷不热也好,对莫经理溜须拍马也罢,全是掩人耳目的手段。所以,她让你去子公司锻炼,其实并不会真把你派下去,不过是名义上的下派,你实际工作的地方还是那间大办公室,做的也是以前那些事。没区别,就是个说辞。明白了吗?” “不明白。”我如实的摇摇头:“这样瞎搞一圈下来,她能得到什么好处?” “她现在的身份,哪有资格谈好处?她要做的,仅仅是替她家主子做嫁衣。” “陈一分,我现在跟你承认我脑子蠢还来得及吗?”我苦笑着叹了口气:“我好像越听越不懂了。” “两包。”陈一分做了个抽烟的姿势,果然是正经不过三秒,我嘴角一抖:“一包。” “三包。” “成交。” 我咬咬牙,陈一分奸佞的笑了笑:“莫经理绞尽脑汁要上,自然就有人要挖空心思想阻止他上。这么一个节骨眼上,拉帮结派就顺理成章的成为双方势力必行之策。而你的身份,恰好让某些人看到了可利用的价值。” “这,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陈一分加重了语气:“你忘了,总部还有许多人的子女目前正以临时工的身份被安插在下面的各个工厂。以他们现在的年纪,比起自己的仕途,让子女稳定安逸难道不会更具诱惑力?” 无论穷活一世,还是富过一生,中国父母毕生所求,左右不过子女安康顺遂。 我茅塞顿开:“如果我可以顶着临时工的身份,口头下派工厂,实则留在分部工作。那么相应的,工厂里的临时工就同样有上调分部或是总部的资格。” “没错,只要你这个先例成功了,如法炮制的人就不会少。虽说到了总部依然无法解决身份问题,但在总部办公室做个文职,怎么说也比下工厂干力气活好吧?” 这确实是一个好处显而易见的诱惑。呃,等等……我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那我拒绝仙女,不就等于拒绝了所有想要把子女捞进总部的……妈呀,我,我成了众矢之的?陈一分,你是魔鬼吧,这么重要的事,你早上为什么不跟我说清楚?” “呵呵……”陈一分两眼望天:“所以,所以我说,怕你打死我或是跟我绝交。”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敢跟我提绝交,”我疾首蹙额的对他步步紧逼:“还讹我的烟,还要三包,你就说你想怎么死吧?” “哎,等等……”陈一分眼珠子一转,又讨好又献媚的冲我笑道:“你听我说完,其实早上不提醒你也有不提醒的好处。” “一只箭靶子,这算哪门子好处?” “稍安勿躁,”陈一分两只求生欲极强的手抱拳作揖:“伍小柒,你听我说,莫经理将你放到统计部其实也算是一种保全手段。你忘了,统计部里都是些什么人?听我的,只要你从今以后不再嘚瑟,安分守己,给张盛打好下手,不被统计部内部除名,就没人敢招惹你。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从以往的经验教训来看,保全一个无足挂齿的棋子,很不像莫经理的为人与手段。难道?”陈一分不怀好意的将我打量了一圈:“难道,你让他潜了?” “去你大爷的!”我一拳砸下去:“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未完待续) 第一百章 能够看到别人看不到的地方,这就是过人之处。 但作为一个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专职司机,这样的过人之处应该归属职业病的一种。 我天真的这样认为。 事后想想,才认识到白慕言说得没错,我情感中有着与伊丽莎白一样的偏见。对姜北笙如此,对陈一分同样如此。很多事情才会被自己愚蠢错过。 可那一天的错判,却又实实在在是情有可原的。 我还记得,这个原由出自一个男人,陌生的男人。 不清楚他在车窗外站了多久?看了多久? 因为他那天所站的位置,恰好是陈一分车窗外的位置,所以,是我先察觉到他的存在,当即就被吓得不轻:“你找谁?”从喉咙挤出的声音,都忍不住微微颤抖着。 陈一分也被吓到了,与我不同,吓到他的不是窗外那个男人,是我变形的五官。 这个素日只晓得嘻嘻哈哈的男人,在这个时候露出了不为我所知的另一面:警觉,冷静,身手矫健。肩膀一张,就将我挡在了身后,坦然面向窗外那个陌生人。 瞬间的对视,却没有出现应有的暴动,而是不可思议的平静到谁都不说话。 我有点疑惑,斜侧了上半身,偷瞄过去。很快,我就从车外那张陌生又复杂的脸上,解读出他与陈一分是相互认识的信息。 “嗨,陈哥。” 果然,这个身着黑色西装,眉清目秀的男人微微一震后,带着几分熟稔冲看向他的陈一分笑着打了声招呼。 “有事吗?” 陈一分的后脑勺连同他的声音、语气都散发着冷漠,不难看出,两个人的关系似乎不是很友好。 “嘿嘿,没事没事。” 这个不友好,应该只是陈一分单方面的不友好,陌生男人讨好的口气与卑微的笑容全在表达他的善意与巴结。看得我顿生一种熟悉的感觉。 没错,这份熟悉,正是我跟仙女打招呼时的样子。极力隐忍,费心讨好,都有着如出一辙的相似度。 可陈一分不过一个司机,这样讨好,究竟图谋什么? 我满心疑惑的继续观察。 “既然没事,能不能请你马上从我眼前消失?因为你不太礼貌的出场方式,吓到我朋友了。” 无所顾忌的语气,桀骜不驯的话,眼前这个人,真的还是我所认识的那个陈一分吗? “呃,”被陈一分呛到不留情面的陌生男人,只是停顿了一下,马上又露出一种对陈一分恶劣态度很习以为常的神情,乐呵呵道:“陈哥,其实我有点事。” “有事赶紧说,说完了,赶紧离开。” 陈一分的冷漠并没有因对方的刻意示好,出现软化的迹象,这让身为旁观者的我,感受到一种穿心刺肺的隐痛。 谁不是父母的小心肝?谁又不是嚼着五谷杂粮长大的平凡人?为什么总有一些人总是愿意相信自己有着高人一等的资格?可以颐指气使,可以不用对别人尊重? 感同身受这个东西,让我无法再袖手旁观。趁那个男人还没说话,我赶紧轻拍了陈一分一下:“我还要去配钥匙,我先走了。”我只是想给别人保留一点面子,可陈一分却回过头来:“你知道哪有配钥匙的吗?”显然是不想给这个别人留面子。 “我家离这不远,我打个电话问我妈,她保准知道。” 我不得不临时调整策略,用这种谁都听得出弦外之音的话来搪塞,可惜,眼前这个聪明人偏偏要跟我装傻,不依不饶道:“为什么要问你妈?直接问我不是更省事?”且还呈越说态度越恶劣的趋势:“不是你让我送你去找配钥匙的人吗?怎么?怕我找不到?” 我头一回打心底里对陈一分生出了怯意。 这份怯意,他应该是有所察觉,语气又变得和善起来,只是仍然少了些平常调侃人的随意:“放心吧,你我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不用这么避讳。” “我有什么好避讳的?十几年的老同事了,难道连坐个便车的资格都没有?” 陈一分突如其来的话,令我意识到了什么,赶紧配合着他将话接了下去。。 这货眼中立刻闪过一抹“知我者伍小柒也”的光彩,可惜很不凑巧,我今天的内心是很不希望自己跟这货是一路人,两只眼睛赌气似的故意从他视线范围内逃了出去。 他冲我做了个鬼脸,又飞快收起藏好,换上之前那副让人想将他狠揍一顿的表情,转向窗外那个男人。 “听到了吗?你要是没事,我还有事。”不客气道。 “陈哥,是这样的。”被陈一分的逐客令扰乱思绪的男人,脸上流露出不安的神色,语速也跟着快了起来:“我车子抛锚了,我老板现在急着要去一个地方,能不能耽误你一点时间,麻烦你帮我把我老板送过去?” 看来是我多心了,这个男人并非传闻中陈一分那个母夜叉的眼线。唉,都让n和莫经理整出了后遗症。 “街上那么多车,你怎么偏偏只看到了我的车?”陈一分对这个理由抗拒得让人意外。 我知道他在公司一直不是一个愿意助人为乐的人,但也不至于见死不救。可从眼前的情况来看,一个司机,让老板坐在抛锚的车子里,这种灾难,陈一分不搭把手,完全配得上见死不救四个字。 我皱着眉。 “陈哥,你是知道的,我老板绝对不会坐的士或不认识的人开的车。你就帮帮忙吧。” 听这话里意思,陈一分跟他家老板应该是熟悉的。 那,什么样的熟人,才会让人如此的排斥呢? “你这位同事要配钥匙是吧?”见陈一分不肯松口,这个男人聪明的将求助目光投向了我:“我知道离这不远有个老李头配钥匙,配得非常好,我带她去吧。” “你车子不是抛锚了吗?你怎么带呀?” “十分钟前我已经给4s店打过电话了,估计现在也该到了。等他们一到,我就可以带她去找老李头,不耽误事的。” “你说的那个老李头,具体在哪个小区?”我的直觉告诉我,陈一分有问题,那个老板也有问题,我必须想办法尽快离开。否则,我一定会被是非招惹。 “在老街那个老厂小区。” “巧了,我妈就住那个小区。”求生欲让我撒起谎来眼都不带眨一下的:“你们都不用送我,我知道怎么去。正好还可以顺便回家,偷一坛我妈藏在冰箱里的辣椒酱。哎呦,午休都过半了,不行不行,我得走了,不然下午上班会迟到的。头一天就迟到,张盛一定会说死我的。”说完,我迅速下了车。 陈一分沉着脸按了一下喇叭,我又心虚的半蹲下身,双手趴在车窗上,笑容美美的跟他说了几句心里话:“陈一分你知道吗?看到你这么欺负他,我就好像看到被仙女欺负得大气不敢喘一口的自己。很心酸。” 陈一分抿了抿嘴,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表情,但值得庆幸的是,他终于同意充当一次免费司机。 望着远去的车子,突生感慨:藏龙卧虎,才叫江湖。从陈一分身上,我似乎感觉到,这个江湖离我很近。 (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一章 江湖再近,也隔着人心肚皮,唯有探清虚实,才能高枕无忧。 我望着张盛,暗自思忖:如果我跟她打探陈一分的事情,她是选择顾念办公室情义,还是继续做自己? 有生以来第一次对一个答案,不敢抱任何幻想,却又十分愚蠢的想要大胆尝试一次。这种矛盾交加的心情,张盛并不知道,因为她此刻也有一个她想不明白又非得弄明白不可的问题。 “你确定?”从埋头到扬脸,不可思议的表情,一直都健在,两只眼睛,望我望得格外用力,似乎在告诉我,她没办法相信眼前这个东西是真的:“你确定……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又补充道。 我将她的话心平气和的捋了捋。 第一个“你确定”,反问的意思很强烈,第二个“你确定”,却是在明显迟疑后,再进一步做出的婉转,从这个细节变化,可以确定问话的人实际已经很确定。 对确定的问题,展开不确定的追问,应该可以证明,被怀疑的不是问题,而是人。 我甚至可以猜想到,张盛此刻心里的嘀咕:这个女人是不是疯了?听不懂人话还是故意捣乱? 这不是抬杠,这是倜傥不羁的思想与循规蹈矩的人之间,必不可少的擦枪走火。 “盛姐说笑了,办公用品申请报告这么严谨的事,我怎么可能开玩笑?”我笑容可掬的说道。 张盛歪头思量了一下,又将目光放回那页字数刚过三分之一的普通a4纸上,细看过后,确定不是她眼花,确定是我白纸黑字所写,终于沉痛的念到:“身为一个新进人员,理当牢记:吃苦在前,享受在后的工作理念,所以,为了不给部门添麻烦,不给办公室增加用地负荷,本人十分诚恳的希望,部门领导能够同意添置一张三人座的沙发。” 念完,张盛阴霾笼罩的眼睛,从那页纸上,飞快落在我身上:“你知道,新买一张沙发,需要多少钱吗?”淡漠的问道。 我坦然接下这份淡漠,一切自有准备。 中午,我没找到老李头,却找到个老陈头。老陈头的配件店隔壁,正好开着一家大卖场,主打产品就是沙发与床。老陈头钥匙配得很快,让我省了不少时间,刚好用来看沙发。 办公用品不比家用,一针一线,都逃不过预算危机。我谨慎的参照了大办公室的手笔,记下几款价位本不高,折扣又较大的布艺沙发。就等着张盛盘问。 “前街有一家卖场,正在搞促销,平常近六千的沙发,现在只要两千多一点,我今天粗略比量了一下,这个价位,配以沙发的质感,还是物超所值的。”说话的时候,我尽量让我的声音,听上去柔顺且柔弱,最重要的是,确保了这个声音里面没有任何刺耳或是攻击性的腔调:“办公室朴素有朴素的好。我知道,统计部这么多年,一直坚守低调,不与其他部门攀比的固本之心。但是盛姐,低调不是寒酸。我们办公室除了两套办公桌椅,来个客人,连把多余的椅子都拿不出,说出去,到底不是光彩的事。所以,我才想添置沙发。” 我说的,既有实际情况,也有私心作祟。 “你说得很有道理。”张盛扔下报告,原本正面坐直的姿势,侧转四十五度,改为斜坐,与我面对面:“是我忘了提前跟你交代。” 口风听着俨然就不对了。 “统计部当家的罗部长,”我猜得果然没错,像张盛这样的古板人,拒绝一个人,总是喜欢从诉苦与诉穷这对孪生兄弟开始说起:“不像你们以前那位,八面玲珑,会哄会骗会要钱。” 仙女的手段,我有耳闻也有幸见识过。 “你知道,总部每年给我们的办公预算是多少吗?” 在等级制度森严的机关内部,部门与人一样,不讨领导欢心,吃不到肉不说,有个时候连喝汤的资格都没有。但统计部强就强在人多势众,不至于太难堪。便壮胆吐出一个数。 张盛一脸严肃的听完后,半点不开玩笑的说出另外一个数字:“三千。” “怎么能这么少?” “如果你可以在市场上,找到价格不超过三百的沙发,我没意见,立刻帮你递上去。不过现在,我不得不很抱歉的通知你,这份报告不予通过,驳回。”张盛并没有回答我的质疑,反倒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比起让你吃惊,其实,我更应该告诉你,统计部的办公经费是按人头计算,一个正常在岗在职的人员,一年是三千。但很奇怪的是,今天上午总部财务明确告诉我,下拨给统计部的经费没有变化,仍然是三千。” 这个三千究竟要表达一个怎样的意思? 是旨在提醒我在岗不在职,即算到了统计部,也不要忘了自己临时工的身份?还是另外一种更严重的警告,莫经理的权利并没有大到可以让我留在统计部? 看来,能不能翻身,就要看莫经理能不能连任。 无形之中,我这颗任人摆布棋子,已经被看不见的黑手推到了莫经理的阵营。可悲的是,莫经理却不会将我当自己人看待。 下午与上午,我过得用冰火两重天来形容,丝毫不过分。 “盛姐,我明天能请半天事假吗?” 快到下班的时候,想起明天是五号,浑浑噩噩的我才清醒过来。 “统计部因人手严重不足,所以从来没有过员工请事假的先例,只有五种法定假期。”张盛既没有说同意,也没有说不同意,而是与我认真介绍起来:“分别是:生老病死,年休假。年休假不用给你解释了吧,只要总部没有特殊安排,都是根据工龄推算,五天还是十天,绝不会克扣你一天。” 张盛边说,边起身,准备下班,我照例将办公室的电源全部关闭后,让张盛走在前面:“那生老病死呢?”顺便好奇的问道。 张盛走到门口,突然停下,动手调整双肩包的背带,我也趁机关门落锁。 “生,指生孩子,仅限于你生;”调整好肩带后,张盛慢慢往楼梯口走去,我紧跟其侧:“老,指退休,同样仅限于你;病,需要住院,有医嘱的病,才算病,你或是你丈夫都可以,如果是父母,你的父母一年之内,可以请一次看护假,你丈夫的父母,不予考虑;死,顾名思义,就是人死,直系亲属可以有假,非直系家属,比如,舅舅,姑姑,等等,都不在这个范围之内。这四类假,也就是俗称的:事假。如果你明天要去做的事,符合这四类中任何一项,将证明材料,还有请假条,一起放到我办公桌上即可;如果不是,明天请准时上下班。” “你是吗?”匪夷所思的解释后,张盛偏头问道。 我咬了咬牙:“是我最要好的朋友,明天要去外地离婚……” “这个没办法,”话都没听完,张盛的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除非是你离婚。” 哈? “伍小柒,看在你我共事十多年的情分上,我就多一句嘴:你得罪的人与你投靠的人,权利与势力,旗鼓相当。我不会让你在统计部太难过,但也不能让你太好过。一切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二章 这应该会成为我这辈子,所能听到的,最美好的言尽于此与好自为之。 我感激的望了张盛一眼。 对此,她没有任何表示。出了办公大楼,跟我简单说完两句道别话后,转身往办公大楼的后院走去。 张盛丈夫是典型的工二代,三十五岁之前,是分部普通员工;三十五岁之后,提拔去子公司,当了个中层负责人。提拔这个词,我们只会当张盛面时,说一说。背地里讨论,还是以可怜居多。毕竟,那是集团最偏远的子公司,一年可以回来的日子,除国庆长假外,只剩春节。 稍有点人脉关系,且年龄资历又符合条件的人,都不会踏入那个雷区。 提拔手续下来后,张盛带着一岁的女儿住进了公婆家,也就是集团后院的宿舍楼。 我站在原地,张盛似乎毫无察觉,等到背影消失在后院拐角处,都没有回头看过一眼。 听说有人,喜欢将这种行为,称之为迟钝;但也有人,偏信这是一种不受被外界纷扰的冷漠。 张盛大概不会是冷漠。 我带着几分小确幸,转身往前坪走去。 前坪既是前院也是停车场,我低头看了眼腕表,五点四十一分,已经超过下班时间十一分钟,这就能解释,为什么前坪停靠的私家车,会比空荡荡的停车位,少了将近三分之二。 蓝白相间的高大班车,照例等在长门外,只是今天的车头旁边,却站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再走近些后,我才敢确认,这个人正是中午拜请陈一分的男人。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难道是刚修好的车子,又抛锚了?所以,想请陈一分二度出手? 如果没有今天下午那番对话,以上这些疑问,或许能让我主动跟他打声招呼。但现在,我只想安静的穿过老宋的传达室,再路过班车,离开这个暗藏污垢,阴谋,丑陋的地方。 所以,当他意识到我要与他形同陌路,特意带着亲善,熟稔的把我拦下时,我确实没了中午的好人属性。 眉恶狠狠的向上一挑,眼神就变得格外的不一样。 “伍小姐别误会,我不是坏人,也没有坏心眼。” 他努力表达出善意。 可这份善意,却只是一份画蛇添足的善意。 我凌厉的眼神,仍旧凌厉着:“你怎么知道我姓伍?中午应该是我们第一次见吧,我记得陈一分当时并没有替我们做过介绍。难道是我记错了?” “伍小姐没有记错,”他越是像个不会发脾气的烂好人,我就越觉得他像我看过的那部动漫中,那个叫无脸男的怪物,永远戴着一张息事宁人的假面孔,小心翼翼的说着每一个字:“你的名字是老板告诉我的。” “你……老板……认识我?” 那该死的,却又总是灵验的,不好的预感又开始了。 “不认识。” 他笑着说道,可我脸上的表情,已经将我内心的不安,彻底暴露了:“你这个人真是太无理了。”我恼羞成怒的样子,既惊动了车上的人,又惊住了三三两两赶着来坐车的人。 大家齐刷刷的看了过来,明明是一群不知内幕的看客,人群中,却已经有好事者开始低声密语。 是我太鲁莽。 一个大龄剩女,刚结婚没多久就身负绯闻,天大的事,也不应该与一个陌生男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吵吵嚷嚷。 伍小柒,你的脑子被猪拱了吧? “呃,真是抱歉,我的言行似乎正让你深陷不好的非议里。” 他应该是我见过的人里面,最懂得察言观色,又最会随机应变的一个。 “如果可以的话,请让我来处理掉这些非议。但前提是,你一定配合我,坐到班车上去。” 也是最善于使用手段的一个。 我沉闷着脸,如往常无异,走到班车车尾,才捡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 “各位领导好,”我手撑在窗框上,支着下巴,正望着车外发呆,麦克风里响起一个有点意外的声音:“我是今天的代班司机小刘,也是陈哥的好朋友。” 原来这个男人姓刘。 “陈哥家里临时有急事,抽不开身,所以,让我代班送各位领导回家。” 他老板到底是去了多远的地方,一整个下午,竟然都没办法返回。 幸好他老板是个男的,否则,这年头的风言风语可不好受。 “刚刚贵单位的伍小柒女士,代表各位领导对我的驾驶资格提出了质疑。我在此诚挚的说一声:陈哥是一个很认真负责的人,我也是一个有资质遵纪守法的好司机。这是我的驾驶证,请各位领导过目。” 呵,多新鲜的办法。 不过,能把这车妖魔鬼怪蒙骗了过去,新鲜就新鲜吧。 我靠在车座上,一路心事让脖子上的脑袋,昏昏沉沉。 总有几个不会看人眼色的家伙,隔着大半个车厢,向我投来一听就能听出缺少诚恳的问候与祝贺。 “你既然有莫经理这么硬的靠山,调什么统计部,直接解决身份问题,才是根本。” “老陈这话说得实在,不然,到时候人走茶凉了,你想哭都没地方让你哭。” “你是有关系不用,我们是想用没关系,看看,这就是差距。” 我岿然不动的笑笑:“各位说笑了,我要是有莫经理当靠山,怎么也不至于等到今天才拿出来用。” “统计部的老罗,听说一直是总部某位大领导眼中的刺头。所以老罗对裙带关系格外仇视,小柒,我劝你呀,还是赶紧找莫经理重新换个部门比较好。” “别人换部门,可能求爷爷告奶奶的忙活一通,最后也只是落得个竹篮子打水一场空。但小柒就不一样,只要让莫经理手指轻轻那么一挥,哎,成了。人家哪还用你担这个心。” 我岿然不动的笑笑:“我跟罗部长打的交道虽然不多,但我也清楚,他不是一个会故意为难下属的领导,他很关心爱护年轻的同志。” …… 带着陷进的恭维,就像雨后春笋一样,冒出来的速度远超我灭火的速度。可我还是要不厌其烦的笑着,敷衍着,应付着。 这就是为什么每到这时候,我就会感慨,生命与时间都漫长得让人恨不得立刻去死。 车子停下时,我逃也似的离开了车厢,小刘冲着车窗喊了一声:“伍姐,请等一下,陈哥说有个资料要麻烦你帮忙交一下。” 我不得不站住,等他走到我跟前,手里果然拿着一个牛皮袋:“我们老板说,为了感谢伍小姐中午的配合,所以特意给你选了一份礼物。也算是给伍小姐更换新岗位的贺礼。” 什么鬼? 我在车子重新启动的轰鸣声里,打开牛皮袋一看,一张某高档家居品牌的真皮沙发发票让我彻底傻了眼。 (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三章 能够被称作礼物的东西那么多,为什么偏偏会选沙发?还偏偏选在今天的这个时候? 是凑巧吗?还是暗示? 暗示张盛已经为他们所用? 这样的暗示合理吗? 一个国企员工,身无一官半职,手无丁点实权,所在部门又非要害或权利集中之地,最重要的是,这个员工家世背景单薄到,连家中的主心骨都不能保全,有什么道理被外界人士重用? 当然,若非要找出一个可能,也不是没有。 譬如,小刘和他后背的老板,根本不是与我们没有任何干系的外界人士,而是集团的人呢? 假设以上猜想全部成立的话,那有没有可能,那个老板正是总部某位大领导?所以,陈一分跟仙女一样,表面上的吊儿郎当与不务正业,都是为隐藏真实政治取向,不得不采取的一种伪装手段。 会吗? 我困惑的叹了口气,再深入一想,又觉得不对。 如果小刘真是总部某位大领导的司机,今天一车人里,不可能没有一个人认识或见过他。但从当时的情况来看,并没有出现这个可能。这就表示,小刘不是集团的人。 竟然假设不成立,那姑且只能相信,小刘的老板送我沙发,真还只是一种意外重叠后的巧合。 我稍微安心了点,将发票原封不动的推进牛皮袋里。但安心到底不是放心,当务之急,还是要给陈一分打个电话,探探口风。 “你真是伍小柒?怎么这个时候给我打电话?倒大霉了?” 电话刚接通,陈一分一口气连问三个问题,却没有一个是我想回答的。 “谢谢你,是我,我很好。” “别逗了,听你口气就不好。说吧,是不是在统计部碰了钉子?” 如果是平常,陈一分这样问,我不会多心,但现在,我是真的多心了。 “难道在你眼里,张盛是个很难相处的人?” 我故意试探道。 “张盛那性格,难不难相处,只有相处过的人才清楚。我又没跟她相处过,我怎么知道?” 不想让其他同事认为自己跟张盛的关系太好,陈一分是在故意避嫌吗? “张盛从前坐你的车上下班,没有六年也有五年,你怎么能说出没有相处这种谎话?陈一分,你知不知道你这样说,很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 “一个共事十二年,却从来不会在工作时间以外,给我打电话的同事,今天突然在下班后给我打来电话,果然不是为了联络感情。伍小柒,要不要找个地方好好聊一聊?让你彻底看清楚我到底是谁的人?” 竟然……生气了。 呃,等等,真正有资格生气的人,难道不应该是我吗? “你是谁的人关我什么事?”我垂下眼帘,怔怔望着手上的牛皮袋:“我没意图操那种心,我就是很好奇。为什么下午张盛刚把我添置沙发的申请报告否决,你的小刘司机就在下班的时候,给我送来了沙发当贺礼?对了,在我们的人情世故里,贺礼这个东西,难道不是相熟的同事或朋友之间才相互赠送的吗?我跟你的小刘司机好像是初次见面吧?陈一分,如果换做是你,你敢保证,你不会对我产生一丝怀疑?” “坦白来说,我确实很想要一张沙发,但这么贵重的沙发,我怕我坐了会良心不安。”深吸一口气,我的情绪仍然很恶劣:“跟你喝茶聊天,我现在没心情,打这个电话,仅仅只是想麻烦你,替我向你的小刘司机转告一声:鉴于我跟他老板不相识,所以他老板的好意,我只能心领,不能收下。东西明天给你,谢了。” “伍小……” 我烦躁的强行结束了这次通话。 但很快,陈一分的电话就打了回来,我摁掉,他继续打,我只能别无选择的将手机关闭。 一段还想被继续珍惜的友谊,解释这种行为,都不适合在当事人的坏情绪被点爆时进行。 现在,适合我做的,只有去巷子云吞店吃一碗牛肉面这一件事。 一个星期没有光顾,老板和老板娘真心实意的问了许多热忱话。 我事无巨细,一一回答。 这个世界的情义就是这样的奇怪,与我们离心离德的,往往是我们每天花最多时间去面对的人,譬如办公室那些捂不亲的白眼狼;而真正愿意不吝啬关怀,与我们和睦亲善的人,却只是我们点滴生活中一个微不足道的剪影。 这个剪影可以是老板娘,也可以是老板,还可能是磊磊。 “爸爸说你结婚了,真的吗?” 我单手支脸,另一手敲着桌子,空空笑道:“等你长大了,你就知道,人这一生至少需要结一次婚。” “为什么?”磊磊坐在我侧面,像一个歪脖子树一样,天真的望着我:“不能够不结婚吗?” “不结婚也行,只要你不怕被人念叨。” “哎,那我还是结婚吧,我最怕别人念叨我,特别是我妈。一念叨就没完没了,像两只苍蝇,在我耳边使劲的嗡嗡嗡,吵得我脑壳痛死了。” “世界上的妈都一样,”我很认真的跟这个孩子解释起来:“但你妈还算好,只是苍蝇嗡嗡,我妈可厉害了,念叨起来就像不可思议的浩克。” “绿巨人浩克?” “对。” “太可怕了。” “所以我结婚了。” “呵呵……” 我跟磊磊聊得正是热火朝天,一个温厚没有恶意的笑声意外闯入。 “好巧。”笑声终止后,林医生坐到了我对面。 “林医生?”我惊讶的望着他:“你,你也是来吃面的?” “专门来云吞店吃面,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人?” 啥?!一个喜欢去猪油拌粉店吃酱油的人,竟然有脸说我这个来云吞店吃面的人奇怪? 我嘴角抽搐的笑了一下:“我就是来吃面的。” “呃,”林医生若有所思的转过脸去:“老板娘,这里麻烦上一碗面。”下单成功后,神情自然的回过头,见我怔怔望着他,嘴角轻扬,淡然笑笑:“突然觉得在云吞店吃面也不错。” 我一愣过后,露出了今天第一个发自肺腑的笑容:“林医生谢谢你。” “不用谢,我来买单就好。” 哈?! 我是这个意思吗? 这个人永远有一套把别人带歪的好本事。 你不佩服都不行。 (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四章 我喜欢来巷子云吞店吃面,除了面好汤好老板好外,最重要的是下面和上面的速度快到不用多等。根据以往的经验,正常情况下,不超过五分钟,就能吃上一口热气腾腾的牛肉面。但今天真的很反常。 我低头看了看表,不知不觉,都跟林医生闲聊了十多分钟,可我的面还没上桌。 真奇怪,我满屋子打量,捎上我和林医生这桌,店里也就两桌客人,与高峰时期十桌客满的情况相比,太小菜一碟了。 “磊磊,阿姨问你,爸爸今天心情如何?”我伸出一根手指在熊孩子圆滚滚的鼻尖上,轻轻点了一下。 熊孩子两只胖乎乎的手,捧着脑袋使劲想了好半天,才很认真的告诉我:“不知道。” “大概是家里突然来了客人,”林医生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乐呵呵的笑道:“急急忙忙跑回去招呼,一招呼,就把店里客人给忘了。” 哈?!这像话吗? “呃,”林医生笑眯眯的眼睛,努力撑起一条缝,似乎想表露出一丝严谨,可惜,他那张脸与严谨天生的八字不合,最后还是笑眯眯的:“我也有过这样的经历。” 呃,没想到你是这样的林医生。 “林医生,你真幽默。”我呵呵一笑:“即算老板忘了,守在这里的老板娘……呃,老板娘怎么……”我扭过头去,才发现正位于身后的前台早已空无一人。 “大概十五分钟前,一个年轻人从楼上下来,她立刻拉着他去了后厨。”林医生慢条斯理的说道:“那个年轻人……” “是哥哥。” 磊磊皱起小眉头,一脸不高兴的嘟起嘴说道。 “哥哥回来了?”我似乎有点眉目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吃完午饭回来的。” 看来今天这碗面,是真等不到了。 “林医生,我们去吃猪油拌粉吧。”我站起来,在熊孩子脑袋上轻轻拍了拍:“磊磊,明天见。” 小家伙很懂事的吐了口气:“好吧,明天见。” 如果是个正常人,碰到这种情况,多少都应该会好奇的想要问上一两句。但我好像忘了,林医生从来没有想要证明,他是个正常人。 从云吞店出来,我眼明手快的拦下一辆的士,他迟疑了一下,我只好先上车,很快,他也上了车。 “你刚刚上车的时候迟疑了一下,是不是想问,为什么我一听‘哥哥回来了’,就不打算在云吞店吃面了?” 眼见快要到粉店时,我终于憋不住主动将话问出了口。 林医生侧着头,淡淡一笑:“不是。”见我一脸不信,这个温润如玉的男人,笑得愈发深邃起来:“我当时其实是想问,需不需要我开车过来?” 啥?! “你,你车子……停哪了?” “云吞店门口。” 这个男人是来搞笑的吗? 我头痛,头痛欲裂的头痛。 “林医生来了,”老板娘见到我们,招呼打得比我独自前来时,热情许多:“今天有点晚,路上堵的吧?”边说,边带着我们往无人的位子走去:“不过晚有晚的好处,不用跟人拼桌。” “如果能跟有趣的人拼桌,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 我走在中间,林医生走在最后,店里的客人虽然已经走到不用拼桌,但零零散散仍有六桌客人,吃吃喝喝说说笑笑,闹得很。林医生说话,总是力道不足,温柔有余,他这句话,老板娘没有听清,我一点都不奇怪。 “这个位子不错,你们就坐这吧。” 老板娘完全是一副以为林医生没有回答她问题的表情,指挥我们坐下。 “如果能跟有趣的人拼桌,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我不但不会介意,反而很高兴。” 刚一坐下,林医生十分意外的,将话又笑着重复了一遍。 老板娘一听,略有挫败感的脸,再度笑成一朵花,给我们推荐了不少宵夜时才会准备的拿手菜。 我向来没有吃宵夜的习惯,而且人家这份热情本也是与我无关的,听到林医生每点一样就停住征询我意见时,我一应都是含糊的笑笑不说话。 “林医生,莫非你跟我一样,也是个重度手残患者不知道做饭?所以,不敢得罪老板娘,才会把话又重复说了一遍。” 等老板娘离开后,我忍不住打趣他。 “我是怕你也没有听见,”林医生笑得有点像是在开我玩笑:“因为,我只跟你拼过桌。” 又来了,又来假装撩我。 “林医生,你知道吗?很多时候,我真的很羡慕你。” “比如?” “比如,碰上云吞店那种事,可以一点都不好奇,好像你对什么事都不过分计较,也不会较真,更不会因为某个人或某件事生气。我要是有你这样的魄力,我想,我的烦恼就不会比快乐多。” “呃,”林医生似乎是认真考虑了一下:“云吞店发生什么事了?” 哈?! 我两眼望了望邻桌上的残羹冷炙,大哥,你现在问,不叫亡羊补牢,这是画蛇添足。 但我还是硬着头皮,很配合的对他这个后知后觉的好奇心给予了满足。 “磊磊哥哥从小到大都是一个品学兼优的孩子,目前就读于外省一家重本院校。我也是在今天早上吃面的时候,偶然听到老板娘跟老板说,那孩子要退学。没想到,那孩子中午就回来了,老板没心思做生意,也在情理当中。” “呃,”林医生似乎又在认真考虑了一下:“你发生什么事了?” “林医生,聊天不是这样聊的。” 我喝了一口皮蛋瘦肉粥,烦恼的事虽然很多,此刻也是真的很想找人倾诉,但身为一个工龄超过十年的职场人,早已明白,工作中的烦恼与委屈,再窝火再难憋,都不适合逮到谁就跟谁倒苦水。 这不是怕被人笑话,自己像个祥林嫂,仅仅只是一种自保的手段而已。 “对不起,我不是一个会聊天的人。”林医生抱歉的笑道:“希望你不要误会我是在打听你的隐私。” “我不是这个意思,”气氛一下子就变得尴尬起来,我放下勺子,心虚的解释向他道:“我的意思是,你一点都不好奇磊磊哥哥为什么要退学?即算要聊,难道不是接着这个问题往下聊吗?” “呃,”林医生这回考虑得比前两次都要认真:“磊磊哥哥为什么要退学?” 聊个天,怎么比我上个班还累? 我深吸了一口气,微笑着从座位上站起来:“林医生,我去一下洗手间。”刚一转身,就看到气喘吁吁的陈一分从外面跑了进来,我嘴角抖了抖:“你,陈一分你的脸怎么啦?” “咳,”陈一分不自然的咳嗽着,右手飞快的将右脸挡住道:“猫抓的。” 我不厚道的笑了,这话骗别人或许可以,但骗我,呵呵,真当本姑娘当年撕破莫佳的脸,是白撕的? (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五章 最理想的生活,是不被工作中的一枝一叶所重叠的生活;最完美的工作,是不会漏进一尘一灰让生活为难的工作。 然理想与完美,之所以被称作理想和完美,最根本的原因就是,它们几乎不可能被实现。能够被实现的,我们更愿意称作现实。 现实是什么? 现实就是,我们焦头烂额的混淆了工作又打乱了生活。于是,我们变得不再情愿,让生活中的朋友与工作中的朋友相互融合。 譬如眼前这个情况,我就十分的不情愿。 “你好,我叫陈欧,但你是伍小柒的朋友,可以跟她一样,叫我陈一分。” “你好,我叫林峥,大家都习惯叫我林医生,你若是不介意,也可以这样称呼。”林医生那双如小鹿般温柔的眼睛,很含蓄的望着陈一分的右脸,贴着心继续说道:“可惜我是个牙医,帮不到你。但我有个朋友,是中心医院皮肤科主任医师,如果你有需要,我很乐意为你引荐。” “不用不用,又不是被人抓伤的,一只猫而已。”陈一分紧张的吞下一口有声音的口水:“大概是我长得不讨猫喜欢,经常被它挠,没事没事,两三天就好。” “你们家养了几只猫?”林医生双眼放光,似乎对猫这种动物有着一种天生的偏爱,语气都变得不同了:“也没听小柒提起过。” 哈?! 我跟陈一分一听这话,顿时傻了眼。 “难道猫不是你们养的?”林医生望了望我,又望了望陈一分,眉心很蹊跷的蹙了起来,很快,像是恍然顿悟般,蹙起的眉心又稳稳的沉了下去:“现在天气回暖,街上的猫是比往常多了许多。这些小家伙身上携带的狂犬病毒,虽不像狗那么致命,但也不能轻视。该做的处理,还是及时去医院处理比较好。要不要我给你们推荐一位?” “推荐预防的事,不急。”我回过神来,煞有介事的望着林医生:“当务之急,是替你们二位正式介绍一下。”说完,手指一抬,指着右侧满脸尴尬的陈一分,向林医生五味杂陈的笑道:“陈一分,我同事。” 林医生脸上立刻闪出一丝讶异,我十分能体谅他此刻内心的澎湃,但体谅归体谅,介绍仍要继续进行:“林医生,我闺蜜的牙医。” 事实证明,不应该被混淆的两路人,只适合停留在平行轨道里匆匆一眼路过。 林医生的这个小误会,终于让我们这顿晚饭,不欢而散的提前结束了。 临到要走前,陈一分肚子不争气,闹着上厕所。 我跟林医生为了不耽误老板娘收拾场地,迎接下一轮的宵夜战,干脆移步,去了门口静等。 从时间上来看,这个时候也才晚上八点多,但暮色撩人,略有几分夜半时的静美。按照老板娘的说法,八点过半的夜,是晚餐徐徐落下,宵夜磨刀霍霍向猪羊的中场休息时间。如果要看尽下一场繁华,等待是唯一的办法。 幸好,我不是一个宵夜沉迷者。 “你同事人不错。” 一番静默后,林医生望着不远处的路灯,突然开口说道。 我嗯了一声:“集团……再也找不出比他更纯粹的人。” “我所指的不错,”林医生收回目光,含笑盯着自己的脚尖,慢慢说道:“仅仅只是指他为人丈夫,做得不错。” 我深深深吸了一口气:“林医生,你好像又误会了。我跟陈一分虽然认识了十多年,但我们之间纯粹就是同事关系。说出来,你兴许不信,其实今天这顿晚饭,是我跟他在工作时间之外的第一次就餐。” “你怎么就认定我会不信?”林医生充满笑意的眼神,悠然的从他脚尖一路攀升到我脸上:“我们之间既没有利益相争,又不存在恩怨情仇,虽然都喜欢猪油拌粉,但你喜欢的是猪油,我喜欢的是酱油,一点都不冲突。我想,我们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不会产生矛盾的两个人。这样两个人,怎么可能要用到欺骗的手段?以后别再这样说了。”林医生眨了眨眼,我鬼使神差的点点头。 见到我点头,林医生心满意足的将目光,又移向了街边的路灯,接着说道:“不管谁对谁错,一个男人被老婆抓到破相,都不肯出言诋毁一句,这样的男人,怎么都不是一个坏男人。我这样说,对吗?” 林医生目光倾斜,笑望着我。 我稍稍一愣,很快就反应过来,笑得有点幸灾乐祸:“对不对,我不好说。毕竟,我们谁都不清楚,他们夫妻的相处之道。不过,”嘴角的幸灾乐祸越发明显起来:“你会看出来,我是真的很意外。” “这有什么好意外的。”林医生倾斜的目光一顿,温度就降了一半:“我以前也被我前妻抓过一次。” 哈?!新时代的女性,都好这一口吗? 我又想起了我撕莫佳时的疯狂。 或许,都好这口吧。 “我前妻是个很好的人,我们会离婚,责任在我。”看林医生讲话的这副口吻,似乎与我一样,也想起了旧日的往事:“我要是能像你同事一样,不去跟她计较,或许我们就不会离婚。但我没有克制住,我动手打了她。那是第一次动手,也是最后一次。记得离婚的时候,她站在民政局门口对我说‘林峥,一个男人动手打女人,不是脾气不好,是家暴。家暴只有零次与无数次,我没办法再相信你,这个婚,我们必须离。’伍小柒,这些话,我从没对任何人说过,但今天突然想对你说。因为,我终于要承认,我正在做一件我前妻曾经做过的事,所以,好像有点能够理解她了。伍小柒,我……” 林医生突然停顿了,我从他停滞的眼神旁边擦过,正好看到快要走到店门口的陈一分。 这货大概是怕我们久等,走得健步如飞。 “不好意思,最近肠胃有点不舒服。” “我是医生,体谅病人是我的本职。”林医生笑着解了陈一分的围,至于,他最后想说的到底是不是接下来这句话,我反正是不得而知了。 “我先走了,木木还在家等我回去给她讲睡前故事。” 目送林医生离开后,陈一分说了一句同样的话:“你闺蜜这个牙医人不错。” 哈?! 新时代的男性,都只会这么相互吹捧吗? (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六章 林医生离开后,我跟陈一分决定沿着街道往前走走。 猪油拌粉店距离城东老繁华地段,尚有一点距离,但地方特色明显。我跟陈一分各怀心事的走了一段路后,用树木庄子搭起来的老牌坊,在夜色中若隐若现,看来,江边快到了。 听说,近几年政府对老城区的改造虽不上心,但对江边的提质工程却十分看重。不仅把老牌坊好好修缮了一番,还对江边遗留的老城墙,进行过一次大规模的翻新。 去年就听毛毛虫说起,翻新后的城墙小炮台都用精钢水泥堆砌成了仿古的小茶室。说是茶室,真正喝茶的寥寥无几,最后全改办成了咖啡屋或是奶茶店。 一入夏,就成了年轻情侣的主场。 眼下虽还只是五月,并未进入实质上的入夏时节,但我跟陈一分总有身份上的顾忌,不便光明磊落的进出那种地方。 我不得不将步子放缓,陈一分似乎有所察觉,他疑惑的看了我一眼,我干脆停住脚步,不满的瞪着他:“你到底要不要说?” “说是一定要说。”陈一分抬起一只手,掌心向着脑袋顶,烦躁的前后搓着:“就是不知道这事要怎么跟你说?” 不知道怎么说,往往不是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这不过是一句因人而异的托词。 说得更直观一点,如果我跟陈一分,此刻身处同一阵营,他还会这样说吗? 显然不会。 这就是残酷的办公室斗争,在大利益面前,与不同派系抢夺至高权利;在小利益面前,派系内部的同仁各自提防、各自使坏。反正,战争是永远不会停止,这也就决定了,深陷其中的我们,不能轻信任何人。 陈一分现在的顾虑,无非就是,怕说多了,被我捏在手里,成为日后暗算他的一柄利器。 十二年朋友,毁于一夕,这大概就是为什么,生活在当下这个社会里的人,朋友越来越少,越来越少,又越是交不到新朋友,所以,我们变得只能与孤独为伍。 “个中细节,你不用说,我也没兴趣知道。”我打破沉默,想着陈一分,不是大领导的人,就是在莫经理麾下听命,将以前的勾当说给我这个立场还未确定的人听,确实有些强人所难,还不如直接跟他要个结果:“你就告诉我,你到底是谁的人,其余的我都不问。” “伍小柒,我们好歹也做了十二年的朋友,你就这么看我?” 陈一分的脾气,在我眼里,更像是反派人物最后的垂死挣扎。 我调转反向,开始沿着来时的路,慢慢往回走。陈一分站在原地站了大概有半分钟,才快步追了上来。 “前面有家咖啡店,我们坐下说吧。” 追上我后,陈一分平静的说道。 “我不喜欢喝咖啡,你有话就说,没话就散。” “伍小柒,”陈一分的音量就像一个破了音的g调,让我不能不正式起来:“那张沙发是我老婆送的。” 呃,老婆…… 哈?! 我一下子傻了眼。 陈一分是个早婚人士,我们都知道,但陈一分的老婆究竟长什么样,是做什么的,我们都不知道。 我们所知道的,只有一个母老虎的彪悍形象。 记得是四年前,有个风评很难缠的老同志,在班车上怂恿陈一分带老婆参加单位的聚餐。 陈一分一口回绝:“我老婆虎背熊腰,脾气臭得跟茅坑里的石头有得一比,这种老婆,带出来干什么?丢人现眼?扯,我才没那么傻。” 从此以后,陈一分娶了只母老虎的消息不胫而走。 现在,这只母老虎在对我出手,我能不瑟瑟发抖吗? 低头喝了一口热咖啡,冷却的心才稍稍感到一丝温暖。 “你老婆是小刘司机的老板?” 我放下咖啡杯,仍然很不肯定的问道。 陈一分已经恢复成平日的陈一分,嬉皮笑脸的点点头:“嗯。” 我对他这个态度很不满意,眉头都快拧成一根麻花了:“那中午,你是去送你老婆?” “嗯。”他又点点头。 “你脸上的爪子印,是你老婆抓的?” “嗯。” “好吧,我要问的问题已经问完了,下面,是你主动坦白的时间。” “唉,真麻烦。”陈一分嘟囔着,不知悔改的样子,我一见,就火冒三丈:“你还敢说麻烦?你老实给我交代,你老婆是不是怀疑我们俩有问题,所以,送来沙发敲山震虎?” “哎呀,伍小柒,你想什么呢?”陈一分差点就将口里的咖啡全喷了出来,他一边用手挡住嘴,一边哭笑不得的说道:“我跟我老婆的感情,根本不用怀疑。” “不用怀疑?她还经常挠你?” “每一对夫妻都有自己独特的相处方式,在你看来,或许只有感情破裂的两个人,才会动手挠人,但我们夫妻不同。”陈一分突然笑了:“反正我今天来,最主要的目的,就是跟你把误会解除掉。因为你现在的处境,真的很被动,如果再失去我这个军师,我怕你稍不留神,就要卷起铺盖滚蛋。” 我沉闷的按了按额头:“沙发是你老婆送的,这么没天理的事,我都要接受,还不能接受滚蛋吗?说吧。” “为免你听得稀里糊涂,一头雾水,我好人做到底,就从头开始讲吧。”陈一分两手捧着杯子,头微微勾下,两只眼睛很有故事的盯着咖啡:“一切都是由权利开始的。” 我手一怔,好直白的开场话。 “我爸爸有两兄弟,他的兄弟,也就是我叔叔曾在一家国企任副总。或许,所有的副总都有一颗想要当老总的野心,他在企业里,也跟莫经理一样,步步为营。但对于处在他们那种位置的人来说,手段,布局谋划,只不过是一种最基本的较量。更何况,叔叔与他的竞争对手,都是真正的实力与实干派。谁都不比谁有优势,反而让事情一度的停滞不前。于是,叔叔不得不开始寻求外部势利帮衬。很快,他就找到了。” (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七章 “什么捷径这么邪门?” 我睁大眼睛,好奇的问道。 陈一分嘴角很大力的左右一拉扯,脸上多出一朵瑕疵碍眼的假笑。似乎对我口中“邪门”二字,颇有微词。一副欠扁的模样,一看就是故意不理睬我的好奇。这货,这会突然像个斯文人一样,不痛不痒的端起咖啡杯,不咸不淡的喝了一口,喝完,话锋一转,政治厮杀立刻变身为儿女情长。 “我跟我老婆……” 必须承认,每一个无人问津,最后孤独终老的女人背后,绝对都藏着一个被落下的正当理由。这个理由,可能是眼界太高;也可能是不愿将就;还有可能是因为这个世界上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不得让余生浪费。总之,理由很多。 但我的被剩下的理由一定与上面那些无关。 “陈一分,我不是情感类专家,也不帮人做免费咨询,你跟你老婆的事,等你把你叔叔的事交代完整了,再说也不迟。” 我一口打断他。 心里暗道,我的理由,会不会就是太过自我? 书上说,男人对自我的女人,大多都是不怀好意,看到陈一分那张快要挂掉的脸,就知此书所言非虚。 想想自己眼下的困境,我又很没骨气的,主动释放出缓和信号,给了他一个继续往下说的眼神。 陈一分难得干脆一次,被我打断的坏情绪,很快又酝酿成熟,气氛开始升温。 “我老婆叫余意,”这口气,一听就能听出俩人的感情是真不错:“我们从小一块长大,算得上两小无猜,青梅竹马。” 就是套路俗了点。 “她小时候可好玩了,明明只比我小两个月,却整天跟在我身后,‘小欧哥哥’‘小欧哥哥’的叫。我妈每回看到了,总会笑话她,说她是我的一条尾巴,还让我长大了娶她。当时她长得粉嘟嘟的,胆子很小,经常被班上喜欢她的男孩子欺负,自从我妈说出让我娶她的话以后,我就真把她当成老婆来护,即算没有在一个班,只要听到她说,谁又欺负了她,我二话不说,立刻冲过去,将欺负她的人狠揍一顿。” 我到底是做了什么孽,要配在这里,听这货秀恩爱? 难道是欺负本姑娘没有一个善始善终的初恋? “高中后,情窦初开的我们会早恋,完全不意外,甚至可以说,水到渠成。” 陈一分说到这里,突然打住,抬手招来服务生,将空了的咖啡杯,再度续上,我也趁机重新点了一杯不加糖不加奶的苦咖啡。 “女士,不加糖不加奶,会很苦的。” 服务生善意的提醒道。 我摆摆手:“第一杯咖啡太甜,正好中和一下。” 服务生讪笑不止:“跟苦咖啡相比,白咖啡的味道确实偏甜。我这就给您换,请稍等。” 我笑着表达完谢意,服务生谦虚收下,刚转身离开,陈一分的声音又魔怔的响了起来。 “可惜,好景不长,高一下学期,我只读了一个月,我爸就要去外省一家大学任教。我妈不想跟我爸分开,便带着我一起去了。余意很生气,将这次分别,定义为抛弃,有个时候,你们女人的想法,真是奇怪。我给她写信,她不回,我给她打电话,她不接。慢慢的,我们就这么淡了。” “正所谓,好事多磨。你看你们夫妻俩,虽然中间有过这么一件不愉快的小插曲,但还是千里姻缘一线牵,走到了一起,这就说明,你们夫妻缘很重,感情很深,我相信了。呃,是不是言归正传,说回你叔叔?” “伍小柒,你知道我为什么格外照顾你吗?” 我的催促似乎没有让陈一分意识到,我愿意坐下来喝这杯咖啡,真的只是因为我想从他身上,寻到能够让我查出幕后黑手的蛛丝马迹。 “这些以后再说,我……” “我知道,”陈一分打断道:“最近发生的事,让你像只无头苍蝇到处碰壁,到处得罪人。所以,你此刻只想知道我究竟是谁的人?有没有利用你?伍小柒,我还是那句话,十几年的朋友,你就这么看我?” 从前怎么没发现,这货竟这么拧巴。 我撇撇嘴:“知道了,你继续说吧。” “我早就说了,我不知道从哪开口。现在我既然开口了,麻烦你有点耐心,将故事听完。” 陈一分收起了先前的玩世不恭,眼神认真起来。 我没说话,低头喝了一口咖啡,味蕾就跟尝到黄连般,苦不堪言。 你大爷的,怎么这么苦? 幸好陈一分过度沉溺旧日的情绪里,没有察觉到我的失态,侥幸让我赶紧放下杯子,佯装自己很用心的在听他讲。 “读大学的时候,我也交过女朋友,但同余意相比,总感觉少了点东西。具体少了什么东西,我也不知道。大概就是因为不知道,前后谈了三任女朋友,都不清不楚的,无疾而终。所以,毕业两年后,我决定回来。我爸当时还没有退休,比起儿子,我妈这辈子永远最爱她的丈夫,最后,我爸让我叔接管了我。” 呃,似乎要进入主题了。 我一下子就打起了精神。 “我叔有一个女儿,我回来后,他也不客气,直接将我当成自己的儿子,不但要求我住到他家,方便他照顾,还开始操心起我的仕途。伍小柒,官场上那些事,不说还好,一说,尽是藏污纳垢的勾当。我的仕途我的事业就是其中一个勾当。”陈一分有点犹豫,同样还有点动摇:“说了以后,也不知道你会怎么看我?” 这就像潘多拉盒子,不打开,它可以永远做一只漂亮的盒子,装饰在任何一个地方,但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对于秘密相关的人,不打开简直是这一种自我折磨;可一旦打开,妖魔鬼怪又会随着秘密一道跑出来,后果难料。 所以,不管陈一分此刻是犹豫,还是动摇,归根结底,他要得不过是一句承诺。当后果难料时,我不能怪他,一定要体谅他。 这看似是在为难他,实则是在逼我表明态度。 成年人,对后果的计较,果然是斤斤计较的计较。 “我明白了,你说吧,无论真相是什么,我跟你的交情都在。” (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八章 “真是没想到,最不开窍也是最愚笨的伍小柒,也学着算计人心了。” 我一番诚意考量,却只得到陈一分充满不屑的白眼和错到离谱的评价。他这样的表达方式,令我很快想起,白慕言提及过的伊丽莎白。不禁感慨,这个女人可真是不一般,创造她的人,已经死去两百年,可她的偏见,却仍然如此鲜活,又或多或少的,存活于当下每一个人身上,这种现象,不知到底该称作文学魅力,还是人性固执。 我端起前胸,双眼正视对面,话说得很轻:“陈一分,是偏见让你看不到我的好意。” 陈一分搁在咖啡杯旁的右手食指,轻轻一颤,我低眉扫了一眼,更加确信自己的直觉没有出错。 陈一分,在像我提防他一样,提防着我。 如果从公平公正的角度去考虑,既然是彼此提防,那我们自然是谁都没有错。 看来,今天的谈话只能到此为止了。 我略有遗憾的笑了笑:“陈一分,你不用觉得为难。不管你说或是不说,我们都是朋友,这一点毋庸置疑。正因为是朋友,所以我没资格要求你说出所有实情。毕竟,这是一个很坏的世道,尤其是对苟且不易的小人物很坏。” 我不喜欢讲危言耸听的话,以上这些,听着凶险,实则就是凶险。因为这个世道的坏,就坏在它的美好,总是需要雄厚的物质资产去支撑,而小人物们,永远是一些,将每一天都过得像讨生活的乞丐一样落魄的人。 这样一群人,活着就已经是很辛苦的事,你还有什么资格要求他们活得富贵吉祥?要求他们坚守清高,不去抱权贵的大腿? 我咬了咬牙,又低沉的说道:“虽然主动承认,会有点耻辱,但这点可怜的自尊,终究改变不了我们身为小人物的命运。陈一分,我体谅你,不打听你是谁的人,也不问你是否利用过我,我就想知道一件事,你现在还是小人物吗?” 陈一分怔怔望着我,望了大概有半分钟,这个五官不帅,长相不英俊,但很有棱角的男人,两边嘴角突然往上一扬,竟有几分好看。 “你真狡猾,”他笑着这样说:“我要是真如你意,只回答最后一个问题,我还会是你真心相待的朋友吗?伍小柒,别跟我扯偏见那一套,也别给我使什么激将法。我愿意说,谁都拦不住,我不愿意说,谁也没办法。” 他端起咖啡杯,摇晃了一下,我跟着看过去,才发现他的第二杯咖啡已经见了底。 “我想抽根烟,”他将杯子移开,右手很自觉的从裤袋里掏出一包烟,一个打火机,眼睛亮晶晶的望着我:“介意吗?” 我其实很介意,但我隐藏得很好。 指了指墙上的禁烟标识:“你觉得呢?” 他啪的一声就将烟同打火机甩在了桌面上,第二次将服务生招来,续上第三杯咖啡。 无法得到纾解的烟瘾,让他迫不及待的吞了一大口咖啡,精神到底不似刚来时振作,好在,这点萎靡并不影响他的口才。 “我爸和我妈都是高材生,我叔叔的基因也不错,他女儿更是青出于蓝胜于蓝,在我去他家那年,正好被美国一所名校录取,出国深造了。我就像一堆好孩子里面那个只会调皮捣蛋的坏孩子。一本正经的大学没考上,专业又是冷门,想考个好单位,几乎是不可能。我爸我妈向来心大,只要我不啃老,只要我活得高兴,他们不反对我从事任何工作。可我叔叔完全接受不了,他觉得,人生就应该好好规划,然后再努力拼搏一把。” 陈一分停下来,以狼吞虎咽的方式,将第三杯咖啡全部吸进了肚子里。 我以为他又要招来服务生,续上第四杯,但他很意外的没有这么做。 偏头望了一眼邻桌的小吃食:“你饿吗?” 我生怕他又出幺蛾子,赶紧甩甩头:“你进公司,还有你正式工的身份,都是你叔叔利用他的人脉关系,替你张罗的?”接着他的故事线,不肯罢休的问道。 “不完全是。”他讥笑着挠挠头:“正确来说,应该是彼此利用。” “这话怎么说?”我奇道。 陈一分眼珠子转了转,讥笑变成嘴角一抹苦笑:“我叔叔当时是副总,他能找来帮忙的人,自然是级别相当的人,也就是我们公司当时的一个副总。这个副总运气很好,我进公司不到一年,老总因心肌梗塞突然去逝,他临危受命,成为了老总。” 我跟陈一分是同一年进的公司,当年这件事,他不说,我也清楚。我还记得,那个运气很好的副总,在老总位子上做了六年后,圆满退休。 没想到,陈一分的靠山是当年的老总,果然是够震惊的。我咋了咋嘴巴,不无惋惜的暗道,当初我要是精明一点,及时知晓内幕,说不定还能走走陈一分的水路,彻底摆脱掉临时工的身份。 可惜,真是太可惜了。 陈一分盯着我,一副洞察我心机的表情,我被这副表情盯得心虚不已,只好干干笑道:“然后呢?” “然后,我叔叔再借助他的人脉关系与鼎力支持,不到半年时间,也扶正上位了。” 这样看来,陈一分应该不是谁的人,毕竟,这么硬朗的关系网,别人主动巴结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去巴结别人? 我点点头,单纯的就问题而问:“事情来龙去脉,我大概能猜到。只是,你为什么要说彼此利用?我看这段关系中,好像从始至终都是你跟你叔叔在单方面的受益吧。” “怎么可能。”陈一分闷哼了一声,两只手摆弄着空了的咖啡杯:“那位老总有一个女儿,我叔叔上位后,她硕士毕业。所谓礼尚往来,就是我叔叔义无反顾的,将那个老总的女儿照顾进了他们单位。她比我有本事,进入公司后,业绩很扎眼,能力很突出,叔叔更是不吝啬提拔之权,一年不到,她已经是最年轻最有前途的中层干部之一。” 我到底还是缺少职场人该有的敏锐,听到这个阶段,竟还单纯的以为,陈一分心里只是藏着一份难以言说的挫败感:“人各有命,你这样,也挺好。” “呵呵,伍小柒,”陈一分一愣之后,愉快的笑了起来:“刚夸你学会算计人心,怎么还是这么傻?” 我不是很明白,疑惑的望着他,他好不容易才止住笑:“我们上任老总姓什么?” “姓……姓余。” “我老婆叫什么名字?” “余意。”我刚说出这个名字,就打了一个激灵:“难……难道,你老婆是……你,你是……” 陈一分玩味的点点头:“我老婆是余总的独生女儿,我是余总的女婿。我跟我老婆婚姻,有爱情,也有政治。可认识我们的人,只愿意相信我们是一段成功的政治婚姻。知道为什么吗?” 我傻乎乎的摇摇头。 “因为我叔叔在退休前,不但成功让余意坐上了副总的位子,还将他手上的所有人脉关系,统统移交给了她。别看她才三十六岁,她现在可是争夺老总最有利的人选之一。真正的年轻有为,前途无量。” (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九章 这么骚包的操作,听完以后,若不发表一点惊世骇俗的言论,感觉自己都不配在人世间行走。 呃,发点什么呢? 哇塞,好厉害! 你大爷的,这么牛逼! 小子,行呀,以后罩着妹妹点! …… 好像都不行,又好像都合适。 哎,太难了,我太难了。 陈一分盯着我头大的样子,看了许久,中途还特意抽空,将那包有了皱褶的烟,以及那只画面不太雅观的打火机,又重新放上桌面,无趣的摆弄着。 “想说什么就说吧。我都习惯了。”摆弄了好长一段时间,他才抛出这样一句话。 这话犹似一盆冷水,被人一声不吭的扣上我冒烟的脑袋,理智就像一个离家出走的孩子,走了,又回来了。 我瞬间清醒了。 《庄子·养生主》有曰:“指穷于为薪,火传也,不知其尽也。”后人活学活用,提炼为今日耳熟能详的四个字,薪火相传。 不违心的说,在这场比艾丽丝奇遇记还要诡秘的谈话没有正式开始前,我仍然笃定的相信,薪火相传,传的是技艺。此刻,谈话接近尾声,我们高高在上的副总、老总们为了将手中的权利,薪火相传的传给自己子辈,进行的种种暗箱操作,我接受无能。 但我愿意相信,陈一分是个例外。他不知如何开口的理由,应该是他的道德底线让他对这份勾当生出了羞愧,所以才难以启齿。 如果这是结论,那我没道理不珍惜这个朋友。 “人人都说投胎是门艺术,投得好,就赢在了起跑线上。”既然是朋友,这个时候,打趣比一本正经要好,我笑着揶揄道:“以前不信,现在,不信还真不行。陈一分,说不羡慕妒忌你跟你老婆,那是骗人的鬼话。” 说完,我两手搁在桌上,十根手指变得局促起来,从交叉相扣到抱拳揉搓,无处安放的姿态,一目了然。 陈一分的眼睛里,透出一股精明劲,似乎已经猜到我脑子里的小九九。 “就这些?” 他嘴角往左边一斜,硬朗的五官,腾地多出几分痞气,很像教训小混混时的无言警告。 我心亏的将两只手从桌面慢慢移到了桌底:“就这些吧。” 陈一分两根手指捏起打火机,掌心握着后,拇指按在开关上,啪的一下,打出一簇火苗,再啪的一下,灭了。 如此反复起来,倒叫人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投得好有什么用?”四五个回合后,他结束了这个幼稚的游戏,只是将打火机,紧紧握在手心不动:“有人深谙官场之道,胎投得不好,多奋斗奋斗,仍然是未来可期的成功人士。哪像我,不是让人笑话一手好牌打得稀烂,就是被人嘲讽是个不吃干饭的软男。” 原来这才是他一直的顾虑所在。 “我不喜欢官场,自身能力不足也是原因。怎么说呢,拿余意来说吧,她心灵嘴巧,懂得察言观色能奉承,还有处理突发事件的超强应变能力与为人处世的独到手腕。可这些,我都没有。所以叔叔才会说,余意天生就是当领导的料。我娶她,是对陈家最好的交代。” 陈一分自嘲的一笑。 我阴险的哭丧起脸来,还以为傍到个“大款”,余生有了希望,不想,竟是个破青铜。 我怎么这么背?就不能善良的走一回好运? “知道官场最厉害之处是什么吗?是磨砺出一个人一眼就将别人看穿的好本事。”陈一分根本没有注意到,我深沉的失落,正席卷着我的整个面部表情,他沉浸在一种无法克制的悲伤里,像菜菜子一样喋喋不休:“余意的爸爸一早就看出我不是一个可造之材,当初会同意这门婚事,既有余意的坚持,更有叔叔的加持。伍小柒,不被父母看好的婚姻,总会有不尽如人意的地方。我明明就是为了余意回来的,娶她是我的真心,所以,我想给她一个热闹、浪漫的婚礼。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我是新郎,是我结婚。” 都说豪门深似海,看来官家也不轻松。 “可最后,因为余意爸爸的反对,婚礼办得很低调,除了当时几个交好的高层外,集团几乎没有人知道。” 呃?! 我正伤怀感慨,这一句话令我突然抖擞起精神,脑内灵光一闪:陈一分的坦白,从时机上来分析,似乎存在着某种微妙的关系,莫非…… 忍不住插嘴打断他:“几乎没有人知道,言外之意,”我斟酌了一下,还是决定,问出去的话,要尽量平和,不要有怀疑的口吻:“还是有人知道,对吗?”语带关切的问道。 陈一分的手一抖,艳俗的打火机咻的一下,便从指缝里掉到了桌面上。 看来我猜对了。 “是张盛,对吗?” 我问得很肯定,以至这个问题不像一个问题,更像一个答案。 陈一分缓慢的将眼睛闭上,静默思考了一分半钟,才以同样缓慢的节奏,睁开了眼。 “不该你傻的时候,尽像个傻子样;该你傻的时候,偏偏又不傻。伍小柒,你怎么这么不招人喜欢?”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我右手手肘撑在桌面上,掌心不停的拍打着额头,好让灵台更加清明:“张盛的丈夫虽然只是分部一名普通员工,但所办差事,却是货真价实的肥差。而余总退休后,她丈夫马上被明升暗降,下派去了子公司。张盛公公婆婆都是集团老员工,按理,他们一辈子呆在这里,多少也应该有点门路,保下唯一的儿子。可结果,他们什么都没做,完全以一副束手就擒的姿态,听之任之。能够完美解释这种匪夷所思的事,理由只有一个,他们的靠山,也就是余总不在了。” 这个推论一出,我自己都惊呆了:“我明白了,张盛一家四口全是余总的人,现在是你老婆余意的人。所以,才会有沙发。所以,张盛才说,她不会让我太难过,也不能让我太好过。不让太难过,是因为我跟你的交情。不能太好过,则在于莫经理和大领导的人现在都不待见我。天啦,原来我的靠山是你老婆。” 我一惊一乍,陈一分一个白眼彻底将我秒杀:“我就是怕你会这样联想,才急着在今晚跑来找你解释。没想到,你这蠢脑子,还是傻愣愣的往沟里掉。” “伍小柒,”他脸色严肃起来:“我讲过的话,你想怎么传,想传给谁听,都是你的权利,我不干涉,也没意见没想法。但对余意的这个猜测,必须止于此刻此地。否则,我真会对你不客气。” 事后,我冷静下来一想,才意识到,在别家企业培植眼线与势力,已经不是单调的派系之争,而是会被制裁的商业间谍行为。 难怪陈一分当时那么愤怒,这样的猜测一旦成形,余意就彻底完蛋了。 我这脑子,什么时候才能好好开一回窍?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章 第二天清晨,我站在镜子面前,望着眼前这个面容憔悴,眼睛浮肿,嘴角发白的女人,不禁感慨:昨晚那场谈话的劳心程度,以及后遗症的威力,对一个在乎容貌的女人而言,简直不亚于一次灭顶之灾。 唉,这副鬼样子,叫我怎么拿出去见人? 我拧开水龙头,弯腰,勾头,双手合十,狼狈的捧起一把冷水,煞费苦心的洗了足有半个钟头,最后还是决定戴副墨镜遮丑。 早班车到得一如既往的准时,我不确定今天开车的是正班司机还是代班小刘。等到车子停稳后,第一件事,就是打量驾驶座上的人。 一看,不禁乐了。 出门前,还信誓旦旦的肯定,大阴天里戴副墨镜,我一定是最稀奇反常的那个。没想到,咱们的正班司机,比我还会喧哗取众。 这货,不但鼻梁上架副黑超大墨镜,耳沟里还挂着一个遮去半张脸的白口罩。 要是没猜错的话,昨天晚上,这个深黑的城市里,应该不止我一个人在失眠。 “哎呦,小柒,你这是怎么啦?”总有一些人,与你明明只有点头之交的薄情,却总喜欢自以为是的,打着关心你的幌子,行刺探你隐私的勾当:“不会是跟你家那位,动手了吧?” “这种老公,你可不能纵容。”得,我还什么都没说,又来了个伸张正义之士:“男人打女人,就跟酗酒一样,是会上瘾的。” “是不是你家那口子,听到什么风声,误会了?” “啧,难道是派出所那事?” 很多时候,我觉得这群人,就像电影《大话西游》里,被孙悟空视作苍蝇般啰嗦的唐僧。 可唐僧只是单纯的啰嗦,而这群人,不但聒噪,还话里带毒。若是当年的孙大圣还在,不知会如何自处? 是当做妖怪,一棒子敲碎了;还是…… 应该没有还是了。 我无言摘下墨镜,给这车牛鬼蛇神瞧了个仔细后,又慢条斯理的戴上,无不讥讽道:“谢谢大家的关心,我很好,我的家庭也很好。不过是晚上追剧,追狠了些,把眼睛追成了这副鬼样。呃,最近我好像得罪了人,做什么都不对。希望这位高人,大人有大量,别传我被家暴的流言蜚语就好。” 一席话完毕,闹哄哄的车厢,总算安静了。 如果这个世界的相处法则,能够追求这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安静,那人与人之间的暗算,或许,就不复存在了。 车子抵达单位后,我故意磨磨蹭蹭吊车尾,只等一车人走得干干净净,又快步折返回来,绕过车头,一手趴在车窗框上,一手取了墨镜,冲车里的人挑衅:“敢不敢光明磊落见人?” 车里的人二话不说,去了黑超与口罩,我眼睛一亮。 只见陈一分两眼涣散,眼眶周边乌青明显,脸上两条米黄色的创可贴格外醒目。 “心理平衡了吗?”他同样以一副挑衅的口吻,将箭头,又挑了回来。 我没有回答,只是含笑望着他,将昨晚困扰我整个后半夜的疑惑,堂而皇之的问了出来:“陈一分,除了张盛是知情者,还另有人知晓内幕,对吧?” 他谨慎的斜了我一眼:“你怎么回事?还没完没了?还嫌你这副样子不难看?奉劝你一句,多思伤神。” 一夜未眠的我,可没有昨晚那么好糊弄。 我不急也不恼,带着胸有成竹的微笑,将我这样怀疑的理由,慢悠悠的和盘托出:“张盛是谁的人,我不管,也不重要,因为我只提防两种人,坏人和敌人。但从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她并不在两者之内。于我而言是这样,于你,于你老婆而言,同样是这样。所以你从一开始,要提防的就不是张盛。要是我没猜错的话,莫经理和大领导的人,才是你重点要防范的对象。换句话来说,现在大办公室里有莫经理的暗鬼,还有大领导的明探,我又随时有回去的可能,你是怕我在他们面前说漏嘴吧?” “伍小柒,已所不欲勿施于人。你刚才不也说过了吗?希望没有流言蜚语。”陈一分狡猾的避开了重点。 我的用意,本就不在于对这个问题刨根问底,我想知道的是另外一件事。 “陈一分,我可以跟你承诺,这次谈话之后,我保证,绝口不再提此事。但你也不能,一点好处都不给?” “呦,长进了呀。”陈一分双手靠在方向盘上,吊儿郎当的将我打趣完,突然敛起笑容,眼神冰冷的望着我:“你想怎样?” 我算是看出来了,陈一分对余意,情真意切无疑。 幸好,我并没有要为难的意思。 “有件事,我很介意。”我将语气换成商量的口吻,陈一分眼神闪烁了一下,态度明显好转:“什么事?” “张盛说我得罪的人与我投靠的人,权利与势力,旗鼓相当。昨晚我想得很透彻,她话中那个我投靠的人,的确没可能是你老婆,但也绝对不是莫经理,不然,财务部不会那样说。” “你凭什么认为,我就一定知道?” “直觉,”我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女人的直觉不会出错。” “你真想知道?”陈一分笑了:“有没有想过,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要好过些。” “不好过,也总好过日日胡思乱想。”我坚持自己的决定:“说吧。” “一个你厌恶的人。”陈一分仍在试探,我凌厉的扫了他一眼,他不为所动,从兜里掏出烟和打火机,流畅的点燃一支烟,深吸,吞云,吐雾,一系列动作完成后,才闷闷吐出两个字:“莫佳。” 哈?! “怎……怎么会?”我一副拒绝的表情,大叫一声:“怎么可能是那个混蛋?陈一分,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伍小柒……” 陈一分喊住我,叼着烟,接下来说的话,就像一道晴天霹雳,劈得我恨不能时光倒流,回到我问出这该死的问题之前。 “我也真是佩服你,这么多年,你竟然还没搞明白,莫佳,是莫经理的侄子,也是莫经理这次招揽的商客。别不相信,实话告诉你,这次招商大会,余意也去了,她一看对方是莫佳,立刻就放弃了。我是怕你绷不住,才想着不告诉你。别怪我没提醒你,这事就跟余意送你沙发的事一样,最好是谁都别提,张盛也一样。” 这是肯定的。 不但谁都不能提,即算碰到,还要装作不认识。 我坐在办公桌前,神魂落魄的默念着。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一章 有一句话叫:怕什么,来什么。 望着特意来串门的毛毛虫,我空洞的脑子里,有一万只草泥马呼啸而过。 “客户是北京来的,订单不小。” “你怎么知道是从北京来的?” 张盛从埋头苦干里,抬头望了一眼过来。 我不担心毛毛虫,却有几分忌讳张盛:“应该是听仙女说的吧?”我小心翼翼的顺口说道。 “仙女可不会跟我说这些。” 这话没毛病,但我的紧张却因张盛越来越认真的眼神,变得再也无法抑制。 “那一定是臭鲑鱼,她的消息,向来是最灵通的。” 我强扯出一丝苦笑,两只手无所适从的,捧起桌上那只白瓷杯,一连喝了几大口浓茶,神经中快要暴走的情绪,才稍稍冷却下来。 听陈一分的意思,张盛并不知道我和莫佳的关系,至少眼下,她跟大家一样,也认定我的靠山是莫经理。按说,这种情况下,我完全没必要紧张。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害怕。 总感觉,在这一连串的事情背后,还有着某些我没有渗透的东西,在暗中作祟。 张盛此刻对莫佳表露出的兴趣,让我不确定她是单纯的兴趣还是另有所图。 “是这样吗?” 这个一向不爱八卦的女人,开始兴致勃勃的刨根问底。 “不是她还有谁。”毛毛虫承认得唉声叹气:“小柒姐,你说奇怪不奇怪。一直以来,仙女明明不是很待见臭鲑鱼,可这几天,我们谁都瞧得出,她们的关系简直可以用亲密来形容。连蒜头都自叹不如。”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故作镇定的笑道,想起那天在仙女办公室,撞见臭鲑鱼剥荔枝的情景:“她原本就是一个很懂奉承的人。” “她是怎么跟你说的?”我刚把话扯开一点,张盛亟不可待的又将话扯了回来:“你还记得吗?” “记得。”毛毛虫两只眼睛上下转了一圈后,努力模仿着臭鲑鱼的口气说道:“一家私营企业,但规模很大,总部在北京,有内销也做出口……” 不对,我暗道一声:从这个表述来看,这个人不应该是莫佳。 一来,他的公司没有这么大规模;二来,他的资金链已经断开,拿什么下单? “……派来跟莫经理谈的人,听说也是副总级别,但人是本地人……” “本地人?”张盛的突然发声,让我一下子就拉回了思绪:“姓什么,知道吗?”她过分严肃的问道。 “这个她没说,我不清楚她知不知道。” 毛毛虫的反应,帮了我大忙。 我装作惋惜的样子,将这个话题往终结的方向引导:“仙女肯定是知道,她毕竟是中层干部,有资格参加座谈会。至于臭鲑鱼,我估计,仙女应该是没有告诉她。毕竟,依她的性格,一旦打算将事情拿出来炫耀,就绝不会说一半,留一半。” 阿弥陀佛,煞费苦心的引导,总算是见了效。 张盛立刻撇开这个问题,又问了一些其他的,幸好臭鲑鱼所知不多,毛毛虫能够提供的情况,基本已经全部说过了。 我既放下了心,又放下了杯子,决定退出这场谈话:“张姐,我去外面打个电话。” 张盛从谈话中迅速转过头来,眼里有着不加掩饰的疑惑,我不太好意思的笑了笑:“你忘了,我朋友今天离婚,想打个电话安慰安慰。” 她眼中的疑惑这才褪去:“楼道里人来人往的,你去楼下院子打吧。” 我求之不得。 刚一出办公室,毛毛虫果不其然的追了上来。 今天是五号,是加菲猫离婚的日子,也是各部门上报数据的日子。毛毛虫选在这个日子主动串门,我就知道不会只是说说八卦那么简单。 但俗话说得好,戏要做全套。 她不老实在先,我也没必要主动。 等她一追上来,我捂住嘴,故作惊讶的说道:“你怎么也出来了?跟张姐聊完了?” 毛毛虫加快步子,勉强跟我保持并肩的节奏,一边走一边回答:“我跟张盛姐不是很熟,她以前都不怎么跟我说话,我其实有点怕她。” “你怕她,你还专门跑到她办公室来串门?”我横了她一眼:“骗谁呢?” “我又不是来找她的,”毛毛虫立刻委屈起来:“我是来找你的。” “找我?”我停下脚步,睁大眼睛望着她:“找我有事?” “呃……那个……” 见我停了下来,毛毛虫也赶紧站住不动,嘴里支支吾吾,似有难言之隐。我熟知她性格中的软弱,因为很多时候,我就是透过她的这面软弱,看清楚了自己的软弱。 等了好半天,她才磕磕绊绊的说道:“是……关于数据统计的事,我……我今天被仙女……叫到办公室了。小柒姐,这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是仙女说……” “数据统计的工作仍然由我做,仙女要你来传达的,是这个意思,对吧?” 张盛说得没错,楼道里确实是人来人往,毛毛虫这副样子,除了给我增添麻烦之外,我看不出还有别的用途,干脆替她把话讲了,省得又被某些有心人诽谤我欺负她。 “嗯~”毛毛虫感激的望着我,声如蚊蚋的回答道:“是的。” 