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冷宫第五年》 开篇 娘亲说:“男色误国。如果你足够听我的话,你就把肖不修杀了!” 我瞅着娘亲,这个大月国的皇后,西凉国的女皇一脸的冷漠,仿佛这个命令只是杀一只鸡一只鸭一样简单。她真的是美艳的女子,因为总是高高在上的样子,所以说话的时候都带了一些颐指气使,反而是我的亲爹大月国的月炽皇帝一脸的紧张,看着她急急地问道:“皇后啊,别搞事情了,踏踏实实活着不好么?” 就连我的叛贼爹爹曹显都怒声道:“你到底要怎么样啊?你杀了肖不修,让小满怎么活下去?” 肖不修倒是更加坦然,直接将长剑塞到我的手里,对我说:“肖小七,没事,杀了我之后,你要自己保护好自己,别让那些男人上你的床。” 我一脸的黑线,特别想骂人。 这是我在冷宫的第五年,我本来是抓到了李山,打算逼他交出当年他欠我的尾款五千两,并且跟他好好“了解”一下,当初到底是怎么把我送进宫里的。可是,娘亲却忽然发疯了一样跑过来,说李山是她的人,这辈子最爱她的男人,其他人都是渣男。 这个说法,立刻就让我皇帝爹和反贼爹直接怒了!恨不得现在就砍了李山。可是李山倒是神态自若,冲着皇后说道:“谷雨,你莫忘记你娘临死前对你说的话,死都要恢复寰宇帝国,否则就不要下去见她!” 我娘亲的脸色都变了,据说当时是发了血誓的,否则死的不是她,是她亲爱的女儿——我。 此刻的我,特别想吃小饼子嗑瓜子,最好还能来一壶茉莉花茶才好。这种狗血的剧情居然还有续集,我以为两年前在战场上各回各家,各自安好也就算了。居然因为我抓住李山的事情,又整出了这么一出大戏,真是有趣了。 皇上正在怒不可遏之时,禁军统领马茂春急吼吼地跑了进来,说道:“皇上啊,了不得了,东倭国用黑衣大炮攻陷了我们的津门一带海域,现在已经上了岸直逼京城而来。” “什么?”我们一群人都万分惊诧,当初不是谈了和平五十年的条款么?怎么东倭国又来? 李山倒是挺高兴的,笑着说道:“谷雨,你做不到的,我帮你呀!你看,我的人已经来了!你杀了肖不修,杀了月炽曹显,咱们就能够恢复寰宇帝国,你我就是一对快活的人了!” 皇后定定地看着我,问道:“小满,娘亲的话你都不听么?” 我有点迷茫,看了看肖不修,又看了看娘亲,最终问道:“娘亲,你要我走你的老路么?” “什么?”皇后愣了一下。 “我只喜欢肖大人的,你要是杀了他,我也去死哦。”我还是吊儿郎当的样子,还把手里的长剑对准了自己的心口。 “李小满!你不听我的话么?”皇后怒道。 “我似乎也没有听过吧。”我嘿嘿笑着。可就在那么一瞬间我失策了,我没有想到皇后手里还有一把锋利的短剑,她忽然往前冲,直接一剑就扎进了肖不修的胸口之中,我慌忙去阻挡的时候,曹显的动作比我快,一把推开了皇后,结果皇后往后一仰,直接倒在了我的长剑之上,竟然还是贯穿身体的剑伤…… “啊!”我就剩下尖叫了。 皇帝爹也冲了过来,把我推到了一边,手里握住了这柄长剑,不敢抽离,生怕只要一抽出长剑就会血流不止,人就这样没了。 没有人搭理我,曹显忙着肖不修的伤,皇上忙着皇后的伤,我一个人傻乎乎地坐在地上,整个人都不正常起来。我摸着自己的脸,忽然就笑了起来,就像我小时候一样,娘亲当年就因为发了血誓扎了自己一刀那样血淋淋的样子在我眼前时,我也笑得挺开心的。 第一章 没人爱的李小满 第一卷玉兰花落 第一章没人爱的李小满 我把能吐的全吐干净了,不能吐的只能强忍住,至少心肝脾胃肾这些东西是吐不出来的。不过,大约是胆汁能够吐干净了,满嘴都是苦的。 冷宫这种地方真是有毒,我只要一回来就绝对没有好事情。这一次,我又失忆了。幸好只有一小段,就是我如何从床上掉下来的,我完全没有印象了。可是,肖不修却说是因为我特别热情地拉着他躺下一起睡觉,所以我特别激动地自己掉下去了。 我已经没有气力搭理他了,我亲爹月炽皇帝回来的时候看到我这幅鬼样子也是气坏了,大吼道:“肖不修,你到底做了什么?朕让你官复原职,就为了让你好好照顾朕的女儿。可你看看你做了什么?” 肖不修跪在石板地上,倒也挺坦然地回答道:“肖小七看到我过于激动,才从床上掉下来的。不过,臣会负责的,以后臣会万分小心,照顾好肖小七。无论吃喝拉撒睡,就算是这一次她真的傻了,疯了,残了,我都会负责的。” 这话说的,把皇上的话都堵住了,让他卡在心口一半的怒火发泄不出去,直接扔了个茶杯出去。我抬眼看了一下,一着急,又忍不住哇哇吐了起来。他扔的是我从藏书阁角落里找到的一只白瓷杯,透亮薄胎,虽然不如御用的器具,但那个款式和大小都是我最喜欢的。幸好冷宫已经铺了厚厚的地毯,那小白瓷杯没有摔坏。 不过,我还是受不住又天旋地转的昏了过去了。按照白御医的说法,我这是严重脑震荡,必须静养,并且不能受刺激,最好的办法就是睡觉,一直睡觉。如果实在睡不着了,就躺在床上不要动,躺半个月就好了。 但是,我很害怕睡觉,因为我怕能不能睡醒?一闭上眼睛,就能看到有一个美艳的女人,脸上全都是血污,哭着看向我,一直在喊着什么,可我什么都听不到,只能看到她很伤心,很难过。特别是她那身大红袍,让我模模糊糊意识到她可能是大墓里那个红衣骷髅女人。 睁着眼睛的时候我也很难受,因为肖不修就坐在我的床边,即便是南厂有很多事情找他,他也只是让人递进来文书,他来批复,但绝对不出门,不离开我半步。就连我喝口粥,出个恭之类的,他都要管,搞得我很是别扭。 但我现在也没有力气搭理他,头晕目眩的太厉害了。 估计我又摔了的事情已经传出去了,所以等到第五日的时候,皇上爹居然把曹显爹爹给偷偷带进了宫,这两个情敌居然握手言和了? 我一边吐着刚喝进去的粥,一边泪眼朦胧地看着曹显,真是想让他抱抱我,就像小时候一样。其实,这一次摔也不是只有坏处,我还是想起了不少小时候的事情,特别是从小跟着曹显爹爹的事情。那时候,他顶着反贼的身份带着我到处走。 这样也挺好玩的,他经常变换各种人皮面具,搞得我常常认不出他来,就一个人傻乎乎在街上茫然四顾,完全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然后他一会是老头的样子,一会是个毛胡子大叔,一会是俊朗的年轻男子,反正是无论他变成了什么样子,手里总会拿着我最喜欢吃的桂花糕小饼子递给我,那一刻我就知道,爹爹是最爱我的。 曹显抱住了我,一脸的焦虑问道:“怎么又摔了脑子?咱们本来就不聪明,这会就更傻了。要不然,还是跟爹爹走吧,咱们回家去,不跟他们玩了,好不好?” 我虽然不能回答他,但是却能够拼命点头。当然,这一点头,脑袋就更晕了。肖不修直接黑了脸,阴惨惨地说道:“肖小七是我南厂的人,是我肖不修的人,不能够离开。” “肖不修,你别以为你是个南厂都督就了不起了,想当年我可是大名鼎鼎的反贼!”曹显还听不吝的,直接吼了起来。 “曹显,你的反贼的头衔至今还没有去掉,本都督是可以直接杀了你的。”肖不修那声音和那眼神,真是够了,气得我又不住地干呕起来,耳朵都开始嗡嗡作响。 肖不修看到我这副模样,也就停止了和曹显的斗嘴,立刻俯下身子看着我,那张好看且妖孽地脸上都皱巴到一起去了,一点都不美。我用力推了推他,结果他纹丝没动。 倒是影子跳了出来,想对肖不修耳语两句,被皇上皱着眉看到了,只好站直了身子,慢吞吞地说道:“启禀皇上,皇太后正怒气冲冲地过来呢。” 哦,我还是有个皇奶奶的。 基于我目前的状况,皇上还没有昭告天下说他多了一个女儿。不过,这种事情一般传的都很快,宫里基本上都知道了。所以这位皇太后急吼吼地跑过来,也是有她的道理的。 这女人虽然不是皇上的亲娘,但也算是皇太后级别。她平时也不太出门,但是一直负责教导三位皇孙,也算是尽职尽责。重点是,民间对她的传言不多,多数就说她是低调的女人,雍容华贵,存在感比较低。 之前我破三皇子那个迷案的时候,听三皇子的口气,他与这位皇祖母的关系极好,各种被溺爱,要什么给什么。另外两位皇子也很亲近她,常常往她的宫里跑。 皇上皇后不太理睬她,毕竟不算是正宫妃位,只是唯一存活的一位上一辈的人,皇上本着仁爱之心给了个皇太后的位置。这里面的弯弯绕我完全不知道,但我知道的是皇后娘亲根本都不去看她,并且也从来没有把这人放在眼里。 但是,在大月国的皇宫里,这个女人的身份还是尊贵的,并且气势汹汹地来到了冷宫,这是要我找玩命,还是要找皇上玩命?影子一时间也拿不准,就赶紧过来找肖不修报信。 皇上听到这个之后倒是没有多说话,一脸的平静说道:“朕去去就回来,肖不修,你好好照顾小满,有药吃药,没药就让她睡觉,别折腾。” 肖不修还真是很听话,口中称是之后,就继续看着我,还扒拉开曹显,为我诊脉。曹显也很生气,拉着我另外一只手诊脉,结果我反而是两只手被向着两个不同的方向拉扯着,更加难受起来。 影子目送皇上出了我的房门,就转身回来,直接往我嘴里塞了个药丸,按住我的嘴说道:“必须咽下去!”然后按了几下我的喉咙和心口,让这个药丸子直接就吞了进去,我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 药丸子起效非常快,我立时就感到胃里变得暖合起来,也舒服了很多。影子说:“这是白御医给的救急药丸,说是不能多吃,多吃真的会傻的。” 我在心里重重叹了口气,谁都不想搭理了。 安静地睡了一会儿,房间里也变得很安静了。曹显和肖不修他们全都出去了,我一个人就睡着,耳朵却很清朗起来。隐隐听到皇上在和曹显说话,曹显特别不高兴。 “你是说这女人又开始了?当初要不是她能够照顾你那三个皇子,你封她皇太后的时候,我们才没说话的。现在她凭什么说我的小满也是野种?我要把小满带走,不能在你这里了!” “曹显!你这是要气死朕么?”皇上低声吼着,“小满是朕的女儿,朕很快就要昭告天下的,你休想把她带走。还有,朕已经和皇太后表明态度了,这小满就是朕,不,是大月国的金枝玉叶,朕要所有人宠爱她一辈子的!举国上下的宠爱!” “你真的做得到么?”曹显的口气充满了嘲讽,我还真是第一次听到一直笑眯眯地爹爹用这样的口气说话,心里也是难过了一下。真想对他说:没关系的,就算是没有人宠爱又如何?我还是我,是最好的小满。 皇上明显已经怒火中烧了,吼了起来:“朕说得到,做得到!” “行了,别那么大声。小满刚刚睡下,你知道她这一次摔得不轻,能睁开眼睛我都已经阿弥陀佛了。”曹显一点都不想和他继续这个话题,毕竟这是他们皇家的事情,他不想掺和。“我在想,这事情还是要告诉谷雨一声的,虽然那个李煜朗肯定已经给谷雨传消息过去了,但你要是亲自给她传个信,应该还是好的。” 皇上沉默了一下才说道:“曹显,你我自幼玩在一起,也都知道彼此的性格。我,现在我只是当年和你一起玩的月炽,你告诉我,你爱谷雨么?” 这话说的,真的十分恳切,也有点令人心酸。想想他们三个人的爱恨情仇也真是太狗血了,爱一个人到底是为了什么?是占有?还是爱护?他们到底都在争夺什么? 曹显很明显地叹了口气,慢慢说道:“我很爱她,到现在依然爱。” “那她爱你么?”皇上又追问了一句。 “她爱你吗?”曹显反问道。 “我爱她就足够了。”皇上的口气倒是很笃定。 “行吧,这种事情,我们争了一辈子也未必有答案,倒不如照顾好她的女儿,让她高高兴兴地过一辈子,多好。”曹显的声音里有了更多的无奈。 “这孩子不是挺高兴的么?”皇上问道。 “小满这孩子,从小就心思细腻,在她还是一个小婴孩的时候,就懂的不哭不闹,不给我们添麻烦。长大一点之后,也知道不会烦别人,只是自己默默地玩。我其实特别心疼,每每看到她这么懂事的样子,我就觉得自己真的太亏欠她了,她本应该有一个快乐的生活,有很多人爱的。” “当初真的不是我派人追杀你们的,真的不是!我可以发誓的!”皇上已经不用“朕”这个代名词了,完全都用的是“我”作为自己的指向,看起来这也是真的在和曹显交心谈话。“并且,我也真的不知道小满是我的女儿,我甚至都不知道谷雨生了孩子。你知道的,她总是忽然就不见了,我也找不到她。我那时候就在想,她应该是爱你的,所以才会和你走。但是直到你忽然举起反叛,我才知道她背负的那些所谓的复辟计划……真的挺可笑的。” “所以,我就特别希望小满做一个没心没肺的孩子,少一些纷争,自由自在地长大就好。可是啊,谷雨不肯。”曹显又叹了口气,“之前她知道怀孕的时候,特别想打掉这个孩子。真的吃了药,但是被我发现了,直接让她把药都吐了出来。可是,还是有一点点药影响到了小满的身体,她又是早产的小女孩,身体特别弱小。当时谷雨又让人把她扔掉的时候,我真的发怒了!真的真的特别生气,这个女人就是个疯子,她连自己的孩子都想扔掉,都想弄死,她还能爱谁呢?” 外面的声音沉默了,但我发现我的眼泪顺着眼角流了出来,甚至流进了耳朵了。原来,我还真是不受欢迎的李小满,从一开始娘亲就不喜欢我。他们都希望我能够没心没肺地过活,其实也只是不想让我知道娘亲不喜欢我而已。 因为我是月炽的女儿?因为我的出生那么的不合时宜。可是啊,我是小满啊,是漂亮可爱的小满呀,怎么没有人喜欢呢? 我的眼泪止不住了,流进耳朵里又很难受。我只好翻身坐了起来,用薄棉被把自己的脸擦了又擦,还企图去擦擦耳朵里的眼泪。没想到肖不修居然坐在我的床头一声不吭,并且我刚刚居然一点都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 他看着我,没有任何表情,眼睛里也没有寒光。 “哦哦哦,肖大人呀,你怎么在这里?”我慌忙掩饰着自己的眼泪,但是他必然刚才都看到了。我就又用棉被擦了擦脸。谁知肖不修忽然伸手抱住了我,还帮我擦了擦耳朵上的泪水,轻声说道:“李小满,我喜欢你。” 第二章 皇太后的生辰之乱 第二章皇太后的生辰之乱 我很讨厌肖不修,现在特别讨厌他。因为他总在我眼前,那张妖孽的脸越发的好看,有时还看着我发呆。我也不太想搭理他,只是默默地躺了三天,然后就嚷嚷着要出去玩,一点都不想在冷宫里住着。 曹显自然是同意的,还说最好是跟着他走,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晒太阳,他给我做好吃的,还可以让我养一只小猫猫。 皇上自然是不同意的,并且说要在皇太后的生辰之后昭告天下,让我认祖归宗,并且给我金册,入籍皇族,还要搞一个册封大典,让我与皇子们享受同等待遇,当然也是有权继承皇位的。 我咂了咂嘴巴,表示本姑娘非常不稀罕这个皇位,也并不想跟着曹显走。他们之间这些爱恨情仇的事情,我一点都不想掺和,我打算自己游山玩水吃喝玩乐的。 肖不修黑着脸对我说:“肖小七,你若是好了,就回南厂吧。” 这人也是讨厌的,那天在我泪流满面的时候说喜欢我,搞得我很是感动,然后直接推开了他。他明明也听到了娘亲是不要我的,皇上爹也不知道我的存在,曹显爹倒是很爱护我,可是我一直在拖累他,让他总是被我羁绊着,没有了自己的江湖。 因此啊,我的存在是所有人的负担。 肖不修说喜欢我,难道不是因为同情我么?我不要的。 他的确对我很好,特别好,应该是心里觉得亏欠吧?前尘过往,他也不知道利用了我多少次,反正荣耀都是他们的,我不过是个干活的。 “那你们让我去红光寺好不好?我手里有羊脂玉的佛头,我可是红光寺的住持。”退而求其次,我在红光寺里喝喝粥也是挺好的。 皇上瞅着我,可能也是觉得我最近瘦得太厉害了,一脸的憔悴和蜡黄,心里也是难受,就说道:“等皇太后生辰过了你再去红光寺小住吧。现在宫里事情多,朕要安排一下的。” “哦。”我点了点头就又继续平躺了。其实,已经不头晕了,也一点都不难受了。只是,心里觉得特别堵得慌。至于为什么,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 暑热即将褪去,出伏前一日是皇太后的生辰,宫里极其热闹。因为说是皇太后过完这个生辰就算是过了一个“坎儿”。在民间,有“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叫自己去。”的说法,因此很多人如果过了这一年纪之后,都会庆祝一番,表示自己又能够多活一些时日,享受人间烟火的美好。 皇太后也算是身体硬朗,又抚养了三个皇孙成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所以皇上就觉得应该好好庆祝一番。