很小的时候,我们努力学习什么是公平正义,却没有任何人愿意告诉我们,课本上的公平正义,永远制裁不了生活。 从昨天张盛告知财务部的决定,到此刻仙女的安排,如果这是个充满公平正义的世界,恰好我是个充满公平正义的人,我应该愤怒。 可我是吗?这个世界是吗? 不是。 所以,我笑着这样说道:“我知道了,麻烦你先回去把上个月的基数发给我,我打完电话,马上回来做。” “谢谢你,小柒姐。” “不用谢。” 我虚伪的跟毛毛虫在一楼分道扬镳后,麻木着一张脸,在快接近后院时,拨通了加菲猫的电话。 她这个婚,终于还是离了。 “我妈让我回家住几天,”加菲猫哽咽着:“狐狸,真离了,比想象中要痛很多倍,所以,你要是有时间,记得来看看我。” 吵着要离婚的女人,最后痛到哭了。 女人是不是天生就爱作? 这句话还没来得及说,一个人影从灌木丛里,晃了出来。 我定睛一看,愣了。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二章 我承认我不是一个聪明的女人,但不聪明,并不代表智商秀逗。 眼前这个人,让我立刻明白,莫佳的资金与底气是怎么一回事。唯一还不够明白的是,她为什么会只身出现在后院? 这可不是一个鸟语花香的院子。 带着新生的疑惑,我快步上前,她杵在原地,两只手各提一边裙摆,忙得不亦乐乎。唯有用眼睛冲我浅浅一笑,我礼尚往来的将嘴角往上一勾,勾出一抹淡笑。 情敌之间的招呼,就算是平分秋色的打过了。 接下来的重点,就是帮她身上那条价格昂贵的针织长裙,别被灌木丛中针尖锋利的荆棘勾线挂彩。 我知道人人都有某个特定时刻,会希望自己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存在。但惊世骇俗的出场方式那么多,我还是没办法理解,她选择穿越灌木丛这个既蠢又害人害己的方式,究竟是图什么? 我叫苦不迭的,小心替她折去绊住裙角的长刺。虽然用了“小心”这个词,却还是未能幸免的吃了点小苦头。要是此刻有大众评委这么个玩意,我自信我能获评一个最佳情敌奖。 好在,这场痛并苦的折磨没有持续太久,我终将我情敌的长裙从危困中解救了出来。 “谢谢,还好遇到的是你。” 从战战兢兢到释然一笑,苏芯精致的五官,似乎并未受到这件事与天气阴沉的影响,绽露出亦如北京初见时那般光彩夺目的笑容。 这该死的笑,笑得我有点晕。 “不然,等下十点钟的会,我就只能穿条破破烂烂的裙子去参加。到时候,只怕你们高层要误以为我们公司缺乏合作的诚意。” 她浑然不知我在犯晕,也完全没有意识到,与我这样的重逢,本身就是一件很不妥当的事。 弯腰低头的她,一边清理裙角,一边继续说着:“要是真闹出这种误会,我爸铁定饶不了我。毕竟,”裙角似乎是清理干净了,她终于直起身,认真与我对视着:“这是我第一次忤逆我爸,一意孤行做出的决定,实在是容不得半点闪失。你帮了我大忙。” 没想到她会把话直白到这种程度,枉费我还琢磨出了一肚子心机。 唉,白费了白费了。 “我也是道听途说来的,如果有说得不对的地方,你别往心里去,就当我在胡说八道。”竟然她不准备玩藏着掖着那一套阴招,那我也没必要遮遮掩掩,干脆学她一般,直截了当的将话挑明白:“你爸爸好像不待见莫佳,连多年的合作都断了。” 苏芯嘴角含笑,没有吭声,大有默认的意思在。 “我还听说,自从合作断了后,他的公司就开始出现运营不畅的情况。现在,只怕已经到了岌岌可危的边缘。你这个时候出手相帮,别说你爸爸,连我这个从未涉足生意场的局外人,都没办法看好。” 说完,我停顿了一下,苏芯依旧没有吭声。 我只好继续:“你要是不介意的话,”突然而至的转折,令我脸上的笑容迅速褪去,旋即,露出一丝质疑的神色:“我很想问问,你一意孤行的理由是什么?” “很抱歉,”这个沉默多时,如同云南花饼一般明媚的女人,爽快的将肩膀上下耸了耸,语气坚决,态度强硬,直接将我的问题拒绝掉了:“我很介意。” 意料之中的答案,从来不会令人劳神,只会郁结。 跟自己的情敌郁结,这简直不亚于自己在做一件令仇者快亲者痛的蠢事。 我可没这个心思。 低头看了看表,从已花费的时间来计算,我这通电话长得有点过分。 想了想,还是放弃掉过于华丽的借口:“办公室里还有一堆事等着要办,我先走了。” 苏芯站着不动,嘴角的笑,有点迷乱。 我盯着半天没有动,最后还是很没出息的多问了一句:“第一个问题,你介意回答,不知我这第二个问题,你是否还会介意?” “你都没问,我怎么知道要不要介意?” 苏芯聪明的将矛头又调转回来,我自叹不如的将眼睛望向了灌木丛:“你是在我之前到的后院,还是之后?” “你不来,我来这干什么?” 十足十的挑衅。 我冷笑一声,不甘示弱的正面应战:“中国这么大,企业这么多,你万里挑一也要选中我们公司,除了有莫佳的功劳外,想必,还有我的原因在吧。” “我只是好奇,我心爱的男人,到底娶了个怎样的妻子?” 两个女人因为一个男人斗气,也许是嫉妒作祟,譬如苏芯,也可能是自尊作怪,譬如我。 “你在一个妻子面前,称她的丈夫是你心爱的男人。苏小姐,我想,没有一个情绪正常的妻子,会愿意体谅你这样的前女友。”我被激怒到忘了还有数据等着我去统计:“相信你一早就把我的情况打探清楚了,如果下次你还想跟我见面谈我丈夫的话,大可不必跟来这种地方,去我办公室就好。虽然我刚换部门没两天,但凭你的能力和莫佳的关系,绝对不会出现找错地方见不到人的可能。” “我以为,你并不想让你任何同事知晓,你跟我这个贵宾之间还有着这样一层关系。没想到,竟是我多心了。” 这个女人好可怕,我盯着对面这张自始至终都未露出一丝愠色的脸,心里忍不住怵道。 “那,下午我去你办公室坐坐?” 她优雅的微笑着。 我的头又开始犯晕了,一个荒诞的念头不断往外冒,我咬了咬牙:“你是不是跟莫总提起过我?” “莫总?”苏芯漂亮的眼睛故作沉思一番后,突然一亮:“你指的……难道是莫佳他二叔?” 谁说这个念头荒诞了? 看看人家这副了然如胸的样子,你这点道行差远了。 我没好气的自嘲起来:“苏小姐真厉害,我跟莫佳认识这么多年,却还是到了今天,才知道莫总是他二叔。可见,如果我这几天的遭遇,都是出自苏小姐的手笔,我甘拜下风,无话可说。但这并不意味着,我就比你弱。我只会承认,在这个权力至上的社会里,我输的是家世,不是我这个人。所以,我绝对不会,也不要在感情上输给你。” 这大概是我放过的最追悔莫及的一句狠话。 为了一个不爱我的男人,得罪一个随时可以端掉我饭碗的女人,我一定是疯了。 晚上九点,安慰过加菲猫,在回家的路上,我一直在埋怨自己。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三章 钥匙,我当然是自觉又主动的配好了。 只不过是在犹豫,要不要给的问题。 “怎么?几天不见,”我还在犹豫,姜北笙勾一勾嘴角,一抹讥笑像倒挂金钩一样,挂在眉眼醒目之处:“连自己丈夫都不认识了吗?伍小柒,你是老人痴呆还是智商倒退了?” 最后一句话,他用足七分力气,震得我浑身一颤。 这一颤,正好把我的犹豫,颤去了九霄云外:给,给你大爷。我咬牙切齿的暗骂一句。 或许是咬牙的时候,动作稍微夸张了点;又或许是切齿的时候,表现过于嚣张了些。 总而言之,就是我的细微反应,没能逃过姜北笙的魔眼,让他立刻发起第二轮攻击:“看什么看?”边说,还边伸出一根手指,狠狠戳住我的脑门,将我不满的目光逼到与他凶狠的眼神,来了一场短暂的邂逅:“你这是什么眼神?害我在门外站了八个小时,你还有理了?” 这,这个恶毒的家伙,真的是我丈夫? 我头痛的一把握住脑门上这根气势汹汹的手指。 记得有人说过,苦到极致,就是甜。那气到七窍生烟,是不是就要心平气和? 我望了望我对家那张只开了一条缝的门,深深吐了口气,才轻轻问了句:“你吃饭了吗?要不要去巷子云吞店,吃一碗阳春面?” 姜北笙眉眼醒目处那抹倒挂的讥笑,瞬间凝固了,我能感觉到,掌心里的手指微微一动,似是心跳的声音。 当然,也可能是暴风雨前的……预警。 “吃面?你当现在是早上九点?”姜北笙快准狠的将手指抽了回去:“麻烦你少说点蠢话,赶紧把门打开,我很累,伍小柒。” 我绝望的抖了抖嘴角,欲哭无泪的望着那条生命力旺盛的门缝,以及门缝后那双忽明忽暗的眼睛,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一张被八卦浸润得连皱纹都充满恶意的脸。 这张脸的主人,叫肖一白,是住我对家的男邻居。 我自打搬来这个小区,就极少在邻居之间走动,更别说单身的男邻居。 我不知道肖一白对我了解多少,但我对他,除了从物管人员口中偶然得到的这个名字外,再无所知。令人啼笑皆非的是,我跟他的梁子,恰恰就是那一日结下的。 记得那是一个周末,我提着几袋垃圾正准备出门,就见物管人员站在肖一白家的门外愁眉苦脸。 “呦,今天在家呀?” 等电梯的时候,物管人员冲我主动打招呼。 听说最近许多住户在恶意躲避物业管理费的上缴,物管中心的负责人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裁掉一半物管人员,留下三个对薪资要求不高的老弱病残。 眼前这个是老,便负责起上门跑腿催费的重活。 n就被他催过一次,我刚好碰见了,所以对他印象深刻。 “今天休息。”我礼貌的与他寒暄了一句,他立刻热情的冲了上来:“你对门这户,最近在家吗?” 如果我够聪明,一句不清楚,什么事都没有,可我那天偏偏犯抽:“在呀,怎么不在?早上我下去吃面的时候,正好看见他提了袋包子回来。估计是在家里睡回笼觉,没听到你敲门。” 话刚一说完,肖一白就铁青着脸将门打开了。 从此之后,他就开始对我的一举一动进行窥探。 我站在卫生间的门外,将肖一白的行为历数了一遍:“姜北笙,以后要是再有冤有仇的,都请你不要站在门口发泄。成吗?” 姜北笙站在卫生间的门内,淋浴的水声,远没有大到可以掩盖我们对话的声音:“听左岚说,白慕言把我生病的事告诉过你。对你丈夫表示一下关心,真有这么难吗?” 不是说状态不好吗?怎么又成生病了? “呃,你生病了?”总觉得他这句话里混入了很多杂乱的信息:“什么病?现在,好了吗?”我迷迷糊糊的问道。 “不是什么大病,”掺和着水声的口气,听起来湿漉漉的,有点感伤:“就一小感冒。” 哈?!逗我玩呢? 愧疚就像一坨眼屎,被我一指弹,弹进了卫生间的下水道里。 “小感冒大治疗,如果白慕言告诉我你生病了,我不会真的不近人情,连一个电话都吝啬得不给你打。可事实上,他只说你状态不好,没说别的。” 想了想,还是决定隐去我已经知道他害怕被人抛下的心理障碍。 “当真……”姜北笙欲言又止,过了好一会儿,卫生间里的水声停住了:“再没说别的?”里面的人十分清晰的问道。 他这一问,倒将我问明白了。 “姜北笙,你今天一回来,就跟我闹得水火不容,难道只是为了试探白慕言跟我讲了你多少内情?” “你爱怎么想那是你的事。” 话音刚落,卫生间的门开了,白色的水雾携带着淡淡的薰衣草香味,像群饥不择食的饿狼,从里面往外四窜。 瞬间就将我包围了。 “好饿,”想要逃走,却被姜北笙从后面揪住了衣领:“吃的弄好了吗?” 我反手挣开他,恶狠狠的瞪道:“你的气撒完了,我的气还憋着没放出呢?先回答我的问题,再给你吃的。” “问吧。” 洗完澡后的姜北笙不但面善许多,脾气似乎也变好了。 他裹着白色的浴袍,往厨房走去,我紧紧跟上:“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不回我信息?你知道那对我有多重要吗?工作,声誉,差点就因为你的袖手旁观,全部毁于一旦。” “我那天感冒了,”姜北笙一路走到冒气的电饭煲前,才停下望着我道:“你应该知道,感冒药吃了,容易犯困。我睡着了没听见。” “竟这么巧?” “就有这么巧。”姜北笙轻飘飘的敷衍完我,又指着电饭煲轻飘飘的问:“这里面是什么?可以吃了吗?” 怎么有种被他当猴耍的感觉? 可我又不能拿白慕言告诉我的事,把他的谎言揭穿。 左右煎熬后,我垂头丧气的一掌将电饭煲拍开,丢出两个字:“吃吧。” 他眼睛飕飕刮来一阵寒风:“这……这什么东西?能吃吗?” “怎么不能吃?”我指着像浆糊一样瘫在碗底的奶白色稠状物体:“这是花生酱汤圆,”又指了指旁边的暗红色物体:“这是枸杞。要是平常,我还会在里面放几颗红枣,但你来得不巧,红枣昨天吃完后了。” 如果你问我,哪种人最令我讨厌。 我会说,我不喜欢循规蹈矩的人,就像姜北笙这种,只相信汤圆跟枸杞可以煮着吃,坚决不接受蒸着吃的新方法。 彻,我翻了个白眼,没创意的男人,饿死活该。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四章 最好的息事宁人,永远是在利益权衡后,做出最损人利己又最符合人性现实的抉择。 不可否认,损人利已在我们从小到大的语文课本里,一直是卑鄙无耻的存在着,同样必须坦白的是,我,伍小柒,只是事业不成功学业绝对理想的文科生。 在这样的我面前,语文课本与教徒手中的圣经,几乎有着同等的分量。 所以,我只能容忍。 手机定位的事,空白文件夹背后的秘密,还有白慕言提及的心理障碍究竟病到什么程度,所有这一切,我必须为了当前的利益,选择暂时性的按下不表。 有个时候,别无选择的也是一种选择。 凌晨一点,我仰躺在床上,抱着手机跟芸豆抱怨:“我有什么办法?三十五年来,第一次集众人嫉妒、眼红、流言于一身,让风评烂到了骨子里。豆子,你说,这不是水逆是什么?” “是。”电话那端的人,有气无力道。 我怒火中烧,牢骚继续:“在水逆期,能不夹起尾巴做人吗?” “不能。”有气无力的味道愈发浓重。 “三十五岁的我,虽然活得苟且又卑微,但做人,还是要相信好死不如赖活的人生真谛。豆子,你说对不对?” “对,你就没错过。” “可不是嘛。”芸豆的敷衍,就像酷暑中吹来的一缕凉风,令我话中流露出一丝小傲娇:“这个时候,我怎么还能不知死活的跟姜北笙较真撕咬?闹出一个婚变,我能得到什么?难道我不清楚,婚变的后果只会让那该死的小三流言彻底被坐实吗?哼,真要有了那一天,我下半辈子还要不要活?” “不活了,不要活了。”隔着手机,芸豆打来一个犯困犯到极致的哈欠:“狐狸,你再不让我睡,我只怕我也不要活了。”唉声叹气道。 “豆子,不是我批评你,就你这体能,”愤怒让我精神气十足:“我只能说,你真是老了。凌晨一点算什么?你忘了,读大学的时候,我们隔三差五就约着在网上通宵聊天,什么时候犯过困呀?第二天还不照样生龙活虎的跑去上课?” “……” “豆子?” “……” “芸豆?” “……” 年龄真是个糟心东西,带走的不仅是胶原蛋白,还有我们的随心所欲。 我以为我会睡不着,直到第二天早上,一阵紧接一阵的敲门声,将我闹醒在八点四十六分。我才知道,老去的不止芸豆。 “干嘛?” 我裹紧睡衣靠在门口,嘴里是不间断的哈欠,不情不愿的问道。 “你今天不用上班吗?” 门外的姜北笙,把自己收拾得很干净。直觉告诉我,这种程度的干净,要么是为了出门,要么是为了迎客。 “都九点了。”他皱起眉头,右手食指用力敲击着左手手腕上那块表,急切道。 我无力吐糟,但被这个原因叫醒,不委屈那是假得。 “你起床不看黄历的吗?今天是周末,上什么班?” “五一调休……” “谁跟你说我们五一调休啦?”我不耐烦的打断他:“我们没调,所以正常休周末。你还有事吗?没事我就……” “有事。”话还没说完,姜北笙脸色一变,右手撑在门上,急道。 我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睡意顿是醒了一半,双手紧紧抵住门把,舌头变得有点结巴:“你,你这么用力,干……干什么?” “没干什么。”姜北笙严肃又认真的盯住我。 这个表情,与欲行不轨之事的猥琐相比,姑且可算个正人君子,但“姑且”不是“绝对”,我不敢有半分松懈,两眼警惕的注视着这个一门之隔的男人。 大概是我的防备,起到了应有的警示作用,姜北笙严肃的脸,随着一声叹息,有所缓和。 “我以为你今天要上班,所以没跟你说,”缓和后的姜北笙,语气也变善良了:“慕言今天会带左岚上我们家做客。” “等等,”一听这话,我眼皮子里剩下的另外一半睡意也醒了,大开了房门,锁着眉头问道:“昨天晚上我就想问了,左岚是谁?谁是左岚?我认识吗?听名字,是个女人吧?你跟她什么关系?或者说,你到底有几个放不了手的前任?还有,为什么我跟白慕言见面的事,是她告诉你,而不是白慕言?太可笑了,还敢来我家做客?哼,凭什么?” 我很清楚我为什么这么生气,虽然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告诉我,左岚是个女人。但我的直觉,已经让我从姜北笙每提及这个名字就会露出的温柔中,确定了答案。 这个答案,也让我清楚的意识到,面对一个自己曾经真心产生过爱意可惜不钟情自己的男人,女人口里的忘情,只不过是一种自欺欺人的谎言。 没错,我成功逃过了苏芯的醋,但没有躲过一个这个叫左岚的女人。 “慕言没跟你说吗?” 我一连串的质问之后,沉默片刻的姜北笙,放下皱起的眉头,轻言细语问道。 我咬咬牙,左岚到底是何方神圣?只要一涉及她,这坏脾气的家伙就变得善良起来。 真是气人。 “姜北笙,你是不是对我跟白慕言的关系有所误会?”气人归气人,该问清楚的还是要问清楚:“别忘了,你是我丈夫,白慕言是你朋友,要说,也是你跟我说。” “你这么生气干什么?” 一眼温柔,无尽体贴,姜北笙你是撞邪了吧? “我生气是因为你私生活太复杂。”我烦躁的吐了口气:“一个苏芯就够让我头痛的了。你还不知道吧?你的前任也就是你的妹妹苏芯苏大小姐,为了报复我,跟莫佳联手,现在已经是我们单位的座上宾,整我就跟玩似的。昨天你的大宝贝苏芯,还对我出言恐吓,随地骚扰。我能不气吗?一个不平,又来一个,你当我真是软柿子好欺负?” 姜北笙轻轻呃了一声,我如此的暴跳如雷,似乎并没有打扰到他的好心情:“你放心,苏芯的事,我自会处理。至于左岚,你还真没必要生气,因为她是慕言的未婚妻,跟我没关系。” 哈?! 你大爷的,要不要把话挑得这么明白? 我望着洗漱台镜子里那张想死的脸,止不住的哀嚎:伍小柒呀伍小柒,你真把我给害惨了。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五章 听说,贤良淑德的女人,最后都无一例外的回归家庭,成为一代贤妻良母。 虽然我并不清楚,这个“听说”,到底是哪个乌龟王八蛋在给我们女人标榜道德红线与标签,但我的自知之明告诉我,如果这个“听说”是真的,那左岚,一定是这类女人中的佼佼者。 十点钟的时候,白慕言果真带上未婚妻左岚,叩开了我家大门。 气质高雅,模样标致,长发披肩,衣品在线,这个左岚,我好像在哪里见到过。 趁白慕言和左岚参观房子的机会,我偷偷拉了拉姜北笙的衣角。 “怎么啦?”他很听话的停下脚步,弯腰望向我:“有事?” 我用眼神瞟了瞟左岚:“你说怪不怪,我竟然觉得我好像见过她。” “这不叫奇怪,”姜北笙矫揉造作的笑了笑:“这叫健忘。” “呃?”我犯懵的脸,情不自禁的朝姜北笙那张怪笑的脸,又靠近了几分:“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姜北笙突然玩心大起,伸出一个手指,以小鸡啄米的速度与力度,在我浑圆的鼻尖上不住的敲打着:“不着急,慢慢想。要是真想不起,记得来问我。我心情好的话,兴许会告诉你。” 我像个突然中风的病患,眼斜嘴歪,一脸愤懑,恼火的话已经挤上喉咙口,却还是被人呵呵一笑,抢了先:“左岚,瞧见没,人家新婚燕尔,时刻不忘秀恩爱。你现在可以放心了吧?” “别胡说。”左岚娇嗔的拍了白慕言一下:“我什么时候不放心了。”说完,她漂亮的大眼睛很复杂的望着我:“小柒,慕言在开玩笑,你可千万别当真。” 如果真心想让我别当真,什么都不说,比这样认真的说出来或许会更好。 更何况,她这个眼神里,丝毫没有对我的任何信任与好感。 她这种自相矛盾的做法,无不充斥着三角恋的危险。 没见到她之前,我只知道姜北笙单方面对她存有特别的感情。眼下,这出戏一唱,我才知道,这是郎有情妾有意,我才是第三者。 胸口闷闷的,感觉有点招架不住。 电光火石之间,身体很诚实的,以忐忑的心情,往后缩了缩。 很不是滋味的笑道:“你们感情真好。” “小柒,这个时候,你这样说,只会让人误以为你当真了。” 白慕言的坦率,令我面红耳赤,嗫嗫着正不知要如何回答。姜北笙眼角的余光,从我脸上匆匆闪过,不等我反应过来,一只手飞快的搭在我肩膀上,指尖轻微的律动,像一首带有治愈性的曲子娓娓道来。 感动有如天外飞仙,既惊喜更意外。 我侧抬起头,却与姜北笙转望去左岚的笑眼擦肩而过:“岚姐,我怎么觉得慕言是来挑拨离间的?”感动大打折扣。 “你知道就好,”左岚飞快的瞪了白慕言一眼:“日后记得提防,千万别让他得逞了。” “得逞?就凭他也想破坏我跟你的姐弟情?岚姐,要不你今天就开诚布公的表个态,是更相信老弟我,还是他?” 姜北笙完全颠覆了我对他的所有认知,不带任何情绪的嬉皮打闹,让他像个纯真的孩子般自由自在,我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姜北笙,却是因为左岚。 这个发现,简直是对我情感的一种凌迟。 我急促的上吸下呼一口气,肩膀大跨度的一推,就将那只给我带来短暂感动的手很明显的推掉了。 能感觉到有人在用异样的眼神看我。 气氛有点尴尬。 “聊天可不是你们这么聊的。”作为话题的始作俑者,白慕言在一番审时度势后,很自觉的站出来打圆场:“小柒,我跟左岚可以留下来吃午饭吗?” 聊天应该也不是这么聊的吧? 我笑得很难看的,两只眼睛麻木的盯住自己脚尖不放。 “哪有客人这样问的?”局促不安中,姜北笙没好气的说道:“先跟你们说明,我家小柒不会做饭,去外面吃吧。” “都是自家人,去什么外面?”左岚还真是不见外,这句话说得跟个女主人般:“我来做吧。”停了停,又问:“买菜了吗?冰箱里有什么?” “呃,不好意思,我……” “我跟小柒刚从北京度完蜜月回来,还没来得及采购。我看看……”姜北笙说着,看了看表:“现在还不到十一点,附近有个超市,要买什么你说,我马上去。” “看菜买菜才是下厨之人的本事。走吧,我陪你去。” 哈?! 都说如今的世道变了,可万万没想到,竟变到了这步田地。有妇之夫与准有夫之妇,当着各自的官配,光明正大玩暧昧? 这算个什么事? 我心塞的收回目光,在仅剩我跟白慕言的客厅里,给他重新泡了杯热茶。 这个在我印象中一直长得很好看的男人,浑身上下看不到一丝我此刻的焦虑。 如此看来,左岚跟姜北笙肆无忌惮的甜蜜,不是没有道理的。 我端起给自己泡的那杯茶,心情沉重的走到阳台上,背靠扶手,两只眼睛还是被凭空出现的好天气,晒到眯成一条缝。 “你这房子采光不错。”白慕言站起身,踱着悠闲的步子慢慢朝我走来:“虽然小了点,但很有阳光的味道。难怪北笙会喜欢。” 我心思不在的点点头。 “有心事?” 我苦笑一声:“这么明显?” “我不是一个很懂安慰女人的男人,但我会是一个很好的听众。” 左岚不在,白慕言又变成叶利民式的白慕言,不得不说,这个左岚真是个幸运的女人,围绕她的男人不是强迫着要去改变她,而是改变自己去迎合她。 岂止是幸运,更是一种幸福。 我想了想,脸色别扭的问向白慕言:“昨天北笙回来问我,他生病,我为什么连个电话都没有。可我记得,你那天明明跟我的是,他状态不好。我不知道这样问,合不合适?” “你觉得北笙现在的状态如何?”白慕言并不急着回答:“是比去北京之前好,还是坏?可以请你先回答我吗?” “这还用问吗?”我不假思索道:“肯定是好。” “你有没有透露你已经知道他有那个心理障碍的事?” 又是一问。 我如实的摇摇头:“这毕竟属于隐私。” 第一百一十六章 在文科生的字典里,“收手”绝对不是纯粹的中性词,至少,也得是个贬义中性词。 用这样的词性,形容自己的好哥们,白慕言居心何在? 我吃惊的望着他,暴露在强光下的半张脸,渐渐变得炙热起来:“你知不知道,就凭你刚才那句话,我完全可以给姜北笙贴上一个坏人的标签。一旦这个标签被贴上,我会开始胡思乱想,进而变成一个整天对丈夫疑神疑鬼的妻子。一段婚姻,不管当初双方是因为爱情,还是各取所需的将就让它开始的,只要有一方将怀疑介入到婚后生活中,这段婚姻,有且只会有一个结果,瓦解与决裂。这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我这番分量不浅语气不轻的话,就像一只穷凶极恶的蚂蚁,拼尽全力在白慕言这只皮糙肉厚的大象身上,狠狠咬了一口。 完全不见影响。 “我想要的结果,”他闲人般悠哉的伸出一只手,最后落在额角左侧,轻轻挠了挠:“自然不会是你口中这个结果。” 我想也是。 “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想了想,我大胆给出一个假设:“你会选择把话收回去吗?” “说出去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他没有领情,但眼神是善意且温和的:“覆水难收,也收不回。” 虽然没有恶意,可也不是他眼神中的善意。 我转过头,被太阳晒得晕乎的眼睛一跳入客厅,眼前顿是一片漆黑,我赶紧扶住额头,胡乱揉了几秒,画面总算不那么突兀了。 “你这句话,我是否可以理解为,你不想违心为难自己,所以选择为难我?”喝了一口茶后,精神状态好了很多。 白慕言呵呵一笑,彻底转过身,整个人就像只被太阳晒出一身慵懒情致的猫,惬意的趴在阳台上。 “小柒,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吗?” “怎么可能忘,”我举起杯子,又喝了口茶:“当时,我还以为约我出来相亲的人是你。” “你就一直不奇怪,为什么我一眼就认出你是伍小柒?” 白慕言换了个姿势,我立刻感觉到,一双眼睛在我侧面紧盯着我。 “一开始确实很好奇。”我如实答道。 “现在为什么又不好奇了?” “现在还是很好奇。”我露出一丝狡黠的笑:“但我不想跟你做交易。” “我什么都还没说,你就笃定,我不是一个善良的好心人?”白慕言再一次转身,与我并肩背靠着阳台:“或许,你问了,我会不计报酬的至少回答你一个问题。你要问吗?” 这个诱惑相当给力,我没理由白白放过。 “你希望姜北笙收手,收的是什么手?” 一秒都没有耽搁,我就将问题问了出来。 “不要怀疑北笙,哪怕是我说了什么,也请一直相信他。小柒,说实话,当北笙告诉我,他要去相亲时,你是不会知道我有多吃惊。” 白慕言笑得很尴尬,明显的答非所问。 “北笙是一个成年男人,我不敢说,他的感情世界有多高尚或是多纯情。但我可以用性命作保,他绝对不是一个会去相亲的男人。所以,我很好奇,伍小柒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女人,竟让不相信爱情也不相信婚姻的姜北笙主动倒贴?等到真见面后,我内心其实很失望。” 我嘴角不自然的抽搐了一下,想自黑的说上几句,却又怕弄巧成拙,反对自己不利。干脆闭上嘴,继续往下听。 “虽然这个伍小柒长得并不难看,但缺乏性格魅力,为人不自信,不热情,心态消极,还有一颗对人生对未来都很悲观的心。浑身上下找不出一个闪光点。” 话是难听了些,却也是真金白银的大实话,我再不想听,都只能硬着头皮听下去。 “以北笙的条件,他应该找一个更相配的女人。所以,当我知道这个伍小柒比北笙大了三岁后,我觉得我再也不能坐视不理。可不管我怎样劝,北笙都一反常态,不但坚持非这个伍小柒不可,还恐怖的扯证结婚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不能再坐视不理的何止你白慕言一个,本姑娘同样如此。 “恐怖?”我冷笑着将这两个字重复了一遍,口气凶悍:“难道还有比对别人婚姻指手画脚更恐怖的事吗?” 白慕言立刻隐去脸上的笑,不作任何反抗,直接举手投降:“小柒,对于这件事,我很诚恳的向你道个歉:对不起。” 呃,要不要这么诚恳? 我咳嗽了一声:“鉴于你的挑拨并没有起到任何实质性的作用,我,我接受你的歉意。” 听我说完这句话,白慕言长长的吐了口气,像个得到恩赦的罪人,有了重获新生的机会般,欣慰的笑道:“我还可以继续说吗?” 你都这么问了,我难道还说不可以? 点点头。 “你们登记后,我一直怀疑你们是假结婚……” 呵呵,你怀疑得没错。 我心虚的举起杯子,喝光了最后一口茶。 “……因为北笙有这样做的理由……” 对于一个恐婚的男人来说,这个理由确实可以有。 “……为了证实我的猜测,我跟左岚商量后,捏造了我们要装修婚房准备结婚的谎话,把北笙赶来跟你住。左岚说,北笙对人有很严重的洁癖,除了亲近的身边人,他根本没办法跟自己不喜欢的人同住一个屋檐下……” 呃,难怪苏芯会认为他有洁癖。 “……与其说今天是来参观这套房子的,不如说是我跟左岚好奇你们婚姻的真实状况。或许左岚还是没办法接受,但我已经很确定,这个伍小柒是比任何人都适合姜北笙的人。” 这,这个转折也太突然了吧。 我一头雾水的干瞪着他:“为……为什么?” “小柒,你在吃左岚的醋,对吧?” “哈……哈……” 哈你个鬼!伍小柒振作点!不能承认!绝对不能承认!死也不能承认! “哈哈,你这个玩笑可真好笑。” “你不承认,没关系。”白慕言也跟着哈哈一笑:“反正我是第一次见到,北笙不但没有对一个吃醋生气的女人流露本该流露的厌恶之情,反而还在很小心的维护这个女人。不管这份真心有几分,你都是第一个,如果是你,或许能将他治愈。只有治愈,才能让他收手。小柒,对于你的问题,我只能回答到这里,因为你目前还不愿意承认你对他的感情,我不能轻易冒险。或者,可以像你说的那样: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愿意选择承认吗?”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七章 听说,每一种花的每一个颜色,都有自己专属的花语。 譬如曼陀罗,白色代表纯净,蓝色代表骗爱,红色代表血恋,绿色代表希望,粉色代表适意,黑色代表死亡,金色代表幸福。 如果白慕言是一朵曼陀罗,那他一定是紫色,恐怖的紫色。 我呼了口气,正要将答案脱口而出,门咔嚓一声,开了。 这大概是两难之下,最完美的第三种选择。 我跟白慕言很有默契的结束了这次谈话。 中国式家庭中,厨房里忙碌的,大多是系着围兜的女人;客厅里悠闲的,一般是翘着二郎腿的男人。 此刻,我们很俗套的上演着这样的把戏。 “小柒,有没有想过学着做几道拿手菜?” 左岚边熟练的将菜下锅、搅拌,边道。 我弯腰躬在水池边,洗完了牛肉洗鸡肉,洗好了鸡肉洗蘑菇,此刻正哗啦哗啦的洗着青菜。 说句掏心窝的话,我是真心不喜欢厨房,和厨房里的油烟味。如果做女人非得会做几道拿手菜,那我情愿我是个男人。 可左岚是一个比厨房和厨房里的油烟味更可怕的存在,我不得不虚伪对待:“我似乎没有做菜的天分,不过,幸运的是,北笙对我也没有这方面的要求。” “呃,”明明是背对而站的两个人,我却很真实的感到一股肃杀之气腾地升起:“有个时候,男人不提要求,并不代表他没有要求,或许是无知到不值得男人提要求。我听北笙说,今天早上你给他做了个黑芝麻糊煮燕麦枸杞?倒是新鲜。” 我手一顿,胸口突突的跳:“你们感情可真好,连这点小事都会私下里交流。” “感情好?我和北笙可不仅仅只是感情好这么简单。” 左岚的话令我浑身直打颤。 白慕言没说错,我对这个世道,存的了颗随波逐流的心。但随波逐流,随的是心境,不是那些阴暗,肮脏,浑浊之事。尤其是这种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小三嚣张烂俗到骨子的人或事,我坚决不随波也不逐流。 “人的天性里,大概都有一个特征,喜欢背着别人说点悄悄话。真是巧了,”我抬起两只湿漉漉的手,在半空中挥舞了几下,转过身,盯着那个正在用心烹饪的贤妻良母,恶意满满的笑道:“你跟我丈夫在外面议论我,你未婚夫跟我在家里讨论你。这算不算势均力敌,打了个平手?” 左岚一愣,握住锅铲的手僵硬的杵在半空里。 停止翻炒的牛肉开始滋滋作响。 半晌之后,锅铲再次舞动起来,三两下之后,啪的一下,左岚关上火,热气腾腾的牛肉就出锅了。等到装盘结束后,她并不急着做第二道菜。 放下锅具,转过身,与我面对着面,眼神中的戾气与她的美貌格格不入:“话,要等说出来相互比较之后,才能一分高下。你们说我什么啦,说吧。” “喜欢背后说人的人,大多长了颗不懂安分的心,我一身毛病不少,却唯独没有不安分守己的臭毛病。”我睚眦必较的纠正道:“所以,不是‘你们’,是‘你未婚夫’。” 左岚咬了咬下唇,隐忍让她没办法开口。 我也懒得怜香惜玉,干脆继续往下说:“你未婚夫说,我在嫉妒你。或许,你心里也是这样认为的?” “因为北笙?” 左岚很严肃的反问道。 我做了个不得而知的表情,耸耸肩:“我倒希望不是因为姜北笙。一个是他的亲密朋友,一个是他朋友心爱的未婚妻,再怎么去理解,似乎都会成为一个笑话。或许,不是笑话,而是无耻。” “你……”左岚迟疑了一下,眼中的戾气随着迟疑的加剧,开始慢慢消散,等到她再开口问话时,已经寻不到一丝踪迹:“你不知道我是谁?” 怎么又是这个问题? “我难道应该知道你是谁?或者说,我们之前认识?” “原来北笙还没有告诉你。”左岚明显松了口气,眼底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影:“你们夫妻之间的事,外人总是不好插手。我是谁,我跟北笙是什么关系,还是等日后北笙亲口告诉你比较好。” 气场一下子就变了,我嗅到了我败北的气味。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这场败局似乎已经挽回。 “对于你的第二个问题,”左岚表现出一个胜利者才有的慷慨大度,笑得越发深邃:“我倒是可以给你提个醒。” 我蹙了蹙眉:“这么说,我们真的认识?” “算,也不算。” 那到底是算还是不算? 我不悦的瞪着她。 她倨傲的回瞪了我一眼:“中心电影院,你说你怀孕了。” 原来是她,竟然是她。 我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 “哦”完之后,心情更糟了。 白慕言的未婚妻,是姜北笙曾经的相亲对象,因为我无意中撒了个小谎,害他们劳燕分飞。 如此一来,我貌似根本没有资格去谴责这个小三。 这餐饭,我吃出了鸿门宴的味道。锁在桌边,只顾着闷闷不乐。左前方的白慕言倒吃得没心没肺,眉心一动,这个男人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未婚妻跟自己的好友两情相悦的事? 唉,看他这副吃相,大概是不知吧。 我五味杂陈叹了口气。 右前方劳苦功高的左岚瞟了我一眼,面前的那碗汤,已经勺子一勺又一勺搅拌了不知多少遍。 看着像是在等汤凉,实则早就凉透了。 姜北笙的心思,我从来都没有猜透过,此刻也一样。 他心不在焉的挑了几口后,就索然无味的将筷子放下,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我。 我被盯得直冒冷汗。 “你们俩在家聊了些什么?”左岚突然冷不丁开口问道。 “放心,没聊你。” “聊你的过往情史。” 我和白慕言异口同声说完,四周空气骤然静止。 四个人的视线在凝固的呼吸中局促摇摆。沉默大概持续了半分钟,脸色难看的姜北笙最后将目光锁定在白慕言身上:“我该相信谁呢?”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世界名画《最后的晚餐》,最令人津津乐道的,是达芬奇将每一位用餐者的神态,创作得既符合情境又符合人心。 这是画作家的魅力。 倘若左岚也是一个热衷于此道的人,我相信,不用假以时日,她就能成为当代的达芬奇。只不过,让她流芳百世的不是笔,是嘴。 三言两语,就让本还算和谐的用餐人,或幸灾乐祸,或疑人疑鬼,或坐立不安,或……大快朵颐? 我盯住左前方那位筷不离手,吃不停口的男人,想笑,笑不出;想哭,哭不了:“我们是聊了些琐事,”竟然猪队友靠不住,那……背个锅总行吧:“我本想等你们走了后,再和北笙私下里好好聊一聊。现在看来……”故作的吞吞吐吐,果然将气氛调拨到了紧张的至高点:“北笙,你是什么时候给我手机定位的?为什么要这么做?” “哐当”一声碗碎,神情各异的四个人,都不约而同的多了点小恍惚小慌张。尤其是白慕言,脸色已经慢慢变得难看起来。 “……北笙,其实……”在白慕言断断续续的犹豫中,左岚利刃似的剜了我一眼:“时候不早了,我跟慕言也该告辞了。”强行打断了这番不成功的解释。 白慕言一向睿智的眼神,多了些胆怯。 一旁的姜北笙仍铁青着脸,没有任何多余的废话与套话,口气清冷道“我送你们下楼。” 左岚点点头:“多谢款待。”礼貌周全的冲我薄薄一笑。 白慕言终于在快要离开时,懊恼的望了我一眼:“小柒,成年人的恶作剧,再无心都是一种伤害。” 其实,我已经后悔了。 可这三个人显然不这么认为。 几乎是同时起身,白慕言走在前面,左岚和姜北笙并肩跟在后面,谁都没有再说话。默默走到玄关前,三人依次换好鞋,又依次走了出去。 直到那扇厚重的防盗门被姜北笙重重关上后,我才从后悔中清醒过来。 在中国社会里,不正常的夫妻关系,不仅仅是情感的失和,更代表着丈夫的颜面和一个家庭的隐私。这本是一件难以启齿的事,身为妻子的我却跟丈夫的挚友背地里私聊。 这要是换做正常夫妻,我或是白慕言,至少有一方是要被定罪的。罪名可以是我不守妇道,想要红杏出墙去;也可以是白慕言枉顾情义,勾搭兄弟老婆,云云。反正,罪名不会太好听就是。 姜北笙回来的时候,我已经从餐桌前离开,窝在沙发里看电视。 他似乎望了我一眼,又似乎是目不斜视的走过。 我被自己搞到神经错乱,最后还是忍不住往他所在方向,偷偷瞄去几眼。 不就是送个人吗? 怎么送到脸色蜡白? 从他出门到回来,也就二十分钟不到,难道还聊了些别的? 别的会是什么呢? 我望着那个身影,轻轻挪开椅子,弯腰,下蹲,全神贯注的捡着散落地板四处的碎片。等到手心里全是那些锋芒毕露的残缺,姜北笙转身消失在厨房,很快,他又从厨房回到了餐桌前,手上多了一套清扫的工具。 彻底收拾一新后,他带走工具,再次走进了厨房。 这一次,返回出现在餐厅的时间,比上一回稍微多出几十秒。 “不会做饭,”我正望他望得出神,他这突然的回望,已是躲避不及的,只好与他四目对视:“碗总会洗吧?”他道。 “会洗,”我赶紧从沙发起身,边走边挽袖子:“你去休息吧,我一个人就行。”见他没有要离开的打算,我极不自然的宽慰道。 他耸了耸眉,表情没有太大变化,古井无波的眼睛里平静得令人窒息,两只手倒没闲着:“不单只洗碗,厨房也要收拾。” 呃,怎么突然变得体贴了?难道是要想跟我道歉? 我亮晶晶的望着他,他耸起眉头立刻拧成一团:“你想多了,伍小柒。” “我……我没……” “想没想多,只有你自己清楚。我反正是因为睡眠浅,听不得吵扰。尤其是我睡午觉的时候,如果有人在厨房里发出乒乒乓乓的声音,我一定会抓狂。你不希望我抓狂,对吧?” “对……对……” 还真是我想多了。 我虚虚一笑,将桌上碗碟里的剩饭剩菜一一倒入汤碗,然后碟碗相叠,叠成一摞,无心再留意姜北笙去卧室干什么,只顾着抱起这摞东西,不敢耽搁的往厨房洗碗池走去。 洗碗池的位置,被安排在厨房末端不是很宽裕的地方,我这么个偏娇小的人,往那一站,左右两边刚好留下半条胳臂的空隙。 所有碗筷入了池子后,我又从橱柜里找出塞子,堵住出水口,再将水龙头轻轻一拧,热水立刻扑哧扑哧的往池子里灌。 望着淡淡的白雾在池子四周冉冉升起,我开始走神。 姜北笙的反应太奇怪了。 既没有狂风大作,也没有神色异常,他到底是怎么想的?难道,他根本不在乎要不要向我解释? 我在他眼里就这么的不重要? 亏我之前还以为自己伤了他的颜面,一个劲内疚自责。 嗯,看来本姑娘这多想的毛病,是应该改改了。 正想得出神,背后多了一堵墙,右侧窜出一只手,迅速将水龙头转动拧紧,我这才猛然发现,再多放十秒钟,水就要漫过池子,流向地板。 好险! 我吁了口气,还没彻底放松,立刻又发现另外一个危险的存在。 姜北笙的右手不但没有缩回去,左手也窜了出来,成功在我胸前与右手胜利会师。 呃,这个姿势,没错,我被姜北笙从后面抱住了。他的下巴随后抵在我的头顶上,一个沉闷的声音从半空中别扭的落下:“我可以解释,你愿意听吗?” 我脑子一轰:“你说吧,我听着。” “我不是一个很坦荡的人,跟一个不是很熟的女人结婚,还将自己全部积蓄买下的铺子给了她,说句不好听的,我也害怕你带着铺子消失。特别是在北京,看到你的朋友,还有你自己的经济状况真的很不好,心里更加不踏实,所以,在北京的第一天晚上,等你熟睡后,我就偷偷拿拿了你的手机,跟我的手机进行了定位绑定。” 第一百一十九章 事后,无论我回想多少遍,我都在羞愧一件事,本姑娘竟也会道德沦丧到让姜北笙一个妖娆的怀抱轻易迷惑。 说迷惑,都是给自己留面子;一针见血的说,我是惨遭那家伙糊弄,平白错失一个拨开迷雾寻根问底的大好机会。 “不是糊弄,是人之常情。”蚊子在电话中的态度十分明确,她坚持认为是我多想了:“别说你们一对感情基础为零的闪婚夫妻,即算是完成生儿育女大事,如我和格格这般的老夫老妻,都没办法百分之百信任的将几百万的铺子交到对方手里。伍小柒,给你一句忠告:不要因为姜北笙不是白慕言,就对他吹毛求疵,疑神疑鬼。” 两天之后,芸豆从收账的修罗场赶了回来。 我们抽空吃了顿午餐。 女人们的聚餐,唱主调的不管是西餐还是中餐,最痛快的下饭佐料,一定都与男人息息相关。 我不厌其烦的将事情前因后果细说了一遍。 “我赞同蚊子的说法。”始料不及的是,我的死党们无一例外的都给我判了个疑心过重的罪名:“狐狸,我必须严重警告你,在情感世界里,不管是单纯的男女朋友还是渐进为厮守牵绊的夫妻,钱与资产都不可能完全共有化。该留的心机与心眼,一个都不能少。你看看我们周围,为钱为资产明争暗斗的例子还少吗?” “可是……” “不用可是。”芸豆不容置疑的摆摆手:“我这个失败的例子,难道还不够你吸取教训?” 这气势汹汹的冲击波,瞬间就把我的脑子冲得嗡嗡作响,好半天后才记起今天是10号。 自打芸豆与赵宇宁离婚后,每个月的10号就成为一个比大姨妈还要准时出现的导火索,将她引爆一次。 我深知事有轻重缓急的道理,姜北笙的秘密再多,也无法比及10号对于芸豆的重要性。 “今天打算什么时候去看可可?”我放下筷子,柔声细语的问道。 可可是芸豆给儿子取的小名,而每个月的10号,则是赵宇宁允许芸豆探视儿子的日子。 “赵宇宁昨天下午带着可可去海南旅游了。”芸豆焦躁的用指甲在挠着前额。 “怎么又这样?” 我眉微微一蹙,最近几个月,赵宇宁变得十分奇怪,总是借故阻扰芸豆见可可。我记得上个月的10号,赵宇宁说的是可可被奶奶带去老家了。 “太过分了,离婚判决书上明明写明他有配合你探视孩子的义务。”我气得胸口要冒烟:“芸豆,要不干脆趁这个机会,将可可的抚养权变更过来。” “不行,”芸豆痛苦的摇摇头:“现在还不行,时机不成熟。” “赵宇宁就是吃定了你这一点,才敢肆无忌惮的阻止你见可可。你应该比我们都清楚,他是个得寸进尺的小人。你再这样忍气吞声,只怕他会变本加厉,彻底不让你见可可。” 每一个人都是自己生活中的当局者迷,别人社会里的旁观者清。我看不懂姜北笙的意图,是因为我挣脱不开,确切的说,是我不愿意离开那个酷似初恋的声音所带给我的桎梏。芸豆制裁不了赵宇宁,是因为她有一颗爱子之心,这份爱究竟是不是可可想要的,她不敢想。也就永远要受赵宇宁的窝囊气。 赵宇宁是省城一家机关单位的中层干部,跟芸豆相亲那年,他还不是省城干部。婚后不到一年,他通过社会招考,顺利入驻大省城。 芸豆那时已经在市中心一家公立医院担任正经会计。 赵宇宁给了芸豆两个选择,要么辞职去省城做官太太,要么两地分居aa过。 我对赵宇宁的印象从来没有好过,认定他是一个外表高大英俊,内心却阴暗的男人。所以我支持芸豆选择后者,蚊子和加菲猫坚持认为夫唱妇随才是维持一段婚姻走下去的长远之计。 “狐狸,除了特殊因素外,女人不结婚,一般只有两个原因,看上你的男人不够好和你爱的男人不想结。能够让女人下定决心结一次婚,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芸豆既然踏出了第一步,身为朋友,就应该支持。” 必须承认蚊子对于女人不结婚的原因,分析得十分精辟,也很中肯,至少我就是如此。 可惜,鼓足勇气结的婚,结局也不一定美好。 芸豆迁居去了省城后,很快就在一家私立医院找到了工作。听她说,与赵宇宁最幸福的婚姻生活,全部停留在那两年里。可可就是那个时候怀上的。 芸豆母性泛滥,加上赵宇宁几句暖心话,让她最终下定了辞职回家专心带可可的决心。 我们三个人一致反对,却还是不能阻止一个母亲对孩子的依恋。 脱离社会的女人,夜不归宿的男人,如同所有的故事一样,等赵宁宇出轨的消息来势汹汹的浮出水面时,也是赵宇宁提出离婚的时候。 一如当初来省城时一样,赵宇宁在离婚的问题上同样给了芸豆两个选择。第一个选择是,保护他。俩人坚决不承认出轨离婚的说法,只认性格不合这一个理由。好处是,他来抚养孩子,芸豆不需要支付任何费用。第二个选择是,毁掉他。芸豆爱怎么闹就怎么闹,想如何发泄就如何发泄,但孩子怎么判,抚养费怎么分,夫妻共同财产怎么处理,所有这一切,他都会跟她争。说白了,就是她要的,他不给,她不要的,他偏要硬塞,不服就一纸官司打到底。 芸豆无可奈何,选了前者。这是她第一次受赵宇宁给的窝囊气。正是有了这个第一次,才衍生出以后的无数次。 因为张盛拜托我下午帮她替个会,我不便久坐。 买完单,从餐厅出来后,芸豆给加菲猫打了个电话,长话短说,直接约她现在出来见个面。 我以为加菲猫会拒绝,出人意料的是,她竟一口应允。 “还是你有本事,”一想到我已经接连几天都被加菲猫婉拒外出的事,笑眯眯的冲芸豆竖起了大拇指:“我怎么劝都劝不动她。” 五月午后的太阳晒久了,总能感觉到几分仲夏时的灼热在身体里流窜。芸豆不喜欢夏天,特意找了个能躲阴的地方,靠着等的士。 “女人的这点小心思,你怎么就不明白呢?”芸豆情绪依然不高:“你虽然是假结婚,但你仍然是一个有丈夫的健全妻子。加菲猫出来见你,你们聊什么?像刚才那样,抱怨姜北笙算计你?你觉得一个刚离异的女人,会听得下去吗?” “我……” “我的亲身经历告诉我,”芸豆将手搭在我肩膀上,沉闷的阻止我继续解释:“对于一个刚失婚的女人来说,只要是没离婚,所有夫妻间的推诿扯皮,都是在不道德的秀恩爱。” “幸好……你离婚的时候,我还是个单的。” 我拍拍胸脯,女人的小心思好可怕。 芸豆与加菲猫约见的地方距离市中心很近,我不得将芸豆送上车后,继续站在原地另等一辆回城东的车。 没想到,却意外撞见赵宇宁正跟一个年轻女人手挽手的压马路。 早就芸豆离婚时,我就已经领教过这个男人的阴险,没想到,人可以阴险到这种地步。 我头脑一热,就不管不顾的横冲了过去。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章 “赵宇宁……” 嘭…… “你他妈是不是疯了?横冲直撞也要看看是什么地方吧?当马路是你家呀?” 我跌坐在地上,嘴里止不住的哎呦哎呦,几步路远的地方,一个身材精壮的男人,大骂着从人仰马翻的自行车上快速爬起来。 “对不起。” 我龇着牙嗫嗫道,眼睛因为膝盖与地面的摩擦,已经痛到眯成一缝,但这丝毫不妨碍我将这个男人原生态的脸看清楚:一张不折不扣的凶神恶煞脸。配上此刻因骂骂咧咧而四处暴走的悍戾,实事求是的说,这是一个神态比《梦溪续笔谈》里的钟馗还要像鬼的男人。 我谨小慎微的歉意,始终被他恶劣的咒骂声覆盖得一丝不漏。干脆闭上嘴,坐在地上专心揉我两只受到创伤的膝盖。他继续骂着,中途也不忘将四肢活动了一遍,从他流畅的动作可以看出,这只恶鬼,并无大碍。 他似乎因此心情好转不少,骂声眼见小了许多。 我以为这场灾难即将落幕,忍痛从地上站起来,抱着侥幸的心理,开始在围观的男男女女中寻找赵宇宁和那个年轻女人的身影。 “你想死是吧?想死就看准点,找四个轮子的撞,老子这车撞不死你。” 我的沉默与妥协,完全成为了助长他嚣张气焰更加跋扈的因子,简直令人发指。可谁叫我不遵守交通法则横穿马路?除了活该,还能说什么? 在周遭一双比一双还要冷漠的眼睛的注视下,我只能苦涩的笑了笑:“对不起。” 他哼了一声,弯腰提起地上的自行车。刚立起车身,那只被撞歪的前轮立刻幻化成一根骨刺,扎得这个男人再次炸毛。 “这让我怎么骑?哎,你他妈别走,”被恶鬼缠身,果然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我老实的停住脚步,他脸上的横肉一惊一乍:“撞坏了我的车子,不陪钱就想溜?没门。” 穷凶极恶的癫疯之状逼得我一时哑口无言。 “她虽然撞坏了你的车子,但你的车子貌似也撞伤了她的膝盖,你跟她索要修车费,她是不是也应该跟你讨拿一下医药费?” 正在这个时候,看瓜群众里走出一个人。 “跟我要钱?凭什么?” 习惯作威作福的男人,怎么可能容忍半路杀出一个打压他气势的程咬金,况且,还是个女程咬金。 “你他妈是谁呀?你看到事情经过了吗?” “没看到,”我吃惊的望着眼前这个女人,她气定神闲,毫无畏惧:“不过,听了你的囔囔,怎么回事,多少也弄清楚了。这位女士横穿马路是不对,但是先生,中国的交通处罚条例,除了坚守法理之外,还要酌情考虑人与车的问题。你们这个事,真闹到交警手里,她的医疗费你是肯定逃不掉。还不如,各退一步,算了。毕竟,你只是吃了车子有损坏的亏,她就不一样了,她吃的是皮肉苦。孰轻孰重,难道还不够一目了然?” 人为什么复杂,因为人拥有着许多的面孔,你以为你很了解的那个人,也许你并不了解,又或许,你了解的仅仅只是她所有面孔中的一个。 坐在重新开张冷饮店里,我神思远游。 三十分钟前,那个不畏强势替我击退恶鬼的n,此刻,正系着白色围兜,专心致志的给我制作冰红茶。 想她有今天这样的魄力,就不应该存在那样的卑微。 这个女人实在是令人纠结。 耳边的电话突然通了,张盛的声音就像一面锣,哐当一声,将我的思绪敲醒了。 我立刻集中精神,简要的向她汇报了遭遇,电话那端的态度,依旧是萧规曹随的古板,和不通人情。 “伍小柒,我只想知道,下午的会谁去参加?” “盛姐,我这真的是突发状况。” “你是第一天上班吗?这么简单的道理难道还要我重新教你一遍?”张盛凉薄的告诫道:“伍小柒,想让我体谅你的突发状况,你至少要有办法先让领导体谅我。这个电话,我当没有接过,离会议开始还有一个小时,统计部不能缺席,也不能迟到,你看着办。” 啪嗒一声,电话被强行中断了。 缺乏人情味的工作,不是你为难我,就是我为难他,总要人在被为难中,似乎这份工作才能正常运转。 我清楚张盛的性格,赶紧又拨了个电话。 几分钟后,姜北笙从家里气喘吁吁的赶来了。 “你膝盖怎么啦?去医院看过了吗?医生怎么说?”一进门,就是一连串的问好。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拿起挎包,伸出一只手去:“你车子停哪了?赶紧扶我一把,我急着去个地方。” “病了,就应该先看病。”姜北笙很给面子的扶起我:“身体比任何事都重要。” 温柔的唠叨,湿润的眼睛,宠溺的口吻…… 我算是看出来了,我的丈夫北笙如果改行去当演员,一定可以为国争光,勇夺奥斯卡最佳男主角奖。 我努力攀到他耳边,小声提醒道:“n不是我朋友,你不用特意在她面前跟我装恩爱。” 姜北笙一震,眼中的湿润就像被太阳蒸发海岸线,留下的只有少少一点印迹。这点印迹,落到我眼里,又酷似一米不慎跌落夹缝里的阳光。 我大概是魔幻了,竟然觉得他有点……小可怜。 “你早说吖,”片刻之后,他同样小声的在我耳边承认道:“我就不用演得这么辛苦了。” 我就知道是这样。 可人的感情,从来不是一个乖孩子,更像一个彻头彻尾的无赖。管你知道还是不知道,它都要唆使难受与失落这两个倒霉催的家伙,在你心里横冲直撞,让你百般难受。 似乎悲观,才是它的主旋律。 我吸了口气,以极快的速度将头撇去n的方向。 她正用疑惑的表情注视着我们,确切的说,是注视着姜北笙。我打了个激灵,马上意识到自己忘了一件要紧事:“n,这是我丈夫。”赶紧指了指姜北笙仓促的介绍道。 n的疑惑转为淡淡一笑,口气却不像是欢迎人的口气:“你好,我叫n,是这间店的老板。”冷漠得让人意外。 姜北笙闪过一丝犹豫:“谢谢你今天出手帮助我们家小柒。” “上次我遇到困难,是小柒帮的我。所以,真不用跟我说谢。” 呃,她竟然主动提起这件事,我内心一片堂皇:该说她内心强大还是不知羞耻? 我糊涂了:“n,冰红茶只能留到下次再喝了。我现在急着去参加一个会。” n半垂着眼帘,嘴角笑意突起:“我们这行最忌讳隔夜茶,要是不忙,开完会后,记得来把它喝掉。” 呃,这话听着,怎么像是她在隐晦的约我见面? 又或者,我还真如蚊子芸豆所说,得了个疑心太重的病。 好难猜!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一章 伍小柒竟然会被张盛忽悠,真是活久见。 抬眼就见“临时机构人员甄选”八个猩红大字的我,差点一口老气没提上来。 “伍小柒,你先谈一下为什么要加入我们?时间一分钟,注意把握节奏。” “为了证明自己。” “……没了?” “没了。”我坦然道。 三位甄选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黄经理客气的宣布:“明天上午九点之前,去总部405报到。” 啥?!这也行? 我咽下一口口水:“您的意思是……我被选上了?” “嗯,”黄经理白皙的左手托了托鼻梁上的眼镜底框,严谨的说道:“你先去候场区找个位子坐下,二十分钟后,工作人员会把申请部门调动的表格发给你。虽然这次人员选调没有对外,属于公司内部的家事,但高层成立临时部门,主要目的是好好配合这次的商客,所以,该走的程序还是要认真走一下。填表的时候切记要认真填,明白了吗?” 我木讷的点点头。 “出去吧。”黄经理手一挥。 我起身走到门口,又走了回去,白面书生似的黄经理正端着杯子准备要喝口茶,见我愁眉苦脸的去而复返,茶也不喝了,皱起眉头冲我凶巴巴的问道:“没听明白?” “黄经理讲得这么清楚细致,如果还听不明白,那一定是脑子有问题。”我鼓足勇气,第一次在公司高层面前如此胆大妄为。 黄经理的脸色有点难看:“那你回来做什么?” 早就听说,财务部的黄经理是一位面相温柔脾气火爆的大男人,我可不敢太放肆:“黄经理别生气,我不是故意打乱,我真的是嘴笨不会说话,得罪了人还傻乎乎的不知道……” “伍小柒,以你的身份和以往的工作表现,你根本没资格出现在这里。”黄经理冷笑着将我打断道:“别说你不想进这个机构,就是你想,公司也不敢这么安排。选你,全完是乙方的意思。” 乙方? 是苏芯还是莫佳? 我一身狼狈的从内室走了出来,迎面碰上黄经理口中的工作人员。 “伍姐,这个表明天报到的时候再交。”她微笑着递给我一张表。 我客气的收下,放入挎包后,见她待人亲善有加,又故意与她多说了两句,可惜,她知道的实在太少,害我白费一番口舌。 便借口膝盖疼,溜进隔壁的空办公室,小坐了片刻。 “柒姐,你也没被选上?”坐下不过十分钟,毛毛虫带着一脸沮丧走了进来。 要是没选上,就好了。 “你很想被选上吗?”我撑着半边脸反问道。 “嗯,很想。”她倒诚实。 “为什么?” 毛毛虫安静的走到我身边,乖巧坐下,神情倦怠的笑笑:“还能是为什么?”她又难过的叹了口气:“我到公司十年,做了十年茶水妹。柒姐,我真不明白,统计这份工作,我明明可以胜任,为什么每一任领导都要故意针对我,一来就给我判个能力不足的罪名。说句不谦虚的话,我一个211院校走出来的毕业生,怎么可能那么不堪?” 人人都有自己的不如意,想不到一直表现得唯唯诺诺的毛毛虫,心里竟藏着这么深的委屈。 211呀,是够憋屈的。 “我记得你前几年考了个会计证,财务部不是每隔两年都有一次内部招考吗?你怎么不去试试?” 毛毛虫肩膀狠狠的抖了一下,眼中流露出一丝讥讽:“我以为我是最傻的那个,没想到,你比我还傻。” “难道……这里头有内幕?” 毛毛虫点点头:“我考过两次,两次都是笔试第一,面试垫底。有一回,我替仙女去总部跑腿,碰到了黄经理。他将我叫住,说‘毛铆,财务部的考试,你就不要再参加了。年轻人应该脚踏实地的干,你还这么年轻,在分部多历练几年,对你是有好处的。’他把话都讲到了这个份上,我哪还好意思再报考?” 同情归同情,但要我在黄经理的底盘上对他进行非议,我还真缺少这个胆量。更何况,我刚刚已经有点得罪他,如果再不懂得夹起尾巴做人,只怕我以后连工作用的笔,都要自掏腰包去购买。 我拍拍毛毛虫:“都说黄经理是个有大智慧的领导,他会这样提醒你,或许是一番好意。” “也只能这么想了。”毛毛虫停顿片刻后,猛然坐直起来,与我视线相对,我被她的眼神中认真吓了一跳:“没事吧?”轻轻问道。 她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仍保持着认真的姿态:“小柒姐,你可以帮帮我吗?” 哈?! “我……我帮……我怎么帮?” 毛毛虫咬了咬嘴唇:“其实……其实那天,我……我看到了。” “看到了什么?”一种不好的预感开始在我心里蔓延:“你把话说清楚一点。” 她狠狠吸上一口气,脖子上的青筋清晰可见。 “我看到你跟北京来的那位苏小姐在后院说话。你们,你们早就认识吧。” 我脸色唰的一下就变了:“这种话可不能乱说。那天你也听到了,让我去后院的是张盛……” 张盛? 等等,我咬住手指,那天我去后院,身后明明没有人跟着,苏芯又是从哪里走到后院来的? 或者说,她根本不是尾随,而是一早就等在了那里。所以,她从灌木丛里跳出来,不是别出心裁,是为了混淆视听。 这也就能很好的解释,她今天为什么会对我那样不近人情。 我双手盖住脸,脑神经飞速运转:黄经理是大领导的人,成立临时机构是莫经理的意思,张盛绝无可能是他们的人。那她会是谁的人? “小柒姐?小柒姐?”毛毛虫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我回魂一惊:“吖,什么?” “小柒姐,你没事吧?” “呃,没事。”我揉了揉太阳穴,想到还欠她一个半答复,淡淡一笑:“毛铆,你说的事,我真的无能为力。因为我跟苏小姐,根本不熟。” 毛毛虫失望的哦了一声。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二章 我大概是真的老了,一见毛毛虫这失望的模样,竟生出于心不忍的慈悲。 不是我马后炮,如果姜北笙再晚30秒出现,我就要犯贱的跟她说出以下这番承诺:呃,其实,我跟苏小姐虽然不是很熟,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往来,试一试倒未尝不可,至于结果如何,我可不敢保证。 事后想想,手机被他定位,其实也没那么糟糕。 替他二人做过一番简单介绍后,毛毛虫失望的脸上,迎来一抹娇笑:“小柒姐,你老公好帅。”无不羡慕的冲我眨眨眼。 女人最常见的惯性思维与最懒惰的谦虚,通常都是:你夸我什么,我原封不动的将它夸回去。 “什么好帅,不过就是比脸上长麻子的,看着要顺眼些。”我笑嘻嘻的打趣完姜北笙,又添上几句恭维话:“听他们说,你老公可是一个百里挑一的美男子。呃,这么一提,我好像还没有看过你老公。毛铆,你们结婚少说也有三年了吧?” 毛毛虫一听,眼神剧烈的抖了一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跌落:“我……我老公是个工作狂。” 她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这个下意识的动作,用叶利民教导的心理学来分析,我们通常喜欢称作:撒谎。 “小柒姐,既然你老公来接你了,我就不做电灯泡,先走一步。”她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边冲我和姜北笙挥了挥手,边往门口撤:“明天见,小柒姐。” 好的婚姻是一门哲学,谁遇上谁撞了大运。 不如意的婚姻,宛若一次藏污纳垢的勾当,谁碰上谁倒霉。 不知毛毛虫倒的是大霉还是小霉? 对她的恻隐之心,竟又涨了几分。 或许,我应该帮帮她。 “呼呼~” 我发呆发得正是韵味,姜北笙突然玩心大起,招呼不打就将手搭在我肩膀上,鼓起嘴巴冲我耳畔吹来一口热风。 我敏感的缩了缩脖子,疾言厉色的问道:“干嘛?” 他坏笑的望着我:“这么凶做什么?跟你开个玩笑而已。” “这种玩笑是能在这种地方开的吗?要是让人撞见了,受苦受罪的又是我。” “伍小柒,你这不知好歹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一改?”姜北笙收起玩心,认真替自己狡辩道:“亏我还念着你膝盖受了伤,不好打车,一直在车里等着你下班。你倒好,恩将仇报。” “呃,”我冷飕飕的瞟了他一眼:“你说你等我,哼,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明着等我,实则与人私会吧。” “伍小柒,”一声低吼,预示着这个男人的耐性到此为止:“你能不能别把自己搞得像只刺猬样,好意不分。” “如果这份好意是纯粹的好意,我很乐于接受。可这要是一份被人偷偷塞进一颗老鼠药的好意,我凭什么接受?”我挥手打掉肩膀上那只手,忍住膝盖带来的疼痛,后退一步,情绪不可谓不激动:“别以为我没看见。”恶狠狠道。 姜北笙怔忡了一下,寒星似的眼睛里,闪过一抹顿悟的流彩:“你是说,你看见我跟苏芯啦?”不但承认得很爽快,还像个侦探一样,将这间冷清的办公室左右环顾了一圈:“难道是从这扇窗户往外看到的?”最后指着我身后那扇大开的窗子,表情亮了:“伍小柒,你不会是真的喜欢上我了吧?所以,才这样见不得我跟苏芯私下见面。” “哈?怎……怎么可能?”我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干脆转身往后外走,留下一句气急败坏的话:“懒得跟你胡扯。” “啧啧,千万别被我言中。”还没走出两步,身后响起一串极其残忍的笑声:“因为我是绝对不会喜欢上你的。” 一个男人信誓旦旦的告诉一个女人,他是绝对不会喜欢上她的,我是不是可以将他这份自信视作为,他在诋毁我的魅力。 回去的车厢内,我虽然赌气坐在后排,但脑子里想的全是这句话。 可无论我怎么想,受到伤害的好像都是本姑娘。 “想什么呢?”沉默走完一半路程后,姜北笙偏头从后视镜里望了我一眼,我像个赌气的孩子,立刻撇过脸,将双眼望向车外。虽然避免了对视,但我仍能感觉到,透过镜子飞扑前来的目光,正间断式的观摩着我脸上的表情变化:“伍小柒,你犯规了。”等不到我的回答,姜北笙危言耸听的说道。 可怜我这傻子,竟还真吃这一套。 话一落音,便迫不及待的将头扭了回来:“呃,愿闻其详。” 姜北笙口吐一个“好”字,手里的方向盘突然往右翻转,尔后,一个急刹,滚动的车子在尖锐的嘶鸣中骤然停下。没有系安全带的我,被狠狠的前后颠簸了一下,脑袋立刻变得昏沉一片。 难受中,听到车门开启的声音,很快,我右手边的车门,被人从外面拉开了:“下车,我们谈谈。”完全不给商量的余地。 谈就谈,谁怕谁。 我小心护住膝盖,将整个身体移动到车门口,双脚搁在车外,正面朝着身体前躬一手撑在车门上一手靠住车身的姜北笙,冷冷道:“谈吧。” 他皱着眉,不悦的目光在我膝盖上停留了几秒,几秒之后,他没有挑剔我这个姿势,开口问道:“在北京的时候,我们有一个补充协议,你没有忘记吧?” “在北京的时候,我们达成的补充协议,似乎不止一个吧?” “好,”他重重的点了点头:“我不介意再提醒你一遍。” “呃,”我学他的口气,照样点点头:“我也不介意被你提醒一遍。说吧。” “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都要彼此信任,没忘吧?” “这一点,我深信我履行得很好。如果要说我们之间有人犯规的话,我相信这个人绝对不是我。” “不是你?”姜北笙咬住嘴唇笑得像个玩世不恭的公子哥:“那你告诉我,你到底在别扭什么?” “我有说我别扭了吗?” “伍小柒,趁我还愿意跟你沟通,我劝你好好珍惜我这份耐心。” “姜北笙,你这个样子,只会令我想到一个成语:狗急跳墙。” “你最好给我一个说得过去的解释。” “解释?”我冷笑道:“那你是不是应该先解释解释,为什么要怂恿苏芯在这个时候拉莫佳一把?” “你……”姜北笙浑身一震,好半天才喏喏道:“你,你是怎么知道的?谁跟你说的?苏芯还是莫佳?” 我同样一震,难以置信的望着眼前这个看不透的男人:“真,真的是你……安排的?” 姜北笙大吸一口凉气:“你诈我?”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三章 没错,我在诈姜北笙。 一切的起源,正是从我因烦闷站在那扇小窗子前开始的。 吞云吐雾的姜北笙,笑靥如花的苏芯,以及清凉的树荫,还有不懂得避讳也不冷淡的谈笑风生,窗外这一切,不禁让我生出一个疑问:从不忤逆父亲的女儿,究竟会因为怎样的人或事,迈出这弥足珍贵的第一次? 除了“爱情”,似乎再也找不出其他更冤枉的借口。 这原本只是我的猜测,现在,我从震惊中清醒过来,颤颤巍巍的手指挑起一缕乱发,强装镇静的将它挽到耳后。 虽然我的脑子此刻并没有百分之百的冷静下来,但这并不妨碍我疑心一件事,他这样做,难道就是白慕言几次提及的“收手”? 必须想个办法刺探一下。 刺探之前,还需先将眼前这个麻烦化解掉。 我象征性的笑了笑:“我诈你,是我的不对。毕竟,从信任的角度看,我没有光明磊落的向你询问,是我失信于你。但你不要忘了,我诈你的目的是什么?说白了,我不过是用我的失信,很好的证实,你同样也在失信于我。现在看来,并不存在单方面犯规的问题,确切的说,是你我各犯一次。基于这种情况,我觉得,要么各退一步,谁也不要再说谁的不是,因为,谁也不会比谁更无辜。当然,如果你非要计较到底,分居还是离婚,你定,我奉陪到底。” 姜北笙怒火中烧的眼睛,渐渐变得忽明忽暗,口风仍是一味的强悍:“你这是在提醒,我没有资格跟你生气吗?” “说到生气,那也是我生吧?” 人车混沌不堪的街面上,我为了我的不妥协,姜北笙为了他的不甘心,斗得不可开交。 “凭什么?”他不知悔改的样子,像极了给白雪公主下魔咒的恶毒皇后。 “凭我这几天的遭遇。”令我莫名火大:“姜北笙,我跟你不同,我没有见过大世面,从小到大都生活在这个破地方。小时候是底层无名小辈,现在是因背锅而活跃在各类通报文书上的临时工。就没有想你一样,活得趾高气扬过。呃,对了,你是年薪百万的职业经理,不跟你解释解释什么叫临时工,只怕你还以为是个好职业吧?”我极尽可能的挖苦道:“如果你这样想,可就要失望了。因为本姑娘没有那么好的福气,我自从进入这家单位的第一天开始,就是一个将自尊交出去凌迟的尴尬存在。我们干最多的活,受最窝囊的气,拿最少的钱,升官发财,全是别人。我们没有资格。” 姜北笙眸中的微光,彻底被熄灭了,只见他轻蹙着眉:“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凭空又倒打我一耙。 “你这样说,也对,怪我。”悲凉的从脸上擦过一抹冷笑:“那我今天就来好好跟你说道说道吧。” 有些事,不提,不觉得委屈,一提,真的好委屈。 我从被人试用三个月,我试用一年的琐事开始说起。一直说到心绪无法平复:“信息化办公,就是有数不清的软件要下载,学不完的系统要安装。我明明是档案管理员,却承包了本部门所有软件与各类系统数据的上报和管理。我不是第一天入职场,知道无权无势的人,活该被压迫,被欺负,所以我忍了。真正令我忍不下的是,做着最与时俱进的工作,却配发古董级别的办公设备。你知道我因为设备太low,无法上手,只能等到别人下班后,借用他们的电脑,熬了多少个晚班吗?” 重提旧事,果然有点伤感,我吸了吸鼻子:“你不会知道的,因为我自己都数不清了。就如同我打给领导请求更换设备的报告一样,多到不想去记住那个令自己感到耻辱的数字。也不想再记起,那个让我自己想办法的这个答复。” 我眼中闪过着倔强的泪花,越说越悲愤:“你能想象得到吗?就是这个让我自己想办法的家伙,却为那条连excel表格都不知道如何用的臭鲑鱼,换了台超薄液晶屏的新品。仅仅只是因为臭鲑鱼几次三番抱怨,老设备画面清晰度不够,影响追剧效果。呵呵,姜北笙,你说虚伪不虚伪?你说人怎么可以活得这么无耻?” “……” “大概是我一个人的声音太小了,不管我有多不甘,每一天,这样的无耻与虚伪,都在心照不宣的上演着。以前,我以为我是逃不出,后来我终于明白,世界再大,也没有地方让我们这种注定只能苟活的人去潜逃。”许是坐得有点久,悬空的脚底,开始出现被东西啃噬的痛感,我垂下腰去,将小腿敲了敲,似乎有所好转:“不瞒你说,曾经有无数个凌晨七点,我躺在被窝里瑟瑟发抖,像个虔诚的修女,双手合十,认真祈祷那嘀嗒嘀嗒的时间能够静止下来。因为静止了时间,我就可以永远停靠在七点,不必去迎接上班的八点。逃避是我唯一能想到保护自己的办法。我是不是很可怜?” 我哽咽了一下:“我妈告诫过我,做人要懂得知足常乐的道路。所以,我一直认为,工作虽然很心酸,无时无刻都令人想要逃之夭夭,但它满足了让我生存下去的条件,也就不想过多抱怨。可现在,就因为你的某些做法,让我一夜之间成了众矢之的。你是不知道,这几天的舆论与非议,差点就将我生吞活剥了。” “你呀,”姜北笙终于敛起一身寒气,靠在车身上的手伴随这声不长不短的吁叹,将我额前的刘海揉了揉:“算了,我不怪你。” 啥?! 本姑娘说了这么多,你就给出这么句话? 不再说点别的? 譬如,说说你跟苏芯这样做的真实目的是什么? 我不太满意的咳嗽了一声:“姜北笙,你要真心可怜我,就痛快点,直言不讳的告诉我,你掺和进来,到底想干什么?”说完,生怕被他敷衍了事,又急忙补充道:“别忘了,我们之间要相互信任,要是你胆敢再骗我,这个补充协议就此作废。” “我必须纠正你一点,自始至终,我并没有骗过你。伍小柒,苏芯和莫佳合作,不是我让苏芯接纳莫佳,是莫佳有能力,私下将苏芯说动的。我不过是在苏芯被苏父阻止时,充当了一个推波助澜的小角色。” 得,这么一来,又回到了原点。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四章 根据姜北笙的说法,莫佳公司确已走到穷途末路的境地,这坏胚子之所以到现在还未施展金蝉脱壳的法子逃之夭夭,只因叶蓓怀孕了。 在下班潮的城市里穿梭,人与车的疲惫,肉眼可见。我斜靠在副驾驶座上,眼睛被迷离的灯光抚摸出昏昏欲睡的意境,哈欠连天中,我模糊忆起那个相貌平平的女人。 “我跟莫佳前妻有过两次会面,第一次是她来找的我,告诉我,她是莫佳的未婚妻。你想象不到她是一个怎样的女人?” 高架桥上,长长的汽车尾灯,像被点燃的红色灯笼般,悬挂得桥身风情万种,我趴在车窗上,等着姜北笙问我:她是一个怎样的女人? 可惜,我猜错了。 “那第二次呢?”姜北笙一手搭在车窗上,一手抚住方向盘,懒洋洋的问道:“第一次是她找的你,第二次难道是你找的她?” “嗯,”虽然不甘心总是被他看透,但我还是很老实的承认了:“我向来如此,吃软不吃硬。如果她第一次找上门来,所扮演的角色,是一个被丑化的张牙舞爪的女人,我或许会原谅莫佳。” “呃,这个习性不好,你还是趁早改了吧。” 姜北笙心不在焉的嘟囔道,我没当回事,继续说道:“分手以后,我第一时间搞赶着要去告诉的人,就是他前妻。她什么都没说,给我泡了一杯茶,见我坐着不喝,又起身给自己泡了一杯。等到这杯茶喝完,我也就告辞了。临走前,她却突然开口:生老病死,唯一能够感化莫佳的,只有一个生。当时我没明白,现在听你一说,倒是明白了。” “你的意思是,莫佳前妻当时也怀孕了?” “按道理,应该是你说的这样。”我一动不动的盯着尾气中闪烁的灯光:“可我后来了解到,莫佳前妻婚后并没有怀孕,更没有生过孩子。” “你在怀疑什么?”姜北笙突然笑了:“难道你我之间还有不能说的话?” 嘿嘿,这条长线总算没白放。 “这就要看你的表现了。” “说来说去,你还是不肯信我。”在城市夜景的流光溢彩中,姜北笙的向我投来一瞥玩味的余光:“铁了心的要栽赃我在利用苏芯密谋什么。对不对?” 我才没这么无聊。 “苏芯毕竟是你妹妹,又是你挚爱的人,有什么值得好怀疑的?” “原来你真在疑心我?”姜北笙失落的笑了:“亏我对你这么好。” “别想忽悠过去,”我吃吃的笑着:“反正今天,我就是要听一句实话。否则,我是不会告诉你莫佳的小秘密。” 车厢里一下子就静了。 姜北笙点燃一根烟,刚吸了一口,似突然想到了什么,又赶紧将烟头熄灭了。还特意拉开天窗,吹散这口烟的余味。 做完这一切后,见我怔怔望着他,嘴角酷酷的扬了扬“不好意思。”很真诚的道着歉。 我脑子咚的一下:“你,你怎么知道我讨厌别人抽烟?” 问过之后,以为心里会感到舒服一点,没想到,舒服没感觉,心血来潮倒是真的。 “我好像没在你面前说过这件事。