当然,还因为没有真正打起仗来,民间百姓的心情也很好,无论皇家庆贺谁的生辰,只要是减租减税,都乐见其成的。 据四下里的上报说今年即将开始的秋收状况应该是不错的,至少没有大规模的虫害和干旱,因此预测收成还是可以的。这在当权者眼中就算是丰收了,皇上的心情自然是更好了一些,给我做了两身新衣服,还赏赐了两套文房四宝,一套是大金子做的,一套是名贵的玉石做的。我摸了又摸,还是很喜欢的。 为了这两套文房四宝,我再忍两天吧。 肖不修又把南厂搬到了冷宫,陈志典交出了权利,并且还挺高兴地回了藏书阁,继续搞他的编纂工作。本来陈志典还想过来看看我,被肖不修死活拦在了门外,说什么也不让他跟我说话。那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肖小七现在身体不好,身份又很特殊,你一个外臣别过来。 气得陈志典在我门口大喊大叫了一场,发泄了一下不满。可当时我刚喝了药睡得很是沉稳,差点连呼吸都没有了,吓得陈一陈二瞪着眼睛看着我,分分钟都不敢离开。 我就是觉得挺累的,但也没什么不好的地方。白日里多晒一点太阳,也是挺高兴的。更何况我已经听到宫里有了丝竹管乐的热闹之声。陈一说:“这一次皇太后的生辰,皇上让人给找了戏班子进宫来了,还说要唱几出大戏,并且是那种杂耍的大戏,热闹一下。宫里很久没有这么热闹了,之前是因为皇后娘娘说怕吵闹,所以完全没有搞过这些事情。现在,她又不在……”说着话的时候,陈一偷眼看了看我,才小心翼翼地又说道:“这一次也是皇上说要弄的,就让礼部的人多花了一点钱的。” 我点了点头,表示大致能够明白的,也没什么不能说的。虽然他们都知道高皇后是我娘亲,也是西凉国女皇,身份和故事的确奇葩,但也不太影响我在冷宫里的生活。更何况还有个肖不修下了各种封口令,大家就算是知道也不会议论的。 此时的肖不修应该是跟在皇上身边,而皇上正坐在皇太后身边跟着一起看杂耍。三位皇子也都在现场给祝贺生辰,真是母慈子孝的戏码。 前一日,皇上过来问我要不要去见见这位皇奶奶? 我皱了眉头,不是风闻这老太太很是不喜欢我这个野种么,我干嘛要上杆子去见她?肖不修见我不说话,就直接替我回绝了。我发现他最近很是大男子主义,什么事情都特别爱替我做主,就连我穿不穿袜子都要管。 天气还这么热,为什么要穿袜子?我表示很烦躁。 可是肖不修就跟有执念一样,一定要我穿上袜子,然后老老实实坐在案几前,给他磨墨,他要处理一些南厂的文案。 今日他在看戏,我就躺在院子里的长椅上,静悄悄地听着外面的喧哗,意识又有一点点模糊了。南厂的大部分侍卫都去皇太后的积翠宫执勤,所以我这里就更加安静了。我暗暗听着那些喧闹的声音,应该是整个皇宫的人都去看热闹了,只有我没有去。 陈一陈二在一旁帮我把大书柜里的书放在阳光下晒晒里面的书虫,并且用清水去擦柜子,也忙得满头大汗。我眯着眼睛看了一下,就又慢慢睡了起来。可是,很快我就感到不太对劲,因为锣鼓乐器的声音停止了,这虽然并不是什么大事情,但是宫里众人的脚步声很是急促,与之前轻巧细碎的声音有很大的区别,甚至还有慌乱的跑动的声音。 我没有动,依然很耐心地听着,呼吸也变得清浅起来。陈一陈二立刻就站在了长椅边上看着我,轻声问:“小七大人?可有什么不妥?” 我睁开眼睛看着他们,“我很好,但我觉得宫里可能出事了。” “什么?”陈二有些发呆。 “没听到?”我问道。 “听到什么?”陈一也问道。 “鼓乐的声音停止了,但是脚步乱了。”我侧耳又听了听,已经有脚步声朝冷宫快速跑了过来。陈一陈二也迅速走到了院门口,我住在冷宫的后院,前院是南厂的办公场所,按道理也不应该有跑动之声的。 很快,后院的门被打开了,肖小三带着一小队人迅速把这里的各个卡点站好,然后他小跑着过来对我说:“小七,莫要出门,皇太后薨了。” “啥?”我们三个人异口同声,都表示没有听明白。今日不是皇太后生辰么?怎么就薨了? 今日早早就有戏班子进来搭台唱戏,并且这一次的戏班子也是挺厉害的,各个武功高超,最大的特色是能够在一个木桩上叠九张桌子,行话被称为九楼戏台,水平相当高超,就光看这份惊险就已经很厉害了。皇上也是花了个大价钱,把这个戏班子全套都弄到了宫里,给皇太后庆生。 大家看的也很是精彩,连连叫好。毕竟九张桌子摞在一起,看着就挺惊险的。因此无论是皇太后还是皇孙们,又或是侍卫、太监宫女们,都看的是惊心动魄,提心吊胆,但又叫好连连。所以声音的确是相当大,我在冷宫里都能够听得到这个热闹之声。 问题出在了最后。 主演从九楼戏台上甩下祝寿的横幅之后,皇太后本来还挺高兴的,但走近了去看看横幅上写的字,忽然脸色大变,然后直接就躺倒在了地上。白御医等人当时在场,就立刻赶过去施救,可是皇太后居然是一口气没有上来,直接没有了气息。 这下子把大家都吓坏了,皇上立刻就冲了过来,说什么也不相信皇太后怎么会没了。三位皇孙是皇太后身边长大的,更是无法接受这样的事情,直接嚎啕大哭起来。肖不修立刻让马茂春控制了全场,把戏班子的人全都抓了起来,并且要求封宫,不许任何人出入。他让肖小三带一队人回冷宫加强守卫,并且也给我通个消息。 我张口结舌地愣在那里,谁成想这样一场大热闹忽然发生了如此大的变故,更是让寿星直接没了性命。皇家的事情,都是大事情。看来一场血雨腥风又是不可避免了,那戏班子的人可能都不能活了吧。 “行,我也不出门,让肖大人放心好了。”我略略想了一下,出了这么大的乱子,我可别出去看热闹,这些人都是我搞不定的。还有就是这个事情肯定比较棘手,应该让皇上处理,我这种人,最好不出声才对。 看到南厂的侍卫们陆续有回来的,我就干脆回屋里去躺着了。睡觉我第一,饭都可以不吃的。 一直折腾到三更半夜,肖不修才回来。他现在就住在我的屋里,特别堂而皇之地宣称:肖小七是南厂的重要人物,而他是我的上司,也是我的内侍,全权负责我的所有事宜。所以,我到底是肖小七还是大月国的公主? 看在他没有上我的床的份上,我也没有跟他计较。 我发现,现在我对他那张妖孽的脸有了一点点免疫的能力,至少不会看久了就眩晕。不知道是不是看的太多了,觉得他的脸也普通了起来。不过,其他人还总是一脸花痴地看着肖不修,小宫女们还都是以能够见到肖不修感到万分的高兴。 他摸黑就躺在了矮塌上,听起来也没有脱外衣。我没吱声,刚才睡了很久,现在很精神。但是,我现在对他也谈不上有多喜欢,总是利用我的人,已经挺让人寒心的了。我悄悄翻了个身,脸朝床里,又拉了拉被子。 估计肖不修也就是刚刚躺平了身子,院子里就热闹了起来,灯火也亮了起来。他立刻就翻身站了起来,推门又出去了。 这里不应该没有肖不修的命令就这样喧哗的,唯一的答案就是有人闯了冷宫。这么大胆的人,除了皇上,就只能是三位尊贵的皇子。 大皇子和二皇子应该不会这么不懂规矩,所以这人只能是三皇子,他还没有成婚,就住在宫里。并且,以我之前知道的信息,他与皇太后的关系最好,即便是出了大乱子,皇太后也只是斥责了他,并没有惩罚他,还让他在自己的宫里玩得挺开心的。 “肖不修!为什么不杀了那群戏子!我要你立刻杀了他们,给我的皇祖母报仇!”三皇子的声音真大,在寂静的冷宫里显得异常的突兀,也令人感到一阵寒冷。 肖不修已经站在了门口,冷冷地说:“三皇子,这地方不是你应该来的。” “我为什么不能来?”三皇子依然是张狂的,他比我大了几天而已,也算是成年皇子,怎么还这样莽撞呢?皇上已经下过旨意,冷宫目前是南厂的办公地,任何人不得接近,皇子们更是不应该与南厂有往来。 可这三皇子就这么不管不顾地闯了进来,非要肖不修把戏班子的人都杀掉。一个戏班子,特别是这种有名的戏班子,怎么说也有五十来号人,这要是都杀掉,可是相当不得了的事情。就算是为皇太后偿命,也要先搞清楚皇太后到底是怎么死的吧? 我也坐起了身,细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第三章 肖不修的美男计 第三章肖不修的美男计 三皇子闹得很厉害,但肖不修怎么可能会屈服呢?直接让人把三皇子给叉出了冷宫,还直接搬出了圣旨,说是南厂全权负责此事,在事情没有明朗之前,任何人不能够影响南厂办事的节奏。 “肖不修,你别以为你又是南厂都督了就可以如此强横,本王一样可以办了你!”三皇子开始放狠话了。 “那三皇子可以去试试的。”肖不修冷冷的声音在深夜里响起的时候,还是挺瘆人的。至少我都能够感受到三皇子的声音抖了一下,“你你你少得意!” 这三皇子怎么还是这个样子,一点点都没有成熟长大,怎么说也是二十岁的大人了,据说皇上都已经给他安排娶亲的事情了,他一点都不稳重。 我用薄被把自己的脑袋都捂住了,一点都不想继续听下去。 与我何干?我不管。 身体一天比一天好了起来,我特别想去数数我放在柜子里的金银珠宝银票什么的,看看到底有多少钱,是不是方便携带。不过,肖不修盯我盯得很紧,陈一陈二也是寸步不离,影子恐怕都放了一只眼睛在我的头顶,所以我也不敢轻举妄动。 又过了一会儿,肖不修才转了回来,我都已经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他进了屋之后,见我用薄被把头都遮住了,就不管不顾地把被子扯了下来,重新给我盖好,我只好装傻地看着他,随便应付了一句:“哦?有事?” 肖不修见我搭理了他,居然就顺势坐了下来,定定地看着我。房间里有油灯照亮,虽然不是很亮,但可以看得到他脸上的青黑色,果然也是很辛苦了。 “肖小七,莫要捂住头睡觉,会呼吸不畅的。”肖不修的声音很轻柔,“我已经把三皇子打发走了,你睡吧。我要出去一趟,去皇太后那边看看情况。这事情很是棘手的,怕是要闹大了。” “哦。”我打了个哈欠,“那你去吧。” “嗯,你好好待着,莫要乱跑。有事情就让他们来皇太后的积翠宫找我,我这十天半个月恐怕都要在那里了。”肖不修的声音很低沉好听,还有那么一点点亲昵感,像是对一只猫小声地说话,“记得吃药吃饭,多喝点水。” 他果然是对待一只猫一样,还伸手摸了摸我的脸和头发。 “我还没有洗头发,你不嫌弃了?”我好奇地问道。 肖不修居然扯出了一个笑容,轻声道:“我什么时候真的嫌弃过你呢?” 听完这句话,我觉得我已经融化了。这人怎么了?如此温柔,在幽暗的灯光下,显得无比好看,让我心生出一丝异样。他有点不一样了,特别是眼睛里没有了寒光,对我说话的时候总是很认真……不过,我立刻就想到,我现在是没有官宣的大月国公主,他是不是因为这个?我已经不是那个来历不明的肖小七李小满,而是被皇上皇后曹显承认过的女儿。 心里迅速转着念头,也没有多说话,只是随便嗯了两声,就扯了扯被子打算不说话了。他这种态度吧,我还真有点接受不了。过于亲昵了,我不习惯。 肖不修见我又打算睡觉,也没有多说话,只是把我的被子掖好,转身离开了。这一离开,居然三天没见到人影,听陈一陈二说,这事情闹得厉害了,恐怕是要杀不少人了。 我终于洗了一个特别长的香香舒服了之后,坐在前院南厂的议事厅,仔细听肖小五讲述当时的情况。 皇太后寿辰这一日,积翠宫里早早就已经张灯结彩,热闹非凡。皇上带着自己的嫔妃以及三位皇子皇妃们悉数到场,乌泱泱的一堆人,也是把积翠宫里挤得满满当当的。宫里很久没有这样热闹了,大家也都是挺高兴的。 积翠宫在皇宫里的占地面积也不小,还有个院子,刚好搭了一个华丽的彩棚,让皇太后坐了主座,皇上都坐在一旁。皇上的意思是皇太后年事已高,又抚养了三个皇孙,挺不容易的。今日就坐一次主座,高兴高兴。 皇太后自然是很开心的,被儿孙们簇拥着,又是大月国最尊贵的存在,自然也是乐开了花。她没有子女,只是先皇唯一还活着的妃子上位,因此也是老泪纵横了一把,觉得自己这辈子也挺值得的。 这样的贺寿,自然也少不了一众官员和女眷们,想是能够进来参加庆典的,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个个脸上也觉得有光。 肖不修让马茂春多派了不少禁卫军值守,也是怕人多杂乱出了意外。因此,所有侍卫们也都打起了百分百的精神,站得比平时更挺拔了一些。 一切也都很顺利,大家的脸上也都洋溢着笑容。另外,大家也是很期待接下来的演出。礼部特别请了京城两大最有名的戏班子同场献艺,此等大饱眼福的机会,从来没有过。 云飞戏班和红袖戏班都不是普通的戏班,不仅都有十几年的成立史,还各自有绝活。最重要的是,这两个戏班子都不是平地里演戏,而是擅长演翻九楼的杂戏。 何谓翻九楼? 就是将九张八仙桌层层相叠,垒成九层“楼台”,九楼艺人在“楼台”间闪转腾挪,十分惊险、刺激。大月国的人很喜欢这种杂戏,看着热闹。因此,不论是大户人家的围场大院,还是平头百姓的晒场空地,每逢生日节庆,常可见到九楼艺人腾跃翻飞的身影。 而这两个戏班子又是行业内的龙头老大,只要一演出,就场场爆满,一票难求。平时,就算是达官显贵想去看一场戏,也都要排队购票,都未必能够抢得到。现在,两个戏班子同时出现在一个舞台上,的确是令人兴奋。 云飞戏班的头牌贺秋与红袖戏班的头牌罗杰均是抖擞精神,带着各自的人热闹开锣。云飞戏班的盘古开天气势非凡,红袖戏班的四郎探母更是婉转动人;云飞戏班的鲤鱼跃龙门,身姿潇洒矫健,红袖戏班那边的蟾宫折桂枝,可以说的上是仪态万千,柔媚万芳。这两边就跟打擂台一样,高潮迭起,精彩纷呈,令人目不暇接。 礼部的意思是,搞两个戏班子唱对台,气氛会被烘托的更加热烈。反正皇上也不差钱,多给点钱,再给个名誉,这两拨人都会拼了命的演好这出贺寿大戏。 说了这么多,也是为了要凸显这两个戏班子在大月国的地位。不过呢,每个人的喜好不一样,因此也就分出了两个站队,拼命地叫好,连皇太后都使劲鼓掌,心情愉快。 肖小五说,如果按照戏班子的技术水平来说,云飞戏班的实力明显还是比红袖戏班高出一截的。就比如因为看到云飞戏班在九楼戏台中的一个悬梁动作,犹如青蛇过江,行云流水,红袖戏班的人就忍不住要去多做几个动作。在四郎探母这出戏中,硬是给自己加戏,从一楼开始穿行,一开始也还是很好看的,但是穿行到第八楼的时候,由于心急,一不留神,直接从八楼掉了下来,幸好有他的几个师兄弟给帮衬了一下,将这个失误变成了再次腾空,也算是遮盖了过去。 两边都唱了鲤鱼跃龙门的戏码,云飞戏班这边的男女主演犹如一对穿花蝴蝶一般,三十六个“背飞”一口气做了下来,只是女主有点气喘,男主一点没有问题,落地的时候,还特别翻了三个旋风跟头。红袖戏班这边都明显不成了,只做了二十七个“背飞”,男女主就已经气喘吁吁,不能再进行下去了。 饶是如此,大家也是看得惊心动魄,叫好连连。还有人说:要是两个戏班相互搭配一下,应该是天衣无缝的绝配了! 不过,大家也都知道,云飞戏班的老板贺班主颇为大气,有江湖大侠的风范,而红袖戏班的罗班主明显有点小气,喜欢斤斤计较。所以,这两个戏班子也是不可能合作的。大家随便议论着,闲聊着,在此起彼伏的喝彩声中,表演一路就走到了最精彩的压轴环节——老君贺寿。 云飞戏班为压轴戏码的老君贺寿精心设计了一套高难度的双人组合表演,贺班主让实力最强的两个徒弟在楼台上背向皇太后他们所在的彩棚,徒手倒立,然后张开双腿,各自从脚底下抽出一条长长的红色条幅。 这两个条幅都是耳熟能详的贺寿词句,虽然很是俗气,但真是通俗易懂。“这位老夫人不是人,九天仙女落凡尘。” 后面的两句是“儿孙个个都是贼,偷得寿桃献娘亲。” 这四句话一般都是展开第一条条幅后,其余三句话是需要现场的观者们一起大声喊出来的,这样才会热闹起来。 可偏偏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事了。 这两个高徒在九楼戏台上辗转腾挪,展现了各种高超的技艺之后,才开始各就各位,倒立起来,从脚上抖出了第一条鲜红的条幅:这个老夫人不是人。 观者当然知道接下来会是什么,都跟着节奏骚动起来,一边喝彩,一边提前就大喊了出来:九天仙女落凡尘。 这弟子也是将火候拿捏地极为精准,在观者们喊过一遍之后,才不慌不忙地将脚尖轻轻一甩,抖开了第二条条幅。 可是,就在这一刻,大家并没有像之前那样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喝彩声,而是沉默不语,异常的尴尬。 也就是一瞬间,有人就尖叫起来:“皇太后晕倒了!”、“快些喊御医!” 各种吼叫以及谩骂已经爆裂开,有侍卫们立刻冲了上去,把彩棚团团围住,保护皇族的安危。也有侍卫立刻去推倒了九楼戏台,让还在表演的两个人直直摔了下来……立时,现场一片混乱,官员的女眷们哪里见过这样惊心动魄又见了血的现场,忍不住大叫起来。 两个戏班子的人加起来也有百十来号人,看到这种情况只想先逃跑再说。但是他们真是太小看皇宫禁卫军的厉害,都没有跑出三步,就直接被禁军和南厂的侍卫们打趴下了。一个个全都见了血,惨一点的连骨头都被打折了。 “所以,上面是不是写了什么不好的话?”我还是很好奇的,毕竟我这种热爱热闹的人,居然没看到这么精彩的一幕,还是挺遗憾的。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这第二句改了一个字,但是意思就全变了。”肖小五的声音压低了一点,看来这个字很是不一般。 我瞅了瞅他,“咱们南厂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可以是可以,只是这里面又牵扯到了一桩秘事,我可不敢多说。”肖小五居然还卖起了关子,真气人。 “那谁能说?”我忍住不去挠他的心,咬着后槽牙问道。 “当然是肖大人呀,这个事情你要问他。”肖小五居然还挺理直气壮的。 “肖大人在哪里呀?”我已经把手都伸了出来,看了看自己还没有修剪的指甲。 “肖小七呀,肖大人对你这么好,在你病的时候片刻都不离开你,还给你喂水喂药喂饭,他现在这么忙,忙到吃饭的时间都没有,忙得都瘦了一大圈,你怎么也应该去表示一下吧。哪怕给他送个饭过去呢,也是咱们做属下的心意吧。”肖小五又特别苦口婆心,“你就趁着给他送饭的时间,问问他这些秘闻,他一定会告诉你的。” “你行!”我现在总之也是有那么一点点小傲娇的,直接趿拉着鞋走了出去。到门口拿着肖十七刚给我送过来的食盒直接出了冷宫的门,然后又站住了,问门口的侍卫们:“肖大人在哪里?” 侍卫们面面相觑,看着我这幅邋遢的样子,都低了低头,才说道:“在茅厕……” “……”我也很是无语,我居然没看到肖不修回来了,也没想到他居然也要上厕所。行吧,我站在茅厕门口拎着食盒等他,画面很是美好的。 他干干净净,清清爽爽从茅厕走出来的时候,刚好看到我一脸的明媚等着他,居然也没有皱眉,而是给了一个特别好看的笑容,让我都眩晕起来。这男人太可怕了,居然又对我使了美男计。 ——————不定时小剧场—————— 肖不修最近特别注意自己的形象,除了每日练功之外,还开始了力量训练。影子好奇地问他:“大人,你这又不需要去扛大包,皇上也不需要你去搬砖,干嘛要增加举磐石项目?” 肖不修看了他一眼,才慢慢说道:“你没发现肖小七最近胖了么?我得练练力气才能抱得动她。” 影子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鼻头一酸,眼泪就落了下来,转头去找梁贵妃谈心去了。 第四章 南厂大牢放不下啦 第四章南厂大牢放不下啦 肖不修见到我站在茅厕的门口等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扯出一个笑容,而不是皱眉头,我表示很不理解。不过,我现在的好奇心战胜了一切,直接亲亲热热地问道:“肖大人呀,您也上厕所呀?” 肖小五一脸黑线地站在一旁,还给肖不修递过去一个干净的帕子擦手,然后使劲冲我咳嗽,我才抿了抿嘴唇,没有继续说下去。 “肖小七,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找我?”肖不修擦干净手之后,还把食盒接了过来,自己拎着往我的屋里走,“先吃饭吧,我饿了。” “哦哦哦,好的。”我有点慌,这人是肖不修么?顶着肖不修的脸么?难道易容了? 肖十七和肖小五已经把食盒接了过去,并且快速地在房间里摆好了饭菜。肖不修看了我一眼,才说道:“洗手过来吃饭,我给你讲讲现在的状况。” “嗯嗯嗯。”我麻利地跑了出去洗了个手,顺道把脸也洗了一下,把头发抓了起来梳了上去,才忙不迭地又跑了进来。肖不修居然就这么很有耐心地等着我坐下之后,才开始动筷子吃饭。 他的吃相依然极为优雅,就是速度略略快了一点。这说明他的确是饿了,还是很饿了。我在心里小小的惊讶了一下,看来皇太后这个事情不简单,闹得凶了。 我不饿,但到了饭点儿也是要吃一口的。更何况,肖不修只和我吃饭,其他人都赶了出去,我可以独占一会儿妖孽美人,心里和眼睛都是很满足的。 “你已经知道是条幅出了问题,能猜到是改了哪个字么?”肖不修已经吃饱了,放下了碗筷。不过,我还是给他舀了半碗鸡汤,让他补养滋润一下嘛。鸡汤里面的鸡腿露了出来,我立刻就夹到了自己的碗里,完全没客气。 “九天仙女落凡尘。”我心里转了几转,想着这几个字怎么改,才能够令人晕过去。“难道是‘凡’?” 肖不修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慢条斯理地喝鸡汤,好看的让我咽了咽口水,瞬间就觉得手里的鸡腿一点都不香,他那碗鸡汤可能才是世间美味了。 “这个字怎么改?让礼部的人都没有看清楚就直接让他们放出来了?”他继续问道。 “那这个简单,先把横幅做好,然后这个字里随便写一个‘虫’字,刚好就把这个字改了。九天仙女落风尘。呵呵,这改字的人,心肠也有点恶毒了。不过,皇太后为啥要晕过去呢?这也没什么的吧?” “你可知皇太后的出身?”肖不修又问我。 我眨了眨眼睛,这话问的,绝对有问题。“说吧,我放了两只耳朵都在这里了。” “果然你也是不知道的。这也算是皇室里的秘闻,应该不会有太多人知道,或者说,知道的人基本上都死了。”肖不修习惯性地阴冷声音又出现了。“皇太后当年就是出身风尘,虽然相貌极美,也得了先皇的欢心,但又无一儿半女,始终在宫里的位置很是尴尬。后来,先皇和嫔妃们陆续去世后,只留了她很是长寿。之前,她说过只要个小宫殿养老就好了。可皇上看到自己那三个皇子没人教养,你也知道的,皇后根本不想管那三个孩子。其他嫔妃也不够格,或者说不能够养育皇子,否则会有其他心思。所以,皇上就安排了她来抚养这三个孩子。后来,三个孩子也长大了,皇上就大笔一挥,给封了一个皇太后。” 原来如此。 我点了点头,结合宫里的各种靠谱不靠谱的传闻来看,这位皇太后一开始也很低调,后来因为这三个皇子都已经长大成人,也逐渐有了话语权,她的脾气也大了起来。有时候,连皇后都要骂上几句。 不过,一般大家也不太理会这种事情。毕竟这皇太后年纪大了,也没有什么能量折腾。倒是之前,她跑来冷宫想骂我是野种之类的,被皇上直接给怼了回去,并且让南厂侍卫们把皇太后的积翠宫封了三日,说是“皇太后火大,败败火才好。” 现在又给她搞了个寿辰活动,也真是看不出来皇上到底是如何对待她的。反正那三位皇子还是对她很好的,常常送些礼物过去,也算热闹。 “所以,皇太后本来很是高兴的,但没想到被人当众戳破了前尘过往的事情,一时间气得憋过气去了。后来,也因为年纪大太大了,也没救过来,就直接薨了?”我暗暗思忖,这就是活活被气死了,这必然不是恶作剧,是有预谋的行为。 “其实,很多人不知道之前的过往,但这样一来,很多人猜都猜出来了。再说了,在大月国,能有什么秘密?特别是皇家的故事,更是乱糟糟的。”肖不修居然还吐槽起来,幸好这屋里只有我们两个,我听听也就算了。但是,他怎么和之前不一样了?居然跟我一起八卦了。 我抿了抿嘴,表示什么都吃不下了。他还是硬生生地塞给我一口青菜,“再吃这一口,吃多吃青菜,不容易便秘。” 我已经不是满脸的黑线了,是一脸的黑。“我又没有便秘,我很正常的!”要不是这个事情不宜大声说出来,我很有可能是要拍桌子的。 肖不修轻笑了一下,才柔声说道:“乖啦,就吃这一口。” 我觉得我整个人都黑了,这一定不是肖不修,一定不是玉面修罗妖孽冷峻的肖不修。 我伸手直接去摸了他的脸,甚至捏了一下,看看是不是有人皮之类的东西。肖不修也任由我上手摸着,笑道:“我对你太好了,你不适应了?之前是我亏欠了你,现在我要对你好一些才可以。至少,你这一次摔到了头,也是我的责任,我应该负责的。” 我已经开始用牙齿咬住下嘴唇了,因为我都不知道要如何是好了。并且,我不太能够判断这件事情,或者说,我不能判断他的真心到底是什么。就像是一个放养的孩子,一天到晚的喊狼来了,大家最初还是相信的,但是喊到后来,根本没有人搭理他。 我现在这个情况似乎又不太对,总之,很不对劲,肖不修很不对劲。 外面又喧哗起来,肖小三在门口说道:“大人,三位皇子都过来了,说要南厂尽快给个说法,否则他们就自己去查。” “哼,他们能查出什么?”肖不修的神情已经变了回来,妖孽中带着轻蔑,是我熟悉的那个肖不修。他站起了身,没忘对我说一句:“把菜吃了,去睡个午觉。” “哦。”我把青菜一口就都塞进了嘴里,然后看着他施施然出了门。外面一开始还挺乱的,但是似乎是摔了个茶碗,立刻就都没了声音。 我该死的好奇心全被勾搭出来了,擦了擦嘴,蹑手蹑脚地去了前院听墙根。前后院有一个秘密的小门,平时都是肖不修再用,说是这样方便进出。我也没明白自家院落要有什么秘密门,难道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么? 现在,这道秘密们终于被我发现了用途。果然不用正大光明的开门去前院,而是从小门溜过去,还有道纸糊的薄墙,通过墙上挂画的巧妙开口,完全能够将前厅看得一清二楚。 南厂这些人的心思呀,真是太鬼了。 三位皇子这一次真的是整整齐齐地出现在前厅,一个个都站着,插着腰,瞪着眼睛似乎是要找肖不修玩命。地上已经有个碎裂的茶杯,肖小五又端了一杯热茶递给了肖不修,但没有给三位皇子。 看来,三位皇子也真是做倒了行市了,身为皇储接班人,居然被肖不修拿捏住了,并且他那个妖孽的小指兰花都出现了,拿着盖碗瞥了他们一眼,才说道:“三位皇子稍安勿躁,南厂也是在做事情的。你们要把戏班子的人,以及他们的家眷都抓起来,罪名是什么呢?再说了,现在南厂大牢已经放不下了,我能怎么办呢?” “分明是这些人捣的鬼,为什么好好的贺寿词被篡改了?”很久没有看到三皇子了,他赤红的双眼看起来还真的挺难过的,所以他的火气也最大。 “证据呢?谁篡改的?”肖不修问道。 “我怎么知道,你们去查呀!”三皇子这话说的,真是有点草包了。 大皇子看了看肖不修这幅做派,也是挺不爽的,直接说道:“肖不修,这事情都过去三天了,你们到底审问出什么了?不能光吃饭不做事啊!” 行,这个草包也是醉了,说话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我在心底啧啧啧了几下,又转向看了二皇子。二皇子是比较少见的,据说之前发去了边疆历练,皇上还是挺看重他的。但谁知道他去了边疆之后,整日里吃喝玩乐第一名,完全没有什么改变。 这一次大月国与西凉国发生冲突,本来也征调了他的人马赶过去,但是他的人马居然在半路上拉肚子了,等我们都解除了危机,他才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把皇上给气的,直接解除了他所有的职务,让他跟着回了京城,在自己的王府里关禁闭,做检讨。 这一次要不是皇太后寿辰,也不可能让他出来。 他倒是长得极为好看,有皇上的英姿,当然,整张脸中,败就败在了那双眼睛上,看起来无神,有点纵欲过度的感觉。 我现在终于明白了,皇上瞅着这三位皇子也是要气死了。大月国的血统继承人,怎么都搞成了这幅样子。 二皇子说起来话来,应该也是在官场上练过的,所以还算是得当,“肖大人,这事情的确很蹊跷,虽然是控制了两个戏班子的人,但还应该多查查,把事情搞清楚。不能够让皇祖母死的不明不白。” “二皇子说的是。”人家对他客气,肖不修也对人家客气,“这事情南厂正在查。不过,刚刚白御医也跟皇上说了,皇太后应该是过于激动,心悸而亡。她这个年纪发生这种事情也属于正常,白御医认为也没有大的问题。” “重点难道不是在于谁改了条幅上的字么?”二皇子紧紧跟了一句。 肖不修瞥了他一眼,才说道:“这事情也在查,暂时无头绪。” “你让肖小七出来查案,别老躺着。”三皇子还真不客气,直接点了我的名字。 肖不修直接把茶碗放下了,说道:“肖小七身体不好,一直在静养,这事情皇上是知道的。再说了,肖小七是我南厂的人,我愿意让她什么时候出来查案,就什么时候。还轮不到各位皇子出来指手画脚吧?” “肖不修,你太过分了!”的确,肖不修这话说的挺僭越的,大皇子都怒了。 但是,肖不修是什么人,怎么可能怕呢。直接从怀里掏出了一面金牌,朗声说道:“皇上的如朕亲临金牌在此,就代表我肖某人说的话就是皇上要说的,各位皇子要是没什么事情,就先走吧。这南厂重地,冷宫所在,不宜大声喧哗。” 咦,这块金牌不是我的?这人居然偷偷拿在了手里。 三位皇子可能也是觉得话都说到这个份上,闹下去就实在是太难看了。并且,回头闹到皇上哪里去,估计他们也没什么好果子吃。所以也就一个个甩袖子离开了,连狠话都没说。 我揣着手站在薄墙的后面,忽然觉得皇上还真是挺厉害的,居然让西凉国乌泽大将军的孙子做了自己南厂的都督,还是内侍头领,镇国将军等等一系列头衔,这种伎俩真是挺卑劣的,可肖不修居然还同意了,这是什么道理? 虽说这人是我的亲爹,平时仁爱的君主形象也很是深入人心,但我总觉得他在我眼里有那么一层薄雾,看不太清楚。应该说,这人有点太假了,假到让人心里不舒服。偶尔几次真情流露到都是对我吼起来的时候,那种咬牙切齿的样子才是真的吧? 第五章 肖不修身边的小太监 第五章肖不修身边的小太监 我在愣神的时候,肖不修已经站了起来,转身到了薄墙的后面,一股清淡的茉莉花香包围了我,我抬起头看到他正在仔仔细细地看着我,就不由得问道:“肖大人,我是不是特别美?” 肖不修的脸上终于有了裂纹,是我熟悉的样子,我放心多了。 他长叹了一声,也不想搭理我,直接从我身边走了过去,并且招呼肖小五说他要洗洗脸,换身素袍,今晚他要值守积翠宫,主持守灵的事情。 我发现我最近的消息一点都不灵通,可能也是根本没有太在意这些事情,耳朵都不太好用了。我现在才忽然发现,原来我根本都没有穿外衫,只是简单的月牙白居家长衫,特别拉胯南厂的颜值形象。 终于,我决定去换衣服,然后老老实实坐在案几前面,仔仔细细开始看起了有关于这件事情到目前为止的所有卷宗,甚至连礼部当初设计这个庆贺生辰的计划书以及彩棚搭建的施工方案图,我都要他们帮我找了来。 肖不修什么时候洗完香香走的,我都不知道。我只是开始翻检这些资料和卷宗,虽然没有亲临现场,但多少在心里也是能够描摹出事件的大致经过的。 礼部这一次真是花了大钱搞活动,每个戏班给了五千两作为酬劳,云飞戏班五十二人,红袖戏班五十一人,这其中包括了伶人、乐师、杂耍艺人以及搭建九楼舞台的杂工,以及戏班的班主和其他后勤及家眷。毕竟这种大事件,谁都想来亲眼看看热闹的。 现场的执勤侍卫们二百人出自禁军,一百人出自南厂,相关斟茶倒水的太监宫女八十人,均有花名册,都对得上。 再有就是现场来贺寿的官员及女眷,这次请来的人都是上了年纪的,必须是七十岁以上的官员,当朝的官员只有几个人,其余是已经退休在家的,或者是钦天监那是十多个老大人,还有一些高官的上了年纪的女眷。皇上的意思是让这些年纪大的人凑在一起,互相说说话,回忆一下往昔时光,也算是一种别出心裁的庆贺方式。 这倒是挺有趣的。 和自己年纪相仿的人说说话,聊聊当年的事情,或许有很多人都是老朋友了,趁这次机会再见见面,喝喝酒,看看精彩的表演,真的是很不错的事情。 皇上还大笔一挥,给这场贺寿活动起了个名字——乐为宴。七十岁被称为仗围之年,取此谐音,让皇太后享受乐趣的筵席。他还早早就把这三个大字写好了,就挂在了积翠宫的彩棚之上,所有见到的人都感动于皇上的孝心和细心,皇太后也觉得脸上有光,很是开心。 礼部关于积翠宫现场的图纸中,详细标注了九楼戏台,后场,化妆等等位置,其他的相关人等的位置都有明确标注,甚至还要求侍卫们严禁人们相互走动,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根据礼部官员的口供来看,当时能够直接接触到戏班的人不超过三十人,其中五人是礼部的官员,负责检查戏班的行头以及相关的道具及搭建材料,二十人是禁军,专门看管这些人的活动及进出,还有五人是小太监,负责跑腿等事宜。 