那么请问姜老板,你是怎么知道的?或者我应该问,你为什么会这么了解我?我不相信我们曾经认识。”我紧张的停顿了一下:“因为我问过我的死党们,她们谁都不认识你。” “谁都……不认识我?”姜北笙的回音比电台里吟唱的老情歌,更叫人揪心沉痛:“既然是不认识,那你还问什么?” “我……” “放心……” 一个急刹,颠簸让我们的谈话戛然而止,好死不死,膝盖正好撞在前盘下,抽风似的猛吸了口冷气。 姜北笙的脸色变得不是很好:“我还是送你去医院看看吧。膝盖的重要性,我不说,你应该也清楚。” “现在去医院,恐怕不合适。”我两只手轻握成拳,在膝盖两侧不停的揉搓着:“姜北笙,我饿了。” “吃东西哪有看病重要。” 他不为所动。 我急了:“反正我今天就是不能去医院。” “这又是为什么?”他疑惑的挑起眉头:“难道上医院还要看日子?” “我明天不想上班,”为了避免被姜北笙生拉硬拽去医院,坏我良心大计,我不得不将心理的小九九和盘托出:“因为明天上午,有个见面会。是苏芯和莫佳,跟我们临时机构全体成员的见面会。我不想见他。” “不行,由不得你。” 姜北笙的固执,像火山喷发一样,爆发得很突然。无论我怎么说,他就是不为所动。 “现在医生都下班了,留在医院里的,基本就是些小护士,去了,只怕也是一场敷衍了事。还不如明天挂个专家门诊省心。”万般无奈之下,我唯有做出让步:“唉,既然你这么关心我,我也不能拒绝得太见外。这样吧,我们现在去我一个医生朋友的诊所,说不定还能赶上他家晚饭,一举两得。如何?” “行。” 终于让这尊大佛满意了,我吁了口气。 就在快到林医生诊所时,姜北笙突然将车子停下,定定望着我:“在北京的时候,我托你朋友跟她以前的同事联系过,证实莫佳公司已经有一小部分核心人员另择高就。公司仅有的两位副总,走一位,留一位。留下的那位,你和我都见过。” 我不禁一愣: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我是在告诉你,”对上我直楞楞的眼神,姜北笙的手又落到了我额前,这个男人一定很喜欢猫,否则,不会将女人前额的刘海玩弄得跟撸猫一样心悦:“莫佳的公司经营不下去,是真的。并不存在他有其他目的,而故意让他新婚妻子装怀孕,骗取你们女人的同情。伍小柒,相信我,苏芯只是外表柔弱,她没你这么多恻隐之心。所以,我希望你呆在临时机构的这段日子里,不要再对莫佳乱生疑心。” “可是……” “嘘~”姜北笙打断我的质疑,从我额头上拿下来的手,指了指前方的灯箱:“你别告诉我,你来找牙医看膝盖?” 我缓缓侧过头去,又是一愣:以往这个时间,不是在关门歇业吗?怎么又营业了? 哈,真他大爷的邪门!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五章 如果姜北笙属于阴晴不定的腹黑型男人,那林医生一定是机灵古怪的大男孩。 听完我们的来意,这位素日就喜欢语出惊人的牙医,没有令我失望。 他二话不说,直接把我按住在牙椅上,然后,很娴熟的操作着椅子。等我整个身体如同牙病患者般,被椅子悬浮在半空时,我们的林大医生也在他专属座位上准备就绪了。 “张嘴。”林医生将他那张被白口罩遮去一半的脸,倒挂在我眼前,沉着冷静的命令道。 哈?!我给了那双逆向的黑眼睛一记白眼,是我讲得不够明白?还是你耳朵不好使? 张什么嘴吖? 痛苦的将头一扭,正好看到忍俊不禁的姜北笙,血压一下子就高了。我很羞耻的将头又往旁边移了一格,彻底避开左上角那盏明晃晃的口腔灯,两根食指枕在腹部,既纠结又烦躁的相绞相杀着:“呃,那个,林医生,我不知道应不应该提醒你一下,其实,我的牙和口腔很健康,目前并没有类似加菲猫的那些问题出现。咳咳,真正有问题的是膝盖。” “呃,”林医生一本正经的关掉口腔灯,摘下口罩:“但是小柒,我是牙医,我能帮你的,无非就是替你看看,你的牙齿有没有在这次撞击中受到波及。譬如,牙冠是否出现破损、断裂;牙龈是否出血等等。至于其他部位的问题,很抱歉,牙医能力有限,做不到包治百病。” “哈哈……”姜北笙终于不再忍俊不禁,他似是要将肺腔中的潜能彻底释放一般,靠着墙角,捧腹大笑。 我满脸通红的从椅子上坐起来,恼火的望着牙医,恶狠狠的诘问:“林医生,你是在故意戏弄我吗?” 牙医略微吃惊的脸,轻轻一叹:“我又会错意了?”旋即,两片薄薄的嘴唇抖开一朵温柔的笑:“那,晚饭是真吃还是假吃?”无辜又天真的问道。 我有种被打败的感觉。 林医生诊所是一个街边递进式门面。 所谓递进式,指的是门面横向面积不大,但纵向空间充裕的设计。能够成为市场上的包租婆包租公,绝大多数都是些精明的主。这个门面的主人也不例外,按照纵深列队的模式,将一个空间依次隔断出前厅,中厅,内厅,厨房和厕所。 加上身处繁华圈内三环的黄金地段,这样一个门面的年租金,与姜北笙市中心的铺子相比,只有贵没有贱的可能。 早几年最明显,红红火火整条街。近几年经济不景气,买卖难做,高额的租金与不对等的利益关系,使得这一带的铺面出现转让频繁的萧条。唯独林医生这个诊所,比定海神针的下盘还稳固,屹立十多年都不见衰败退潮的迹象。 可见,林医生的的确确是个很会挣钱的牙医。 挣得比你多,日子过得却比你更能精打细算,这样的人若不招恨,天理何在? 在确诊,呃,不对,是确定我跟我的新婚丈夫要留下来蹭饭一顿后,牙医那双总是坦露着生活很轻松很惬意的眼睛,有过一瞬间的断片。 “冰箱里只有鸡蛋和牛肉,”断片一结束,牙医脱下白大褂,不急不躁的冲我和姜北笙展露一抹人畜无害的浅笑:“现在去吃猪油拌粉,一定会堵在路上,不划算。这样吧,你们帮我看着诊所,我去前面超市买点小菜回来,今晚干脆就在诊所里凑合吃一顿。行吗?” 中国人在招待客人方面,有着一条不成文的规定:话说得越朴素,菜备得越丰盛。 我相信林医生口中的小菜与凑合,应当是这个意思,便安心同意了:“行。” “对了,差点忘了跟你说。”临出门前,牙医又想起一件需要特别嘱托的事:“如果有患者上门求诊,你记得告诉他们,我家诊所晚上不营业,有病都请明天再来。除了一位姓李的大妈。” “我还一直纳闷,你这个时间怎么还没有歇业。原来是约了人。” “算是吧。”牙医笑得有点无奈。 生活不易,谁还没点小秘密。 我耸耸肩,不以为意的目送他离开。 从见到牙医就表现得乖巧的姜北笙,等人一走,立刻露出庐山真面目。 他痞气十足的将林医生诊所内几间外几间全部参观一遍后,满脸疑惑:“这位医生看着年纪也不小了,为什么他这诊所里处处都透着单身的痕迹?” “你进进出出瞎忙活一场,难道只为了解他的婚姻状况?”我惊为天人的摇了摇头:“你这个癖习是不是太刁钻古怪了些?” “你们什么关系?我怎么不知道你有这样一个朋友?”姜北笙丝毫不理会我的尖酸刻薄,警戒的眼神,酷似一个怀疑妻子不忠的丈夫,有点过分:“他真的是……单身?” 姜北笙这种怀疑又略带吃醋的样子,令我又好气又好笑,正想好好奚落他,突然,脑中闪过一道灵光,那些被标记的文件夹名称就像光线下的浮尘,从我眼前一一飘过。 没错,里面没有林医生。所以,即算我替他跟林医生相互介绍过,他才会表现出不同于见到格格、魏老师和莫佳时的紧张与警惕。 难道,姜北笙对我…… “他是不是单身我不确定,但我知道他离婚了。”我决定试一试:“有一个女儿,小名叫木木,很可爱。离婚的时候,孩子判给了女方。后来,他妻子再婚再育,嫌弃木木,就将孩子又送了回来。为了照顾木木,诊所才一反常态,将歇业时间提前从晚上九点提前至下午五点。因为这是幼儿园所能托管的最迟时限。呃,虽然没有问过林医生,他跟妻子为什么离婚,但从他对木木无微不至的照顾来看,他至少是一个很称职的父亲。没有遇到你之前,我甚至觉得,我跟他是不是……” “伍小柒,”我正编排得热火朝天,姜北笙突然震怒不已:“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 “别说了。”姜北笙凶巴巴的拉住我,眉梢一挑,眼睛飞快的从我耳畔擦过,最后落到了我身后:“林医生,饭,我们今天就不吃了。小柒说膝盖疼,我还是带她去医院看看,比较放心。” 我的脸,天啦,我的脸还能找回来吗?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六章 这么羞死人不偿命的尴尬,也并非一无所获,至少,它让我深刻体会到什么叫做无所遁形。有了这等情感纠结,姜北笙的辞别箴言,在此刻的我看来,不亚于一场及时雨。 我感激不尽的将自己收敛成一个比三从四德的小媳妇还要以夫为尊的封建小女子。 他说走,我二话不说,立马勾头跟上。 可我忘了,这是一个万事皆有可能的世界,能让你心想事成,也能让你一言难尽。 眼下,心想事成应该是不无可能,但一言难尽嘛,大概就是我此刻的真实写照。 “现在去医院,值班医生也只能给小柒做些简单处理,深层次的观察,还是等要到明天。不如先简单处理一下。”被一个有夫之妇调戏,还能麋鹿行于左而目不瞬,我是不是该夸夸他心理素质好? 我晦气的撇过脸去。 姜北笙蓦然退后半步,一伸手,刚好将我搂住:“林医生建议很好,我马上带小柒去药店找个药剂师看看。” “不忙,”林医生谦逊的将手上一黑一白两只塑料袋晃了晃:“超市旁边刚好有家药店,买完菜,我顺道进去买了双氧水和碘伏。虽说是牙医,但比起药剂师,交给我来处理,或许会更好。而且,”这位很会挣钱的牙医,完全没搞明白,我夫妻二人真正急着离开的缘由,特意将手上那个黑色塑料袋拉开一道口子:“我买了三人份的小菜,不吃就糟蹋了。”留客之心路人皆知。 我跟姜北笙讪讪一笑,礼貌性的朝那袋子望了一眼。我以为是我眼花看错了,忍不住多望了几眼,终于确定:没错,里面真就是五兜上海青,一把韭菜。 说好了小菜,绝不拿鸡鸭鱼羊滥竽充数。这样的言出必行,普天之下只怕也难再找出几个。 姜北笙咳嗽了一下:“林医生,可真是一个实在人。” 我收回目光,虽然目前本姑娘仍在尴尬的苦海无法回头,但这丝毫不能影响我对这句话深以为然的认同感:“他,一直很实在。”附和得可谓是诚心诚意。 “你们这样说,就是同意留下了。”我深度怀疑林医生的眼睛是不是瞎,这种情形之下,竟然露出了被人夸赞后的愉悦:“小菜便没白买,实在不是挺好吗?” 哎呦喂,你是想笑死我吗? 我两颗眼珠子前瞅瞅心想事成的林医生,再瞧瞧随波逐流的姜北笙,只差没有仰天长叹,乌江自刎。 可不管我有多不情愿,我们三个神情各异的成年人,还是各怀心思的回到了诊所。 基于本姑娘重度手残的事实,厨娘这种称呼,自然轮不到我。 姜北笙嘛,念及他在北京那碗糊到面目全非的蛋炒饭,我是不敢报以希望。 幸好,林医生在这方面还算个明白人,晓得中国的礼仪并未大方到让客人下厨的道理。 “呃,那就麻烦你们继续帮我在这等李大妈,饭做好后,我叫你们。”林医生分开手上两个袋子:“对了,做饭之前,还是先帮小柒把膝盖处理一下。” 一听膝盖两个字,我脸红得跟发烧一样:“这个我会,我自己来,你还是赶紧去做饭吧。” “不行,”林医生放下将黑色塑料袋放到桌子上,从白色塑料袋里取出双氧水和碘伏,很认真的看着我:“我没办法信任一个重度手残者的动手能力。” “你误会了,我说的……” “我来吧。”姜北笙大手一挥,轻轻松松就将我挥到他身后,表情不详,口气很坚决:“不是有一句话说,自己的老婆自己疼吗?” “呃,那就麻烦你了。” “医生好健忘,刚刚不是说过吗,自己的老婆自己疼,怎么会麻烦?” “呃,那就不麻烦你了。” 我噗呲一声乐了:想不到姜北笙也有吃瘪的一天。 “好笑吗?”林医生走后,我坐在牙医上,姜北笙双膝屈蹲,一边给我涂碘伏,一边心有不甘的问道。 我高高在上的回了一句:“你指什么吗?” 姜北笙鼓起腮帮,冲涂上碘伏的膝盖吹了几口热气,我顿有种全身长满虱子,哪哪都痒的不安分感。 赶紧用手将那张脸推开,面红耳赤:“你干什么?”问得心扑通扑通之跳。 “让它快点干,不然,沾到裤子上很难洗的。”这是姜北笙第一次仰望我,我也是到今天才知道,一个长得好看的男人,不管他以什么角度摆出怎样的姿势,都不会有死角。 我大概是魔怔了,等到我不魔怔的时候,我的右手食指已经神不知鬼不觉的,轻轻抚摸着那对比女生更浓密更修长的眼睫毛。 回魂后的我,手立马一缩,左手抱着右手,瑟瑟发抖:“你,你眼睛里有,有眼屎,我,我刚刚是帮你维护形象。你,你别乱想。” “我说什么了吗?”姜北笙噙在嘴角的笑,好看到犯规:“你这么欲盖弥彰干什么?” “胡说。” “行,算我胡说。”姜北笙猛地站起来,又弯腰凑到我眼前,笑眯眯的小声询问:“如果没有遇见我,你真打算嫁给离异的牙医?” “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行吗?”我皱眉瞪眼,从一个偷摸男人睫毛的窘迫女人,变身成一个心有余悸的胆小鬼:“没瞧见我当时有尴尬吗?都怪你,害我起了不该起的心思,才说出的那些话。” “什么心思是不该起的心思?让我猜猜。”与我相隔不到两拳的姜北笙,像是发现了新大陆般,闪烁的眸光中是熠熠生辉的精彩:“伍小柒,你是不是按捺不住你那卑微的情感,在心底偷偷觊觎我这个人?” “觊觎不是这么用的,大哥。”我一掌拍在姜北笙的脑门上:“你老婆好歹我也是中文系高材生,能麻烦你多读点书,别给我拖后腿吗?” 姜北笙踉跄了一下,高大的身躯,不由自主的后退了好几步。 我深怕他再发神经,赶紧趁着这个空隙,从椅子上下来,边往内厅走,边甩话给姜北笙:“我跟林医生认识这么多年,还真没听谁说过,咱们这位牙医大人深藏一手好厨艺。为了我们的肚子着想,我还是去后厨瞅着点比较好。你老实在这等李大妈。” “要去,也是我去。”还没走远几步,手肘就被姜北笙死死拽住了,他一脸凶光:“伍小柒,你能不能有点身为女人的自知之明?” 吃牙医的醋,姜北笙不会真喜欢上我了吧? 望着那个走远的背影,想起叶利民说过:人一旦拥有爱情,便开始学习胡思乱想。 姜北笙这是开始了吗?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七章 神秘的李大妈一直没有如约出现,这反倒勾起我强烈的好奇心。 为了满足这份好奇,明知林医生没有在诊疗室用餐的习惯,还是花言巧语哄骗着他将饭桌搬到了前厅。 小炒牛肉,金钱蛋,掸韭菜,白灼上海青,紫菜鸡蛋汤,菜色清新鲜活,摆盘干净利索,一看,就是练家子级别的厨艺。 倘若你是一枚资深韩剧软妹子,又或是曾经受过韩剧荼毒弃已经暗投明的人间精英,你都没办法无视一个烧饭烧得漂亮的男人。 以上这段自白,相信已经很好的解释了,我为什么会对冷笑话迭出,脑回路清奇的牙医大人有了耳目一新的改观。 “林医生,原来你厨艺这么好,木木太有口福了。”我一脸崇拜的羡慕道:“我身边的人,能够颠勺做饭的本来就不多,如果还要在味道上吹毛求疵,找出像你这样的绝顶高手,那简直是凤毛麟角,寥若晨星。” “你这样夸,我都要不好意思了。”林医生替我们三人分别盛上一碗汤,目光一转,转向闷闷不乐的姜北笙:“呃,不知姜先生在厨艺上属于哪种?” 我不厚道的笑了笑:“你猜。” 林医生果然正经起来:“常听人说,一个相对普通的家庭,夫妻双方不可能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享福人。我当初就是因为我前妻没有烧菜做饭的天分,不得不自学成才。鉴于小柒的厨艺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不敢恭维,那姜先生一定也是凤毛麟角的好煮夫。” 我硬是将一口脆生生的大笑憋了回去:“他呀,”眸光百转千回,那碗面目全非的蛋炒饭立刻跃然眼前:“也算一个,只不过,他是重度手残中的凤毛麟角。” “你好意思说我?”情绪持续低落的姜北笙,从闷头喝汤的沉默中抬头睥睨着我:“你这个重度手残中的寥若星辰。”语气十分情绪化。 我眉一皱,情商低,毒舌十级,还是个无业游民,这样的配置,在韩剧里不是反派也是拖后腿的烂角色,有什么资格吃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自带主角光环的牙医的醋? “你就不能在外人面前,给你妻子留点面子吗?”我沉痛的放下筷子。 姜北笙同样放下筷子:“你都不记得在外人面前给你丈夫留面子,我为什么要给你留?” “男人不都自诩有一个宽广似海的胸怀吗?你吃点亏怎么啦?” “女人不是一直追求男女平等吗?你先退一步没毛病吧?” “你的意思是,你非得跟一个女人计较?” “计较跟吵架的原理一样,不是一个人的独角戏,是两个人在唱大戏。你要计较,我为什么不奉陪?” “奉不奉陪,你说了不算。”我立刻将脸扭向自始至终都在细嚼慢咽的牙医:“林医生,我跟他孰是孰非,你来评评理。” “医生这么实在,一定不会厚此薄彼。这个理由让医生来评,我没意见。”姜北笙一听,露出这餐饭以来第一个明媚的笑脸。 “你们感情真好。”牙医左手托住饭碗,右手捏紧筷子,不悦的表情有点明显:“如果我当初愿意花点时间,为这些看似不起眼的琐碎事,跟我前妻吵吵闹闹,或许我们就不会离婚。” 本想借牙医的嘴,结束掉与姜北笙的争吵,没想到阴差阳错,喂了牙医一吨狗粮。 可见,天不遂人意,就跟出门撞到熟人一样,是一种高概率的事情。 我瞪了姜北笙一眼,意思很明确:休战。 他眼梢半吊,得意的拾起碗筷:“林医生,你一定很爱你妻子吧?”不知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呃?”牙医的脸就像雾气浓重的早晨,变得有点让人捉摸不透:“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 “我大学时候的导师说过,”不管打什么主意,我都不能让他称心如意,冷不丁将他打断道:“离异不是一段爱情的结束,仅仅只是一种关系的结束,能够让彼此惦念的,仍然是爱情。我记得上次在猪油拌粉店,你也是这样,说着说着就情不自禁的说到了你前妻。所以,才有这么一问。”我滴水不漏的将话圆了回来。 “你导师说得真好,但我是个特例,不在其中。”可牙医的神色俨然有点出戏。 人的一生中,总会有些事有些人,自己浅谈即可,旁人却不能深究。学习看人眼色十多年,牙医这点晦涩,岂能瞒过我的法眼? 我借口说完几句牛肉好嫩的废话,发现这个话题明显不能起到调节中和气氛的重任,正准备换个有趣的话题,譬如加菲猫的小虎牙磨平以后,是不是能让脸显瘦一些。等等。 姜北笙似乎看穿了我意图,突然冷不丁的望向牙医:“医生,能问一下,你为什么离婚吗?” 牙医温柔的眼睛登时一沉,脸色跟着也沉了下去。 我一看,头皮立刻一紧,痛得我差点没从椅子上蹦起来:“姜北笙,这能随便问吗?这是隐私懂不懂?” “所以我问得很委婉。” “这算哪门子委婉?有本谁,你好好跟我说道说道。” “……你们真想听?”牙医的脸色已经恢复如常,但眼睛里的寒光却让人视为畏途。 “希望医生别介意,”姜北笙老道的接过话去:“我跟我妻子无心打探你的隐私。只是想到医生的前妻已经再婚再育,拥有了另外的生活,但医生却流露出一股走不出来的伤情,这令我很想帮帮你。” 我承认,姜北笙这家伙,除了皮相漂亮以外,能说会道这一点,同样干得很漂亮。 牙医轻声笑了笑:“我跟我前妻是大学同学,说实话,当时是她追的我。我对她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不喜欢,就觉得她很懂事,不像别的女生那样黏人。譬如,我说这个月实习很忙,这个月就不会收到她的电话或是短信。我说我不喜欢逛街买礼物,她就学会了自己给自己买。她说她没有做饭的天分,我就买了本菜谱回来,一日三餐的照着做。等到木木出生后,她突然变了,总是抱怨我对她关心不够。我没有当回事,后来,她哭着跟我说,她出轨了。我不是不生气,但事情已经发生了,生气只能是一种最坏的处理方式。所以,我告诉她,除了诊所和城东那套老房子,城南的新房子以及存折上的钱全部给她。事情经过就是这样。” 被人绿了,还能这么气定神怡,这种丈夫,谁跟你过得下去? “呃,林医生,你……”我一通听下来,不知为什么,突然很为他的前妻打抱不平:“你真不是独身主义?” “我……” “很抱歉,让你想起以前那些伤心事。”姜北笙突然站了起来:“饭已经吃过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哈?!哪有吃完立马抹嘴走人的道理?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八章 英国作家查尔斯·狄更斯在《双城记》里写过:这是一个最好的时代,也是一个最坏的时代。 站在历史的洪流中,身为现代人的我,已然没办法再去了解这位作古几百年的伟大作家,当时的创作思路究竟是什么? 但经得起时间推敲,能够被冠以“伟大”两个字的著作,它能征服的读者,以及能与它产生共鸣的心悦者,从来不会狭隘的局限于它被创作的那个时代。 好比此刻,我就想借用这句话送给我眼前的这个时代。 一个崇尚健康却疾病庞杂的时代。 靠在副驾驶座上,目之所及的一切,似乎都在默默配合我这种心境,正不同以往的,展示出一种无病呻吟的迷茫与芜杂。 我吸了一口夜色,闭上眼睛,独自在心里嘀咕:牙医的病,套用现代人的话来说,就是爱无能。是这个时代赐予的病。 据完全不可靠的数据统计,在我们的周围,得这种病的人数已经多到可以与抽烟的人数相比肩。 可见,这是一个多么庞大且惊人的数字。 说句更毛骨悚然的话,你或是你的枕边人可能正因无数个被生活压迫到失眠的夜,已经碾压至缺爱的临界点。 也就是说,爱无能这种病菌,随时都可能在你和你的枕边人身上暴发。 这个想法,好比有人在寒冬腊月泼了我一盆冷水,让我浑身一哆嗦。 “冷吗?”沉默中,姜北笙的关切的问道。 虽然我很肯定的摇了摇头,但耳边还是响起车窗玻璃被关上的声音。 听说,男人服软的方式中有一招叫:我怕你冷。 这莫非是姜北笙在为自己的无理道歉? 我稍稍挺起胸膛,两颗恢复活力的眼珠子在短短十秒钟的时间里,偷窥了姜北笙不下五次:“你,咳,你知道你刚刚的行为有多无礼吗?” 林医生有病是一回事,姜北笙无礼又是另一回事。 该分明的时候,我绝不含糊,要替林医生讨的公道,没理由不力争。 “打个浅显的比喻。”见姜北笙不做任何反应,我胆子陡然之间肥了不少,说话也不再缩头缩尾:“你带着我去左岚家吃饭,我先是很没眼见的问她跟她前任是如何分的手,然后,又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直接摞下碗筷,拉着你离开,出门后,还不忘提点你:以后,离左岚远点。你说,你会怎么想?” “……怎么想,”短暂迟疑后,姜北笙的脸在夜幕的灯火里,流露出一丝讥讽:“都不会是你心里那个想法。”丝毫没有悔意。 我哼了一声,直接将椅子拉倒,背向姜北笙,蜷缩着身子,闭眼、闭嘴、闭耳。 与男人怄气的女人,最后能折腾的,永远只有自己。 “我会这么说,是因为你的比喻打得不好。”只要这对男女的关系远没有走到你死我活的境界,折腾自己的女人往往能让男人心慈手软。没想到,蚊子惯用的办法,在姜北笙这里竟然也奏效了,我躺下不到一分钟,身后有了响动:“首先,左岚没有前任,她的现任白慕言是她的初恋,你怎么问?至于吃完抹嘴就走的问题,这更好解释了。我在白慕言家住了将近五个月,左岚对我这个习惯已经见怪不怪。” 虽然奏效,但谁也不能保证疗效一样。 我相信格格在服软的时候,肯定不会专挑蚊子不爱听的话来说。 “姜北笙,你们这样,白慕言知道吗?”比起替林医生主持公道,自私的我更希望理清左岚与姜北笙之间的牵绊:“你就不怕有一日白慕言恨你?” “他为什么要恨我?” 姜北笙先是一惊,尔后,爆发出一阵大笑,我被他笑得一头雾水,等我拉起座椅,侧过头去望他时,只看到那双笑弯的眼睛里全是被压扁的小星星。 我双手用力的撑在坐垫上,等到笑声有所收敛后,嘀咕式的问道:“别以为我不知道,左岚就是陪你在市中心电影院看动画片的那个女人。” “你终于想起来了。”与普天之下所有奸夫都想要遮遮掩掩的心态不同,姜北笙似乎毫不避讳:“她对你可是念念不忘。” 情敌之间,大抵如此。 我摇下车窗玻璃,突然而至的吵扰声,让我快要爆炸的脑袋顿是冷静下来。 对着窗外的逆风,吐了一口气,很是不耻道:“我可不敢劳她惦记。” “怎么啦?”姜北笙锐利的眼神在我脸上转了几圈后,似有察觉:“你不喜欢左岚?” “但凡为女人,都不应该对这种女人有喜欢的感情。因为她的存在,只能是对我们女人道德的一种侮辱。” “因为什么?”从姜北笙的语气里,不难听出,他已经把我的心思琢磨透了:“因为她跟我看了一场电影?因为在白慕言家借住时,她照顾我的一日三餐?还是因为你吃醋呀?”问得理所当然又证据确凿。 我急火攻心,一下子被气糊涂了:“我……我吃醋了吗?我什么时候承认了?” “呵呵……没有。” 谁能想象得到,身边这个忍俊不禁的男人,就在三十分钟前,还冷若冰霜的冲我吆三喝四。善变,果然是这个男人独有的标志。 “姜北笙,当一个男人的情绪化多过一个女人时,你知道这在我们女人眼里通常代表什么吗?” 但我也不是平白任人欺负的。 “愿闻其详。” “不像个男人。” 芸豆说得没错,用最简单的话,表达最恶毒的意思,才是对一个人最彻底的侮辱。譬如,如果你想侮辱一个女人,可以告诉她:你不像个女人。反之,如果你要侮辱的是个男人,那便可以冲他囔囔:你不像个男人。 一直到我们下车,姜北笙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可见,骂人这回事,女人终究还是要比男人专业。 简单洗漱后,我准备回房睡觉。路过客厅时,姜北笙突然叫住我:“伍小柒,坐下来聊聊。” 谁要跟你个手下败将聊? 我抬手捂住嘴,困意厚重的推辞道:“有事明天再说。” “不行。”姜北笙嗖的一下,就从沙发上蹿到我眼前,我被他这雷霆之势吓得后退了一步:“你,你想说什么?”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容易藏污纳垢的夜晚,总是要比白天多了些危险。这个时候,认怂往往比任何反抗更能保护自己:“就,就在这说吧。” “我想要你的信任。” 只是要个信任,你用得着这么郑重其事的说吗? 害我差点想歪。 “我现在就很信任你呀。” “那你答应我,以后远离医生。” 这可不行。 “林医生的情感方面,虽然有缺陷,但人无完人,我怎么能因为这点小事,就跟他撇清关系?做人不能这么无耻。” “既然你不愿意信任我,”姜北笙的脸突然阴沉起来:“那我们之间的契约也没必要继续下去。明天,我们就去民政局办离婚。”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九章 1996年,我十二岁,不懂爱的年纪,却偏爱听情歌。 至于,究竟听了多少哀怨缠绵,又听了多少花田错事,还真没有一个准数,倒是记得其中有一首歌的词是这样写的:一边是友情,一边是爱情,左右都不是,为难了自己…… 此时此刻想来,真是没有一丁点不严丝合缝的恰当。 我活成了我十二岁时喜欢的一首歌。 有了这个清晰认识后,我突然对我十二岁的歌单很失望。 为什么当初不多听听***老师的《好日子》?埋怨完自己,我才回神意识到,对面还站着一个等答案的人。 只是他这个答案…… 真的好为难! “年轻的时候,我总是恬不知怪,可随着年龄日益增长,我变得桑中生李。姜北笙,我不管你怎么想,但我绝对不要活成一首歌。不是因为歌不精彩,只是因为这种咄咄怪事,恕一个三十五岁高龄的女人接受无能。所以,我不同意离婚,也不接受远离林医生的建议。” 我承认我这段话说得既无厘头又没头没尾,不乖姜北笙参详不透:“你想坐享齐人之福?”完美且精辟的误解了我的意思。 “怎么可能?”我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我只是想告诉你,跟人谈条件,讲的是‘诚意’二字。一段婚姻是否能保持它最初的贞洁,单方面约束女人是远远不够的,也就是说,你不能只对我严要求高标准。” “接着往下说。”眼中星辰冷若冰霜的姜北笙,突然拉过我的胳膊,我微微颤抖了一下,那一片星辰就像被谁不小心碰触了般,渐进隐去:“你这么怕我干什么?”怒气蓄势待发。 我心虚的嘟囔着嘴:“人吓人吓死人,我不是怕,我是被你吓的。谁叫你一言不发就把手伸过来?” “你知不知道……”这个霸气十足的开场,最后偃旗息鼓在一声无言的抽搐里。似被毒蝎子蜇了一口般,姜北笙停顿得很痛苦。 叶利民教导过我们,无论是友情还是爱情,切忌不要与一个深陷痛苦的人硬碰硬。因为痛苦极有可能让人产生同归于尽的念头。 “算了。”明明是解脱的两个字,却像獠牙磨出的回音般,听得人心里颤颤巍巍。 我越发不敢挣脱,任由他拉着我,往沙发的方向走去。我还实实在在坐稳,自头上蒙下一床薄薄的毯子,我扒拉几下,便将自己变成了一只粽子。 姜北笙坐在我侧面,他身后就是大露台。只要我一斜眼,满屏幕布里,既有流动的汽车尾灯,又能看到摇曳多姿的霓虹灯,如果能将这个突兀的脑袋屏蔽掉,还真可称作:夜景美如诗。 “说吧,”姜北笙的焦灼,不是从他话里听出来的,而是从他跷起抖动的二郎腿,以及那病秧子般耷拉的眉间流露出来的:“条件是什么?” 哪有什么条件不过是些胡口乱诌,事急从权的托词罢了? “你要是没什么可说的……” “要我远离林医生可以,”胡诌是胡诌,但一听这口气,还真让我踏踏实实想起一个条件来:“但你必须远离左岚。” “不行。”想都没想,姜北笙就拒绝道。大概是见我皱眉不悦,才将错漏百出的理由说了出来:“左岚是左岚,林医生是林医生,他们不是一个性质的人,不能按一个标准处理。” “我又不瞎,一个离异,一个订婚,一个男人,一个女人,这能看成一个性质吗?”完了完了,我果然是泥足深陷了。一听姜北笙蓄意维护左岚,我就不管不顾的跟杠上了。 女人的爱情至上,果然可怕! “伍小柒,”在双方沉默好几分钟后,姜北笙放下二郎腿,双肘立在双膝上,掌心合二为一,捧着脸上上下下的揉搓:“左岚是我表姐,嫡亲的。这个理由够吗?” “表……表姐?”我嘴角一抽,漏了点风,以至两个字都没办法讲连贯。 “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我母亲有一个姐姐,左岚就是她的独生女。” 姜北笙的脸从掌心里缓缓升起,十指交叉抱成一团,脸上明明显露出痛苦、纠结的表情,可眼神却是与之不相匹配的冷静,这自相矛盾的结合,让我有点不知所措。 正思忖着是不是说几句散场话,放过他,更是饶了我。 这个矛盾到一度失言的男人又再次开口说道:“因为爷爷的关系,只要是与母亲有关联的人,我都躲着不联系,也不让她们找到我。唯独左岚是个例外。她从高中开始,就在尝试着寻找我。一直到大一快要结束的时候,我们才见到面。” 梦里寻弟千百度,蓦然回首,老弟却在大一终结处,难怪感情好到相约去看电影。还是看动画片。 我这辈子大概都过不了动画片这个坎。 “明白了,我不该误会你跟左岚,惹你生气。”虽然这对姐弟在我心里留下一道过不去的坎,可谁叫本姑娘有一颗恩怨分明的心呢? 该道的歉,我一个字不少,全部奉上。 “你还是不明白。”姜北笙的手在裤兜里摸索着,很快,就摸出一包烟,骨节分明的手指抽出一根烟,没有点燃,却夹在手指中间,基于,今天这个事,我对不起他比较多,有心弥补道:“你想抽,就抽吧。一根的话,问题不是很大。” 姜北笙突然笑了,但这个笑却十分的古怪。 它不是爽朗的大笑,也不是嘴角上扬的浅笑,而是一种含在嘴角,阴冷的笑。而且这个笑存活的时间非常短,转瞬即逝。 以至我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出现重影看错了? “你放心,我烟瘾不重。”说完,他又将烟放了回去,等到双目再与我对视,又变成一个严肃正经的成熟男人:“伍小柒,”他嘴唇动了动:“我打心底里不能容忍自己对你存有半点隐瞒。我对你,是完全信任的。你明白吗?” 我点点头,其实不明白。 “我不是一个不求回报的好人,”但我明白,只有我顺从,才会让他继续往下说:“我完全信任你,你就应该用完全信任我来回报,百分之九十九点九都不行。你明白吗?” 他像个尽心尽力的老师,每讲完一个点,都需要得到我肯定的回答。 我照例点点头。 “那好,关于我和左岚的事,我都告诉你。” 不是吧?还另有隐情?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章 我吃定姜北笙跟左岚这对表亲之间的故事不会太过简单,便贤惠的问道:“饿不饿?要不,我去弄点吃,我们边吃边说。” “我能先问问,”姜北笙直起半个身子:“你菜单上都有些什么吃的?” “放心,我这回既不蒸也不煮,改用泡。” “方便面吗?” “没问题吧?”我伸长脖子,很紧张的问道。 姜北笙抬起一跟食指,在额头上敲了几下:“家里有咖啡吗?有就给我泡杯。” “速溶的话,好像是有一盒。” 我抱着毯子,风风火火冲去餐厅。在壁柜最底层一个小格子里,果然翻出小半盒来。 今年初春的时候,芸豆在我家住了几天,这盒速溶咖啡就是她带过来的。 提到芸豆,我才猛然记起,我把这一天中最重要的事给忘了。我端着泡好咖啡急匆匆回到沙发边,姜北笙慢条斯理的接过杯子,两眼却在我脸上流连:“怎么啦?” “没事。”我轻轻推笑道。 “你的泡面呢?”姜北笙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我:“不是饿了吗?” “呃,”我心不在焉的将自己重新包裹成一只粽子,没精打采道:“我记错了,最后一包泡面,前几天就被我吃掉了。” “饿吗?” 我摇摇头:“你说吧。” “好。” 姜北笙抿了口咖啡,从喝下去的表情来看,他显然是一个喜欢喝咖啡,但对速溶很排斥的人。 听说,这样的人,天生长了颗对生活讲究挑剔的心。 难怪瞧不上我的蒸汤圆和煮燕麦。 我气呼呼的埋头给芸豆发信息。 芸豆果然炸了,炮轰式的短信发得我疲于应付。 “伍小柒,”就在我焦头烂额之际,姜北笙突然问道:“你相信爱情吗?” 我一愣,摇摇头。 “我也是。”姜北笙笑了:“但我母亲信,我父亲也信。” 等等,不是说左岚吗,怎么扯到父母爱情了? 我疑惑的抬起头,正好撞上他笑意微微的眼睛:“我父亲对我母亲一见钟情,可我母亲并不爱我父亲,之所以会答应嫁给他,完全是因为苏芯的父亲。” “这,这跟左岚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姜北笙给了我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你把手机放到茶几上,我慢慢跟你说。” 芸豆,对不起了。 发送完最后一条信息,我按照姜北笙的话做了。 “我母亲跟苏芯的父亲是一对青梅竹马的恋人。为了帮助苏芯父亲获得第一桶创业资金,我母亲嫁给了家境优渥的父亲。大概是在等苏芯的父亲飞黄腾达后来娶她,母亲婚后一直在避孕。我的出现,是一场阴谋。我父亲不愿失去母亲,偷偷在避孕套上做了手脚。我母亲知道我的存在后,几次三番想要将我拿掉。幸好父亲日夜不停的守着,才没让母亲得逞。” “这,这算哪门子爱情?”我手握成拳,心火狂烧:“虎毒还不食子。” “你这么生气干什么?”姜北笙含了口笑,镇定自若问道:“是心疼我吗?” 本来是心疼,可他这么一问,不敢心疼了。 “恻隐之心,人皆有之。” 我强行替自己解释道,姜北笙安静的眼睛里,闪过一道流光:“不管你是什么心,我姑且都当心疼收下了。” 我咳嗽了一声,没有说话。 “伍小柒,你知道吗?” 我想我还是太不了解眼前这个男人。虽然他口述的父母爱情,已属年代久远的尘封之事,但这份爱情带给人的阵痛以及它本身就具有的惨烈,都不应该被当事人久远尘封。尤其是姜北笙。 可他偏偏却摆出往事随风的豁达。 “有时候,我很庆幸你是一个有恻隐之心的女人,但有时候,我又是真的厌恶你这一点。” “为什么?”我眉一锁,眼里尽是冰刀子。 姜北笙歪了歪嘴角,并没有满足我的为什么,而是选择继续将故事讲完:“母亲生下我后,除了喂奶,几乎不抱我。我是父亲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一岁那年,母亲突然变得歇斯底里起来,她好几次都跪在父亲面前,求父亲放她走。父亲还是太心软了,经不住母亲的苦苦哀求,终于同意签字离婚。母亲走后,父亲失魂落魄,还惹上了酗酒的坏毛病。有一天,姨妈带着左岚来看我。那时候,左岚不过三岁,也许正是因为她才三岁,所以当她很天真的告诉父亲,她的新姨父和姨母就快要有新宝宝时,父亲彻底崩溃了。晚上躲在挂着他和母亲结婚照的房间里,喝了好多酒,凌晨一点的时候,爷爷和家里的佣人没有听到响动,以为他醉睡过去了,便回家休息了。” “难道,车祸就是那天发生的?” 姜北笙嗯了一下:“凌晨两点,酒气熏天的他去车库开了车,要去见母亲,悲剧就这样发生了。” 生不如死的人,或许死了,才是真正的解脱。 我咬了咬下唇:“左岚对你好,是出于她的愧疚,这很好理解。但是你呢?你……真的不怨她?” “你会去记恨一个三岁的孩子吗?” 或许不会,但绝对不会轻易原谅。 三十岁那年的夏天,格外的热,窗外有知了没完没了的吵闹,单位后院的冷清,也逐渐被几个放暑假的孩子彻底蚕食。 我蜷缩在红豆杉旁逸斜出的树荫下,菜菜子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哭诉,让我耳朵差点就长出了茧子。 “你个没出息的东西呦,我的老脸呦,都让你丢尽啦。你知不知道吖?” 唉,事情是这样。 我的小表弟明天要结婚了,我不在受邀请的范围,因为我是一个没嫁的老女。而做出这个沉痛决定的,正是我嫡亲姑姑。 听说,这个事还真怨不得她。 半个月前,她就开始为要不要邀请我,夙夜难眠。后多方求医问病,都无济于事,大有病入膏肓,不久于人世的意思。一家人正为拿不准先办丧事还是喜事苦恼之际,我嫡亲姑姑突然被祥林嫂附了身,逢人便叹息:“我的小侄女命真苦,算命的说她今生没有婚姻缘,这可怎么得了?菩萨说,这样的人克新人。” “姑妈姑妈,等同于半个妈。”姜北笙听到这里,竟主动替我打抱不平道:“她这么做,怎么对得起这声‘姑妈’?” “所以呀,”我很认真的说道:“事后我打电话告诉她:从此以后,我就当姑妈死了,逢年过节人鬼不相见,清明一沓纸钱少不了。你若是收到了,记得在阴曹地府买点好的;你若是没收到,来年清明我再烧。” 姜北笙的脸色登时一变:“按算,这纸钱你都烧了五年,还打算继续烧吗?” 我点点头:“有些恨,就像孤独与骄傲不肯向喧哗与市侩妥协一样,是注定不会愈合的。姜北笙,如果你恨左岚,恨你母亲,我愿意理解。但你别骗我,因为,因为我决定完全信任你。以后,我会远离林医生。”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一章 第二天早上,我特意给膝盖重新涂上红药水,几处蹭破表皮的小伤,愣是被我夸张到触目惊心的地步。 姜北笙却仍嫌不足,手一抖,眼前顿是飞流直下一阵红,不过一眨眼的功夫,药瓶空了一半,不见的那一半,全洒在了我脚下的地板上。 若看得不仔细,只怕谁都要误信这是斑斑血迹,轻而易举就可以联想到这个伤势的惨重。 “这才叫效果。”姜北笙得意洋洋道。 我眼珠子一瞪:“你疯了,这是实木地板。”怒吼一声。 “呃,”姜北笙轻飘飘的往地上扫了一眼:“那你,拍还是不拍?”丝毫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地板都让你糟蹋了,我还不拍?我傻呀!” 成年人的复杂,让我们不敢轻易交心,然一夜深聊后,这种局面就像发芽的春天,似乎正在悄然的发生着改变。 不管姜北笙怎么想,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 拍照结束后,我跟姜北笙去巷子云吞店吃了早饭,然后,开车去医院。 “老板这是怎么啦?” 刚上车,安全带都还未系好,姜北笙就冷不丁的问道。 我摇摇头:“为什么这么问?” “难道你没有发觉,今天这碗面很不新鲜吗?” 这个男人,无处不在的挑剔。 我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不就是汤不够热吗?跟新不新鲜有什么关系?” “呃,”姜北笙若有所思的瞟了我一眼:“虽然我们说好,彼此要完全信任,但并表示,你我之间就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以后,如果我问的恰好是你并不想跟我说的话,请你记得直言不讳的告诉我。伍小柒,我接受每个人都应该有几个专属自己的小秘密的说法,但我不接受营养不良的糊弄。” 我重重叹了口气:“云吞店老板有两个儿子,熊孩子磊磊,和好孩子易阳,我跟你提过吧?” “嗯,有点印象。”姜北笙点点头:“但见过磊磊,没见过易阳。” 易阳是云吞店老板大儿子的名字,但老板并不姓易,易是老板娘的姓。 “老板是入赘到易家的倒插门女婿,所以大儿子跟了母姓,小儿子随了父姓。” 中国人对血脉传承的执著,是任何一个国家的公民都要望尘莫及的。绝户在这座城市比疾病、贫穷更令人丧心病狂。 “阴盛阳衰的家庭氛围,似乎让易阳受到过创伤。” 我不知道,将后天形成的断袖之癖,定性为创伤是否合适,但我清楚,我不愿意跟姜北笙深入的去探讨这个问题。 “两个月前,老板娘去外省进调料,顺便去了一趟易阳的学校,正巧撞见,易阳与他的同性爱人……”说到这里,我情不自禁的红了脸:“老板娘为了拆散鸳鸯,逼着易阳休学一年。易阳原本就不是个开朗的孩子,自从被母亲撞破情事后,已是痛苦万分。母亲这道休学令,让他倍感绝望。前几天,易阳回到家里,决定退学。碰上这样糟心的事,老板还能有心思熬新鲜面汤吗?” “通往爱情的道路,从来都不止一种,可惜,能够懂得的人实在太少,易阳的痛苦,真实令人心疼。” “难得你竟不排斥。” “你还是不够了解我。”姜北笙笑着摸了摸我的头:“但我很高兴,你选择告诉我。” 我害羞的将头一扭。 到达医院后,主任医生果不其然的给我开出一个检查套餐。 中国人的病,要不要治,先放一边,但检查一定少不了。 一通下来,竟也熬到了十一点。 “你这个情况,”主任医生将我的检查结果反复看了好几遍,最后,意味深长的望着我:“你的膝盖痛吗?” 我点点头:“痛。” “怎么个痛法?” “就是……医生,我学识不高,形容不出来,反正就是痛。” “说吧,”主任医生将眼镜摘了,往桌子上一扔,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笃定道:“你想休多久?” 行家呀! 我大腿一拍,乐了:“我妈常说,到了学校要听老师的,进了医院自然是要听医生的。” “你倒诚实。”主任医生不慌不忙的又将眼镜戴上,左手压住我的病历本,右手从笔筒里抽出一支黑色水性笔,边写边说:“依照你膝盖上那点破损,检查都是浪费。但我还是给你一天的医嘱,知道为什么吗?” 我笑嘻嘻问:“为什么?” “每一个上班的人都有一颗想要逃离的心,懂得排解抑制的人,才能拥有一个健康的身心。你这么不择手段,从我们临床学上来定义,属于抑郁初期。好自为之吧。”刷刷几下,主任医生停下笔,将病历本拿起递给一直没有说话的姜北笙:“你是她爱人吧?” 姜北笙双手接过,含笑春风:“是。” “多注意注意你的妻子。” “谢谢医生,我会的。” 张盛沉默了一阵:“你确定,你要请三天?”公事公办的语气,让我顾虑丛生:“医生的医嘱是这样写的,我,我愿意听医生的。”像个初入职场的老实人一样,我放低姿态,嗫嗫道。 电话那端的人再次沉默下来,但急促又沉重的呼吸,让我总是生出一种张盛就站在我耳边的错觉。 “伍小柒,如果我批了你的假,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半个城市的距离,也阻止不了张盛的怒火:“昨天下午,财务部的黄经理已经给我打过电话,他说你是一个很不懂规矩的员工,对你的印象极差。” “选试的时候,”我一点都不意外的平静道:“他也是这样对我说的。” “那你告诉我,你现在这样做,是不是故意的?”张盛提高音量,毫不含糊的问道。 “张姐,你也太看得起我了。”职场生存法则,撒出去的谎,就似泼出去的水,绝没有收回来的道理。一声冷笑,老实人立刻化身刺头:“先是一声不吭的将我推荐出去,现在又无凭无据质疑我跟黄经理斗狠。这样了不得的大话,我连想都不敢想,你就这么痛快的说了出来。张姐,你是真要让我变成莫经理的大红人吗?”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二章 你问我为什么会知道,自己就是那个小人得志中的小人,呃,这不是有目共睹的事吗? “伍小柒,你这个小人!” 我有气无力的闭了闭眼。 张盛慢悠悠的喝下一口养生茶,端坐一旁发号施令:“去,把门关了。” “关了就不听到吗?”我双肘撑在办公桌上,两手分别按在左右两个太阳穴上,悻悻道。 “你倒沉得住气。”张盛放下杯子,斜了我一眼。 我放开太阳穴,两只眼睛疲惫的望着她:“不然呢?难道冲出去跟她打一架?还是扑上去撕了她的嘴?” “有时候,一味的容忍,只会让人变本加厉。你想清楚了就好。”张盛眼珠子一转,目光十分贼溜的瞟走了。 这个道理,我不是不明白。可眼下站在楼底破口大骂的不是社会闲杂人等,是刚刚被提前劝退的臭鲑鱼。 “你这样说也没错,但是盛姐,”我冷眼含冰,语气有点咄咄逼人:“我们单位没有老干办吗?” “自然是有,可她毕竟是情有可原。”张盛迟疑了一下,狡猾的辩解道。 我脸色一沉:“什么叫情有可原?是作风纪检部抓错了人,还是我在背地里偷偷做了手脚?” “呃,”张盛大概没有料到我会疾言遽色到这种地步,嘴角那抹狡黠的笑意,渐隐渐退,态度软化不少:“我所指的情有可原,只谈人之常情,不谈法与理。” “没有法与理,哪来人之常情?”我在心烦意乱之下,很容易口无遮拦,张盛的诡辩,令我顿是火冒三丈。 张盛一愣,死灰色的脸上是藏也藏不住的尴尬。 与窗明几净相差三个亮度的办公室,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以至让我产生出一种臭鲑鱼已经停止谩骂的错觉,安静下来的不仅仅是这间办公室,还有整个世界。 大概过了十来分钟,脑子突然嗡的一下,嘈杂又回来了。 我叹了口气:“盛姐,要是你不忙的话,能不能请你详细说说所有事情的经过。” “……当然可以。” 张盛这一笑,总算是没了尴尬。 “你休病假的第一天,作风纪检部于当天中午11点58分以及下午四点整,分别对大办公进行两次临时抽检。” 作为这家国企单位,权利最特殊的一个存在,作风纪检部的耀武扬威,自它成立之初,便是有口皆碑的时。真正的改变,还要从三年前说起。当时的掌门人钱经理到龄退休,市场部的罗经理被委以重任,成为钱经理的继任。 罗经理是个不苟言笑的重度中年男人。他的接管,让单位上上下下几千号人,无一不深信他将带领纪检干部们走进一个更高光的时代。 但事实再次证明,人,还真不可貌相。 不苟言笑的罗经理与慈眉善目的钱经理,不仅相貌存在南辕北辙的极端,管理风格更是相背而行。 他上任以后,仅用了半年时间,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部门,就低调到近乎消失一般。 所以,我很奇怪的问道:“难道临检之前,你们没有一个人听到过风声?” 张盛摇摇头:“事后,听纪检部的熟人说,有人写了举报信去董事长意见箱,说作风纪检部近几年来不干正事。董事办的陈秘书根据董事长的意思,八百里加急,只用了半个小时就把信原封不动的交到了罗经理手上。罗部长气得够呛,一气之下,便有了这次临检。” 所有好的或是不好的果,都不会是空穴来风,在它的背后,一定有着善意或是恶意的因。 “第一次临检,古老板和臭鲑鱼因提前下班,以旷工论处,罚一日工资。第二次临检,臭鲑鱼因在工作时间逛淘宝,影响恶劣,提交董事会处置。” “哼,小题大做。”我说出这番话,绝非我有了可怜臭鲑鱼的心思,而是一句大实话:“当初,在钱经理的白色恐怖下,并非没有类似的事发生,可哪一次又不是罚款了事?” “你真是奇怪。”张盛突然笑了,我听得糊涂,十分不解道:“难道我说错了?” “没错。”张盛又喝了一口养生茶,将嗓子好好润了润,笑意不减分毫:“所以,坊间才说她是遭了殃的倒霉人。” 有点意思,我终于听出了眉目:“如果你所有说法都属实的话,我大概能猜到我为什么是小人?” “说来听听。” “这还用说吗?”我甩给张盛一个不太友善的眼神:“董事会如此冷血又野蛮的处置,一定在公司内部引起了极大的负面舆论。但董事会那帮老家伙,从来就不是一群吃素的软角色。负面舆论再大,个人情绪再激烈,谁敢带头挑事,谁就是下一个臭鲑鱼。当下社会,经济低迷,一份旱涝保收的工作不知多少人争着抢着想要。为了一个没有二两交情的老同志意气用事,我不知道外面世界里的人会如何选择,但我们单位,绝无此人。我的分析,还算中肯吧?” 张盛抿嘴轻轻一笑,眼中两分小钦佩,倒是令我感到赏心悦目:“目前还算,继续。” “对董事会的敢怒不敢言,让这群深怕有朝一日,一个不小心就步了臭鲑鱼后尘的人又不甘心就此作罢。这个时候,最好的替罪羊莫过于工作纪检部。虽然罗经理好歹也算个高层,但对付一个还没有资格进入董事会的高层,众怒之下,还是绰绰有余的。”我也不客气,又继续说道:“罗经理自然也清楚自己的分量。于是,那个神秘的举报人就这么不小心的比作风纪检部的人泄露了出来。职场风云,我不是不懂,为求自保,不择手段的例子比比皆是。罗经理声东击西的招数,也的确高明。所有的一切,我都能够理解,也能接受。唯一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这个神秘的举报人是我?” “哈哈……”张盛突然大笑起来:“伍小柒,你分析得很聪明,怎么到了最后又突然犯起傻来?” “如果你将这看做一个玩笑,那我无话可说。” “笨蛋。”张盛擦掉眼角笑出的泪:“”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三章 谁会是这个人呢? 我心事重重的走到窗边:会是莫经理吗?或者是黄经理?又或者是大领导的嫡系军?还是……还是张盛投靠的那个神秘人? 这突如其来的念头,让我终于意识到,是到了好好跟张盛聊一聊的时候了。 “盛姐,”我迅速调整思路,换上一张无懈可击的笑脸,转身以背靠窗台面向张盛的姿势,张盛从忙碌中抬起头,我笑中又微带疑惑:“昨天晚上,你打电话告诉我,说黄经理临时决定,取消了我选调的资格。” “嗯。” 不知是不是错觉,在听完我的问题后,张盛似乎松了口气。 “这些人有没有常识?水分这么大,就不怕通不过?”用一个字打发我的张盛,又马不停蹄的醉心于工作,嘴里嘀咕个不停。 十多分钟前,陆续有几个部门将新预测的数据上传了进来。数据更新在统计部,就像江湖剑客心中唯快不破的法宝一样,胜在一个“快”字。 加上张盛又是一个勤于工作的人,这个“快”字,她比任何人都更讲究。此刻,因为数据的不真实性,她已经开启浑然忘我的工作模式。 我皱了皱眉,犹豫着要不要一鼓作气将自己的真实目的问出来,门口突然窜出一个人影来。 “小柒姐,你病好了?”我定睛一看,才发现是毛毛虫站在门外扭扭捏捏。嘴角咔嚓一声,很勉强的笑道:“好了,多谢你关心。” “好了就好,好了就好。”这个近来很爱与我套近乎的女人,不知什么时候在舌头下面装了台复读机,就这么一句没有任何营养的话,愣是让她干巴巴的重复了两遍,看她不放弃忸怩的神态,似乎还想重复第三遍。 我顿是怕了:“你站在门外做什么,进来坐呀。”赶紧打断她道。 “呃……”她一听这话,就跟个麻风病人般,生怕与人靠近,愣是一步也没有迈进,那颗灰溜溜的脑袋低下又抬起,似乎在打量我,又似是打量张盛,两只眼睛躲闪的速度与做贼被抓后的逃避是一样的。 我没好气的笑了:“我明白了,你是怕被别人撞见你跟我这个‘小人’相谈甚欢,对吧?” “不是……我……”嘴上说着不是,眼底却腾起一片慌乱。 看来,真被我不幸言中了。 便讪讪一笑:“你到底要不要进来?” “我……” “小柒,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一直专心工作的张盛,猛然间抬头觑了我一眼。直觉告诉我,这一眼大有深意。至于深意偏指哪方,我远没有把握,干脆闭嘴什么都不说,坐等水落石出。 “小毛要是真在乎那些闲人碎语,便不会专程跑来看你。别欺负老实人。虽然,”我果然没料错,张盛话里有话:“我一直相信小毛是个机灵又聪明的人。” “张姐这是在笑话我吗?”从毛毛虫以往的表现来看,她对张盛应是略有顾忌,怎么今天突然涨了气势? “老实人会这么多心?”张盛明显不在怕的,只见他嘴角往上一挑,就露出一个轻蔑的笑:“要是这还不叫机灵聪明,那我们就真是一群大傻子。”真刀真枪的干了起来。 毛毛虫咬了咬下唇,眼神哀怨:“小柒姐,张姐,我先回去了,办公室里还有一堆事等着我做。”扔下这句话,掉头就走。 “糟了,”张盛望着她逃走的方向:“我也把这姑娘得罪了,只怕统计部以后请都请不来她。”故作惋惜道。 我走过去,盯着她的电脑屏幕仔细一看,所有新报送的数据已全部更新完毕,难怪,她突然之间有了这个闲情。 “不说她,”我转身回到办公桌前,人往椅子上一靠,话就敞亮了说:“说回我们刚才的话题。” “你对黄经理不直接通知你,该有我代为转达的方式有意见?” 我笑着摇摇头:“本来是有这个疑问在,可后来一想,我是你推荐去的人,留与不留,他跟你说一声,都在情理之中。更何况,他不是厌恶我吗?” “那你到底想问什么?” “选试那天,黄经理说得很清楚,他对我很不满意,留下我,完全是因为客商有要求。我就是奇怪,盛姐的推荐也是因为客商有要求吗?” “伍小柒,你知道我跟我丈夫一年能见上几天吗?”张盛撇开的我问题,眼中忧愁密布:“我公公婆婆年纪大,别的什么都好,就是身体不好,特别是近几年,病是一个接一个。不说远了,也不说多了,就说说上个星期一,我婆婆高血压犯了,在医院住了两天,刚回来,我公公又病了。还有孩子,什么家长会,亲子会,课外辅导,睡前阅读……我一个人真的疲于应对。” 张盛换了口气,眼神坚决,态度坚定:“伍小柒,这是我最后一次机会。” 谁的日子又不是一锅乱炖? 我承认张盛的辛劳,但承认并不等于我认可她对我的算计。 “那我呢?三十五岁还是一个临时工,如果我真的被辞退,我怎么办?我这个年纪,我这个学历,哪个公司吃饱了撑的会要我?” “我选择不对你隐瞒,并非是有把握可以阻止你做什么。我知道,万一事情处理不好,我根本阻止不了你。” 因为谎话阻止不了我,所以用真话来感动我。张盛的精明令我突然感到恶俗。 “既然你铤而走险告诉我实情,那就请你实话说到底,先告诉我臭鲑鱼这件事到底是谁干的?” 张盛爱莫能助的摇摇头:“你觉得那个人会告诉我吗?我虽然答应帮他们,但我终究只是一枚小棋子,谁会这么傻?” 连罗经理都是随时可以抛弃的棋子,张盛确实不可能知道得太多。 是我问得急躁了。 “那你跟毛毛虫刚才的互掐又是为了什么?” 每个月有三分之二的时间出差去往各处分店办理资金支付结算,剩下三分之一的时间,为出差做准备。婚史三年,孩子判了给爸爸。会计专业毕业。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四章 我一刻都坐不住了。 整个人活似一只巨大的跳蚤,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 陈一分为什么这么做?在暴走中,我不停的逼问自己:难道那天晚上,他说的一切都是骗人的?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我信了他的邪! “如其在这里坐立难安,不如你现在就去找他问个明白。”张盛眼眉低垂,噘嘴对着杯口轻轻吹了吹。 “我倒是想呀,”我两手一摊,急躁得只差没有抓耳挠腮:“可你又不是没听见,楼道正堵着一个指天骂地的臭鲑鱼。我怕我这一现身,别说找人了,脱身都难。” “多大点事。”张盛说得很是轻巧,就跟出门碰上一群鸭子,随口一声吆喝,这些扁嘴畜生立刻抱头鼠窜。 我算是瞧出来了:不管是曾经的墨守成规,还是腐旧的刻板固执,或是不合群的性情古怪,全是假象。 说得更确切一点,这些还没有被众人褫其华衮示人本相的标签,不过是眼前这个女人为保护自己而伪装的假象。 我真是蠢,这种连蚊子都精到可以分出公母的地方,怎么可能会有表里如一的人?除了伍小柒你这个彻头彻尾的蠢蛋。 “被我低估的人,又岂止一个陈一分,一个毛铆。”这句话中的绝望,不亚于一份不完整的临终遗言。 张盛一顿,想要喝水的嘴就像被定住了般,停在与杯口刚贴合的位置。大概过了五秒钟,这口水,她终究是没有喝成。 “伍小柒,别用这种冷嘲热讽的口气跟我讲话。”我还没发脾气,她倒先跟我上纲上线了:“我不欠你的。如果你觉得心里委屈,你大可不必顾忌,从这里走出去,逮到谁就跟谁去讲。要是还嫌不够你闹的,就将举报者的身份坐实,写一份举报信丢到董事长意见箱里,看看最后到底是谁吃不了兜着走?” 不来场你死我活的较量,就不配称之为职场里的勾心斗角,张盛这个意思,我太懂了。 “你骗了我这么久,我跟你急一急都不行吗?”如果自测赢的几率达不到百分之五十,适时的知难而退才符合一个成年人的标准。 可张盛却全无笑意,只见她目不斜视的重新端起杯子,只是端着。 “真搞不明白,陈一分为什么非要我主动暴露自己?”不像是在与人对话,更像陷入沉思后的一种无状态表演:“伍小柒,”眼波一转,从眉毛到嘴角的皱纹立刻又鲜活起来:“我现在已经没有第二个选择,不管你乐不乐意,你都要收起你的不乐意,将我当盟友相待。” 盟……友…… “你只不过是跟我说了句实话,就想让我选边站?呃,不是,按照你的意思,是已经选了。这太不可理喻了。”我惊慌的摇摇头,很早之前,我就知道在一个派系斗争复杂的地方寻找生计,唯独一个东西必须摒弃。 这个东西便是“绝对”,譬如,绝对的中立。 不否认的讲,过去十多年中,我多少也做了些偶尔左右摇摆的事。 但那都只是立场模糊的小打小闹,各方派系均不讨好,却也不至于得罪,勉强生存还是够用的。 可我若是真的选边站,那性质与意义就彻底不同了。 先不说张盛到底是哪一派,都少不了要替上面的主子,偷偷摸摸去干一些损人利己的事。 我可做不来。 “张盛,”人一急,便连名带姓的叫了出来:“我人微轻言,又是一个临时工,你们实在不必这样抬举我。再者,我,我也高攀不上你们。这个事,还是算了。”急到深处,我将两只手挥得如拨浪鼓般:“你放心,”拨浪鼓打动不了张盛,我又换了个花样,拍着胸脯保证:“你这两句实话,我保准让它们烂在肚子里。连我丈夫我也不会让他知晓半个字。” 这个时候不得不感慨,有个丈夫还真好。 “看来,陈一分没说错,”张盛嘴一撇,脸上有点不高兴,眼尾耷拉:“我的确说服不了你,你去找他吧。” 陈一分,你个乌龟王八蛋,你害得本姑娘眼见就要泥足深陷,你还敢在别人面前夸下海口能把我说服? 彻,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这回,就算你有本事把天上的星星吹下来送给本姑娘,本姑娘也绝不会任由你的花言巧语欺骗到第二次? 我在办公室边骂边坐等了五分钟,楼道里臭鲑鱼的谩骂声果然消停了。竟跟张盛说的分毫不差。 “她回去了,你可以走了。” 张盛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笑眯眯的冲我眨了眨眼,我目瞪口呆的样子,一定很蠢,但再蠢我也要问:“你别告诉我,臭鲑鱼其实是你们的人?” “要都是我们的人,”张盛看我的眼神,果然像看傻子般:“我们还相互算计来算计去做什么?闲的?” 也是,这个问题问得实在是太蠢了。 我脸皮一下子没有撑住,红得一张脸滚烫:“我,我走了。”说完,飞也似的从张盛身边跑过。 可惜,我带着归心似箭的心情跑去找陈一分,却连他半个人影都没见到。 司机休息室里,此刻只有小黄在。 总部有多少台班车,多少过司机,我不清楚,但我知道我们分部共有五台班车,每一台班车有且只有一名专职司机。不同于总部的讲究,分部这五名司机,除了早晚班车任务之外,还要替位高权重的部门主任出车。 所以,上班时间内,没有出车任务的司机都必须像我们一样,严格遵守八小时上班制,不得私自窜门、离开。 我跟小黄不是很熟,但跟其他三名司机相比,这个刚好比我小上五岁的年轻司机,可算是五分熟的牛排。 随口打听一下,倒也不见得有多唐突:“小黄,怎么就你一个人在呀?” “他们都被领导叫出去了。”小黄这个人与小黄这个名字,一点都不搭界。 我望着这个虎背熊腰的小伙子,装作若无其事的笑了笑:“还想找陈一分帮个忙,竟这么不凑巧,算了,下班的时候再找他也一样。” “你找陈哥呀?”小黄终于舍得将目光从手机屏幕上移到了我脸上:“那你得给他打电话。” “这样好吗?正给领导开着车,肯定不方便接。” “哪能呀,”小黄憨厚的笑道:“陈哥除了早晚两趟班车,他可是从来不给别人出车的。” 啥?这家伙一直过得这么牛逼吗?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五章 女人脆弱的时候,就想打电话。 与小黄风平浪静的辞别后,我像一只备受打击的黑猫,带着无精打采的颓废,在太阳底下勾胸驼背。 “狐狸,忙,不说了,再联络,嘟嘟嘟……” “……” 这是我顶着烈日拨出去的第一通电话,电话那端忙到不等我开口,就直接将电话挂断的人,是我的死党蚊子。 我悻悻然的又拨出去第二通电话。 “狐~狸~我错了,不该喝酒的,下次……嘟嘟嘟……” “……” 这是我的死党加菲猫,不日前,刚从一个已婚人士蜕变成一介离异单身,大概是身份转变来得太突然,她最近过得醉生梦死。 事不过三,我不信邪的给芸豆拨了过去。 “我正要给你打电话,你确定你是在春熙路看到赵宇宁带着可可?” “……对。” “行,挂了,嘟嘟嘟……” “……” 这就是我们的生活,或在为工作忙碌着,或在被痛苦纠缠着,或在因忐忑无助着,或在…… 我正在斟酌给自己寻个怎样的标签,手机意外的响了起来。低头一看,没有名字,只有一串阿拉伯数字。 如果换做平时,我一定二话不说,当场挂断。但今天,连吃三次闭门羹的我,就像小时候惦记大白兔一样的想跟人打电话。 哪怕是个陌生人陌生电话。 手指一按,通了。 “喂?” “三十六秒。”是个女人,声音似苏打水的味道,不甜,但有点熟悉。因只是“有点”,所以我一时之间,还吃不准究竟要用记忆中的哪张脸去与它匹配。便忍着没有吱声,反皱起两道苦大仇深的眉,继续往下听:“你知道吗?当电话铃声响到第四十五秒,对方若还是没有接听,这通电话就会自动挂断。伍小柒,我真怕你不接,怕到这三十六秒,每一秒都是煎熬。” “你……你是……n?” 我不是很肯定的问道。 电话那端的人似乎正用什么东西,轻重不一的摩挲着话筒,我听到一个似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那杯隔夜茶,不知你是否还愿意来喝?” 竟然真是她。 我突然有点后悔接了这个电话。 “如果一个人真爱茶,她是不会舍得让它成为一杯隔夜茶。”这个后悔与她无关,全在于我,因为我实在没办法,让一个心里正脆弱的自己,赶去跟一个注定不能成为朋友的人相约相聊:“真是很抱歉,我可能……” “我担心的事,到底还是发生了。” 难道是我的错觉?今天的n有点反常。 “你指的‘发生’跟我有关?” “不,跟你丈夫有关。” 我一定是撞鬼了,不然我怎么会听到n说,她想跟我谈姜北笙? 他们两个……我迷茫的望着太阳,太阳毫不留情的将我晒出两片泪花,会是认识的人吗?暗自弱弱问道。 不得不说,张盛主动卸下伪装,与我以真面目相待,并非全是坏事。至少,我们之间的对话,或者称之为需求,简单到只要一句话。 “下午要翘班?”我敢拿我的房子作保,张盛口吐这五个字时,一定是眉都不带皱一下的:“行,我会跟作风纪检部的人说,我派你去总部客商那里拿模板。”谎话说得比真话还平稳。 “客商?”只是我有点在意:“谁?苏芯吗?” “伍小柒,我不管你跟苏小姐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既然你现在已经选择了她,那么,你就应该像个负责任有脑子的成年人,重新合理看待你们不是太友好的关系,而不是任性妄为的感情用事。” 张盛这番话,本无可挑剔,但问题是,我还没有选择。 “张盛姐,两件事需要说明。”我深吸口气,话说得斩钉截铁:“第一件事,我刚刚并没有见到陈一分;第二件事,我现在翘班去要见的人,并不是他。所以,请别误会,我还不是你们的人。” “那就这样吧,”张盛的思维运转得非常快:“如果作风纪检部的人来问,我就跟他们说,陈一分带你出去采办了。” 不是所有的刀光剑影,都要血流成河才被称作杀戮,有时候,杀人不见血的手段,同样是一片不安分的江湖。 张盛迅速改口的意图,我又怎么会不懂? “我不是你们的人,但陈一分是,如果,我今天不去见他,作风纪检部的人跟陈一分求证时,他一定会说我没有跟他在一起。对不对?” “你还有一个选择。”张盛不假思索的笑道:“老老实实回来上班。” 医生说,多晒太阳,不止会变黑,还可以补钙。是肤白貌美重要,还是强身健体补钙好,利弊得失,一目了然。 “我对陈一分不是很了解,更不清楚他会去哪里消磨这个正常的工作日。” 我不想承认我输了,更不想承认我成了谁的人,可事关姜北笙,再多的不想不承认都成了顾之不及的小事。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爱姜北笙爱到了这种地步? “班,我是翘定了,”意识到我对姜北笙的真情实感后,全身微微一颤,恐慌就像一件无形的斗篷,将我紧紧扣在丝线交融的禁锢里,舌头似乎凭空多出一个麻穴,被牙齿一碰,秒变大舌头:“陈,陈一分……要,要是……随便他……” 我啪的一下,就将手机挂了。 现代社会唯一的好处是,一个手机足以搞定所有事,包括用钱。虽然明知回家的钥匙在挎包里,而挎包就在统计部的办公室里,但我已经无暇顾及,捏着手机风风火火的往大门方向飞奔而去。 老宋在传达室的门口,放了把老藤椅,藤椅旁边摆着一张小巧的八仙桌,桌子上摊着一碟个头饱满的葵花籽。 我走过去时,躺在老藤椅上的老宋上半身呼啦一下,就中气十足的挺了起来,一双浑浊的眼睛咻的一声,便从举起的报纸后面探出头来。 “呦,这是去哪呀?”老腊肉似的脸上,被风挤出一丝瘪笑:“这么急?” “出去办点事,”俗话说得好,打狗还要看主人,守门的老宋好歹也是四朝元老,我一个愣头青,怎么也要停下来唠嗑两句才行:“跟陈一分一起。”为了让他在作风纪检部来查问时,给我做个凭证,又特意补上这句。 却一不小心,将牛皮补穿了。 “陈少爷?”老宋浑浊的眼睛陡然一亮:“不对呀,他上午九点多就走了,你这……”他话说一半,又探出半个身子往屋里望了一眼,我跟过去一看,对面墙上挂着一口钟:“十一点一刻……” “陈一分先走,我手里有点事没干完,就磨蹭到了现在。” “哦~”抑扬顿挫后,老宋带着爽朗的笑催促我道:“那你快去,别让陈少爷等太久。”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六章 从城东到城南,本就不是一段太过轻松的路程,如今又正好赶上吃午饭的时间,路堵人多不说,车难打才是我迫在眉睫的难题。 从十一点一刻,到十一点四十二分,我在公交站牌下足足拦了半个钟头的车,不是没有车子停下,可一听我要去的目的地是城南,便一个两个个个摇头晃脑的开走了。 “现在去城南,一是拉不到回头客,不划算;二是费时,一个来回少说也要七八十分钟,稍不留意就会误了交接班。这种赔本买卖,除非你运气好,碰上一辆刚巧要回城南的顺风车,否则,下午一点之前,是绝不会有人做的。” 又一位的哥将我婉言拒绝了。 “如果你非要这个点走,还不如坐环城巴士,一个小时多不了几分钟。” 眼下,似乎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便又多等了十分钟,开往城南的环城巴士才像个步履蹒跚的老太,慢悠悠的驶进了公交站。 吱嘎一声,带着厚重的鼻音,门开了。 我风尘仆仆的上了车。 空旷的车厢内,除了中间偏后靠窗的双排椅上坐着一对相依相偎的小情侣外,就只有我和司机俩人。 “师傅,问你个事。”本着人少好办事的想法,我忍不住跟司机套起了近乎。 正襟危坐的司机,从方向盘上腾出一只手,先冲我摇了两下,我没看明白,他便往身后指了指。 我好奇的往车厢内多走了三步,就见驾驶员座位后的护栏上工工整整贴着一张警示牌:为了您和其他乘客的安全,请勿与司机交谈。 “师傅,”人的自私,最出色的表现,无外乎不计后果的麻烦别人。我承认我在这个时候是一个自私又无知的人,所以,我才会明知故犯的退回到驾驶员身侧:“灯牌下没人的小站,能不能不停?”司机嘴角扯了扯,终究是没扯出半个字来,我不甘心的继续以身犯险:“我知道你不方便说,你点个头也行。” “行”字刚说完,巴士开始向着右边停靠,很快,一阵呜咽声似是从地底钻出来的,瞬间便将巴士四个轮子禁锢得死死的:“这位乘客,麻烦你下车。”被死死焊住的,还有司机那张冷冰冰的脸,只见他麻溜的伸出两根手指,轻轻将操作台上那颗绿色的按钮一压,前门开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叫苦不迭,怎么在这个时候,碰上这么个死脑筋:“我坐后面去。”晦气! “这位乘客,操作台上的监控已经将你不当的行为记录备份,这是证据,你无法否决。所以,根据我们公司的违章制度,当乘客出现扰乱司机正常驾驶的行为时,司机有权要求乘客下车。”我越想息事宁人,这死脑筋越是不肯迁就含糊:“麻烦你下车。”命令的口气,根本不让你有一丝质疑。 人背喝凉水都塞牙,我今天算是领教了。 被环城巴士司机强行赶下车后,我不得不抓紧时间,重新登上一辆中转公交车。如果不出意外,我会在城东与城南的中间站下车,然后再换乘112路公交车,便可直达目的地—冷饮店。 可中途换车存在着一个不容忽视的弊端,这个弊端不是要绕弯路,而是前面走过的路,都成了毫无意义的弯路。 简单解释就是,这辆中转公交车将带着我坐回去,幸好不是全部路程,只是一半。 我按照老规矩,在车尾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一路上,车子走得迷迷糊糊,我也好不到哪去,前胸贴后背,饿得老眼昏花。 偏偏在这站,上来一个卖力啃鸡翅的小姑娘。这姑娘,可真有意思,车厢里空座那么多,却独独坐到饥饿如狼的本姑娘身侧。 真是害死人。 那该死的诱人的鸡翅香,不知让我咽了多少口水。为了抵抗住这份诱惑,我只能将目光抛到了窗外。 这一抛,抛出了大事件。 我不知哪来的勇气,竟以百米冲刺的速度,从车尾冲到了车头:“师傅,麻烦你停车,我要下车。” “有没有搞错,还没到站呢?”年轻气盛的人总有一把要将青春大肆燃烧的肝火,我不是看不懂小伙子脸上那股不明觉厉的厌恶。 可我必须下车,刻不容缓。 “你要是再不停车,我就抢你方向盘,跟你同归于尽。” 半车厢的人唰的一下,目光全看了过来,连小伙子都忍不住望了我几眼,似乎在琢磨我到底会不会真对他的方向盘下手。 “小伙子,人家姑娘要下车,肯定是有急事,你就当做个好事,赶紧让她下呗。”劝话的大爷,一定跟我一样,看过因一个方向盘而闹出的人间悲剧。 “让她下吧,说不定人家姑娘是要去卫生间方便。” “就是,停……” “好好好,下吧。” 求生欲这个东西,人人都有。我也有。所以,我又怎么可能会去抢方向盘? 车门一打开,我也不做多想,脚下生了风般。 从在车上一眼瞥见她,到我现在跑回来,整个过程也就五分钟不到,可围观的人,却已从稀稀拉拉的几个,拥挤成里三层外三层几圈人。 爱看热闹的国人,从来是不分地域省份的。这一点,倒算得上是中国人一种普遍的共性。 饥肠辘辘的我,若想摆脱这些热情高涨的吃瓜群众,不想出点招怕是不行:“不好意思,请让一让,我是家属。” 这声吆喝疗效不错,铜墙铁壁般的围观群众慢慢避出一个狭长的小空隙。拼着见缝就钻的狠劲,我终于是挤到了圈内前排。 “赵宇宁,你个王八蛋。”冲进去的第一件事,就是帮着芸豆跟他前夫扭打,口里还不忘骂骂咧咧:“当街家暴,你会遭雷劈的!” “伍小柒,你抽风吧!”我跟赵宇宁见得不多,但每次见,他都是衣冠齐楚,等到他的恶性败露后,再见,他就成了衣冠禽兽。此刻,他是衣衫褴褛:“你不拦着她,还在这煽风点火,难怪你嫁不出去,活该做一辈子老姑娘。” “啪”的一声响亮,所有的人都静止了,包括赵宇宁,芸豆和我。 特别是我,甩他巴掌的那只手,隐隐有点颤抖。 “你……你……”赵宇宁瞪着一双难以置信的眼睛,指着我:“你敢打我耳光?” “打你怎么啦?”芸豆突然跳起来,打在了他另外一边脸上:“你怎么说我,怎么坑我都没关系,但就是不准说小柒!”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七章 如果天上真住着一位白眉白须白发的月下老人,我一定要烧香拜佛问问他,我跟曲炜到底是什么神仙缘分? “里面那位是你老公?”等着做笔录的时间,曲炜招手将我叫到走廊上,浓眉深锁的问道。 我知道他在臆测什么,也不怪他会这样想。就我现在这副模样,头发乱到可拿去给鸡当窝,衣服裤子脏皱得跟个熊孩子似的,再加上当街跟个男人动口动手,任谁都要往那方面想。 如果此刻不是筋疲力尽,我很愿意好好给他一个解释,但现在嘛,心有余而力不足罢了。 闷声接过曲炜递来的热茶,眼尾余光却时刻留意着询问室里的一举一动。 曲炜顿是乐了:“放心,人进了派出所,保证不会给你弄丢。” 丢了才好。 我咬住下唇,回正目光,略显浮躁的喝了口茶,这口茶让我们正直阳光的警察同志,又有了热脸贴冷屁股的勇气:“要不要我带你去女警办公室,让她们帮你检查一下?” “我看起来有这么严重?” “还好吧。”曲炜游离的目光将我重新审视一遍后,最后定格在我的膝盖上。 “这不是今天伤的。”我从曲炜定格的眼神中,读出了他的心思,苦笑着将那只受伤的膝盖往后挪了挪:“几天前,也是在春熙路上,过马路的时候急了点,结果,让一骑自行车的撞了膝盖。” “春熙路跟你八字不合呀。”曲炜松了口气,往询问室瞟了一眼:“需要我帮忙吗?” 我摇摇头,芸豆的自尊是架在云端上的一尘不染,别说曲炜,就算我想要出手相帮,她都未必会高兴。 蚊子说过,长久的物质匮乏,只会让人进入两个极端。没皮没脸,譬如她自己;心比天高,譬如芸豆。 我带着掩饰情绪的意图,端起杯子又喝了口茶,警察同志都有一副好耐心,不管我这口茶喝得有多磨叽,警察同志都乐呵呵的等着。 躲,是注定躲不过的。 只好装作临时想起的一般:“你怎么会在这?来办事?”好奇的问道。 曲炜这人,本分不假,但几十年的警察生涯也不是白混的,从他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里,我看得出来,他不是真不想问,只不过是比一般人更懂得不让别人为难是一种美德。 “不是。”性格里的豪爽与坦荡,让他无意去纠结我的不答反问:“你知道我结婚了吧?” 直来直去的坦诚,与我的忸怩作态高下立现。 我很不自然的偏下头,讪笑道:“听介绍人说了,恭喜你。” “谢谢。” “哦~”我恍然大悟的发出一声感慨:“明白了,你是来这送喜帖的。”立刻将手往他跟前一摊:“是不是也给我一张?” 曲炜做了个与他外表形象很不相符的表情:“我跟我老婆都是二婚,哪还能跟初婚一样的讲究?扯了证,邀请双方父母,兄弟姐妹坐一块吃顿饭,就算把事办完了。” “日子要是过得一点都不讲究,”我挤出一丝尬笑,不认同的反驳他道:“岂不是很绝望?二婚也是婚,二婚的女人也是女人,只要是一段婚姻,只要是女人便没有不讲究的道理。曲警官,做好一个丈夫并不比当好一个警察更容易。” “我想,她大概不会介意吧。” 不开窍的榆木疙瘩,等你日后要三婚四婚的时候,你就会知道,这个世界上,真正愿意跟你不介意的女人,是你妈。 “看来,你娶了个绝世好老婆。”口是心非的恭维道。 “严格来说,应该是同行相互体谅。” “同行?女警?” “你见过的。”曲炜善意的提醒道:“打冷饮店那次,给你做笔录的那个。” 当时一门心思全在盘算着如何利用n跟莫经理攀上交情,哪还有兴趣去打量给我做笔录的女警? “呃~”我抱歉的笑笑:“只记得是个很厉害的人。” “你没说错。”曲炜嘴角浮现一丝复杂的苦笑:“她是我们派出所所长。” “所……所长……” 如今的小官门都这么亲民了吗?深更半夜跑来当值? “你那天晚上打我电话的时候,她正好在旁边。”除了不会看风情,曲炜这双眼睛雪亮得很,我的心思明明还被憋在心底没有说出来,他已经了然如胸的解释起来:“问我是谁,我实话实说,她一时心血来潮,说想见见我的相亲对象,便跟着来了。” 一个女人因一个男人对另外一个女人产生好奇,怕不是心血来潮可以解释的。 我顿失跟他继续往下聊的兴致:“好像轮到我了。”有心结束这次谈话。 一抹失落从曲炜正气凛然的脸上快速划过:“你也觉得我是个吃软饭的男人?” 蛤?! 这,这又是什么强盗逻辑? “曲炜,你说这种话,侮辱的不是你自己,是我。”被赵宇宁气出的内伤,在此刻不遗余力的发作了:“你有手有脚有工作,怎么就成软饭啦?还人民警察呢,什么心理素质?等等,”我拍了拍脑袋,将整个事情在脑子里又过了一遍,心里陡然一凉:“你……你不会是……调,调到这……” “如果做人也跟做警察一样简单该有多好。”曲炜双手抱胸,宽厚的肩膀重重靠在粉墙上,眼神略显落寞。 “你……” “你猜的没错,我昨天正式调到春熙路派出所来了。”曲炜笑了笑,落寞就像岁月在他脸上张牙舞爪:“不过,不是因为你想的那些原因,是因为回避制度。”曲炜叹了口气:“夫妻双方若有一人任实职,原则上不安排在同一个派出所。她是所长,如果调动她,会牵扯很多人很多方面,不如调动我方便。” “曲炜,”看着他的落寞,我好像看到了无数个自己,上前迈出一步,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真诚的劝诫道:“我们对彼此的了解或许还没有到达知己的深度,但我一直相信你是一个快乐,正直,对工作热忱的警察。被闲话困住的苦恼与落寞,不适合你。” “我要是真有你说的这么好,你为什么不肯嫁给我?”曲炜嘴角遗留的笑,就像冬日的残阳,没有温度。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八章 “这种玩笑可不能乱开。” 男人失意的时候,似乎都喜欢从得意忘形开始。正经如曲炜都逃不出这个定律,可见,发明这句话的人是何其伟大,是何等睿智。 “伍小柒,我不是开玩笑。”曲炜从环胸的动作中解放出一只手,这只手跟它主人一样,略现颓败之势,五根粗壮的手指比一只八爪鱼更显卖力的吸附在脸上,不费吹灰之力就遮盖了大半张脸。从掌心里溢出的话,晦涩之意彰显无疑:“其实,我根本没有你说的那么好。用我前妻的话说,就是一个胆小鬼住进了一副高大的身躯,虚有其表。” 这……这话风听着很不对呀…… 我手一抖,半杯水差点抖在了身上,心里止不住的牢骚:本姑娘不过是稍稍心软了一下,你怎么还顺着杆子往上爬?真当姑娘我无事一身轻,有这个闲工夫给你当知心姐姐? 强人所难可不是人民警察干的事。 我不着痕迹的将杯子扶好,收起眉眼下那一丢丢善解人意的笑,严肃又认真的打起精神:“曲炜,别说你我现在都有了各自的家庭,即便没有,我们也不过是泛泛之交的情分,实在不适合谈论过于私密的话。感念你对我多次出手相帮的仗义,我倒是可以给你几句局外人的建议。” 曲炜像一尊雕塑般,怔忡着没有反应。 没有反应就是最好的反应。 我一边晃动着手里杯子一边继续:“如果你前妻真有伤害过你,不管你能不能够放下,从女人的角度来看,你都应该放下,这才是对你现任妻子最负责的做法。至于闲言碎语,”我嘴角浮现一丝冷笑:“你也不是初出茅庐的愣头青,这种利弊得失,我不相信你没有考虑过。” 曲炜的身形微微一颤,似是肯定了我的猜测。 “既然是深思熟虑后的选择,”书上说,人心不足蛇吞象。娶了里子又舍不得面子,曲炜呀曲炜,你不应该是这样的人。我无不惋惜道:“承担是你唯一的出路。我能说的就这些,你要是没别的事……” “有个事,一直不好意思跟你开口。” 他听了一路事关他自己的话,不论好的坏的,不管真情实绪是怎样,都隐忍着没有发作。倒是现在一听我要走,就反应过度的放下遮在脸上的手,他这个反应,以及他过于凝重的眼神,都令我眉尖深蹙,深感他要说的,不会太简单。 “呃~”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什么事?”问得颤颤巍巍。 “那天晚上跟你做完笔录后……”他也好不到哪去,一开口就把话说得没头没脑,我按捺不住的打断他问:“所长吗?” “嗯。”他点点头,惴惴不安的情绪越来越强烈:“她有个老学长,跟你好像是一个单位,她……她大概是有点好奇,没过两天,就给那个老学长打电话提了你的事。后来我才知道,这件事给你造成了一些不好的影响。我……” “你等等。”我像只遇到危险的刺猬样,全副武装,分秒必争的进入战斗状态:“那个老学长姓什么?”脸色惨淡的问道。 “呃,”曲炜迟疑了一下,好半天才嗫嗫道:“姓莫,听说是个领导。” 你大爷的! 原来这只幺蛾子是你小子捣鼓出来的! 我惨淡的脸瞬间气到寡白,浑身上下每一根汗毛都因愤怒而颤抖着,曲炜脸上掠过一丝不安:“小柒,你没事吧?” 没事?姑娘我恨不得将你大卸八块! 我咬了咬牙:“曲警官,你是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曲炜被我咄咄逼人的怒火震得彻底慌乱起来:“对不起,我应该早点去跟你道歉,都怪我……” “废话少说,真话还是假话?选一个。”我不耐烦的下了最后通牒。 曲炜深吐口气:“真话。” “真话就是,我被你老婆坑惨了。” “我……我也听到些……”曲炜将两只手抬到齐胸处,掌心冲我轻轻起伏着,道歉的诚意,呼之欲出。 但跟我的遭遇,以及这件事引起的连锁反应相比,再实诚的歉意,都弥补不了。 “能让别人听到的,那都不算委屈。”我哂笑的嘴角,冒出一串串出言不逊的狠话:“真正的委屈比你听到的势必要惨烈百倍。我相信不用我多说,你也会比一般人更能体会个中滋味。毕竟,你现在也深陷闲言碎语的漩涡……呃,我忘了,你是自作自受,或许你就是一个一般人,根本体会不到。” 曲炜的表情,我想我这辈子大概都忘不了。 真没想到,我的第三十八任相亲对象竟以这样的方式在我心里占据了一席之位。 可见,住进你心里,让你永远忘不掉的那个人,不一定是爱与不爱的关系。还可能是他新近娶了个了不得的二婚老婆。 我目送曲炜踉踉跄跄的离开,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这种恶人,以后交给我来做。” 身后闪出一道人影,随着一阵不很长远的脚步声过后,我能感觉到他已经来到了我身后。 “姜北笙,”我怒火中烧的转向他:“难道你的信任,就是从偷听我和我朋友的谈话中获得的?” “淡定,淡定。”嬉皮笑脸的姜北笙,抬起一只手将我鸡窝似的头发揉得激情四射:“派出所不是个吵架的好地方。” “伍小柒,进来做笔录。” 一个中规中矩的声音让我不得不暂时卸下火气。 “伍小柒~”可刚抬脚,胳臂就被姜北笙一把扣住了,我吃惊的瞪着他:“到我了,有事回家再说。” “听着,”他丝毫没有听进我的警告,却意外的温柔:“即算你今天不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我也不会允许你跟这个曲警官再有来往。” “为什么?”我眼尾一提,凶巴巴问。 “一个在情感上懦弱的男人,娶了一个方方面面都很强悍的老婆,你招惹得起,我可招惹不起。” “你想说什么就直说,用不着拐弯抹角的。” “我就是想告诉你,你刚才的出言不逊没有错,错的是曲警官。”温柔起来的姜北笙,就像没有上锁的金库,令人想要犯罪:“处理不好女性朋友与老婆之间的关系,却又妄想两边都不得罪。虽然他是个善良的人,但我更愿意称呼他是一个人心不足蛇吞象的善良人。” “伍小柒,你在干什么呢?赶紧进来。”难得的温言细语,还来不及回味它的甜蜜,就让我们火大的人民警察给搅黄了:“赵宇宁说了,他要告你当街行凶。” 啥?!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九章 “警察同志,就是她,就是她对我当街行凶。” 前脚刚踏进询问室,原本安静的赵宇宁似受了刺激般,只听呼啦一声,人便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一只手指着我歇斯底里咆哮道。 过于浮夸的面部表情,让我第一时间想到被铁链子锁在农家小院墙脚,见人就爱乱吠的大土狗。 “警察同志,”这个长久以来,酷爱在芸豆甚至是我们这些知情人面前耀武扬威的男人,此刻既愤怒又委屈,原本白面似的衬衫上还很鲜明的留着扭打过后的伤痕累累,无形中让他的愤怒多了一丝滑稽:“我不是一个会家暴老婆的男人,我有正规的工作,我跟你一样,是一名人民公仆,遵纪守法是我的底线,除暴安良是我的理想,我的人格与党性不允许我做出知法犯法的事。我承认,我跟我前妻的关系确实不太友好,但我们的不太友好,仅仅是因为夫妻关系存续时,因生活理念不同出现的性格不合。这种不合,在我们离婚后,得到了彻底的解决。” 官字两张口,上说有理,下说也有理。 我算是真正领教到公务员的好口才了。 “我们今天之所以会产生分歧,完全是因为孩子。即算这样,当时的我们止步于理论,我没有动她一根手指,她没对我拉拉扯扯,就是一种很平和的争吵。但这个女人,我不知道我前妻认不认识她,但我是不认识的。这么一个不认识的女人,突然之间,像个神经病似的冲上来,不分青红皂白直接甩了我几大耳光子。警察同志,我有理由怀疑她是个精神病患者,所以,我诚恳的请求你们,将她羁押去精神病院做鉴定。如果鉴定结果表明她是个正常人,那我就告她当街行凶,企图致人死亡。” 赵宇宁疯癫式的慷慨激昂令我自愧不如。 姜北笙冷冷的哼了一下,眸色温柔,面色无常,轻轻拉过我的手,安放在他温润的掌心紧紧包裹着。我立刻感受到一股暖流从指间静静的去往心灵深处。 菜菜子说过,婚姻的价值,不是讨论爱多爱少的问题,而是当你感到脆弱时,有一个不计对错都站在你身边,给你安慰或鼓励的人。 此时此刻,我很愿意相信姜北笙就是我婚姻中的那个人。心境瞬间便平和下来。 倒是芸豆,那张本就不够华丽的脸,已经气到出现痉挛:“赵宇宁,你要点脸行吗?伍小柒是我们结婚时的伴娘,你敢说不认识?” “小芸,她是你朋友,不代表就是我的朋友。”转身面对芸豆的赵宇宁,宽容得丧心病狂:“我知道你是个善良的人,但在派出所作伪证,这不是善良,是欺瞒国法,是犯罪。你也不希望可可有一个身带污点的妈妈,对不对?” “我只恨我给可可找了一个满身污点的爸爸。” “小芸,我一直在顾念你是可可的妈妈,所以对你多番隐忍退让。你要知道,如果我将你今天的行为起诉到法院……” “可可是我的命。”听到一半,芸豆彻底听不下去了,情绪激动的朝着赵宇宁扑过去:“我警告你,”急红的双眼发出瘆人的寒光,嘴角哆嗦得厉害:“要是你敢拿可可的探视权来威胁我,我让你第一个去精神病院。” “听听,”慌乱中,赵宇宁将芸豆一把挥开,我箭步上前,扶住站立不稳的芸豆:“警察同志你听听,”赵宇宁趁机抓住将我叫进询问室的民警,弱小,可怜,瑟瑟惊慌道:“恐吓,她在公然恐吓我。警察同志,你肩上绑的这个是执法记录仪对吧,这一段,就是刚刚她恐慌我的这一段,你一定要保存好。一旦我出事,就是她,她干的。” 演得这么好,考什么公务员呀?直接进演艺圈演呗。 “赵宇宁是吧?”猴把戏演得正是如火如荼,曲炜英姿勃发的从外面走了进来,我余光飘过,他全身上下已无半点我们私下谈话时的喏喏。只见他径直走到赵宇宁身边,语气既不盛气凌人又令人不敢存有半分松懈之心:“我觉得我很有必要跟你普及一下,不管是刑事案件还是治安处罚条例,都没有当街行凶这个词汇,我们通常说的是:故意伤害、寻衅滋事、聚众斗殴。如果这位女士除去打了你几个耳光,再无其他伤害你的举动,这种行为还不至于构成犯罪。” “另外,”简单的科普结束后,曲炜又很不客气的指了指被赵宇宁拽住的人:“这位同志是我们派出所的辅警,根据规定,辅警没有执法和办案权。替你和你前妻做完笔录,匆忙离开的那位同志才是主办你们这起纠纷的责任民警。他家临时出了点事,经请示所领导,改由我接管。你们的情况,在交接的时候,他跟我说了个大概。你们放心,我会秉公处理。” “呃,还有,”刚坐下,曲炜又笑着提醒赵宇宁:“因设备紧缺,辅警肩上绑的不是执法记录仪,是对讲机。” 赵宇宁的尴尬在我们丝毫不想掩饰的嘲讽中变得恼羞成怒:“她不是犯罪,那她是什么?”额角青筋毕露的嘶吼着。 “如果你的笔录完全属实,鉴于你身体完全无损,我会主张你对这位女士进行民事索赔。” “行,索赔就索赔。”赵宇宁狡黠的目光在我脸上放肆的溜达:“警察同志,我不是一个胡搅蛮缠的人,但我也不能任人欺负不是?” “不被别人欺负是对的。”曲炜目光一沉:“但也不能欺负别人。民事索赔也不能狮子大张口漫天要价。” “警察同志,你这话听着可不像是秉公办事。” “怎么?”芸豆将我轻轻推开,眼中带刺的望着她的前夫,讽刺道:“最近很缺钱?还真想要民事索赔?” “你放心,”赵宇宁无耻的露出一抹讥笑:“你好歹也是我儿子的妈,我不会对你提出民事索赔。至于你朋友……” “赵先生说得对。”姜北笙不再沉默的笑了笑,笑眼中闪过一缕狠色,他迈着轻快的步子,慢慢走到我跟前,又将我的手贴心握在掌心里:“做人不能任由别人欺负。我妻子当街打了你,你提出民事索赔,这是完全合情合理的要求。请你说个数吧,多少我都接受,只要赵先生愿意与我们握手言和不再追究。” “凭什么?”一看到赵宇宁露出贪婪的窃笑,我全身的血液沸腾到了极点,怒目侧视着姜北笙。 “凭你动手打了他。”姜北笙仍旧是一副无所谓的表情。 我气到肺炸:“他说我打了,我就打了?” “我相信这位先生没有撒谎。” “蛤?!” “你没听他说吗?”姜北笙腾出一只手替我理了理乱发,煞有介事的笑道:“他是人民公仆,人民公仆怎会骗人?” 这语气,听着不像是要赔钱给别人,倒像是别人赔钱给他。 难道这家伙是在以退为进? 嗯,依他的行事作风,确实不会甘当一个赔钱货。 (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章 我对这个世界的认知,显然还存在着不少懵懂与误解。 譬如,赔钱货。 有人因社会偏见的强大,无可奈何的被这三个字奴役得面目全非,我尚能理解。可对于某个人甘之如饴主动认领这个称谓的做法,我彻底凌乱了。 “我不过是胡口乱说了个数,没想到你这人这么实在,半分钱价都不还,啧啧,太实在了。” 赵宇宁眉开眼笑的从姜北笙手中接过那沓厚实的人民币,很大度的说出一句漂亮的虚伪话。 姜北笙和善且通达的眉眼,让我没办法不疑心他是被赵宇宁灌了迷魂汤:“还要麻烦你数数。” “那就不好意思了。” 说完,赵宇宁很好意思的将手指送进嘴里,如蜻蜓点水般敏捷的在舌尖上蘸起一坨口水,然后,飞快的落在钞票上。这样点数的姿势可谓恶心至极。可人的心一旦失去了寡廉鲜耻,一切众所周知的丑陋,在他们眼里都不过是获取另一种快乐的源泉。 眼前的赵宇宁已然将这种小人行径推上了一个新的高度。 我跟芸豆的脸在钞票哗啦哗啦的跳跃中,越来越难看。 姜北笙气定神闲的看了我一眼,眼底腾地升起一丝顾虑。趁大家被赵宇宁点钱点出的快乐伤害到心事重重时,他不露声色移到我身后。我还来不及回头细问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眼睛就被一只手横空出世的手密不透光的盖住了。 “你干什么?”我惊得声带都在打颤。 “嘘~”姜北笙的嘴贴近我耳畔,仅用我跟他才能听到的声音细细说道:“听着,我也不喜欢我的钱被这种人的口水糟蹋。” “那你还给得这么痛快?”我冷冷甩出这句话后,两手并用,企图将他的手从眼睛上挪开,头顶立刻滚落一串带着隐忍的浅笑:“别闹,你掰不开的。” 谁跟你闹,我是火大! 咬着牙继续用力,姜北笙似是与我杠上了般,下盘稳得纹丝不动,五根手指的张力更是来势汹汹,我一通忙活,除了让自己多出一身热汗,再不见任何成效,只好怏怏作罢。 那个浅笑缱绻的声音又贴近我耳边温柔道:“我知道你看了要不高兴,所以我遮住你的眼睛,替你看。” 掩耳盗铃的傻子,谁说这个不舒服一定是用眼睛看来的? 忍了几秒钟,哼了一声:“好了没?” “快了。” 话音刚落,不太平静的询问室爆出一个欢欣鼓舞的声音:“对对对,数目是对的,一分不少一分不多。”我虽被姜北笙蒙蔽了双眼,但并未失聪,何况,从这个声音里跑出来的得意是那样刺耳,即便我再不甘心,也听得出赵宇宁对这笔交易的满足与满意,就像一只改写寓言故事,捡了芝麻又没落下西瓜的猴子。 “能取得当事人的谅解,”姜北笙缓缓将手从我眼睛上移开,却没有离开,改将我圈住在他胸口。他这个动作,在我看来,是防范我随时扑上去找赵宇宁的麻烦:“才是我们最终的目的。既然赵先生已经将钱清点完毕,那么,是不是也该兑现承诺,在调解协议上签字和解?” “是是是,应该的应该的。”赵宇宁谨慎的将钱放入口袋,忙不迭的笑道:“警察同志,麻烦你把调解协议给我一下。” 曲炜眼底的眸光,比静悄悄的夜还要平和:“我再重申一遍,这份调解协议是我根据你们双方的真实意愿制作。签字以后,双方不得再拿这件事为借口,与对方发生争吵,或实施更激励的报复行为。听明白了吗?” “警察同志,我可不是抱怨你。”赵宇宁伸长手臂,将协议从曲炜手中拿到眼前,话说一半又不说了,专心细致的埋头将协议又过了一遍。一遍之后,才潇洒的耸了耸肩,眼尾一抹暧昧不明的眸光,轻佻的从我身上飞快掠过,将他先前没说的话继续道:“你对施暴者的同情远胜我这受害者。话里话外的提点,怎么听都像是冲我一个人讲的。” “派出所是个讲道理的地方,”身为一个人民警察,心理素质的好坏决定了业务水平的高低。不得不承认,平息不了家庭矛盾的男人,仍然可以维护世界和平。赵宇宁的挑衅,没有波动到曲炜的情绪,只见他依旧平和的说道:“不接受任何莫须有的猜测、诽谤。如果你对我的处理结果有意见,可以向我们所领导投诉。”说着,指了指左胸口袋上六个阿拉伯数字:“这是我的编号,你可以记下来。” “别误会,我不是那种人。”赵宇宁笑着弓腰伏在桌上,签字的笔在纸端飞快的舞弄着:“我说过,我也是人民公仆,生平最痛恨‘投诉’两个字。”眼见最后一笔成型落定,赵宇宁急不可待的直起腰身,一脸打抱不平:“谁不是为了生计在忙活,有事说事,投什么诉?”情绪一下子水涨船高,右手在左掌掌心快速敲打着:“端人饭碗,断人财路,那都是下三滥的手段。我不是那样的人。” “没关系,”曲炜笑得不以为然:“现在公安机关对民警的执法责任有明确规定,每一起案子,都实行办案质量终身负责制和错案责任倒查问责制。也就是说,你什么时候想起我对这个案子办得有失公允,就什么时候来投诉。如果记不住我的编号,记住我的名字也行,我叫曲炜。” “噢,”赵宇宁突然拔高音量,将这个语气词拖得长长的,尔后,笑着伸出一只手去:“曲警官好。” 曲炜静坐不动,面色如常,坦荡无畏的眼睛在我们几个人之间来回扫视:“如果你们没有别的事,可以自行离开了。” “没有没有。”赵宇宁头一个跳出来蹦跶。 我握着拳头横了一眼,姜北笙紧紧扣住我,没有要松开的意思:“我们也没有。”颇为轻松的说道。 芸豆依墙站立,胸口起伏的频率快到令人担忧,我想过去看看她,姜北笙的手比任何一只铁钳子更要牢固,他微低下头,对我耳语道:“你放心,一个善于算计的狠心女人不会撑不住。” “胡说什么?”我压低嗓子,责问道。 姜北笙叹了口气,音量略有提升:“以后你会知道的。” 我想我永远都不会知道,因为根本没这个可能。 (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一章 明明是两条腿的动物,赵宇宁却比八条腿的螃蟹走得更要横行霸道。 看着这样一个背景,脑海中不自觉的冒出一个念想:有些人净化为人,不过是为了证实衣冠禽兽的存在。 这个存在,赵宇宁演绎得淋漓尽致。 不相干的人不相干的事,本也轮不到我忧伤,可一想到他是可可的父亲,不忧伤是假的。我心情复杂的收回目光,望向芸豆。她竟意外的偷偷舒了口气。 我凝眉纳闷。 姜北笙的手肘不只是无意还是有意,轻轻往我胳臂上碰了一下:“曲警官,谢谢你。”客套的寒暄让我一秒回过神来。 “原来你才是小柒的丈夫,”曲炜憨厚的笑容里,夹杂着一味被世人称作“不好意思”的尴尬。这味尴尬的发酵,我推测是他对自己先前那个不切实际的猜想所产生的懊恼在作祟,否则,他不会说着说着又变回情商感人的曲炜:“幸好,幸好是你。”大概是想表达我没有羊入虎口的庆幸,可惜,操作不当,火候失衡,以至成了语无伦次的莫名其妙。 面对此等局面,我唯有感慨命运是公平的,赐予了他保卫祖国的能力,也不忘赏他一个秀逗到令人喷饭的情商。 这样一看,曲炜与所长或许才是姻缘簿上的天作之合。 “这句话也是我想对曲警官说的话。”姜北笙的从善如流让曲炜的不善言辞无所遁形:“小柒,你说对不对?”冲我眨了眨眼。 我一怔,尔后,一笑。 被世事沧桑磨砺得瞬息万变的脸,是成年人的脸。 一个小时前,因惧日后受曲炜牵连,再遭飞来横祸,我本着快刀斩乱麻的决心,跟他将界限划得一清二楚。可谁能想到,他竟不计前嫌的帮了我。 于情于理,我这一笑都是应该的。 更何况,姜北笙不着痕迹的提醒一波强过一波,我若再磨磨蹭蹭便显得为人处世不够厚道。 “曲警官,这次多亏有你。”场面上的话,不说过不去,但说多也不过是画蛇添足:“谢谢。”我捡了句最实在的聊表心情。 “别别别,你们千万别左一个谢谢,右一个多亏有你。”曲炜很诚恳的摆摆手:“即算不是我,换了我任何一个同事来处理,最后都会是这个结果。主要还是姜先生大气。” 不提还好,一提我立刻火冒三丈:“他哪是大气?”阴阳怪气还刻薄道:“明明是钱多人傻,冤大头一个。” “伍小柒,身为这起纠纷的责任民警,我能尽职尽责提醒你的是:不论赵宇宁在认不认识你的这个问题有没有撒谎,也不管赵宇宁与他前妻之间存在着怎样的矛盾,你对他动手都是事实。基于这个事实,他有权向你提起民事索赔。虽说民事索赔的情节相比其他违法犯罪行为要轻微许多,但一味争执不协调,难免他不会闹上法院。到时候,怕是会惊动你单位,对你的影响可想而知。比起这样一个结局的出现,眼下的调解,可说是最好的结果。” 人情法理,糅杂着千丝万缕的牵绊,真闹到那一步,我确实会落得一个鸡飞蛋打的下场。从这个角度去分析,我的确欠姜北笙一句谢谢。 “身为朋友,眼见这样一个人要走那么大一笔赔偿金,我也觉得很冤。” 谁说不是呢? 一个巴掌要了两万,强盗都不如他狠! “不冤不冤。”今天的姜北笙注定是一个不太寻常的男人,这份与世无争的纯良绝对不是他本意:“毕竟,在当今社会,能用钱解决的事,都算不得冤枉。”他妖孽式的眯眼笑道。 曲炜脸上闪过一丝阴霾:“当今社会是法治社会,姜先生,只要我身上警服没脱,我都没办法赞同你的说法。” “曲警官选了一份非常适合自己的职业。”这种意思不明确的说话方式,曲炜的直肠子果然吞不下,没能将话中真实好歹听出来,还当作一句好话傻乎乎的多谢姜北笙廖赞。 这回,不单单是情商感人,连智商都令人汗颜。 “小柒,你去看看你朋友,她对这笔赔偿金貌似也有些耿耿于怀。”我正对人民警察无比抱歉,姜北笙突然凝眉深看了我一眼:“我来,是替你们解围,不是花钱让你们一个两个都来笑话我冤大头。” 我嘴角立刻抽了抽,夹枪带棒,说给谁听呢? “别拿这种眼神看我,快去吧。”他一脸委屈:“记得告诉她,这笔账,我不会算到她头上。” “你这话,哪有半点安慰人的意思?”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我狠狠剜了他一眼:“成心想让人不痛快吧?” “所以才让你去说嘛。”姜北笙顺水推舟,将了我一下:“我跟曲警官再好好道个谢。”我满腹疑虑的皱起眉,他见了,笑得一语双关:“你吃过午饭了吗?” 这哪是关心我吃没吃饭,明明就是想支开我,单独跟曲炜说什么。 说什么呢? 我跟芸豆靠在派出所前坪的大门上,姜北笙和曲炜站在一楼出口处,也不知在说什么,姜北笙的话明显多过曲炜。 芸豆的脸色仍然苍白得可怕,她是气的。 但她气的不是赵宇宁,是我。 “狐狸,你的底线我触过吗?” 该来的总该是来了,芸豆的秋后算账没有半点含糊。 “我说过,赵宇宁是我的底线,不要碰!哪怕是出于关心,我也不想领这份情。” “……对不起。” “你冲上去打他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你是一个女人,他是一个男人,你动的手能跟他动的手相比吗?”没有外人在场的叱喝,让芸豆百无顾忌:“他这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要是他当时还手,你想过你会遭怎样的罪吗?你想过我会有多自责内疚吗?” “对不起对不起,”我被训得垂头丧气,再无心思去观察姜北笙与曲炜如何,捉急的解释道:“我当时从车上看到你们拉拉扯扯,脑子一热,我就……” “我没事。” 芸豆半点情面不讲,决绝打断我想要试探的心。 脑子轰的一下,又热了:“芸豆,你就不能坦诚一点吗?难道我们几十年的交情,连替你分担委屈的资格都没有?”不甘心每次都被她扼制住,我终于爆发了一次。 “你错了,”芸豆坚定的眼神,与她干涩的声音,让我崩溃的以为,我或许真的错了,她长吸一口气,没有任何迟疑:“伍小柒,我没有委屈,从来都没有。如果一定要有什么,那只能是贫穷。” “芸豆……” “听我说完,”她冲我做了个闭嘴的手势,我只好停住听她说:“有时候我打心底羡慕你,羡慕你没有向世俗低头,羡慕你没有草率的将自己嫁掉。可有时候吧,我又很庆幸我不是你,因为我有可可。伍小柒你记住,在你不打算说出你跟钟兴兴真正分手的原因之前,不要再试图碰触我的底线。” “另外,”她渐进冰冷的眼眸闪过一道厉色:“告诉姜北笙,两万块钱,我会想办法还给他。我先走了。” “芸……” “今天的事,”芸豆转过去的身体很明显的僵了僵:“别跟她们说。” (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二章 去吃饭的路上,我让姜北笙先绕道城南书店。 “这里不能停车,”目的地到达后,姜北笙简洁的说道:“我去前面等你。” 我嗯了一声。 女人买东西,买的不是东西,而是一份被生活与无处不在的人情世故压迫致死前自救的时间。我通常称作:喘息。 相比嘈杂的商场,开满油墨气息,并时不时响起手与纸摩挲声的书店,更得我青睐。 今天也不例外,我选了靠窗的位置。 两层楼高的落地玻璃,被温柔不再的阳光烘托得一尘不染。我静悄悄的趴在原木色桌台上,当后脑勺一路往下直至腰椎部位的感知,开始由温情脉脉演变成一发不可收拾的狂热后,被芸豆刺激伤害的神经才勉强归于这隅平静。 “买了什么?”回到车上的时候,姜北笙饶有兴趣的打量着我手上的纸袋:“菜谱?”乐呵呵打趣道。 我一言不发的坐好。 熄火静等我将近半个钟头,他竟还能心情独好到继续与我开玩笑:“伍小柒,今天为了你,我是下了血本。往后,你可要好好对我。” 我动了动嘴皮子,心里想的“谢谢”没说出口,却说出以下这番话:“两万块钱,我会一分不少的还给你,至于你的嘚瑟,麻烦你收起来藏好。” 身边的人听完,眼中泛起层层涟漪,片刻之后,一抹意味深长的眸光从眼底杀气腾腾的冲了上来,顿将那片涟漪击撞得支离破碎,嘴角的弧度刚好是平素讥讽人时的形状:“在派出所的时候,你就应该表露出眼前这种无情,我也好心安理得的当个袖手旁观的看客。” 这是……生气了吧? 我理亏的闭上眼。 停止交流的合法夫妻,顷刻间,又变回一对各怀心思的成年男女,将相互防备又相互抵触的情绪,挥发成谁都不愿主动去释怀的诡异。 直到这份诡秘让我没办法再好好假寐,车子稳稳停了下来。 我急不可耐的睁开眼,要做的第一件事,开门下车,抢先一步,也抵不过某人大长腿的天生优势。前后走的两个人,很快便并肩齐行:“伍小柒,我的耐心用光了。”语气一路直下的速度,堪比少了秋天的夏天,一秒进入了冬天。 “比起你努力伪装的善解人意,”我略感欣慰的笑了笑:“本相毕露的你才更适合我。姜北笙,”离预定座位仅剩五步时,我试探性的停住脚步,侧身与他四目相对:“我觉得我很有必要再重申一次,我被剩下,不是因为我不懂感情,恰恰相反,我的七情六欲很正常。所以,如果一个样貌不错,还略微有点本事的男人,开始学着对我太过体贴或是太过温柔的话,我……我还是很有可能把持不住,假戏真做的爱上他。” 倒映在我眼中的那双眸子,有震惊有疑惑有深思,唯独没有一个男人被女人告白后的惊喜。 “友情附送一句:女人不爱的时候,什么都好说;女人一旦爱上,什么都难说。”我忐忑的吞咽了一下:“就问你怕不怕吧?” 姜北笙小小一怔后,语气模棱两可:“你……你是在……开玩笑?”显然是怕了。 心头一凉,我在期待什么? 笑了:“当然是开玩笑,你不会当真了吧?”喉咙里尽是一腔苦涩。 “怎么会。”姜北笙目光一闪,人也紧跟着从我侧面闪到了前面,三步并作两步,一眨眼,就已坐下,再一眨眼,开始一丝不苟的指使服务员点菜。见我踌躇在原地不动,嘴皮子一歪:“这个时间还没吃午饭的可不止你一个人,我点的全是我要吃的,你确定不过来吃点?” 前一秒才拒绝你对他心怀不轨的企图,后一秒又跟无事人般与你调侃。这种只有解脱,没有遗憾的表达方式,大概就是一个男人真不爱与欲拒还迎的区别。 我闷闷不乐的在他对面坐下:“你就这么怕我假戏真做?” “假戏真做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你根本不知道你打算对一个怎样的人假戏真做。”等菜上桌的时间里,姜北笙正色庄严:“或许,我应该把我单独跟曲炜谈话的目的告诉你。” “你愿意告诉我?”以他这种口气,哪怕不听,也足以猜到他的目的不单纯,但仍然紧张到每一个毛孔都在收缩。 “我说过,我们是彼此信任的关系,我有向你坦白的义务。” 此义务非彼义务,要与不要,真没什么不同。 抿了抿嘴:“洗耳恭听。” “很简单,”姜北笙夹起一块刚上桌的热牛肉,送入嘴里,边嚼边有条不紊的说着:“我就是替你解释了一下,你为什么会出言不逊。” “他情商堪忧不假,但好歹是个智商成熟的男人,现在想不明白,回家多想想,总会有想明白的一天。你又何必为难一个实在人?” 我盛了一碗汤,等汤凉。 姜北笙笑得很深奥:“总有一天是哪一天?” 这确实不好说,可为什么非要纠结他会不会明白这个问题? 我下意识的锁了锁眉。 “用不同的方法对付不同的人,这叫因人而异。”放下筷子的姜北笙,一双眼睛尖锐无比,盯我,就想老鹰盯小鸡:“曲炜是个正直的人,钱财名利都比不过他对那身警服的忠诚。想让他对你有所偏袒,除了让他自己明白有愧于你外,其他办法都未必有效。即算瞎猫碰上死耗子,误打误撞见了效,也不会比一个正直人的内疚之情更有用。” 我一怔,鸡皮疙瘩悚然独立。 “人的每一个感官每一份感情都是有记忆的,”姜北笙只是冷眼盯着,并无半途而废的打算:“想要加深他对你的内疚,只有在他记忆最鲜活的时候出手才有效。所以,我不但没有长话短说,还将攻击你的流言蜚语,添油加醋的说给了他听。看得出,他的内疚是发自肺腑,难以消磨的。” “你这是在折磨他。” “我不否认会有这个结果出现,但这绝非我本意。我本意是为你聚敛人脉,分担未知的变数。” “黑猫说成白猫,目的是为了帮我,”我不禁冷笑道:“姜北笙,你真当我傻?” “你不傻吗?”姜北笙同样冷冷一笑:“要是不傻,怎么就看不出赵宇宁的妥协并不单是因为那两万块钱?” 我一愣,再一回想,才意识到赵宇宁态度的转变确实很突然。 “你真以为,曲炜没有出现之前,做笔录的民警不跟赵宇宁普及有没有当街行凶这个定义?”姜北笙挑起一撇眉尖,露出一分鄙夷:“如果是我,我更愿意相信,有人跟他普及了,但因咽不下被两个女人当街甩耳光的气,故意胡搅蛮缠,想将事情闹大。曲炜接手后,赵宇宁改变战略,愿意配合,那是因为深谙官场之道的他瞧出你跟曲炜是熟人的关系。” “难怪他几次三番拿那种眼神看我。”我恍然大悟道。 “这只是其一,”姜北笙敲着桌边警示:“其二,你们都忽视了一句他一再重申的话。” “什么话?” “他也是人民公仆。”姜北笙轻蔑的笑了笑:“伍小柒,你好像忘了,他是省级部门的干部。” 确实忘了。 “他收下钱,只是权宜之计。” “你的意思是,他还有后手?” 姜北笙露出一个显然易见的眼神:“信息化社会,官员们不敢轻易与民斗,但官场内斗就不同了。赵宇宁拿捏不了你,敲打敲打替你出头的曲炜,还是易如反掌的事。也只有让他出了这口气,你才不会再有后顾之忧。”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没有了后顾之忧,那曲炜呢?” “这就是我必须让曲炜对你心存内疚的原因。”姜北笙淡然喝下一口饭后茶:“以他的性格,平白蒙冤却不据理力争,肯定做不到。只有让他感到内疚,他才会做个忍气吞声随波逐流的人。” “姜北笙,你不觉得自己太过残忍了吗?”我藏在桌子下的手指抑制不住的颤抖着。 “所以我才提醒你,一定要清楚对方是一个怎样的人,再考虑能不能说出假戏真做这种话。”姜北笙放下杯子:“但你也不用太过担心,只要赵宇宁敢出手,我就有办法弄掉他的乌纱帽。哦,对了,这句话,记得要跟你朋友芸豆说一声。” (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三章 “算计曲炜,我勉强可以忍受,但是芸豆,”我将颤抖的十根手指,努力弯曲握成左右两个拳头,带着寸步不让的决心,冲对面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男人怒目圆睁:“没有任何可能,姜北笙,这是我的底线。” “你的底线不是一个叫钟兴兴的男人吗?”再浓烈的急怒叫跳,落入这个男人眼里,都成了小丑在梁上跳大神:滑稽,可笑。只见他清眉淡眼的将视线闲散在桌角那把小茶壶上,右手紧跟随后的被从桌底抬了出来,准确无误的落在了小茶壶的壶柄上,与赏玩一件玉石无异,他将它拎在手里,轻轻拨弄着:“或者,你愿意告诉我钟兴兴是谁?又是什么原因让他成为你心底那个碰不得说不得的人?” 与眉眼相似的轻描淡写,却令我如遭雷击般,浑身一颤。 隐隐不语中,我松开了汗津津的拳头,却又大意的让额角不断外冒的冷汗出卖了隐藏在血肉皮脂下的不安。 “竟有这么难以启齿?”一小溜谨慎的目光在我脸上停驻。 这份谨慎,像一种别样的催促让我犹豫了半根烟的时间后,很不甘心的承认道:“在这一点上,我确实不如你。” “呃,”对面的人操着最平淡无奇的口吻轻轻的推波助澜道:“譬如。” 明知他有意套路我,可我还是忍不住实话实说:“譬如,你能够跟我坦诚你和苏芯的过往。”两只手六神无主的绞着从桌面半垂而下的淡蓝色格子布:“我就不行。一段不能走到终点的爱情,我可以体谅,但不是所有的体谅都值得被原谅。姜北笙,”迟疑中,我抬起头,目光颤抖却透着一股比任何时候都要坚定的神气:“你曾经说过,你是一个很小气的人,所以不管付出的多少,都想要索取一份等价回报。如果,你跟我的协议婚姻也要基于这样一个前提的话,我想,我们可能……不合适。” “合不合适,我的秘密都坦白与你了,你觉得我会在目的没有达成前,随意替换掉拍档吗?” 无情的人,说出来的话,便是无情的话。 我呐呐,五味杂陈的勾下了头。 被一句话扼杀到死寂沉沉的卡座里,突然一声钝响,惊慌中我错乱的瞟了一眼过去,原来是小茶壶从姜北笙手里不慎滑落,幸好它原本就是个容量不大的小茶壶,加之中途又被倒出过两次。即算是被猝然打翻,也不过是弄湿了一角桌布。 “你可以自己回去吗?” 这个不和谐的声音结束后,姜北笙撑着一张面不改色的脸,平静问道。 我没有回答,一心专注茶壶湿透桌布他却听之任之的古怪。当下便怀疑,这个小插曲或许不是一时失手,或许是某人发泄脾气的一种方式。 “我现在要去见一个人,”意外呀意外,心思缜密到针眼都计较的姜北笙竟也看走眼到时候,误将我的疑心看做成小女人的小情绪,主动解释:“不方便带你去。” 三十二岁多金又单身的男人,有几个不方便引荐给外人认识的朋友,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 我承认我的智商远没进入爆表的地步,但常识都不懂,那岂不是傻? “我明白,”意识到对面这个男人正从门缝了看我,当下又以一副过来人的口吻,轻飘飘的笑道:“我们毕竟是假夫妻,如何解决生理需要,那是你的自由。你看着办就好,不用跟我报备。” “你想多了。”杵在我面前的身影微微一动,一只手便落了下来,将我那窝仍不够服帖的乱发,捏在手心里揉了揉,从偷窥的视角里,我看到他嘴角浮现出一撇晦涩不明的笑意:“下午还去上班吗?” 提起这个,我头更痛了。 瞧我这记性,竟把陈一分忘得干干净净。 “有人打掩护,不去没关系。”心里暗暗叫苦,挥起右手,冲着脑门就是重重几下,拍得姜北笙手一缩:“怎么?还是要去?” “不是。”我将手放下,提起眼尾,分了一缕余光去留意姜北笙的脸色:“晚饭……” 我要说的本是:晚饭我会跟朋友在外面解决。 不知姜北笙是嘴快还是心急,刚被吓走的手又落了回来。这大概是性格强势的男人都共有的一种通病,不管他身边女人的年龄是大于他还是小于他或是等于他,都喜欢以主导者的角色把持这段关系。 而这种主导权最常见的表达方式,便是此刻正在上演的摸头杀。 “别担心,晚饭的事我已经做了长远的安排。”听听这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年长我三岁。我皮笑肉不笑的将手往他眼皮子底下一摊:“借你钥匙一用。” “你的呢?” “我把包落在办公室了。” “如果顺利,不出一个小时,我就会将要办的事办完,你回去以后,记得别出门。” 姜北笙取下钥匙放到我手心里。 我漫不经心的点点头:“如果不顺利呢?” “不顺利的话,半个小时足够。” 那岂不是根本没时间出门去见陈一分? 往回走的路上,我寻思着我跟陈一分的智商都还行,复杂的事简单说,也未必沟通不了。 便接连拨了好几个电话过去。 人与人的熟悉程度,果然与平时来往的多少密切相关。 十多年来,我第一次知道,陈一分的电话这么难打。好几个电话拨过去全是无人接听。 “这可怪不得我,谁叫你不接?”我嘀嘀咕咕的将手机揣进口袋里,捏着钥匙刚迈过小区门卫亭,一道身影急不可待的闪了过来:“伍小柒,你总算是回来了。你知道我在这……呃,你……打架去了?” 等我看清这道人影正是我苦苦寻觅了大半天的正主后,脸色说不上是喜是忧。但有件事,我还是很清楚,像“打架”这种完全不利于本姑娘正面形象的言词,坚决不能当着闲坐在门卫亭里这群大爷大妈的面侃侃而谈。 一通手忙脚乱,卷曲的衣角仍然卷曲着,我只好义正言辞的警告陈一分:“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我不过是粗心大意,摔了一跤,你提什么打架?” “哪有摔跤……” “上门都是客,有事去我家说。”我一把拽住陈一分,边使眼色边掐住他的胳臂,小声嘀咕:“再说,再说我掐死你,信不信?” 他扭曲着脸,痛苦的点点头。 …… 姜北笙在屋外敲门的时候,距我们上一次见面,已经过了两个多钟头,我不知道这个时长,到底意味着他的事情办得是顺利还是不顺利。 但我想,不管怎样,大概都不会像我一样,生了怯意。 “饿了吗?” 这是姜北笙进门后说的第一句话。 我人已经退到了客厅,因陈一分带给我的怯意此刻仍然是一种深刻的记忆,所以,我有点暴躁有点烦闷,便抱着身穿睡衣睡裤的自己在露台与客厅之间来回徘徊着。 “怎么啦?”换好拖鞋,走到客厅的姜北笙立刻察觉到了我的异常,手轻轻搭在我肩膀上:“怎么回事?” 这只手的温度,就像一块从天而降的浮木,突然漂到我这个溺水的人身边,我想都没想,转过身去,张手便将这个男人抱住了。 能够感觉到被我抱住的人在接触的那一霎有过小小的颤栗。 幸好,他并没有推开我。 (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四章 情绪崩溃这件事,我认为,在一生中至少应该出现那么一两次。这样,当我们垂垂老去时,我们才有资格向围坐在身边的孙辈们,感慨人活一辈子到底是怎样一种滋味。 这是积极乐观的看法。 不积极乐观的看法嘛?我眉头皱了皱,毕竟不是小孩子,哭闹,情绪崩溃,对于成年人来说,终归不是一件光彩夺目的好事。所以,我们不得不将绝大多数人为此表现出的“反应迟钝”“理解无能”等一连贯低智商行为举止,定义为常规表现。 如果这个成年人恰好是我,呃,基于本姑娘个体异能的原因,我大概还需要在常规表现上再加一个“逢人便抱”的陋习。否则,我还真没办法解释我为什么会主动去抱姜北笙。 反正我是坚决不会承认,这是我内心深处仍在不知凶险暗恋这个随时随地可以为了利弊得失,背后算计别人的男人。 更何况,姜北笙这个混蛋,被我抱过之后,他……他竟完全正常,无一丝不妥之处。 对于一个虚荣心仍健在,身体各项指标皆正常的女人来说,这样的坐怀不乱简直比当街甩我几个大嘴巴子还更令我扼腕痛惜。 难道本姑娘就这么缺乏魅力? 我抱着三十四岁生日时,加菲猫送给我的深棕色毛绒大狗熊窝在沙发里愤愤不平。 “左岚刚发信息过来,说白慕言再有十分钟到家,让我们现在过去。”换了件家居服的姜北笙慢悠悠的从次卧走了出来,见我仍是一身睡衣睡裤,眼神一顿:“你不换衣服吗?” 我将阴晴不定的脸从大狗熊敦实圆滚的肚子里抬起来,目光极度不耐烦的盯着沙发前那两只无辜的拖鞋:“肖一白前几天将房子挂在二手房屋中介所,左岚嫌白慕言的房子不够宽敞,正好这几天在中介所看房子,无独有偶,中介所恰好将肖一白的房子推介给了她。她上门看房时,才惊讶的发现肖一白是住我们对家的邻居。感慨缘分妙不可言,便将肖一白的房子买下了。是这样对吗?” 宽慰我别再为晚饭的事情担心,并信誓旦旦的说出他已经做好了长远安排,谁能想到就是这么个安排? 陈一分,左岚,我深深感悟到,有了这两个人的存在,今年,注定是一个多事之秋的年份。 “没错,”呃,不对,光那两个人不行,还得加上眼前这个,我睥睨着一脸理所当然的姜北笙:“事情经过就是这样。” “白慕言的房子140平,肖一白的房子70多平,一个嫌弃140平不够宽敞的人会中意一套70多平的房子?”这样个鬼,我挺起头,像发现小贩缺斤少两的精明主妇,冷笑一声:“你不觉得她找的这个理由,太可笑了吗?” “我不是把左岚的事情都告诉你了吗?”面对我的质问,姜北笙只是提着二两清笑,闲人马大姐的走到我跟前:“她什么心理,你应该清楚。伍小柒,有个时候,做人做事要学会看破不说破。懂吗?” “你知道我真正奇怪的不是房子大小问题。”如果这头大棕熊可以开口说话,我想它第一句想说的话一定是“好痛”,毕竟,我十根手指都因掐到吃力开始泛白:“你知道肖一白这个人吗?你了解他吗?” “你呢?你了解吗?”姜北笙很不以为然的反口问道。 我花了三秒时间去考虑,最后还是决定据实以告:“我跟你提过,肖一白是个非常不好打交道的人,我跟他做了五年邻居,还没我跟你说的话多。但也并不是一点都不了解,毕竟,道听途说的很多。” “那就是不了解啰。”姜北笙又是一记漂亮反击。 我张了张嘴:“这个问题不能这么看……” “好了好了,”姜北笙笑着在我头上揉了揉,似乎不是很想深聊这个问题:“不管这里面有着什么奇奇怪怪的牵扯,那都是别人的事,不值得我们两个局外人为此争辩甚至提心吊胆。” “可是……” “伍小柒,”姜北笙又一次将我打断:“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该死,又忘了这是个眼神毒辣的男人。 我心虚的将目光赶紧移开:“为什么这么问?”不自信道。 “因为我理解中的伍小柒,不是一个喜欢疑神疑鬼,会对别人过度解读的人。”姜北笙的手从我头上落到大狗熊的脑袋上,同样揉了揉:“此外,我也相信,能让一个人的心性突然改变,那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伍小柒,我不在的时候,你是不是见过什么人?” 原来是这样,电光火石中,我幡然醒悟,不禁失声一笑。 本以为他一早察觉到我的异常却故作不察是碍于我跟他的关系不够亲密,不便事事过问。此时此刻我才恍然明白,他迟迟不开口,不过是怕这个口一旦开得不好,会迫使我不得不解释我为什么抱他? 不管我的解释是什么,都会涉及“情爱”。 虽然我极力掩饰我对他动了心的这个事实,但我的掩饰技巧过于稚嫩同样是事实。他心里,只怕就如他说的那样,不过是看破不说破。 情爱上的看破不说破,与做人好歹无关,与不爱倒是息息相关。 他不爱我,还希望我不要爱他。所以,故意避开一切会牵涉到那个拥抱的可能,采取迂回曲折的方式,借口左岚的事,问出心里的好奇……我心力交瘁的叹了口气:一个男人到底是有多抗拒一个女人,才会让自己无情到这种地步? “今晚这顿饭,怎么说也是左岚搬进新家的第一餐饭,我还是换套衣服比较好。”强忍住悲伤,我将大棕熊往姜北笙怀里一送,两腿一蹬,人就飞也似的离了沙发。 活了三十五年,才发现自己竟也是个眼窝子浅的女人。关上主卧室的门,我靠在旁边的墙壁上,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珠子般,噗嗤噗嗤往下掉。 伍小柒,你到底是怎么啦?眼泪滚落的瞬间,我止不住的讥讽自己:又不是十七八岁的青春期,怎么还会被“男人不坏女人不爱”这种不着边际的老调调欺负到不可自拔? 伍小柒,别忘了,你是个黄金圣斗士,一场风花雪月的恋爱早就不适合你了,赶紧清醒清醒,找个老实巴交的男人将就着过吧。 将就?或许我真应该重新认识认识这两个字。 …… 肖一白的房子,最后竟是因为左岚才有了进屋观赏的机会,我跟我邻居之间的缘分,还真是一言难尽。 “北笙,你最近都没想过找工作的事?” 四人同桌进食,左岚总是格外的关注姜北笙。 “没想过。”姜北笙望了我一眼:“小柒说,只要铺子的租金在,她不介意我呆在家里。”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 “那正好,我这半年也没有外出工作的打算,还跟过去一样,你的一日三餐,我来照料。” 这不就是你绞尽脑汁搬过来的目的吗? 我不厚道的笑了。 “小柒,”还来不及藏好嘴角的笑,左岚目光一转,话锋跟着一转:“下午我看见你拽着一个男人进屋,那个男人是谁?北笙认识吗?” 我手一抖,饭碗差点掉地上。心里暗道一句:敢情我们这位大表姐搬过来,除了照顾表弟外,还有监视表弟妹的目的? (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五章 有一项很无聊的研究表明,中国男人对穿衣打扮的讲究历来没有很高的要求,也不存在全国上下的统一性,穿什么,怎么穿,全凭一地习俗。但就是这么一群不够讲究的人,却不分南北不分地域不分种族不分工种,只要他是个男人,都没办法心安理得的戴着一顶绿帽子晃悠。 姜北笙大概就不是个男人。 即算我只是个有名无实的老婆,但这言之凿凿的红杏出墙总归不是一件雅事,更何况,还有外人在场,怎么能这么缺乏羞耻心? “小柒,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难道你不觉得应该当着大家的面,好好解释一下吗?” 左岚精致的面孔下藏着暗潮汹涌的怒气。 我不得不停住筷子,望了姜北笙一眼,他仍是那副置身事外的样子,慢条斯理的吃着饭。 凉薄,凉薄的男人。 我心酸的收回目光,正犹豫着要如何将陈一分的事妥善说出口,坐在我上家的白慕言突然笑了:“左岚,别闹。”一句话,四个字,只有深不见底的宠溺,没有适可而止的提醒。 左岚真是好命。 可好命的人往往又喜欢恃宠而骄。 “闹?”左岚不满的口气,让我切切实实的明白了,今晚这餐饭我是没得口福享用了。 很诚实的将筷子放下,抬眼的瞬间正好撞见对面美人眼角的鱼尾纹,被她很轻蔑的向左向右提了提,只听她抿唇一声冷哼,妻管严晚期患者白慕言立刻将肩膀往下一缩,手上的碗筷就被他小心翼翼的搁置在了餐桌上,谦卑的神态,讨好的眼神,比起羡慕左岚好命,此刻我更愿意同情白慕言爱的卑微。 “我是按闹分配的人吗?”左岚火力全开的问道,白慕言嗫嗫:“不是,你不是。” “不是你还这样说我?” “怪我,怪我没有把话讲清楚。”白慕言告饶的态度,已经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可惜,他碰上了一个不依不饶的女人:“你连话都讲不清楚,有什么资格插嘴?” “是是是,我的错,我的错。” 憨豆先生曾经告诉过我,男人能不能有面子,很大程度都将取决于他身边那个女人的态度。虽然菜菜子在家确实不曾给过憨豆先生面子,但若有外人当前,菜菜子的表演功力张弛有度不假,炉火纯青也是真。总体来说,憨豆先生的面子还是很幸会的活在了外人眼中。 可我瞧左岚这态度,应该是不准备让白慕言做个有面子的男人。 “白大教授,难道你的学识没有告诉过你,敷衍的道歉是一种更低级的丑态?” “这……这……”眼看白慕言是要招架不住了,一双眼睛不停的向姜北笙暗示。 “我吃好了。”接收到好友的求助讯号后,一直安心吃饭的姜北笙,这才心满意足的放下碗筷:“左岚的厨艺,果然是天下无敌。” 你大爷的,没看见这两个人都要打起来了吗?还不赶快出来劝架! 我使了使眼色。 姜北笙噗嗤笑了,歪头望着我:“想什么呢?想到眼睛都抽筋了。” 谁他妈眼睛会抽筋? 我呵呵一声:“我也吃好了,要不……” “我也吃好了。”左岚犀利的望着我:“要不,我们一起去沙发那坐坐?” “可我还没吃好。”白慕言一双眼睛恋恋不舍的在桌上几盘佳肴之间流连忘返:“我,我一碗饭才刚吃了几口。左岚,你饭碗里好像也还有半碗饭。我记得你每餐都要吃一碗,今天这碗饭的分量,我是按平常的度来盛的,你……” “既然你们没吃完,那你们慢慢吃。”眼见左岚的脸色越来越阴沉,姜北笙赶紧起身,冲我做了个速速离开的手势,我心神领会,紧跟他的脚步准备离开。 “北笙,”左岚咬牙皱眉,不肯息事宁人:“我不希望你再受到伤害,有些事,必须当面问清楚。” “左岚,你真的误会了。”姜北笙走到我身边,揉了揉我的头发:“那个男人我认识,是我让他过来的。” “如果是你让他过来的,刚才你为什么一直不说话?” “左岚,”白慕言焦急的来回望了望这对表姐弟:“北笙没道理骗你。” “你闭嘴!”左岚厉声呵道:“你根本不了解伍小柒是个怎样的女人,你瞎参合什么?” “我……” “你什么?你知道北笙为什么会跟伍小柒结婚吗?” 蛤?!怎么又扯上结婚的事了? 我疑惑的望了一眼姜北笙,他给了我一个无奈的笑。从他这份无奈中,我有理由相信,他很清楚左岚话里的意思。 这令我心情有点不够美好,忍不住问了句:“为什么?” “你还好意思问我?”左岚冷笑道:“这不都是你的阴谋诡计吗?” 协议结婚,你情我愿的,怎么又成我的阴谋诡计啦? “左岚,够了。” 姜北笙突然怒了,左岚的嘴角立刻浮现出一丝抽搐,白慕言目光一沉,脸色顿变,我还来不及反应,白慕言已经冲过去抱住了左岚。 “没事没事,”像哄孩子一样,哄着怀里似乎在颤抖的左岚:“北笙没有发脾气,北笙跟你开玩笑的。” “对不起。”姜北笙单手捂住半边脸,语气中充满着懊恼。 “我以前就跟你说过,与其道歉,不如和气点。”白慕言的唯唯诺诺被一丝冷漠彻底吞咽,浑身上下散发着与以往任何一个时候都不同的冷漠:“你们回去吧,明天记得来吃饭。” “知道了。” 姜北笙虚弱的应下后,拉着我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这一切发生得如此突然又如此意外,我没办法不觉得奇怪。 “姜北笙,不解释一下吗?” 刚回到家,我就迫不及待的问道。 走在我前面的这个男人慢慢转过身来,进屋前的懊恼已经荡然无存,眉眼间的平和令人感到害怕:“这句话,我原封不动的送给你。” 我惊起一脸诧异:“他……他是陈欧,我同事,来给我送包的。” “你错了,”姜北笙嗤笑道:“我问的,不是他叫什么名字,也不是他跟你什么关系?我问的是,我之前问你时,你为什么不说?” “因为……因为发生了点事,我,我……” “原来是发生了不可告人的事,”姜北笙的笑越来越恶毒:“所以你才主动向我投怀送抱?” 吖?!这……这……这个语气,这个表情,难道……我不敢相信的张了张嘴,难道……他在吃醋? “左岚是狂躁型抑郁症患者,病情虽不严重,但医生说,尽量不要惹她心烦,最好是顺着她的意思来。”大概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在彼此相互沉默,傻站了半分钟后,姜北笙伸出一只手捂住双眼,语调忧伤的解释道:“慕言跟我一直都很注意,特别是慕言。她对你有点误会,以后要是再跟你的异性朋友见面,最好别在家里,要是非来家里不可,请不要选择我不在家的时候。” 爱情的深度,从来不是表面看到的那么简单。 我以为白慕言只是个普通的妻管严晚期患者,原来不是。这一刻,我不再同情这个男人爱得卑微,恰恰相反,我打心底里羡慕左岚太好命。 一番愁绪后,我从无眠的被窝里翻身下床,走到次卧门口,敲了两下:“要是没睡的话,就起来陪我说会话吧。”音量适中的说道。 一分钟过去了,两分钟过去了,就在第三分钟即将过去时,门开了:“进来吧。” (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六章 我当初之所以会看上并最终决定买下这套房子,完全得益于这间次卧的存在。这是一间实际面积比主卧小了六平,但空间效果却通达许多的屋子。它不似主卧那样阴凉,窗朝东开,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只要不是阴雨淅沥,阳光每一天都会光临它。 尤其是靠东的大飘窗。 我从来没有见过,哪个房地产开发商会良心大大的同意设计师把飘窗设计得如此简洁宽敞,此楼盘可属首见。这大概也是次卧为什么面积小视野却比主卧更不显局促的原因。 乔迁之喜那日,加菲猫大手笔,送了我一整套价格昂贵款式考究的飘窗用品,将这方小天地打造得舒适无比。后来,我又着意添置了一个大书柜,并在飘窗的垫子上摆放了一张四条腿均可折叠的小茶几。 不管是阳光晴朗,还是大雨哗啦,只要是无事可做的日子,我都会随手从书柜上扒拉下一本书,然后窝在飘窗上一边品茶一边静读。 十分的修身养性。 芸豆离婚那年,在我家借住过一段时间,她实在是不挑剔,枕着飘窗睡了个把星期,将一身骨头睡得酸痛也不肯让我知道。最后又是加菲猫送了张与飘窗装饰格调一致的单人床进来。 这便是次卧的全部家当。 姜北笙住进来的这几天,碍于男女有别的讲究,我不得不忍痛割爱的制止了自己想要出入次卧的念头。 现下进屋一看,才发现床头旁的墙壁前多了个长约一米的架子,上面挂满了除冬季以外其他三季的衣服。 男人的衣橱简单点还是有简单的好处。 我揶揄着从床尾快速绕过,然后在飘窗上坐下。 姜北笙背靠床头,下半身藏在粉色格子空调被下,竟有点可爱。两只手枕在空调被上,手里正拿着一本书,我眯起眼睛一打量,一坨骇人的冷汗瞬间从额角滚落下来:“你……你翻我东西?”说完,人一怔,立刻意识到了什么,冲下飘窗走到书柜前一看,脸色顿是惨白,指着柜底失声惊呼道:“这本相册…….”我口中的相册,原是放在书柜最底层一个鞋盒里,此刻鞋盒盖子已经被挪开一半,显然是被人动过了。 务须任何证据,这个人只能是出入自由的姜北笙。 “呃,是我。”他相当有自知之明的爽快承认道:“夏天越来越近,白天也跟着越来越长,我呆在家里实在是无事可做,除了白慕言,又不认识什么朋友,正好见你这里书挺多的,便每天抽出几本来看,权做打发时间用。”姜北笙说这些话的时候,手里的书开始慢慢滑落,最后完全跌到了床单上,他漫不经心的用手指拨动着书皮:“必须说一下,你挑书的眼光时好时坏,害我看书的心情也跟着时好时坏。所以,我很怕挑到不好的书让自己遭罪,当看到柜底这个鞋盒时,便理所当然的以为里面藏着什么珍本好书。看书心切,忘了礼数,没有经你允许就打开来看了一下,实在没有想要冒犯的意思。” 这通道歉说得既缺乏诚意又少却歉意,不是忽悠是什么? 我抱起鞋盒,猝然转身,两只眼睛愤怒的望着他:“只是打开看了一下吗?” “呃,”姜北笙笑津津的停顿了一下:“这本相册应该是你读大学时照的,我能问问,为什么所有合照里都有一个男人的头像被涂抹掉了?”没有躲闪,承认得很愉快。 这份愉快彻底激怒了我。 “别试图打探我的过去,这是我的底线。如果……” “如果我触碰你的底线,这段婚姻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你想说的是这个吧?”我盛怒下的五官有多凶恶,我自己清楚,我不清楚的是看到这样一个凶神恶煞的女人,姜北笙竟能无动于衷:“呵呵,伍小柒,你的底线可真多。”插科打诨照样是信手拈来。 “你的答案,”我冷漠的望着他:“究竟是什么?” “呃,”姜北笙慢慢收起笑容,眼神变得坚定起来:“我不会离婚,至少这两年内不会。” “那就麻烦你尊重一下我的底线。” “关于尊重,我也觉得我们是该好好聊聊。” “你冒犯了我,却一副想要跟我算账的气势,姜北笙,你不觉得你有点本末倒置吗?” “并不觉得。”姜北笙信誓旦旦道。 “我看谈话根本不适合我们。” 姜北笙冷冷一笑,连额前的川字都变得寒气袭人:“伍小柒,你这样说不觉得有失公平吗?结婚以来,我对你有个底线吗?我的过去,在你面前已经跟张白纸一样,你疑惑什么,想知道什么,我有过隐瞒吗?可你回过头去想想,你跟我坦白过什么?跟我交代过什么?” 什么鬼,明明是我讨伐他,怎么说着说着变成我理亏不是人了? “如果说不够尊重,好像是我的信任没有得到你的尊重吧。”哎呦我滴妈,马善被人骑,嘴笨被人欺。看来,这个闷亏,无论我愿不愿意,眼下都得吃下去。 “姜北笙,你给我听好,”我气到眼前冒出了两个姜北笙:“我不追究你翻看我相册的事,不是觉得你没错,而是我深知一个嘴笨的女人说不过一个巧舌如簧的男人。但我警告你,下不为例。” 我撂下这番狠话,正气呼呼的准备离开。 “站住。”姜北笙大有恶人先告状的趋势,露出一种复杂的表情冲我气势汹汹的说道:“伍小柒,你别忘了,今晚是你提出要跟我谈,我才让你进来的。现在你说不谈就不谈,你当我是什么?” “你……你这人……”我又是好气又是好恨:“我不跟你追究,你还想跟我耍无赖?你也太得寸进尺了吧?!” “得寸进尺是吧?”姜北笙嘴角一歪:“行,我就如你的愿,得寸进尺一回。”一肚子坏水全歪了出来:“你听好了,我不管你想跟我谈什么,都要等谈完照片的事才谈。如果你不愿意,麻烦你出去的时候把门关好。” 走就走,我哼了一声,手刚搭在门把上,姜北笙凌厉的声音再度响起:“你今天要是就这么走了,未来两年,都别想我会再跟你说一句话。” 我到底在怕什么? 两年不跟他说话,难道我会被憋死吗? 我抱着鞋盒坐在飘窗上,对这么不争气的自己简直恨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还有姜北笙,你摆的到底是个什么表情? “你不需要同情我,”我咳嗽了一声,深怕被他轻视,强装出一副百毒不侵的样子,自嘲道:“这件事本就是我剃头挑子一头热,以为人家亲了我一下,就是喜欢我。” “所以,”姜北笙似乎根本没在听我说什么,眼睛里闪过一丝狠毒,用一种冷静到可让四周安静下来的语气慢慢说道:“你涂抹掉的人不是程远前,是你的系主任。” 如果有程远前,我当然也会一笔涂掉,可问题是,我一个高他三届的学姐,怎么可能跟他有集体照? 只好点点头。 “明白了,”姜北笙垂了垂眼帘,没有了先前穷追猛打的气势,略微有点力不从心:“接下来,想跟我谈什么?谈你的同事陈欧吗?”语气轻柔许多。 我又点点头:“姜北笙,我是不是真的有眼无珠?感情上识人不清就算了,没想到,工作上也如此。” 姜北笙嘴角轻轻一抖,笑得无声无息:“说来听听。” (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七章 说来听听就说来听听。 半个小时后,飘窗外浮动的汽车尾灯逐渐稀少起来,似是而非的小孩吵闹声也在不知不觉中归于了平静,我跟陈一分的故事总算是讲完了。 姜北笙从神思困顿中艰难的动了动脖子,右手略显迟钝的抬起,又略显迟钝的落到了后颈处。我斜靠在飘窗的靠枕上,如果简单以方位来概括的话,此时此刻的我们,好比一个靠在床头,一个依在床尾,又因高度、平行水面的不同,没费多少眼力,我就看明白他正手法娴熟的对后颈进行拿捏。 不禁计较的蹙起眉头:“你的体力也太不支了吧,听个故事都能听累。”言外之意,不是本姑娘故事讲得不好,是他体子太虚。 对面的人隐隐约约似在发笑,等我尖起眼睛仔细去看时,才发现自己错得离谱。他哪是发笑,明明就是一副痛不欲生的表情,一声长叹从两片薄薄的嘴唇中柔若无骨的飘了出来。 “很抱歉,我也是第一次听人讲话听到累困。”他谦虚得有点过分,反倒显得歉意不足,讥讽有余:“主要是我没想到,你会把你和你同事的过去讲得如此繁冗又索然无味。一时之间,让我有点吃不准,你对这个叫陈欧的男同事到底是爱进心坎上还是恨入骨子里?” 果然不能指望狗嘴吐出象牙的事。 姜北笙的反问,让我比遭雷劈更要震惊,只感一阵头重脚轻,人就从飘窗上翻了下去。幸好这窗台子只有半截椅子高,否则,还真不知要摔出个什么好歹来。 等我龇牙咧嘴的从地上爬起来,重新坐上飘窗,始作俑者却在对面扬嘴大笑。 “他都这样算计我了,我……我……”当着姜北笙的面出这种丑,甭提我多懊恼,更遗憾的是,雷劈的余威仍在,神经末梢仍在失控中,语言系统支支吾吾,愣是没将“我怎么可能会爱上陈一分”这么一句简单的话讲出口。 “还说没问题,”某人冷冷一笑:“都结巴成这样了。” 我急火攻心,竟让失控的神经末梢打通了:“还不是让你气的?”嘴巴一利索,我也不是吃素的:“你知道陈一分是个怎样的人吗?我活腻了,喜欢他?” “教授的儿子,”煽风点火的人不露神色的横来一眼:“再坏,又能坏到哪去?” “他不坏,他是基因突变。”我嘴巴一撇,姜北笙闷声一笑:“怎么个……突变法?” 我立刻摆出十根手指,一个一个弯着数过去:“游手好闲,吊儿郎当,不务正业,虚度年华,斗鸡走狗,无所事事,坑蒙拐骗,消极怠工,欺上瞒下……” 比起女人吃醋,男人的醋,都有着自相矛盾的一面。譬如姜北笙。前一刻还在抱怨我讲故事讲得太磨叽,害他身心倦怠,疲惫不堪;后一刻却对我喋喋不休式的诋毁陈一分其人其事的累述,听得津津有味。 最后还意犹未尽的笑了笑:“你既然知道这个男人一无是处,以后离他远点。” 蛤?!这句话怎么听着有点…… 我忸怩的望了望姜北笙,他坦然的笑了笑,眼光飞快的扫了一眼墙上的挂钟:“你明天去上班吗?” 我点点头,目光上移,同样朝着挂钟扫了一眼:十一点五十六。小脸立刻焉了下来。 “时间不早了,我长话短说。”姜北笙瞟了我一眼,语速明显加快许多:“陈欧今天特意跑来告诉你,他不是大领导的人,也不是莫经理的人,至于他是谁的人,他现在还不能说,却希望你信任他加入他的阵营,对吗?” 想到明天还要早起,我不得不心无旁骛的集中精神:“据我所知,企业内部的确不止大领导和莫经理两派人马。只是因为其他派系力量弱小,不足以与大领导或是莫经理相抗衡,才会一直被人忽略。现在想想,真是可怕。” “可怕什么?”姜北笙吃吃一笑:“就因为他威胁你?” “这还不够吗?”一想到今天下午陈一分那番开门见山的说辞,我又开始瑟瑟发抖了:“以朋友相待十二年的人,要求你给他做内应,遭你严词拒绝后,他立马卸去伪装,威胁你要是不同意,就端了你的饭碗。这么狠毒的恐吓,换做是你,你不害怕?”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这个问题没有很快得到姜北笙的回复,只见他表情微妙的停滞了片刻,片刻之后,才将嘴角那抹小甜蜜悄悄隐去,十分平静道:“如果片面去想,害怕是一种情理当中的表现方式。我只能说,陈欧对你的智商有所误解,他高估了你。” 我一怔,半晌才反应过来:“我是找你商量,不是求你一言不合就对我人身攻击,麻烦你直言不讳痛快点行吗?”眼尾吊起一抹不屑。 姜北笙垂眉浅笑:“你的同事张盛不是跟你说过吗?这是她最后的机会。”没有理会我的挖苦。 他不理会,我也大度的不再计较:“这是我另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方。”叹了口气:“从正常人的思维去考虑,最后的机会,不得应该选择胜券更大的那一方吗?可从目前的形势来看,陈一分的靠山肯定不如莫经理或大领导,她为什么还将赌注押在陈一分身上呢?难道是因为苏芯?”我灵光一闪:“对对对,肯定是这样。” “苏芯跟我一样,这是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城市。她会成为你们企业的客商,全靠莫佳牵桥搭线。莫佳跟谁亲近,是谁的人,我们都很清楚。你觉得有这个可能吗?”姜北笙一副被打败的神情,委婉的笑道。 也是,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那陈一分为什么会替苏芯传话?”虽然已经清楚这个可能是不存在的,但我不想被某人看扁,带着垂死挣扎的心理,不依不饶的问道。 “如果直接替苏芯传话的人是张盛,确实值得怀疑。但陈欧,还真不值得怀疑。”我不解的蹙了蹙眉,姜北笙挑起眼皮,神情寡淡的笑道:“你忘了,陈欧是司机。”语气无奈又祥和。 我拍了拍脑门,恍然大悟:“苏芯是贵客,出入陪同她的都是上层高官,唯一可以接触到的平民,只有司机。虽说陈一分不给小领导出车,但不代表他不给贵客出车。这么简单的道理,我竟一直没有想明白,哎,我这智商果然感人。”自嘲中,瞟了瞟姜北笙,委屈兮兮的认了命:“你想笑就笑吧。” 姜北笙果然不客气的笑了起来:“现在苏芯被排除了,你有另想到张盛选择陈欧的原因吗?” 我憋足劲想了半天,最后涨红着脸摇摇头:“小派系太多,一时半会我还真拿不准她是怎么想的。” “你还真是颗洋葱脑袋。”姜北笙将床单上的书好心收到枕头旁,摇头晃脑:“答案,你明明就碰触过。” 碰触过……答案…… 我纠结的将两道眉毛拧成一根绳:我怎么不记得有发生过这种事? (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八章 “还是没明白吗?” 姜北笙斜来一眼,凌晨清新的空气里,多一许困意。 我悻悻垂下头,有人的困意顿作五零四散:“国企不同于私企,不同国企之间的高层是可以互相调动的。基于这一点,再去看整个局势,你难道没有发觉陈一分手里现在也有一个势力可与你们企业两大派系抗衡的人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我一掌击在鞋盒盖上:“陈一分的老婆,余意。” “没错。”姜北笙露齿含笑,我回过神来,脸色黑得可与窗外的夜色相媲美:“这么一看,陈一分更不是个东西了。” “恰恰相反。”姜北笙当即泼了我一瓢冷水,我打了个寒颤,不领情的冷笑道:“这不是板上钉钉的事吗?你还替他开脱做什么?” “我不是替他开脱,我是怕你不识好人心,误入歧途。” “真是不可思议,他恐吓我,还成好人啦?” “这也只是我的猜测。”姜北笙迟疑了一下,才继续用平静的语气说道:“你不是说,之前他妻子余意送过你一套价值不菲的沙发吗?” “我当时就疑心余意跟张盛的关系,如果没有陈一分捣乱,”旧事重提,无异揭到自己被陈一分耍得团团转的痛处,恨得牙痒痒道:“我也不会像现在这么被动。混蛋!老早就在设计我,亏我还一直那么相信他。” “你被急,听我把话说完。”姜北笙的劝阻,丝毫没有灭火的意思,只透着就事论事的冷静,我自然没道理去迁怒他,只好怏怏闭上嘴。 “如果我是你,”我一安静,姜北笙才若有所思的重启话题:“我就会认为,在送沙发这件事上,余意跟陈欧是有分歧的。余意的态度很明显,旨在拉拢你;但陈欧的态度显然不是。不然,他不会冒着你可能不相信他,将事情捅出去,让他和余意多年心血付诸东流的凶险,坦白他和余意的背景、立场。所以,当时他误导你,实际上是想让你远离这场政治风暴。至于现在他又主动自曝身份目的,我觉得,是不是发生了或即将发生一件连他都无法掌控的事,让他不得不这么做?毕竟,他不是个热心青年,他是个可以将真实心性隐藏十多年,城府深到绝大多数人都要望尘莫及的诡秘之徒。” 深思细想,姜北笙的猜测合情又合理,但我已经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仍然不肯放下对陈一分的偏见与怀疑:“就算你的猜测是对的,那他也没必要恐吓我呀?直截了当的告诉我,他是他老婆的人不就结了?” “这大概就是一个男人的内疚吧。”姜北笙似乎很不情愿道出其中原委,顾虑重重眼神在我脸上偷窥得格外细致:“一直以为自己有能力让你避开这趟浑水,没想到,最后却因能力不足而失策。将这种失策归结于一个男人的内疚,也可;说它伤到了一个男人的自尊,也行。怎么看待,你决定。只是有一样,我希望你明白,真心拿对方当朋友看的人,才耻于替自己辩解太多。毕竟,一个对自己心怀恨意的朋友总是要比一个愿意体谅选择宽容自己的朋友,更好利用。” “到底是不是这么一回事,”撇见我怒气有消弭的态势,姜北笙不自然的停顿了一下,我提起眼皮,困惑的望了他一眼,他才模棱两可的笑道:“只要你明天找到陈欧,说你愿意助余意一臂之力,我想,他应该就会明白,你已经想通了整件事。不出意外的话,他一定会跟你道出他为什么主动自曝身份的原因。” “如果他什么都不说呢?” “那他就是一个货真价实的混蛋。” 也只能这样了,我愁眉苦脸的默认了姜北笙这个方案。 “没其他事要谈了吧?”姜北笙竖起两个手指在坚硬的书皮上敲了敲。 我呃了一声,抱着鞋盒跳下飘窗,走到一半又回头定定望着目光复杂的姜北笙:“还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家大表姐,也就是左岚,为什么说你跟我结婚是我使了阴谋诡计?” “这个嘛……”姜北笙目光一闪,闪出了蹊跷,我往前逼近一步:“这个嘛是几个意思?” “呃,”刚刚还运筹帷幄的人,顷刻间变得木讷拘谨起来:“你还记得当时在电影院你误导她你怀孕的事吗?” “可我当时就跟你解释清楚了。” “但我没有跟她解释。”