检查戏班道具的五名礼部官员都已经被抓进了南厂大牢里,他们的口供都说反复确认过条幅上的字,并且这套条幅还是礼部找人特别定制的,每一个字都是礼部写字最好看的文书秦大人给写的,不可能有任何问题,连条幅的草稿都有,很是详细。 把所有能够看到的材料都过了一遍之后,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陈一陈二早在一旁开始打盹了,我伸了个懒腰就坐在黑暗里,琢磨着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更改条幅上的字并不是难事,要有足够的空间和时间,并且是熟悉戏班每一个环节的人。 当然,最重要的是,他必然是知道皇太后之前的风尘往事,才会有这样的伎俩。 肖十七推门进来的时候吓了一大跳,说看到我瞪着大眼睛发呆,以为我中了邪。陈一陈二这个时候也都醒了过来,立刻就去点灯,屋子里这才亮了起来。 “我给肖大人送点吃的过去吧。”我看着肖十七把清粥小菜摆在我的眼前时,我忽然想到肖不修今天是在积翠宫守灵的。 “肖大人那边有饭食的……”肖十七回答道,但是他想了想又说道:“现在积翠宫不能吃荤食,只吃青菜素食一定会饿的。我做几个素包子,小七你可以拿过去,偷偷给肖大人吃。只能偷偷给他吃,我就做几个……” “守灵的人很多么?”我问道。 “这七日,三位皇子应该都在的,他们的饮食有专人负责。但若是让他们看到肖大人吃独食,又要瞎说八道了。” “这么讨厌?”我皱了皱眉头,“他们这个时候了,还要闹腾?” “这叫闹灵。在逝者面前闹得越凶,越能表现出自己与逝者有多亲厚。这三位皇子又是皇太后给带大的,自然是要闹的。皇上没去,嫔妃们是轮班去盯着。前几日是马大人值守,三位皇子就已经闹了几次了。马大人一肚子的火,又不能发出来。今日肖大人就说他来值守,看看这三位皇子到底要如何。”肖十七的消息还是那么的灵通,我喜欢。 “成,素包子,个头小一点,别那么明显。”我点了点头,同意了肖十七的建议,让他赶紧去做包子,至少也需要半个时辰呢。然后我问陈一陈二,“有没有小太监的衣服?我能穿的。” 这两人一脸的蒙圈,问道:“为啥?” “我要去给肖大人做太监。”这句话一出口,我自己先笑了出来,怪怪的。“我现在对外号称还是养病阶段,就不方便出现了。但是我可以扮作小太监的模样站在肖大人的身边,也方便查查事情。至少,想要了解这事情的全貌,还是需要去现场走走的。你们也知道的,这三位皇子和我的关系吧,也说不上有多好,也不见有多恶劣。但是,总是要小心一些,不给肖大人添麻烦才好。” “小七,你是要查皇太后这件事情了?”陈一的眼睛里有了一点点亮光。“我以为你不想管了呢?” “其实也不想管的,只是觉得有些好奇而已。”我是看了这么多卷宗之后,发现一点破绽都没有,反而激发了我的兴趣。 “我去找衣服,等我。”陈二立刻就冲了出去,他们都是行动派,没问题的。 我又拿着积翠宫当日贺寿的位置图看了看,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那些官员,还有女眷们现在如何了?知道么?” “隐约听说有几个上了年纪的女眷吓得病倒了,其他的人现在都要求在家里莫要出门,等待南厂的下一步指令。”陈一回答道,“皇上下的命令,我们的人在这些官员的家门口都有盯梢的。” 南厂恶名,鬼魅之名,真不是毫无道理的。 半个时辰之后,我已经化身为身材消瘦的小太监拎着食盒匆匆走在去往积翠宫的路上。陈一陈二在暗中跟随,我只是一个人穿行在宫中,遇到巡逻的禁军们亮一下自己南厂小太监的腰牌就被放行了。 大月国的太监们是有纱帽的,低下头就遮盖住了大半张脸,所以如果不是刻意去看的话,也不知道这人的长相。 想起来肖不修似乎从来没有带过这样的纱帽,他的脸永远能够让我看到。 走了一会就听到从积翠宫传来的哭声,一会大一会小,但一直都没有停下来。这也是大月国哭灵的规矩,一定要哭出来才能表示对逝去亲人的珍惜和悼念之情。这个重任就交给了每一位过来值守的嫔妃娘娘们以及她们的宫女。 今晚来值灵的居然是梁贵妃,她一身素衣正在按照每一时辰来上三炷香,然后抹抹眼泪表示一下。哭灵的事情就交给了她的宫女们,这些人跪在地上使劲的嚎哭一场,也算是尽了心意。不过听这个声音,应该也是哭了很多场了,声音都是沙哑的。 现在的积翠宫的场院已经改为了灵堂,皇太后的棺椁就停在正中央,左边灵棚是三位皇子待的地方,旁边是嫔妃们,之后就是女眷们。右边的灵棚是办事人员的所在地,肖不修和马茂春礼部钦天监的一些官员们都在这里,随时处理相关事宜。白御医带着御医院的人在更边缘的角落里,正在熬制着一些安神汤药,盯着这些人会不会发生什么意外,好及时赶过来进行处理。 我低着头默默地往肖不修坐镇的灵棚走去。 肖不修正在和侍卫们说着话,听起来是要加强南厂大牢的看管,不能让任何人进出,特别是三位皇子,一个都不许进去。 我在距离他十米的时候,他就已经转头看向了我,黑暗中,我也看不清楚他的眼眸,只是觉得他好像有些惊讶。 这么快就能够认出我了?我有点不开心了。本来还想着化身小太监,在肖不修身边吓唬他一下呢。 走到肖不修身边的时候,他刚好和侍卫们说完话,就摆摆手让他们去做事了。然后转头看向我低声说道:“肖小七,你来做什么?” “肖大人,我现在不是肖小七啦。”我也压低了声音说道,“我给您送点吃的呀,您对我好,我对您也必须是好的,你好我也好嘛。” 笑容过于贱了,肖不修的脸都皱巴起来了。 “叫我小馒头就好了,是您南厂进来的小太监。”我眨眨眼睛,示意要他坐下来,然后给他倒了杯茶,“肖十七包了几个素包子,您要是饿了,就吃两个。放心,素包子,特别素,我完全不想吃。” “肖小七……”肖不修居然也学会了拖长尾音说话,“小馒头,你回去吧。” “不不不,大人,今晚我配您值守在这里,我可以的。”我的眼睛是亮亮的,看着他的时候,又看了看积翠宫的环境,这里的确也是看不出来之前卷宗里的寿辰规划图的样貌,但是还是可以大致去丈量一下的。 “你要查这个事情?有疑点了?”肖不修低声道。 “是呀,疑点没有,只是觉得这里面比较古怪而已。”我掏出了一个素包子,果然是很小,只有龙眼大,真是难为肖十七了。还有点烫,我就直接塞到了肖不修的嘴里,成功地堵住了他后面的话。“大人,先吃点,然后喝点水歇会儿。” 肖不修一脸的震惊,可能也是没想到我已经开始胆大到往他嘴里直接塞东西了,估计他这前半生也没有人敢这样对待他的。 可是,我是肖小七呀。 此时已经有人走了过来,礼部的官员,问能不能派几个小太监帮忙去拿一些香烛纸钱?还瞥了我一眼,意思是来几个小太监就成。 肖不修扯了我一把,让我去他身后收拾文书,才慢慢说道:“本都督知道了,你先去门口等着。” 那官员立刻点头称是,离开了这里。 肖不修转头看着我,又低声问道:“疑点是什么?” “就是这里的位置规划,看起来都很有规矩,都很整齐,甚至都是一眼能够望到对方在做什么。就像现在一样,您能够看到皇子们和梁贵妃他们都在做什么,同样的,他们也能够看到您在做什么身边有什么人……” 话没说完,三位皇子都已经朝这边走了过来,我略略躬了躬身子,退到了阴暗的角落里,隐藏了自己的身形,尽量减少存在感。 大皇子看了一眼我所在的地方,然后对肖不修说:“我这边需要加几个人来伺候。” “祖宗规制,每位皇子身边只能带两名贴身侍从。”肖不修一脸的严肃。 “那你怎么有这么多人伺候?要不然你把这个小太监先给我使唤一下。”二皇子气势还挺足的,三皇子立刻跟着点头,“我需要一个帮着哭灵的,这个应该合适吧?” “此人是我的贴身太监,绝不外借。”肖不修还真不客气,全身都笼起了寒气,“各位皇子也应该遵守祖宗规矩,莫要生出事端。否则,皇上降罪下来,您们也是不好受的。” 这三个人气得又是大黑脸了,转身就走了,极为不爽。 我心里暗暗为肖不修点赞,不畏皇权,敢于直言,了不得呀。不过就是这个贴身小太监实在是过于暧昧了,是要贴着么?我又想掏出一个小包子给他吃,他应该是有了防备,直接抓住了我的手,然后把小包子塞到了我的嘴里,这才低声说道:“这里人多眼杂,如果要做事情就快一些。” “做啥事情?”我努力嚼着嘴里的包子,问他。 “你要做什么?”他问我。 “哦,贴着你呀。”我的笑容又特别贱,真是够了。肖不修脸都绿了,直接走出了灵棚,站在场院里看月亮。 ——————不定时小剧场———————— 肖不修随便看了一眼,就发现积翠宫门口走进来的小太监身形太过熟悉了,就是瘦了一些,但看起来她走路很是平稳,应该身体已经没有大碍了。不过,这人实在是太可恶了,直接塞到他嘴里一个包子,还挺烫嘴的。 这一包子之仇一定要立刻还回去! 所以,他趁着她愣神的时候,直接也塞进去了一个小包子。看着这个吃惊的模样,也是挺可爱的。真是想摸摸她的脸,但这个场合,就算了。 等守灵之后回去摸。 肖不修忽然被自己这个念头惊住了,他怎么会有这样的念头?怎么会这样? 第六章 皇太后没有变成厉鬼 第六章皇太后没有变成厉鬼 皇宫里的夜晚向来都是肃穆且幽深,积翠宫的这一夜更是如此,并且还伴随着女眷们的哭声,更令人感到悲凉寒冷。 我裹紧了身上的衣服,依然觉得不舒服。肖不修让我坐在棚子里,暗暗在我脚下生了一小团火,让我这里没有那么阴冷。 他在积翠宫的各处都走了走,也去每一处灵棚里都查看了一番。三位皇子已经在临时的席子上睡了,贴身的侍卫和太监依然站在身边,尽心尽力的守护着。 影子给梁贵妃送了些吃食和热水,不知道说了什么,很快就回到了我身边。我蜷缩在椅子里,看着积翠宫的黑暗,心里却描摹着当时的样子。高秉文过来找肖不修的时候,看到我坐在这里愣了一下,才走过来问道:“小七,你为何在这里?回去睡吧。” “不不不,我一点都不困。”我揉了揉眼睛,表示自己可以的。“你来做什么?” “我们把这些涉案人员的口供都整理好了,还有当时参加乐为宴的人各自看到的也都弄好了,想着先给肖大人拿过来。”高秉文叹了口气,“你知道的,有些老大人和他们的家眷本来身体就不好,现在这样惊吓了一番,好多人都病倒了。” “嗯,略略听说了。话说,有没有什么其他线索?比如你会觉得不太寻常的地方?”我之前看过了一部分卷宗,想来他们这次整理的也是那些外围人员,并非特别要紧的。 “这个真的没有,大家的说法都一样。”高秉文身边也跟了两个南厂的侍卫,捧着一大摞卷宗放在了我身旁的长桌上。 “白御医哪里有什么新的说法么?”我过来的时候,御医那边的灵棚里只有当值的御医,白御医这种级别的已经回去休息了。 “皇太后这个?”高秉文压低了声音,“能有什么?我也是眼瞅着皇太后就直接倒了下去,立刻就没了呼吸的。” “猝死?”我瞅了瞅外面,没有人注意到我们的小声交谈。就连皇太后的巨大棺木都没有任何异常,依然安安静静地放在那里,看起来就是有点吓人而已。 “其实吧,这也不是什么不可以的。皇太后年纪也大了,又有这个七十三八十四的谚语,其实很多人都觉得她这样也说得过去。如果真是缠绵悱恻在床上几年,也失了皇太后的尊严,并非是好事情。”高秉文这话说的极为薄凉,让我有点诧异。 “你之前和皇太后……嗯,很熟?”我遣词造句了半天,才憋出这么一句,我也是挺担心有什么忌讳的,被别人听到,回头再给肖不修惹了什么麻烦。 高秉文瞅着我,“你师父,我爹,你舅舅,就没和你说过么?” 我差点没被他这句话气死,特别想给他翻个大白眼。“我至今还没有见到我师父,他和我说过什么?你都知道吧。” “这倒也是,其实我也到现在为止也没见过我爹。想来他应该在西凉国,和皇后在一起……”高秉文这声音更小了一点点,几乎就是贴着我的脸说话,如果不明真相的人看到,以为我两很暧昧地在说什么一样。 比如,肖不修就已经走了回来,并且还轻咳了一声。但是,我两为了说话的声音更小一点,几乎都是头碰头地在一起,哪里还顾得上肖不修的轻咳。 肖不修坐在了我的身边,又轻咳了一声,我才转头问他:“大人,你受凉了?” “嗯哼。”肖不修这声音从鼻腔里发了出来,在这暗夜里不知道为什么有那么一点点矫情。我也没继续搭理他,又继续和高秉文小声说着:“你没觉得你爹是带着一大批银子跑路的么?并且,他早就猜到了我的身份。” “嗯,肯定是的,就是没跟咱们说。我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好歹我爹还给你留了一万两银子呢,我这里是什么都没有。我前日回京城的宅子看了看,他也没回来,我家的大管家和大掌柜也没说出什么。对了,他们倒是说,你要是需要用钱,就直接去柜上支。”高秉文说着话的时候,还透露出了那么一点点酸溜溜的。 我摸了摸自己的衣角,觉得今天还真是穿得太少了,越发的冷了。他们这些人都对我很好,但是又都是掖着藏着,搞出各种奇奇怪怪的事情,令人感到非常郁闷而已。“行吧,先不说你爹,反正他也什么都没告诉过我。你就说说呗。” “其实,肖大人知道的也不少,你干嘛不问他?”高秉文瞅了一眼肖不修,还是低下了头。肖不修气场太足,他还是怯场了。 “肖大人也说了呀,但是我想听更多嘛。”终于,我皱巴了脸,“赶紧说,一会儿天都亮了。放心,皇太后现在也没有尸变,没有变成厉鬼,不会吃了我们的。” 结果,这话音还没落,皇太后的棺椁就发出了吱吱的声响,把我们吓得够呛,胆子小的太监和宫女们都开始尖叫了。肖不修和南厂以及禁军的侍卫们立刻就进入了警戒状态,那速度也真是够快的,我都没来得及看清楚,他们就已经围住了棺椁,并且亮出了明晃晃的兵器。 声音小了一点,但有挠棺椁的声音,这也挺吓人的。我都屏住了呼吸,从肖不修的身后望了过去。这个时候,三位皇子也都惊醒了,躲在侍卫们的后面看着棺椁的异状。 梁贵妃倒是慢慢走了过来,一步步靠近棺椁,她的脚步很轻,表情也很柔和,在巨大棺椁的阴影处忽然就蹲下了身子,然后就抱起了一只黑猫。 这猫儿浑然通黑,毛色也不是很亮,就连眼眸都是黑色的,看起来也是满眼的悲伤哀戚的神色。它一开始还在梁贵妃的怀里挣扎了两下,但很快就被她顺毛摸得安静下来,并且发出了呜呜呜的声音。 “无事了,大家继续做自己的事情吧。”梁贵妃的声音也很柔和,在黑夜里令人感到安心。“这是皇太后养的一只猫儿,我记得名字叫做青莲。应该也是因为失去了主人,悲伤而已。” 这个时候,已经有积翠宫里的宫女快步跑了过来,将猫接了过去,并且跪在地上磕头说道:“女婢罪该万死,让猫儿跑了出来,惊扰各位贵人们。” “去吧,别让它再跑出来了。”梁贵妃叹了口气,“惊扰了皇太后就不好了。” “是是是。”这宫女继续磕头。 可大皇子有点不依不饶,直接走了过来,从宫女手里夺走了这只猫,大声地说道:“你跑出来做什么?回头从你下去陪皇祖母!” 宫女直接吓哭了,匍匐在地上抖若筛糠。 梁贵妃看了大皇子一眼,冷冷地说道:“今夜不过是第三日,你哭灵也太过用力了吧?这猫儿也是皇太后生前最喜欢的,你也表示过很喜欢它,怎么今日连一只猫都容不得呢?” “贵妃娘娘这话是什么意思?它惊扰了众人,又挠坏了皇祖母的棺椁,难道不应该让它下去陪着皇祖母么?” “本宫说话,还没有你说话的份儿吧?”梁贵妃的气势忽然涨了上来,很是生气的样子。 “儿臣不敢。”大皇子嘴上说着,但表现的一点都没有不敢的意思,并且还有点想立刻掐死这只猫的意思。 肖不修出言道:“今夜守灵,大家都累了。有什么事情,等天亮之后再说。” 肖不修是劝和派,主张别闹了。可大皇子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要熄火的意思,并且还特别想找个理由大闹一场。闹灵这样的闹法,就属于有点缺心眼了。并且,他居然想跟梁贵妃硬抗,简直是疯了。 “大皇子要做什么?现在就让这猫儿血溅当场?或者是让本宫吐血而亡?”梁贵妃这话说得严重了,我都吓坏了,其他的那些空女太监以及其他女眷们都吓得跪在了地上,一句话都不敢说。 我想了想,也跪在了地上,很认真地想着,大皇子这是何必呢? 二皇子和三皇子已经开始过来劝架了,伸出手拉住了大皇子的左右,说道:“皇兄,皇太后的身后事为重,莫要闹出事端,让旁人看了笑话。” “若是闹到父皇那里,又何必呢?” 大皇子手一松,青莲这只猫一溜烟地就跑不见了。闹事的没有了,大家也就都退后了一步。“儿臣因悲伤失言了,请贵妃娘娘恕罪。”大皇子低头认错。 “你知道就好。”梁贵妃也没客气,转身又回了自己的地盘,继续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念起经文来。