姜北笙讷讷一笑:“正确的说法是,为了让她不阻扰我们两个结婚,我不但没有解释,还将这个误会更进一步了。” “譬如?” “譬如,我在明知被她跟踪的情况下,故意带你去医院妇产科检查,检查完,又特别明显的给你买了很多适宜怀疑的滋补品……” “所以,她口中的阴谋诡计就是我假孕骗婚?” 亏我当时还以为自己算计了他一把,闹了半天,我才是那个被算计的大傻瓜! “你也看到她对我的事有多上心,又有这么个病……” “行了行了,”我不吃这一套的摆摆手:“谁叫我技不如人,这个锅,我背。” “那真是辛苦你了。”姜北笙露出一丝狡黠的笑。 我气哄哄的转了身去,又飞快的转了回来,床上的男人跟着一惊一乍:“你反悔了?”试探道。 “最后一个问题。”我虎着一张脸,目光凶煞,只见姜北笙很愉快的吐了口气:“你说。” 冷饮店的老板娘,你之前认识她吗?” ……”姜北笙嘟囔了一下,认真的眼神不像是装的:“哦,你说那个女人。”一番深思后,他很明确的笑道:“不认识,怎么啦?” “她说她认识你,想约我去她店里聊聊你的事。”我死死盯住姜北笙,不放过他在听到这句话后的每一个表情。很遗憾,他并没有露出异常,像寻常人一样只是吃惊:“聊我?聊我什么?” “我怎么知道?”我找不到破绽,干脆迁怒于他:“本来约好中午见面,谁知道半路碰上了赵宇宁那个混蛋。这不还没来得及赴约吗?但你也先别嘚瑟,古语有云: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明天,呃,不对,应该说今天下班后,我再去就是。” “古怪的人事,还是弄清楚比较好。”姜北笙不以为意的笑笑:“我会跟左岚说,让她不要准备你的饭碗。另外,不管听到些什么,回来记得找我对质。因为我也很好奇,从一个陌生女人的嘴里,会听到一个怎样的自己?” “这份好奇,我也有。”我哼哼唧唧后,临到出门又吐出四个阴阳怪气的字:“拭目以待。” (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九章 如果我寿终正寝于七十岁,我可以大言不惭:过去的三十五年,我与很多人闹过别扭,很多人也与我别扭过;往后的三十五年,我必将继续与很多人继续闹别扭,很多人也必将跟我继续闹别扭。 我坚信这是毋庸置疑不会因个人意志而转移的。 基于这个事实,三级车阶,我别扭得像个行动不便的老人磨磨蹭蹭也就不稀奇了。 更何况,闹别扭的可不止我一个。 驾驶座上那个往日不是冲我挤眉弄眼就要咨牙俫嘴的泼皮陈一分,在瞟了我一眼后,脸上情绪突然饱满膨胀,直到讳莫如深的既视感跃然眼前,才有了停止发酵的迹象。 这就是成年人之间的别扭,不好意思闹上台面,却又不肯轻易饶过对方。 “伍姑娘,大清早发呆可不是件好事。” 就在我跟陈一分的无言对决即将走上人生巅峰时,有颗长势不那么茂盛的脑袋探出来揶揄道。 “莫不是昨晚太过投入?” 不知是谁冒出这句黄腔,只知道昏昏欲睡的早班车厢因为这句话有如一石激起千层浪般,顿是活色生香起来。醒了困的男人和女人,开始你一言我一句,越说越火辣,中途果不其然的跑进几个如火山爆发般活力充沛的露骨黄段子。 惹得一车人哄堂大笑。 我叹了口气,人人都有一个单纯的小时候,那时候的我们不仅不稀罕黄段子,还会轻巧的将讲得一口地道下流话的人认作地痞或流氓。等我们浸入社会,做人的格局被生活的多样性一而再再而三的撑出一个又一个广袤天地时,我们幸不辱命的成为了曾经被我们唾弃的地痞和流氓。 这是一种进步也是一种退化,我趴在车窗上,改变不了的人事,不如随波逐流。 这么一想,人就迷糊了过去。 等我从迷糊中醒来时,少儿不宜的黄话连余音都寻不到了,空荡荡的车厢里只有安静。 我揉了揉眼睛,人刚站起来,耳边响起一声闷哼:“醒啦?”这个声音,不用用眼去瞧也知道是谁。 “怎么?”我突然觉得安静的车厢,其实是一个很不错的谈话场地,便又一屁股坐了回去:“昨天恐吓得不够,今天还想继续加码?” “如果你的回答一意孤行,非要偏离预定轨道的话,我不介意加码。” 这个回答还真叫人寒心。 我头痛的看着一个人影从车头第一排座位上站出来,借着初升的太阳光,能够清楚辨认出这个男人的脸上露出了一份辛酸的无奈。 这个表情莫名戳到了我心里最柔软的部位。 我下意识的掏出手机,准备打个电话,已经近到眼前的男人闷闷说道:“我已经跟张盛打过电话了。放心,纪检部查岗的话,她知道怎么帮你应付。” “这么一看,拉帮结派的好处还真是不少。” 这通电话,我的确是要打给张盛,目的不言而喻,正是陈一分口中的那个说法。但谁都不喜欢被人捷足先登,便攥着手机挖苦道。 陈一分面色冷清,没有往日的反唇相讥,他心情很差的在我旁边坐下,两只眼睛忽上忽下。如果眼睛真是心灵的窗口,我敢打赌,他此刻的内心一定不会是面上所表露的风平浪静。 “你的回答是什么?”断断续续的沉默后,表里不一的男人将双手交叉,随意又让人觉得很刻意的放在膝盖上,我由此更加肯定他内心不但不平静,还很汹涌澎拜。 叶利民曾经有过这样的教导:情绪越是激动,越能接近这个人的本真。 从时机上来看,当下摊牌无疑是最合适的。 便深吸一口气,按照姜北笙的指导,将那番话一字不落的复述了一遍。 躁动的时间,突然之间,成了一个搞怪的孩子咻的一下就静止了。偌大的车厢,除了心跳仅剩下呼吸能代表生命存在的迹象。有那么一瞬,我甚至都觉得我能够看清眼前飞过的蚊子扇动翅膀时的节凑。 太静了。 “怎么不说话?”一刻钟后,我主动打破沉默。 陈一分哼哼笑了两声:“伍小柒,你跟我说实话,这是你自己看透的,还是找了世外高人指点迷津?” “这么说,”我倒吸一口凉气,心房狠狠一缩:“你老婆真有这个打算?她真要跟莫经理和大领导的人争高下?”。 “很奇怪吗?”我的疾呼,却换来了陈一分的轻松,只见他将两只紧绷的肩膀懈了压,等到彻底释放后,恐吓我的那个陈一分消失了,身旁这个人又是我熟悉的那个泼皮:“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翘起的嘴角上有一瞥余光讥笑着从眼眶中颠落到了我脸上。 我如梦初醒,先前的吃惊开始转化成激动。 这份激动,却不是因陈一分的回归,而是为姜北笙。 一个连陈一分、余意是谁都不知道的人,仅凭我的三言两语就将个中玄妙分析得头头是道,且还一语中的,我要是不激动激动,只怕我这颗心脏要疯狂至原地爆炸。 陈一分对我的智商果然是存有某些误解,他深信我激动是因余意的选择,对于高人不高人的事,根本不执著。也幸好他不执著,我才不费吹灰之力就蒙混过关了。 等到我平复心绪,神思清明后,被动变主动,追问陈一分为什么是理所当然。 只见身边的人将十根手指竖在膝盖上,飞快且盲乱的弹跳一通,这是他掩饰不安时惯使的法子:“还能为什么,不就是老生常谈的‘子承父业’?” “所以,这也是你老丈人的意思?”我总算聪明了一回。 陈一分的不安在此时突然消失了,他吟住一丝讥笑在唇间不放:“大概是吧。”口气凉薄:“毕竟这里是他的老根据地,有受过他恩惠的人,有他亲手布下的眼线,还有他那些风头不再却又渴望风光的嫡系部队。天时地利与人和,不选这里,岂不是白白将机会糟蹋了?” “难怪张盛会把最后的机会放在你手里。”我一时糊涂,动了目光短浅的念头:“余意的胜算竟然这么大……”故作沉吟后,十分市侩的笑了笑:“哎,陈一分,那等事成了,我能混个编制吗?” “如果失败了呢?”想都不想,陈一分就生气的瞪着我,怒气四溢:“你就没有想过,余意为什么不在他们自己单位争名夺利,却要舍近求远的将手伸到我们单位来?” 我有点看不明白了:“她不是你老婆吗?你问我?” 陈一分顿了顿,转而冷冷一笑:“你这么蠢还想让别人论功行赏?不被卖了就不错了。” “喂……” “余意的胜券是不小,”我刚要发飙,就被陈一分漠然打断:“但并不代表她就一定能成功。伍小柒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失败了呢?” 我一时语塞,这个还真没想过。 “余意选在这里争权,”陈一分和善的看过我一眼后,目光中升起一丝不屑:“是因为一旦失败,她可以全身而退继续回去做她的副总,真正会被人秋后算账的是我们这些替余意效过力却又没办法离开这里的可怜虫。”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自古都是如此。 道理人人都懂,能接受的不见得有几个。 我也不例外,一想到这就是败北后的结果,眼神便似被杆子撞得七零八落的桌球,恐惧,害怕。 陈一分斜视着我:“他们都有一己之私,承担后果是应该的,唯独你……”一个短暂的停歇让我听懂了话里的潜台词:“余意早就动了想要利用我的心思,对吧?”心生胆怯道:“当初那套沙发是给我的见面礼,没说错吧?” 陈一分纠结了一下:“伍小柒,不管你信不信,我从没想过要把你拉下水。” “我信。”苦笑一声,说出来的话却呈气若游丝的虚症:“不然,余意那天也不会挠坏你的脸。”我同样纠结了一下:“陈一分,看在我信你的份上,你就回答我一个问题,我真的不能退出吗?” 身边的人闭了闭眼,叹息比哀鸣还忧伤:“不能。” 我想也是。 “那你再回答我一个问题,”沮丧中我几乎是哭丧着脸悲戚的问道:“送沙发那次你是阻止的,现在为什么又改变主意将我拉下水?我有这么重要吗?” 陈一分深深的深深的望了我一眼:“伍小柒,这是两个问题。”很认真的回答道。 我嘴一抖,卧槽,现在是计较一个两个的时候吗?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章 “不逗你了,”陈一分低头看了看表,原本充满不屑、冷漠的眸子,随之锋芒一收,柔和一如躁动的蹉跎岁月在时间长河中沉淀,最后蜕变出中年人独有的老成:“以张盛的能耐,最多可以替你打两个小时的掩护,现在是九点多,我们还有半个钟头。” “在此之前,你是不是应该先回答我的问题。”基于失败的代价有点难以承受,我对加盟一事,变得兴趣索然:“更何况,我还没有答应与你蛇鼠一窝,为非作歹。” “还真是不开窍,”陈一分一边打趣,一边放手从裤袋里摸出一包烟:“没错,你很重要。”掏完了烟又开始掏打火机:“所以,不管你愿不愿,接下来的日子,都要委屈你跟我一起为非作歹。” 说完,手指熟练的拨动了一下,外形似火柴盒的银白色打火机便发出啪的一声脆响,一簇烈焰在空气中爆裂的燃烧着,很快,一根烟头压了上去。随着袅袅青烟升起,打火机啪的一声,烈焰消失了,只留下忽明忽暗的烟头在汽油味飘荡的车厢内闪耀。 没过多久,烟草被尽情焚烧后的刺鼻味,像不胫而走的消息,开始在密闭的空间里弥漫四散。 我反感至极,忍不住咳嗽了一下:“重不重要,应该不是口头说说算吧。你要是没诚意,就别祸害我。” “怎么会?”陈一分娴熟的移开叼在嘴里的烟,下垂的眼帘略有沉思:“臭鲑鱼早退的事,你知道了吧?” 何止是知道那么简单? 我不自觉的裂开半边嘴角,半是讥讽半是心酸道:“她堵在统计部的楼道里指桑骂槐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要说如今还有谁不知道这个事,那一定是见鬼了。” “呵呵……” 不安的氛围里,陈一分笑到全身上下都在颤抖,夹在两根手指间的烟跟着一抖,烟头前长约指甲的苍白色烟灰在这一抖中,演绎了什么叫灰飞烟灭。 我对这个笑并不买账,烦躁不安,情随事迁:“有什么好笑的?要是让我查出到底是哪个乌龟王八蛋嫁祸我,我一定让他好看!” 放最狠的话,过最窝囊的日子,无能为力的成年人除了这种廉价的发泄方式外,似乎已找不到别的更好的出路。 我深知这一点,所以,发泄完,我仍然还是那个无能为力的成年人,无能为力的抱怨自己运气不佳:“那三天我明明病休在家,怎么还能扯到我头上来?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我算是见识了。” “如果你真的如此记恨这件事,那你就更要跟我蛇鼠一窝。”陈一分眯了眯眼,诱惑道。 我心头一惊:“你知道是谁在陷害我?” “你觉得是陷害,做这件事的人可不这么认为。”陈一分又吸了一嘴烟,眯起的眼睛里射出一抹精光,我心头的惊慌被他这副了然于胸的样子搅得杂乱无章,险些着了他的道,幸好我及时清醒:“或许事情的真相正是你知道的那个事实,但臭鲑鱼被强行早退是真,从此以后,每月少了几千块钱也是真,这样的惩罚对臭鲑鱼来说,远比我背口黑锅要惨痛许多倍。从你的口气里,我也听出来了,这不是一件简单的嫁祸行为。既然不简单,那设下这个局的人自然也不会简单。臭鲑鱼工作了一辈子,我们可以嘲笑她业务不精,但绝对没有资格笑话她眼睛不精。我相信,凭她的道行,你陈一分能看透的事,她一定也能看透。看透不说,还让我背锅……”我心头一亮,一盏明灯在心田哗啦一下就被点燃了:“是仙女干的,呃,不对不对,准确的说应该是大领导的人。对不对,陈一分?” 陈一分的吃惊让我兴奋到摩拳擦掌:“这就能够解释,为什么老干办那些吃干饭的不敢出面制止臭鲑鱼骂街。这也能解释,为什么张盛三言两语就可以打发臭鲑鱼。一切都能解释通了,可……”我舌头一结,又有点想不通,啧啧两声,整个人都困惑起来:“我跟臭鲑鱼的同事关系,虽说不上亲厚,但一直以来也相安无事,没发生过私下勾心斗角的屁事,可她为什么独独将这口窝囊气发到我身上?” 在我聒噪的这十来分钟里,陈一分除了吃过一惊外,余下的表现都是在安静聆听,安静抽烟。 现在我结束聒噪,他也选择结束安静。 被吸得所剩无几的烟蒂,在两根指尖略微泛黄的手指间划下一道不太优雅的弧线,最后落到了车厢的地板上。没有任何预兆,一只被刷得油光发亮的黑色皮鞋上前一脚,给了这小小烟蒂一记灭顶之灾。 我烟波流动,刚行完凶的男人却两手空闲自在的拍了拍:“你说得没错,臭鲑鱼的事属于他们自导自演。”悠悠然笑道:“至于你想不通的那个问题,我不认为很重要,我觉得重要的是,你应该问他们为什么要自导自演?” “呃,”我两眼望了望车顶:“不会是为了我吧?”胡乱猜测道。谁知,陈一分竟点了点头。我不敢相信的将两颗眼珠子瞪得大大的:“真的假的?” “真的。”陈一分又点了点:“统计部的罗部长前天晚上在家突发心脏病,当天晚上就住进了重症监护室,直到昨天下午才勉强转入普通病房。病情虽说是稳定了,但领导们还是一致决定,于本月内重新任命一名新的统计部长。” 人情淡薄的世界,谁会跟你谈女儿长情? 我沉默了几秒。 陈一分的声音继续缥缈的传来:“眼下,莫经理招商引资有功,风头一时无两,他想趁胜追击将自己人推上统计部部长的位子,是为了更进一步;大领导的人暂处劣势,想要摆脱这种现状,鼓舞士气,自然也要寸土必争,更何况这还是个中层负责人的位子。” 培植势利,稳固地位,这些道理与手段我一听便知,但…… “这跟臭鲑鱼提前退休有什么关系?” 陈一分嘴巴重重嘬了一下,解释的话如潺潺流水,不动声色的道来:“中层负责人的任命除了高层指定外,前任提携也很常见。罗部长在知晓高层的意思后,主动提议,希望由张盛接任他的工作。理由是,张盛对这个部门的工作很熟悉,部门的老同志对她评价高,愿意配合她。再有就是,统计部进了新人,张盛完全可以心无旁骛的做她的统计部长……” “呃,你等等,”我的眼神从迷茫逐渐步入清明:“罗部长所指的新……” “没错,就是你。”陈一分啪的一下将第二根烟点燃,话说得跟他吐出的烟雾一般轻飘飘的。 我闷头一笑:“我不会就是被这个原因……” “可不就是这个原因吗?”陈一分弹出一指烟灰,我傻了眼,他笑了笑:“罗部长这个提议出来后,你们仙女马上跟领导反映,说你只是借调,并非统计部的人。在这个问题上,莫经理跟是一丘之貉。罗部长便再提议,将借变调。” 我鬼使神差的傻笑一声:“真的?” “当然是真的。”陈一分猛吸几口烟,眼睛被青雾迷离得有了重影:“不然,大领导的人怎会当机立断,设局让臭鲑鱼提前退休?” “蛤?!” “被蛤了,”陈一分吹了口气,厚厚的青雾顿是四下逃窜:“凡事皆有两面性,对当事人来说,是提前退休;可对部门而言,却是人手空缺。”等到青雾彻底消失,他的眼睛又恢复了黑白分明的模样,语气仍是不屑:“臭鲑鱼出事当天,仙女人手不足的报告就送到了莫经理手上,莫经理也不含糊,转手就交给了董事办。”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人与人之间,还真是一场罪孽重生的际遇。 “他们想要让我滚出统计部,这个意思我听明白了,所以,接下来是不是该说说你们让我留下来的办法?” 我攒了一身劲,才让自己若无其事的讲出这番话。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一章 “是有个计划……” 陈一分的欲言又止,第三根烟就是在这个时候被点燃的,无独有偶,行政部的小李好死不死也在这个时候冒了出来。 “伍姐,陈哥你们都在就好了,”三十不到的小李,是个细皮嫩肉胆小怕事的单瘦型男人,这前半句话,他是站在车窗外说的,后半句话,一直等到他气喘吁吁又脸色泛白的冲上车厢才继续:“伍姐,陈哥,张姐从楼梯上摔下来了,痛得要命,她让我来这找你们,说是让你们送她去医院。” 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这个张姐到底是行政部的张姐,还是统计部的张姐,或是财务部的张姐。呃,我记得保洁处好像还有一个张姐。 总之,那一刻,我脑子里想的是,姓张的姐可真不少。 但陈一分显然是一听就明白的类型,脸色唰的一下,从老烟枪的惬意变成惊闻噩耗后的悲恸。 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大概是因为,从他听完站起冲下车,他都没有发觉,他那根才抽两口的烟掉在车座的皮垫上。一个指头般大小的窟窿吓得我赶紧将烟头拾起,一把掐灭。 陈一分跑得没影时,我刚下了车,我后面跟着一个貌似筋疲力尽的小李。 “你说的张姐,”我边走边回头:“不会是统计部的张盛吧?” “可不就是她,”小李擦了一把汗,疲倦不减道:“崴了脚,直接从三楼楼梯上摔到了二楼楼梯间。” “那岂不是摔得很严重?”我当下便加快脚步,快走变小跑:“谁发现的?怎么不打120?”语气三分担忧三分着急三分怀疑还有一分慌乱。 “没人发现,张姐自己给我打的电话,我说我马上过去看看,却被她制止了。她说她稍微活动也稍微检查了一下,没断骨头没破皮,脑子正常,就是起不来,让我到陈哥的班车上来找你们。” 讲完这个来龙去脉后,小李又开始气喘吁吁了。 一个男人体虚成这样,难怪总被老婆欺负,我很可怜的斜了他一眼。 “这么说,你根本没去现场,换句话来说,你其实并不清楚张姐到底有没有从楼梯上摔下来,对吧?” 我猛地站住,语气中的怀疑从三分秒变为八分。 小李毫无城府的嗯了一声:“今天又不是四月一号愚人节,更何况,我跟张姐打交道也打了三四年,从我对她的了解来看,她可不是个会开这种玩笑的人。” 如果这件事,发生在一个星期前,我必定也会如小李这般对张盛不怀疑半分。 现在嘛,我哼了一声,信她才怪。 “怎么,你不信?” 迟缓中小李犀利的望了我一眼。这一眼令我情不自禁的打了个激灵,如果张盛意外的从楼梯上摔下来,正是陈一分计划中的一部分,那么,从确保万无一失的角度去安排,这个中间跑腿传话的角色,必是自己人。 这样,似乎就能更好的解释,为什么张盛的求救电话没有直接打给我或陈一分? 小样,露出这么大一只马脚,还想来测试我的忠诚度,真当我傻呀? “你说呢?”我故意笑成一幅奸佞小人样,小李的目光看似随意,实则总有几缕余光在我脸上摸索:“我说……”他抬起一只手又将额角的汗擦了擦,就是一把汗的功夫,原本憨憨认怂的一个人气息神态大变,裂开的嘴角下绽放出一抹随时想要引人误入歧途的坏笑,我不由得吃了一惊,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小李吗? “我说,她是想多了。” 这话听着很玄呀。 我揉了揉太阳穴:“你跟张盛……” 有时候,话说一半比话说全部更能表达出这句话想要表达的真实意思。我眼下的欲言又止,遵循的便是这个套路。 小李不负众望,很懂套路的歪了歪嘴:“张姐一直把我当弟弟看,我也礼尚往来的当她是姐姐,我知道张姐在单位是出了名的性格古怪,爱独来独往,我这么说,你可能有点不信。” 我又不傻,我为什么不信? “但张姐对我还真是没话说。”小李的再三强调,让我对他的身份确信无疑,正想问问他,陈一分还没来得及说的计划内容到底是什么,就听小李又道:“伍姐,你也听到风声了吧?” “呃,你指的风声?”我右脚往前一步,左脚跟上,人就往办公楼的方向走,小李跟在旁边亦步亦趋,眼神中流露出的狡黠让他像极了一个经验老道的猎人:“现在都传遍了,你别告诉我,你还不知道这事?” 我呃了一声:“知道是知道,但知道得不够详尽,也就不敢乱说。” “伍姐,我就说你是个聪明通透的人,不会不知道胳臂拧不过大腿的道理。”我不过是随便谦虚了一下,这小李怎么比我还大言不惭:“但我看张姐在这个事上好像有点糊涂。她是姐姐,我是弟弟,我实在是不忍心看她一腔热血全抛洒在没有希望的事情上。” 唉,等等,他这话怎么越来越邪门? “我听说,统计部部长的位子,莫经理和崔总都有中意的人推荐。罗部长虽说也是一块硬骨头,在董事会上说得起话,但他毕竟是一个即将退休的老干部,说得起话,不代表有能力护她周全。退一万步讲,老总们念在旧情,最后同意罗部长的提议,将张姐提上去,那往后呢?”小李的左手手背在右手手心上持续不断的敲打着:“往后的日子可还长着呢,万一有人故意在背后挑事,谁来帮她说话?位子这个东西,可不是长在屁股上的,它能让你坐上去,也能把你踢下去。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伍姐?” “是……是这个道理。”我虚虚一笑,这小子不是陈一分的人,卧槽,我差点就自报家门露馅了。 好险,拍了拍胸脯。 “所以我说张姐就是想多了。”小李没有放过我的一举一动:“伍姐,你可不能跟张姐犯一样的毛病。”威逼利诱开始了。 我头皮一紧,明明是个艳阳天,怎么会浑身战栗? 真他妈见鬼了! “你想说什么就说吧。我不是很聪明的人,听不懂拐弯抹角的话。” 我傻笑着问,心里却在嘀咕,这家伙到底是谁的人?故意支开陈一分留下我,是想策反我还是套路我? “嘿嘿,”小李眼神越来越深邃,沉沉浮浮略显寒光:“有人让我给你传个话,希望你别忘了,你是大办公室的人,千万别被人误导,放着康庄大道不走,偏走歧路。”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二章 芸豆告诉过我,人生没有任何事值得被确定。手机端 我想也是。 与小李不欢而散后,我心情忧郁的往统计部走。刚到二楼楼梯口,就见毛毛虫蹲在地上找什么。虽然看不清她的脸,但从她背对我的呼吸中,也不难看出她找东西找得十分着急。连我从她身边走过,她都没有察觉。 这要是放在以往,我巴不得她跟我形同陌路,可今天,我多了点心思,毕竟,张盛可是从三楼楼梯上摔下二楼楼梯口。她这个样子,怎么能不叫人心生怀疑? “找什么呢?”我两步跨到她身后,弯腰凑前问道。 不出所料,我的凭空出现,让她狠狠吃了一惊。尤其是她那两颗圆乎乎的眼珠子,见到我,比撞进虎口的兔子还绝望。 “伍……伍姐,你……你怎么会在这?” 她越是这样磕磕绊绊,我的疑心越是深重。 “盛姐脚了崴,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了下来,吩咐我去对面小药房给她买了瓶跌打药。”我尽量将话说得面面俱到又合情合理:“这不刚回来吗?”说着,故意将挎包轻拍了两下,好像这圆鼓鼓的包里真有一瓶跌打药。 “你呢?”替自己滴水不漏的周全后,我将矛头指回到毛毛虫身上:“是丢了什么东西吗?瞧把你急的。” “没……没丢什么……” 我有种预感,毛毛虫此刻的情绪是不正常的,说得更准确点,在我没有出现的时候,她已经在崩溃的边缘苦苦挣扎。我的出现于她而言,作用几乎可与压死骆驼的倒数第二根稻草同等。我相信,只要我再跟她斡旋两个回合,最后那根稻草终将会出现。 可我万万没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跑来坏我事的竟然是陈一分。 “伍小柒,”毛毛虫哆哆嗦嗦,欲说不说时,三楼楼梯口闪现一道黑影,冲着我不客气的大声囔囔:“你怎么到现在才回来?药买了吗?买了就赶紧上来,张盛的脚踝骨肿得不轻,急着要。” 你大爷的,偷听别人讲话,你还有理了?更何况,这一跤不是你们算计好的吗?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伍……伍姐,”陈一分的不苟言笑,没有吓到我,却将毛毛虫吓得一脸惨白,她犹犹豫豫的从地上站起来,两只手拘谨得指节僵硬,哆嗦的嘴角结结巴巴的说着:“我……我有事,先……先走了……” “你不是掉东西了吗?”上钩的鱼,岂有让它再逃跑的道理,我半个身子往毛毛虫想要离开的方向一靠,正好将她拦在胸前,为了防止她出其不意的开溜,我又特意伸出一只手,很牢固的搭在她一边肩膀上,和颜悦色的哄着她:“楼梯间人来人往的,要是你丢的东西很重要,还是尽快找出来好,否则,让人捡了去,可就真不好找回来了。” “谢谢伍姐的好心提醒,但我还是决定不找了”。 毛毛虫的头似一兜熟到透顶的麦子,沉甸甸的垂到了胸口上,她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嘴巴虽然利索了,话也讲得不寒碜,可我还是能从手心下那只肩膀的微微颤抖中,感受到这个女人的恐惧与不安,不但没有适可而止的倾向,反有变本加厉的迹象。看来,我的猜测没有错,她掉的东西极有可能与张盛的摔倒有关。 “什么东西,说出来,我帮你找。”作势将袖子一撸,一副不找到不罢休的气势,惹得楼梯上黑脸冷眉的男人怒不可遏:“伍小柒,上来。” 毛毛虫的肩膀狠狠抖了一下,身子紧缩着往后退了一步,头低得更卑微了:“伍姐,张姐的脚踝比较重要,你还是先跟陈哥上去吧。”我撇了撇嘴,搭在她肩膀上的手仍然没有挪开,毛毛虫很快便意识到了,勾着头又嗫嗫道:“我其实就掉了个耳钉,那钉子既不是铂金也不是黄金的,是个不值钱的纯银玩意。况且,我对这副耳钉也没有多喜欢。不找了不找了,我还有事。” 毛毛虫涩涩的望了我一眼:“呃,伍姐,你的手……”指了指她的肩膀道。 上钩的鱼,还是跑了。 我不但把手收了回来,还给她让出一条道。 她头也不回的跑了。 “陈一分,你是不是傻呀?”我蹭蹭的跑上三楼,左右看了看,楼道空无一人,才贴近他的左耳,火冒三丈的质疑道:“你没看出她有问题?” “只要不瞎,都看得出。”陈一分的黑脸有了解冻的迹象,手却很粗暴的推了我一把:“快跟我进来,有事跟你说。” 我一门心思全在毛毛虫身上,自是无瑕防备身边的人出手,两腿一踉跄,差点步了张盛的后尘,顿是心惊胆落:“你想把我也推下去吗?” “你在胡说什么?”陈一分心烦意乱的皱起眉头:“有事去办公室说,别在这里瞎囔囔,隔墙有耳你不知道吗?走吧,张盛还在等我们。” “呦,这不是陈哥吗?”就在我跟陈一分僵持不下时,一个人从斜对面的办公室快速走了出来,我记得那是财务部张姐的办公室。 “陈哥,得空不?”那人一路走一路问,等他走到我们跟前时,一口大黄牙离闪瞎我的双眼仅一步之遥:“呦,你们在谈事?”生得不太光明磊落的目光饶有兴趣的在我身上打量着:“这位是……”装模作样的停顿了一下,陈一分将眼皮子恹恹的抬了一下,就十分不爽的冲大黄牙鄙夷道:“单位同事,今年刚结婚,别乱瞄。” “呦,陈哥,这玩笑可开不得。” 我一直以为卑躬屈膝的人都有着一张不够诚恳的脸,所以,当大黄牙很诚恳的卑躬屈膝讨好时,我不惊讶是不可能的。他尽情展露出他金灿灿的大黄牙,眼睛果然不再往我身上瞄。 “你还会有开不得的玩笑?”所有得寸进尺的人都有着这样一种天性,你越是谦卑退让,他越是横行无忌。好比此刻的陈一分,寒光一顿,半点面子都不给对方留:“你当你做的那些事,我真不知道?” “别别别……”大黄牙巴结讨好的举起双手:“我错了我错了,我还有事,先走,先走。” 莫名其妙的人,莫名其妙的话,无不在暗示这就是个身不正很怕影子斜的孬主。 我斜着陈一分,刚想借此挖苦几句,却被他一把拽住,疾风似的回到了统计部。 只一眼,我就看出张盛的痛苦不是装的。 “陈一分,我虽不清楚你的计划是什么,但为了计划,伤害自己的伙伴,你这样的做法,比仙女设计让臭鲑鱼提前退休更可耻。我,我不干了。” “伍小柒,”张盛的脸在豆大的汗珠子里痛到变形:“你误会陈欧了,我是被人设计的。” 第一百五十三章 不设计别人的职场精英不是一只好菜鸟。 从张盛不肯多谈的闪烁其词中,以及陈一分点到为止的嘱咐里,离弱智尚且还有一大段距离的我立刻反应过来:“设计张盛的人,你们两个是不是知道点什么?譬如,这个人是谁,叫什么?” 两道有脾气的眼风带着我的视线,在办公室左右扫了扫。 站在我左手方向的男人,我早就发现他有一副不肥不瘦刚刚好的身板。此刻,这副好身板正被它的主人,不是很精准的分割成两半。更形象一点的描叙,这个男人正背靠门框站立,半边身体在屋里半边在屋外。 我瞧得很仔细,屋里的那只手,呈自然下垂状态;屋外的那只,则宛若唱戏的女子般,翘着妩媚的兰花指,仅用拇指与食指很矫情的夹住一根点燃后便没吸过的烟。如果我没有糊涂到老眼昏花的地步,我就可以很负责的说,陈一分的两只眼睛,关注屋外走道的时间比直视屋内两个女人的时间绝对多了三倍有足。 心不在焉至这种程度,我自然不会傻到让他来解疑释惑。目光一转,便转到了张盛脸上。 这个拒绝别人帮忙,咬着牙自己替自己包扎完的女人,额头的虚汗虽仍在一个劲的往外冒,但我还是觉得,眼前的她,面上那份痛苦,逼真到反而不像是真的。 不是真的,必是假的,若是假,便是装的。 装……的…… 我被我脑子里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吓到了。 张盛敏锐过人,若有所思的眸子迅速一扯,两片刚才看上去还很平静的眸光,立刻似被石子恶意搅动的湖面一般,荡出一层又一层的阴影。 令人更加不敢深思。 “伍小柒,”叫我名字的同时,她轻轻舒了口气,没有经过深思熟虑的话,语速比平时慢了半拍:“这个问题,你是诚心想问还是明知故问?” “诚心想问又如何?明知故问又如何?” 我隐隐约约意识到了什么,脱口问道。 “诚心想问证明你这颗脑袋有问题,明知故问证明你这个人有问题。” 张盛脸上的笑,与体虚身弱的病人如出一辙。 “呃,原来真不是我多心,自我进来开始,空气里游荡的这份尴尬果然是戒备与顾虑。”我一边感慨自己命运不济,一边用两根手指在眉心处的鼻梁上狠命掐了掐:“张盛,你可以怀疑我。” 陈一分嘴唇紧闭的瞟来一眼,张盛眼里闪过一抹牛刀小试的惬意:“你继续说,要不要怀疑,我自有考量。” 彻,还上杆子当真啦? “别跟我趾高气扬的,弄得好像是我求你们让我加入的一样。” 我冷哼了一声,心里却奇道,这个女人怎么说变脸就变脸? “别搞错了,今天我会坐在这里,是陈一分求我的。所以,别跟我提心志坚不坚的问题,我不坚!” 一口冷气道出,气氛紧张得令人愤懑。尤其是张盛,我的余光扫过去时,她的五官已经气到模糊。 “俗话说得好,强扭的瓜不甜,强要的人不忠。”我故意冲陈一分挑了挑眉,他摇头晃脑的无奈让我得意不少:“张盛姐,与其日后天天担惊受怕我会出卖你们,不如就当今天什么事都没有,过了今天,你在你的统计部,我回我的大办公室,从此你我各不相干。省得你疑神疑鬼的浑身不痛快。” “陈一分,这就是你保证的成熟?”气到深处换来一声揪心揪肺的长叹,张盛提拉眼尾,两道恨恨的目光,直楞楞的戳在门口那个突然埋头吞云吐雾的男人身上:“我早就跟你说过,伍小柒这性格不适合做这些事。你自己看看吧,不过三言两语就将她打回了原形。” 蛤?! 这,这是…… 我左右望了望,脑子跟晕车时一样,乱糟糟又乱哄哄的。 “我问你,”张盛恨恨的目光似一柄大刀般,从陈一分的脖子上,明晃晃的架在了我的脖子上,我打了个寒噤,不敢吱声,张盛换了个坐姿,才继续张口问道:“我让行政部小李跑去找你跟陈一分来帮忙,你为什么迟迟不来?” “我就是觉得有点蹊跷,”在张盛的高压态势下,我开始唯唯诺诺:“正常情况下,一个人要是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下去,在自身能拨打电话的前提下,不都应该先打120吗?怎么可能绕这么大一圈……” “这么蹊跷的事,”我逻辑思维满分的解释,并没有浇灭张盛的心头火,反有火上浇油的嫌疑:“陈欧会不知道吗?小李会不知道吗?”她怒气冲冲的打断我道。 我迟疑了一下:“你若要这么说,确实显得我多事了些。” “你……”张盛气到脸抽筋般,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陈一分咳嗽了一下,张盛的脸一秒恢复本色,眼睛是眼睛,鼻子又是鼻子,手法精湛简直不亚于川蜀地带的民间绝活——变脸。 陈一分摸了摸鼻子,谆谆教诲道:“我站在这里的目的,是替你们俩个放哨。我若发现异常给你们暗示,不管你们在干什么,心情如何,情绪如何,都应该像张盛刚才那样,恢复平常态。这是最起码的伪装。” “伪装是对你个人的要求,”张盛将话接过来,冷冷盯着我道:“对于一个团体内部而言,伙伴的信号是命令,漠视伙伴的信号,等于……” “张盛,”陈一分突然叫住她,摇了摇头:“这些以后慢慢再说,先把重点说了吧。” 张盛目光一沉,嘴上旋开一朵冷笑之花,我又有点看不懂了:“你们能不能少打点哑谜?” “小李跟你说了什么?”张盛瞥了一眼,重点说来就来:“你们单独呆在一起的时间,细算下来,说不了百八十句话,二三十句还是很充裕的。” 我一顿,要不要如实汇报? 这要是如实汇报了,我跟小李背后那位可就真是敌对,回不了头。 其实,沉下心来想一想,小李说得很对,张盛有命坐上部长的位子,未必有这个运气坐稳。 “怎么?很为难?”张盛挑了挑眉。我咬了咬下嘴唇,眼一闭,一字不漏全说了出来。 “我现在跟你们真成一根绳上的蚂蚱,脱不了干系了。” 最后,我无不心酸说道。 张盛哼哼两下:“算你聪明,不然,今天把我推下楼梯的黑手,就是你。” 蛤?! “什……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张盛将她那只包扎得严严实实的脚在地板上跺了跺:“小李是我们的人。” 第一百五十四章 那些年,在我们一起追过的谍战剧里,无论正义与邪恶上演着怎样惊险刺激的局中局或是在间谍与反间谍中挑拨离间,阅剧无数的我们,都只会一边剥着油脂分泌浓厚的瓜子,一边口吐兰花的讨伐编剧是个重度脑残的傻逼。手机端 否则,他为什么要将套路、情节设计得几十年如一日的乏善可陈? 直到今天这个事发生,我才深刻的认识到:失去上帝视角的我,才是货真价实的脑残傻逼。 说白了,这一上午如过山车般跌宕起伏的前因后果,不过是陈一分和张盛对一个新进人员的入伙考验。 简单来陈述就是:张盛从三楼滚到二楼的意外,是他们三人杜撰策划的情景剧,我是第四个也是最后一个知道张盛假摔的人,至于明天被传得风生水起的崴脚事件,则是从我和毛毛虫在楼梯间的谈话中不胫而走的,这也是陈一分当时为什么急着让我离开。 由此可见,毛毛虫蹲在二楼楼梯间的行迹不但不可疑,还极有可能真是在找掉了的耳钉。 吃完晚饭,坐在左岚家的客厅里,我一边吃着饭后水果,一边滔滔不绝的从始讲到末。 “这一天的惊心动魄,比我过去三十五年所担的惊受的怕都要惨痛。”最后,我以夸张式的结尾与这段过往做了一个最彻底的了断。 但我的煞费苦心,并没有达到博人眼球的效果。尤其是左岚。今晚的她安静得有点可怕,连看姜北笙的眼神,都在无精打采与萎靡不振之间徘徊。 此刻,她脱了鞋子,窝在沙发里,尖尖的下巴抵在两个紧靠的膝盖上,双手则将膝盖以下的小腿团团保住,长至腰间,外形与海藻无异的头发此刻正随意又乖巧的披在脑后,脑门上的不安,像一只尾灯忽明忽暗的萤火虫,微弱,却又让人无法忽略。 “左岚,是不是累了?” 姜北笙放下手里的杯子,轻轻问道。 失魂落魄的女人可怜兮兮的摇摇头,我张了张嘴,想要再说点什么,姜北笙制止的眼神已经兵临城下,我不得不将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眉间的失落比我预想的要严重许多。 “累了就该去休息。” 姜北笙说着,便起身从对面深蓝色的单人沙发上站起来,越过我时,右手在我失落的额头上轻轻揉了揉,掌心温度的火候控制得刚刚好,治我的失落,可称得上药到病除。 “今天的药吃了吗?”手从我的额头离开后,又落在左岚不安的肩膀上:“你也不是小孩子了,慕言不在家就赌气不吃药的习惯,可不好。” 这么一说,我才意识到,往常的四人餐桌少了一人。 “我想等慕言回来再吃。”左岚将头从膝盖上缓缓抬起,眼中已是迷雾萦绕。 “可慕言并不希望看到一个不懂得按时吃药的左岚。”像哄孩子一样,姜北笙柔声细气的说着:“要不这样,你去卧室给慕言打个电话,问问慕言是希望你现在吃,还是等他回来看着你吃,好吗?” “那你不准走。” “我跟小柒都不会走,”姜北笙转身从茶几上将左岚的手机拿起,递到手机主人眼前:“我们在客厅等你,去吧。” 左岚眼睛里的迷雾这才有了收敛之色,接过手机,行动稍加迟缓,且还一步三回头,看得我疑惑丛生。 “没吓到你吧?”等左岚千般艰难万般不舍的走进卧室后,姜北笙选择在左岚坐过的地方坐下,坐下来的第一句话就是打探我目睹这一切后的感受。 我摇摇头,又点点头:“你上次说左岚……” “嘘~”姜北笙竖起一根手指,眼睛冲着卧室的方向很警觉的瞟了一眼,我下意识的用手捂住嘴,背后说人本就不是什么光彩事,坐在别人家里论别人的长短,这岂止是不光彩,简直是人品道德的丧失。 “对不起。”半晌之后,我才放下手,悻悻道歉:“一时情急,万望谅解。” 姜北笙露出一个不太感兴趣的笑容:“别多心,我没怪你。” 这话听着,怎么老感觉有点不对劲? “真是没想到,”就在我揪着眉头思考到底是哪不对经时,姜北笙笑着将我的思绪打断了:“你会主动跟我谈你工作上的人和事。” “呃,”我也跟着笑了笑,只是我的笑里多了一些不好意思:“我,我其实是有自己的盘算。” “因为昨晚我替你做的分析是对的,所以我在你心里留下了一个聪明人的印象,让你觉得还有利用的价值?” “即算我这个蠢人有利用聪明人的想法,那也得聪明人愿意被我利用,否则,我拿什么去利用?”姜北笙的话引起了我周身不适:“曾经以为可以坦诚相待的朋友,到头来却是个扮猪吃老虎的狠角色,面对这么大的变故,我还真没办法像表面装的那样若无其事。说出来不怕你笑话,失去陈一分这个纯粹的朋友,我心里还真有点空落落的,一夕之间,好像谁都不值得再去信赖。可又十分渴望去信赖一个人。你这么聪明,仅凭我几句话就能看透两个人,我就是想将自己的真情实感瞒下,只怕也瞒不住有心的你。既然能力不足满不住你,何不顺其自然,试着去信赖?” 听完我这番话,姜北笙的眼神,有过一瞬间,失去定力般的摇曳了几下。但很快,就被一抹复杂到令人心疼的眼神取而代之:“信赖不敢当,你能信任我,我就很知足了。”语气中飘荡着淡淡的忧愁。 什么不敢当,还不是怕我假戏真做缠着你? 我哼了一下,不想再继续这个悲伤的话题,只好又说回白天那件事:“现在想想,被欲望支配的人,还真是恐怖,说他们是魔鬼都不为过。” “还在想着张盛最后说的那句话?” 什么是聪明人?就是懂得从善如流。 看看姜北笙既不纠结前话未说完又不介意后话问突兀的态度,便是从善如流的最佳典范。 我不知欣慰还是心酸的笑了笑:“做事留有后手,本也无可厚非,但如果这个后手是以陷害一个无辜的人为代价……” “你以为张盛跟陈一分在得知你无心入伙后,诬陷你把她从楼梯上推下,这是枉顾情分,要置你于死地?”姜北笙突然正色道。 我咋了咋:“难道不是吗?” 第一百五十五章 “当然不是。手机端” 闪耀在姜北笙眼中的那抹坚定,以及从他嘴里吐出的这几个铿锵有力的字,让我一时之间变得有点拿不准究竟是保持疑心不动摇,还是放下芥蒂与陈一分和张盛做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怎么?”对我迟迟不肯表态的心里,姜北笙可谓是了若指掌,只见他正了正脸,坚定的目光便似一柄精芒铸造的长剑,直逼我眼前:“你不相信?”问得不留一丝余地。 我想了想,很认真道:“让我相信总得有个说法吧?” “那你当时为什么不直接问她?” 说完,姜北笙指了指放在茶几对角上的花瓷杯,我很自然的斜弯过身子,顺手便将杯子给他递了过去,他接杯子的举动比我还自然。 就是这一来二去的自然,让我突然想到了菜菜子与憨豆先生的日常,心田脑海升温起一种老夫老妻的错觉。 知道是错觉,却还傻乎乎的姑息这种感觉一错再错,必将成为每一个受爱情蛊惑到不可自拔的女人,都要经历的一场黯殇。 我不想否认,我就是其中一个。 “姜北笙,苏芯……没有主动跟你联系过吗?”老夫老妻的激动让我从谈正事的严谨中秒变成一只酸味十足的大柠檬。 姜北笙手里的花瓷杯似有微震,喝茶的手略微一滞后,又像风过后的湖面,悄然恢复了平静。 这口润喉茶,到底还是喝下了。 等到杯子重新落在茶几一角后,挂在这个男人嘴角的笑变得有点不太和善:“有没有联系都属我的私事,我记得,不打探彼此私事好像也是合约中的一条。你不会是忘了吧?” “你这么说,不觉得有点不公平吗?”书上说得没错,爱情让人变得软弱,变得不可理喻。姜北笙的拒绝,明明属于一种道理充分,佐证清晰的抉择,可我已经没办法像以前一样,带着坐视不理的眼色,坦然接受他在情感上的避之不谈:“是谁一直抱怨我不够坦诚?又是谁让我一直遵守相互信任的共处原则?” “这是两码事。”姜北笙半点退让的意思都没有:“你跟我谈的是工作,不是你的旧情人。” “你的意思是,作为交换条件,我应该跟你谈谈我的旧情人莫佳?”我反驳的话里,满满都是暴躁的因子。 姜北笙默然一愣,像所有的拳击比赛一样,这场争论也迎来了一次中场休息。休息的时长,同样严格遵循着拳击比赛的规则,短暂到只有片刻。 “我去看看左岚,”走了两步,这个男人又返脑回来看我,目光深邃却无深情:“希望我回来的时候,我们可以心平气和的继续之前那个话题。” 鬼才跟你心平气和! 姜北笙薄情的背影刚一步入卧房,我立马从沙发上一跃而起,头也不回的跑了。 不管女人跟男人在争执中爆发出怎样激烈的情绪与火花,休战的最好方式,莫过于一句油嘴滑舌的甜言蜜语。可大多数中国男人却更青睐打岔式的自我规避。 诚如姜北笙借口去看左岚是一样的道理。 从左岚家出来,我并没有回自己家,而是坐上电梯一路直下。小区的绿化不错,也隔三差五的修了几座复古的楼台亭阁装饰其间。刚搬进来的时候,我有晚饭后在小区里散步的习惯,这个习惯坚持了一年。 如果没有发生那起高空抛物致人伤残的意外,我想这个习惯我会一直坚持到今天。 碍于对生命的尊重与珍惜,我决定还是去外面走走。 出了小区大门,往左是去往冷饮店的方向。 但我跟an之间的缘分注定是要一波三折的,我信步入店一看,an不在,吧台前站着一个我不认识打扮很新潮的小姑娘。现在店里人不多,加上我也就三桌散客,小姑娘一个人照顾得还算游刃有余。 我捡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不出一分钟,一只涂满黑色指甲油的手捏着一只点单器,一并送到了我眼皮子底下。 “好漂亮的指甲油。”我接过点单器,诚心赞道。 小姑娘露出一个十分张扬的笑容:“阿姨眼光不错,这是今年的流行色。” 我嘴角哆嗦了一下:“姐姐也是从年轻过来的,就如你终有一日要成为一个老阿姨是一样的道理。” “也许会吧,也许不会,毕竟,谁也不知道意外和明天哪一个先来。”小姑娘天真的翻了个白眼:“如果先来的是意外,我就定格为十六岁,永远的少女。我假设得对吧,阿姨?” “对不对不清楚,但有一点很清楚,姐姐十六岁的时候可不敢随便跟一个年长自己五岁的人顶嘴。”我挺了挺腰:“因为我怕祸从口出。” “天啦,”小姑娘一声尖叫,五根撒开的手指巴在脑门上,漂亮的大眼睛呈现出惊吓过度后的死气:“你都不用护肤品的吗?姐姐,你不知道你有多出老吗?” 他奶奶的,还不如一开始就老老实实做个安静的老阿姨。 像是一口气堵在嗓子眼里上不来,我咳嗽了一下:“给我杯冰红茶。”匆匆将这伶牙俐齿的小姑娘打发走了。 等到冰红茶上桌后,竟意外的发现芸豆在冷饮店前的街道上独自徘徊。 我给她打了个电话,她一回头,与我在透明的橱窗里相视一笑后,精神有点欠缺的走了进来。 她的口味与我大同小异,果不其然,她也点的也是冰红茶。 “你找我?”想都没想,我就理所当然的开口问道。 芸豆没有正面回答:“心情不好?”不显唐突的反问道。 我点点头,将今天的事又说了一遍,也提到了跟姜北笙的部分谈话内容,隐去不提的,是我吃醋闹别扭的那部分。 “小柒,我赞同姜北笙的观点。” 我失望的呃了一声:“为什么?” 芸豆叹了口气:“你去统计部的时间虽不长,从你的描叙中,也可以听出张盛私下对你的照顾做得还算隐蔽,但你应该听过这样一句话‘水过留痕,雁过留声’。所以,不管她在照顾你的时候,多么小心谨慎,仍有可能被人察觉到。” 想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说得通。 “内部权力斗争,最忌讳消息不灵通。我相信,不管最先察觉张盛对你好的人是哪一派眼线,过不了多久,应该是人人皆知。在这样一种情况下,换做你是莫经理或是仙女,你会对主动离开统计部重新回去的你不加怀疑吗?你不认为这样的回归可能是一种内应?” “想象力是个好东西,却也实在没必要过分想象。”我对此产生了不同的看法。 芸豆低眉浅笑:“一个男人天天说爱你,你会怀疑他这么随便是不是真心不足?如果这个男人改过自新,突然不说了,你又要怀疑他是不是不爱你了,他是不是移情别恋了?同样的道理,张盛不肯你离开,你跟她在争执中不小心将她推下楼,这么恨的去意,谁还会将你当内应怀疑,只想着你是胆小怕事,不敢得罪他们。小柒,在这个薄情寡义多过嘘寒问暖的社会里,陈一分跟张盛这点周全实属难得。我相信,即算最后他们失败了,也不会对你弃之不顾。” 但愿如此吧。 我喝了一大口冰红茶:“看来,以后遇事我还是应该多请教请教姜北笙。” “那个人,”芸豆面色一冷,眸光持续低迷:“是个城府很深又精于算计的人。你不得罪他还好,得罪了……”芸豆的声带似是被什么东西卡住般,突然失声,片刻后,惨笑一声:“小柒,别再对这种人抱有爱的幻想,你不是他的对手。爱与不爱,都不是。” 第一百五十六章 这个真相,即算芸豆不提醒,我也清楚。手机端 可问题是,芸豆并不知道,对一个情感生活不顺畅的中年女人来说,一个让她动了情却有可能永远不会爱上她的男人,将他称之为对手,实则是对她的抬举。 更别提胜负二字。 听说,如今的年轻人喜欢将这种爱与不爱的感情,称作爱得卑微。 本姑娘这辈子,可以被人说我为生活过得窝囊,也可以被人讥笑我让朋友拿去当了炮灰,就是不能被人知道我爱人爱得卑微。哪怕对面坐着的是芸豆,也不行。 可我若是一味沉默的坐着不发一言,芸豆这张嘴,指不定还会说出什么更戳心窝子的话来。 如其坐以待毙,不如扭转局势,彻底终结掉这个卑微的话题。 我暗自寻思一番后,决定以毒攻毒,拿伤痛取代伤痛。 用这个法子让百毒不侵的芸豆像实验室里的小白鼠一样,大失一回分寸,算来算去也只有她的儿子可以办到。 “赵宇宁让你见可可了吗?”揭人伤疤,丢的是人品,面对听完我的问题后,整个人同石膏塑造的模型般静止的芸豆,我胸口多了一份做贼心虚的不安。 “难道是姜北笙……”芸豆静默半晌后,才半吞半吐出这样五个字,我吃了一惊,怎么好端端的又扯到姜北笙了? 抬头一看,芸豆此刻正露出一副受尽委屈,随时都要哭鼻子的表情。 如果我再细心一点,再聪明一点,我就应该意识到,她那时的委屈,以及她话说一半的心酸,并非是在意我拿她痛处说事。 可惜,我就是一个不够细心,不够聪明的大傻瓜,才会让芸豆心生侥幸,轻易放弃掉了这次坦白的机会。 于当时的芸豆而言,那样的侥幸,那样的放弃,或许可以成为掩盖一切过错的手段。 但叶利民告诉我们,侥幸只能是劫后余生的一丝心悦,而非手段。芸豆没有听过叶利民的课,这似乎能为她的隐瞒稍作一点解释,虽然是苍白无力的,可我们在任何言语都无法去安慰一个挚友的时候,我们只能这样自欺欺人的宽慰对方,也是宽慰自己。 这种掩耳盗铃式的宽慰,在半个月后,因被逼走投无路不得不来向我坦白的芸豆,似乎变成了一种更深层次的痛苦,更痛哭鼻流的悔。那天,她说了很多话,却没有一句多余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很多年后,我只记住了一句:“如果姜北笙爱你,你就随心所欲的活;如果他不爱,你一定要谨言慎行,不要得罪他。记住,宁愿吃亏,也别得罪他。” 可惜,后来我还是将他得罪了。 那是以后的事,今晚的我仍然是由着性子的伍小柒。 “姜北笙怎么啦?”我不知轻重的问了一句。 芸豆撇过脸,眼神不安:“没什么。” “你想急死我吗?” 我真是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喜欢用一张写着有什么的脸说出没什么三个字? “我……”芸豆吞吐了一下,不太情愿道:“还能是什么,不就是那两万块钱吗?我现在手头紧,不对,我是离婚后手头就没有宽裕过。” 原来是这件事。 我松了口气,心情大好。桌上只剩五分之一的冰红茶,让我决定再让小姑娘给我们上点别的什么:“没事,我已经摸透了,姜北笙这个人,脾气不好,记仇,挑剔,毒舌……臭毛病一大堆,唯独有一个优点,他的钱,要么不借,借了就不不会要你还。” 芸豆仍在心事重重的琢磨:“你跟他是合约夫妻,我跟他连朋友都算不上,怎么能一视同仁?这个钱,还是要还的。” “算了算了,你这个人,想要怎么样谁都劝不住,你有钱的时候再还吧。”我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两只眼睛透过橱窗玻璃,使劲的往外瞅:“对面巷子最近来了个卖煎饼果子的流动推车,听说,那位师傅是个人帅手巧的煎饼高手,做出来的东西又香又好吃。你在这等我,我去买个回来一起尝尝。” 芸豆露出一副没心思品尝的表情:“你不是一直没有吃宵夜的习惯吗?” “是没有。”我讪讪一笑:“可谁叫我今天晚上光顾着说话忘了吃饭?”说完,拍了拍肚子:“这里面,早就空得叮当响了。” “饿了就赶紧回家烧一锅清汤寡水,下几根面条凑合凑合吧。”芸豆显然是有了要离开的心思,十分明确的说道:“流动摊位上的东西再好吃,都不卫生,小心吃坏肚子自己遭罪,那就叫得不偿失。” 我嘟了嘟嘴,对她这份心思有点不乐意,干脆跟她挑明道:“芸豆,跟你说实话吧,现在我对你跟赵宇宁的关系既好奇又担忧。可我更清楚你的脾气,只要是你不想说的事,就算我问到喉咙冒烟,你也不会吐露半个字。你的这份倔强,我没资格批评。因为它跟加菲猫处理感情时的拖泥带水,以及蚊子在为人处世中的隐忍还有我本人对生活的消极厌世一样,都在这十年的潜移默化中,变成了我们心理上的一种缺陷。所以,我可以将就你的意思,认定赵宇宁是你的底线不去碰也不打听。但可可不同,他不单单是你的儿子,也是我的干儿子。别忘了,我要是孤独终生,他就是埋我的那个人。这么至关重要的人,我能不关心吗?” “伍小柒,你讲单口相声呢?”芸豆很不合时宜的笑了起来,我有种被轻视的感觉:“豆子,我现在可没心情跟你开玩笑。” “我现在也没心情开你玩笑。”芸豆支起半边脸,叹了口气:“不是饿了想吃煎饼果子吗?你却买吧,我在这等你。” 如果当时不是因为我的手机电量耗尽,我又赶回来接钱包,我不会撞见芸豆跟赵宇宁拉拉扯扯。 他们之间不像是关系恶化后的争执的拉扯,更像是一对有这共同目的的伙伴在相互商量着。 第一百五十七章 人之所以渺小,是因为心脏不够强大。想-免-费-看-完-整-版请百度搜- 我躲在冷饮店外的一处暗角,眼睁睁的看着芸豆与赵宇宁拉扯到了门口,透过橱窗折射的柔光,芸豆刻意又低眉顺眼的讨好,被打磨得既清晰又栩栩如生。 她从来不是一个千娇百媚的女人,这一刻,她对我来说,有着前所未闻的陌生。 被芸豆讨好的赵宇宁,像是刚去韩国做完了一个皮肤提拉紧致的微整形小手术般,气色好到令人刮目相看。 若不以成见论长短,相比魏思明和格格,这个男人的外形还是很占优势的。加上他对扬长避短有着偏执狂般的推崇,说句公道话,只要他不使坏,是个女人都愿意对他死心塌地。 我记得芸豆曾经这样戏谑过赵宇宁对仪表的重视程度。 “一个连衬衫袖口扣眼处的线头,都要拿专用小剪刀一丝不苟齐根剪掉的男人,我可以很充分的说,赵宇宁对精致的追求,已经凌驾于包括我们四个在内的百分之六十的女性群体之上。”确切来讲,这番话是芸豆在她和赵宇宁离婚三周年纪念日的酒桌上发表的:“也就是说,单从对外表的考究来看,他一个货真价实的男人活得比我们四个还女人。所以,他不是个男人!” 不是男人,又不是女人,那只能是太监。 芸豆竟甘心向这样的人服软示好,这……这不是真爱是什么吗? 我要疯了,疯到我恨不得立刻将头往墙上一撞,最好撞出一片肝脑涂地,让本姑娘撒手人寰,含笑九泉。 “吖,你还真在这里鬼鬼祟祟。”正当我暗下琢磨如何才能死得其所时,一个下巴猝不及防的出现在我头顶上方:“啧啧……”奇声怪调让我瞬间便忘了,我是为了什么才会离家出走至此:“床头打架床尾和,典型的中国式夫妻嘛。” 眼前的现实让我羞于回答。 匆匆转了身,头顶上空那只下巴却没有半点要让开的意思,如果不细看,我跟姜北笙便是路人眼里,不顾场合搂抱在一起的腻歪情侣。 “别挡道行吗?”换个平凡点的日子,我或许不会这么冷漠:“姜先生。” “哎呀~”没有搭理我的姜北笙,突然一声惊呼:“怎么就走了?我的两万块钱,到底该找谁要呀?” 我选择性的屏蔽掉了姜北笙后半句话,比兔子还利索的回头一看,只看到芸豆坐上出租车的背影。 霓虹灯下,蓝灯出租车像一只有毒的蝴蝶,扑哧扑哧的飞走了。 “姜北笙,我今天不想吵架,只想睡觉。”望着只剩一团蓝光的出租车,我的挫败感已经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巧了,我今天就想吵架,不想睡觉。” 说完,姜北笙的手在犹豫中将我悬空的手,一把握住。我麻木的挣脱了几下,但他比我更坚定,我只好顺流而下般,随了他的意。 “我改变主意了,”我刚放弃抵抗,姜北笙便拉着我的手,快步走出暗角,边走边回头:“我不想听你鹦鹉学舌,我要当面听听冷饮店老板娘对我的评价。” “老板娘今晚不在。” 我虽然这样说着,却没有再做出任何阻止姜北笙前进的举动来,这似乎让他多了点小雀跃,我的手被他捏得更紧了。 “要是老板娘在的话,你请我喝东西,要是不在,我请你喝。如何?”他回头冲我眨了眨眼。 我没有回答,却在路过柔光妩媚的橱窗时,很有心机的往店内瞟了一眼。此刻店里的客人,比我在时又冷清了些,近五十平的冷饮店里,如今只有一个孤独的少年在伤情的喝着珍珠奶茶。而那个涂着黑色指甲油的十六岁少女则如一尊雕像般,趴在吧台上傻傻发着愣。 这场赌局,我赢了。 推门入店后,我领着姜北笙坐在了二十多分钟前,我跟芸豆坐过的位子上。 “哎呀呀姐姐,你可算是回来了。” 人还没坐稳,小姑娘缺乏教养的声音,已在这五十平的空间里嘹亮的响起。 因为不知道她的名字,我决定叫她黑色指甲油。 “姐姐?” 姜北笙一双眼珠子吃惊的在我脸上溜达,口气颇具讽刺意味。 我两眼望了望窗外。 这小姑娘不是小太妹式的人物吗?这么好说话干什么?学之前那样,张口闭口叫我一声阿姨多省事? “喏,你的钱包。”黑色指甲油一脸不耐烦的从裤兜里掏出我的墨绿色卡夹:“你朋友让我替你保管的,她说,她碰到了个熟人,有事先走。”往桌上一放,手法重到令人想要立刻站起来给她一巴掌。 教教她什么叫素质? 如果我没有心事在身,以上将是我的第一反应。而当下的我,想要计较的是:芸豆竟然说他是熟人,今晚之前,不都是仇人吗? 呵,女人一旦变了心,最先改变的还真是称呼。 看来,这事八九不离十了。 我暗自伤神道:要么是死灰复燃,要么是……一场骗局。 死灰复燃可以理解,但一场骗局……至于吗? 不至于?至于? 我没办法否决也没办法不否决。 魂飞天外的从桌上捡起卡包,嘴角一哆嗦,“谢谢”两个字说得格外干涩。 “我不要谢谢,”黑色指甲油突然压低嗓子,朝那个孤独喝着珍珠奶茶的少年撇了撇嘴,很小声很小声道:“我要你们帮我把他赶走。” “认识?”姜北笙将点单器还了回去,轻声探问道。 黑色指甲油不屑的翻出一个白眼:“不认识。” “追求者?”似乎看不到我在痛苦般,姜北笙饶有兴趣的跟黑色指甲油逗乐起来。 “算是吧。” 得意的语调让我不禁冷冷一笑:“阿姨再给你一个忠告,不认识的少年,不一定是在追求一个冷饮店的打工妹,还可能是一个奶茶爱好者。” “你的忠告怎么这么多?” 年轻真好,连生气都是鲜活的。 黑色指甲油哼哼唧唧的走了。 “伍小柒,说到忠告,我也想给你一个。”姜北笙撑住半边脸颊,歪嘴一笑:“再有气,都不要迁怒坏脾气的女人,少女也一样。” 我只当姜北笙是在玩笑,没有放在心上:“左岚呢?不用守着吗?”随口问道。 “慕言回来了,他在陪着。” 我无心再问,但又不能不说话,只好又道:“什么时候?” “你趴在那里偷窥的时候。”姜北笙笑道。 问来问去,又问回来了。 “你说,感情基础不牢靠的离婚夫妻,真会因孩子复婚吗?” 我忐忑不安的问道。 姜北笙“哧”的一下,笑了:“如果你觉得这样想,会舒服些的话,我就回答你:是。” 是,是个屁。 要真是,你就直接说个是字得了,干嘛还要扯上一个假设? 明明就不是! 第一百五十八章 我生气的侧过脸去,两只眼睛迷茫的在橱窗玻璃上爬行。手机端 对面坐着的男人,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犯了错,两道精明的目光,比最粘牙的牛皮糖更死皮赖脸的黏住我半边脸不放。 “伍小柒,我能问问,你今晚招呼都不打一身,便从左岚家偷偷溜掉的行为,是因为生气?还是吃醋?” 姜北笙乐呵呵的问道,我巾帼不让须眉,报以一声嗤笑。 “是生气还是吃醋,都是我的私事。不打探彼此私事好像也是合约中的一条,你应该没忘吧?”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很乐于当着他的面,拾他牙慧。 姜北笙单手支脸的姿势仍然没有改变,唯一有改变的是,他另外一只手,不知什么时候从桌子底下放到了桌面上。 我余光扫过时,桌面的手呈半握拳状态,松松垮垮,像旧社会捧角听戏的大老爷,断断续续中,敲出一个个轻重不管深浅不论的残音来。 虽说是残音,可音调听着却格外的喜庆。这明目张胆的听觉冲突,无不透露出这只手的主人此刻心情独好。 他独好,我便如何都好不了。 尤其是眼下。 “伍小柒,你这个人吧,”残音依旧里,这个男人十分诚恳的批评道:“典型的卸磨杀驴,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 “你干什么?” 一声尖叫。 “啪” 一个脆生生的巴掌。 “哐当”“哐当” 几声雨点般密集的碰撞。 短短不到二十秒的时间里,这一切都被紧锣密鼓的上演了。 分不清到底是我先冲了出去,还是姜北笙。反正,我拼尽全力也只抱住了黑色指甲油半个身体,幸好姜北笙力气够大,不但将奶茶少年钳得一动不动,还能在黑色指甲油每一次扑近靠拢时,拖着奶茶少年快速退后十步。 否则,这对少男少女还不知要闯出怎样的祸来? …… 三十分钟后,武斗变成了圆桌谈判。 姜北笙严肃的望了望左手边的奶茶少年,再更加严肃的望了望右手边的黑色指甲油,最后,恨铁不成钢的望了望瘫在他正对面的我。 “你,”姜北笙收回目光,右手握拳,重重的敲了敲黑色指甲油前的桌面:“去给小柒阿姨倒杯温水。” “嚄~”小姑娘翻了翻眼皮,很悲悯的瞟了我一眼,然后又很快的转向姜北笙:“大叔,你今年多大?” “我是让你去倒水,不是让你打听我年纪。”姜北笙脸一沉,骇人的凶光再次卷土重来,可怕程度,连奶茶少年都禁受不住的缩了缩脖子。 胆小如鼠的少年,偏偏喜欢胆大泼天的少女。 我望着黑色指甲油嘴角那抹不信邪的笑容,对少年的好感因这份同情开始大肆泛滥。 便咬牙将腰杆挺了挺:“我不渴,问重点吧。”短短七个字一说完,我不得不停下,将发干的嘴唇舔了舔,才继续说道:“你们两个谁先说?” “谁爱说谁先说去,反正我没什么好说的。”黑色指甲油一脸玩世不恭的摇头晃脑道。 “你没什么好说的?”我眉一皱:“行,那你说。”我转而望向奶茶少年,目光一触及他那张安静乖巧的脸,立刻如水般柔和下来:“你跟我们说说,她是不是打了你一巴掌?为什么打你?” 少年的脸,在我问完话后,涨得通红。 “她……她……”支支吾吾的样子,更叫人怜惜:“我看见她,她往你的冰红茶里,吐……吐了一口痰……” “小子,你敢胡说?看老子我不抽死你!” “既然你不愿意私下和解,那我们还是报案吧。”姜北笙冷淡的说道:“让民警通知你们父母去派出所赎人。” “彻,没本事就来威胁我们小孩子,算什么大人?”黑色指甲油气急败坏的拍了拍桌子,姜北笙不为所动:“我给你十秒钟时间考虑,一、二、三、四、五……” “行行行,”黑色指甲油突然哭丧起来:“我承认,我往她杯里吐了一口痰……” 我闭了闭眼,只觉得胃里排山倒海般,难受与恶心一阵高过一阵。心里不住呐喊:如今的教育到底是怎么啦?究竟是怎样的为人师表,为人父母,才能把孩子教成这样? “小柒?”我听不到任何多余的声音,满脑子都是“要不要抽死她”? 等到姜北笙脸色突变,绕过大半个圆桌跑到我身边,一手扶我肩,一手握我腕,将我又按又掐的,我想杀人的心才略微冷静了一点。 “没事吧?是不是刚才劝架的时候,被她误踢到了?” 好像只有这个时候,姜北笙对我才是一心一意的好。 “唉,你说什么呢?”我的脑子才刚从混沌里清醒至六分,黑色指甲油又聒噪的跳出来祸害我的神经:“你自己老婆身体不经用你赖我?我告诉你,就算你把我交派出所,我也不怕,老子行得正坐得端,没踢就是没踢。不受你们胁迫!” “既然这样,”我总算是缓过来了,给姜北笙使了个眼神:“你就给你表姐打个电话吧。上次你不是说,你表姐调到我们街道派出所任所长吗?” “嚄,你不提我还真把她忘了。你先告诉我,她踢了你什么地方?我打电话的时候好跟表姐交个底。” “你……你们……我,我未成年。” 凶悍的孩子,本质不是凶悍,是孩子。 从黑色指甲油不加掩饰的害怕中,我看到的是一个爱逞强,心思单纯的少女,不禁幽幽一笑:“十六岁虽未成年,但去少管所还是不成问题的。那里的铁门会让你知道天地也可以变得很狭窄。” “哎……哎……” 黑色指甲油终于奔溃到哆嗦起来。 姜北笙见了,眸光一闪,淡淡的笑只是静静的卷在嘴角,忘了舒展。如果对他不够熟悉,是无法找到这抹比星星点点更隐晦的笑意。 眼下,奶茶少年与黑色指甲油便是如此。 一个脸色煞白,一个紧张又局促的哭丧着:“行,行吧,你说我踢你哪了,我……我就承认我踢你哪了,你们,你们别把我送,送少管所就行。那个,那个什么?”小姑娘气喘得断续不止:“医药费,你,你要多少?报个数,我,我给。” 我跟姜北笙相视一笑。 “你,”我指了指奶茶少年,少年不安的抬头望着我:“认识她吗?” 少年摇摇头。 “来这……喝奶茶?” 少年点点头。 还真被我说中了。 “你跟我说实话,你究竟是什么讨厌他?” 我转而望向黑色指甲油。 “他不认识我,我却认识他。”小姑娘一抽一抽的:“他女朋友是我同学。昨天在学校,当着全班的面说我没教养,是因为我妈不会教。” 这话没毛病吖。 “所以,你把气往他身上撒?”姜北笙瞪了一眼发笑的我,接着问道。 “他女朋友把他看得比自己还重要,我不揍他,揍谁?” 哎呦我滴妈,好强悍的逻辑。 “你妈……” “小小,你怎么跑这来了?”话还没问完,一个急躁的女人冲了进来,黑色指甲油只是冷冷瞟了一眼:“急死妈妈了,我的小小呦,下次不准来了,听到了吗?” 当妈的总是念着自己孩子好,但这个妈…… 我拍了拍额头:这,这不就是an情夫的老婆吗? 第一百五十九章 既然黑色指甲油的妈妈会上这家店来找人,这就代表an很清楚自己给自己招了个怎样的临时工。 那么问题来了:黑色指甲油究竟知道多少内幕? 我望着这对母女。 “妈妈跟你说过很多次,妈妈不喜欢你上这来。” “我也跟你说过很多次,你不喜欢你可以不来。” “你这孩子,怎么就是不懂妈妈的一片苦心?” “谁知道你这片苦心为的是什么?” “还能是为什么?不全都是为了你。” “到底是为了我还是为了我爸,你自己心里清楚。” “关于这点,我很清楚。小小,告诉你,要不是他非跟我争你的抚养权,我跟他这婚早离了。” “你们大人可真有意思,结婚是因为有了孩子,离不了婚是因为舍不得孩子,合着我们这些孩子,天生就只能被选择,不能做选择是吧?” “你真愿意选妈妈?” “跟一个小三过,我丢不起这脸。” “好,好,不枉妈妈这么疼你。” …… 为什么这个世界会被越来越多的人修饰成“绚丽多彩”? 大概是因为,活在其中的每个一人都有一个故事,故事与故事之间的关系,就像漫天飞舞的雪花,永远找不出棱角与结构相同的两片来。 黑色指甲油,呃,应该称呼她小小。 在离别的门口跟我们告别时,狡猾的笑着问道:“大叔,你还没告诉我,你今年多大了?” 不远处的路边,停靠着一台价格贵死人的小轿车,小小的妈妈紧张又不安的趴在车窗上。 奶茶少年则羞答答的站着车门前。 “这里不准停车,你赶紧回去吧。”姜北笙不感兴趣的瞄了小姑娘一眼,我倒是真有点好奇,既然他不肯说,那我便代他说,反正问的又不是我的年龄。 “三十二,怎么啦?” “他三十二,”小姑娘难以置信的指了指姜北笙,又指回到我身上:“你二十一,你们真是男女朋友?” 我两眼望了望天,妈的,这妖精是故意的吧? “谁跟你说,她二十一?”姜北笙沉沉的望着小小。 “她呀,她自己呗。” “呃,”姜北笙沉沉的目光又沉了几许:“伍小柒,你还真敢说。” 我打了个哈哈,不敢怨天怨地只怨自己嘴贱。 “你妈停车的那个地方,好像有个电子眼……” “姐姐你可真逗,”小小翻出一个不以为然的白眼:“开我妈那种车的人,会在乎一个200块钱的发单吗?” 有钱人家的孩子,果然晓得如何糟蹋钱。 “姐姐你放心,我不是要跟你抢大叔,”小丫头片子,莫不真是妖精转世,投胎投得好也算了,竟外露几分冰雪聪明相:“我只是想告诉大叔,从外貌气质来看,你配不上他。” 蛤?! 说……说什么呢? 我惊得好半天合不拢嘴。 一旁的姜北笙倒是得意了。 “她配不上我,难道你配得上?” 当我死了吗?在我面前调戏别人,且这个别人还是一个未成年?太,太他妈欺负人了! 我鼻子一哼,大为光火道:“姜北笙,人家才十六……” “过完今年就十七了,十七以后是十八。”小小脆生生的将我打断道:“我妈说了,只要我成年,我就可以交男朋友。大叔,你愿意等我两年吗?” 聊……聊上了? 我傻了傻眼。 中年妇女的危机,不是有多少稚嫩的女孩成长为年轻貌美的女人,而是你找了个经不起诱惑的男人。 所以老话才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譬如,姜北笙。 “我花两年时间等你,你拿什么保证你不会变心?大叔这年纪,可不喜欢做赔本买卖。” “咳咳,”叔可忍婶不可忍,我咳嗽了一声:“姜……姜北笙,你,你疯了?” “是我疯还是你疯呀,二十一岁的大姐姐。” 这可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 “我……” “我给你写个保证书,如何?” “不如何。”姜北笙的火有点邪:“因为你的保证没有任何说服力。” “怎么说话的?告诉你,我可不是一个轻易跟别人做保证的女孩。” “呃,是吗?”姜北笙冷冷一笑。 我头皮阵阵发麻,脑子里突然有个声音在反复盘问:我是谁?我从哪来?我要到哪去? “别不相信呀,我是真喜欢你。” “那太遗憾了。”姜北笙猛不防的拉起我的手:“比起你,好像还是身边这位二十一岁的大姐姐适合我。” “为什么?” “因为你这么快就能喜欢上一个人,别说两年,就是两个月,被你喜欢过的人没有一火车也有一卡车。到时候,只怕你连我长什么样都忘了。所以,赶紧上车。” “不……” “我们回去吧,你明天还要上班。” 按理说,我应该高兴,虽然这个结果是必须的,但好歹也是赢了人家小姑娘一把,算给我们中年妇女长了脸。可这一路,我们走得很生分,甚至有点陌生。 手是牵着的,心却是冷的。 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错? 就因为我在一丫头片子面前虚报了年纪? “你……”进入家门后,姜北笙松开我的手,与我面对面的站在客厅中央:“真这么在意年纪?” 不在意就年纪的女人,不叫女人,叫牙齿掉光的老女人! 懂不懂?懂不懂? 你个大傻子! “不过是跟她开了个玩笑,你当真干什么?” 我口不应心道。 “我很介意,伍小柒。”姜北笙的认真,突然得比一场飞来横祸还猝不及防。 “行,我知道了,”我将手心里的汗,偷偷往衣角擦了擦,心惊道:“以后不开了就是。” “不问为什么?” “问了,你未必会说,不如不问。” “有些事,有些人,哪怕一开始就知道答案是什么,但习惯性的问一问,或许会出现另外一个不同的答案。虽然不知道,是最开始的答案更接近你的心意,还是新答案更让你满意,主动出击,并不是什么不可以的事。” “呃,”我勉为其难的接受了他这个提议:“那,那你是为什么介意?” “我曾经很喜欢一个人,”蛤?还真开口说了,我按捺住心头的紧张,静静往下听:“为了追求她,给她写了很多信,但她一封都没回过。我很难过,想跟老师请假去当面问问她为什么。老师没有同意,我便旷课,跑到她的城市。千辛万苦找到她,她却很冷漠的说道:她不喜欢比她小的男生,最恨就是差三岁。” “哦,”我的听后感想发表得很草率:“你喜欢的人比你大三岁,也就是跟我同岁。难怪你在北京的时候,警告我不准叫你弟弟。嗯,明白了。” “真明白了?” “明白。” 我点点头。 暗道:不就是因为我跟你喜欢的人年纪一样,触景生情了呗。 “我还要再问个问题。”想了想,严肃道。 姜北笙的眼睛,疑惑中闪过一丝惊喜:“什么?” “你……你是不是……”我下意识的咽了咽。 “是什么?”姜北笙紧张的提着一口气。 我两只眼睛心虚的往下一闭:“你是不是早就猜到芸豆会跟赵宇宁和好?” 一分钟后,门板震怒的声音在七十平的小套间里重重响起。 我睁眼一看:面前哪有人?只有次卧紧闭的门。 不是你让我主动出击的吗? 我,我信了你的邪! 第一百六十章 夜生活的精彩纷呈,好比过分追求刺激的人往静脉血管里注射的兴奋剂,当极致的快乐被燃烧殆尽,曾经有多刺激,刺激过后便有多空虚。手机端 得益于昨夜的精彩,第二天的班,我上得比以往任何一个时候都要更加兴致索然,枯燥无味。 “盛姐,”我搬了把椅子坐在办公室大开的门口,仗着四处无人,胆肥的问道:“小李既然已经成功打入崔总阵容,你跟陈一分为什么不顺水推舟,放我回去,换他进来?” “崔总?”轻吟中,张盛继续点着手里的发票:“你知道谁是崔总吗?” 总部目前共有一正四副五位老总,其中崔姓者,只有分管销售的崔副总。我要是连这个都不知道,不就真成傻子了吗? “哼,”我对张盛狗眼看人低的心思面露一丝不屑,冷飕飕的笑道:“崔副总的名号,跟他的权力一样如雷贯耳,公司上下竟会有人不知道他?那可真是稀奇。” “稀不稀奇不重要,”张盛依旧没有抬头,点数的手一丝不乱:“重要的是,你就不知道。” “不是他?”我一把站了起来,人刚往办公室走了两步,张盛手一停,头一抬,锋利的目光比刀子更扎人心:“还想不想聊?坐回去!”语气酷似菜菜子。 说来,我已有一段时间没去看菜菜子了,根据我对她老人家的了解,我若再不回去现个身露个脸,指不定哪天,她又带着憨豆老爸上我家搞一次突然袭击。 我可不希望,我跟姜北笙的婚姻关系,在眼下这个多事之秋的时候被他们撞见。 嗯,今天下班后,无论如何都要回去吃顿饭。 我打定主意后,无事一身轻的坐了回去,张盛铁青的脸这才有了回血的迹象:“有些事,我本不应该跟你在办公室里聊,但凭我们的私交,除了办公室,似乎也找不出更好的地方。毕竟,我们并不是下班后可以喝两杯的关系。” 谨慎能捕千秋,小心驶得万年船,此事,是我太轻率了。 不好意思的勾了勾头:“以后……一定注意。” 张盛叹了口气,点过一遍的发票又被她攥在手里,看她的架势,有重新再点一遍的可能。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她果然又开始了。 “小李口中的崔总,”轻盈的呼吸,勾出一个个小低音,二十平的办公室虽不大,可四下嘈杂声不少,我若不竖起耳朵仔细听,还真有听不清的风险存在:“不是崔副总,而是财务部黄经理的表弟,也是我们单位原材料供应商之一。他不姓崔,崔是他岳父的姓。” “入赘,我懂。” “不是入赘。”说到这里,张盛突然静默了几秒,面露忧伤,片刻之后,这个冷漠的女人很动情的哽咽了一下:“你知道他老婆是谁吗?” “我真是糊涂了。”不等我回答,张盛又自嘲着笑道:“你连他是谁都还不知道,又怎么会知道他老婆?” 我点点头:“所以,他到底是谁?” “他是谁,我自然会告诉你,但在告诉你之前,我还是先跟你介绍一下他老婆。” “你的意思是,我认识她老婆,她是我们单位的?” “统计部的,”张盛眼波流转,转出一片泪水:“你现在坐的位子就是她的。” “可我没听说你这里还有个人?” “十七年前的旧事,那时你还没进单位。我跟她还是刚从工厂提拔上来的工人,最初的安排,她去行政部,但她主动提出要来统计部,我们就这样做了同事。她这个人,性格随和,我们相处得很融洽。事情的转折发生在半年后,机房设备因负荷过重,线路老化,引发了一场大火。十七年前的人,还有几分纯良与血性,老总一声令下,不敢男人还是女人,只要在单位留守,全部上阵救火。一切本来好好的,火被扑灭了,设备虽有损失但胜在没有殃及仓库,总算是不幸中的万幸。我们收拾东西,准备下班回家,烧焦的废墟里突然一声爆响,所有人都被吓懵了,等到我们回过神一看,才知道有人被误伤。她是其中一个,伤了腿,成了瘫子。” 张盛的哽咽又开始在鼻翼中起伏。 良久以后才幽幽道:“当时的领导班子怕被追责,上报的时候,只上报了设备损失。至于受伤的五个人,单位给他们报销了全部医药费,伤势较轻的三个人,出院后,安排去了财务部。两个伤残不能上班的,依政策办了病休。” “一辈子的伤残,一个病休就摆平了?这跟草菅人命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张盛的伤情瞬间冷却成一道寒光:“怎么会没有区别呢?有人一步登天,被提拔为副总;有人十四岁便手捧国企铁饭碗,吃喝不愁。这样的区别还不够吗?” 二十岁以前,我觉得争口气比挣口饭重要;三十岁之后,我终于明白,人,得先挣到一口饭才能保住那口气。 认清这点后,世界虽然在一夕之间变得更加残酷,但生命不就是这样延续下来的吗? “既然身体的残疾已是无可改变,”我不再惊讶,平静的说道:“选择利益最大化的和解方式,对单位对个人,又何尝不是一个双赢局面?” “我喜欢你这个觉悟。”张盛的伤情,几度让我害怕这番话会令她不悦,没想到,她竟很满意。 我松了口气:“被提拔为副总的人是她父亲吗?” “没错,她父亲,后来的崔副总,也是你们现在一直提到的大领导。” “我明白了,现在的崔副总……” “跟这位大领导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张盛一眼识破我的心思:“别乱猜。” 我颇为失望的缩了缩脖子:“后来呢?” “后来,老崔副总开始操心女儿的终身大事。可谁愿意娶个瘫子回家?”张盛将来来回回数了三四遍的发票往抽屉里一塞。 我大概猜到张盛悲伤的由来了。 残疾的官二代女儿,嫁给了唯利是图的婚姻。崔副总在位时,这位崔总或许还懂得收敛,后来位子没了,她在他眼里便只剩残疾。 如何能好? “难道,”我闪过一道光,惊呼道:“难道大领导位退心不退,在幕后煽风点火,是为了他女儿?” “很伤情吧?”张盛低落的笑了笑:“人性的复杂,就在于人的心,没有单纯的好,也没有单纯的恶。可即算是这样,我也不能放弃这次的机会。为什么非你不可呢,原因很简单。因为你是临时工,如果必须在你我之中选出一个部长,那只能是我。可若是放你回去,不管来的是谁,我都不会再有这种十拿九稳的优势。” 一时之间,我心乱了。 张盛瞟了我一眼:“老崔总的女婿,你是见过的,就昨天,那个差点就想调戏你的男人。” 大……大黄牙?! 第一百六十一章 一回想起那口金灿灿的大黄牙,我心里顿是翻江倒海。 “想起来啦?”见我一副想吐又吐不出的作呕样,张盛嘴角轻轻一提:“不怪你想吐,他是个难得的表里如一的人,什么样的嘴脸,做什么样的事,外面勾搭的女人不计其数。” “这不重要,”我拍了拍胸口,难受的说道:“老崔总的女儿为什么会看上他?” “一个瘫子,有得选吗?” “如果她不愿意,我相信老崔总不会强逼。” “人之所以善良,不在于他们有多伟大,全在于他们不懂替自己考虑。”张盛的眉睫似即将被寒冬冻死的苍蝇,机械的抖动了一下,笑里又见隐忍:“老崔总不会强逼,不代表他心里不渴望女儿有自己的家庭与婚姻。伍小柒,她这一世终究是被她的善良给害了。” 话说到这个地步,已然没有再争论的必要。 只是我心口的恶心,好比一条刚从冬眠中苏醒过来的毒蛇,蜿蜒盘旋在五脏六腑内,不见消停。 “计划是什么?”我虚弱的靠在椅背上,两眼逐级浮现出将死之人独有的破灭:“留下我的计划,是什么?还是不打算告诉我吗?” “关于这件事,”张盛似乎早有安排:“我们一致认为,你的意志不够坚定,心又太软,不适合知道。” “不被同伴认可,只因为我还算个好人。”意料之外的拒绝,才会令人沮丧,这个回答,虽不在意料之中,但在情理之中。情理之中的事,我不能去责问,也没有资格不满,除了哀莫大于心死的凄凉,似乎这一刻,我找不到更合适的心境,便笑了笑:“我应该感到高兴吧?” 张盛眼神复杂的望了望天花板的蜘蛛网:“叫他崔总,是讽刺他狐假虎威。” 置之不理,就是无话反驳,无话反驳,等同于默认。 心里顿是五味杂陈。 “以前结账,都是财务部直接划拨到他公司。”蜘蛛网里大概坐着一只成精的蜘蛛,使得张盛挪不开目光:“自从去年十月,财务部经理换成他表哥后,财务部的门俨然成了他家的后院,隔三差五的来。崔总的名号就是这么被叫响的。” “从前是岳父,现在是表哥,人烂,亲戚运却好得叫人妒忌。”我随口附和道,却惹来张盛一记白眼:“这层关系,你恰恰说反了。正确来说,黄经理是因为有这样一个表弟,才得到财务部经理的位子。” “黄经理是老崔总的人?”事情的反转,让我不得不强打起精神:“那上次选调,你为什么还跟他推荐我?” “他不是个坏人。”像谈论一个关系还不错的老朋友般,没有中伤,没有疑心,淡淡的同事情让她的眼神温柔了许多:“如果单拼业务能力,黄经理早该是副总级别的人。但他却在财务部做了二十多年的审核员。即使当初老崔总在位,他都没有动过走后门的心思。去年十月份,财务部王经理因渎职被双开。你也知道,财务部不同其他部门,这个经理,说得夸张一点,胜似一个副总。王经理是莫总的人,早就不是什么秘密。王经理这一开,等同于要了莫总一条胳臂,莫总能善罢甘休?” 权谋利益,位子比人重要。 “莫总的失败,就是老崔总的机会。只是可悲了黄经理,正直二十多年,却还是向权贵低头,让自己掺和了进来。是个晚节不保的可怜人。” “我说了,黄经理是个好人,这一点毋庸置疑。“张盛再次肯定的说道:“他坐上这个位子,没有向任何人低头。” “可你不是说……” “蚌相争,渔翁得利。”张盛淡淡的笑眼里,渗出一丝丝别样的和气:“莫总当初手里备选的人有两个,老崔总这边却选不出可以与之抗衡的竞争对手。让自己人上去,当然是最好,可若是胜算不足,阻止莫总的人上位又何尝不是另外一种胜利?更何况,黄经理跟老崔总女婿还有那样一层关系,所以,不管他肯不肯与他们同流合污,在外人眼里,他就是老崔总的人,谁还会蠢到去拉拢这位黄经理?” “呵,”我眉心一紧:“这么一听下来,给那个烂人取‘崔总’的绰号,不是空穴来风,也不是一时兴起,是故意为之。这个烂人将财务部当自家后院进进出出,也是故意的,是做给所有人看的。我猜得对不对,张盛?” “如果哪天你们又不幸碰上了,”张盛给了我一个肯定的眼神:“你记住,千万不要表露任何一丝多余的情绪。因为他可不是什么烂人,他是一个连无赖地痞流氓之名都不配,被粪堆捂出来的一条蛆。跟他沾上,你不是屎也是屎。陈欧顾念你们的旧情,特意让我叮嘱你。” 旧情? 是旧情还是利用,谁都不傻。 我木然的无视:“既然你们清楚黄经理的为人,也知晓个中隐情,为什么不去拉拢他?” “伍小柒,关于这一点,我必须给你一个警告。”张盛严肃的说道:“只要余意没有调入我们单位,我们就不能让人察觉我们在参与这件事,因为,我们不能帮一个外人对付自家人,一经查实,我们都得滚蛋。所以,我跟你的交情,就是没有交情。除了这间办公室,除了工作日的八小时,我们要像以前一样,疏远到没有一个往来电话。明白了吗?” “做人,真累。”我长久一番沉默后,无奈道。 张盛摇摇头:“如果累,就想想那些扫马路,拾荒的,居无定所的。” 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 张盛的意思我懂,但人心都肉长的,这一串接一串的变故,真不是一句我懂就能从心底接受。 “我去茶水间……冷静一下。” “去吧,”张盛很坦然的望着我:“冷静一下,对你确实有好处。” 如果今天的事情到此为止,我想,我会记得在下班之前给菜菜子打个电话,在她的唠唠叨叨中吃完一顿丰盛的晚饭,然后回家跟姜北笙讲一讲老崔总,讲一讲那个二十出头就成了瘫子的不幸女人。 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下一秒将上演怎样的剧情,我们永远猜不透生活的安排。 当独自冷静的十五分钟过去后,我带着略是平整的心绪回到办公室,等着我却不是张盛,是隔壁办公室的小美。 “伍姐,”一见我,小姑娘立刻往外撤:“张姐不小心崴了脚,已经送去医院了。临走时,她说你没带钥匙也没带手机,让我在这等你回来。” 这难道就是留下的计划? 我若有所思的跟小美说完谢谢,拿起手机正想拨个电话去问问,转念一想,没有交情的人,怎么会主动打电话询问伤情?便将手机放下,该干什么便干什么。 下班之前,我给菜菜子打了电话。 菜菜子蹩脚的上海口音,仍然很蹩脚。 我一边揶揄她,一边往大门的方向走。 传达室的老宋煞有介事的将我拦下:“小伍,张盛下午去医院前,拜托我跟你说一声,麻烦你去她婆婆家替她接几件换洗的衣服,送到医院去。” 我咳笑了一声:“宋师傅,你没记错?盛姐让我去给她送换洗衣服?” “没记错没记错,就是你。家属院4栋二单元303就是她家,快去吧。” 不是不让私下联系吗? 怎么突然就变卦啦? 第一百六十二章 带着满肚子疑问,我敲开了家属院4栋二单元303室的门。想-免-费-看-完-整-版请百度搜- 一个单从面部皮肤的松弛程度,就可瞧出年轮古稀的老人,很小只的从门后悄悄露了出来。 老人身形单薄,衣着朴素,一双容颜老去的眼睛,泛着与旧照片极其相似的暗黄,每一个人老到熟透的暮年,大抵都会如此。 “是小柒吧,张盛给我打过电话了。”根据我对张盛家人口机构的了解,眼前这位老人应该是她婆婆:“衣服在这,麻烦你了。” 我这才注意到,她手上正提着一个红帆布做的袋子。 按理说,本姑娘既然是自家媳妇提前打过招呼的同事,好歹也算个客人。您老人家的小身板,比一堵墙还牢固的堵在门口,不觉得有点不妥吗? “是,我就是伍小柒,目前跟盛姐一个办公室。”但同一个古稀老人计较待客不热忱,谁听了,只怕都要认定,我是吃饱了撑的,没事找事,便从善如流的接过袋子:“婆婆,您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如果没有,我就先走,我怕盛姐在医院等着急了,不好。” “那就麻烦你帮我告诉张盛一声,我已经打电话让辉辉姑姑将辉辉接她家去了,这几天辉辉就呆他姑姑家,由他姑姑按时接送上下学,让她别操心,好好在医院养着。” 不记得是在什么地方看过这样一句话:中年的到来,不是一次单纯的长大,它更像一副担子,一头挑着年迈的父母,一头挑着稚嫩的孩子,让你不敢生病不敢不负重前行。 人一旦步入这个阶段,再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再风度翩翩的公子哥,都无一例外的被一秒打回原形。 譬如,蓬头垢面的仙女;再譬如,一脸沧桑的公子哥。 活着,果然就不配提“容易”二字。 我从家属院出来,沿长街走上二十多分钟,单位医院就到了。以前效益好时,单位医院对内不对外。如今,国企虽然还是国企,但大不如前的效益形势,让董事会不得不痛定思痛,将对内不对外的全额拨款性质,变更为对内更对外的差额拨款。 用乡下人的话说,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一看便知。 大锅饭的制度里,到底是马多,还是骡子多,我是不知道,也不用知道。 我来得不巧,这个时间正是吃完饭的时候,咨询台前人去楼空,缴费窗口也被一道严实不透光的链子拉上了。 过道里人虽不少,却找不到一个穿白大褂的。我盲目的穿过门诊中心,去了住院部。运气好得很,撞上一个护士。 一打听,巧得不能再巧,她刚替张盛换完药。 我道过谢,匆匆赶去第五病室。 “吃饭了吗?” 见到我,张盛分外冷静。 我却做不到她的心平气和,神经绷的一下,就高度紧张起来:“不是说崴了脚吗?这……”瞠目结舌中,我缓了口气,问出一个自己都觉得很愚蠢的问题:“崴脚需要打石膏?” 张盛的冷静,一如天生般,镇定自若的将眼皮子耷了耷:“你先把门关好。” 我哦了一声,关好门后,她有指使我打开电视,音量开得有点吵,我不得不走到她床头:“准备安排我做什么?” “计划出了变故。”张盛这话一出,我的思绪全乱了:“你是说,事情出轨了?棘手的程度超出了你们预估的范围?” “你要这么形容也可以。”张盛背靠床头,正经又严肃。 我有点吃不准这个女人此刻的情绪究竟是生气还是动怒? “你看看这个,”说着,张盛从左手边的床头柜上拿起一个银色的东西:“猜得出是谁的吗?” 我放下袋子,接过来一看,是一枚耳钉,从材质上看,不像铂金,也没有散发出价格昂贵的铜臭味,除了造型独特外,再无其他可取之处。 “谁的?”我将耳钉还回去,不想猜来猜去的麻烦,直接问道。 “毛铆的。”张盛没有接,只是很平静的吩咐道:“东西你记得收好,能不能扳回这一局,全靠它跟你了。” “靠我?”我笑着摇了摇头:“不明白。” “还记得毛铆在二楼楼梯间找耳钉的事吗?” 昨天的事,怎么会不记得? 我沉思片刻后,脑子里的乱仍是台风过境后的乱,只好认命的叹了口气:“别让我猜了行吗?我还没吃饭呢。” “那你仔细听着。” 张盛将靠在身后的床头板往下调了两格,从她身体的弧度来看,调整后的坡度似乎让她感到,比刚才的姿势更为舒服些,不但让她脸上的表情温婉不少,连讲话的语速都变得温柔起来。 我的小紧张似乎被治愈了。 “毛铆的耳钉,是陈欧在打扫班车时,无意中捡到的。你跟她在楼梯间的碰面,不是偶然,只是一场躲之不及的偷听。” “偷听?”我叹为观止的愣了愣,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她在偷听你跟陈一分说话,让你们察觉了,便一路跑下楼梯,谁知我正好上楼来,上下夹击的恐慌让她将计就计,装作在那里找东西。是这个意思吗?” “没错,事情经过大致就是这样。”张盛露出一丝笑意。 可我对这个真相并不觉得好笑:“毛毛虫会不会是……”我欲言又止。 “不会。”张盛给了我一记定心丸:“她还没那么聪明。” 可她也不是个傻子。 “你说不会,我没道理不信。”想了想,还是没有将心里话吐露出来。 张盛只是瞟了我一眼,似乎信又似乎不信,但这与眼下的话题无关,而我们都有一颗以大局为重的心,这个问题就这样不干不脆的结束了。 接下来,又要说回正题。 “要我怎么做?说吧。”一副准备充分,随时可上战场的语气,让张盛眼角的欣慰又多了几许。 “明天上班后,你立刻去找毛铆,将这枚耳钉拿给她看,并告诉她,耳钉是你在二楼楼梯间捡到的,你怀疑我摔下楼梯,是不慎踩到了这颗耳钉。” “诬陷她?” “对。”张盛很肯定的点点头:“我这一摔,至少要在医院呆一个星期,莫总也好,老崔总也罢,肯定趁此机会,想办法将你弄走。所以,为今之计,你只能拿着这枚耳钉去威胁毛铆,威胁的内容是:如果她不想办法让你留在统计部,你便将捡到的耳钉交给我,并向我揭露她故意害我摔下楼梯的阴谋。” “她会这么老实,受我威胁?” “她当然不会老实到受你威胁,她怕的是我相信了后,让我婆婆和公公去单位闹。别忘了,我家那两位老人可是身体孱弱的老同志,真闹出个好歹来,毛铆做没做,不会再有人关心。这个锅,她不背也要背。” 婆婆公公的颜面与病体,都被用来当做制胜的筹码,张盛无所不用其极的手段,令我心寒。 但古语又有云: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我似乎又不能去苛责她。 “嗯,说得通。”只好就事论事:“可我现在不相信的是,毛毛虫有留下我的本事。” “别人不敢说,但她,绝对没问题。” 张盛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第一百六十三章 没什么好奇怪的。想-免-费-看-完-整-版请百度搜- 不久之前,我不也笃定能够讲出毛毛虫秘密的人非张盛莫属吗? 现在,猜测被证实了,我为什么要大惊小怪? 难道我不是应该先赞美自己蕙质兰心,冰雪聪明吗? “能问一下,你的紧张是因为顾虑还是害怕?” 张盛定定望着我道。 “第一次做这种事,能不害怕吗?”我如实答道:“不喜欢一个人或是厌弃一个人,哪怕憎恶一个人,那都是情绪上的不快。能想到最恶毒的打击手段,也不过是在背后跟别人说几句诋毁她的话。哪像现在……” 为虎作伥。 我咬了咬下嘴唇,在吞下这四个字的同时,很头痛的往脑门上拍了两下。 我只差没有明说的临阵脱逃,并没有吓到张盛,对于怎么劝说我,她似乎胸有成竹。先是慢悠悠的从枕头下拿出电视机遥控器,但我看得出,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否则,她又怎么会看个十来秒,立刻换台? 五十八个台被轮番换过一遍后,张盛又开始从一往后摁:“今天去我家,我婆婆让你进屋了吗?”不慌不忙中,用拉家常的语气同我问道。 通过这几天的相处,我知道张盛不是一个喜欢讲废话或是拉家常的人,以她的心思,这句话绝不会是无缘无故问起。 不由得警惕道:“没有。” “很反常吧?”她眉间的恬淡,仍然抹杀不掉嘴角那一勾冷笑:“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吗?”又道。 “为什么?” 明知不该问,却还是问了。 这就是人的愚蠢,喜欢怂恿自己纵身跳入一个明知故问的陷阱。 “我公公是个高大又比较肥胖的男人,上次从医院回来后,行动就变得有所迟缓。其他都好解决,唯独上厕所是个麻烦。一天当中,总有一两次会因来不及尿在身上。我婆婆,你见过了,她是个瘦小体虚的女人。光给我公公收拾身上,就已经很吃力了,拖地打扫这些稍费体力的活,通常要等到我回去才能收尾。现在,你明白我婆婆为什么不让你进屋了吧?” “张盛,”我像一条缺氧的鱼,猛烈的吐出一口气:“你怎么可以不择手段到这种地步?你婆婆宁愿被人误解她是个不和善的老太婆,也不肯开口解释为什么将我拒之门外。她这么做,还不是想给你公公维持最起码的体面?可你,为了逼迫我下定决心,你竟然不惜践踏你公公的尊严。张盛,一个女人照顾家的辛苦,我能体会……” “体会是个什么东西?”我的指责,让张盛的眼神有了变化,是不屑,是冷漠,是陌生:“伍小柒,我承认我是在用我的不幸逼你铤而走险。但比起我赤裸裸的阴险,你这种活得比我轻松只会嘴上道德仁义的虚伪做派,才是真正的无耻!所以,别跟我扯体会。真要想扯,等你过得跟我一样狼狈不堪的时候,再来扯吧。” 我不想承认,但又必须承认,这场较量,我输得一败涂地。 突然沉默的病房,只剩下电视机在唱独角戏。 菜菜子的电话比以往任何一个时候都要显得可爱,连她蹩脚的上海腔都随之变得可爱且动听起来。 “你回去吃饭吧,该说的都说完了。”我刚挂上电话,张盛就道。 撕逼撕成这样,不走成吗? 但成年人的自尊又不允许我对这种败仗俯首认错,只好换个方式让张盛心里舒服点。 走到门口,我特意停了一下,背对身后的人轻轻说道:“你婆婆说,辉辉在他姑姑家,让你别操心他上学的事。” 原是想借此握手言和,不料,却迎来惊天大反转。 一阵雷鸣般的笑声在这小小的病房里被突然爆发,我顿感后背一凉,惊慌的转过身去,只见张盛已经笑到眼角泪花乍现。我充满困惑的凝视,让她一边说着不好意思一边用袖子擦了擦。 这个情景大约持续了一分多钟,病床上的人才气息不稳的解释道:“我老公是独子,没有兄弟姐妹。” “啊……” 我木了木。 老太太撒这种谎做什么? 张盛悠长又幽长的叹了口气,缓缓说道:“从血缘上算,叫声姑姑也没错。但从人情道理去论,她不过是个吃饭住宿接送上学都要明码标价,还不如居委会大妈亲的表亲。” 生活,你还能更血淋淋一点吗? 如果第二个伤疤的揭露,同样是张盛为逼我下决心而使的手段,我想说,她成功了。 初夏的傍晚,天黑来得要比冬日晚,我记得我步入医院大门时,天边的霞光是红色。眼下再看,仍是红色。 似乎没有改变,又似乎红得不一样了。 我举起两只手,朝着两边脸颊狠狠拍了拍。 拍完,才急匆匆的往菜菜子家赶。 与天下所有妈妈一样,时时刻刻的腻歪,只会让你成为你妈眼里的杂草,除了总想着拿把剪子修理你,再也想不出其他好事来。但小半个月的不见,我又成了菜菜子的心头宝。 一桌子美味佳肴,吃得我盆满钵满。 顾念明天的战斗不简单,吃完饭,我没有久留。 菜菜子一路追了下来:“小柒呦,你放心哈,妈妈再不催结婚那摊子事啦,你嘛,记得每个星期回家吃顿饭就好啦。” 所有父母的委曲求全背后,都深藏着一个让人泪崩的真相。 我坐在公交站灯箱的背面,哭得泣不成声。 大约哭了十来分钟,我才把积压在心口的情绪,酣畅淋漓的哭完了。 人总算是清爽了。 我慢腾腾的从灯箱后面走出来,却一眼看到芸豆正坐在站台前的椅子上。灯箱的散光,将她的侧脸打成了一副雕像。 我踌躇着没有上前。 相比蚊子的北漂,芸豆的南漂只能算个漂。 美容院的总部虽远在南城广州,但老板的野心,显然不是一个羊城就可以容下。后来的十二家分店,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般,先后开在了中东部以及南部十二个不同省份的城市。 我们的省城,就有一家。 为了方便探望儿子,芸豆将每月9—11号定为省城分店结算审核的日子。 按理,这个时间,她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第一百六十四章 人与人之间,生什么都别生分。 因为生了分,这分便同缝,最锐利的针配以最牢固的线加上最精巧的手艺,能被留下的只有不蹩脚的针眼。 当重新退回灯箱的我,亲眼目睹芸豆被赵宇宁接走,心中的感慨犹似跌宕起伏的潮汐,久久不能平静。 半个钟头后,应约前来接我的姜北笙到了。 “怎么,被你妈念叨了?”姜北笙的余光,比拂过额角的晚风还要温暖。 我摇摇头,否定菜菜子与我的郁闷有关。 “呃,”姜北笙温柔的眼风习习扫过:“工作上的事?”问得彬彬有礼:“不打算说出来,让我这个军师替你出谋划策一番?” “你这是盛情难却,”在车轱辘的吱嘎声里,我尽量让自己不去回想芸豆上车前那抹细碎的浅笑:“小女子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强打精神,俏皮道。 姜北笙含在嘴里的笑,窸窸窣窣,柔化成一句“顷耳细听”。 我摇上车窗玻璃,将城市的喧哗与夜晚的繁荣暂时阻隔于车外,简练又简单的把事情经过复述了一遍:“指使我威胁毛铆,却不肯向我透露为什么选她,是不相信我吧。” 打蛇都知要打七寸地,拿不到短处,怎么制敌? 万一毛毛虫不受胁迫,反将事情捅出去,那我要怎么自救? 束手待毙还是负隅顽抗? 总得有个章法吧。 姜北笙左手手肘撑在车窗上,头向左歪歪斜靠,单手掌控方向盘的姿势,让他看上去似乎很轻松。 跟他人一样轻松的,是他的话:“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这么想。” 那是因为没人逼你明天去冲锋陷阵视死如归。 我赌气般盯着玻璃上的自己不说话。 “我或许会想,”姜北笙停了一下:“他们一定是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只等我引鳖入瓮。手到擒来的事,说与不说又有什么分别?” “当然有分别!”我翻了个白眼:“这就好比,你告诉相亲对象,你有一台车,却不明说这车是奥迪还是奥拓,只说车子姓奥。相亲对象认定是奥迪,挽着你的手要跟你回家。你以为大功告成,媳妇有望,喜滋滋的将姑娘带到停车场,拉开的却是一奥拓的车门。你说,这有没有分别?” “哈哈……”姜北笙笑得花枝乱颤:“你这比喻打得……哈哈,我不服都不行……” “人有失手,马有失蹄。我家的军师偶尔会翻车。” 多亏姜北笙这一笑,我愁云惨淡的心情似乎很受感染,正一点一点的明朗起来。 或许,女人需要的不一定是婚姻,只是希望身边有一个生理与心理结构完全不同的异性,从“他”的角度给出“他”的建议。 会是这样吗,芸豆? 这会是你重新接纳赵宇宁的理由吗? “想什么呢?”姜北笙伏在车头,半握的拳头毫不心疼的敲得玻璃叮咚响:“下-车-” 不过是稍稍一心二用了一下,神思竟跟天马行空般失了控,越来越多的事实证明,我已经老得无可救药。 “想什么呢?”等电梯的时候,姜北笙笑盈盈又问了一遍。 我正犹豫要不要告诉他,电梯门开了。 “好巧,竟然在这里碰到你。”一张熟悉的脸微微吃惊后,淡淡一笑:“是刚从外面散步回来吗?”电梯里的人边往外走边抚起袖子看了看,又自作主张的发出邀约:“还不到九点,去我店里坐坐吧。” “呃……”我夷犹的望了姜北笙一眼,他倒是很坦诚,一副“去不去你做主”的样子,立刻断了我想拿他当幌子拒绝an的念头。 “隔夜茶早就倒了,今晚老板娘请客。” 玩笑话说得比真话还要滴水不漏,an这是不打算给我留退路呀。可我真心不想去。 这个不想,是在清楚黑色指甲油与她的关系后开始有的。 一个小三,将情夫的孩子留在自家店里,即算她不想拿她图谋什么,也是在利用她。谁对谁错的婚外情,我无意置喙,更无心指责,但我的底线和良知却可以让我拒绝相信一个连孩子都不放过的女人。 序幕还未拉开的谈话,谈话人就已成功抹杀掉被谈话人对她的信任,这样的谈话有必要吗? 没必要! “还是换个时间吧,”我委婉的笑道:“今天有点累。” “行。”僵持几秒后,an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不再勉强的笑道:“不管什么时候,只要我在店里,‘老板娘请客’这句话都作数。” 作不作数是你的决定,允不允许你作数我说了算。 我们相互别过后,带着各自的笃定渐行渐远。 “你不是很好奇她想要说什么吗?”逼仄的电梯里,姜北笙斜斜靠在扶梯上:“是因为我在?” “你在不在,跟我去不去有什么关系?”我同样斜靠在扶梯上,同样的不以为意:“你觉得我有必要顾忌你的感受吗?” “伍小柒,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姜北笙扬起下巴,一丝耐人寻味的余光从眼睑中蹦了出来:“我一个曾经备受大老板们关注的职业经理人,千里迢迢跑来给你又当司机又当军师,没有苦劳也有功劳,你顾忌一下我的感受,过分吗?” “你这人怎么好赖不分?”眼见电梯跳过了十三,我习惯性的低头在包里找钥匙,随着一阵金属碰撞的声音响起,电梯门再次被打开。 一只手在我正准备迈出电梯时,挡在了电梯口:“我不喜欢好赖不分。如果你承认用词错误,马上跟我道歉,我们回家;如果你不承认,那,只好让她得偿所愿,请我们喝点东西啰。” 从小到大,菜菜子无数次教导我: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可她却忘了告诉我,不知错到底会如何? 如果我知道,不知错的背后是一堆被曲扭的人性,我宁愿在那只手拦下我时,很爽快的承认用词不当的过失,再十分虔诚的献上我最诚挚的歉意。 如此一来,我只有一件烦心事。可现在,我发现烦心的事正以细胞分裂特质,一个变俩,俩个变四…… 第一百六十五章 面对出尔反尔的我和姜北笙,an只是吃了一点点惊。 不得不说,一个敢直面当今世界女人间最残酷的战争的小三,果然有她卓尔不凡的胆魄。不过一转眼的功夫,那一点点吃惊便被她不着痕迹的转化成一张镇定自若的笑脸。 “来了,坐吧。”气质天然,品貌婉约的an将我和姜北笙招呼在吧台前坐下:“小妹~”再朝忙碌中的奶茶小妹使了个眼色。 身材丰满,皮肤白皙的奶茶小妹有一张五官欠端正的脸。叫她小妹,其实她并不小,无论过去还是现在,二十六岁的年纪完全可以自己生出一个小妹来。我们乐意这样称呼她,与她无关,只因我们私心里谁都不肯承认三十六岁的女人是个老女人。 “给每桌客人打包一块榴莲千层,顺便告诉他们,老板娘身体不舒服,今晚提前打烊,请他们多见谅。” 有必要谈得这么隆重吗? 我跟姜北笙面面一觑。 小妹同样很受震撼,只见她前胸一颤,征兆不详的打了个嗝:“老板娘,你病啦?”一脸关切的将an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什么时候病的?我怎么不知道?” “一个合格的好员工,从来不会好心办坏事。譬如,企图阻止她不愿循规蹈矩的老板娘,干些心血来潮的趣事。”an很优雅的微笑着,妩媚的眼中闪过一丝老练:“榴莲千层,你可以给自己打包两块,前提条件是,你能在十分钟之内将我的客人和你从店里赶出去。” 一个灵魂有趣的女人,总是格外的吸引男人。 不管已婚还是未婚。 我似乎有点能够理解莫总弟弟的这个选择。 “两位想要喝点什么?”清场后,an先给自己调了杯鸡尾酒,再正脸向我们询问道。 姜北笙眼前一亮:“你会调酒?真是奇怪,你的店应该不能卖酒吧?” “我以前是个调酒师,很厉害的那种。”面对姜北笙的问题,an表现出一种浑然天成的淡泊,漂亮的手指将酒杯举过眉骨,散发出如同葡萄般光泽的眼睛,像欣赏一件珍贵的艺术品十分专注的盯着酒杯:“但你们知道吗?想要成为一个厉害的调酒师,必须先成为一个厉害的酒鬼。我也不例外,从十六岁开始接触酒,到十八岁小有名声,我过了两年烂醉如泥,嗜酒如命的生活。幸好我是一个不喜欢单一的女人,二十岁之后,我决定过一种没有酒的生活,于是,我开了这家奶茶店。要不要来一杯?”an痴迷的目光在离开酒杯的刹那间,就似一个突然醒酒成功的人,变得异常清晰起来:“看看我有没有将自己夸大其词。” 姜北笙眼中的水波似潺潺流动的小溪,很柔和的笑了笑:“听说你想跟小柒谈我的事,难道,我们曾经见过?在酒吧,或是你工作的别的地方,喝过你调的酒?” 我听着不对,很纳闷的插了姜北笙一句:“an二十岁之后就离开了调酒师的行业,如果你这个假设成立的话,那你们这一面岂不是十六年前见的?太长情了吧。”说道最后,纳闷变成了打趣。 姜北笙抿嘴一笑,送了我一记吃里扒外的眼神。 我愉快的翻了翻眼珠子:活该,谁叫你激将我来这! “呵呵,一面之缘的男人,记十六年,那是情深义重的人才会做的事。”an很识趣的移走了目光,却还是笑出一阵很愉悦的清音:“先申明,我可不是一个深情的女人,别说一个陌生男人,就算是我用尽心思去爱的男人,我都没办法保证自己能爱他十六年。” “我只是好奇,我们之前真有见过吗?”姜北笙一定有颗强大的心脏,被两个女人先后揶揄了一顿,竟还能坐怀不乱的继续说笑:“我知道我长了一张很大众化的脸,但我仍然不希望被人错认。” “你呢,要试试我的手艺吗?” an给了姜北笙一个隐晦的笑容,目光宛若一只蝴蝶轻轻落在我肩上。 局势变得似乎有点微妙。 我左看看又瞧瞧:“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想要一块榴莲千层。”想起奶茶小妹提走两份榴莲千层时的快乐,我的羡慕油然而生。 “你呢,姜先生?” “一杯温水。”姜北笙不假思索的说道。 an很配合的放下酒杯,给我切一块榴莲千层,给姜北笙倒了一杯温水。 “刚刚的巧遇,其实一点都不巧。”榴莲千层刚吃了一口,an的话已让我下不去第二口:“正确来说,我在那里等了六个小时,才等到你们。” “等我们做什么?”姜北笙似乎一点都不意外。 “怕你们误会我是一个心思歹毒的女人,呃,不对,”an突然变得焦躁起来,摇着头将自己否认后,右手快速的遮在眼前:“不是你们,是你。”话刚落音,就见她拿开右手,很懊恼的望着我:“你是不是已经这样想了?” 我被她语无伦次的话弄得有点懵,姜北笙倒是一如既往的清醒:“或许,跟昨晚那对母女有关。”在旁边很温和的提醒道。 如果是那件事……我眼神很闪烁的跳了一下。 “伍小柒,”这一次,姜北笙猜对了。我的闪烁似一颗定时炸弹般,立刻激起了an的恐慌,只见她上身前倾,那双据她说调酒无数的手,越过吧台与酒杯狠狠握住我的手腕,眼中带泪的哀求道:“我需要你的帮助,你愿意帮我吗?” 我很抗拒的将手腕抽走了:“你……你的事,除了你自己走出来,我想,这个世界上是没有人能够帮得了你的。至于心思歹毒,我不认为你是一个会在乎别人眼光的人,不然,你也不会选择一条这样的路往下走。呃,这个……”我指了指残缺的榴莲千层:“这个多少钱?” “不是说好了我请……” “我觉得……” “小柒,”姜北笙的手在我头上轻柔的拍了拍,我侧过头去,看到一双格外通情达理的眼睛,还有一张格外善解人意的笑脸:“给老板娘一次机会。” 那她为什么不先给别人的家庭一次机会? 我两道眉毛带着深深的憎恶,蹙了蹙,姜北笙挑了挑眉,仍在试图让我改变主意:“这样吧,这份点心还是由老板娘请,你吃了一口,就容老板娘再说一句。如果她说完这句以后,你还是坚持你的想法,那我也不劝了。” 到底谁才是吃里扒外的东西? 我叹了口气:“说吧。” 对面的人同样叹了口气,只是她这口气,叹得远比我的更深沉更无奈:“小小……是我的女儿……” 第一百六十六章 这是一个因爱情而起,借亲情之手,做下龌龊勾当的故事。手机端 十八岁的an因为一杯血腥玛丽在她工作的酒吧博出了名头。我相信即使没有那杯酒,没有这一手好绝活,从她如今的好模样里,也不难想象,十八岁的她本身就是一杯上好的血腥玛丽。 出名,迟早的事。 这一点,从an简单的讲述中窥视一二。 “我换男朋友的速度就跟我调酒的动作一样干脆、利索。我以为我爱过很多人,但事实证明,我不爱任何一个人,除了我自己。直到二十岁,遇上一个混蛋。” 这个混蛋,便是莫经理的弟弟——莫哲。 莫哲上有两个哥哥,与寻常人家的孩子不同,莫老太太生下他时,莫总十五岁,初中刚结业正忙着上高中。 说白了,这是一起典型的老蚌生珠成功事例。 “我遇见他的时候,他二十三岁,打扮寒酸,口音怪异,典型的乡下人。”在摇曳的鸡尾酒中,漂浮着一张不是很情愿追溯过去的女人的脸:“带他来的人,是个大他好几岁的女人,这个女人一身名牌,出手阔绰,吃喝玩乐样样精通,跟他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但中国人不总说,有缘千里来相会吗?两个世界的人又怎样,有缘就行了。” 故事本身就是一个很庸俗的故事。 不学无术以至多番留级的官二代小姐,爱上了勤敏好学长相清秀的穷小子。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穷小子志不在官二代。大学毕业前夕,官二代小姐借口一场名不副实的散伙饭,想让穷小子乖乖示范,却阴差阳错的让穷小子遇见了妖艳风情个性张狂的调酒女。 最要命的是,他对她一见钟情。 “比他更穷酸更清秀的男人,我见过。”说完这句话,an的鸡尾酒已经见底,她干脆停下来,仰起脖子喝光了最后一滴:“比她更有势更霸道的女人,我也见过。” 比喝醉更痛苦的,是喝不醉。 an此刻的痛苦大概就是源于她喝不醉。 我不过是跟姜北笙交换了一下眼神,她就起身走到壁柜前,柜门一拉,似乎从里面拿了点东西。待她再转身回来,我才看清楚,她拿的是一瓶酒,红的。从酒塞冒起的高度以及酒瓶的深度来看,这是一瓶被人开启过却没有开动过的酒。 虽然她自诩曾是一名酒量喜人的酒徒,但我也有我的喜恶,譬如,不喜欢有人在我面前借酒消愁。 “让她喝吧。”姜北笙的手出乎意外的快,不过分寸之间,就已按住我蠢蠢欲动却还没来得及动的右手:“糊涂事就应该糊涂的时候说。” “满嘴歪理。”我鄙夷的瞪了他一眼,小声嘟囔道。 不知是我音量太小还是他无意纠缠,一副看起来像是没听见的样子,不再与我为难的放开了我的手,手臂抬起,五指攥成一只拳头,拳被稳稳撑住下巴,乐呵呵的望着an:“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官二代小姐最终还是如愿嫁给了穷小子,对吗?”笑眯眯的问道 an拿住酒瓶的手,在空气里狠狠颤了一下。 毫无疑问,姜北笙又猜对了。 “娶了官二代小姐,却不从政也不经商,一心一意呆在家里当坐收铺子租金的收租公。你情夫的心思,实在是不同于一般人。”姜北笙用另一只手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喝完后,余光瞥到我一脸的不屑,又很随意的放下杯子,与我正色道:“你觉得我说的全是废话?”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我哼哼两声,重新回到吧台的an则吸了一口气,歪着头,很不讲究的往鸡尾酒杯里倒红酒:“小柒,你想问什么就问吧。”杯子被倒满后,她沉闷的放下酒瓶,沉闷的说道。 女人不该为难女人,但三观不正的爱情,不是为难,是不齿。我虽然是被an一句话给留下的,可这并不代表我接受并理解这种畸形的感情。 “你的女儿为什么会被你情夫的老婆抚养?你情夫的老婆不知道那个女孩是你的吗?”所以,让我问我便问了,且还问得不及姜北笙十之分一的委婉。 “方便透露一下官二代小姐的名字吗?”有人略是圆滑的给尴尬的气氛留出一丝体面:“没有名字,称呼起来总是会要别扭许多。” “裴子书,”有人自斟自饮中很识趣的顺着别人给的台阶往下走:“他老婆叫裴子书。” 又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脑中飞快的闪过那个过度嚣张跋扈的身影,忍不住在心里暗自感慨:可惜了这么腹有诗书气自华的名字。 “你情……”我本不想纠结,犹豫了一下,还是很不情不愿的改了口:“听起来,莫哲似乎并非是想要攀龙附凤的男人,那他当初为什么会答应娶裴子书?你还没有回答我,裴子书那样一个心高气傲的女人,她为什么会心甘情愿的替你养女儿?况且,从她昨晚跟你女儿小小的谈话来看,她对小小的疼爱不像是装的。你确定,小小真是你女儿?” 心里太多常人无法接受的疑问,让我不得不重新怀疑这个女人。 我的怀疑没有令在场任何一个人感到吃惊,除了我自己。 姜北笙眼帘低垂的喝着水,an浓烈的眉睫没有出现任何一丝挣扎,坦白得很直接:“莫哲的妈妈在他很小的时候因病去世了,他大哥不爱读书,他爸爸便将他大哥带去了广州打工,真正陪在他身边照顾他长大的人是他二哥,也是你现在的上司莫总。”提到莫总,an的嘴角一扯,扯出一缕讥讽:“莫哲是不想当官,但他二哥想。” 不会吧,一个男人为报达哥哥从小的照顾之情,甘愿放弃心中所爱,与自己不爱的女人结婚,以此换来哥哥官运亨通。 这,这也他妈狗血了! 我心里骤然一凉:“他为了报恩舍弃你,这种恩情……” “如果他是这样的男人,”an轻言打断我道:“我当初就不会生下小小。” “被权利和欲望支配的男人,一旦看到一丝希望他又怎么可能舍得放手?即算这是一丝十分龌龊的希望。”an带给我的震惊还在不断延续时,姜北笙又毫不留情的给了我一记重击。 像一早就商量好似的,姜北笙刚说完,an便粉墨登场,唯一不同的是,她话里的绝望与冷漠比三九天的寒风更凌冽:“他被他二哥算计了,迫于无奈,他跟她结婚了。他二哥靠着裴大处长的提携,终于走到了今天。所以,我要你帮你,帮我夺回我女儿。” “可,可我要怎么帮?” “很简单,只要莫总不再是莫总,就可以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 疯了疯了,莫总怎么可能不是莫总? 从冷饮店出来,我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回家的路上,只要一回想起an的脸,脑中便情不自禁的闪过两个字:疯了!如果非要凑足三个字,那只能是:她疯了! 被一个疯子要求合作,这种经历,简直比在电影院看了一场最惊世骇俗的鬼片还更令人心有余悸。我后怕的瞪着姜北笙满口责备道:“都怪你!非得让我来!”脚下生风般走得飞快。 “我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姜北笙紧跟上来,一脸委屈的嘟囔道:“是你自己说,她要跟你谈我,我才好奇的。” “好奇什么?”我不管不顾的囔囔开了:“好奇风情万种的奶茶店老板娘移情别恋看上了你?” “话别说得这么难听呀。”姜北笙委屈的小眼神我见犹怜,跟他的语气一样,辩解中有了示弱的意思:“就像你说的,她不是个水桶腰满脸麻子的中年妇女,她是个风情万种的女人,这种女人急着找我名义上的老婆谈我的事,这要是换做你,你能不好奇吗?” “这说来说去还成我的不是了?”我头一甩,龇着牙努目道。 姜北笙笑眯眯的与我拉开半步距离,和颜悦色的劝道:“冷静,冷静。” “怎么冷静?”我手背敲着手心,一副大祸即将临头的绝望:“没听见人家说,我若不答应,她就怂恿她情夫找莫总开了我。哼,能跟正妻撕逼的小三果然不是善类。”绝望让我恨不得破口大骂。 姜北笙小心陪着笑脸,小心提醒道:“伍小柒,当街囔囔,你是想闹得人尽皆知吗?” 一个良家妇女让一个无耻小三欺负到无力反击,这是能人尽皆知的事吗? 我气急败坏又敢怒不敢言的样子,用姜北笙的话来说,像极了一枚哑火炮。 临睡前,姜北笙敲了敲我的房门。 我靠在床头隔着门板粗声粗气说道:“睡了,有事明天说。” “想装睡不开门,就别这么火气十足的跟我说话。”姜北笙的调侃比最烦人的虱子还讨厌:“我给你温了杯牛奶,让你压压惊。”但他善恶难辨的体贴,又确是让我有点招架不住。 我磨磨蹭蹭的给他开了门,这家伙手里果然端着一杯牛奶。 “喝吧。”他温柔的样子,就像看到左岚的白慕言。当真是温柔。 我乖乖喝下牛奶,将空杯子转手再递给他:“喝了,你可以出去了吧。” “哎~” 被欺负的是我又不是你,你叹什么气? 我松松垮垮的坐在床头,歪着脑袋,斜着眼睛,叹气的男人一手捏着杯子,一手凌空落在我肩上:“伍小柒,an的事,别太放在心上。” “你还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我两眼往下一垂,洒下一地落寞,神伤力竭的哀怨道。 “那我坐下说吧。”站在跟前的人应声坐下,看得我眼皮子止不住的颤动:“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 “一段相爱相杀十六年的婚外情,你真认为,仅凭其中一人的说法,就可以给三个人的爱恨情仇做出一个公正可观的评定?”姜北笙突然的言归正传让我一愣:“你能不能尊重我一点,别总把我当傻子看,成吗?” “呃,你不傻?”根本没把我的话听进去,这个男人故意扬长语气,笑弯的嘴角勾起一抹别样的深意:“那还真是可喜可贺吖。” 我到底爱这个男人什么? 爱他毒舌?还是爱他没品性格差? 给人忠告就不能好好给吗? 非得阴阳怪气诋毁本姑娘智商不如他才安心? 烂人! 赶走姜北笙后,我躺在床上对他发了半宿牢骚。以至这一觉,睡得反倒不如不喝牛奶踏实。 第二天,刚到单位不久,仙女的专线就打到了统计部。在统计部接仙女的电话,算起来,确是我进统计部以来的首次。 心里有点慌:“现在就去吗?”我不肯定的又重复问了一遍。 “不行还是,”仙女久违的倨傲既熟悉又陌生:“你要去见其他别的什么领导?或者说,在我给你打电话之前,已经有其他领导给你打过电话,让你现在去见他?” “主任,你误会了。”仗着不是面对面,我冲空气翻了个白眼:“张盛姐昨天崴了脚正躺在医院里休病假,我这一走,统计部就得关门。所以,我是想问一问,能不能等中午快要下班的时候耽误你一点吃饭时间。” “不错呀,伍小柒,几天功夫,学会指使我了。” 给这个女人做牛做马好几年,得她一句表扬话,却要等到今天,我,我容易吗? “主任,你又误会了,我不是指使,我是建议。” “少给我废话,让你现在过来你就赶紧过来。别忘了,你现在还不是统计部的人!” 啪嗒一声,电话挂了。 果然没把当我外人看。 我简单收拾了一下,再从挎包内侧的暗袋里,小心取出那枚耳钉,放进上衣口袋中。 张盛说得没错,少了她的帮衬,我坐不稳统计部这把椅子。趁着见仙女的机会,顺道去把恐吓毛毛虫的事一并做了。省得一时手慢,误了自己的前途。 打定主意后,我快步走下楼去。 都说地球是个村,交际是个圈,今日不见明日不见,明日不见后日总会见。 从前我不信,现在,我信了。 以为这辈子再没多少机会见的仙女,不过几天,又见了,且还是这该死的见面方式。 “我这里还要一点时间,”仙女从舒适的老板椅里伸了伸脖子,眼眸的冰度与从前无异:“你去传达室把我的包裹取回来。” “主任又买了什么?”蒜头从仙女对面的办公桌上抬起头,眼睛在我身上瞄来瞄去,却也不耽误她讨好她的上司:“难道又是裙子?” “嗯,上个星期买的那款长裙,你们不都说很适合我吗?”仙女的眼角多了一抹暖色:“回去问了一下,店家说那款新到了个蓝色。蓝色是我最喜欢的颜色,顺手便将单给下了。” “主任皮肤白,穿蓝色显白。”呃,差点忘了,我将目光转向说出这句话的人,暗自笑道:还有地中海的愚蠢,同样是几天不见。 “谁告诉你蓝色显白……” 我默默退了出去,正副主任会上穿梭一两个关于主任癖好的议题,这种别具特色的会议,同样是好久不见。 第一百六十八章 人的一生总会在几个不同的地方留下脚印或暂时驻足,若这些地方中能有让你念念不忘也要在有生之年去故地重游一番,那一定是你的心头好。 既然有个地方叫心头好,那便一定有个地方叫心头不好。我站在过道里望着眼前的心头不好,还是决定给毛毛虫打个电话。 “伍小柒,哎呦喂,稀客,稀客。”电话拨号正在进行中,一个高亢的声音伴随一个人影的突然窜出,让我小声骂了句脏话。 “今天怎么有空回来看我们?”大喇叭几步走到我跟前,我很是嫌弃的挑了挑眉毛:“你,你穿的这是什么?”手指从上往下依次指着他身上的花衬衫喇叭裤高跟鞋,吃惊更觉得好笑:“复古风也不是这么个复法吧?” “穿着玩几天。”大喇叭的敷衍不仅体现在他的解释中,就连脸上的表情都敷衍得让人一眼就能看出他有多敷衍:“不说我了,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不会真是回来看看吧?” 我含笑不语,大喇叭装模作样思考一番后,眼睛一亮,头往我跟前凑了凑,声音却不小:“你不会真让他们说准了,又回这来啦?” 世上果然没有不透风的墙。本姑娘明明不在这片江湖沉浮,这片江湖却总有本姑娘的故事沉沉浮浮。 我大概能猜到,这个他们是哪个他们。 “毛毛虫在办公室吗?”既然知道,就没有必要再问:“我找她有点事。” “她不在,病了。” “什么时候的事?”我左眼皮很蹊跷的跳了跳,急着问道。 大喇叭很不经意的笑了笑:“你也觉得不可思议吧?”眼中露出一丝精明。 大喇叭这个人,蠢是蠢了一点,但还没蠢到透顶的地步,别人会耍的小聪明,他照样会。 尤其是此刻,因我无法确定他话中指向不明的弦外之音,到底是冲我还是冲毛毛虫,或是其他别的什么人。 不管是谁,都不能否定一个事实,大喇叭在试探我。 “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想要打消一个人对自己的疑心,解释当属最愚蠢的办法,我当然不会在大喇叭面前犯这种低级错误,不仅不解释,我还故意表露出不感兴趣的神情,装作要离开:“既然她病了不在,那我走了。” “真走呀?”大喇叭的脸上闪过一丝讪笑,与我并肩走在过道里:“来都来了,坐一会再走呗,别显得这么无情嘛。”打着花腔的跟我撒起了娇。 我从鼻子里冷哼一声:“知道你哄女孩子有一手,但这一手,对我不管用。” “你还真是无情。”大喇叭从我的藐视里感受到了被人轻视的滋味,这滋味当然不好受,否则他也不会较真的把我拦下:“晚上请你吃个便饭,赏脸吗?” “请我?为什么吗?” 这实在不怪我要吃惊,从前我是姑娘一枚,他是小伙子一个时,这货都没想过要私下约我吃顿饭,哪怕是四月一号愚人节,都不敢把玩笑往这方面开。如今,我嫁做他人妇,怎么反受人待见啦? 难道在这货眼里,姑娘不及妇人吃香? “你不会是想跟我借钱吧?”应该不会有人专打已婚妇人的主意,思来想去,只有这个解释。 “呵呵……”一丝尴尬从大喇叭干涩的笑声中露出了端倪,我撇了撇嘴,对自己一语成箴的好本事佩服得五体投地:“最近跟人合伙搞了个投资,手头有点紧。但你放心,我不白借,我出利息。” 据不可靠统计,借钱,已经成为摧毁成年人情谊的最佳杀手。不开玩笑的说,一旦你把钱借出去,你不但不会知道你的钱最终花在了哪里,更绝的是,你还有可能永远失去它。 我是不在乎失去,因为我是个没有可失去的人。 这个我道理我希望大喇叭也能清楚。于是,我犯了一个我认为我不会犯的低级错误。 跟他解释。 “你跟我开口借钱,说明你把我当朋友。按理说,朋友有难,我不该拒绝。”我神情悲壮,言辞恳切,不像是他跟我借钱,倒像我借了他的钱恶意不还般难以启齿:“但你也知道,我现在不是一个人,而且,今天晚上是我老公生日,他还在家里等着我回去给他过生日,所以,晚饭还是算了吧。” 虚伪的朋友,最适合用一张口,彼此双方都知道这是一个虚假的借口来打发。 这个法子的好处是一劳永逸,坏处也不小,如果我没估量错,我跟大喇叭的梁子算是结下了。 从老宋手里签字取回仙女的包裹,半路上,与准备出门的陈一分偶遇。这家伙看清我手里包裹是谁的后,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快步走到我身边:“你傻呀,这个节骨眼还去给她跑腿,统计部有人吗?” 我摇摇头:“我有什么办法?她电话里一句,我现在还不是统计部的人就将我这张嘴堵得死死的。” “统计部是不重要,但还没到可以关门的地步。”陈一分一眼识破仙女的用意,着急道:“你赶紧把张盛安排你的事去办了。” “我倒是想呀,可问题是,我找谁去办?” “毛铆……” “巧得不得了,”我冷笑一声:“昨天好好的一个人,今天说病就病了。” 陈一分脸色一惊,眼里的讶异充分说明他吃惊的不是毛毛虫生病,也不是这个时候生病,没猜错的话,他更像是在怀疑有人走漏了消息。 如果这个假设成立,那就代表他的阵营中出现了叛徒,或者说有内鬼。 我被这个想法吓到腿软。 晚饭没吃,就将自己关在房间里。 姜北笙来敲门的时候,我想都没想就把门打开了。 他大概没有料到我会如此迅速的开门迎接他,怔了一下,才把手里的饭盒递给我:“饿了吧?” 我眼皮子抬都没抬一下,直接将他的手连同盒饭推开掉:“我可能遇到麻烦了。” 姜北笙叹了口气:“出来说吧。” 灯光昏暗的客厅里,一盒吃了几口就被弃之不理的饭已经没有任何体温,我坐在沙发这头,气虚的说完了白天的事:“事情就是这样,连陈一分都乱了分寸,可见他心里也不清楚到底是谁干的。” “谁干的,很重要吗?”姜北笙坐在沙发那头,眼神迷惑的问道。 我一愣,这还要问吗? 第一百六十九章 “不是所有敌人都应该被斩草除根。”姜北笙的迷惑在夜灯里渐变清晰,不同常人的思考方式,让他周身散发而出的气息,透着一股神秘,我情不自禁的被他吸引着:“尤其是在优势与条件都不够明朗的情况下,这种举棋不定且并不准备对你们下狠手的敌人,对付不如加以利用,说不定,妥当的利用还可以让这个敌人自拔来归。” 将别人算计得滴水不漏,那是低等睿智;真正的高级睿智,应该是在险境来临时,懂得自救更懂得如何操作局势。张盛是前者,姜北笙是后者,我没道理放着这么好的军师不用。 “你凭什么肯定,泄露消息的人是个举棋不定、意志不坚的人?” 我从深陷的沙发里坐直了些,问得很严谨。但我的这份严谨落到姜北笙的眼里就成了智商不足的傻子。这家伙,抿嘴轻笑的样子,比他一脸不屑的直白更令人不爽。 “难道不是吗?”竟然已经被当成傻子看待,本姑娘若还矜持矫情不把这个砂锅打破问到底,那岂不白担了这个傻子的名声?便很坦然的将自己的不懂呈现在这个男人面前:“你连这个人是谁都不知道。” “眼睛看到的,不一定就是真相。”姜北笙换了个姿势,两条腿全盘在沙发上,像一个打坐的僧人般,双手交叠在盘起的双腿间,话里自有禅机:“我虽然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但他的心思早就表明了。”他笑意盈盈的握起一只拳头扣在嘴边:“你还不明白吗?”又补问了一句。 我全然没有头绪,一脸茫然。 如果不是敌人,就不应该与我们作对,既然动手作对,那就是敌人无疑。我不觉得这件事还存有其他可能。 这个结论,在没有与姜北笙有眼神上的交流时,我是踌躇满志毫不动摇的,但一触及那对悠然且自得的眸子,我的踌躇满志我的毫不动摇就如风中扁舟,摇摇欲坠。 或许,这件事还真存有其他可能。 “你……接着往下说,我……参详参详。” “左岚的饭可以天天白吃,但这参详嘛,不能次次都白听。” 苦口婆心说动我,却不趁热打铁将事情一说到底,非得像个小人般在半路上卖关子,若要论阴险,这就是。 “说吧,”我最恨故事听一半,干脆痛快的冲他问道:“想让我做什么?” “呃……” “等等,”一见这个男人嘴角边流露出得意的神采,我的恐惧变成一滴冷汗从后背心一路滑下,凉飕飕的瘆人:“先跟你说清楚,违法的事不干,缺德的事不干,坑蒙拐骗的事不干。”做事要赢,不就在于先发制人吗?趁他的要求还没落音成话,赶紧将自己的要求先提一提。 我的急急叨叨令姜北笙哑然失笑:“你想多了。” 一个女人若对一个男人说:你想多了。或许恰恰说明,这个男人想的正是这个女人渴望他去执行的。但要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说:你想多了。那极有可能真是这个女人想多了。 我哂笑着咳嗽了一声。 不幸中的万幸,毒舌姜北笙落井下石,他突然起身离开了沙发。我望着他的背影,目光一直追随到客房门口。片刻之后,我的目光又追随他回到了沙发上。 “下个月的八号,是我们学校七十周年庆,我收到了一份请帖。”举起专程从客房取来的帖子,在我眼前忽高忽低的抖了几下:“按照我以前的性格,这种帖子我一般是置之不理谁的面子都不卖,但这一次,出现了一个我不得不参加的特殊理由。所以,我需要你配合我。” 一所大学在世人眼中的地位,无论是归属于名流还是末流,只要它有操办校庆的勇气,尤其是七十年这种意义非凡的符号,能够有幸被校方记得且不辞辛劳的送来一张邀请函,这都是荣幸也是荣誉。 对于我这种毕业都被延期的人来说,这样的荣幸与荣誉注定是可望不可及的一件憾事。 我毕生都无法实现的愿望,却只是别人眼中一件可有可无可去可不去的小事,我第一次深刻的意识到,我跟姜北笙之间的距离是如此的遥远。 “配合你,是指陪你参加校庆吗?”我很别扭的掩饰着自己心底那片失落,眼睛涩涩的盯着那张烫金的帖子,巴巴问道。 “不是校庆。”姜北笙很敏锐的扫了我一眼后,低头将帖子轻轻翻开,摊在我面前:“是同学聚会。” 我抽了一口冷气:“这种聚会,往好的方面想,是联络感情扩张人脉两不误;往坏的方面说,就是一群傻逼围坐一堆炫富比老婆。以你目前的状况,好的方面你用不上,坏的方面你拼不过,我……我就不去给你丢人现眼了。” 说完,我将帖子推送了回去,姜北笙不太和善的瞪了我一眼,我咬咬牙,心痛的做出让步:“要不我陪你参加到校庆结束,至于聚会,你自己解决,成吗?” “不成!”孙猴子脸说变就变,姜北笙随手提起请帖往茶几上一甩,坚定的眼神无不在告诉我,这事没得商量。 人不被逼到绝境,是永远不会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 我跟姜北笙的对峙,从客厅一直延续到各自回房。 整整半宿的辗转难眠终于让我明白,我也只是一个可以辜负清高可以丢脸,唯独不可以丢饭碗的尘世俗人。 抹黑走到客厅,才发现沙发上坐着一个人。 “你……你也睡不着?”成年人之间的冷战,可以是老死不相往来也可以是一笑泯恩仇。我的主动,让姜北笙吃吃一笑:“嗯,你也睡不着?为什么?” 不开灯的房间,有不开灯的好处。 我慢慢走了过去,选在离姜北笙最远的对角坐下:“工作上的事,你呢?” “生活上的事。” “呃,是挺麻烦的。”我感觉我有点语无伦次:“或许,可以找个人帮忙。” “是个好主意,”黑暗中,似乎响起了爆米花翻滚的愉悦:“你愿意帮我吗?” “我妈常说,人与人之间不是谁帮谁,而是互帮互助。” “嗯,你妈说得没错。”大概是错觉吧,爆米花的声音越来越焦脆:“要不我们就听你妈的,互帮互助?” “行,”我皮笑肉不笑的呵呵两声:“那就听我妈一次。” “一言为定。”对面的人说完,小小停顿后,又轻轻送上两个字:“睡吧。” 我坐着没动:“不是互……”支支吾吾的话没有一说到底,对面的人抹黑站起来:“既然毛铆已经知晓你们的计划,我认为,最安全的做法就是放弃。不但要放弃,你还要当做没有这回事般,镇定自若的与他们来往。只要计划不被付诸行动,谁都没办法证实你们在谋划什么。至于你想要留在统计部,很简单,我明天去找苏芯,让她把这个意思婉转的透露给莫佳。凭莫佳的眼力,他一定有办法既不让莫总怀疑你又能让莫总同意你留下。这个互帮互助,你可还满意?” 满不满意,从来不是我说了算。 被黑色掩护住的空气里,流淌着我一丝无声无息的苦笑。 第一百七十章 一场被我定义为史前危机的风波,就这样轻而易举的让我丈夫前女友的拍档也正是本姑娘前男友的叔叔所化解。想-免-费-看-完-整-版请百度搜- 可见,人与人之间的渊源,不到最后一刻,你永远不会猜到生活将赋予你怎样的笑话,或者说惊喜? 我会这样想,并非我对姜北生的处理方式有所不满,实在是我没有预料到,生活赋予我的笑话也可以说是惊喜来得如此迅猛。 掰着手指头算算,不过是风波被摆平后的第三天,我的现世报,来了。 “早就想找时间约你出来见见面,但又怕我的邀约成为你的负担,所以,犹豫到今天都不知道该不该开这个口。如果不是现在碰到,我想,这些话我一定会带回北京,不给你添堵。” 总部华丽又奢侈的大厅中,我跟莫佳这一面终是不可避免的上演了。相比北京时那个周身只会散发油腻与肥胖气息的中年男人,眼前的莫佳似经历生死大劫般,消瘦,沧桑。虽然给我的第一句见面话,仍然是怎么听怎么膈应,但每一个女人对待前任都有一份畸形且变态的心理。 这个心理,有点像电池两端的南极与北极,一方面我们无法待见过得比我们好的每一个前任;另一方面,我们又很惋惜曾经在我们生命中留下华彩的人只能与穷困潦倒为伍。 如果眼前的莫佳还是油腻的中年人,我会像刺猬一样将他膈应的话再加倍膈应回去,现在嘛,我心软了。 “莫佳,在我的记忆里,你从来不是一个会妄自菲薄的男人。”女人心软的结果,往往是以犯下不可挽回的大错而剧终。我也不例外。所以,我傻乎乎的说着本不应该说的话:“更何况,我们的不愉快已经属于泛黄的过去式,而非现在时。呃,说到现在时,我还欠你一声谢谢。”人情世界,处处不忘虚情假意,就如礼多人不怪一样,好处总比坏处多。哪怕主导并促成这件事的人是姜北生,我也不想再跟这个前途堪忧的前任计较:“谢谢你让你叔叔出面。” 该给的体面,我不但如数奉上,且还给了双倍。 “见面的事,等我们可以找出一个你不忙我也不忙的时候,我们再约吧。” 我的错误就埋在了这里。如果可以重来一次,我会选择继续将莫佳当做臭虫一般敬而远之。或者,我根本就不应该答应替张盛将那份新修改的数据送到总部统计中心,如此一来,我跟莫佳的重逢仍是无法确定到遥遥无期。 若有人再问我,生活赋予过我怎样的笑话或是惊喜?我想我大概会说,远离前任,就是远离笑话与惊喜最有效的办法之一。 “这是不是表示,我们至少又是朋友了?”不张狂的莫佳是一个很懂收敛之道的成熟男人,他斯斯文文到伸出一只手:“希望我没有自作多情,庆祝我们重新回归朋友的位置。” 我舔了舔嘴唇,犹豫之后,还是愚蠢的伸出了那只不该伸的手:“我们一直都是朋友。” “真高兴,还能有这一天。” 手指交缠的地方在持续升温,与这种温度相媲美的是四面八方那一道道目光浇筑起来的热度。 “那……”我抽了抽手,莫佳很懂事的松开并收回了自己的手,我吁了口气,抬起另外一只手,挥了挥手中那只棕黄色到文件袋:“我先走了,我是来送文件的。” “我也该走了,”人一旦变得识趣,不仅懂得在合适的时候给自己找台阶下,还很愿意替别人的台阶保驾护航:“我的合伙人苏芯小姐还在会议室等着跟我商量新部门的运作。”莫佳干脆利落的与我点头别过。 我微笑着回应了他。 他同样微笑着,往右侧的电梯口走去,我收起笑意,转向大厅左侧的楼梯。 人生的别过,如果只是一场你选择你的电梯,我坚持我的楼梯,那该多好。 统计中心在总部大楼的二层,我按照张盛到吩咐将资料交给了王科长。头发刷得一丝不苟的精英男,接过文件袋,抽出数据表,从他目光移动的速度来判断,他看得漫不经心,边看,边问:“张盛好点了吗?” 我回答的语气比平时讲话到音量要轻柔许多:“好多了,只是上下楼有点费时。” “这数据我又不急着要,她走得慢,慢慢走得就是,我难道还催她不成?”王科长将数据表往下稍稍移了移,一双阴狠的目光落在了我脸上:“我在她眼里难道就是个不懂体恤下属的领导?” 玻璃心的豆腐尚且还能碰一下,这位大侠可好,我念着他比豆腐金贵,不敢伸手碰他,他却反过来碰我的瓷。 不愧是总部,随便一个妖魔鬼怪的道行都能碾压分部那群小鬼。 我心里喊着见识了,嘴上却小心的解释着:“没有没有,张盛姐从来不跟我们聊工作以外的事,至于送资料,呃~这都怪我,是我看张盛姐不方便,主动请缨,替她来送报表。呃,是我不懂事,是我的问题。” “当然是你不懂事。”王科长阴险的目光就像两颗钉子般钉在了我脸上:“这种数据表是你能送的吗?” 不能送吗?我迟疑了一下。 就在这一下当中,有人敲门进入:“王科长,陈科长让我来问问,分部那边的数据表是不是到了?” 是个女人,好看的女人。 “你告诉陈科长,分部报上来的数据不太理想,与我们的大目标存在差距,我已经打回分部,让张盛在明天上班前重新交一份过来。明天上午九点,你再来我办公室取。” 说着,王科长将手里到数据表一撕为二,二撕为四,直到那两张薄薄的a4纸被撕成一片指甲高的厚度,他才作罢的将碎片扔进了垃圾桶。 “还站着干什么?”回头见我一脸错愕,这位科长大人很讥讽的笑道:“我刚才说的话你没听见吗?” “呃,呃,”我连连吃惊的吐出两个语气词,才语速正常的说道:“听见了,数据有瑕疵,需要重新统计,明天上班之前,请张盛姐将新做的数据表送过来。” “嗯,”王科长很无感的点点头,再挥挥手:“你走吧。” 我带着莫名其妙,正准备离开,才走到门口,却又被王科长无感的声音给叫住了:“你等等……” 我赶紧停住,等在原地。 “你叫什么?” “伍小柒。” “有三十了吧?” “呃,三……三十六” “嗯,”王科长笑了:“伍小柒,三十六岁可不是十七八的小姑娘,别再做不懂事的事。” 第一百七十一章 这是诬陷! 赤裸裸的诬陷! 鬼知道我有多想把这两句话封上水泥然后像两块板砖一样,狠狠拍在这位科长大人的脑门上。 但也只有鬼知道,我为什么没有这样做。 回去的路上,我敏感又痛苦的神经一直没有摆脱这个问题的纠缠。特别是在人挤人的公交上,好几次都想拽住身边的人问一句:你是不是也像我一样,认定你职场生涯中做得最不懂事的一件事,就是一直努力遏制自己随时随地都想爆发的往那些傻逼上司或方或圆或长或短的脸上扇一巴掌的冲动。 拜这他妈的想发又不能发的冲动所赐,在记不清多少个寂静的昼与夜,谴责比发作的筋膜炎更频繁的嘶吼:为什么你要选择做一个懂事的人?甚至还因此出现过无数渴望,渴望某一天早上醒来,成为了一个不懂事的人。 我都他妈的活到了这个份上,都卑下的将胆小怕事活成了本分,为什么依然被那些自以为是高高在上的傻逼所不容? 真的只是因为这个世界存在着一种被称作成见的东西吗? 我觉得不全是。 尤其是当我回到办公室面对张盛那张脸,我的想法在我心里的地位变得更加坚定且不可动摇。 “真没想到,王科长竟然是莫总的人。”张盛的舒眉展笑,让一个弱势者想要乞讨同情与安慰的念头变成了一个十足的笑话:“我一直以为他是老崔总的人,啧啧,伍小柒,你这一趟,值了。” 值不值不清楚,但我知道我的眼睛直了:“张盛,你能告诉我,你是怎样让自己变成一个在任何时候都不会让情绪受到任何意外波及而放过任何一个揣测人心机会的女人吗?” “你是想问我为什么可以这样……”张盛云淡风轻的低眉想了想,然后,抬眉一笑:“无情?” 无动于衷的口气让我蜷缩的手指狠狠抽了一下。从来没有想过,有人会把“无情”两个字说得宛若“春天”般温暖惬意。 “我知道有句话叫‘人贱则无敌’……” “我也知道有句话叫‘话不投机半句多’,伍小柒,为了我们能够继续亲密无间的合作下去,我建议暂时停止对我性格的讨论。可以吗?” 一招毙命的法子,不一定非得是锐利的刀和剑,有个时候,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足以比肩一记绝杀,给对方一个釜底抽薪。 我无神的笑了笑,停止就停止吧,横竖都要当她的手下败将。 “你为什么突然这么肯定王科长是莫总的人?”如她所愿,我换了个话题。 张盛沉吟了一下,准备与我详谈,行政部的小李出现在门口,两根手指装模作样的在门板上敲了敲:“很抱歉,我必须打扰二位一下。” 我撇了撇嘴:“你可真会挑时间。” 张盛抿笑不语,安静的望着这位不请自来的访客。 小李随手将门关上,脸上的距离感略见消退:“有什么话,关起门来说不是更好?” 又是个龟毛的谨慎派。 “现在的情况难道不是不关门比关门更不会招惹麻烦吗?”张盛摊了摊手,一缕余光从她狡诈的笑眼中偷溜到我身上,小李淡定又通透的目光顺势而来,让我一人如深陷云雾般看不清现状:“什么意思?你们看我做什么?”登时不解道。 “我们看你至少是善意,别人看你,可就不好说了。”小李露出一个极为搞怪的笑脸,我竖起眉头,一副想骂人的表情让他立刻缴械投降:“伍小柒,恭喜你成为继我之后第二个成功打入敌人内部的地下工作者。” 我傻了傻眼。 其实这不难理解,早在姜北生提出找莫总渡劫时,我就应该预料到,不管莫总使出怎样的法子才将我留下,他的法子以及留下的我,都无可争议的会被视作他夺取统计部的手段。 谁都清楚,一个老谋深算的人是不会将一枚不受其掌控的棋子安插在他的计谋里。 我跌坐在椅子里:“这么说,我现在成了莫总的人?” “你说得不够全面。”张盛一瘸一拐拖着伤腿也要给小李倒上一杯热茶,小李快步走上前,接过茶又快步走回原来的位置,张盛开始倒第二杯茶,边倒边说:“全面的说法是,在外人眼里,你是莫总的人;在莫总的人眼里,你是外人。” “我明白了。”张盛的点拨让我有如醍醐灌顶般,神思清明起来。小李低头喝了一口茶,慢悠悠的问道:“你明白什么啦?” 张盛捧着茶杯,看向我的眼神中存有些许怀疑。 怀疑这个东西,与喜欢不同,它没有情感递进的讲究。无论用来当做前缀的是“些许”还是“很”,都是对我智商的一种侮辱。 “按照你的说法,”从我一直以来的表现看,我的智商确实不尽如人意,所以我必须打个翻身仗:“在不明真相的人眼里,我是莫总的人。莫总仕途虽然陷入吉凶难料的险境,但他毕竟没有解甲归田,他仍是大权在握的副总。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有这样一个副总在,他手下的人谁敢招惹?便是老崔总的人都避免与他以及他的人正面冲突,可统计中心一个小小的科长却指名道姓的针对我。为什么?因为他是莫总的人,所以他清楚我不是,才敢故意刁难我。我说得对吧,张盛?”我胸有成竹的笑问道:“这就是你肯定王科长身份的依据。” “不错,有点进步。”张盛毫不吝啬的赞许道:“不过,你错漏了一点。”转折来得太快,让我有点措手不及:“哪一点?” “王科长为什么要针对你?”我从前真是淡看了小李,他放下杯子,一脸坏笑的模样哪是大家口中那个懦弱、缺乏主见的小男人,反问我道。 “大概……”我说不出来,干脆停住不说了。 “你今天在总部遇见过谁?”小李眼中闪过一丝精明。 我冥思琢磨:“没有谁。”很肯定的回答道。 张盛摇摇头:“你跟莫总的贵客不是聊得风生水起吗?” “莫佳?”我迟钝的笑了笑:“他又不是我们公司的人,呃,不对,你怎么会知道?”我的笑容逐渐褪去,惊讶不已。 “何止是她,在你还没有走出总部大院时,各路人马都知道了。”小李的坏笑眼见成了一锅馊掉的粥,看着令人肠胃不适:“王科长会排挤你,大概是莫总的意思。如果我没有猜错,莫总应该是觉得你在利用他的侄子套取他的信息。换句话来说,你被他当做探子,他能给你好眼色吗?” 第一百七十二章 “这件事怪我。”晚饭的时候,姜北生很爽快的承认了错误:“考虑得不全面,没帮到你不说,反让你陷入进退两难的困境。对不起,伍小柒。” 我稀稀拉拉扒了一口饭,才从宽边大碗里探出头,莹莹目光撞上一脸懊恼的姜北生:“我说给你听,不是我想怪你,真就是憋屈得厉害,想一吐为快的意思。更何况,你也是为我好才去找的苏芯,放心吧,我不是个好赖不分的人。” “要不……” “北笙,”左岚突然搁下碗筷,很慌乱的抓住姜北生的手:“慕言是不是不爱我了?” 急促的询问让饭桌上的空气迅速冷冻凝固,我不由得屏息凝神,目光直逼制造这份紧张的元凶。 如果她真是一件事故的元凶,那她一定是元凶里面最脆弱的那一个。尤其是她身上正不断往外释放的不安,与白慕言晚归那次有着出奇一致的基因元素。 我疑惑的问道:“白慕言最近很忙吗?” 比任何条件反射都精准的一定是左岚的身体。 我看得很真切,当“白慕言”三个字从我口中出去时,她单弱的身体重重颤了一下。姜北生脸色突变,飞快的举起那只没被人抓住的手,冲我做出一个禁言的动作,我识趣又困惑的闭上了嘴。 姜北生松了口气,眸光回转,笑着拍了拍那只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般卖力抓住自己的手:“晚上吃药了吗?” 左岚嘴角哆嗦了一下:“我……我想……” “慕言今天早上走的时候是不是交代过,让你按时吃药?” “药吃了犯困,”左岚委屈的低下头,语有哀切:“我……我想醒着等慕言回来。” “可慕言更希望你能早日恢复健康。” 我蹙了蹙眉,眼前的姜北生虽然有着极尽温柔的笑容与姿态,但他讲出的话中却暗藏一份铁石心肠的冷酷。一开始,我因过分苦恼我的遭遇,分不出心去细究。眼下,被左岚的无助与痛苦感染出几分同情,难免不认真去体会。 “不行,”左岚从头到脚都在拒绝接受姜北生的提议:“我不想他回来对着一个不会嘘寒问暖的人。” “左岚,你听我说……” “姜北生,”我实在看不下去了,仓促发声制止他企图再次说服左岚的举动:“要不,你就别逼她了,你没看到她浑身都在颤抖吗?” “你不明白。”姜北生淡淡的瞥了我看一眼。 “我是不明白。”我推开椅子,走到左岚身边,犹豫着才将手搭在她的双肩上:“所以我不懂白慕言为什么不早回家?” “不是慕言的错。”左岚大吼一声,整个人像变了个人般,暴躁着跳了起来,目光张狂更凌乱:“慕言不是不想回家,他是要帮北笙……” “左岚!”似乎有什么重大的信息要被透露般,姜北生猛地将左岚拉进怀里,用胸口堵住了她已经失控的五官,两条手臂毫不留情的锁紧了他怀里那个想要发疯的女人。 我被这样的情景吓到了,尤其是姜北生瞪着左岚的眼神,有愤怒,有憎恨,还有……仇视。 这绝对不是一个表弟对一个表姐该有的情绪。 “伍小柒,”在嘤嘤呜呜的嘈杂声中,姜北生不够冷静的喘着粗气冲我问道:“你吃完了吧?” 我不知所措的嗯了一声。 “吃完了收拾一下。” 说完,姜北生抱起左岚往门口走去,房门被打开时,他平了平气息,背对着我冷冷说道:“左岚病得很重,我现在要带她去一趟医院。你要是不想收拾,放着等我回来收拾也行,你去休息吧。” 有人一夕之间失去了财富,有人转眼之间失去了地位,我没有想到,我会在弹指之间失去姜北生的信任。 那个追着求着让我信任的男人,用冷冷一个背影,让我认识到了虚伪与假意。 难道不是吗? 如果彼此真的信任,难道不应该是叫上我一起去看护左岚?还有那句被他拦腰截断的话,摆明了是在防我。 我撂下一桌碗筷,走得很茫然。 习惯两个人的屋子里,突然只有一个人的呼吸,竟然生出了一丝不适。 我被左岚的话困扰得坐立难安。 从露台走到客厅,再从客厅走到卧室,最后又从卧室回到露台,来来回回,不知往返了多少遍。直到门外响起钥匙撞击的清脆声,我竖起耳朵听了一下,确定只有一个人的脚步声,确定开的是对面的门后,飞奔着跑到门口,将门一把打开。 “小柒?”果然是白慕言,几天不见,他给我的感觉,似乎有点不同:“有事吗?”他家的房门已经被他打开,钥匙还落在钥匙孔里忘了拔:“北笙……没回来?” 拖着疲惫的身躯,白慕言往我的方向前进了两步,我顿了顿,慢慢从屋里走过去。 “怎么啦?出什么事了吗?” 即算疲惫,眼神里也有真切的关怀,完全不似姜北生的冷漠。 我终于是走到了他的面前,很纠结的望着他:“左……左岚病了……” “我知道了。”悲伤在白慕言的眼中飞快闪过:“北笙已经给我打过电话了。” “左岚的病很严重吗?”面对一个被悲伤围绕的男人,我硬不起心肠去打探那些阴暗之下的尔诈我虞,只好聊表关切,问问他妻子的状况:“前天也发了一次。” “小柒,”沉默一阵后,白慕言避开我的关心,眼神复杂的看着我:“我们认识也有一两个月了吧?” “嗯,四月初认识的,现在是五月下旬,快两个月了。”我不明白他这样问的目的是什么,但我还是尽量把答案说到最准确。 “快两个月了。”白慕言若有所思的重复了一遍,而后,一笑,我看得出那是一丝苦笑:“那你知道我是做什么的吗?” 