三位皇子也赶紧回了自己的棚子,不再说话。 一时间一场纷争就这么结束了,还挺突然的。 肖不修回身看到我的时候,挑了挑眉才低声说道:“回去。” “哦。”我看了看四周,居然没有看到影子,想必他隐藏在黑暗之中,正在看着梁贵妃的一举一动吧。我现在是肖不修的小太监,所以也就顺眉低眼跟在他的身后,他倒是又低声补充了一句,“影子在白御医那里,白御医在查一些资料,关于皇太后身体的记录。” “嗯嗯嗯。”肖不修居然知道我在想什么,很是厉害。 大家散开,各自回到了所属的地方,又开始或念经,或不语。 这地方的确不适合八卦,我抱起了刚刚高秉文放下的卷宗,冲着肖不修说道:“大人,我把这些抱回去看看,可以吧?” “嗯。”肖不修看了看高秉文,“让高秉文他们几个跟着你回去,好好看看还有什么问题。” “行。”我点了点头,这个时候了,也没什么叮嘱的。 出了积翠宫的时候,我又隐约听到了猫叫的声音,想想这猫在三天前还是积翠宫的宝,现在却没有人搭理了,也真心是可怜。 高秉文跟我八卦的事情,其实和肖不修说的类似。只是更详细了一些,据说皇太后当年也是红极一时的风尘女子,后来也是因为有才情才会入了皇家的眼。不过,她很讨厌皇后,也就是我娘,原因更是奇葩。因为我的外祖母,也就是我娘的娘亲曾经也偷偷学过伶人戏码,甚至是抢了她喜欢的男人。 我发现,他们真是太乱了。我娘亲就够乱的,没想到娘亲的娘亲也有这么一出戏码,真是醉了。只有我是一心一意的喜欢肖不修,一点都不含糊的那种。 “那要是这么说,做了伶人也没什么不好的吧?”我思忖了一下,“不至于就被气死吧。” “皇太后不是伶人啊,是真的风尘女子呀。”高秉文的声音更低了,虽然在我的冷宫后院的寝室里,他依然压得极低的声音。“这事情皇后是知道的,所以一直很讨厌皇太后……” “不对,皇后不是这种人,不能因为身份的问题讨厌她。”我坚决得摇了摇头。“这其中必然还有什么,比如就是情敌之类的宿怨。” “那要是这么说,其实皇太后可比咱们的外祖母小很多,能抢一个男人么?”高秉文也开始琢磨这个事情。 “也有可能呀。”我的表情更八卦起来,“你看看,万一呢,就是她们都喜欢了一个男人,最后咱们家外祖母爱了这个人,并且得到了手。皇太后就一直很生气,然后也知道皇后的身世,所以就处处针对。反正吧,就是我什么都不知道,全是靠猜的。” “可你猜的对呀,我是什么都猜不出来,好不好。”高秉文龇牙咧嘴,表示自己已经疯了。 “行吧,这个恩怨再说。白御医那边确认的是猝死?我没听说过皇太后有什么大毛病的。”这种恩怨的事情我一般也不太想听,更愿意从其他的角度来揣测这个事情。 “之前说是曾经有过心疼的毛病,不过也是因为三个皇子接二连三的折腾。今天你也看到了,这三个皇子一个个都不争气,皇太后也是很生气,常常对他们大吼大叫。说起来,我看他们之间的关系也未必有多亲厚,不过是被抚养了一段时间而已。”高秉文这种商贾之子,更是看不上吃喝玩乐第一二三名的皇子们,估计他更是知道不少关于三位皇子的八卦,因此很是不屑。 在我这里,线索虽然多,但基本上都是无效线索,甚至说是八卦了半天,也都只是浪费时间而已。天都已经亮了,也没找出什么异常,反而把我给说饿了。 第七章 把人都放了吧 第七章把人都放了吧 肖不修让肖小五回来传话说,他要继续守灵,七日之后会安排将皇太后的灵柩先移送到郊外的皇陵停灵处,然后等皇上的旨意。 因为目前是不是要安排皇太后去与先皇合葬,还属于争论不休的阶段。倒不是因为皇太后的身份,而是那里面已经有一位正宫娘娘合葬过了,要是再把皇太后塞进去,似乎也不太对。毕竟,据说当年皇上虽然喜欢这位皇太后,但也没有特别喜欢。 皇上主张单独开启一个陵寝,先暂时把皇太后的灵柩停一下,稍后再放进去。反正等着陵墓修建不入葬,也是皇家常有的事情。 可一些老大臣觉得皇太后本来就是忽然死掉的,更应该让她入土为安才好。最现成的办法就是把先皇的皇陵打开,然后把皇太后的棺椁放进去就好了。 皇上不乐意了,事情就僵持着。 反正肖不修就是执行命令的,他一点都不在乎是不是打开陵寝,或是再单独修个陵寝之类的。但是,他要做的是必须保证目前的安全以及将灵柩转移出去的事情。 当然,最最重要的是到底是谁把条幅上的字改了,才造成了这一场大混乱?这个罪魁祸首还是要揪出来,绳之以法的,否则这三位皇子依然还是会不依不饶地闹下去的。 我把所有的卷宗又翻了三遍,依然没有任何头绪,最后实在是烦躁了,就打算出门溜达一圈。不过,京城目前属于除了日常生活保障不能停之外,其余一切事务都停止的状态。就连糖果店都被迫关门了,说是不可以吃甜食。 得到了这个消息,我又开始郁闷了。后来,就干脆去了南厂的大牢,扮作为大家发放饭食的小太监去转了一圈,瞅瞅这些被抓起来的人目前的状况。 已经被抓了四天,这些人也适应了大牢里的状况,基本上也是不哭不闹,有些就是闷头睡觉,有些面壁思过,还有几个在念经,其余的都是沉默不语,没有什么表情。 两个戏班的人都在,当时参加搭建的匠人也都在,还有一些品阶不高的老人也被关了进来。肖不修说,皇上的意思是都抓起来审完了再说。 “这么多人,每日要吃多少饭啊?”我低声问肖小六,他正在查大牢里的账簿,表示因为犯人太多,南厂大牢的牢饭都要支付不起了。 “特别多!”肖小六很是郁闷,“肖大人本来说让今年少抓点人,咱们也能省点钱的。结果,这事情闹得,一下子多了很多开支。” “要不然,咱们也收费吧,进来的人都交一些饭钱……”我开始瞎出主意。 “这倒也是个办法。”肖小六还真的很认真的想着我的提议,“这些年,这两个戏班子真的挣了不少钱的,所以出个饭钱还是绰绰有余的。那些负责搭建的匠人也有钱,这一次积翠宫搭棚子的事情,礼部真的出了不少钱。” “我可你再出个主意吧。”我嘿嘿笑着,“礼部给了这么多钱,结果还出了事情,你就去找礼部要钱,损失费办案费,反正随便找个理由,就是要钱。他们就会从这些人身上把钱找回来……反正呢,我们不吃亏就成了。” “肖小七,我发现你最近越发的抠门了,按道理来说不至于呀,怎么还要这样计较呢?”肖小六也真是胆子大,居然敢说我。 我只好一脸的正义说道:“我们南厂可是皇上的,不能让我们被他们吃垮了吧?所以,这钱还是要是找回来的。” “行吧,我列个单子,找礼部要钱去。”肖小六一脸的无奈,“要不然,你再想想办法,把戏班子的钱也收一些……” “肖小六,咱两到底谁是财迷啊?”我低吼了他一声,虽然我现在是太监打扮,但是毕竟我也是肖小七,很牛气的人。 “戏班子挣了那么多的钱,一票难求了这么多年,你觉得他们很穷么?我都觉得礼部给他们五千两来演戏,都真是太贵了。据说一开始他们还不愿意来呢,说是很麻烦。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又愿意过来演出了,结果还搞出了这么一场大戏,真是很烦。”肖小六把账本都整理好之后,跟着我在大牢里又走了一大圈,我们这才走了出来。 据说是等到皇太后过了头七之后,街市才能够开,现在宫里也实行着宵禁,我就又回了冷宫。后来想了想,还是把高秉文和柴文进叫了来,一起探讨一下。 其实从边关回来,我还没有正式和这两个人吃饭喝茶闲聊呢,因此刚好找到了这么一个空档。周不全听到消息,死活也跟了过来。所以,现在冷宫的南厂重地,这三个人全都到了,再加上肖小五和肖小六,还真是热闹的紧。 我撸胳膊挽袖子还跟着肖十七搞了搞下午茶,这才一起端着各样食盒进了小厅堂。这几个人看到我这个样子,忽然有点不知所措。特别是周不全,可能是从边关回来,又听了这么多八卦之后,才见到我,忽然变得紧张起来,直接给我跪了下来。 “见过小七大人。”周不全还特别规矩的要磕头。 “咦,没过年呀?我也没有准备红包呀?”我一只手拎着食盒,一只手去拉他,“还不帮我一下,我都拿不动了。” “好的好的。”周不全立刻连滚带爬地站了起来,帮着我把食盒放在桌子上,并且和大家椅子铺陈开。肖小五立刻把茶壶茶碗也都准备好了,居然是从我师父高建昌那个大碗茶铺子里拿来的,我似笑非笑地瞅着他,他才嘿嘿笑着说:“省点钱吧,这虽然没打仗,但大家忙忙叨叨去了一趟边关,也挺花钱的。” “我这里好歹也是宫里吧……”我的确不生气,甚至还有点想赞扬他的做法,不过,基于我目前的身份,我还是要说一句的。 “没事没事,这套是当时你和肖大人在大碗茶铺用的,也是高级的。”肖小五还挺高兴的,“肖大人说的,他挺喜欢这套茶碗的,尺寸大,喝着痛快。” 我就知道是肖不修下的命令,否则肖小五也是不敢的。不过,当时肖不修还特别嫌弃用这套茶碗,现在居然又说很喜欢,啧啧啧,男人都是口不对心的人。 看了看这些人,心里还有些小小感触的,他们都去边关为我拼过命,周不全还举着菜刀就来了,那场面虽然有点搞笑,但现在想起来还是挺感动的。我清了清嗓子,说道:“这个吧,大家也就把我当做肖小七看待,别有什么其他的。毕竟,我目前这个身份其实挺尴尬的,在这个节骨眼上,反正我是什么都不说的。再有,你们也别跪我,我没有红包的。” 这几个人都笑了起来,果然都是美男,真心很养眼。阳光之下的脸庞,我每一个都想摸一下。要不是想起肖不修那张盛世美颜,我可能就真的动手了。 随便说了几句片汤话,我就立刻进入了主题。“我如果现在把大牢里的人都放了,可以么?” “为什么?”肖小六第一个提问。 “这个事情,嫌犯只应该是一个人,其他人都是不知情的。如果继续关着这些人,一浪费粮食,二是浪费时间,三是真的没有意义。”我很严肃地回答。 “为什么只有一个?难道不是配合做事?”高秉文问道。 “我查看过礼部的流程,在最后一刻,也就是说,在演出之前化妆的时候,礼部的官员还去查看了条幅,说是上面的字是正确的。那么,时间就出在了化妆后和上台之前的这么一小段时间,在这个时间段里,能够接触到他们的人少之又少。因此,至少是可以先排除那些匠人和搭建者,以及那些家眷和杂工。”我挑出了礼部几个官员的口供,这部分是柴文进整理的,所以他很是清楚,并且点了点头。 “我也算过,时间上是不能的。”柴文进把这几个人的口供又看了一眼,才说道:“我当时抄写整理的时候,就有个疑问,条幅很长,从九楼戏台铺展开来,至少也是要有六米的,那么能精准知道这个字的位置,除了写字的人,应该就是最后接触到条幅的人。” 范围正在缩小,大家都点了点头。 “我刚才去大牢里转了转,大家的表情各异,但也都是一派木然和丧气之情。虽然皇太后的猝死和此时有关,但若是找了这么多人陪葬,恐会引起非议,反而造成了不好的影响。”我这也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一下子若是砍了百十来号人给皇太后陪葬,百姓们会怎么看?就算是南厂的铁血严苛,也很难阻挡悠悠众人之口。更何况,很可能是冤枉的人实在是很多的。 “这事情还是要和皇上说一下吧?”周不全犹豫了一下。 “嗯,要说的。”我喝了口茶,还没咽下去,皇上就迈着大步子走了进来,吼我:“肖小七,谁让你喝茶的?” 我要不要先咽下去?我鼓着腮帮子瞅着皇上,以及刚才还坐着的这群人,现在全都跪在了地上,大家都很恭恭敬敬的,只有我没有动地方。 “吐出来!”皇上又吼我,表情还挺吓人的。但是,我没在怕的,直接咽了下去,吐出去多恶心。 “不算是茶水,就是个茉莉花茶,一点点茶叶啦。”我抹了抹嘴,还是挺高兴的,“给皇上见礼,您咋来了?我还说去找您呢。” 皇上这个亲爹,一脸的臭黑色,身着素袍,也是挺憔悴的。据说朝堂之上他们为了皇太后的谥号还在争论不休,皇上特别烦躁。“朕要走走,透透气。你在查皇太后这个事情?” “哦哦哦,那您来的特别好,来吃点小饼子,我们正在议论这个事情呢。”我让出了自己的位置给皇上,虽然我那个也并不是主位,就是随便拉了把椅子坐下的,因为我是觉得那里距离这一桌子吃的最近。 皇上看了看这一桌子吃食,又问道:“你的身体可好了?头还疼么?有没有什么遗忘的?比如你真的是自己从床上掉下来的?” “是吧。”我不太能想起那个动作了,但的确也是我自己掉下来的,摔了脑子而已,还没有丢了性命。“皇上,咱们先说说这个事情。我是建议先把大牢里的人放了,全都放了。别急别急,让我先说完。” 肖小五已经立刻给皇上也倒了茶水,他浅尝了一口,发现并非是浓茶,因此表情也缓和了一些。 “这里面必然是有嫌犯的,但是我们现在还辨别不出来。可是,我们可以观察的。因为马上就要到皇太后的头七了,为了皇太后积阴德,也不好杀这么多人的。倒不如先都放了,也算是皇上开恩,仁政仁心。” 皇上瞅着我,也不说话。我只好又说到起来:“这嫌犯目前我也不知道是谁,但根据事发的情况,还是可以慢慢找出来的。可眼前您要做的是事情是为皇太后发丧,表示出皇家的威严和礼仪。那就先做好这个,也容我几天时间,我再研究一下。还有哦,我可是刚好一点点,想多一点点事情都会头疼的。” 皇上这次倒是扯了扯嘴角,站了起来,“行吧,按照你的意思办。朕还有很多事情要忙,你养好身体,要帮朕分忧的。” 这话说的,还真是明君慈父的样子。 啧啧啧,但还不是要我干活么? 但我能表现出来么?必然是不能啊,还特别老实地说:“嗯嗯,我努力。” ————————不定时小剧场———————— 周不全正在整理口供,看到高秉文急急忙忙地进来拉柴文进走,说肖小七找他们。他心里很是开心,这么多日子里,一直都只是听说肖小七已经醒了,身体也好了,能吃能喝了,还偷偷去了积翠宫查看过案发现场。 不过,他还是没有见到本尊,心里还有那么一点点不踏实。毕竟,之前还能够天天看到她的笑脸的。自从知道她又摔坏了脑子之后,周不全还偷偷在夜里哭过。 现在,肖小七的身份很特殊,他已经听到了南厂里的各种八卦。不过,他想着,不管肖小七是谁,她的父母是何人,她只是他这辈子要好好对待的人,他要做她一辈子的侍卫。 可是,柴文进也是她的侍卫,高秉文也经常来抢这个职务,他也是挺不高兴的。 后来有天,高秉文居然还说:“肖小七要是在冷宫里这么待着,可能也挺好的。万一再破几个案子,她再搞出几个死忠的侍卫仆从之类的,且长得英俊貌美,且年轻身材好,那我们可咋办啊?” 所以,周不全开始有了危机感,并且愈加严重。因此,他看到肖小七的那一刻,直接跪了下来,看起来是行礼,但心里的潜台词却是:收了我吧,我也是可以进后宫的。 不过,当他产生这个想法的,忽然自己就先吓坏了。发生了什么?肖小七必然是对他下了蛊,这小丫头片坏的很。 第八章 算了,还是别放了 第八章算了,还是别放了 我真是本着要去放人的心又去了大牢,不过,我还是一身小太监的衣服,跟在了肖小六的身后,他依然特别头疼这么多人要吃饭,甚至都想能不能把饭食给的少一点,至少不能让他们吃饱。 因为肖小六也不过是文书,大牢里的侍卫们也没有过于认真的跟随,甚至我还看到有个侍卫在和云飞戏班的贺班主在说话,看那个表情,似乎还很恭敬,是认识的人?我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肖小六也注意到了,就直接走了过去,问道:“你是新来的?” 那侍卫看到肖小六的黑衣,知道这人的品阶应该很高,就立刻站直了身体回答道:“卑职刘阿金,在这里半年了。” “你与他认识?”肖小六的气势也挺足的,南厂派头很是拿捏得住,并且还有特别足的官威。我站在他的身后,隐藏了自己的身形,南厂的侍卫们大多数都认识我,我还是先保持低调比较好。毕竟,我还在对外宣称正在休养,并没有真正开始查案。 当然,我还是有私心的。本来我就很是厌倦这里的生活,要不是李山的事情,我应该是不会回来的。现在尾款没收到,还受了伤,逐渐恢复中,也是不想掺和过多的事情,省的让自己牵扯其中,以后就不好走了。 所以,即便是我因为好奇心开始探查这个事情,也没有大张旗鼓。 刘阿金已经跪了下来,神情很是哀戚和恳求,“大人,我与贺班主是熟识的人,他不会做出出格的事情。他为人正直敦厚,颇有侠者风范,也不可能干出这样的事情。必然这里面有人做了手脚,冤枉了他和戏班的人,请大人明察。” 第一个来喊冤的,居然是自己人,肖小六也有些惊讶。他见我没有出声,就明白我不想露脸,因此他轻咳一下才说道:“事情尚不明朗,你我说了都不算。不过,你若是知道什么,不妨也与我说说。” 大牢里找了一处干净简单的审讯室,刘阿金又跪了下来,给肖小六一个特别正式的行礼。我依旧站在肖小六的身边,没有说话。肖小六也明白了我的意思,就直接端坐好,听着刘阿金讲过往。 他今年二十岁,就是京城东南郊外的庄户人家的子弟。自幼也是热爱习武,身体也相当不错。当初,他的娘亲还想着让这孩子干脆也去学唱戏,总比日头下面种田要好。不过,后来他的阿姐嫁了个团练做妾,也得到了团练的喜欢,家里的日子也过的好了起来。 刘阿金也算是沾了阿姐的光,跟着团练开始学习武功,几年下来也是人高马大身强体壮。正好南厂在年前需要补充一些侍卫,他居然就考上了,家里人也是相当高兴的。 他的背景大致如此,也算是比较正常的。他与贺班主认识,倒是因为另外一段往事。大约在十岁那年,他和阿姐想给自己的娘亲祝贺生辰,因此就去请戏班。那时候也是年纪小,并没有觉得这件事情有多复杂,阿姐和自己攒了五两银子,觉得应该也是够了,就兴冲冲的先找了京城东南城的红袖戏班。 红袖戏班可是东南城知名的戏班,很多人家贺寿唱戏都会找他家。并且,他家的女儿罗云秀也是个中高手,九楼戏台的翻转腾挪也是惊心动魄。小孩子们都非常喜欢看,甚至有好多人想去学。 可是,姐弟两捧着银子到了罗班主面前说明了情况后,罗班主却根本不想接。一是嫌弃钱少,而是觉得这姐弟两家必然也很穷,即便是去演出也挺没意思的。当然,还是因为钱少的缘故。罗班主随便扯了个理由,说是那一日已经答应了别家的演出,让小姐弟再去找别人吧。 没有办法,小姐弟两人听说会唱九楼戏台的戏班在西南城也有一家,就走了大半天的时间才找到了云飞戏班,见到了贺班主。 贺班主正在练功,唱念做打行云流水,把小姐弟两看的极为入迷,差点忘了长途跋涉来这里的初衷。 “我们手里只有五两银子,可不可以帮我们唱一出大戏,给我们的娘亲祝贺八十大寿。”阿姐小心翼翼地问道。 贺班主愣住了,问道:“你们两个小小年纪,你这弟弟不过十岁,怎么娘亲都已经八十岁了?” 阿姐十五岁,比刘阿金要懂事很多,说道:“娘亲不是亲的,但是她收留了我们姐弟两很长时间,并且当做是亲生孩子来抚养,从来没有让我们吃不饱穿不暖。娘亲今年八十岁了,这么大的年纪随时有可能离开我们,我和弟弟商量,为娘亲贺寿,也让她能够知道我们是真的很爱很爱她,也很感谢她的。” 贺班主听了之后极为感动,他看着小姐弟两,眼睛里都有了泪光。“孩子,我懂了。我从小也是孤儿,被班主收养,待若亲子,我知道这种想要报答的恩情,也知道怕自己没有本事挣到钱,人却不在了……我答应你们。” 说完,他只从弟弟刘阿金手里捡了一枚铜板,“就冲你们娘亲那份仁爱,今晚我们演出的价码就是这个铜板了!其余的钱,你们拿回去,给你们的娘亲做两套新衣裳吧。” 小姐弟两走了之后,大徒弟云生和自己的女儿飞霞都抱怨贺班主心肠太软了,别人诉个苦,讲讲自己的故事,想表表孝心之类的,大家就要大老远的扛着这么多的家伙事上门,赔本赚吆喝,也是很累人的。 见大家有怨言,贺班主就用“仁义比生意更重要”的大道理来教育大家,也算是一种安慰。反正,最终的话就是让大家好好准备晚上的演出,一切都要安全且完美。 傍晚时分,贺班主已经带着云飞戏班的一干人等准时来到了东南郊刘阿金的家。到了这里才发现这家也是真的穷,这五两银子已经是小姐弟两全部的积蓄了。这两间土坯房,根本就没有院子,门口就是一条羊肠小路,还相当的破烂,下雨过后更是坑洼不平的水坑。 站在门口思索了半天,贺班主问:“屋后那块收割了的稻田是你家的么?” “嗯,是。不过,地方是不是太小了?也不是很平整。”阿姐为难地搓着衣角。 “没事没事,这可算是大地方了。就算是个立锥之地,我们也是能演的。”贺班主倒是挺高兴的,至少是有了地方,不大,但搭个楼台还是绰绰有余的。 当然,话是这么说,真的走到了田里,大家也犯了难。因为下过雨,整块田已经被雨水泡的相当松软,一脚踩下去,直接陷入了泥潭里,小腿都陷了进去,怎么能够安放桌子搭楼台了? 不少戏班里的武师都打了退堂鼓,就连贺班主的女儿都小声说:“爹啊,算了,咱们走吧,这种地方没有办法演出的。” 贺班主没有动地方,看着这块田地半晌,就喊过了刘阿金去搬几捆柴草过来,均匀地铺在田里。不过,他们踩在上面的时候,依然是直接踩进了泥水里,并且非常不稳。 二徒弟云世一直沉默不语,自己也学着师父在上面走了走,踩了踩,但忽然灵机一动,让几个师兄弟把第一张桌子四脚朝天的翻了过来,反放在田间铺好的柴草之上,然后再将第二张桌子的四个脚和地上放的那张反放的桌子四脚对接上,这样,楼层就盖了起来。 贺班主非常高兴,立刻卷起了裤腿,亲自下场和戏班子的人一起“掌台”。掌台是戏班里的行话,也就是在表演的时候,一人站定楼台的一角,一是防止楼台倒塌,二是防表演者出现意外,从楼台上摔下来,这样也好有个救应。 女儿飞霞也觉得这样做很是有挑战,就自告奋勇地要登台。贺班主就让她和二徒弟云世做搭档,登台表演。这出贺寿的戏码就此开锣,四面八方的村民听到消息也都赶了过来,刘阿金姐弟两把老母亲从屋里搬了出来,老母亲其实也有点看不清楚了,可知道这姐弟两请了戏班子为自己贺寿,哭得稀里哗啦的。 贺班主还去劝慰了几句,老母亲便开心起来,高高兴兴地等着看大戏了。 云世和飞霞做了做基本功,便束腰绑腿,运功提气,两人相互配合,以“二猿对锯”的招式,小心翼翼地攀上了楼台,一丝不苟的表演起来,也没有再嫌弃场地破烂,或者给的费用太少。他们也看到了老母亲的样子,心里很是感动,暗暗决定要好好唱出大戏。 由于一二层楼台是四脚对接的方式,楼层之间也没有办法用木销锁定,全靠下面掌台的师兄弟用手来支撑和加护,因此台上的人表演起来,就比平日更多了一分惊险。 四里八乡也都是穷亲戚,看到这样的楼台也是很惊异,因此,即便是一个稀松经常的招式,也会引来齐声喝彩,那声势倒是比以往在大户人家演出时更浩大一些,甚至是能够令戏班的师兄弟们更多了几分激情。 第一折“盘古开天”收尾时,按照戏份安排,飞霞要以一段连续的“雀跃”来配合二师兄云世的“猛虎过山”,由于上台时脚底沾了水,有些湿滑,正演得入神时,飞霞突然一个趔趄,眨眼间,上半身就倾出楼台之外! 幸好云世的反应极快,他将双手攀在楼台之上,直接伸出了右脚迅疾一勾,直接把飞霞已经歪出去的身子拉了回来,并且保持到了平衡状态,这才算是化险为夷。 之后,云世小心翼翼演绎着自己的戏份同时,也小心看护着飞霞,生怕再出些什么意外。幸而,接下来的表演没有什么发生,很是顺利。但下面掌台的贺班主以及其他师兄弟就非常狼狈了,大家都站在泥泞的稻田里,浑身上下已经没有干净的地方,就连脸上全都是泥水。 可是每个人都很开心,毕竟这一场演出得到了所有人的赞叹,那种喝彩和叫好的声音久久回荡在空中,让人心生自豪之情。 刘阿金姐弟两人也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给贺班主跪了下来,感谢他们的精彩演出,“贺班主,我们姐弟二人真是万分感谢,旁的话也不多说了,以后要是用得着我们姐弟二人的地方,您尽管说,我们即便是赴汤蹈火,两肋插刀也在所不惜。” 刘阿金跪在地上,一边说一边流眼泪,极力证明贺班主一定不是坏人,这事情必然也不是他做的。想必,小时候的这一场精彩的演出在他心里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也认定了贺班主。 肖小六也挺感动的,毕竟那个贺班主长得也很是不错,五十多岁的年纪了,一点都没有衰老的形态,可能也是与他们戏班常常练功和保养面容有关。 “其实吧,我们也觉得此事十分蹊跷,是准备要放人的……”肖小六直接将我们直接做的决定说了出来,刘阿金一听就高兴起来,抹了抹脸上的泪水,又给肖小六磕了个头,说道:“什么时候?要不,我现在去和他们说一声吧……” “别啊!”我从肖小六的身后转了出来,直接出了声。刘阿金见过我,看到居然是我一直装扮成小太监站在一边听他的讲述,又慌慌张张地冲我磕头,说道:“卑职见过小七大人,卑职眼拙了,不知道小七大人在这里……” “哦,没事。”我摆了摆手,“现在听你这么一说吧,我倒是觉得还是先别放人了,至少今日先不放了,让我再琢磨一下。” 肖小六的脸色难看了起来,直接说道:“小七啊,这个出尔反尔不好吧?” “有啥不好的?”我反问他。 “小人才这样做的。”肖小六还真是心直口快。 我笑了一下才说道:“没关系呀,人常说小人和女人一样难伺候,我恰好都是而已。” ——————不定时小剧场—————— 在大牢里溜达了两圈,我发现最近南厂来了不少新人,又把陈志典之前换进来的人清理了出去。看来肖不修这动作也是够快的,真是“一朝天子一朝臣”。话说,最近我都没有看到陈志典,我的那些话本子都看了三四遍了,急需新的话本子来补充了。 第九章 居然没有互相拆台 第九章居然没有互相拆台 “我隐隐听说过云飞戏班和红袖戏班是竞争对手,两位班主之间还挺多摩擦的,对不对?”既然已经出来了,我就开始问刘阿金问题。 他因为给老母亲贺寿的事情与贺班主熟识,后来也多有往来,自然也是知情人之一,多聊聊也是好的。刘阿金看到我之后也挺激动的,又要跪下来行礼,并且说道:“小七大人,贺班主他们真的很冤枉的,不能让好人蒙冤的。” “嗯嗯嗯,我也是觉得这个很蹊跷,所以过来看看。”我可没有受他的磕头,动不动就磕头,也是挺累的。“行啦,都说这么半天的话了,你就继续吧。” 我们这间审讯室还算是比较私密和安静,一般人也都听不到我们说话。肖小六问我要不要坐?我觉得站着才能显示出的挺拔身姿,至少肖小七已经痊愈,不要再给大家造成傻乎乎的印象了。 刘阿金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继续讲起了云飞和红袖戏班的往事。就在那一次为刘阿金老母亲贺寿义演之后,云飞戏班的名声直线上升,最明显的就是慕名来邀请云飞戏班去表演的人增多了,几乎每天都有邀约。 有一日,贺班主从外面回来,女儿飞霞就兴冲冲地递给他一百两银子,兴高采烈地说道:“刚才城西有个叫魏岳峰的老板出价一百两,要咱们去给他家老母亲庆祝七十大寿,并且直接就把全部费用拿过来了,一分都不少。” “嚯,豪气呀。”贺班主也挺高兴的。自云飞戏班成立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阔绰的主顾,并且是一次性付清全款。贺班主立刻就召集全戏班的人,仔仔细细叮嘱了一番,就在约定的演出当日早早的就到了城西魏岳峰的家。 一切准备停当,他让二徒弟云世带着师兄弟们掌台,大徒弟云生率先登台。 城西本来就是京城最热闹的地方,锣鼓一响起来,观众也是里三层外三层地围观众多。云生心里高兴,又是打头炮,就紧了紧戏服,打起精神,打算在众人面前也展现一下自己的本事。 他也是先拉伸了一下筋骨,然后轻轻一跃,直接上了楼台,开始了表演。可就在这个时候,忽然有人拨开了层层人群,来了一声怒吼:“哪里来的草台班子,敢在我的地盘上演出?想坏了我的规矩么?” 糟糕,有人来砸场了! 贺班主心里一惊,行规的确很多,不过戏班也最怕有人来砸场子闹事,一般处理不好,自家戏班会坏了名声,没有办法继续混下去的。自己丢了名声无所谓,但这一大戏班子五十余人可是要吃饭的。 想到此,他也很紧张,循声望了过去。 只见一个略胖的男子在几个人的簇拥之下挤了进来,看起来很是土豪的打扮。不过,这人他是认识的就是红袖戏班的罗班主。 红袖戏班的名气要比云飞戏班大多了,并且成名早,又占领了城西最好的地段,因此一直生意很好,很多达官显贵也会请他们去家里唱堂会,只能用应接不暇来形容。所以,罗班主都有打算自己建一个戏园子的念头了。 贺班主一看就明白这位罗班主一定是来者不善,必然是要搞事情的。当然,他也算是老江湖了,没在怕的。就稳了稳心神,略略带着一些笑意,冲罗班主拱手说道:“云飞戏班老贺给罗班主见礼,不知道在下哪里得罪了罗班主,也请明示一二。” 罗班主那个表情也是挺凶的,唬着个大黑脸说道:“贺班主,你知不知道这里是谁的地盘?你知不知不我红袖戏班在城西待了多久?你知不知道这里没有旁人来搭台演戏的道理?” 贺班主自然也是不想硬碰硬的,就继续赔着笑脸说道:“这不是也有主顾过来相邀么,我就来了。这地方也是主顾给指定的位置,我这不是才搭台么……” 罗班主冷笑了一声,才说道:“我看你是想钱想疯了!主顾?这个魏岳峰不过是戏班里一个打杂的,上无片瓦遮身,下无立锥之地。你也不怕拿着他的钱烫手!就算是他出得起钱,也出不起场子,难不成,你想在云里头给他搭台表演?那可就真是新鲜了!” 这话说得就再明白不过了,摆明了就是罗班主下了一个套,让云飞戏班入瓮。想想也能理解,随着云飞戏班声名日显,其他的大大小小的戏班子能不眼红生气么?这可都是钱,是戏班的命。更何况,居然越来越多的人舍近求远,从城西到城东去请云飞戏班过来唱戏,罗班主都快气疯了。 并且,有些老客户还对罗班主说,云飞戏班的唱念做打更精湛,有看头。这不就是打红袖戏班的脸么?罗班主怎么能够咽下这口气呢!直接就找了个理由,派自己的杂工装扮了一下就去找了云飞戏班,整了这么一出,就是要给云飞戏班难堪,看他如何收场。 眼下这种情况怎么办? 被罗班主敲一笔银两倒是小事情,但就此拆了台,灰溜溜地回城东去,也云飞戏班的招牌也就彻底砸了,以后在京城可能都混不下去了。 此时,云生也从九楼戏台上跳了下来,直接对罗班主抱拳行礼说道:“罗班主,是我们几个师兄弟不懂事,擅自接下了这趟活,无意间冒犯了您老人家,真是对不住了。还望您大人有大量,赏我们一口饭吃。” 二徒弟云世也走了过来,与他师兄一样抱拳行礼,让罗班主高抬贵手,不要计较这些城南城东的地界划分。这云世长得极为俊朗,眉清目秀看起来也很是气度不凡,罗班主的小女儿不由得眼睛都亮了亮,拉着他爹的衣袖小声说道:“爹啊,大家都是同道中人,您就大人大量,别让人家不过好嘛。” 爹疼女儿,从来都是如此。罗班主也不例外,看到自己娇滴滴的女儿这样软萌的说话,气势也放得柔软了一点,干笑了两声才说道:“好,我就给你们一个台阶下下。这么说吧,今天怎么也是魏岳峰老母亲的生辰,热闹热闹也是要的。” 见罗班主说话有转圜的余地,贺班主也缓和了一些,但他很清楚,这个时候,同行相欺最是可怕,说是退一步,这一步能够退到什么地步就很难说了。赔钱么?他不怕的。 不过,罗班主完全不提钱的事情,而是指着场院边上倒放着的一个楔子,对魏岳峰说道:“老魏啊,你跟了我这么多年,如今不是连个立锥之地都没有么?今天本班主高兴,就把这个楔子赏你作为你老母亲生辰的贺礼吧,我这个可比锥子都大了很多呢。” 然后,他又转向了贺班主,特别挑衅的口气对他说:“老贺啊,你不是说过么,只要有立锥之地,就能够搭台唱戏吗?今天,就用这个楔子吧,也让我们老少爷们开开眼啊?” 楔子是什么?是搭建房屋或者制作家具时经常用到的物件,斜面一头窄小,另一头也不大,这倒在场院里的是房屋用的楔子,还算大一些,但也长不足半米,最大宽面不过手掌大,最小窄面如同刀锋。 围观的众人不太明白,但贺班主立刻就懂了。这是要他们在楔子上搭建九楼戏台,这哪里是要唱戏,而是要了他们的性命。 无论是在楔子的那一头搭建舞台都是极其危险的事情,一张桌子放上去都会摇晃不停,更何况要叠放上八张桌子,完全是不可能的事情。 罗班主自然是知道的,还继续说道:“贺班主,你刚才说的呀,我们还等着看呢。您们云飞戏班多厉害呀,这么多人都喜欢,总也是有点真本事才好吧。这要是真不成呢,我也不为难你们。把那一百两还给老魏,然后老老实实承认自己不成,以后再也不来城西唱戏就成了……哈哈哈哈哈……” 飞霞直接急眼了,大声喊道:“你欺人太甚!” 贺班主和两个徒弟都看着这个楔子运气,脑子里也在急急地想着办法。 大徒弟云生再次救急,他安抚了一下师父和二师弟,对罗班主又是一抱拳礼才说道:“既然罗班主已经说了,哪里有给脸不要脸的道理。今日,我们就在罗班主,红袖戏班前面班门弄斧一回,一定要好演上一演。” 飞霞不知道大师兄要做什么,紧张坏了,扯着云生的袖子低声道:“师哥,人家摆明了要刁难咱们,这楔子长得这样子,怎么搞?连个桌腿都放不了,难不成咱们真的把戏台搭在云里头啊?” 云生还是很淡定的,轻轻拍了拍飞霞的肩膀说道:“没事,看我的。” 云生走到角落里捡起了这个楔子,然后刀锋细的这一边直接插进了场院的正中间土地中,并且用一旁的榔头又抡了几下,彻底楔进了地里,还有半截露在外面。