这我倒是真没研究过。 “你……你不是教授吗?当然是教学的。” 依稀记得上次左岚隐隐约约提过,我机灵的答道。 “教授有很多种,我是哪一种,清楚吗?” 我摇摇头。 “误人子弟的那种。”白慕言叹了口气:“伍小柒,你不应该向一个误人子弟的教授请教真理,他不配也没办法给你解疑释惑。至于左岚的病,那是心病。心病需心药医。”感伤的话让人不确定他此刻是否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伍小柒,最后送你一句,弄清楚你现在的处境,比问什么都强。” 我不认为这是答案,一直等到后半夜,姜北生才蹑手蹑脚的回来,我坐在沙发上,像一尊雕像般望着他。 他吃不吃惊我不清楚,因为夜色太浓。 第一百七十三章 我以为此刻应有解释,可惜我高估我的感觉。想-免-费-看-完-整-版请百度搜- 那个高大的身影只是在夜色里短暂的停留了一下。一下之后,头也不回的走了。直到次卧门被轻轻关上,我才如梦初醒的从沙发上站起来。 心,陡然间凉了半截。 女人一旦对爱情产生憧憬,贪心必将成为她在这段憧憬中所要对抗的第一个心魔。譬如,对他一切事情想要了解的贪心。 我知道我没资格贪心,所以,我更愿意将自己此刻的失意与心寒,形容成一个执著解释却不得的女人。 如同爱而不得一样,得不到解释的我,备受煎熬。 第二天早上,我在习惯的时间里醒来,又在习惯的时间里出门。感到不习惯的是,门外竟等着一个人:“早~”我瞪大着眼睛,眼前人却一脸无恙,在我的瞪视下自说自话:“我要去医院给左岚拿药,现在去有点早,要不,我送你吧?” 谁稀罕! 我沉默的从他面前走过。 “生气了?”他自作主张的跟上来:“不会是在怪我昨晚把你一个人留在家里刷碗吧?” 我有那么无聊吗? 目不斜视的继续不予理睬。 “不应该呀,”我别扭的情绪,让他故作困惑,人在我左边走,眼睛也没闲着,一直在右瞟:“送左岚回去的时候,慕言明明告诉我,碗筷是他收拾的……” 絮絮叨叨的废话,充斥在等电梯的时间里,毫无意义。 “姜北生,”眼见电梯快要到了,我张眼望着这个企图蒙混过关的男人,惆怅就像长在脸上的青春痘,不管好不好看都要崭露头角:“你要是不想说,就别说。你要是愿意开口,就痛快点。”电梯终于到了,我大步跨进去,转身,回头,一根手指牢牢按住暂停键,给了对面的人一个坚定的微笑:“你知道吗?那天晚上那个小姑娘跟你表白时,我心里是气愤的。” 对面的人倒吸一口凉气。 我垂了垂眼帘:“别露出这么吃惊的表情,我相信,即算我今天不把这些话讲出来,你心里也清楚,我对你有意思。同样的,我也很清楚,你对我没意思。” 第一次亲眼见识一张脸上的表情,由惊讶到更惊讶,由更惊讶到懊悔的递进变化着。 为什么会这样,我看不透,也没兴趣要看透,尽管说着连夜做下的决定:“你不用这样看着我,我不难过。” 望着我的那双眼睛,像被什么东西砸到般,抽搐了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抽搐让我有种谎言被揭穿的心虚:“好吧,我承认,我是有一点点难过。”挪开目光的同时,我改了口:“但你放心,成年人最大的优点就是想得通。我这个人,小时候不是人见人爱,大了更是马马虎虎。在过往的感情世界里,出现过我瞧不上的别人,也有过瞧不上我的别人。所以,一个我中意的男人对我没意思这种事,真算不上什么打击。顶多……” 我还真打住了,认真细算后道:“也就难过一两天。一两天后,我保证,你在我眼里的意义跟莫佳不会有任何不同。” 又是那个抽搐的眼神。 真他大爷的令人不爽。 “我只有一个要求,别再对我虚情假意,否则,我真会生气。” 说完,松开暂停键。 一秒,两秒,三秒,也就一眨眼的功夫,电梯里的我与电梯外的姜北生却恍若历经一个世纪般悠久,怔怔的对视着。 电梯门哐当一声关上时,撕心裂肺的声音在胸腔里呜咽着。 三十五岁的我,迈进了婚姻的大门,却再次被爱情扫地出门。 何其讽刺。更讽刺的是,堂堂行政部十余人竟有一半人是用签字笔手写各类文书。 我单手撑头,单手敲字。 统计部在三楼左边,行政部在一楼东角,张盛去总部还没回,我不得不疲于奔命的在三楼与一楼之间亡命穿梭。 此刻,脑子里就一个字:累。 张盛回来的时候,我瞄了一下表,十一点四十二分,她竟然去了整整一个上午。 “你还真是好欺负,”她走路仍有点不太利索,进门后第一句话,不是安慰,而是数落:“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别怪我没提醒你,一味的委曲求全,并不会换来他人的另眼相待。更有甚者,还可能惹上更多的无理取闹。” “我知道。”装订完第一百零三份资料,我双手叉在腰间,略微活动了一下:“委曲求全是下策,但以我现在的处境,不卑不亢傲雪凌霄,却是下下策。” 活动一圈后,我重新坐回到电脑前,开始给那些手写体准备电子版。 张盛叹了口气:“伍小柒,你为什么这么留恋这个地方?” 我迟疑了一下,十根手僵硬的停在键盘上。 “你不年轻,但也不够老。”虽然我没有回头,但我能够感受到张盛目光中的炽热:“你结婚了,但没有家庭拖累。综合来看,离开,或许是一次头破血流的冲撞;但不离开,只有头破血流……” 我记得,白慕言也曾劝过我离开。 “你丈夫知道你工作上的不如意吗?”许是见我脸色有点不好,张盛换了个角度试探。 可这个角度比第一个角度更让我难以启齿。尤其是发生了早上那件事,还能不能做个有丈夫的妻子,都未尝可知。 “对了,一直没问,你丈夫是干什么的?” “他今年年初被公司辞了。”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对张盛撒这样的谎:“本来有点积蓄,结婚前,买了个铺子。在市中心电影院附近,积蓄只够付铺子三分之一的款。我们一合计,跟亲戚借了一部分,又到银行贷了一部分,才把铺子拿下。现在铺子是租出去了,租金虽可观,但也只够每月还银行的贷款。所以,我不能没有这份工资。” “盛姐,帮帮我吧。”我机械的转过身去,十指却仍僵持在键盘上:“我知道,你有办法。” 张盛沉吟着,我鼓起勇气又恳求了一遍。 “你知道我的脚为什么会崴吗?”似乎有了决断般,张盛稀稀拉拉的睫毛猛然一抖。 会这样问,肯定不简单。 我深思了一下:“难道是故意的?”蹙眉问道。 “没错。”张盛点点头:“是故意的,知道谁干的吗?” 我没勇气乱猜,干脆不说话。 张盛嘴角一抖:“是小李,行政部的小李。” 真真假假的事,假假真真的人,让我有了一种深陷迷宫走不出的绝望。 第一百七十四章 可有求于人从来不是因为我们喜欢谁才向谁开口求助。 只要我们活得像个利己主义者,无论精致与糟糕,我们都会为利益做出向他人妥协的违心之举。 哪怕,这个他人并不被我们内心的真实情感喜欢或接纳。 我深深深吸一口气:“你告诉我这些,与你愿意帮我走出眼下困境有关联吗?” 按捺住好奇心,不一定长命百岁;但过于好奇必定会增加心理负担。我既已自顾不暇到这种程度,自然没本事节外生枝替他人操心。 “要是无关,我不知道其中内详也没关系。”我将我的态度准确且简练的袒露于言表:“我就想尽快摆脱行政部。” 张盛始终含着笑,从她这缕笑容里,可以看出胸有成竹的意思,也可以看做是对我的讥笑。 我不得不增加砝码,继续示弱:“你是不知道,我现在的处境跟书里写的一样‘前有狼后有虎进退两难’。前面有个行政部,后面有个仙女。”说道这个女人,没有头风病的我也被逼出了头风病:“仙女最近两天跟吃错药了般,对我的指使已经不能用变本加厉来形容。” “我听陈欧说了,”说了这么多,没想到最后让张盛有所动容的竟然是仙女:“她最近总指使你去传达室替她取包裹。你应该拒绝的。” 我当然清楚拒绝才是最明智的选择,可…… “她每次打电话过来打的都是座机。”我无奈的瞟了瞟办公桌上那只红色的话甲子:“我都在怀疑,到底是谁告诉她,我们这个电话没有来电显示功能。” “这种小事,用得着谁说吗?”张盛给了我一副小题大做的表情:“有这个闲心瞎琢磨,还不如跟我讲讲她用什么借口指使你?” “千篇一律,毫无花样。”一提此事,我就来气:“每次都让我去她办公室,说有事安排。我若流露出半点不情愿的意思,立马翻脸,拿出我仍是她下属这个软肋指责我不服从安排。帽子扣这么大,我能不听吗?” “官大一级压死人,你去是对的。” “可她根本不懂得什么叫做适可而止。”能够得到张盛的体谅,我很满足:“每一次火急火燎赶过去,她都在主持召开正副主任会。见到我,轻飘飘一句‘这会还得再开几分钟,你先去找老宋把我的包裹取回来。’当着一屋子人,我也不能说什么,忍气吞声取回包裹。会是散了,可她什么安排都没有,直接将我打发走人。几次三番后,我心里老感不踏实,总觉得事情不应该这样简单。” 张盛听得一脸严肃,手指掠过眉心的焦灼让我相信事情比不简单更要棘手。 “行政部整你整得明目张胆,相信不用几天,单位上下都会知道。加上昨天统计中心王科长的刁难,你不受莫总待见的秘密,肯定是瞒不住。等到那个时候,我们就知道她这么做究竟图什么?” “能不能别开玩笑?”我急躁的来回踱了几步:“哪有人故意等着麻烦现身,却不做提前预防?” “不是不预防,是你自己选择了失控。” “夫妻之间都难免不出现大难临头各自飞的凄凉局面,张盛,你可以置身事外不出手相帮,但你不能污蔑。因为我走的每一步,都是按你的吩咐行事。如果局面失控,也应该是你判断失误。” “在争吵中分胜负,那是小孩子做的事。”张盛气定神闲的露出一笑:“你也别大动肝火,我毕竟不是你的敌人,什么事是说不清楚的?” “我……” “我问你,”张盛抢着说道:“我是不是要你去找毛铆,你找了吗?” “我不否认,在这件事情上,我确实有点理亏。可你该听说过有些意外叫做事出有因。”我不肯服软的问道:“难道,陈一分没告诉你?” “恰恰相反,陈欧瞒着不说的人,是你。” 我以为这句话是一个争强好胜的女人反击对手的心理战术,可若是战术,张盛的眼神不应该如此冷静。 “伍小柒,实话跟你说了吧。”冷静让她看上去多了一些男人刚毅的棱角:“陈一分同意帮余意上位的理由,其实跟你一样,是赶鸭子上架被人逼的。具体我不清楚,只知道他有个秘密让人拿捏了。成年人身上有一两个不能公之于众的秘密,实在很正常。所以,我没问,没打听。”张盛幽幽换了口气,目光下沉:“我把这件事告诉你,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让你明白,陈一分对仕途无意,这也是他的老丈人对他不满的根源所在。” 关于这点,陈一分倒向我坦白得很彻底。 心里稍感到一丝安慰。 “彼此互看不对眼的翁婿,沟通是少之又少。单位里有些人有些事的内幕,陈一分不清楚也是难免的。” 难道是指毛铆的秘密? 我顿悟的嗯了一声:“毛毛虫……” 张盛点点头:“消息是我透露的。” “你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这不是自相矛盾吗?”我情绪奔溃到想冲上去给她一巴掌。 “为了确定毛铆有没有留下你的本事。”都到了这个时候,这个欠揍的女人竟仍摆出一副运筹帷幄的嘴脸教训我:“如果没有,我第二天会立刻制止你。可我没想到,你会想出找莫总帮忙的蠢办法。” 到底是我蠢,还是某人太缺乏合作精神。 “如果你提前跟我说一声,我想我不会在焦头烂额之下想出这个蠢办法作茧自缚。” “不说,不代表不信任。”张盛一眼识破我的心思,口气颇有无可奈何的意思:“完全是为了确保计划万无一失。你要知道,人只会在不知情的形势下才会做出符合常理的行为。你对我感到失望,我又何尝不是。” 这是在变相告诉我,我愚蠢到连失望都不配了吗? “好,那你告诉我,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我会打着探病的幌子,去毛铆家见她。” “在那样的情况……” “那样的情况是怎样的情况?” “消息已被泄露,可能有内鬼。” “在医院交代你的时候,只有我们两个人,内鬼是谁?” “不对,陈一分也知情。” “陈一份只知道,我安排你做的事不能少了毛铆这个人。” 仔细一回想,那天陈一分除了脸色大变外,言语中确实没有涉及过具体细节。所有危机与恐慌都是我自己的猜测。 难道,一切真是我自作自受? 第一百七十五章 “好吧,”我垂头丧气的耷拉着脑袋,两条腿似饥饿过度般微微打着颤,好半天才坐了回去,甘心承认道:“是我咎由自取,求了不该求的人。” “你错了,伍小柒。” 张盛似乎有点累,十根手指在脑门四周依次按过后,厚重的眼皮从我坐着的方向望过去,呈半睁半阖的状态,将她的目光凸显得越发疲惫。 在这样一种情况下,心里再急,也不好意思急问。起身倒了杯温开水,给她送过去,她挪开一只手,轻挥两下:“该去食堂吃饭了,走吧。”人就站了起来。 我端着不被领情的杯子,百般不乐意:“你不把话说完,我怎么吃得下?” 旁边的人身形一定,迈出去的脚又慢慢收了回来:“知道小李为什么推我吗?” 又是这个问题?我将手里的杯子用力握了握,暗道:总不能在一个时段内将一个问题拒绝两次吧? 只好顺水推舟:“为什么?” 张盛怔忡了一下,睁不开的眼睛,突然精神起来:“上次他老板安排他拉拢你,还记得吧?” “你知道他老板是谁?”我一下就兴奋起来:“私下里,我问过他好几次,可他就是不肯说。哎,”兴奋之余,一丝被排挤的心酸开始萌芽蔓延:“还是你们关系好。” “你又错了。”张盛转身坐下,毫不留情的批判道:“小李无心跟任何人交好。与我们合作,不是他唯一的出路。这样跟你说吧,他不属于我们的战友,他是个投机倒把分子。” “投,投机…” 张盛用点头的方式吞噬了我的难以置信。 “为什么这样说呢?”用开玩笑的口吻,问完自己后,又自己回答:“很简单,他有点小贪心却不肯吃亏。如果余意上位,他要当功臣,我们要论功行赏,将他派往一处效益红火的二级机构担任二把手。倘若失败,他要做不相干的人,我们不能牵扯甚至供出他。所以,他对你刻意保留,与关系好不好,真还不沾边。” 这是我听过的最荒唐的合作方式,没有之一。 “万一……”我对事态随时可能恶化的遐想让张盛愉悦了一把,她咯咯笑着:“相信我,一个野心不够大又很注重明哲保身的男人,是不会有万一的。”见我眼中仍有惊恐,张盛只好再次严肃起来:“之前不告诉你,是怕你胡思乱想。现在告诉你,是希望你不要再打探他,害他胡思乱想。明白了吗?” 这让我怎么去明白? 埋雷埋到自己身边,这不是玩火自焚吗? 我咬住嘴唇,无言以对。 “不明白就不明白吧,我也没想过要让你明白。” 有时候,聪明人的理论就像一只感情泛滥的花蝴蝶永远不会安心吊死在一棵树上般,不会只有一套说服你的理由。就如张盛,横说竖说都要将你说到服从为止。 “只要你放弃追问,目的与效果也算达到了。” 不讲过程,只看结果。 论简单,再没有比成年人追名逐利更简单的东西了。 “他推你,是你们合计好的?”既然她选择做个折中的聪明人,那我也不能太不识趣。我一双眼睛到处瞟,最后落在了她那只仍显浮肿的脚上。 她嗯了一声:“你拒绝他,让他在他老板面前失了分量。” “所以,你让他对你下黑手?”我手指在半空中失控的指了指:“也是,”一通乱指后,我恢复了冷静:“你病休三天,我中间再出点岔子,统计部便可上演一出绝佳的空城计。这个时候空降一个人进来,谁也没话说。小李这招翻身仗打得可真好。” “人,不怕被利用,就怕没有利用价值。”张盛看了一眼座钟:“这件事获利的不仅仅是小李。因为小李越是他老板跟前的红人,对我们也才越有利。这一次,我们也算是有惊无险。” “是你们,不是我。”我也朝座钟望了一眼:“快十二点半了,你应该饿了,去吃饭吧。” “你不吃吗?” “我现在哪有时间吃。”拍了拍放在电脑旁的那摞手稿:“下午上班前,这些文稿的电子档必须发到行政部公共邮箱里面。” “伍……” “不用说了。”我偏了一下头,敲击键盘的手指并未受到任何干扰,仍在有条不紊的辛勤耕耘着:“我知道,眼下这个情况,你也想不出办法。既然想不出,不如像你说的,等仙女动了手,就清楚要怎么走下一步。不过,”我放开键盘,将整个头完全偏过去,面向张盛:“你要是能告诉我毛毛虫的秘密,我兴许能好过一点。” “好吧,为了让你好过一点,我就让肚子再饿一会。” “我看你才是真正的投机倒把分子,一丁点亏都不肯吃。行,让你饿着,是我不对。我又欠你一次人情。” 张盛一副受之无愧的表情,第三次在椅子上坐下:“还记得我跟你说过,十多年前那场意外中两个伤残的职工吗?” “记得。老崔总的女儿和……” “和毛铆的父亲。”张盛接过我的话,淡淡的忧愁油然而生,我啊了一声,关于毛毛虫所有不合理以及合理的片段全部串联起来,惊呼道:“难怪她做多做少做错做对都一个样。原来她就是那个十多岁便手捧铁饭碗的女儿。真是个悲剧式的幸运儿。” “你这个形容词用得很恰当。”张盛眼中的忧愁还未散尽,嘴角又添新伤:“明明是个不幸的人,却一直在遭人嫉妒。” “老崔总用女儿的腿换来副总的荣耀,她不过是用父亲终生残疾换碗饭吃,这种嫉妒实在可笑又可怕。” “可怕是真的,可笑倒未必。”一抹讥讽从张盛淡淡的忧愁中跳脱出来:“你想想,谁敢跟一个副总叫板?” “所以就去欺负无依无靠的毛毛虫?” “不是欺负,是嫉妒。” “嫉妒她父亲是个残疾?” “你竟然没有意识到,”张盛望着我眼中的怒火,愁绪变成了小吃惊,我跟着吃了一惊:“意识到什么?” “毛铆现在可是我们单位工资最高的人之一。” “吖?”我还真不知道有这事:“为什么?” “因为她的工龄是从十七年前开始算。一个小毛孩,什么都不用做,工资却比苦干半辈子甚至是一辈子的人高出几倍,这事,搁谁心里,谁不嫉妒?”张盛冷哼了一下,语调起了变化:“偏偏这毛铆还长了一颗不安分的心,从进来开始便到处试探,满脑子是飞黄腾达的念头。那天,统计中心的陈科长来探病,我故意说漏嘴,放出点风声,就是想知道毛铆到底在谁的船上。哎,果然没错,她选择了老崔总。”说道这里,这个女人抬头瞟了我一眼:“陈科长是老崔总的人。”小小一句补充,让我茅塞顿开。 相同的遭遇,才能产生共鸣。张盛大概就是知道毛毛虫在老崔总心中有着特殊的意义,所以才会将她特制成我要威胁的对象。 她赌的,不过是一个老人的于心不忍。 第一百七十六章 张盛离开后,我又独自瞎琢磨了半刻钟。 刚悟出一点门道,打算好好梳理。却不料,清醒过来的第一眼整好落在那堆笔记可谓是触目惊心的手写稿上,比见了鬼还邪乎,黑色签字笔划出的一撇一捺顿是变作尖锐无比的钉子,扎得我大骂自己开小差都不会挑时间。 什么门道,什么梳理,伍小柒,你干点正事吧。 我气哄哄的埋下头去。 张盛这个女人可真够无情。 明知我抽不开身,只能饿着肚子替别人赶制嫁衣,也不知道干点雪中送炭私下稍个盒饭之类的小恩小情。从这点上来分析,她到底不及毛毛虫会笼络人心。 我拉开抽屉,从屉子里翻出一颗前几天吃剩的牛轧糖,褪了糖衣,整颗糖被一股脑的塞进嘴里。 甜滋滋的,稍微好受了一点。 也就是靠着这点念想,终于顽强的赶在下午班开始前的十分钟,打印好了所有手写稿,并如期发到了指定邮箱里。 正想喘口气,桌边的电话铃声大作,我骂了句脏话。 不是仙女,是行政部老崔,让我马上将装订好的资料送过去。 妈的,这群吃人不吐骨头的孙子,真把我当行政部小妹指使了。这样下去,别说半个月,就是半个星期都能让我掉层皮。不行,绝对不能坐以待毙,任人差遣折磨。必须得想个办法摆脱他们。 抱着一箱子资料下楼,本就是力气活,加上中午饭没吃的缘故,两腿飘点有点忘乎所然。脑子再一走神,差点撞上个什么人实在不稀奇。 “对不起对不起……” “伍姐,你是要去哪?”差点撞上的人竟然是毛毛虫,我意外的哦了一声:“去行政部。” 她却一点都不意外:“我帮你。” 一想到我差点就对她干下威胁的坏事,脸上火辣辣的痛。越发不好意思受她这份恩情,但她今天固执得很,不但说到做到将两条胳膊托在箱子底下,还当真使出一身力气。 没有人真心喜欢分享专属自己的东西,唯独辛苦与麻烦是个例外。 我俗套的推辞一二后,便不再多说多少,只管安心让毛毛虫配合我,一起托着箱子从三楼来到了一楼。眼见行政部的大门就在咫尺,毛毛虫突然停住了。 “听大喇叭说,前几天伍姐来办公室找过我,有事吗?” “呃,没事。”我没料到她会这样问,仓促的笑道。 很显然,这并非是一个很好笑的答案。不然,毛毛虫不会一脸寒霜。 “伍姐,如果我有做得不对或是不好的地方,你可以直接说出来,我知道我笨,但我会改。真的,我真的会改。” 剧情好熟悉,对白好虚伪,这,狗血剧里的白莲花我看多了,没想到,现实生活中的白莲花竟然会是一条悲剧的毛毛虫。 “呃,”我瞟了一眼四周,行政部进进出出来了不少围观看热闹的,这种时候,最忌大动肝火,便拿出知心姐姐的温柔,面色谦和的关切道:“小毛,这箱子也不轻,你要是有话非得在这说,你先把箱子放下,我怕压得你手臂不舒服。” “伍……” “听话,先把箱子放下。”白莲花谁不会演,我急得几乎要把心掏出来劝:“别累着自己。” 这番功夫做下去,人言人语果然有了两极分化。 竖起耳朵去听,没有明显的胜负。 只要舆论还没坏到一边倒的地步,彼此双方皆有一切装逼的可能。 “你们看什么?不上班啦?”老崔一定是装逼终结者,赶在这个时候出现,我也说不清,他到底是在帮我还是在帮毛毛虫。 这个穿着打扮永远留有一丝中国工人气息年过五旬的男人,用他长满茧子的大手像驱赶苍蝇一般,将围观的好事者哄散了。大大咧咧走到箱子跟前,二话不说,提起一只脚,往箱子一侧踢了踢:“多少?一百一十?”神情与他在工厂检验成品时无异。 在问答他之前,我先偷瞄了毛毛虫一眼,她脸色涨红,眼里的火把子忽明忽暗,不知道这一出,究竟是她洞悉我想对她下手选择自保的先下手为强还是仙女的后手到了。 如果是前者,我忍忍也就算,可若是后者,即便我想忍,只拍对方也没有这份容人之心。 “伍小柒,我问你话呢?” 老崔又是一脚,这一脚有点重,地上的箱子被踢得后退了半步。 毛毛虫垂在两边裤缝间的手,抖了一下。 我也没好到哪去,只不过我抖的是心。 “是,一百一十份。”我赶紧答道。 老崔的脸如同乌云压顶般,黑得让人相信他随时可能骂出最恶毒的脏话来:“你第一天做事吗?”大嗓门一开,比打雷响亮:“不知道会议资料要在预定基础上多预备几套?万一多来个人,你让别人看什么?怎么做事的?会不会做事?还不如我们文印室的小姑娘。” 我一脸尴尬:“是是是,我马上去复印几份。” “你去复印?”老崔十分不满的瞥了瞥地上的箱子:“那会议室的资料谁去布置?” 我真是个傻子,老崔怎么可能会帮我? “小毛,你去。”老崔狠狠剜了我一眼,弯腰拿起箱子最上面那本资料,递给毛毛虫:“去你们办公室复印二十份,复印完了,放到我办公桌上。” 毛毛虫将资料接过去,老崔的脚尖又犯贱的踢了箱子一下:“小柒,你抱上箱子,跟我去对面的会议室布置会场。” 我跟毛毛虫互看了一眼,老崔哼了一声:“还不走?” 也不知道他说的到底是谁? 至少我跟毛毛虫都认定是在说自己。 “小柒,你得有个心理准备。”等到了会议室,老崔突然换了副口吻。 我不明所以:“什么心理准备?” “听说,小毛电脑里的资料被人清空了。” “怀疑是我?” “听说,你这几天总往那边跑。” “我没干。” “听说,你找过小毛。” “我还是这一句话,我没干。” “唉,听说,有人看到你动过小毛的电脑。” 第一百七十七章 我傻了眼,握在手中的资料纷纷扬扬散落一地。 事情就有这么巧,我还真动过一次毛毛虫的电脑,就在前天。那天,仙女故技重施,打发我去老宋手里取回了包裹。我记得很清楚,包裹被撕开后,一条湖蓝色的连身裙。 因为我们都说好,仙女决定试穿。地中海识趣的先离开,我很眼力见的准备跟着离开,却被蒜头叫住:“小柒,别急着走,留下来一起给主任做做参考。” 隔着一道帘子,仙女尖细的声音比蒜头的盛情挽留要来得不讲情面些:“伍小柒,多留一会,统计部不会倒闭。” 酸溜溜的恶心话,我若再不领情留下,只怕真会讨个吃不了兜着走。便又坐回到了蒜头对面。 “小柒,张盛的腿好点了吗?” 我不喜欢蒜头,并非是因这个女人深不可测,实在是本姑娘见不得一个女人用对付男人的娇媚来对付另一个女人。 “我不是很清楚。”躲开对面那双柔情似水的眼睛,我沉闷的吸了口气,如实答道。 蒜头娇俏的鼻翼快速呼吸着,被高档化妆品保养的胶原蛋白让四十三岁的她露出二十岁的精彩。 “你不是去医院看过了吗?”说完,咯咯的笑了起来:“听说她出事当天你就去了,你们关系有这么好吗?” 不着痕迹的露出了狐狸尾巴。 我心里一片沸腾,脸上却不敢表露分毫,斟字酌句小心回答:“我那天不是去探病,是受她婆婆所托,给她送日用品。” “她婆婆?”帘子呼啦一声,收了,仙女一身湖蓝色的走了过来:“她婆婆认识你?” “不认识。”我摇摇头,不自觉的站了起来,主动让到一边:“好像是隔壁的谁给她婆婆打了电话。说得不是很清楚,老人家有点担心,打张盛电话,张盛又没接,便打回办公室。整好是我接的,说了几句,老人家就不把我当外人,让我帮忙去家里取点东西给张盛送去。我听人说过,她是我们单位退休的老干部。心里想着,我要是不答应,她肯定要打电话去老干办。还不如答应她。” 仙女与蒜头交换了一下眼神,凭我的道行,实在看不出她们是信了还是不信。 “怎么样?”没有人质疑也没有人肯定,仙女扭了扭腰,满面春风的笑问道:“会不会有装嫩的嫌疑?”直接跳过了她们挖的坑。 “啧啧,姐,你这身材,啧啧,绝了。”蒜头围着仙女转了一圈,眼中闪动的光,好似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位倾国倾城的佳人,让她情不自禁的流露出这种既羡慕又崇拜既高攀不得又舍弃不了的复杂眼神:“这条裙子就是为你量身定做的。” 仙女的高兴是真高兴,抓着裙角,爱不释手。 “说实话,款式我喜欢,”经不住夸的女人,左顾右看:“就是这个颜色,会不会太嫩了?” “呃,”蒜头很认真的考量起来,退后,退左,退右连换三个角度,才给出最后的真知灼见:“如果……如果颜色还能稍微再深一点点就好了。小柒,你说呢?”轻易就将烫手山芋转扔给了我。 仙女目光蹬蹬的望了过来。 “是,颜色再深一点就好了。”我鹦鹉学舌附和道。 “换个颜色妥当些。”大概是看我聊天聊不出水花,蒜头又给出一个新的提议:“主任,这裙子应该还有别的颜色吧?” “好像有。”仙女用力思考着:“裙子是毛铆用她的账号替我下的单。你给毛铆打个电话,让她来我办公室一趟。” 蒜头暗出一惊:“主任,你忘了,毛铆请病假不在,你批的。” “呃,”仙女挠了挠额角:“对对对,她爸爸打的电话。呃,对了,你跟工会那边的人说过了吗?慰问的事办了吧?” “哎呦,我真把这事忘了。”蒜头一声囔囔,仙女脸色像扑错了粉般,立马暗了一个色调:“赶紧去办,别让人说闲话。” 蒜头就这样谢幕了。 我站立不安的等了一会,换下新裙的仙女从帘子里再度走出来:“没事了,伍小柒,你回去吧。”随手将裙子往沙发上一扔,一脸的冷若冰霜。 我求之不得,还没走到门口,又被身后那个喜怒无常的女人叫住:“伍小柒~” “主任,还有事?”我望着近在咫尺的门把,有种好事多磨的辛酸。 “你……”她犹豫了一下,似乎很为难,似乎只是还没想好怎么开口:“算了,你走吧。” 话刚落音,她又反悔了:“伍小柒,你等等。” 沉默了半晌,这个女人终于不再游移,一指敲在桌面上,定了主意:“你去毛铆电脑里,登录她的账号,看看这条裙子还有没有别的颜色。” 女人对衣裳的渴望,像极了飞蛾扑火的爱情,一旦动了心,千方百计都想得到。哪怕是如仙女这般高傲。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 回到统计部,我一五一十的向张盛做了汇报。 “当时她们留下我,我不是没有疑惑。但我万万没想到,她们用了个声东击西的办法,明着像是打探你我关系,实则是在给我埋暗雷。这下,我可真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因为毛铆的账号上还有我替仙女退换裙子的记录。” 我跌坐在椅子里,一身丧气。 张盛一脸为难,可想而知,这件事情确实很严重。 “毛铆的账号,你怎么会知道密码?”她很严肃的望着我。 我凄凉的绞着手指:“她的账号被设置成了记住密码,可以直接登录。” “电脑也没设密码吗?” “电脑的密码我知道。” “为什么?” “从职能上划分,数据统计是毛铆分内的工作。因众所周知的原因,这个工作一直是我在替她做,既然是替,报表上统计员的名字以及联系人自然也是她。所以,很多重要的数据都是留存在她的电脑上。我急用的时候,不能拷贝,只能在她的电脑上操作。为了便于工作,她只能把密码告诉我。” “你动毛铆电脑的时候,唯一的目击者是谁?老刘跟你说了吗?” 提起这个目击者,我更是一蹶不振:“大喇叭。” “你跟大喇叭的关系不好?” 张盛尖起眼问道。 我叹了口气:“还不都是钱惹的祸!” 早知道,我就当破财免灾,借给他得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我懊恼后悔之际,张盛打了两个电话,一个给陈一分,一个给小李。手机端探听到的结果如出一口:此次流言蜚语传播的速度堪比白天的下山火,小半个下午的功夫,就热热闹闹的烧到了总部。 蔓延速度,始料未及。 一听总部可能接管此事,对我兴师问罪,心里的好奇顿是水涨船高:“有没有说,我到底删了毛毛虫什么资料?”忍不住开口问道。 张盛按了按太阳穴:“重要吗?” 说心里话,太重要了。 如果不是张盛的表情陡然升级至狰狞可怖的地步,我不会把话说得如此含蓄:“高尚的人之所以高尚,就在于他们活得透彻,死得明白。我也知道,我这辈子再怎么努力使劲的活,都不可能活出这份高尚。既然注定是求而不得,我何必自欺欺人?与其不切实际的幻想,不如退而求其次,追求一个‘死得明白’。” “伍小柒,你不觉得你的妥协太软弱了吗?”张盛怒了:“现在事情还没有定论,你有什么资格轻言放弃?” “我没有妥协,也不会放弃,我只是想弄明白,毛毛虫往我身上泼的这盆脏水,到底是洗脚水还是洗腚水?难道这都不行?” 听我这一比喻,张盛怒意渐消,带着愁眉不展,在面积捉襟见肘的办公室里来回踱步。多亏她如今腿脚不利索,一个来回走出了几个来回的时间:“不是不行,是没必要。” 屁股跟脚的比较,怎么会没必要? “对了,”不管必不必要,张盛都不再给我争取的机会:“小李要我问你,你跟刘工很熟吗?” 恰好,这个问题也是我想要问的。 “以前基本没有来往过,也就是这两天,给行政部当文印小妹,被他指使了几次。”前事不计的回答道。 “这么看来,他私下提醒你,真就只是纯粹的提醒。”张盛一副可惜了的模样,很惋惜的说:“原本,删掉几份存在电脑中的资料,算不得什么大问题。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总部统计中心一定有备份。仙女不会不清楚这点,想要达到目的,唯有将事情的性质上升到对你人品的诬陷。能力不足可以说‘勤能补拙’,但品行不端……说什么,都不及一个刘工替你说情的效果好。要不……” “我去找刘工没问题。”张盛的潜台词让我看不到半点希望:“问题是,他对我十分的不友好。我这一去,自取其辱的可能性最大。” “不应该呀。”张盛举棋不定的样子,不像是在病急乱投医胡乱出馊主意:“据小李说,刘工这个人向来低调,虽挂名行政部旗下,但拥有自己的独立工作室,并不归行政部管。大概是因为这个原因,十多年来,除了工作室招收的几个徒弟外,他几乎不与行政部任何人发生往来牵扯。可你说,他把你使唤得团团转,你跟他之前又不熟……你真不觉得奇怪吗?” 这样一分析,确实奇怪。 “会不会是这样,”我突然生出一个大胆的猜测,如果这个猜测成立,那么,关于刘工异常举动所带来的问题,便可迎刃而解了:“他真正想帮的人是毛毛虫?”我一拳砸进另一只手心里,兴奋道:“所以,他提醒我是假,替毛毛虫试探我是真。” “这可不是个好真相。”张盛很冷静的走到我对面去了:“你想想,毛铆听命于老崔总,而仙女又是老崔总的得力干将之一。一个锅里的人,下手之前,没道理不事先串通好。可要是真有商有量,毛铆何至于联手刘工一起演戏刺探你?” “只有一个解释,”我似乎看到了一线生机:“删掉毛毛虫资料的人,既不是毛毛虫本人也不是伙同毛毛虫制造这起事故的人。准确来说,这个人受仙女指使,却瞒着毛毛虫。这是不是说明,她们之间的关系并非盟军战友,而是……存有裂缝。盛姐,”一线生机在我这番分析之下,又多了两成把握:“要不我们分头行动,你让小李摸清刘工与毛毛虫的关系,我去大办公室套套仙女的口风,至于陈一分……要是他能从总部那里探听到被删的是什么资料,我兴许可以找到复原的办法或是备份。毕竟,我才是撰写资料数据的执笔者。” “让我想想……”张盛反倒拖泥带水起来。 “相信我张盛,毛毛虫的不安分并不是源于她内心的不满足。恰恰相反,是一直被低估一直被排挤的际遇扭曲了她的天真。我记得她曾跟我说过,她是从211院校毕业的正经学生,她想要的,仅仅只是一个机会。仙女没有同意,她因此对仙女生了嫌隙。所以,她不安分到想要离开大办公室。之前她几次参加财务部内部定向考试,以及上次她去临时机构应聘的事都能证明她跟仙女很不友好。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私下跟她做个交易,我们给她一个机会,她说动刘工帮我摆平风波……” “先不论你说的是真是假,”张盛的“想想”似乎已经有了结果,她用很平静的口吻表明她对我的提议极不赞同:“第一个问题,你怎么给她机会?” “我给不了,但我可以去找莫佳。上次临时机构选调人员时,黄经理说,我是客商指定入选的。莫佳不就是客商吗?” “你要是走出这一步,莫总绝对不会放过你。”张盛露出一丝意图不明的眼神:“你先别轻举妄动,我好像误判了一件事。” “什么事?” “等我证实了再告诉你。”张盛慢慢挪到办公桌前,边收拾边继续说道:“我现在要出去一趟,如果纪检部的人来问,你就说我换药去了。” “呃,对了,”好不容易挪到门口,这个神秘兮兮的女人又放心不下的回头与我叮嘱道:“等到下班,你照常下班走人。记住,这里没有瞎子,谁都明白,毛毛虫这个事,就是一盆脏水。”停顿了一下,她突然笑了:“伍小柒,这盆脏水,不是洗脚水也不是洗腚水,而是一盆栽赃嫁祸水。你千万要克制,明白吗?” 危难见人心。 我一下子被感动了,狠狠点了点头。 第一百七十九章 张盛走后,纪检部查了一次岗,别人是权势滔天,他们是气势滔天,威风凛凛的来,威风凛凛的去。 再后来,我出门上了一趟厕所,回来的时候,又祸不单行的撞上了大黄牙。他一脸痞相,双手半插裤兜,两边肩膀走得一甩一甩的,与我擦身而过时,一丝凶光从他斜视的眼缝里瞪了过来。 我板着脸,视而不见。 “哎呦喂,这不是上次跟陈哥一起的美女吗?”就在我们即将走出各自视线范围时,这个男人荒谬的怪笑起来:“又见面啦,我们还真有缘。” 我充耳不闻,脚步没停。 “美女怎么不理人呀?”痞子就是痞子,不管别人脸上的厌恶表现得多明显,都阻止不了他的我行我素,随心所欲:“哎哎哎,你是不是瞧不起我呀?”甚至是黑白颠倒的本事:“我知道你叫伍小柒,别急着走行不?” 大黄牙笑嘻嘻的折返回来,几步就追上了我:“先跟美女做个自我介绍,本人郭子穆,前几年退下来的崔副总是我岳丈大人,财务部现在的黄经理,是我老表……” 再有二十步左右,就到办公室了,大黄牙却没有就此打住的心思。若继续不吭一声让他这么跟着,以他的无耻,只怕他会不管不顾的跟我进办公室。 如果张盛还在,跟就跟着吧,可眼下……我不得不在距离办公室仅有十步远的楼道里与他驻足对峙。 “你跟着我干什么?”双手抱胸,神情冷漠,一眼鄙视的问道:“我们熟吗?” “美女真会说笑,”大黄牙咧着嘴,恬不知耻的笑着:“谁跟谁是一生下来就熟的?大伙做朋友还不都是从不熟到熟?给个面子,交个朋友,成吗?” “不成!”我倨傲的白了他一眼:“因为我没这个癖好!” “美女挺有个性的。”大黄牙吧唧着嘴说道。 我像不幸误吃下一只苍蝇般,恶心得想吐。不由自主的往后小退了半步,谁知,这个男人却得寸进尺上前一大步,与我的距离近到让我想犯罪。 “我都听说了,”趁着我还未作出极端反应,大黄牙压下嗓门低声说道:“你放心,我们的目的一致。只要你张口,我一定帮你摆脱眼下的困境。” “神经病!”眼角瞥到有人从财务部走了出来,我赶紧溜到一旁,大骂道:“离我远点!” 骂完,转身就往与办公室相反的财务部疾步而去。正好与之前眼角瞥见的人影打了个照面,竟然是黄经理。 他眼神复杂的看了我一眼,我微微有点喘,冲他低头问好,这个被张盛认定为正直的男人并没有赏给我一个好脸色,复杂的眼神从我头顶飞过后,开始被愤怒充斥。 “你怎么还在这里?” 一声厉喝,让我有点懵,但他接下来的话让我立刻明白,他愤怒的不是我,而是我身后那个痞里痞气的男人。 “我不是警告过你,这不是你的家也不是你的公司,你没权利更没资格在这里进进出出。” “哎,发这么大火干什么?”随着回话的声音越来越大,我知道,大黄牙已经走近了:“这不是碰见个熟人吗?打个招呼就走。” “伍小柒,你们认识吗?”被克制的愤怒让黄经理比往常更多了一丝不近人情:“熟吗?”大有当庭对质的意思,他指着大黄牙问我。 “你这是干什么?”大黄牙狡诈的余光在我木然的脸上飞快掠过后,抢着囔囔道:“好歹我们都是老表一场,不给我面子,给我妈一个面子总行吧?” “郭子穆,我能有今天,确实要感谢大姨当年对我的资助,但恩情不是目无纪律,这是我工作的地方,不是跟你论家长里短的地方。” 大黄牙脸色有点挂不住了。 大概是因为我在,毕竟中国人素来就很注重亲疏有别的道德伦理。人家再不好,那也是血脉相连的老表,我一个外人夹在中间,总是有点不合时宜。 人美心善的我,正欲寻个空隙,逃之夭夭。谁知,咱们这位正直的黄经理却丝毫不体恤本姑娘的良苦用心,见我想走,立马用吓死人不偿命的目光将我当场拿下。 “伍小柒,问你话怎么不回答?” 不耐烦的人加上不耐烦的语气,可想而知,这个问题我是非答不可。 “不认识,”看都不看大黄牙,我就坚定的说道:“没道理熟。” “彻,”大黄牙一脸不屑:“美女,感情我刚才跟你说的话,全白说啦?” 我冷笑着:“你说了什么?敢不敢再说一遍?” 每一代人的青春都每一代人独特的记忆。我的青春里,一定有一部名叫《古惑仔之人在江湖》的电影。电影里面有一个角色绰号名为山鸡。我不是很喜欢,或许正是因为不喜欢,当大黄牙斜着嘴,用狠厉的目光逼视我时,我很不客气的将他误认做了山鸡。 又怕又恨。 “算你狠!” 没错,山鸡的扮演者后来唱了一首歌,歌名就叫《算你狠》。这神来一笔的重叠,让我心底的怯意陡增。 “以后离他远点。”等到花格子衬衫从楼道里消失后,黄经理的语气有所缓和,他用手托了托鼻梁上的镜框:“虽然是我老表,但我还是要告诉你,他并不是一个名声很好的人。” 真没想到黄经理会说出这番话来。 我似乎有点相信张盛的话,这个人归根结底还是一个正直的好人。 “谢谢黄经理提醒,我以后一定会多加注意。” “不用谢。”黄经理轻描淡写的从我身边走过。 我转过身,因为顺路,又不好意思在这种情况下超过他直接回办公室去,只好放慢脚步,跟在他身后。 眼见就要下楼时,他突然转过身,带着一丝顾虑问道:“有没有想过离开统计部,到临时机构过渡一段时间?” 我一愣,很快就明白了他这样说的意思。 “我不是已经被临时机构除名了吗?” “我说过,如果让我来挑,我是绝对不会挑你。让你去临时机构不是我的意思,说句不中听的话,你是个空降兵。所以,不存在除名这一说。重要的是你愿不愿意去?” “谢谢你的好意。”既然他把话说开了,那我也没必要把我的真实想法藏着掖着,眼中闪过一丝不为所动的目光,笑道:“我相信清者自清,我没做的事,谁也别想让我承认。” “虽然很愚蠢,但还是要告诉你,”这个男人露出一个真诚笑容:“你的这份愚蠢,让我对你的印象有所改观。 第一百八十章 人生最大的收获,莫过于你一直自以为是敌人的人,却在你身陷囹圄时给你雪中送炭。 黄经理的仁义,让我想到了陈浩南。 陈浩南是《古惑仔之人在江湖》里我比较喜欢的角色,倘若结果不那么惨烈与悲哀,我对他的喜欢应该会更多一点。 结束掉一天的工作,准备收拾回家时,我才猛然意识到,从发生早上那件事至今,姜北生一个讯息都没有给我发过。或许,他也在难为情。所以,这个给我台阶下的讯息,不是不发,而是不知怎么发。 我绕过陈一分的班车,沿着街角一边慢行一边替姜北生的冷漠寻找各式各样的借口。虽然这实在很有掩耳盗铃的潜质,但成效是显著的,我的羞耻感从颜面扫地的深度迅速回升到有点难为情。 如此来看,女人的感性,并非一无是处,男人的理性,也非尽善尽美。 望着不远处那台没有熄火就停在路边的白色牧马人,眼熟的车牌号,让我立刻想到了加菲猫。这绝对不是我的第二次幻想,车子是加菲猫的,车里的人一定不是她。但我也不敢肯定我所看到的就是真相。 摇手拦下一台出租车。车主年轻得让人意想不到。 “师傅车技如何?” 如果这是一个生不逢时的乱世,我大概会成为一名出色的间谍人员,至于究竟是反派还是正义使者,必须等我把车里的人确定后才能定性。 年轻的司机十分老练的调转车头,从窗户口倾身探出一抹张狂的目光:“那得看你要干什么啦?” 我用眼神瞟了瞟前面路口:“跟人。” “费用不打表,按时算,同意的话就上车。” “没问题。”我霸气的拉卡车门,一步跨进副驾驶。 “先说清楚,城内逛,一小时三百,不足半小时按半小时算;城外逛,价格必须上涨百分之二十。有问题吗?”眼见安全带都系好了,年轻司机露出一分狡黠的目光,同我正式讲价。 这个价格有点高,却还没高到离谱的地步。 “看来,这种事你没少干。”我很坦然的望着他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反倒松了口气:“挺好的。”说完,右手手指朝挡风玻璃的右下角方位指了指:“白色牧马人,别跟丢了。” 司机心神领会,按下手刹,踩上油门,一系列动作完成得十分流畅。因为牧马人目前的状态仍是停住不动,这一脚油门,司机踩得很浅,车子只是缓缓在前行。 “估计是在等什么人。”隔着三四个车位,司机两只眼睛四处打量着:“咦,奇怪呀……”打量完后,这位年轻人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解,我用余光瞄了他一眼:“奇怪什么?”忍不住问道。 “这附近既没有高档酒店也没有隐蔽小旅馆……” 我头痛的按了按太阳穴,很不客气的打断他道:“你不会认为我是在捉奸吧?” “不是吗?”一惊一乍的年轻人彻底陷入失态的窘迫中,半边脸都在微微泛红。 比起他的张狂与胸有成竹,我更喜欢不自信的他。毕竟,一个软弱且无能的人,若想替自己谋求一丝慰藉,制造一个心理平衡的支点总是必不可少的。 而在当今社会,最称职的支点,无疑是让别人看起来更蠢! “车里坐的好像是个男人。”年轻司机冷静过后,开始想尽办法为自己挽尊:“男人愿意开着不熄火的车等在路边,很大一个可能是因为女人。你确定他真不是你老公?” 司机的话让我心里的侥幸彻底覆灭了。 我竟然没看错,加菲猫的车的的确确在被一个男人开着。 “别太难过,这种男人不值得。”见我面色变得暗沉,年轻司机的馊主意就像他脸上的坑一样,毫无价值:“一会那狐狸精出来了,你得多拍点他俩亲热的照片。离婚的时候,可以拿来举证你老公是过错方,财产分割……” “关于价钱,我补充一点,要是你把人跟丢了,打表器上该付多少我就付多少。” “哎,你这人怎么……啧啧,行,算我倒霉。” 讨了个没趣的司机,彻底安静了。 约莫又等了二十多分钟,牧马人终于动了。令人深感蹊跷的是,这中间并不见任何人拉开车门坐上去,甚至,连个上前搭讪的都没有。 不是在等人,难道是在等时间?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突然冒出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直到牧马人带着我们绕道半座城,来到一个熟悉的小区后,我才认识到,有时候,飘过女人脑海的某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它不是想法,它是屡试不爽的女人直觉或者称它第六感。 牧马人等的确实是时间。 我躲在车窗后望着那个从老旧筒子楼里走出来的熟悉身影,心里是意想不到的难过。 “别难过,相信我,你比这狐狸精好看多了。”司机扯长脖子将那个身影看清楚后,极不可思议的说道:“你老公是不是瞎呀,这女人长相不如你,身材……看起来还行,微胖型。哎,但是你放心,整体来看,她就是不如你。” “谢谢你的安慰。” 我有气无力的说完后,便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昔日无话不谈的死党,如今,一个两个跑去跟前夫复婚,复就复吧,哪怕这个婚复得一文不值,哪怕让我知道多少会要说点风凉话,但我又不是傻子,难道真会拆人姻缘? 这么通俗易懂的道理,她们却连起码的信任都不给我……或者说,不是信任的问题,是早就生了嫌隙? “还跟吗?”司机很会看人眼色的,小声问道。 我的难过就像慢慢发酵的酒糟挥发成愤怒,双眼半睁,挤出一丝狠绝,咬着牙道:“跟。” 司机咽了口口水,双脚左右开弓,车子立刻生龙活虎的冲了上去。 但再次上路,牧马人已经不再犹犹豫豫,开得顺风顺水,特别是无人的车道上,一路狂奔,小出租追得有点吃力。幸好红路灯挡道,总算是没跟丢。 车子一路跟进地下停车场,在停车场不算昏暗的灯光下,驾驶牧马人的司机终于走下车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哎呦,你老公怎么这么年轻?” 我比我身边惊呼的司机更吃惊。 怎么是他? 第一百八十一章 如果非得在糟糕与更糟糕之间做个选择,那还不如是魏思明。想-免-费-看-完-整-版请百度搜- “我还是觉得,你应该跟上去拍几张照。”在夏季愈发明显的夜里,小出租逼仄的空间已经略见闷热,的哥不明真相的唠叨酷似一只烧得通红的铁烙,将这份闷热推上了一个新的至高点:“来都来了,不拍多可惜。” 岂止是可惜? 本姑娘花的可是真金白银六百大洋,若不做点什么,实在过意不去。 从小出租里下来后,我朝今晚值班的物业保安挥了挥手,这是个年轻的保安,他认得我,给我解了门禁。 既然决定不让自己过意不去,那就让加菲猫左右为难吧。 “加姐好像出去了还没回?” 保安这番提醒,是好意更是职责所在。我面露微笑,很轻松的走到值班台前:“我知道,约她出去的人就是我。”回应了他的提醒。 “哦,那……”一脸释然的保安,还是将机警的目光投入我身后的暮色里,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我们刚刚在电影院因一桶爆米花吵崩了,”我心神领会的继续解释道:“这丫头最近老气我,我一怒之下就在路边拦了辆车,准备回家。车到半路,转念一想,多大点事,至于把人家丢在电影院不管吗?呵,便又让师傅把我送了回来。” 年轻有为的保安小哥哥,比狗还尽忠职守的遵守着询人问话迎来送走的严苛制度。 毋庸置疑,这绝对是有钱人为什么非得住高档公寓的原因之一。像我这种住惯了三流小区的业主,不收起往日那份漫不经心,认真编排诓人的借口,根本别想瞒天过海。 “拜托帮个忙,”我很真诚的撒娇卖萌:“等会她回来,千万别告诉她,我在她家门口等。” “呃,懂了。”模样周正身材健硕的小哥哥,笑出一个浅浅的梨涡:“surprise~” 我满意的给了他一个赞许的眼神:“没错,surprise~” “呵呵,可是,”浅浅的梨涡转瞬即逝:“有点不合规矩。”我瘪了瘪嘴,双手合十:“我跟她的关系,你又不是不清楚,帮帮忙吧。” “呃,但……”我一脸难过的勾下头,迟疑中的小哥哥顿了顿:“好吧,下不为例。”对我网开了一面。 我飞快的抬起头:“谢谢,下不例外。”万分感激道。 其实,我大可不必撒这个谎,直接给加菲猫打个电话,把她叫回来当面问清楚,同样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但女人的多心总是容易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再将复杂的事情变成让彼此都下不来台的难堪。 十一点二十六分,在忐忑中苦等两个多小时后,我的多心,果不其然的让我们彼此双方陷入了这种难堪中。 “狐,狐狸?”看到我的第一眼,加菲猫的恋爱脸秒便惊吓脸,被男人搂在臂弯下的身体像触电了般,咻的一下就分开了:“你,你……”两片红霞在支吾中侵蚀了她的脸:“哎,进去说吧。” 最后以一种回天无力的绝望认命道。 “这位是小金,全名金施杰。”一入客厅,我们三人各坐一方,在这种情况下,加菲猫只有选择率先发言。她很踌躇的指着左手边的男人冲右手边的我说道:“你见过的。” 我的目光自打坐下后,便再没离开过小金身上。 听到加菲猫点名,这个年仅二十六岁,生得十分具有小白脸潜质的年轻人清澈的眸光变得有几分胆怯,却还是很勇敢的与我对视着问好:“伍姐好。” 好?我眉一皱,忍不住在心里骂道:好个屁! “多久了,你们?”直接跳过那些让人一听就抓狂的虚礼,如同被汉奸附身般,不懂礼貌更不懂尊重的拷问道。 加菲猫忍了忍,眼中的克制让小金心痛不已。 “请你不要用这样的口气逼问加姐。”如同所有刚出茅庐的愣头青一样,小金为爱冲动的表现,不但不能博得一个对爱情早就过了心花怒放年纪的女人的好感,甚至还有扣分的危险:“要怪就怪我,是我,是我主动追求的。” 加菲猫眼中闪过一丝亮色。 差点忘了,我眼前这只猫,是一只对所有外表美好的爱情都缺乏抵抗力,情商为负数的猫。这大概是上帝为了践行人无完人的诺言,给这个事业上的女强人安排的一点小缺陷。 “你主动追求的?”我失声诘问:“你今年几岁,分得清什么叫爱情什么叫婚姻吗?”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冲动仍在支配着这个比我们小十岁的男人:“我不是玩玩,也不是不负责任的只谈恋爱不谈将来。只要加姐愿意,我会跟她结婚。” “结,结婚?”加菲猫尴尬的望了望这个一脸认真的小男人,又不安的望了望我:“呃,小杰,你对小柒的担心可能有点误解。” 我冷笑着默认了:不过是一个纸上谈爱的毛头小子。心里揶揄道。 “加姐,我……” “没事。”加菲猫很温柔的安抚着小男友的情绪:“你年轻,单纯,不像我们,脑子转一转,出来的全是算计。” 这点我赞同也不仅全赞同:“谁年轻的时候,不是怀揣着一颗心思单纯的良心?” “狐狸,让他先走。”加菲猫几乎是在哀求我:“有些事,我们两个人单独聊就好,没必要伤及无辜。” “我不走。”小金一听,声音倍增:“从我决定喜欢你,决定追求你的那一天开始,我就知道我要面临无数人的拷问、质疑。我有心理准备,再难听的话,我都不怕。” 小金对爱一而再再而三的直白让我想到了魏思明。 这两个男人,一个不敢说爱,一个疯狂表白,如此鲜明且截然不同的认爱方式,难怪加菲猫会动心。 “听话,你先回去。”不同的男人才会让女人展露出不同的一面,只懂得用强势反击魏思明的加菲猫,此刻,像极了一个会哄孩子的母亲般,正耐心的哄着小金:“开车的时候,注意安全,到了,给我发个信息报平安,别让我担心。好吗?” “我……”小金委屈得快要哭了,还好,他终是忍住了,否则,我不定又要说出怎样带刺的话来。 “我送你。” 加菲猫不容拒绝的拉起小金。 半个小时后,送完人回来的加菲猫手里多了两袋烧烤。走到我跟前时,分了一个袋子给我,我很有幽默的接过来打开一看:果然是鱿鱼须。 第一百八十二章 就跟谁没有年轻过的道理相似,谁都有自己的二十六岁。 我跟加菲猫的二十六岁平淡无奇到她欠我一顿烧烤鱿鱼须都被当做大事一件,记得浓墨重彩。 十年过去,中间可弥补的机会用数不胜数都不算过分。可她愣是没有补偿过我。 今时今日,却因为一个毛头小子,将这份迟来的鱿鱼须双手奉上。她这么做,不是弥补,是挑衅。 我用牙齿从炭火气息浓郁的竹签上撕咬下一根鱿鱼须进嘴。受火焰炙烤后的孜然芳香果然是对青春最好的回味。我吃得津津有味,加菲猫亦表露出不相伯仲的食欲。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被孜然拯救的灵魂,是晴朗开怀的,加菲猫乐呵呵的说道:“别否定,不然你不会串通楼下保安蹲在我家门口守株待兔。” “我没想否认。”挥舞着一根光秃秃的竹签,我很坦然的回答她:“不久,五个多小时前。” “那……那不就是……” “嗯,”我点点头,阴险的笑道:“事有凑巧,当然,你要是想用事不凑巧的话,也行。反正就是他满大街溜达耗时间的时候,整好让我盯上了。顺便说一下,我跟你们跟到了电影院停车场,确定是他以后,才折返回来守株待兔。” “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加菲猫对我的筹谋露出不屑一顾的眼神:“在停车场拦住我们……” “很不一样。”我激动的打断她,额角青筋暴起:“跟异性去电影院看一场电影,完全ok;但把异性带到家里来,呵,我是一个成年人,我明白成年人的游戏允许这样玩,问题是,我不允许你这样玩。” 一通棒喝,让加菲猫的脸红成一片,竹签捏在手里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你要相信我,今天之前,我一直住在我妈家,今天晚上,真的不骗你,”犹豫之后,竹签还是放下了:“我是头一次带他回来,不不不,应该这样说,我是头一次带除了魏思明以外的男人回家。呃,不对,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从女人情感需求的角度来判定,我好像应该怨恨你。毕竟,我现在的人员归类已经被划拨为离异单身女人,把一个合眼缘的男人约回家过夜,合情合理合法。” 我的表情亮了,笑得排山倒海。 “别告诉我,你正在嘲笑我。”加菲猫很严重的提出抗议。 我摆摆手,心里却好过多了:“你误会了,我对嘲笑一个努力走出失婚阴影的女人没兴趣。我笑,真就是因为高兴。” “别把中文系以外的毕业生当傻子。你这是换汤不换药,变个花样嘲笑我。” “再次纠正你,我不是中文系。” “呃,要不要来点啤酒?” “没必要。”我吸了吸鼻子:“知道我为什么高兴吗?” 加菲猫轻松拔掉易拉罐上的拉环,喝了一口啤酒:“不想知道。”头脑清醒的拒绝我旧事重提。 可我偏要提。 “当我不确定开着你的车来接你的男人是不是魏思明时,我心情是沉重的。那一个多小时里,我什么想法都有,最凶险的莫过于我差点就相信,我们之间出现了嫌隙。所以,你不愿意跟我讲你复婚了。” 加菲猫怔怔不说话,似乎是被我的奇思妙震撼住了。 “这么说吧,从选男人的角度去看,小金比魏思明更让人难以接受,但从你瞒着我的角度来说,小金比魏思明更能得到我的原谅。不对,应该说,正因为是小金,我甚至都不生气了。因为换做是我,找了这样的小金,我也没办法跟你们坦白。” “你在试图误导我。”加菲猫迷离的眼神登时一亮,手中的啤酒罐被她捏得死死的:“是,没错。”短暂的简洁后,这个女人怒气冲发之下,一仰脖子喝光了一厅啤酒。 “我是一个多金的单身女人,”随着易拉罐落地声音的响起,一口鱿鱼须一口酒气的女人气势如虹:“小金是一个一文不值的穷小子,但金钱与爱情之间的关系,凭什么被人为视作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的矛盾。” 我打了个嗝。 “狐狸,对女人而言,失恋跟离婚是两码事。”加菲猫的鱿鱼须忽高忽低指东指西,撇了撇嘴:“给人情感上造成空虚与痛苦的是失恋,让人饱受失败折磨的是离异。尤其是像我这种结婚多年却没有生下孩子的女人,认识或不认识的人对我最大的善意唯有对我视而不见。可想而知,这个社会对我的恶意已经达到了罄竹难书的地步。说得更不要脸一点,我努力拼搏才建立起来的多金优势,都因这场失婚成为他们泄妒的一种说辞。这就是为什么我要把自己关在加妈那套暗不见光的小房子里闭门谢客。因为我想得到别人的真心安慰,又想不丢脸。于是,躲在老母亲的羽翼下与世界隔绝,成为了我最后自保的手段。” 这也太他妈夸大其词了吧? 我又打了个嗝。 “就在我以为我会把离婚后的日子过成毫无希望的残生时,小金出现了。别跟我说他是奶酪陷阱,是骗财骗色。至少,对现在的我来说不是。如果非要给他打个比喻,我更愿意将他形容为‘一缕刺破黑暗的阳光’,让我重新回到了这个光明的世界。所以,不是因为他爱我,追求我,我才跟他在一起。恰恰相反,是我需要他,才有了今天的选择。” “猫猫,我不否认小金的到来,固有他积极可取的一面,但我们是成年人,成年女人。”我格外加重了最后四个字的语气:“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我们与任何一个男人展开任何一段感情,都也不能再凭心所好,我们必须考虑‘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的问题。” “感情不是选择题,更不是判断题。”加菲猫泪眼朦胧:“狐狸,求你了,什么都别说,什么都别管,成吗?” “可是……” “看在我很享受被这个年轻且长相还漂亮的男人如此深爱的份上,求你了。” 这句话,好像耗尽了加菲猫全部力气般,说完,她大口大口的喘了起来。 第一百八十三章 有些事,必须就事论事,但有些事,却要一分为二。 拿眼前这档子事来说,身为死党,我应该狠下心肠继续劝阻,直到成功说服加菲猫为止。可身为女人,我能感同身受的明白,一个漂亮又干净的小白脸对一个刚失婚的事业型女强人的意义,早已超脱情感需要的范畴。说得更直观一点,他的作用,不是恋爱结婚,而是让她重新撑起脸面甚至膨胀的工具。 所以,当小金说出他会跟她结婚的话时,加菲猫露出的是尴尬,而非感动。 由此可见,选择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她比谁都想得清楚,却又比谁都放不开。 这大概就是商人本色。 我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不是因为我嫌弃商人,实在是成年人的肠胃与烧烤、宵夜在无法磨合后,产生出致命级的违和感。 这么说,似乎又不对。 我虚脱的坐在床沿,望着与我背对而眠的商人,凄凉就像毛毛雨绵绵不绝:同样的岁数,凭什么她酣睡如雷,我却进进出出卫生间好几次? “别睡了,我难受。” 窸窸窣窣中,加菲猫从床上爬起来,抹黑走出卧室,不消一会,客厅所有的灯都被她拧开了,回来的时候,客厅的灯仍开着没有关,手里端着一杯温开水,递给我:“要不要吃点止泻之类的药?”含混不清的吐词让人很容易就联想到这是一个睡眼惺忪的人。 我喝了一口水,暖暖的很温馨:“你要是睡不着,就开车送我回去。” “你故意的吧?”褪去厚重的鼻音,眼前的女人有点动怒,但还是带着关切弯腰摸了摸我的额头:“没发烧,也没出虚汗,普通腹泻,诊断完毕。” 我闷闷不乐的放下杯子,再将她的手从额头上捉下来,身心皆不舒服的问道:“我故意什么了?” “你知道。”她抽回手,跌坐在我旁边,很肯定的回答。 “我不知道。” “女人的天性可以有善变的一席之地,但前提条件是,你在跟一个男人较量。”说完,这只猫很娇媚的露齿一笑:“我是个女人。” “我有眼睛,会看。”我挤了挤眉,坏笑道:“你不止是个女人,你还是个虚胖的女人。” “够了。”加菲猫语气松软了一半:“狐狸,我以为小金的问题,我们已经达成了一致协议。” 我不依不饶:“协议在哪?谁签的字?盖了谁的章?” “口头协议也是一种协议。” “对簿公堂的时候,法官只会送你四个字:举证失败。” “所以,你现在是为一台车子跟我重新过不去吗?” “这事过去过吗?没记错的话,我只是没反驳。” “在我的理解中,默认跟不反驳是同一个意思。” “那是你,不是我。我不否认你有替自己做决定的权利,但我坚决反对你替我拿主意。” “大姐,能不能稍微克制一下你的情绪,对我好点?别忘了,我刚离婚……” “准确来说,你刚交了个新男朋友。” 加菲猫很堂皇的呃了一下,然后,神色木然的走到床的另外一边,扯开毯子,翻身躺好:“我还是睡觉吧。反正难受的是你,又不是我。” 我跟着躺下:“客厅的灯……刺眼。” “还能比你更刺我的眼吗?”加菲猫一动不动。 我想了想,还是虚脱的从后面抱住那个圆润却缺乏温度的厚背:“猫猫,我不是一个思想腐朽的人,所以,我介意的不是你把车子给小金开,更不是你跟他之间十岁的年龄差,我害怕的是你假戏真做。别误会,这绝不是对你情商的低估,实在是因为小金太过美好,美好得只有风花雪月,不知人间丑陋。如果有的选,我希望陪你度过这个特殊时期的男人,是一个瑕疵与缺点已经显山露水的男人。这样,你才会爱得有所保留。” “你的顾虑,我懂。可我的骄傲和自尊不允许我找个千疮百孔的男人再来恶心我。”加菲猫从我虚弱的怀抱中不是很好灵活的转过身来,一脸委屈:“魏思明可以找年轻漂亮的小姑娘,我为什么就不能找帅气单纯的小狼狗?” “因为小姑娘长大了还是姑娘,可小狼狗长大了,可能是一条狗也可能变成一条白眼狼。这能一样吗?”我抬起手,在加菲猫饱满的额头上慢慢划着:“猫猫,相信我,因为我就是一个很好的前车之鉴。” “你……”加菲猫心事重重的停顿了一下,我淡淡一笑,亲口证实了她心里的猜测:“我跟姜北生摊牌了,就在今天早上。我输了,输得一败如水,输得头破血流,输得我有家不敢回。” “对不起,狐狸,我不是有意的。”加菲猫的手搭在我肩膀上,轻轻拍着:“我只是想谈场恋爱……” “一场不突破最后底线的纯恋爱,没有人会阻止更不会有人反对。” 加菲猫很诡异的愣了一下:“……我,我是个正常的女人。” “关于这一点,我从没怀疑过。” “可你给出的建议就是一种不容置喙的怀疑。”加菲猫的手嗖的一下,抽走了。 我换了个舒适的平躺姿势,双目盯着天花板:“以狭隘的目光来看这句话,你的想法没错,但我希望得到你豁达的肯定。” “我们两个人之间,”加菲猫一把撑起上半身,很生气的质问道:“为什么永远都是你在要求我,就不能你被我要求一次吗?譬如,豁达。” 我吐了一口气:“看来我们今天谈不拢这个问题。挺好,不用绞尽脑汁的想借口找理由,就能让我理直气壮的在你家多住几天。这个买卖,划算。” “你怂成这样,还好意思对我的感情生活指手画脚?” “谁说不是呢?”我笑着用手按下加菲猫的脑袋:“顺便再告诉你一句,我如今不单单情场失意,工作也很不如意。天亮以后,单位还有一场比失恋更残酷的硬仗等着我。所以,睡吧,真的很晚了。” 加菲猫没有反驳,我竟也奇迹般的当成一种默认心安理得的睡去了。 三个时辰后,我的手机闹铃醒得很准时。 我恋恋不舍的从床上爬起来,刚要下床,一只手啪的一下,又将我拽了回去:“不准跟蚊子和芸豆提小杰的事。” “你不觉得这段日子以来,我们四个人,呃,不对,目前来看,蚊子还是那只蚊子。重点是我们三个人……” “我不会一直瞒着她们。”加菲猫急道。 我张了张口,加菲猫的眼睛开始泛红,我叹了口气,什么都不想再说,包括芸豆的反常。 第一百八十四章 加菲猫所住的高级公寓与我家的三流小区虽同属城南,但两地仍相隔着一段不短的距离,最重要的是,它偏离了班车的接送线路,所以,今天早上注定是一个拥挤的早上,我不得不抓紧时间出门。想-免-费-看-完-整-版请百度搜- 趁我洗漱的功夫,加菲猫躲进厨房特意卧了两个荷包蛋。 女人的讨好,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付出。尤其是加菲猫这种商人。 “小杰也不会做饭,晚上你下班回来,直接到旁边的米若餐厅找我。”加菲猫将刚冲泡好的牛奶恭顺送到我手上:“我记得你说过,你喜欢他家的味道。” 我做不到细嚼慢咽的将鸡蛋囫囵咽下,喝了一口牛奶,故意找她不痛快:“你不是也说过,他家老板得罪过你?除非人家对你三跪九叩服软认错,否则,你宁愿饿死,也绝不踏进米若半步。你这样食言,真的好吗?” “只要你高兴,我怎样都没关系。” “不额外附加其他条件?” “我不喜欢你的成见。” “这不是成见。” “这是。” “那行,挺好。”我喝光最后一口牛奶,愉快的将玻璃杯放到餐桌上,再顺手抓起挂在椅背上的挎包,边往门口走边道:“我收回这句话。” 走到玄关,不过是停下换了双鞋,某人的狐狸尾巴便藏不住了,大言不惭的讪笑道:“呃,当然,如果你能保证用餐的时候不为难小杰的话,那,那我便真如桃花庵里的尼姑一般,再无所求。” 我咳笑了一声,很好心的提醒她:“你这个比喻打得十分的不妥当。据我所知,桃花庵里的尼姑都是斩断红尘清心寡欲的修道者,可你吧,借来古诗一句送你‘八十婆婆十八郎,老藤缠着嫩姻枝’,臭不要脸。” “伍小柒,别仗着你们中文系学过几句文绉绉的……” “说,再说,只要你不怕我今天晚上发狠。” “呃,口误,口误,传媒系,你是传媒系的人才。”加菲猫激动的挥挥手:“亲爱的,早去早回,我和小杰等你一起吃晚饭。” 搭在门把上的手僵了一僵:“我不怕你对我有成见,所以,我必须为今天晚上的聚餐提一个额外附加条件。”加菲猫的肉脸立刻焉了下来:“你要出尔反尔?” “不不不,远没到那么严重的地步。”我一只脚已经迈了出去,加菲猫跟上来,无辜又乖巧的趴在玄关一米多高的鞋柜上:“严不严重,我的是非观会告诉我。说吧,什么条件。” “我不管你跟小金私下怎么亲昵,但在我面前,至少请你顾全我的感受,叫他小金,不要叫小杰。因为我还没有也可能永远不会认可你们。” “成交。” “很高兴,我们终于在这个人的问题上迎来了第一次和解。” 加菲猫很自在的耸了耸肩,笑了。 如果人与人之间所有的争执与不妥协都能以这种插科打诨式的相互伤害落下帷幕,那太阳一定可以从西边升起。 当我眼前的人由加菲猫换成张盛,当我站立的地方从高档公寓楼变成局促不安的办公室,这个想法就像小学课本上描叙的那样: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我昨天回家问过我婆婆,关于刘工和毛铆,”张盛将裹着白纱布的腿枕在我的椅子上,愁眉不展的服下一颗白色小药丸:“他们之间确实有一层被我们忽略的关系。” 我背靠墙角,一双眼睛灵敏的盯着门外过道:“什么关系?” “毛铆的父亲是刘工的启蒙师傅,时间不长,不到一个月,记住的人自然就不多。加上这几年,毛铆私下并不与刘工亲近,以致我们看走眼,惨遭双面夹击。” 说来说去,要倒霉的还不是我一个。 “伍小柒,”张盛无声的叹息令我后背一凉,心头立刻涌现出一股不幸言中惊悚:“我跟陈一分商量过了,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似乎找不到比你那个法子更好的办法。我们同意你去找毛铆。” 可我突然又不想了。 “万一局势失控,结果不如预料,我该如何?” “那……”张盛眼中闪过一丝割舍,撸不平的卷舌音,让她的话里平生几分含糊:“只能委屈你暂时先回去。” 能把失败说得这么冠冕堂皇,好一个狡猾的张盛。 我坐在后院石头堆砌的假山上等毛毛虫,接近六月的天空,开始呈现夏的蔚蓝,间歇或不间歇的缝隙里,再缀以朵朵散漫的白云,这样美好的日子,应该去游山玩水尽情嬉闹,而不是背弃礼义廉耻,与人暗下交易。 “考虑得如何?”从一帘清梦中醒来,现实的不堪与无法掌控的危机令我蹙起眉心:“其实你很清楚,东西不是我删的,但我也很清楚,只要你不松口,我就没办法摆脱这个污名。论得失,我远大于你。仅凭这一点,让我倾囊而出,也是一点都不为过。可你知道,我的能耐十分微小,做出临时机构的许诺已经是我极限。” 与我隔着几块石板路的毛毛虫坐在一处低洼的石头上,双手摆在大腿中央,头微微下倾,似乎在听,似乎早已神游世外。 从前只有她在我面前低眉顺眼的份,如今,却应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老话,心头难免不多出几分惆怅。 “毛铆,”惆怅归惆怅:“我们共事这么多年,我没有为难过你,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看在这点微不足道的情义上,对我网开一面,给我一次合作的机会。”该放低的姿态还是要放。 毕竟,面子事小,吃饭事大。 “伍姐,你说的这些,我真不懂。唯有一件事,我是赞同的。”毛毛虫不露声色的抬头,提眉,睁眼:“在过去的十多年里,你的确是唯一一个没有欺负过我的人。” 算你还有点良心。 我挺起的后背正以一种放松的姿态开始缓缓回落,毛毛虫精锐的瞄了一眼,嘴角突然一扯,一抹极尽滑稽之态的笑露了出来:“可这有什么用呢?”语气慵懒乏力,无情溢于话间。 “毛……”我知道事情不会一帆风顺,却没想到,可以糟糕到这种程度。刚吐出一个字,便抑制不住的打了个寒颤,惊恐在眼中像血丝一样蔓延,脊梁上全是冷汗。 “你虽不作恶,也不是帮凶,”毛毛虫冷漠无情的话像鞭子一样狠狠抽在我脸上:“但你为了明哲保身对我视而不见的自私同样令我感到憎恶。今天你不过是浅尝我过去十年间的痛楚,我凭什么要做一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义之士?”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确实没这个资格。 第一百八十五章 蚊子将我骂了个狗血淋头。 “伍小柒,我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你对她忏悔,就是在侮辱古人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或许蚊子是对的,又或许我们都错了。 带着惶恐与不确定,我都忘了自己怎么回的办公室。只记得,等到意识清明,我已经站在三楼楼道口。 “伍小柒你可真行,大白天的也能把梦做得如火如荼。”陈一分站在不远处的统计部门口朝我招手玩笑:“啧啧,人才。” 我纠结的叹了口气。 “怎么样?她答应了吗?”从陈一分身边闪过,前脚才跨过办公室的门槛,张盛便从椅子上站起来,眼中的迫切让她看起来显得有点紧张。 我匆匆扫过,再匆匆垂下眼帘,一声不吭的走到办公桌前,找到我的椅子,就似找到一片可避风雨的港湾般,心满意足又颓废潦倒的一屁股坐下。 陈一分小心关上门,轻手轻脚走过来,弓腰驼背,低眉安慰我:“她不答应也在情理之中,没事,我们另想别的办法。” “如果你们真有别的好办法?”我唐突的将眼睛一把抬起,笑得有点心有不甘:“你们不会让我去找毛铆谈合作,张盛也不会说出让我暂时先回去的话。毛铆说得没错,这十多年来,我一直在扮演一个明哲保身的观众角色。既然选择成为观众,那就应该具备观众的自知之明,对舞台上的人或事做到退避三舍,而不是头脑发热的掺和进来。” 这番话一出口,陈一分和张盛的脸色登时大变,异口同声道:“伍小柒……”话没说完,这两人又十分默契的对视一眼,并同时打住。 我从眼尾余光的瞟视中,注意到陈一分的目光正逐渐柔和,张盛的眼睛却是不改严肃。 “可以麻烦你清楚并清晰的解释一下什么叫头脑发热吗?”话问得刁钻又强势:“因为在我的理解范畴中,这是一种病,得治。” 拌嘴斗狠这个事,从不分男女,只论心狠。谁的心够狠,谁就能赢。 深谙此道的我只能不甘示弱的正面回击。 “如果我能够自己做选择,我绝对不会讳疾忌医。我甚至很乐意享受你口中提到的那种病。”说着说着,两手略带讥讽的左右一摊:“可问题是,你们争权夺利的把戏不是流流鼻涕打打喷嚏的伤风感冒。由此引发的一系列后遗症,我承受不起,更承受不来。” “赌徒都知道孤注一掷有风险,你凭什么空手套白狼?” “不不不,张盛,你在偷梁换柱。你这样的行为,简直比仙女的诬陷更恶毒,我可能没办法想通。” “何止你想不通,我也想不通。”张盛两手喜感十足的拍了拍:“想不通到底是我高估了你的智商还是低估了毛铆挑拨离间的能力。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就让你变得彻底的是非不分,陈欧说错了一点,你不是天才,你是奇才。” “张盛,张盛,冷静,冷静一点。”夹在两个女人不甘示弱的争吵中,陈一分的态度尤为抢眼。仅就这么一句话,立刻招致张盛的强烈反击:“吵架是两个人的事,陈欧你为什么只要求我冷静?我不够冷静吗?” 陈一分傻了傻眼,似乎有点不明白张盛这把火到底是怎么被自己引上身的? “如果你不能举例证明,我就要认定你是在无缘无故的针对我。” 陈一分默言了五秒:“伍小柒,你,你也给我冷静一点。” 惹不起女人的男人,选择了各打三十大板。这显然是个愚蠢的选择,我也被激怒了:“陈一分,你还能再没出息点吗?” “我家余意经常教导我,”眼见就要被两头夹击,陈一分露出男人才有的负担:“出息这个东西,是男人之间比出来的,不是在女人堆里争出来的。两位姑奶奶,能不能看在事态紧急的份上,先把你们的谁是谁非暂时束之高阁,心平气和的坐下来商量一下对策?” 我淡然置之,张盛缩手旁观。 陈一分无奈的望了望我,又烦躁的望了望张盛:“我家余意还告诉我,如果我没办法让女人闭嘴,那就堵住自己的嘴,立刻逃之夭夭。是留我还是不留,你们决定,我悉听尊便。” “唉,在商量对策之前,我觉得我有必要跟伍小柒纠正一件事。”张盛突如其来的叹息,让其锋芒顿是锐减不少:“伍小柒,你去找毛铆之前,曾问过我,如果事情脱离掌控,你会怎么样?我当时的回答是,你可能需要先暂时回去。