但此刻的飞霞和云世已经明白了大师兄的意思,立刻就搬了桌子过来,翻过桌子放在了楔子之上。 桌底有手掌粗的平面做支撑,四脚虽然悬空,但完全可以平稳地架在上面,一点都不影响。云世抓稳了第一张桌子,贺班主也带着师兄弟们全都冲了上来。云生更加淡定,冲飞霞比了一个九的手势,就抓起一张桌子,轻轻一跃就上了第一张桌子。 懂行的人知道,这云生真是艺高人胆大,居然要在这样的情况下,演一出真正的“翻九楼”。这套动作危险系数极高,必须有真正的高超技艺才成,一般的九楼高手也不敢轻易尝试。贺班主之前是个中高手,但演出这个戏码的时候也是做了万全的准备才会上去的。现在,云生就在这样的条件上演出这场最精彩的大戏,照实令人捏了一把汗。 当然了,围观的人可不管那么多,也不知道这其中的门道,只是知道居然有机会看到这样的大戏,都掩饰不住的兴奋,纷纷鼓掌叫好,为云生加油。包括罗班主和他的弟子们也都感到很意外,略略紧张起来。 罗班主的小女儿又看到了云生相貌堂堂,一表人才,身姿矫健,眼睛更加亮闪闪起来。贺班主既担心又骄傲,他知道自己的大徒弟真的是长大了,能够有担当了。 掌台的师兄弟们不敢又半分大意,站稳了马步,紧紧抓住第一张桌子的四只脚,让桌子尽量保持平稳。不过,随着楼台一层层的加高,这戏台摇晃的相当厉害。站得近一些的围观看戏的人,甚至开始担心楼台会倒塌,都纷纷一直在往后退。 翻九楼的戏码都是动作戏,并且极具观赏性。云生的动作也如行云流水一般,相当好看。当然,这也依仗掌台的人,他们必须把九张桌子牢牢的把控住,出一点点歪斜都会要了云生的性命。 贺班主和其他人使劲了全力在下面维护,飞霞紧张得都要哭了出来。云生也知道这次的表演很是重要,就愈加小心谨慎起来。不过在九张桌子腿中穿插时,也是相当令人眼花缭乱,甚至差一点没有对准空隙,而将桌子弄倒。 在最后一个落脚的动作,是最考验功力的。云生需要从九楼制高点大头朝下直直下落,然后双脚勾在第三张桌子上,再用手推一把第二张桌子,借力让整个人在空中翻个筋斗后稳稳站在地上。 云生站在九楼楼台时,往下看了看,也是胆战心惊。这九张桌子已经是摇摇欲坠,下面的师兄弟和师父们都已经大汗淋淋,眼看着也是要撑不住了。他竭尽全力凝神定气,几番咬牙之后,脚下突然发力,跳跃至空中翻了个筋斗才直直下坠。 虽然他也算计了第三张桌子的距离,但此时因为刚才跳跃的力道太大,最上面的四张桌子已经跌落到了地上,碎成了木块。可此时下面的人并不能看得真切,倒是罗班主的小女儿站的稍远一些,她也是个中高手,不由得大喊了一声:“上四楼借力!” 在千钧一发之际,云生也没有多想直接伸脚借了一下依然还算平稳的四楼桌角,又翻了个筋斗,卸去了身上下坠的重力,稳稳地站在了地面上。 下面掌台的人看到这个情形,也就直接松了手,让其余四张桌子外倒倾斜,不用再稳固了。 所有围观的人都爆发出了雷鸣般的掌声,欢呼声和叫好声差点将云生他们的耳膜震裂。这绝对是太精彩的演出了,贺班主都忍不住跑过来抱住了云生哭了起来。 云生也哭了出来,实在也是太吓人了。 罗班主也鼓了掌,不过他倒是回头看了一眼自家姑娘,说道:“你倒是真热心。这师兄弟都不错哈。” 小女儿立刻就红了脸,不再说话。 罗班主其实是不高兴的,本来是想让云飞戏班滚出城西他的地盘,结果现在让他大出风头,名声更加高涨起来。但是,这行能做到这个份上都算是结仇了,他又觉得这样做不好,就干脆把小女儿派了过去嘘寒问暖,拉拢说和两边的关系。 贺班主也是精明的人,立刻就明白了罗班主的意图,因此也没有说什么,对他们这边也很是客气,还要相约着一起吃饭喝酒喝茶钓鱼。结果是,大家算是不打不相识,彼此真的是好,还是不好,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清楚。 第十章 和皇上谈点什么 第十章和皇上谈点什么 按照刘阿金的叙述,云飞戏班自那以后,名声更加高涨,很多人家遇到喜庆的事情都会不吝重金,请云飞戏班来演出助兴。大徒弟当然不让的成为了台柱子,二徒弟也相当厉害,因为样貌俊美,也获得众人的喜欢。两个师兄弟都有各自的拥趸,有时这些拥趸还因为谁的颜值更高而争论不休,热闹的很。 日子也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了,云飞戏班和红袖戏班的关系也愈加紧密起来。重点是二徒弟云世娶了罗班主的小女儿,大徒弟云生娶了飞霞,日子都过得很是和美。 礼部找到云飞和红袖戏班要给皇太后做寿的时候,贺班主其实是不想接下来的。因为他女儿飞霞就要生孩子了,大龄头胎,大家都很紧张,生怕出点意外。 礼部的人其实也挺客气的,给的价格又很高。不过贺班主还是把钱退了回去,说是要为了自己姑娘安稳,暂时停止演出。 后来,礼部又上门了一趟,拿出了贺寿的方案,诚意满满。还特别展示了秦大人给写的条幅小样,四句俗气却有趣的打油诗之后,贺班主又去找了罗班主,两人合计了半天,才算是答应下来的。 之后发生的事情,大家已经知道了。刘阿金一直在大牢里做侍卫,当看到戏班子的人都被抓进来的时候也是大吃一惊,急忙打听事情的原委。他完全不相信戏班子的人会在条幅上做手脚,因为完全没有必要。 后来,他急匆匆地去了一趟贺班主的家,发现飞霞已经去了城外五十里的干妈家待产,说是嫌弃城里太乱,坐月子有干妈照顾比较稳妥。昨日夜间刚刚生了个男娃娃,刘阿金就立刻到大牢里来给贺班主他们报喜了。 听完了刘阿金讲的前因后果,我也觉得或许这两个戏班子的人真是被冤枉了。但是,放人还是不放人,我始终都是有些犹豫的。 “算了,今天就这样吧,我得先回去睡一下了,头疼的厉害。”应该是牢房里的空气不好,我觉得有些晕,因此也没有再说什么,就直接走了出来。 肖小六跟着我,一脸的紧张,怕我又有什么不妥。我只好对他说道:“听了这么多,实在是太累了,我要想一想才好的。你也知道,我这不是又摔了,脑子都不好用了。” “哦哦哦,我先送你回去躺一会吧。”肖小六刚要出门,又被几个文书围住了,说是要继续对账本,他们有几个数字对不上。我也苦笑了一下,南厂这些事情琐碎而复杂,并非每个人都能够全心投入到一个案子之中的。 陈一陈二在大牢门口等着我,刚才因为怕跟着我进去暴露我的身份,现在有他们两个人的保护,肖小六也就没有坚持要送我,而是继续忙他的事情了。 我就继续慢慢往前走,在回冷宫的路上。 在宫里行走,并非都是开阔的广场,也有不少狭长的路。因为各个宫闱院落之间有高高的围墙阻隔,倒也生出了不少威严感。 我特别绕了远路,走到了皇后居住的淑娴宫门口。皇后不在,她的宫人们也都不在,宫门紧闭,看起来也是挺不舒服的。之前我来过几次,都是匆匆而来,匆匆离开,也从来没有想过这个女人居然是我的娘亲。 娘亲是香香软软的,也是血淋淋的,无论是在我的记忆里还是梦境里,她都是十分美的。她知道我又摔坏了脑子,会不会很心疼呢? 我最近总会想这些问题。因为在之前的只言片语中,我依稀感觉到娘亲其实一直在我的身边,甚至包括了静心师父和情郎小哥哥都是她给我安排在身边的人,教我知识,陪我长大。那么,娘亲这么用心良苦,可为何之前不想认我呢? 或者是因为我的样貌中还是有亲爹皇帝的影子,她看着很生气? 这男女之间的爱恨情仇也真是太难解开了,怎么能这样纠结呢? 想的有点累了,我干脆就坐在了淑娴宫的宫门口晒太阳,陈一陈二也不敢多说话,就距离我一米外的位置站好,做好警戒工作。所以,当皇上带着一行人走过来的时候,他们早早就提醒了我,我还是懒得动弹。 直到皇上走到了我的眼前,一脸的不高兴地问我:“你干嘛坐在这里?脸色怎么这么差?” 我抬头看着他,那张年轻时必然也是英俊无比的脸,想着皇后在他和曹显之间摇摆不定,或许也不是因为要恢复帝业,而是因为这两个男人到底谁更爱她多一些的缘故吧。“皇上,你干嘛对皇后那么好?” 这句话一出口,所有的侍卫们和太监都不由得往后退了下去,并且都远到了十米之外,只有我的陈一陈二还傻乎乎地瞅我们,一点都没见外。 成功的让皇上竖起了头发,我才轻笑道:“随便问问啦,我娘亲长得那么美,你一定是爱惨了她的。” 皇上无奈地笑了笑,才说道:“你真的是我的女儿么?怎么和我一点都不像?” “其实,我觉得我们真的是父女的,因为我们特别喜欢说话,特别喜欢一个人,就只喜欢一个人。”我不认同他的说法,看到他已经用了第一人称认认真真的和我说话,我也就对他说几句真心话。“您喜欢皇后,是真的很认真了,这么多年,也挺难为您的。” “其实,也还好。”皇上的眼中有了那么一点点疲惫的意思,“一想到她不在身边,心里还真的挺难受的。” “是啊,爱一个人真的挺累的。所以,他们都说要我做一个没有心的孩子。可是,我觉得我的心总是在疼的。” “小满,你喜欢肖不修么?”皇上也坐了下来,与我肩并肩,脸上有了老父亲般的慈爱。这也是我们第一次能够坐下来谈心吧,还挺美好的。陈一陈二终于退到了十米之外,和皇上的侍卫们站在了一次,大眼瞪小眼,看着也挺有趣的。 “喜欢啊。”我很认真地回答着皇上,“我特别喜欢他那个样子,真的好看。一看到他,我心情都好了。” “这只是喜欢,不是爱。”皇上苦笑了一声,“你母亲曾经也这样对我说过,说喜欢我的样子,可是最终她也选了曹显的。” “曹显爹爹长得也好看呀!”我撅了撅嘴。 “那我们两个谁好看?”皇上挑了挑眉毛,居然让我回答这个问题。这不是要害死我?说他好看,必然说是言不由衷,说曹显好看,必然他要生气。我只好瞅着他,舔了舔嘴唇,才喃喃地说道:“肖不修好看。” “小满!”皇上气笑了,“算了,朕干嘛要和一个小傻子讨论这个。朕也是错了……” “别啊,您得教教我呀。我都这么傻了,万一被肖不修骗了,被男人骗了,可是不好吧。”我哀声道,“我真的不傻的。” “没事,你记住,你爹是大月国的皇帝,谁敢骗你,就直接杀掉,都不用问朕的意见,你想杀就杀,有任何问题,朕都做你的后盾。” “哦哦哦,那我现在想把戏班子也百十来号人都杀掉,可以么?”我的表情也略严肃。 “为什么?”这个回答有点出乎他的意料,所以,皇上也认真地看着我,“朕之所以没有下令杀人,是觉得皇太后的事情还没有处理好,头七都没有过,不宜杀戮。就算你要杀,也要再等等。并且,事情还没有查清楚,这样杀了这么多,始终难以堵住众口。” “刚才还说要我随便杀……”我有点矫情。 “这个可不一样,这关乎了大月国的安稳和民生。朕若是任由你杀了这么多人,虽然有可能也杀掉了真凶,但始终也冤杀了一些人,不妥。” “皇上,所以他们都说您是仁政天下,这样做的确有好的声名,但也会有让人感觉优柔寡断的意思的。”也真是只有我敢这么说,并且还挺直接的。幸好皇上也不生气,思忖了片刻才回答我:“百姓都认为一国之君要什么有什么,活着很舒服。但实际上呢?你也看到了,朕每日里做了多少事情,有些是为了平衡,有些是为了安抚,有些是为了警告……朕也想由着性子做事情,但是,不可以的。有时候,甚至是想按照心意做事情,都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比如?”我好死不死地又问了一句。皇上彻底沉默了,眼底更流露出了哀戚的表情。“我错了,我不问了。”这里面必然全都是故事,故事又都是事故,我就不问了。 我摸了摸自己小太监的服饰,扯了个笑脸问道:“我这个小太监的样子,也挺好看的吧?” “小满,你是多爱瞎说八道啊。”皇上特别无奈了。 “要不然这样吧,我就说我是您身边的太监,然后在大牢里演一出大戏好不好?我想,皇太后这个事情,若是想抓到真凶,应该只有这个办法了。” “你要如何?杀人么?”皇上又严肃了起来。 “也不是真的杀,只是做出个样子,做一场戏而已。” “让肖不修给你坐镇吧,他那个样子……玉面修罗,也是气场在的。”皇上也没有继续问下去,还真的就同意了。 “您要不要来看看?”我想了想,“明日就好。” “不去。皇太后这个事情还有很多东西要准备和安排,那些礼部和钦天监的人都等着我拿主意呢。”皇上站了起来,也扯着我站起来,“回去睡吧,黑眼圈都有了。我的小满,应该是最好看的。” “这倒是,她亲爹太好看了,她才这么好看的。”我又点了点头,皇上的笑容也多了一点点。恭送他走后,我才带着陈一陈二往冷宫走,半路我问他们:“我真的有黑眼圈了么?” 这两人居然没敢说话,低头装傻。 晚上肖不修依然在积翠宫值守,没有回来。我安安静静地睡了一个好觉,连梦都没有。 清早洗漱完毕,换好了南厂的厂服之后,我带着陈一陈二又到了大牢,因为之前已经通知了肖不修一定要来坐镇,因此他直接从积翠宫赶了过来,还带着肖小三肖小五。我仔细看了看他的脸,居然没有黑眼圈,可能习武的人身体都好。 高秉文和柴文进周不全以及肖小六都齐齐地赶了过来,毕竟我之前告诉他们我要主持一场大戏,他们可以来围观的。这群人也都是一袭南厂黑衣,现在看起来,大牢里的氛围感十足,恐怖阴森,大白天都需要点上油灯,灯影晃动时,别有一番可怕。 大牢内的议事厅,这百十来号人已经整整齐齐跪在当中,四周都是南厂的侍卫执仗把守。肖不修坐在正中央,一句话不说一脸黑的样子就挺吓人的。我站在他们的前面,沉声说道:“事发多日,南厂也为你们分别录了口供,这事情究竟是谁做的?如果你们能够说出此人,无关人等我就会全放掉。如果不说,那就都给皇太后陪葬吧。” 这话一说出口,这些人有了骚动。虽然不敢窃窃私语,但身体晃动的样子,也透露了内心的不安。 “这事情必然不是你们全部人等做的,或者,你们若是知道一二,也可以说的。我只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好好想想,一炷香后,若是没有人说,那就不要怪我无情,直接全都杀掉好了。” 肖不修坐在那里还配合着点了点头,气氛组真是很到位。 肖小五燃起了一柱清香,轻烟渺渺升起,还挺紧张的。 肖小三让负责行刑的侍卫们已经亮出了长刀,随时准备起来。我围着他们转了一圈,才说道:“待香燃尽,如篡改条幅者再不出来,云飞戏班和红袖戏班的所有老少统统死刑,给皇太后陪葬,我肖小七也是绝不手软之人,即便你们下了地狱也可报上我的名字,让阎王直接找我。” 就在清香即将燃尽之时,果然有人站了出来,直接喊道:“此事是我一人所为,与其他人无关!” 大家循声望去,是云飞戏班的二徒弟云世。 见有人出头了,其他人的表情都缓和了一些。但很快就听到了痛哭地声音在喊道:“夫君啊,不是你做的!” 这女人必然就是罗班主的小女儿了,这两人是夫妻,这个时候一定会出来喊叫的。我看了看云世的样貌,果然也是眉眼清秀,挺好看的。 “是我的做的,我讨厌皇太后。”云世居然还挺嘴硬的。 “你为什么讨厌她?”我问道。 “……我就是看着她不顺眼。”云世愣了一下才回答。 我都忍不住笑了一下,“行了,这要是理由,那我看不顺眼的人多了去了,我能都杀了么?你就别出头了,这事情必然不是你做的。据说你连字都不认识,礼部的官员说,你在鞋上装条幅的时候,差点装反了,也真是够了。” “是啊是啊,二师兄绝对不可能做这个事情。”戏班子的其他跟着附和。 “是我做的,我识字的。”罗班主小女儿居然又站出来承认,罗班主立刻就急眼了,吼道:“你瞎说什么?捣什么乱?这事情是我做的!我一人做事一人担,和旁人无关!你们杀我!我愿意!” 这下子好了,红袖戏班的人都不乐意了,纷纷喊了起来,说罗班主必然不是首恶,是他们做的。 场面乱了。 肖不修哼了一声,直接扔了一把长刀插在了罗班主眼前,这才让众人闭了嘴。 第十一章 皇太后的秘密人生 第十一章皇太后的秘密人生 沉默了片刻之后,又有人站了出来。这一次是大师兄云生,他倒是很沉稳,朗声说道:“事情是我做的,与他人无关。条幅也是我改的,我愿意独自承担罪责,请大人只杀我一人,放了云飞戏班和红袖戏班的其他人。” 云生站了出来,大家倒是都沉默了一下。其实他的嫌疑最大,毕竟这条幅是从他倒挂时放出来的,条幅也在他的手中,如果说篡改起来,也是最方便和最隐秘的。 “所以,你是为什么要这样做?”我看着他,这人身材高大,瘦且健壮,长得也很周正。 “我……我是不想再翻九楼了……”云生看了一眼贺班主,才继续说道:“这些年戏班子挣了不少钱,我们去乡下买块地盖个大宅子也是可以的。我与班主说过这个事情,并且飞霞也怀孕……生了儿子,我不希望他长大后也做这个,实在是太苦了。