我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回答让你多了心。” 陈一分浮动的眼神跳了一下:“张盛……” “不要对我发表任何的苛责与批评,”张盛推出一掌,给出一个严重警告:“在一盘棋里,弃卒保车是一种很常见的制胜手段。我们只有正确面对小节上的输赢,才能取得最后的胜利。伍小柒,这不是简单的取舍,这是迫不得已的取舍。” “张盛你先等等……”陈一分飞快的想明白了所有事,可张盛的头脑风暴总是更快人一步,不等陈一分把话说完,立刻阻止打断道:“心慈手软成不了大事,你应该以大局为重。” “我还是觉得我应该尊重我的朋友。”陈一分很认真的表态后,几步走到我面前,与我真诚相对:“伍小柒,你告诉我,你是不是不想回去?” 我吃吃一笑:“陈一分,你错了。我不是不想回去,是害怕灰溜溜的回去。” “我明白。”陈一分肯定的回答与坚定的眼神令张盛大失所望:“别告诉我,你准备回去找你岳父?” “刘工是我岳父当初力排众议从工厂选调上来的。我相信,只要我岳父跟他开这个口,他一定会愿意帮忙说服毛铆。” “我不同意。”张盛失声怒道:“刘工不愿意帮还好,如果他真如你所说,反过来去劝毛铆,那岂不是让他欠了毛铆一次人情?我们不能因为一次小小的失败就给敌人送这样一份大人情。” 从陈一分的表情来看,他似乎不为所动,我突然笑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 笑声将仅有的两位观众的目光彻底吸引了过来。 陈一分的诧异,张盛的无动如衷,都似显微镜下的触角,被放大再放大,可即算到了无限放大的地步却仍不及我内心的无助更能摧残意志。 毛毛虫郑重其事的选了“孤立无援”四个字恶心我。我本不应该听进心里去,可谁的人性中没有这样卑劣的一部分:越不可信,越要偏信。 “伍……小柒,你,还能继续正常交流吗?”张盛抽丝剥茧的眼神中夹杂着或有意或无意的提防:“别误会我的意思,我只是觉得,目前的局势并不能找出任何值得我们放声大笑的理由。” “或许……有呢?”我将眼角眉梢的笑慢慢敛去,心情无比复杂,表情却是欢愉的:“譬如,我跟毛铆不是没有达成协议,而是另有协议?难道你也认为这不值得我们大笑放松一下?” “你是说,”提防的痕迹像一簇顺风燃烧的火苗,在张盛眼中的分量越来越重:“毛铆并没有拒绝你?” “真的吗?”连已经拿定主意,看似不那么急功近利的陈一分也急不可待的加入到问话行列中:“她答应了?”惊呼让他失态到自己都未察觉:“没有为难你?这么干脆吗?” 好像毛毛虫不干脆才合乎常理。 可我似乎永远缺乏一点好运,许多次已经被人送到耳根边的真相,总是让坏情绪支配着与它失之交臂。 陈一分的疑惑只让我想到了毛毛虫的冷嘲热讽:“把我狠狠挖苦了一段,算不算为难?”我横下一边眉毛,理不清是该用恨还是用无所谓的口气述说下去。 张盛沉吟着琢磨了一下:“她……挖苦你?” 我将另一边眉毛也横下去了,灰头土脸:“别让我重复,你听得很明白。” “我明白,但我更意外。”说着更意外的人却当着我的面大大松了口气,我敏感的挑起眉毛,很介意张盛的言行举止,口气强硬的质问道:“意外什么?” 女人独有的细腻,让张盛以不可想象的速度察觉到了我的不悦,只见她眉尖一蹙,两片嘴唇凉薄的说道:“我大概明白了。” 从她的眼神中,我能够看出,她的明白,不是故弄玄虚,是真明白。 唯有陈一分,像个思维运转脱轨的傻子般,从一个清白人瞬间就变成个困惑者,疑惑的双眼在左右两边的女人之间瞪来瞪去:“哎哎哎,能不能稍微照顾一下我这个混在女人堆中的男人的感受?”焦急又烦躁:“我绝对无心冒犯,但我必须告诉你们,我不喜欢女人思考问题的方式——晦涩,拖沓,矫情,扭捏。所以,有事说事,成吗?” “我们一直在说事,并非谈情说爱。”张盛很不客气的隔空甩了陈一分一个大嘴巴子。 陈一分的脸微微有点泛红,我爽歪歪的送了他两个字:活该。心里的高兴劲还在喉咙里嘚瑟,张盛的冷水就泼了过来:“不信的话,你可以问问伍小柒,看我们是不是在聊……她跟毛铆合伙试探我们的问题?” “怎么可能?”陈一分的否定遇上我有点躲闪的目光后,又难以置信的哆嗦道:“为……为什……” 张盛胸有成竹的抱着手臂,轻轻吐露四个字:“因为毛铆。” 陈一分的哆嗦立刻变得不受控起来:“伍,伍小柒,你,你竟然……” “现在不是质问的时候,”被张盛看穿后,我干脆撕下伪装,直截了当的说着:“我奉劝你们二位冷静一下……”话说一半,我又故意停下,冲张盛那张淡漠无神的脸很抱歉的说道:“这句话你大可不必听,因为你已经冷静到让我寒毛倒竖。” “就当你是在夸我。” “相信我,我绝对不会在一个比我聪明的女人面前以任何形式任何言语去暗讽她。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这个问题,到此为止。”张盛制止了陈一分想要插嘴的心情,不咸不淡的催问道:“接下来,我们聊聊毛铆跟你做的新交易。”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其实我们的交易很简单,为了各自的活路相互妥协。” “你跟毛铆妥协?”像插嘴的男人,绝对不是一个女人的眼神可以制止的,陈一分憋坏了般,一口气问了三个问题:“你竟然跟毛铆妥协?你怎么会跟毛铆妥协?” “你这个表述很不准确。”虽然我很不明白陈一分为什么要把一个问题问出三种口气,但我还是做不到有错不纠:“正确来说,是我跟毛铆相互妥协。” “这,这有……” “陈欧,你能不能别像个女人一样大惊小怪?”冷静的张盛深知孰轻孰重:“如果非要吃惊,那就等到伍小柒把话说完,最后一次性去吃。”陈一分有点恼火,张盛视而不见:“伍小柒,继续。” 我瞟了陈一分一眼,他怒火中烧,我赶紧移开,略有心虚的说道“一开始,我跟毛铆之间的谈话,确实是按我们先前的计划进行。但她全盘否认了……” “否认?”张盛不确定的中途打断我道。 我嗯了一下:“否认有人在背后使坏,否认这是一场策划完美的阴谋。” “然后呢?” 然后将我狠狠讥讽了一番,不是挖苦。 “她说她无能为力,没办法说服刘工帮我。” “意思是……”张盛老练的掂量道:“她对临时机构不感兴趣?” 老谋深算的人,总是有轻易看穿别人心思的本事。 我佩服的笑了笑:“她要跟我换。” “别人都是哪里清净往哪躲,她却是哪里不太平往哪去。”陈一分冷不丁的甩出这么一句话来,张盛按了按腿:“你答应了?”冲我问道:“你不是不愿意回去吗?” “我不愿意灰溜溜的回去。”我将我的态度再次重申道。 “你觉得这现实吗?”陈一分并不是个急躁的人,至少在我的印象中,他的玩世不恭更让人记忆深刻,可这短短一个多小时里,他却一直在暴走的边缘释放情绪:“就凭她?她有什么本事让你扬眉吐气的回去?” “就凭她现在跑去跟仙女说,她的资料没有被我删掉,是她为了保险起见,一早就将所有机密资料全部转移到了她的专属移动硬盘中。而硬盘,在她休病假那天,她已经委托她的父亲将硬盘交由仙女保管。” “呵,”张盛冷笑着一语中的:“摆了仙女一道,仙女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可如果去的是临时机构,就避免不了有回去的那一天。但进的若是统计部,这些后顾之忧便不存在了。她能有这么的把握可以让你们对换,应该是刘工同意出面。” “具体细节她没说,我也没问。除了让我打个请求回去的报告再没有其他。” “比起其他人,毛铆对我的威胁可算是最没有威胁的一个。” 就在我跟张盛画风渐进和谐时,陈一分突然问出一个始料未及的问题:“有没有这个可能,毛铆从一开始就不是要打击伍小柒?” 第一百八十七章 张盛别有深意的望了我一眼。 我自然知道这一眼的分量有多重,幸好我打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对谁隐瞒这一细节,心里坦荡,表情便没有不轻松自在,也更加不会害怕莫须有的怀疑。 “这个问题我寻思过,当场也问了毛铆,她没有否认。”实话实说。 陈一分纳闷的低下头,整个人就跟一只闷葫芦般,走来走去,边走嘴里边念叨:“她竟然不否认,奇怪,实在是太奇怪了。” “有什么好奇怪的?”我理所当然的笑道:“毛铆说了,她记恨所有轻视并故意不肯给她机会的领导,以及欺负过她的同事。” “正因如此,才奇怪。”陈一分停住脚步,突然顿悟的眼神牢牢吸附在我身上,我打了个哆嗦:“奇怪就奇怪,你这么阴森恐怖的瞅我干什么?兴风作浪的又不是我。” 陈一分重重咂了一下嘴,不说话也能轻易让人瞧出他在嫌弃我。至于嫌弃什么,低眉思索的张盛似乎比我清楚。 微抬起头,古古怪怪的瞟了陈一分一眼:“一个人被记恨支配久了,且记恨的人多了,付诸实际行动去打击报复,只是早晚的事。毕竟,狗急了都会跳墙,何况是人?”这个解释立刻博得了陈一分的赞同。 我不得不多了份心,不敢大喜或是大惊,干脆安静的坐着,安静的往下听。 “有问题的是,毛铆竟然挑了一个最不好对付,同时也是最不应该得罪的人当做第一次报复的对象。这真的正常吗?” 张盛看似不经意的一问,其实很有穿透力,我的小心脏便被这一问,问得慌了一拍。好在没人发觉这细微的波动,尤其是陈一分。 “如果毛铆能够短期内一步登天,获得一个比仙女更位高权重的职务,她的报复也不是不合情理。可若是缺少了这个前提,我想,一般人都不会选择仙女。”正专心致志的说着与张盛不谋而合的看法。 “不错,一般人在做任何决定之前,被优先考虑的往往都是后路和保险起见。依照这个想法,毛铆要找也应该找最弱的那个下手。因为她目前并没有一步登天的实力与背景。”张盛的神态与口气无论从哪个情感层面去理解,都已经偏离了解释的初衷。 我果然出现了招架不住的心悸。 “通过二位深入浅出的剖析,我也坚信不疑的认可毛毛虫做法奇怪且可疑的观点。”为求自保,不得不以退为进:“可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现在撕破脸闹到公众面前的是毛毛虫和仙女,真要奇怪,也是老崔总奇怪吧?再者,这不正好说明,老崔总的阵营并没有外界想象的那般团结牢固,甚至可以说,他们内部的矛盾正因某种我们所不知道的原因进入到了白热化的程度。敌人起内讧,我们应该喜闻乐见,而不是杯弓蛇影。” 我能够清晰的感受到,我的话并没有起到预期效果,我甚至在张盛眼中察觉到一丝敌意。 “都这个时间了,想必毛铆跟仙女摊牌也摊得差不多了。” 敌意让我赶紧避开了与张盛或是陈一分视线上的交集。毕竟,隐瞒那个真相,还是很对不起张盛,奈何我已经答应毛毛虫,我便不能食言随意将她的秘密吐露出去。况且替她保密也是我跟她对换岗位的前提条件之一。 我不过是不得不为之。 “你急着走?”张盛很聪明的问道。 我笑笑:“倒不是急,主要是答应了毛毛虫的报告还没交给她。” “你写了吗?” “呃,其实……我只需要写上我的名字即可。” “毛铆替你准备了?” “嗯。”我避重就轻的回答得滴水不漏:“她是这样说的。” “倒是看走眼了。” 张盛扔下这么一句模棱两可的话,便不再追问。 我扫了她一眼,知道她有气,更不敢存恋战的心思,赶紧借着这个由头离开了办公室。 走到半路,又被陈一分拦下。他冲我使了个眼色,我知道他想打探什么,直接拒绝道:“我不能说,所以不管你怎么问,我都不会说。奉劝你别在我身上白费力气了。” “伍小柒!”陈一分真的生气了。 我只当没看见,一个劲的往前走,迎面遇到不少人,平时我几乎不与擦肩而过的人打招呼,为了阻止陈一分的询问,我不得不违心的跟这个说声你好,跟那个问句你去哪。 以这种方式才幸免被陈一分追问的苦难,顺利走到了大办公室门口。 已是临近午餐的时间,整个部门的人却都在。似乎正在讨论什么,虽说各就各位,脸却跟商量好的般,正面向一个中心,我脚步不算重,但也不轻,刚好是一个成年人的正常尺度。按理,不应该注意不到。然事实就是如此,我在外围寻了个空座,安分坐下。 “假不了,我从门缝里看得清清楚楚,她最喜欢的那盆兰花被她就这么一挥,哐当一声,四分五裂。”大喇叭描叙得绘声绘色,动情之处,还不忘加上几个夸张的肢体动作:“毛铆那叫一个沉着冷静,巴掌大的碎片从她脚上划过,她眉都不带皱一下的。” “哦,天啦,想不到小毛竟是个能人?”笑面佛继续用他独有的赞赏方式表达着他对毛毛虫的欣赏:“换了是我,我肯定会吓得倒退好几步。” “你不会,”古老板恭维的摆摆手:“你是千金难买一怒,她冲谁扔花盆,都不会冲你扔。” “谢谢您的夸奖,其实我就是胆小,胆小怕事的胆小,得罪不起人。”笑面佛笑眯眯的谦虚完,再回了一个礼:“不像您,才是真正的大智若愚。” 古老板听后,露出蜜汁微笑。 对于这二位缺乏事实依据的相互吹捧,蒜头的冷笑和蔑视来得十分隐蔽,又去得十分迅速,以致在场之人除我之外便再无一人察觉。 “毛铆这样做,换了谁,谁都要生气。”隐藏起真实情感后的蒜头一眼一笑都点缀着恰到好处的妩媚,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何况是仙女。” “唉,你们都弄错了。”大喇叭夸张的鼓了几下掌,才勉为其难的让自己重回众人注目的焦点下:“仙女气的不是毛毛虫这么干,她气的是毛毛虫在向她坦白之前,竟然先跟莫总汇报。你们也知道,这个事一开始的动静就不小,总部那边可一直在关注。毛毛虫先斩后奏等于杀了仙女一个措手不及。嗨,说白了,仙女还不是怕乌纱帽不保。” “这么点事,至于吗?” (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八章 “官场如战场,怎么不至于?”大喇叭斜眉歪眼,对这个问题的严谨性与必要性表现出十足的轻视:“换做以前或许需要思量一下至不至于,现在嘛,仙女是谁的人?如今又是谁要拿着鸡毛当令箭对这件事严惩不贷?这点子破事,你们还看不出来?啧啧,小民思维。” “小民思维也好过小人心性。”被轻视的声音带着不肯屈服的挑衅再次气势汹汹的挖苦而来:“更好过背后议论。” “什么背……” 毫不掩饰的冒犯让大喇叭抓狂抓到迫在眉睫,不管是我还是闲来无事的其他旁观者,都无不认为一场势头不小的争辩即将拉开帷幕。然事情的转折来得是如此的猝不及防。大喇叭那双蓄足火气的眼睛在人群中横冲直撞的搜索了不消片刻,似乎是找到了声音的主人,两只眼睛瞪的一下却直了。 众人对他的表情立刻起了好奇,扭头的扭头,转身的转身,倒退的倒退,没有先来后到的区别,所有人的目光几乎是同时看了过去。 门口站着一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毛毛虫本尊。 气氛顿时有点尴尬。 这种时候,最考验人的随机应变能力。没有任何悬念,蒜头的机灵总能在这样的比拼中拔得头筹。 “呃,毛……铆,你,跟主任谈完话了?”除了开头几个字讲得略有磕绊,接下去的话,已经看不出蒜头心里藏着任何对毛毛虫突然出现的慌张与意外:“没事吧?主任没有为难你吧?” “如果主任为难了我,副主任是打算去找主任为我求情还是能拿出有其他更好的建议或是意见帮我渡过此次难关?” 毛毛虫颇具讽刺意味的问话好比一枚炸开平静湖面激出无数水花的鱼雷,在一众人当中掀起一阵不小的波澜。 我也属于这一众人中的一个。 “更好的建议或意见我是没有也拿不出来,至于去主任面前替你求情……”蒜头很乐意的笑着将脸侧向从始至终都没有开口说过话的地中海:“当然没问题。对吧?” 众人目光投递的方向仿若一场正在进行中的接力赛,又十分齐整的聚集在地中海身上。 私心以为,相比接力赛的精疲力尽,这种只需动动眼珠子的活动明显有意思多了。 地中海左右看了看,颇有点被赶鸭子上架的不情愿:“对,呃,一起帮你求情就是。” “一起,一起好。” “毛铆,放心吧,两大副主任一起替你求情,保证没问题。” “对对对,没必要担心。” “哎呦,都过12点了,再不去食堂就没菜了。走,吃饭去。” “吃饭事大,走走走,吃饭去。” “哎,一起呀。” 一屋子热闹随着脚步声的远去,终于是彻底安静了。 “想不到这些人也会心虚。”我从最外围最不显眼的那张办公桌前走出来,一脸奚落的嘲讽道。 毛毛虫比任何一个自由散漫的诗人更随心所欲的往办公室里走:“心虚?伍姐,到底是你天真还是他们心虚?” 我迟疑了一下,好半天才别扭的适应了毛毛虫的新性情。 呃,或许,称“本性”更为恰当。 “人人都会心虚,哪怕是铁石心肠。”我跟毛毛虫在她的办公桌前顺利会师,她坐在她的椅子上,我从她旁边的办公桌下拖出一把椅子,拖到与她距离很近的地方才心满意足的坐下:“别不相信,最好的证明就是,没有一个人发现我这个偷听者混迹其中。” “即算这样,我还是不认可‘心虚’两个字。” 毛毛虫拒绝承认的表情很坚决,我只好放弃。这倒不是我在她面前已经变得软弱好说话,实在是我兴趣索然。 “你让我今天这个时间一定要过来一趟,是想告诉我,你跟仙女撕破脸的经过吗?” “不是。”毛毛虫回答得很干脆。 我感到自己被戏弄了:“我目前并没有减肥的计划,上次体检,医生说我有点营养不良。如果没有十万火急的要事,我想,我可能需要先去吃个饭。” “呃,这个给你。” 毛毛虫毫无异样的将抽屉拉开,屉子里一前一后摆着两个不是很大的盒子。仅是一眼,我便认出盒子里的慕斯来自哪家蛋糕店。 “巧克力和抹茶,要哪个?”毛毛虫将两个盒子都提在手里,还算客气的问道。 我选了抹茶味。 “伍姐,我还能相信你吧?”盒子才拆到一半,毛毛虫突然停住,同样还算客气的问道。 我饿得有点厉害,毛毛虫停下手上动作到将话问出口的这点功夫里,我不仅从盒子里取出了慕斯,还幸福的吃了一口。 “张盛的性格如何,不用我多说你也很清楚,她并非一个喜欢多事多问的人。更何况,我跟她连朋友都算不上,她又怎么会关心我的去留问题?” “看人不能看表面,谁知道呢?” “你是在说你自己吗?” “我是在竭力排查所有可能会对我计划产生威胁的不确定因素。”毛毛虫叉起小块咖啡色的慕斯,却又迟迟不见往嘴里送:“我现在是孤注一掷,容不得任何闪失,否则,我也不敢跟你做交易。” “跟我做交易怎么啦?”一盒慕斯根本填不饱我饥肠辘辘的肚子,我决定速战速决,给自己留点时间回办公室点个外卖:“难道你认为在这间办公室里,还有比我更可靠的人吗?” “我没有要拿你同他们作比较的意思,我只是有点后悔。”毛毛虫放下叉子,一盒慕斯一口未动,看得我眼馋又心馋,只好残忍的将目光移开:“后悔跟我说了实话?”故作打趣的问道。 毛毛虫老实嗯了一下:“但那些话都是大实话,厌恶袖手旁观的你是实话,记恨所有人也是实话。可当我说完以后,我就后悔了,觉得自己不该逞一时之快。要逞,也应等我们交易完成后再去逞这个强。” “这就是你让我非来不可的原因?” “不全然是。”毛毛虫顿了顿:“我让你来,一是为了证明我承诺的事,我办到了。” “哦,”我恍然大悟的笑道:“确实,现在大家关注和议论的焦点已经从我的人品问题变成仙女的危机问题,关于还我清白这一点,你确实做到了。” “二是请你也记得兑现你对我的承诺。”毛毛虫正襟危坐,一脸严肃:“如果不出意外,我们工作对换的风声会在今天下午放出去。从明天开始,至少三天,你必须配合好我。” 我可能真的小看了毛铆。 “放心,我跟你一样,对仙女都存有一种想让她倒大霉的心愿。所以,我不会因为你对我的厌恶而对你出尔反尔,背信弃义。” 但开弓没有回头箭,哪怕我此时此刻出手相帮的是一个日后我要正面开战的敌人。 我也别无选择。 (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九章 一切正如毛毛虫说的那样,下午不过刚开始,她要跟我对调岗位的消息便不胫而走,且还一字不漏的传到了我耳朵里。 “消息传播的速度太快或是太慢都是一种不正常的表现。” 辛辛苦苦走到过道晒太阳的张盛,晒了不足五分钟又兴师动众的拖着椅子回来了,边拖边与我说道。 三个小时前,统计中心发下话,各部门新一轮的报表数据必须在今天下班之前以邮件的形式发回总部。 自从把腿摔伤后,张盛的工作积极性似乎也一并被摔出了好歹,整天不是坐着趴下就是拖把椅子去过道里晒太阳。 说是,补钙好得快。 这种谎话也就适合拿去骗三岁小孩子。 我不想跟一个伤病患者起争执,因为这样会显得我对老弱病残人士缺乏基本的同情与容忍。 “呃,是吧。”活多得实在够呛,回话便有些心不在焉。 “怎么不问为什么?” 张盛将椅子拖到茶桌附近放下,开始烧水泡茶。 我敷衍的笑了笑:“为什么?” “……中午在食堂吃饭的时候,我看到你了。”在水壶的滋滋声中,张盛目有沉思的拧开茶叶罐,右手食指与拇指轻轻捻起几根茶叶,手指再一抖,茶叶便悉数抖进一只白色马克杯里:“你很喜欢吃土豆?我看你打了一份土豆丝又打了一份土豆炖红烧肉。” “呃,”我从焦头烂额中停了下来:“你今天没回家吃饭?” “我婆婆和我公公一大早就让人接回乡下喝喜酒,图方便,就去了食堂。”张盛等了好一会水才开,她提起水壶倒了一杯:“茶,要吗?”不回头的问道。 “不要。”我飞快的答道。 “哦,”张盛自在的捧着杯子坐下,低头冲杯口吹了吹,几次之后,她浅埋勾头,让人看不清脸上的表情:“我儿子也跟你一样,喜欢吃土豆。他最喜欢吃我妈做的土豆焖鸭,说外婆的手艺比妈妈好。我妈下午会过来看我,你要不要去我家吃晚饭?可以帮忙评评我妈的土豆焖鸭是浪得虚名还是实至名归?” “今晚……恐怕不行。”我迟疑着拒绝了张盛的邀约:“我好像需要加个班。” “加班也要吃饭。去食堂是吃,去我家也是吃,何况,真要算起来,我家和食堂路程一样,不见得去我家就会耽误你更多时间。” “话是这样说……” “还是说,”张盛高声打断我:“比起土豆你更喜欢吃毛铆送的蛋糕?” 果然是看见了。 不知道为什么,事情被挑明的这一刻,原本忐忑的心却似一架即将机毁人亡的飞机突然平安着了陆,反倒松了口气。 “如果这是一个善意的提醒,我很愿意解释。如果这是我们彼此之间不再拥有信任的一个导火索,那我无话可说。” 我铿锵有力的阐述完自己的观点,便侧身拿起桌角一个蓝色夹子,里面有各个部门的联系号码。没有迟疑,直接翻到第三页,找到上报数据不够详实的采购部,拨号打了过去,无人接听。退回到第二页,在最上角轻松找到数据还未上报的财务部。 对方就接了。 我简明扼要的传达了统计中心下发的最新指示,并拜请对方一定要在下班之前将数据报过来。 幸好接电话的不是财务部副经理莫小岩,否则,我的拜请又要被她的傲慢无礼无理奚落一番。 “财务部什么时候进了新人?”挂上电话,我心情独好的说道:“竟然还会跟我说谢谢,太受宠若惊了。” 等了三五分钟,说出去的话没有得到预期的回应,我才意识到我跟张盛还在冷战。 一直到下班,我们再没有说过一句话。想来,她是在我给出的选择里选了后者。 我头痛的给按了按额角。 情绪刚有了放松的迹象,门口突然砰砰几下,吓得我从椅子上直接弹了起来。 “听说你在加班,”这个不懂礼貌的敲门者笑嘻嘻的提着一个袋子大摇大摆走进来:“还听说你加班加到吃饭的时间都没有。我可没办法允许朋友被人剥削而无动于衷。”说完,他摇了摇手中的袋子:“所以,天使派我来给你送吃的。” 有空对女人调情的男人,要么对这个女人生出了意思,要么,就是有求于她。 我估计是后者。 “不会是土豆吧?”带着恶意揶揄道。 陈一分笑着剐掉袋子,三个大小不一做工精致的纸盒子赫然眼前,我瞪大眼睛看了一眼,眸光瞬间黯淡不少。 “连毛毛虫买了哪家蛋糕店的蛋糕都知道,你们对我可真够上心。”揶揄变成了尖酸的挖苦。 陈一分仍是笑眯眯的没有不高兴的样子,他将张盛的椅子从茶桌旁边拽到我桌边,再将盒子一个一个打开。我用余光瞟了一眼,最小那盒装的是巧克力慕斯,第二个盒子是榴莲千层,最后一个是抹茶慕斯。 我感到一种身体被人扒光的羞辱,正在我的五脏六腑里灼烧着。 “知道大家现在怎么传你和毛铆吗?”陈一分单手搭在椅背上,笑容还在,眼神却变了:“说你们两个人做局坑仙女。” “我不聋,外面怎么传的,我知道。” “你觉得我在诓你?” “不用我觉得,事实胜于雄辩,这话到底是外面传的还是你跟张盛琢磨的,你心里比我清楚。” “上午我们分开的时候,我记得你很认真的告诫过我,不管我怎么询问,你都不会说。这难道不值得被怀疑?” “怀疑不是洪水猛兽,也不是狼豺虎豹,从心理学角度去分析,它属于正常情感中的一种。我可以很坦率的告诉你,我曾经也怀疑过你。” “为什么?”陈一分大吃一惊:“我不认为我有任何值得你去怀疑的地方。” 我撇嘴一笑,从盒子里拿起抹茶慕斯咬了一口,人的任性总是毫无原则的偏好自己喜欢的一切。譬如,抹茶蛋糕。五个多小时前才吃过的东西,五个多小时后再吃,仍然吃出了幸福的味道。 “能不能请你像对待我的蛋糕那样,认真又专注的对待一下我的问题。”陈一分很讨厌的从我手上夺下蛋糕:“先给我一个回答。” “张盛说你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被夺走了抹茶,我只好对榴莲下手,一口咬下去,浓浓的味道让我差点以为自己在啃食鲜味无比的榴莲肉:“我的秘密可不是几块蛋糕就能收买的。而且,相比收买,我更喜欢公平交易。比如,拿你的秘密换我的秘密。” (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章 相比爱情的羞涩,成年人心底的秘密才是最难坦诚相见的心思。我并不认为陈一分会轻易答应我的条件,可我却忘了,有些人总是愿意活得与众不同。 譬如,陈一分。 秘密在他眼里似乎毫无矜持与考量的价值。 “事情就是这样。”将我吃剩的抹茶蛋糕一点都不嫌弃的往嘴里塞的这个男人,没有半点犹豫的讲完了他的秘密:“坦白来说,我做的事与作奸犯科无关,可要给它扣个违纪违规的帽子,也不冤枉。” 边说边拍了拍手,估计是想把手指上的蛋糕屑拍掉,才会跟鸡毛掸子掸灰般拍得轻柔无力。 “我一直很小心,无论是成名前还是成名后,但凡有抛头露脸的活动,无一不是拒绝的。平常的工作联系以及所有需要出面洽谈的合作,也全部由我的搭档兼经纪人亲自处理。这么跟你说吧,在我工作室工作的人里面,除了我的搭档,再没有人知道壹分柒亩地是谁。” “包括余意?”我不知道我在怀疑什么,忍不住问道。陈一分很肯定的点点头:“包括余意。” 如果真是这样,他的保密工作已经算得上无可挑剔。那为什么又会凭空出现一个知情者? 陈一分看穿了我的心思:“至今我也没搞清楚,那个人到底是顺着哪根蛛丝哪块马迹查出我就是壹分柒亩地。”困惑的说道。 我大呼意外的放下千层:“威胁你的人是谁?熟人还是泛泛之交?你对他了解多少?”一连三问。 陈一分犹豫的瞥了我一眼后,才捉急的吞下嘴里最后一口蛋糕:“余意……大概是认识的吧。” 这个回答,既像答案又不太像,唯有一点可以确定:余意也有可能不认识那个人。 成年人的随便比随地吐痰的陋习更叫人心烦意乱。 “你们夫妻一点都不觉得整件事很值得怀疑吗?”我几乎是用吼的情绪说完了这句话。 “说实话,”陈一分心平气和的盯着那块无人问津的巧克力慕斯,像个嘴馋的孩子般,咽下一口口水,从他这个细小的动作中,不难看出他对这个问题有多不在乎:“呃,你,真不吃啦?” 我气到眼睛能喷出三丈高的火来,但我还是很有修养的制止了想用蛋糕砸醒这张垂涎欲滴的脸的冲动。 “你很饿吗?”挑着眉咬牙切齿。 陈一分叹了口气:“晚饭没吃,你说呢?” 提到晚饭,我才赫然记起与加菲猫的约定。 “你坐这别动,我出去打个电话,两分钟足够。” 不给任何置疑的机会,抓起手机便夺门而出。 过度沉溺爱情的女人往往都有一颗浮想联翩的脑袋。我不过是加个班,正常爽下约,竟惹得这只蠢猫惊恐不安:“狐狸,你是故意的吧?故意让小杰,额,不对不对,是小金……”她压低嗓音的质感像一个在密闭又狭小的空间里不断碰壁后发出的回音,是模糊与断断续续的:“没面子?” 我不想跟一个被恋爱冲昏头脑的女人争论是与不是:“我会晚点回去,但再晚也不会晚到午夜电影散场的时候,所以,有什么话等我回来再说。” “呃,并非我要多想,实在是你的话很有歧义。我能问一下,你说这段话的目的,是想警告我不要带小金回家让你撞见心烦,还是告诫我不要跟他在外面呆太久?” “你喜欢哪一个?” “如果可以,两个……我都不想选。” “如果你想两个都不选,很简单,乖乖在家等我,别让这两件事发生就能免去做选择的痛苦。” “我知道了,”电话里的声音重重叹了口气:“灰姑娘的魔法可以维持到晚上十二点,我却要在九点的钟声敲响之前赶回来,没想到,我活得还不如灰姑娘。” “这可不能怪我,”我底气十足的打趣道:“要怪只能怪你运气不好,碰不上王子只能撞上一条乳臭未干的小狼狗。” “姐,我们去吃日本料理吧?” 一个显得很故意的声音在我和加菲猫针锋相对中硬生生的挤了进来。 “呃,行,只要你喜欢……” “姐不喜欢?” “吖,我?哈,我都行。” “都行?姐,你好敷衍。” “呵呵,有吗?” “有。”小狼狗似乎担心我听不到,提高分贝大声说道:“姐是不是觉得跟我谈恋爱很丢脸?” “怎,怎么会?”加菲猫不知所措的支吾着。 “那你为什么要背着我跟你那位反感我的朋友打电话?” “没……没有的事……呃,不说了不说了,肚子好饿,走,我们吃日本料理去……” 登对的爱情是一杯芬芳馥郁的手磨咖啡,可让人唇齿留香。但我只想给加菲猫这段爱情送上“糟糕透顶”四个狰狞大字。 不过是个没长大的小男人。 带着这声叹息,重新回到办公室。 如果小金是没长大,那陈一分就是长不大。 我锁紧两道眉头,很恼火的瞪着这个长不大的男人:“你什么时候养成喜欢吃我剩食的癖好?之前的抹茶蛋糕我就不说了,但这块榴莲千层已经被我吃得只剩三分之一,你,你怎么好意思下口?” “我饿了,饥肠辘辘那种。” 想要发火的情绪就像喷嚏在鼻子里挠痒,忍得很痛苦。 “继续刚才的问题,”陈一分一定不知道我用了多大的毅力才将这把火忍了下去:“那个人是怎么威胁你的?” “余意说……” “等等,”我猛地在他肩膀上重拍了一下,他锁了锁脖子,木然望着我:“怎么啦?” 我弯下腰,凑近些问道:“余意说?难道你连那个人的面都没见过?” “余意见过。”听不懂问题的男人不假思索的笃定道。 我左眼跳了跳:“所有关于这个人的信息都是经余意的口传给你的?” 他稍稍往后挪了挪:“是。” 我双手一拍,喜上眉梢:“这就对了。” “你……已经猜出那个人是谁了?”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吗?余意呀。” “不可能。”这一次,陈一分回答得比以往任何一次更要坚定。 “别这么快否定。”我重新坐下:“你想想,如果你的保密工作没有出错,那出错的只能是人。什么人最容易识破你的伪装?枕边人呀!”我大叫起来:“你别告诉我,余意不知道你有绘画的爱好。” “余意当然知道。”这个似乎已经想通但又似乎永远想不通的男人终于不再否定的想了想:“我跟余意结婚的时候,我岳父送了一套两层别墅给我们当婚房。说两层,实际是三层,一楼下面还有个负层。余意原本想装潢出一个酒窖,我觉得做画室不错,就改成了画室。近年来名声大噪的青年画家壹分柒亩地的名画全部出自那里。但我跟余意有过约法三章,我相信她。更何况,负一楼用的是指纹锁,她进不去。” (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一章 “都这么明显,余意会不知道?”我敲着桌子急吼吼的问道。 陈一分很矜持的笑道:“你不了解余意,她不是一个普通的家庭妇女,她是一个女强人,对工作的痴迷让她几乎没有时间去侵犯我的隐私。” 我是应该感慨这个男人天真还是讥笑他愚蠢,竟然会相信一个妻子对丈夫的秘密基地不好奇? 信你才怪! “我是不了解余意,但我了解女人。”随手抓起桌角几张被弄乱的资料,借着整理的幌子,来来回回翻了几翻,最后又烦躁的往桌上一扔:“你觉得你了解你的妻子,可我认为你并不了解女人。所以,奉劝你尊重我对你妻子的怀疑。” 陈一分完全不把我的警告当回事,举起手在半空里摆了摆,拒绝我对他妻子行使怀疑的权利。 “伍小柒,这个问题就算我们谈过了。”见我脸上余怒未消,这个吊儿郎当的男人开始转移话题:“行,就算你说的都对,我可能真的不太了解女人,也可能对余意存有某些误区,但我敢拍着胸脯保证,我对你这个女人的了解绝对绰绰有余。”轻轻松松将了我一军:“就拿眼前这件事来说,你不依不饶非得在我跟余意之间找不痛快,看似是关心则乱惹的祸,实则并不然。” 这个写满阴谋论的男人用深沉的语调在我心底激起层层涟漪。我不禁产生一个疑问:人究竟会在什么情况下愿意原谅曾经或正在威胁自己的浑蛋? 实非我疑心病复发,以他这副急于想要息事宁人的样子,我已经开始怀疑:他见过并知道那个人的底细。 知道却说不知道,为什么? 沉眉纳闷暗道:因为那个人很特殊?还是……不能让我知道? 不能让我知道…… 这个想法一出,整个人都震惊了。 “实则又该是什么?”震惊带给我更多的细思极恐,眼神随之哆嗦了一下,轻轻问道。 “是你想耍赖!” 陈一分笑起来的样子,完全不像一个诡异、深沉的男人。 这让我被另一种绝望鞭笞得心烦意乱:“我又不是不说。”从绝望中醒悟过来的女人心情总不会太好:“你急什么?急着投胎还是改头换面?”又惧又厌的说道。 陈一分敏锐的扫了我一眼,眼中神色骤变:“饿不饿?”略是一番斟酌后,情绪似有收敛,脸上表情却格外奔放:“我们去上次那家小店弄点东西边吃边说,如何?” 这表里不一的样子,不用我多猜也知道他是不打算与我坦诚相待。 至于他提及的小店应该是指猪油拌粉店。 自打我答应姜北生,与林医生少来往的无理要求后,那家店已是再未去过。 不想还好,一想,糟糕的心情更添霜雪。 他奶奶的,本姑娘都夜不归宿两日了,他竟然一点动静都没有。 也不想想房子是谁的? 哼,本末倒置!鸠占鹊巢! “喂,伍小柒……” 我正气得想挠人,陈一分推了我一把。 不但回了神,且还把对姜北生的怒火中烧全部转嫁给了推我者。 “张盛说你今天有点不一样,”惹怒了我,却无视我的愤怒:“这么一瞧,还真有点不一样。”陈一分对女人果然不够了解。 “你要是饿了,就赶紧走,我不饿。” 我没心情跟他开玩笑,更没心情跟他共进晚餐。埋头准备将手上的工作整理掉,右手手臂被人用力一拽,一股狠劲从手臂迅速蔓延至全身,痛得我立刻皱起眉头生气道:“放手!” “你看看你,你看看你……”手是放了,但陈一分突然高兴的样子让人再度生惑,他手舞足蹈的笑道:“不想耍赖,你这么急着赶我走干什么?” 我冷冷一瞥:“你不是说你饿了吗?” “再饿,也不能阻止我对真相的渴求。”陈一分激动的下巴都要翘过我眉梢了:“你跟毛铆到底在合谋什么?” 我一顿,合谋可不是个好词。可转念一想,眼下我跟毛毛虫做的事也确非好事。便忍下对这个词的不满,嚣张承认道:“合谋……让仙女下台。” 为了让这句话听上去不那么突兀,我去除所有杂念才将它说得风平浪静。 “什么?你要让仙女下台?” 可我的风平浪静未必是别人的。况且人在惊慌失措时又最容易说错话。 陈一分的错,不是说错话的错,而是错用一个不该用的音量将这番话说出来。显然,他对自己突然高调这件事也很意外,生生吓出一身冷汗。 “你……你叫什么叫?”我也被吓得够呛,左顾右盼,生怕门外已经安静许久的过道里突然窜出一只老鼠:“万一让人听见怎么办?” 经我当头这一棒喝,陈一分失控的情绪有了稍许好转,他跌坐在椅子上,两眼空洞:“你跟毛铆……”声音仍然不小,我轻轻嘘了一下,他迟钝又松懈的警惕性才得以加固,压下声线,很小声的说道:“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先跟我们商量一下?万一,”紧张的捏了捏手:“万一失败……” “能够拿出资本去赌的人,才有资格谈论输赢。”我淡定且自信的安抚道:“我和毛铆不过是两个输无可输的人,能有什么损失?” 从陈一分迷惑又沉痛的眼神中,我知道这个男人并没有明白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叹了口气。 “有个词叫‘领导艺术’,意思是说,领导不是人不是东西而是一门艺术。一门推敲人性的心理学艺术。”细嚼慢咽的仔细解释与他听:“很多领导之所以会失败,不是因为他们不够优秀,只是因为他们不懂人性。人性是什么?很简单,希望。活着的希望,仕途的希望,金钱的希望等等。”我伸出手抓住一把空气握紧成拳:“对于我们这种底层小人物来说,这些希望虽渺茫,但只要一息尚存,它都是支配我们理智、隐忍、克制的阀门。相对应的,如果有人将这些希望从我们身上剥夺,”拳头慢慢松开,最后成一掌:“它就成了一无所有的绝望。” 陈一分的眉挑了一下。 我放下手,眼神冰冷:“绝望是腐蚀,是毁灭。只需那么一点点,就能彻底摧毁希望的阀门。”我寒眸一转,嘴角全是冷笑:“你说,一个失去理智,隐忍,克制的人还有什么是他做不出的?”陈一分没有回答,表情俱悚,我垂眉低吟:“仙女的错,就错在她比她的前任们对我和毛铆更加不懂留有余地。她活该!” “呃,”陈一分紧张的吞咽了一下:“你从来没有说过你对仙女有如此深的记恨。” 我想了想:“我从来不是一个宽宏大量的人,但我也不是绝对的睚眦必报。” “譬如?” “譬如,今年开年的迎春会上,仙女在部门会议中高调宣布,她不喜欢未婚的女下属,因为没有固定对象的女人,只会招蜂惹蝶,败坏风气!” “就……就因为这句话?” “没错。”我挺起胸膛,不容侵犯的笑道:“我可以容忍上司对我工作上指指点点,但我绝不会原谅任何人包括上司对我人格的肆意侮辱。” (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二章 “你们女人真可怕。” 长长一段沉默后,陈一分别过脸,渐呈直柱状的目光呆滞的打在我脸上,证明他所言非虚。 我倒没想过要去考虑他的感受,否则,我也不会如此痛快的直言不讳。这种缺乏负担的心安理得让我对他的感慨只能用两个字形容:无趣。 便垂下眼帘做闭目养神状。 应该是这份漫不经心刺痛了他,只听他重重抽了口气:“张盛更可怕。”又是一番感慨。 我飞快的动了一下眼睫毛,有心往下听,他却像故意与我作对般,偏巧在这个时候又选择了沉默。这一次,不再对我静止观望,只听耳边划过纸盒被揉搓的声响,然后,啪的一声,淡淡的烟草味在畏手畏脚中变得稠密浓烈。 我咳了一下,眼睛便睁开了。 “有点烦。”他很抱歉的将烟夹在手指间,如果不是看在他胸口心潮起伏的份上,我不会给他好脸色。但给了好脸色,也不代表我愿意容忍。 一边挥手驱赶鼻翼四周的浓雾,一边想方设法的要将他打发掉:“饥饿最容易使人产生焦躁的情绪,看你这样子,一定是饿惨了……” “听我说,”陈一分手指轻轻一弹,一道美丽的弧线带着火花星子仍在闪烁的烟头飞了出去:“我现在不跟你谈余意也不谈仙女或是你,我要跟你谈谈张盛。” “张盛……”我用心想了想:“谈什么?”实在想不出她有什么纰漏值得我们饿着肚子严阵以待。 “下班的时候……” 光听开头我便猜到这个故事有点长,果然,陈一分深深浅浅说了足足半个钟头才若隐若现的露出到此为止的意思。我不得不拿出文科生的本领,替这段表述庞杂情感纷乱的讲述归纳出一句可总览全局的话。 通俗来说,也叫划重点。 “张盛觉得我可疑,所以在下班的时候给你打电话,指使你来诱逼我。是这个意思没错吧?” “你怎么一点都不吃惊?”好像我的淡定是让他忍饥挨饿的元凶,不满顿生:“难道你不怕我把知道的全告诉她?” “你不会。”我否定得很轻松。 “你……竟然这么信任我?” 自作多情不可怕,就怕年龄一大把还分不清现实与客套。 “当然,”我露出一个狡诈的笑容,提起眼尾冲这个天真的男人扔出一个抛物线的坡度:“谁叫你不把自己的秘密当秘密悉数告诉了我?” “我的秘密不能随便乱说。”陈一分瑟瑟一抖:“不是因为我在乎这个工作,只是不想给余意添乱。” “现在得多加一条,也别给我添乱。”我一副吃定他的表情,笑眯眯道:“不需太久,至少帮我瞒三天。三天之后,我会将壹分柒亩地是谁的秘密烂在肚子里。” “你不会痴心妄想的以为,仅凭这么一件事你们就能在三天之内把仙女拽下马吧?” 说不清陈一分眼中到底是担忧多一点还是嘲弄多一点,总之,他这副神情我很买账。 “要将一个人彻底摧毁或者说给她一记致命打击,靠的,从来不是事态的轻重。”便收起之前迁怒他的心,很认真的回答道:“能决定的有且都是人。譬如,始作俑者的人,渔翁得利的人……” “渔翁……得利……”陈一分终于意识到这不是一个简单的复仇圈套,反复呢喃后,复杂的眸光登时一亮,脸色随之大惊:“你,你,你不会是……” 我自认我读懂了他眼中亮色的暗语,很有默契的点点头。他腾地一下,就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你怎么能去找莫总?” 随着一声嘶吼响起,我亲眼目睹了一个男人从有脾气到暴跳如雷的演变。同时也让我认识到:手舞足蹈不单单是人在高兴时忘乎所以的一种表现,还可能是男人怒到极致后的自我惩罚。 “你是不是已经跟莫总坦白了?”他神经兮兮的怀疑这个,又怀疑那个:“你到处跟人做交易,你跟莫总之间一定也存在着交易,对吧?”更有甚者他竟然这样问道:“难道你一开始选的就是莫总?” 这种疯癫状态持续了大概十来分钟,才有了好转的迹象。 “是毛铆对吧?”短暂的情绪暴走让陈一分变得十分疲惫,他像一个不知如何摆正坐姿的小男孩,一双腿着地也不是悬空也不对,一双手垂也不是搁也不是,我能看出他心底的难受:“她是莫总的人?”坐立不安中问出这句话。 我迟疑了一下:“唯独这个问题我不能回答你。” “是?”陈一分哪里肯轻言放弃,他绷住全身每一根神经,因无任何证据可以肯定又没办法就此否定,两相矛盾下,他感到了痛苦。痛苦最是能消磨人的意志,而意志一旦有了沦落的危险,再坚定的心都会变得犹豫不决:“不是?” 就像这样,反反复复的在两个极端中寻找突破口。 “很抱歉,我答应过毛铆。” “你跟她讲信任,那我呢?你拿什么面对我?” “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你不知道!”陈一分的情绪再次暴走,他像一只无头苍蝇般在我面前走来走去:“伍小柒,你这是在拿我和张盛的家庭玩火!不行,这件事我必须马上告诉张盛。” “如果你这样做了,”正常的劝说已然行不通,我只能危言恐吓他:“你就是在拿毛铆的家庭玩火。我实话告诉你吧,毛师傅的腿需要尽快进行一次重大手术。毛铆曾向总部领导请求解决医疗费。总部的答复很明确,愿意从人文关怀的角度承担一半自负费用,剩下的一半只能她自己想办法解决。可是你知道剩下的一半是多少吗?二十多万。” 陈一分毫无波澜,我冷笑道:“对于你来说,或许只是个小数目。但毛铆家……唉,十七年前,为了照顾毛师傅,毛铆的母亲只能辞职在家照顾。后来,毛铆结婚了,毛师傅又将当年的赔偿款拿出来给毛铆买了一套房子。这样的家庭哪能轻易拿出二十万?现在,她舍下面子跪求刘工,铤而走险算计仙女,能做到这个份上,你说她得有多绝望?你觉得这个绝望的人会眼睁睁看着你毁掉她千辛万苦才求得的一缕希望吗?” 陈一分默言了。 我叹了口气:“你以为我真不恼她?我也恼得很,特别是一想起她冲我冷嘲热讽的那些话,我的牙就恨得直痒痒。” 这不是狠不过人家不得不低头吗? (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三章 幸好陈一分信了这个理由,不再对我穷追猛打,否则,我还真没全身而退的把握。 体恤我工作急需扫尾,这个有时候比我更不聪明的男人独自驾车外出订餐。只是这一去,时间却不短。他动身前,我看了一下表,将近八点。等到他回来,我又瞄了一下,已经过了九点。 十分钟前,我已将手头所有工作忙完。他进屋时,我正伏在桌上休息。见此情景,他快步走了过来,抱歉的将手上外卖袋分了一个给我。 “太晚了,我送你回去。”我正准备打开外卖袋进食,陈一分看了看表,低头催促道:“去车上吃吧。” 是个节省时间的好办法,不过……我垂下眼帘,他顺着我的目光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外卖袋,淡淡一笑:“我吃过了,这是给余意的。” 我不喜欢撒谎的男人,但我喜欢温暖的谎言。 譬如,某人明明说过余意为了保持身材,晚上七点之后坚决不再进食。 想了想,什么都没说,言听计从的坐一路吃一路。半个小时后,车子到达加菲猫公寓楼下。陈一分摇下车窗玻璃,探出脑袋:“伍小柒,你什么时候换的房子?这个楼盘可不便宜。”惊讶无比。 “别大惊小怪,这我朋友家。”下了车,绕过车头走到反光镜一侧,冲车里的人挥挥手:“谢了,拜拜。” “等等~” 才刚转了个身,车门被打开。 一回头,整好与站在身后的陈一分四目相对,我眨了眨眼:“怎么,还有事?”歪着头问道。 陈一分局促的舔了舔嘴唇,看他这副怂样,就知他接下来要说什么。 不等他开口,抢先一步道:“陈欧,你放心,我不喜欢毛铆那个人。她就像那句谚语说的,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我同情但绝不会因同情就与她狼狈为奸。我跟她的关系,可以用另一句谚语来形容,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我敢肯定,陈一分的心仍然是吊在嗓子眼里,上不去也下不去。之所以假装相信并放弃劝说我的念头,不过是因为他知道,我在这件事情上的固执比他坚定。 “今晚你还回自己家吗?”他挠了挠头。 我眼中腾地升起一丝警惕,他见了赶紧将双手举到胸前,混乱的挥舞着:“别,别误会。我就是担心你明天上班的问题,这附近可不好打车。” 我哦了一下:“是有点麻烦。”爽快承认道。 “明天七点准时在这等我,我提前半个钟头出门的话,估计能解决。” “不用了,我朋友有车,明天她开车送我。”原来他动的是这个心思,心思虽好,可用意未必单纯,我再次挥了挥手,表示出非走不可的态度:“已经很晚了,你赶快回去吧。” 陈一分踌躇着,如果不是加菲猫突然现身,我还不知道要再跟他耗到什么时候。 “原来你今天晚上加班是真的?”一回屋,我仰面扑倒在沙发上,加菲猫慢悠悠的换过拖鞋,再慢悠悠走过来:“你早说呀。” 女人对责任的认领似乎有着天生的排斥。 “我又不是一个不通情理的泼妇,我能不体谅你这种底层女员工的无奈与辛苦?”絮絮叨叨的推诿念得我昏昏欲睡,可事主却完全不知情:“你要是早点告诉我,我还可以跟小金一起给你送个饭什么的。” “见色忘义的坏胚子!”我麻溜的翻身坐起,用一双明察秋毫的眼睛盯住加菲猫的双目,毫不隐晦的撕下她虚情假意的假面孔:“什么送个饭?你不就是想让小金心里好受些吗?怎么,一顿下了血本的日本料理还是没能让你的小狼狗相信我是真有事不能赴约?” 被无情戳破心事的加菲猫很不自然的在我脚边坐下,眼神有点飘:“我大概是真老了,谈个恋爱竟然也会出现力不从心的疲惫感。记得我跟魏思明刚在一块时,上完一天课,水都来不及喝一口,又要马不停蹄连开几个小时的车去跟他见一面。累得明明跟条狗样,心里却是乐呵的。可今天吧……算了,不说了。” 情绪突然的低落让加菲猫匆匆结束了整个话题。 晚上临睡前,我犹豫了很久,终于还是推了旁边的人一把。 “嗯?” 她果然也没睡。 我轻笑道:“睡不着?” “寿司吃多了,有点。” “聊天消化消化?” “行,一切为了消化。” 说完,加菲猫转身与我面对面的侧卧而对。 我憋着笑,强行严肃道:“听没听过这样一句话,爱情是不知疲倦的。” 加菲猫的眼珠子给了我一个呆滞的反应。 我换了个姿势,将左手手臂横亘在脑袋与枕头中间,让我的视线以俯看的姿势落在加菲猫胶原蛋白充沛的圆脸上。 “让人身心俱疲的爱情,要么是门不当户不对,要么是伪恋。知道什么叫伪恋吗?” “伪恋不知道,”加菲猫眼珠子一转,立刻去了呆滞,重新鲜活起来:“但你说的话……还算有内涵。” “你认可?” “岂止认可,我还想给你补充一条。” “哪一条?” “让人身心俱疲的爱情,除了你说的那两个原因外,还有其三。”说着说着,加菲猫伸出一根手指在我鼻子上重重点了点:“闺蜜阻扰。” 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猫猫你是知道的,我阻扰的不是你的爱情。” “可不管你想要阻扰什么,最后被阻扰的只能是爱情。这是不会分割更不能改变的事实。” 在逐渐高声的辩解中,加菲猫的脸涨得通红。这张通红的脸就像墙上一抹忘了擦的蚊子血,刺痛着我也灼伤了她。 紧张的沉默后,我做出了让步:“好吧,我承认他是你正在交往的对象,”加菲猫一听,眼中顿是闪过一丝雀跃,我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但不是男朋友。”赶紧又补上这句。 比刚才那丝雀跃更扎眼的失落没有一闪而过,好似一滴半成型的泪,镶嵌在了加菲猫眼底的最深处:“你这样说是对小金的不尊重。” 我承认,确实如此。 “想让我认可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什么条件?”加菲猫奇道。 “很简单,”我微微一笑:“干出一番事业,不必轰轰烈烈,只需证明他能够养活一个小家庭。” “我不需要他养。” “没有一个女人非得要一个男人养活,但这与一个男人具有养活一个家庭的本事并不冲突。我觉得你不应该反对。” “如果……如果他不答应呢?” “这还需要我来回答吗?” 聪明如加菲猫自然不需要别人给她答案。女人某个时候的明知故问就跟生活里的随口一问,真就只是问一问。 “我就是问问,问问。” 果不其然,加菲猫迷糊的呢喃道。 (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四章 第二天也是我离家出走的第三天,除了与仙女相关的传言被风起云涌的关注议论外,其余一切还算正常。 早上八点,张盛准点到达。没有太多寒暄,简单交代几句后,便带上我昨天加班赶制的最新数据表前往总部。 直到下班离开,也没有见她回来。 倒是陈一分抽空跑来找了我两次,但他来得不巧,两次来,两次都有其他部室的同事在,只能来去匆匆的问一句:“张盛怎么还没回来?” 第二次问的时候,我扒开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观打探者们,冲他愁眉苦笑:“你找她什么事?不介意的话可以跟我说说,兴许我能帮上忙。” 围观打探者们纷纷侧身向陈一分行注目礼。 陈一分咳嗽了一下:“张盛说你们办公室的剪刀不好使,昨天下午把我打火机借走了,说是烧绷带用。我就想问问,她烧完了吗?烧完了赶紧还我,我还等着点烟抽。” “呃,”我蹙眉冥想了一下,心里有了主意,顿扫忧愁,晴朗的笑问道:“是不是一个牡丹图案的银白色打火机?” 陈一分眉心一皱:“你见过?” “见过见过。”谢天谢地,陈一分听懂了我求救的信号:“昨天加班加迷糊了,收拾东西的时候没太注意,顺手就把打火机塞包里带回了家。早上整理时,以为是我老公新买的便拿出来放我家餐桌上,没带过来。要不,我现在去传达室找老宋给你借一个,行吗?”逃也似的走到门口抱歉道。 “那就麻烦你了。” 陈一分很机灵的笑道。 我给了他一个默契满分的眼神:“行,你在这等着,我马上回来。” 说完,不管三七二十一,丢下身后那一屋子人,跑了。 回来的时候,除去陈一分,总算是人去楼空,还了我一片清净。 “他们围着你问什么?”陈一分斜坐在我办公桌上,接过打火机,冷不丁的问道。 我没好气的哼了一下:“两层意思,一层是讨好我,一层是讨伐仙女。” “讨伐仙女我可以理解,但讨好你……啧,至于吗?” “怎么不至于?”我斜了陈一分一眼,一开口,浓浓尽是讥讽的酸楚味:“昨天有人不是说了吗?我跟毛铆合谋算计一个中层干部,多能耐。” 陈一分听出我话中带刺,把玩着打火机不解的挑了挑眉:“你不会怀疑我吧?” “我还没蠢到那个地步。” “瞧瞧你这阴阳怪气的态度,信你才怪。” 我按了按前额,颇感无奈。 陈一分翻着眼珠暗自琢磨了一下,不过半分钟,就见他挑起的眉头猛烈跳了一下:“张盛?” 喊出这个名字后,立刻又怔住了,我从余光中瞟见那只淡黄色的打火机被他拽在手里,很用力的那种。 想来,他应是把事情想通了。 “张盛曾经说过,从她试探的结果来看,毛铆是老崔总的人无疑。现在毛铆倒戈相向,对自己人下手,张盛由此认定毛铆改旗易帜向莫总投诚实属正常。只不过,莫总何许人也,岂是想攀附就能攀附的?”我省却了遮遮掩掩,敞开说道:“除非有人背后引荐,呃,关于这点昨天我已经跟你坦白过了,是我。” “昨天我问你,毛铆是不是莫总的人,你死活不肯说。今天为什么又主动提?伍小柒,张盛说你变了,现在想想,你确实跟以前有点不一样了。”陈一分不出意料的选择偏向张盛。 我斜起嘴角飞出一抹冷笑:“我提,并不代表毛铆就是莫总的人,当然,也无法代表她不是。反正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恨透仙女的毛铆碰上想要伺机报复仙女的我,两个志同道合的人,可以说齐心协力也可以说相互利用,反正就是合伙做了一件事。等到事成,我跟毛铆这个共同的敌人得到一个自食恶果的结局,志同道合便就地瓦解,余下的时光里,我跟她风流云散,各行其是,真正的利聚而来,利尽而去。说得够清楚明白了吧?” “明白了,你为她跟莫总联手去掉仙女提供了便利和快捷。”陈一分干涩的望了我一眼:“是助纣为虐还是一次双赢,我拭目以待。这件事就先谈到这里,”他迟疑了一下,又道:“你一点都不好奇我为什么给自己取名壹分柒亩地?” “需要好奇吗?”我鼓起眼睛,没想到临了他会问出这样一个问题。 “余意知道我就是壹分柒亩地那天,最好奇的便是这个‘柒’字,缠着我问了许久。”陈一分纠结了好久才如是吐露。 “呃,”我恍然大悟,却又完全没有明白何处不妥?矛盾的咬了咬嘴唇:“你是怎么回答的?” “我说,我嫌一亩三分地太少,就多加了四分,变成壹分柒亩地。” 早就听说文人骚客的脑回路与众不同,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想法挺独特。”憋了半天,憋出这么一句话。 陈一分噗嗤一声笑了,我一愣,回头一想,突然明白了。 “你骗我?” “对不起对不起。”陈一分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好半天才从笑声中平静下来:“陈一分的‘壹’,伍小柒的‘柒’,这么明显你怎么会看不出来?我家余意可是一眼就看破了。” 这可不是一件值得开怀大笑的事。 我立刻严肃起来,板着脸问道:“余意不是对我们有所误会吧?” 一丝尴尬从陈一分脸上划过,眼中渐起懊悔:“还记得余意的司机在街上拦住我们那次吗?” “继续往下说。”我点头表示记得。 “就是那几天,我壹分柒亩地的身份被那个别有用心的人告诉了余意。余意对我的副业并不吃惊,她在意的是壹分柒亩地这个名字。也怪我太疏忽大意,没料到余意会怀疑我们,对我们进行跟踪……” “等等,”听到这里,我浑身一颤,虚汗淋漓道:“你的意思是,那天被她司机撞见并非偶然?” 陈一分给了我一个肯定的眼神:“她不相信我,不管我怎么解释都听,”说着,很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呃,其实那次余意挠我就是因为这个原因,送你沙发也是因为她想看看你长什么样。还有……” “还有?!”我吃惊的大叫一声,心里暗暗叫苦。 陈一分被我的大叫吓了一跳,脸上浮现更加难以言说的神情让我隐隐觉得这个“还有”一定是重磅中的重磅级。 可没想到,竟重磅到了这个地步。 (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五章 因果因果,有因便有果。 许多的时候,最坏的果往往是一件不起眼的因发酵导致。 难得的周末,我跟加菲猫很痛快的睡到中午,才忍痛割爱般与被子和床分道扬镳。 起床以后,才发现今天的天气不是很好,尤其是天边一朵比一朵更厚实的乌云,让整个世界都陷入阴沉。在这阴魂不散的阴沉里呆久了,脑子也渐见糊涂起来,总觉得有人在恶意盗取空气中的活氧般,氧气越来越稀薄,我觉得我出现了呼吸不畅,胸闷等诸多不适的症状。 错过早餐的加菲猫端着加热后的牛奶,挨到我身边与我商量午饭问题:“中午想吃什么?有想好地方吗?” “点外卖吧,”我心不在焉的趴在露台上,两只眼睛惨淡无光的望着远方:“好像要下雨。” “嗯,面食、煲仔、汉堡,选什么?” “煲仔,我要豆豉排骨。” “行,我也要豆豉排骨。” 下完单,我仍然提不起精神,只是趴着。 加菲猫与我絮叨了几句,牛奶喝完了,她转身去厨房洗杯子,回来的时候,茶几上的手机整好响了,她看了一眼,立刻拿起手机窝在沙发里专心回信息。从她嘴角裂开的程度来看,应该是小金。 一个奔四的女人奋不顾身的投入一只小狼狗的怀抱,这,我必须承认:爱情这块遮羞布,可真他妈有本事。 我们互不干扰又暗自嘀咕的等了半个多小时,豆豉排骨到了。 “你到底怎么啦?”加菲猫嘴里叼着一根排骨,一边回复信息一边问道:“昨天下班回来就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又被单位的人欺负啦?” 我垂头丧气的夹起一块排骨,放到嘴边吹了吹,最后塞进嘴里,食欲不振的咀嚼了三五分钟,两只眼睛萎靡不振的盯着黑乎乎的豆豉,突然很无奈的傻笑一声:“说出来你未必会信。” “信不信是我的事,不是你来决定。”加菲猫听出话中语气不对,赶紧从忙碌中抬起头:“说吧。” 话音刚落,她放下手机,正襟危坐。 感性的女人对一件事的重视程度,从来不是看事态发展的趋势如何,他们更加相信一个良好的倾听者态度才是最好的关注方式。 加菲猫的正襟危坐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我若再不打起精神,总有种辜负人家的愧疚感。 便放下筷子,将打包盒推开一掌的距离,双手以叠加的姿势横摆在桌面上。 “以前我跟你提过,我在单位有个关系不错的同事,开班车的,我还给他取了个陈一分的绰号,还记得吗?”我比今天任何一个时候都要认真的问道。 严谨就像流感一样,在我跟加菲猫之间相互传染着。 “记得,”她目光坚定道:“怎么啦?” “他老婆,也在国企上班,据他说,是个年轻有为前途无量的副老总。”为了遵守不泄露陈一分就是壹亩柒分地的约定,我只能将话尽量简练,但我又怕过于简练会有损叙说的完整性,干脆附带着把陈一分和余意的爱情故事跟加菲猫普及了一遍:“少年相爱,中年成婚,如果不出意外,他们必将迎来白头偕老的大结局。你说说,像这样载满爱情的婚姻小船,理当有着无比坚定的信任才是,对不对?” 加菲猫耸了耸鼻子,突然变得谨言慎行,没有立即回答我的问题,而是用眼神示意我继续往下说。 “大概是个把月前,也不知从哪里冒出一个我跟陈一分都不认识的家伙,莫名其妙的跑到他老婆那里对我俩的关系说三道四,无中生有。更气人的是他老婆,竟然信了。”说到这,我的脾气也上来了,握着拳头往桌上狠狠锤了一下,目露凶光:“男人真不是东西,女人在这个不平等的世界里生存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还背地耍阴谋诡计,让女人为难女人,这种男人,呸,最好别让我查出来,否则,我一定让他好看。” 加菲猫沉静的脸庞上荡起一层怀疑:“他老婆竟然是国企单位一位年轻有为前途无量的副老总,理应不是个在没有任何证据下受人教唆的女人。狐狸,你是不是隐瞒了什么没说?”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说的大概就是加菲猫这样的人吧。 我嘴角抽了抽:“我跟陈一分认识的时候,他还没结婚,我若对他真有意思,当时追求不得了,还用等到今天玩婚外恋这种不靠谱的游戏?” “爱情可以培养,婚姻需要磨合。”加菲猫很冷静的给出了自己的判断:“你跟陈一分十年前没有爱情,那只能代表当时的你们,并不能代表十年后的感情。同样的道理,婚姻也属于变数中的一种,当初琴瑟和鸣,未必一辈子就能琴瑟和鸣。否则,中国的离婚率也不会持续攀升。所以,你的这个说法不成立。” 教训得我眉头一蹙,刚要反驳,加菲猫一根手指贴在嘴唇,幸好我动作够快,及时扼住了想要说话的喉咙。 “我相信你不会对一个已婚男人动心,但你不能保证那个已婚男人对你也无心。身为一个妻子,丈夫的出轨是两厢情愿还是单恋一枝花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丈夫不爱她了。如果这个妻子深爱这个丈夫,你说,这个妻子如何能不嫉妒吗?” “好吧,”我小小一番沉思,对加菲猫的推敲全盘接受:“我同意他妻子的怀疑合情合理,所以,这个问题我们不再纠结。说回重点。”吞咽了一下,我撸了撸袖子继续道:“就因为这样一件私事,他老婆不管不顾的掺和进我们单位老总候选人的争夺战,顺便一提,我会被拉下水,全拜他老婆所赐。我不是一个对女性当官有偏见的女人,他老婆雄心壮志想要干出一番成就,无可厚非。可她凭什么替我决定?我又不是她,对仕途不感兴趣,也不喜欢争名夺利拉帮结派,就想做个谁都不招惹寂寂无名的小员工。” “你的意思是,你如今这番遭遇都是她在背后一手策划的?其根源,仅是因为她老公跟你关系匪浅?”加菲猫难以置信的咽了一口口水:“不至于吧?一个政客不应该会被嫉妒冲昏她装满仕途的脑子。这真是她老公跟你讲的?” (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六章 “你也觉得不可思议?” “身为一个权谋者,却不知‘小不忍则乱大谋’的道理,能不奇怪吗?”加菲猫竖起筷子用力扎进打包盒里,从里往外一挑,挑出一口锅巴饭,正要往嘴里送,抬头见我一双求知若渴的眼睛紧盯不放,赶紧停下筷子笑了笑:“这么跟你说吧,如果非要做选择,我反正是肯定不会把这顶‘怀疑对象’的高帽子戴在他老婆头上。” 不是他老婆,便是他。 加菲猫的意思通俗易懂,但我并不赞同。 “陈一分不是那样的人,这点自信我还是有的。”拍着胸脯同她保证道。 可这份正儿八经的保证落在对面这个大快朵颐的女人眼里,都不及一口锅巴有吸引力。 半天不见有任何反应。 书上说,想要改变一个人对一件事已经产生的看法,最有效的办法,无疑是拿出最可靠的证据。 我没有可靠的证据,唯有说出我、毛铆还有张盛近日来发生的点点滴滴。 看得出,加菲猫的想法有所松动,不然,她也不会几次将挑起的锅巴饭又放下。 “从你说的情况来看,我觉得我更加有必要提醒你一点,不管这个叫张盛的女人如何尽心尽力充当他老婆的马前卒,她们都不是直接接触者,作为她们之间唯一的联络人,我还是认为他的嫌疑比他老婆大。” “我增加人物角色,扩充故事情节,其目的不是让你认为他跟他老婆谁的嫌疑更大。”我摊了摊手,急了:“我尊重你的意见,愿意将这个问题当做一个单选题看待,那你是不是也应该尊重我的想法,哎,别误会,我没别的要求,只求你认真审题,看清你现在手里的选项不单一个a和一个b,而是abcd。” 加菲猫疑惑的眼神在酒足饭饱后的红光里显得格外突兀,一看就是没听明白。 我敲着桌子,痛心疾首的提醒她:“你就不觉得张盛太精明了点?” “你怀疑她?”加菲猫狠狠吃了一惊,很快,惊讶散了,她露出古怪的一笑。 “狐狸,怀疑任何人都不要怀疑下了狠心的女人。”说出了她对这个女人不同于我的另一番见解:“你们都是各有各的目的,且目的性强,按理,你们谁都不值得怀疑。这件事的起因,你归咎于余意的冲动,我不认同,你似乎对我的认同也不认同,基于这个原因,我保留我的意见。现在,只跟你谈张盛。” “同意,”我想了想,还是觉得张盛的问题更棘手,便不再纠结余意:“你说。” “在说之前,我想问一下,你怀疑张盛什么?” 加菲猫也推开了手边的打包盒,只不过,她推开它不是因为它碍事,而是因为它已经被吃光了。 我对她一如既往的好胃口总是羡慕不及的,涩涩笑了笑:“她是个很复杂的女人,尤其是对我。” “哦?” “真的,不骗你。”我加重语气:“当我被所有人攻击时,她毫不吝啬对我的关心与支持,我曾经被感动得稀里哗啦。可就是这样一个女人,如今却害我成了众矢之的。与其说我怀疑她,不如说我看清了她的真实面目。这个人,一直在利用我。” “利用你什么?”加菲猫毫不费力的紧接着问道。 我细细思索了一番:“不管是毛铆为了钱不择手段,还是余意为了婚姻铤而走险,或是陈一分为了的妻子仕途不得已而为之,在我看来,他们的决心都远不及张盛壮士断腕般的狠厉与决绝。不知为什么,我最近总有种感觉,感觉他们三个人不但是一伙的,且还听命于张盛。” “依据呢?”加菲猫收起懒散,眼神严肃:“说来听听。” 我觉得这回,我应该是有点说服了她。 又往桌前靠了靠:“之前她做局安排我去威逼恐吓毛铆,以便达到让我顺利留下的目的。这本无问题,可我前脚刚走,她后脚就给毛铆通风报信,让我扑了个空不说,还让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这个时候,我其实仍然选择相信张盛,对她的解释也表示认同与理解。可当接下去的事情发生后,我的不安越来越强烈,我越来越相信,整件事情就像陈一分说的那样‘布局者想要算计的人,一开始就不是我,是仙女。’” “从如今的结果来看,”加菲猫肯定了我的猜测:“这已经是毫无疑义的事。” “算计仙女,就是拿老崔总的人开刀。要对老崔总动手,又要让人不怀疑到自己身上,最好的办法便是借刀杀人。公司上上下下,借谁的刀都不如借莫总的刀有用且不引人怀疑。可莫总身份超然,又是一只老谋深算狐狸,他怎么会任人当刀使?即算这把刀要砍向的是他的死对头。他的身份都不允许他随便接手。” “所以,需要一个有身份的人带着一个合理的借口去借这把刀。” 加菲猫很聪明的望了望我,笑道。 我无奈的耸耸肩,间接承认自己就是借刀人:“现在你相了吧?” 加菲猫点点头:“这个局一环扣一环,若说张盛和毛铆不是一伙的,那肯定是见了鬼。” 我就是怀疑这点! 带着被人当枪使的悲戕,心酸道:“张盛让小李推她下楼,一是让小李重获他后背之人的信任,二是让包括我在内的许多人相信毛铆是老崔总的人。不然,仙女也不会放松警惕,对我下套。套子下好后,我眼看就有被开除的风险,毛铆却横插一杠,主动跟我做交易,让我安排她见莫总。我不知道她是怎么说服莫总的,但毫无疑问,这件事确实只有我能够一手促成。因为莫佳现在的身份太特殊了。唉,也怪我粗心大意,那天老崔总的女婿大黄牙找到我,跟我暗示过毛铆有问题,可惜我当时猪油蒙了心,什么都听不进去。” “你也别太自责,现在这个结局虽然有点糟糕,可也不是很糟糕,毕竟,你看清了整个局势,也清楚你身边这些人的真实面目,也不算一点收获都没有。” “一点收获岂能跟惨重代价相比?”我痛苦的拉下眼帘:“为了替自己和毛铆撇清关系,张盛那个女人已经把我在中间发挥的作用传出去了。眼下,不但我跟莫佳的关系人尽皆知,还把我是莫总眼目的传闻给做实了,老崔总的人又不是吃素的良民,仙女这笔账他们全记到了我头上。而莫总也很乐于见到这种结果,因为我成为箭靶子对他只有利没有弊,他就想看我走投无路,曝出我身后真正的主谋。按理,我应该说出来,可问题是,我要说了我便将集团内部最有可能登顶的三派势力全部得罪,还不如不说。至少,余意上位,我还算个功臣,还有一条活路。张盛应该也是算准了这点,才毫无顾忌的把我扔出去喂狼。哼,你说气不气人?” (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七章 如果不是突然冒出从派出所打出的那通电话,我跟加菲猫这场谈话估计可以持续到天黑。 “什么朋友?”看着我手忙脚乱的将自己上下收拾了一遍,加菲猫深感困惑的问道:“还不能让我陪你一起去。” 我已经走到了玄关的地毯处,正蹲在地上换鞋,加菲猫处理完两只打包盒,从厨房探出头,隔着客厅与餐 《先婚后爱的我们》第一百九十七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九十八章 “你……你怎么在这?” 我心虚的问道。 “重要吗?”姜北生目光低垂,寡淡的瞄了我一眼。 这架势,一看就不像个好好说话的主。 我倒不怕跟他撕逼,可……眼神转了个弯,小狼狗八卦的眼神果然在紧盯不放。 “咳咳,你……不是急着离开吗?走吧,这没你事了。” 我冲小狼狗挥了挥手。 “我不急。”小狼狗死皮赖脸道:“答应送你去南门口派出所,必须说到做到。” “你的恶意,我们不打算收下。”姜北生伸手将我往后一拉,我便光荣的退到了他身后:“怎么,怕我不会对觊觎我老婆的人动手?” “……那个,姐,我先走了。” 这小子果然是吃硬不吃软。 望着那台渐渐远去的白色小轿车,我以为我可以松口气,不想,麻烦才刚刚开始。 “你不是不喜欢年下男?”姜北生回头冲我很冷漠的瞪了一眼:“怎么又找了个比我更年轻的?” 我有点晕,但不代表我没听明白他的讽刺:“姜北生,我必须很负责任的告诉你,这里没有奸情。”逼上他眼前道:“即算有,你也没资格对我指手画脚。” “没资格?”姜北生嘴角轻浮的抽了一下:“需要我提醒你吗,伍小柒女士,三天前你刚跟我表白。” “没忘。”我很轻松的笑了笑:“我还记得,我的表白失败了。你不会以为你不接受我,我就不懂得适可而止,寻找下一个目标?” “你是不是理解能力出了错?”对面的男人挑了挑眉,字字句句都要与我不甘示弱的比拼:“我有说过不接受吗?” “可你也没说要接受?” “那是因为你一直不回家。” “我不回家,你就不会给我打电话?” “我为什么要给一个不留只言片语就离家出走的女人打电话?” “你……不可理喻。” 我生气的抓起包转身要走。 “没说完,不准走。”身后的人直接将我堵住。 “没什么可说的。”我绕到左边,姜北生立刻挡住左边:“我们在一起吧。” 我浑身一震,惊讶到呆在原地忘了动弹。 “那天早上你跟我表白,我是有点懵。”我刚一老实下来,姜北笙也温柔不少,凝视我的目光溢出藏不住的爱恋:“伍小柒,正如你所说,这些日子以来,我确实感觉到了你对我的感情,我置之不理,不是因为我想戏弄你,我……”听得出,姜北生有点小紧张:“我是害怕。害怕你不会一直喜欢我,更害怕你只是喜欢你眼中的我,而非真正的我。我父母的悲剧,我不想重复。所以,你喜欢我,不能是一时兴起,也不能只是现在,必须是一辈子,不管我富裕还是贫穷,不管我健康还是残疾。你都要负责一辈子。你……能做到吗?” “呃,”我迟疑了一下,这哪是谈恋爱呀,这分明就是良心企业对商品善后终身的三包保证:“如果相处以后,彼此觉得不太合适,可以退货吗?” “不会不合适。”姜北生很肯定的将这个可能否决掉了。 我为难的笑了笑:“别说不会,牙齿和舌头都磕着的时候,更何况是两个生活背景完全不同的人。” “我改。你喜欢什么,我就喜欢什么,你不喜欢什么,我就不去喜欢什么。这样就不会有不合适了。” 吖?还有这种操作? 服了! 我很不自在的想了想:“我必须跟你强调一点,我现在喜欢你的心情是不容置疑的,但让我现在就决定一辈子,真的很有难度。这并非是我对待感情不够真诚与专一,主要是我这三十六年,还没有一样东西可以让我从一而终的喜欢。要不,你就当我表白没说,我们继续合约生活?” “你是在调戏我吗?” “蛤?”我冷汗唏嘘,倒退一步。 眼前的男人前进一步,变了脸的表情只留一抹狠厉在:“我不接受。” “蛤?”我又退了一步。 这个男人又进了一步:“你想反悔应该在我说出这番话之前反悔,而不是等我说完再反。”我节节败退,他步步紧逼:“你丢下那么一句撩拨的话就跑,我可是想了三天三夜才想通并鼓足勇气来跟你表白。你觉得我这三天是开玩笑的?” “那……那行吧,先试着……” “是该试试了。”说完,他将我的手一把握住:“就从牵手开始试吧。” “牵……手……” “嗯,谈恋爱不都是这么干的吗?牵手,拥抱,生小孩。今天我们就先牵手,等到把手牵出了感情,我们再试试拥抱,然后再生小孩。” 这……这真是我认识的那个姜北生? “你,你没事吧?” “没事,”姜北生叼起嘴角,露出一个很得意的弧线:“我就是想通了,想好好谈一场恋爱,想好好守在一个人身边,想放弃一些背负了很久的东西,想简单的活一次。” “可是……” “没什么好可是的。”姜北生的笑像加了糖的水,散发出甜蜜的香味:“铺子加你的名字,房子加我的名字,我再去重新找一份工作,这样,你就可以离开你现在的单位,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伍小柒,”他突然停了下来,俯视着我,露出一眼万年的深情:“有些事,我不想再计较了,你记得也好,不记得也好,我记得就够了。所以,你这颗笨笨的小脑袋别再纠结我为什么会有这个决定,可以吗?” “可是可以,只是一切太突然了点,我,我有点反应不过来。” “需要我抱抱你?” “蛤?” “看你这副表情,似乎很期待。我就不客气了。”调戏意思足够明显的姜北生说到做到,抓住我的手用力往他身后一拉,我整个人就稀里糊涂的被他拉进了怀里,他另一只手也在我刚贴近他胸口时,捂上我的后背,将我紧紧按住。 我挣扎了一下,后背那只手愈发用力,令我挣脱不开,一个刚毅的下巴就在此时搁在我头顶上:“我们重新开始吧,伍小柒。” 我想我心里是很乐意的,否则,我完全可以挣开。 “等你办完事,我们一起去你爸妈家,好吗?” “好!” (本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