班主不同意的,说这是我们的营生,所以我就想在皇太后寿辰时搞出一些事端,让皇上直接下旨不许我们演戏了,这样就好了……谁知道,皇太后死了,这个是我没想到的。” “那你是如何改的字呢?”我继续问道。 “我平时也爱读书写字,所以也随身带着笔墨。条幅放在我这里之后,我展开看了一下,发现这个‘凡’字也比较好改,就加了几笔。但是,我本没有恶意的,谁知道皇太后就这么死了……” “不是的,不是大师兄干的!肯定不是大师兄!”云飞戏班里忽然又有人喊了起来,“这事情必然是红袖戏班的罗班主干的,他一直看我们不顺眼,觉得我们一直抢他们的生意,就算是二师兄娶了他的女儿又如何?他们的生意一直不如我们好,眼红呗!就在大师兄登台的时候搞事情,就是要我们死!” 这一声喊,又引起了更大的噪音,更多的人说了起来。结果云飞戏班和红袖戏班的人还对骂起来,场面又乱了。 这一次,肖不修没有扔长刀,肖小三直接让侍卫们把所有的长刀都亮了出来,明晃晃的,很是吓人。 罗班主还是挺镇定的,趁着大家都不说话的时候说道:“我罗某人虽然眼热云飞戏班的生意,但也不至于干出这样卑劣的事情,苍天在上,绝无可能。” “嗯,这倒是。”我点了点头,看了一眼云生,“你媳妇昨天刚生了儿子,你们两人成婚这么久才生第一个,你珍惜开心还来不及呢,就算是你有动机,也不太可能是你做的。罗班主呢,也不太可能,因为他也进宫来一起演出,不管谁出了事情,他都要跟着负责的。那么,到底是谁呢?” 我瞅着这些人,这些人也看着我。那清香已经燃尽,连烟都没有了。 “肖大人,咱们准备吧,是在这里杀呢?还是拖出去杀?”我回头看了一眼肖不修,他也看着我。 “你决定。”他这个冷艳的样子吧,我怎么也喜欢呢。 “行,那就这里直接杀,都杀,一个都别留。回头那些家眷也抓过来都杀掉,反正咱们南厂就是杀无赦,恶名多一些也无妨的。” “好。”肖不修居然还端起了一杯茶,吹了吹有的没的茶叶,很淡定地喝了一口。肖小三就立刻让侍卫们举刀了。 “是我!”终于,有人开口了。我还站在这人的前面,看着他。 肖小三立刻举起手示意杀戮动作暂缓,我瞅着眼前的这个人,“你终于说话了呀?”我觉得我的声音和表情已经和肖不修学得十乘十的像了,那人居然还打了个寒战。 不过,人家也是老江湖了,很快就淡定下来,冲我磕了一个响头才说道:“大人,是我做的,与他们无关。” “哦,你们都出来承认,都说与他人无关。这一次,你是什么理由?” “我的理由很简单,我就是想让皇太后死。”这人的表情还有点狰狞,与之前的敦厚老实很不一样了。他是贺班主,云飞戏班的班主。 “嗯,她已经死了。所以,你与她有什么恩怨?”我继续问道。 “她杀了我的父亲。”贺班主这句话说出来,倒是解开了我的疑问。 “行,说说呗。”我摆了摆手,让侍卫们都往后退了退。云生倒是吼了一嗓子:“师父!是我做的!” 贺班主看了看他,居然还露出了老父亲般慈爱的笑容,说道:“云生啊,苦了你。刚才不是我不认,我也是想看看如果我走了之后,你们会不会依然还是兄弟一心,把戏班做好。” “师父!”云生又喊了一嗓子。 这一次,贺班主到没有搭理他,直接看着我说道:“大人是不是已经猜到是我了?” “就算是吧,主要是不太确定,但肯定是你一定没错的。”我揣着手,站在他的面前,“皇太后杀了你的父亲?怎么杀的?皇太后可从来没有出过宫,这么多年了,也没有在外面有过什么宅子和田地。” “是啊,她就是这样的人。胆小怕事,但又非常的狠心。我父亲如此爱她,她却只爱这场滔天的富贵。”贺班主叹了口气,说出了事情的原委,的确有点出人意料。 皇太后之前是风尘女,名为白玉兰,在与先皇相识之前已经有过几个相好之人。其中还与一人生了一个孩子,过起了夫妻生活。但因为先皇回头来找她,许她进宫做嫔妃,但她这边已经有了夫君和孩子。 女人狠下心来,也是很可以的。她居然就直接给夫君和孩子下了毒,并放了一把火烧了自家的小院落,跟着先皇进宫了。这事情本做的相当隐秘,没有任何知晓。皇太后也已经年事已高,前尘过往知道的人也不多了,因此也是安安心心做她的富贵人。 可她不曾想到的是,当年她的儿子还活着。在吃下毒药之前就一直闹肚子,吃什么吐什么,反而将毒药尽数吐了出来。在大火中也侥幸逃脱,被戏班收留,渐渐长大。他知道自己的身世,但从来没有对外说过。 因为他知道即便是说了,也不会有人相信。这事情毕竟也牵扯到皇家,更无法言说。皇太后这么多年深居简出,他也没有机会见到娘亲,日子也就这样过了下去。有些恨意也会随着时间被尘封起来,更何况他的日子也慢慢过的不错,戏班也在挣钱,徒弟女儿都对他很好,世间万事足。 可就在日前,礼部找他说给皇太后做寿辰,他一下子就想起了往事,想起当年娘亲哄骗他和他爹吃下毒药的样子,他在大火里寻找出路的绝望……尽管他还是想忍下来,不搭理她就好了。可是,就在礼部第二次上门,给他看条幅中的字时,他忽然就想:这世道也是没天理了,这样一个虚荣歹毒的女人,居然还做着皇太后,享受着万民之福。而他是她亲生儿子,却做了一个贱民。 越想越生气,越想越觉得自己这几十年的光景真是太憋屈了。看着条幅上的字,他也是气不打一处来。后来忽然灵光一现,发现可以改掉一个字,改变整个意思。 本来也是抱着恶心皇太后的心去搞事情,想着要是要了她的性命也是好的。当然,他也知道这事情很可能会连累到戏班子的人。不过,当时已经不理智的他,也想不了这么多了。只是把待产的女儿送到了乡下,自己带着戏班子就进了宫…… “何时改的字?”我问道。 “礼部的官员把条幅交给我之后,我先是给了云生,让他试试能不能塞到鞋前。后来又说这条幅有线头,就拿到化妆间去装作摘线头。当时,有个小小的杂物间,我借口去翻找抹布,就在那里改了字,前后应该很快,也不费事。”贺班主说出往事的时候也很平静,不过这故事真是爱恨情仇的要素俱全,当事人已经能够这么当众说出来,还真是厉害。 “嗯,这个我信。”我点了点头,“我本来就是猜不是你,就是罗班主,或者是云世。因为其他人也接近不了这个条幅。你和罗班主以及云世的嫌疑最大,你们之间的故事我也略知一二,怀疑云世是因为他不能承袭云飞戏班,红袖戏班也有大师兄们,所以他应该也是没机会的。或许,他动动手脚,害了大师兄,还是有机会得到云飞戏班的。可是,他第一个站出来说是自己干的,反而就洗脱了嫌疑。” 云世张了张嘴,最终没有说出话来。 “那罗班主其实嫌疑比你大,毕竟他之前就搞过你们戏班。可是,我见到了本尊,觉得他也干不出这样的事情。这人吧,就是个瞎咋呼,心眼不坏。”听到我这话,罗班主苦笑了一下低了头。 “那只有你了,你这个表情和做派,居然在徒弟们都闹成这样的情况下依然没有说话,但就是有问题了。毕竟之前刘阿金说你是个侠义之人,古道热肠,很多事情都愿意管,愿意帮忙的。现在都要集体被斩杀了,你居然不说话。那么,只有两种可能,你要拉大家垫背,或者你最后迫不得已才说出这段往事。当然,这段往事涉及到皇家隐秘,又时隔这么多年,没有人证物证,只有你这么一个所谓的当事人再说,可信度并不高。” “是,被大人看出来了,我也是服气的。”贺班主依然挺直了身板,“我一人做事一人当,这事情只有我知道,我做的,我也没有告诉过女儿和徒弟们关于我们的身世,他们并不知情。虽然这么多年过去了,看到她那张脸的时候,我依然是忍不住愤怒的。” “嗯,这事情就无需多说了。反正呢,我会如实告诉皇上,让他定夺好了。”我现在已经很淡定了,对于这样的事情一点都不意外。娘亲不是说过么,所有的爱都是假的,只有自己才是真的。 那么,把自己的人生能够过好,这辈子就挺不容易的。 贺班主已经从最困难的时候走出来了,却又因为怨恨将自己推入了深渊。如果他现在不站出来,就要拉着百余人一起陪葬,那就真的要出现不少冤死的厉鬼了。 事情已经说到这个份上,案子也就算破了。接下来的事情就是写文案卷宗,交给皇上处理了。在皇太后头七移动棺椁的时候,查出了凶徒,也算是及时了。 肖不修的表情很好,还冲我点了点头,就直接走了。我可想听他表扬我一句的,但是,他又留给我一个华丽的背影。好像是说皇上那边又为皇太后的谥号争论不休,有人过来报信,要肖不修过去跟着一起议论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心里寒凉了一下。皇上是知道皇太后的前尘往事的,那么,关于皇太后有孩子有丈夫的事情知道多少呢?他迟迟不肯让皇太后与先皇合葬,是不是就因为知道什么呢? ——————不定时小剧场———————— 被肖小七喊来坐镇,肖不修一脸的疲倦。这两日都在积翠宫值守灵堂,三位皇子还各种闹腾,他也真心是累得躺下就能睡着了。可是,肖小七第一次主持行刑,这是她让陈一过来转述的原话,“您这样英明神武,气场强大,一定要来帮我的哦。” 他通过陈一的那个表情都能看到肖小七那个娇柔的样子,心里忽然就软了一下。 坐在大牢主座上时,他真的是困了,趁着肖小七在与这些嫌犯一一说话的时候,他偷偷闭了闭眼睛。表面上很是冷峻,心里是真心觉得肖小七必然已经锁定了人选,只是需要把人逼出来而已。 不过,她的小脸板起来的样子还挺有气场的。 等下抓到了主凶,要赶紧回去躺一会。要是肖小七能帮着给他洗洗脸就更好了,那小手轻柔的,还会偷偷摸摸他的脸,也是好的。 不对,为什么他希望肖小七给他洗脸? 肖不修被这个念头又惊到了,猛地睁开了双眼。 肖小七正在说着:“行,那就这里直接杀,都杀,一个都别留。回头那些家眷也抓过来都杀掉,反正咱们南厂就是杀无赦,恶名多一些也无妨的。” “好。”他赶紧出了声,顺手端起了一杯茶,吹了吹有的没的茶叶,很淡定地喝了一口。 第十二章 皇上揍了一顿肖小七 第十二章皇上揍了一顿肖小七 皇太后头七那一日移送棺椁去皇陵,皇上象征性地在积翠宫烧了三炷香,然后就说自己身体不适,回去躺着了,白御医还跟了过去,说是看起来挺严重的。 梁贵妃代表了皇上,带着几名妃子,以及三位皇子都跟着一起去了皇陵。一路哭哭啼啼的,也是挺热闹的。 这一来一回,至少需要三天的时间,人力物力都是大支出。 主持大局的自然是肖不修,他忙得连口水都喝不上,带着南厂的众人一直在忙前忙后的各种协调其中的事情。 我没出去,只是躺在屋里看话本子。安安静静,甚至是一动不动。连一口吃的都没有吃,也不想吃。 第一天,陈一陈二还安安心心地在外屋打了个盹,又吃了不少东西。第二天的下午他们就觉得不对劲了,觉得我安静得有些过分了。就进来问我是不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要不要喊个御医什么的? 我放下话本子,瞅着他们说道:“为啥?” “从昨天到今天,你只喝了碗粥,什么都没吃,连水都没喝,是不是哪里不好了?”陈二摸了摸桌子上的茶壶,温热的水,“要不,喝口水?我去拿点小饼子?” “不用不用,我挺好的。”我笑嘻嘻地坐了起来,“话本子有意思,就忘记了时间。没事的,你们两出去继续打盹吧,我可好了。” “哦。”陈一皱巴着脸,“小七,你可别有什么事情,我们两承担不起。” “哦。没事没事,真的一点事情都没有。要不然,咱们一会晚上吃素面吧。我听说白马寺的和尚们在积翠宫做法事,智空大师也来了,说是要给皇上做点素食,咱们也去找他蹭饭吃吧。” “……”这两人流露出一种后悔过来和我说话的表情,慢慢往出退着。 我找鞋下地,挑了件素袍,简单插了个木簪子就出门了。“你们两就别跟着了,在宫里也是没事的。” “别,还是跟着吧。”这两人一脸的别扭。想想也是,蹭饭都蹭到皇上那里了,也是没谁了。现在肖不修也不在,他们两也只好听我的,通风报信都来不及了。 积翠宫里有香烟缭绕,白马寺的和尚有一部分跟着棺椁去了皇陵。皇上最终还是决定不让皇太后的棺椁进入先皇的陵寝,要她先停在外面,等新建一座陵寝,再把棺椁放进去。至于什么时候建好,那就等着吧。 他做这个决定的时候,还不知道贺班主招认的事情。我们审完贺班主之后,我快速写了文书折子,肖不修拿给了皇上看。据说皇上也是仔仔细细地看完,然后说先不要放人,继续关押在大牢里,等他再想想这个事情如何处理。 不过,他已经准备好的旨意,安排了皇太后陵寝的事情,甚至安排了三位皇子在皇陵外守灵一年,不许回京城,也不许吃喝玩乐,更不许生出事端,否则严惩不贷。他的表情极为严肃,让肖不修去宣他的旨意。 三位皇子接了圣旨之后,哭声一片,比哭皇太后的声音还要大了一些。掰着脚趾头也能想到,这三个人吃喝玩乐一二三名的人,给赶到了皇陵荒凉的村子里生活,虽说皇子的用度应该不会少,但毕竟是郊外,没有任何娱乐环境,日子应该也是挺难熬的。 肖不修那种黑脸,三位皇子也很憷,最终还是老老实实跟着走了。在皇太后棺椁前,这一次哭得应该声音更大一些吧。 积翠宫里还有白马寺的一部分和尚留下来念经,灵棚已经改成了一个大的,和尚们燃着清香,在烟雾渺渺升起之间,嗡嗡地念着经文。此时的日头正盛,温度也有点高。我抹着一头的汗走进来的时候,皇上正站在积翠宫正殿之中,抬头看着自己写的那个“乐为宴”的匾牌,一言不发。 我放轻了脚步,张公公回头看了我一眼,也没有说话。我就站在距离皇上三米开外的地方,也抬头看着这个匾牌,字体方圆,遒劲有力,的确是带有了九五之尊的威严和豪气,看着也是赏心悦目的。 这个君王虽然是我的亲爹,但我是看不懂的。他表面的和善之中,是不是隐藏了霸主之心呢?看他的字,可不是一个格局小的人,甚至说,他字迹之间透露出的张扬之感,要比任何人都要显得更加凌厉与霸气。 “小满,你来回答朕,仗围之年的人,为何还要管那么多的事情呢?”皇上也没有回头,居然听出来是我走了进来,耳力很赞。 “哦,那就是属于爱操心吧……”这是在说皇太后么?她这个仗围之年的寿辰成为了催命宴,也是挺不好的。 “的确是太爱操心了,并且管的也太多了。”皇上这话里有话,张公公都忍不住往外挪了挪身子,不敢多听一句。“小满,过来吧。” 可是,他却把我喊了过去,我也不想听那么多事情的。 硬着头皮走了过去,小声说:“我是来蹭素面的,据说智空大师在这里。” “嗯,一会吃。他们还在念经,要有一会的。你陪着朕说说话就好了。”皇上依然抬着头看他自己写的字,表情极为淡漠,也看不出有什么悲伤的神情。 “哦哦哦。”我有那么一点点小惶恐,因为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幸好,他转过头看了我一眼,才问了一句,这一句又把我吓坏了。“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皇太后的事情?” “啥事情?”我紧张了。 “贺班主是她儿子的事情?”皇上也真的不忌讳,直接在这里就说了出来。张公公,陈一陈二以及那些侍卫早都退的远远的,耳朵全都关闭了,生怕听到一丁点的事情。 我硬着头皮“嗯”了一声,没有继续说。 “这事情,朕也压了下来,没有让更多的人知道。毕竟牵扯到皇家的颜面,不能让太多人知道的。所以,你当众让贺班主说出了往事,你可知罪?”他的声音变得严厉起来,吓得我立刻就跪了下来。 “我我我没想那么多。”我就知道不会有好事情,所以才躲了一天半。结果,该来的还是回来的,在积翠宫遇到皇上的时候,我就隐隐察觉到了。 “朕已经想好了,这事情算作恶作剧处理,只说贺班主本来想博皇太后一笑,但没想到皇太后身体不好,凑巧猝死了。为了彰显皇家的仁慈,打贺班主两百大板,其余人一百大板,滚出京城,永不能再踏入京城一步。” “哦哦哦。”这怎么接,他都想好了,我能不同意?我低着头,琢磨了一下,也算合理。这两百大板打完,贺班主基本上也就没命了,其他人的一百大板打完,身体不好的,也就直接翘了,能扛下来的也基本上是半残,赶出京城后应该也会继续唱戏。不过,这身体状况和心情都需要时日恢复,大半年也是不会有任何收入的。估计,这世间怕也是再难有云飞和红袖两个戏班了。 “你怎么看?”他还要问我意见,我真的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只好低着头,抠手手。 他见我不说话,就又说道:“那你怎么看朕把那三个不成器的儿子赶到皇陵去了?” “尽孝。”我小声道。 “仅仅如此?”皇上这表情似笑非笑,居然还有那么一点点小期待,希望我能够回答出什么。我抬起头瞅了瞅他,又瞅了瞅已经全部都退到殿外的侍卫们,在积翠宫这个正殿里,有些阴冷,我已经不流热汗了,全都是冷汗。 “要我说实话哦?”我这也是第一次和皇上亲爹正面交锋,想想也没在怕的,毕竟我是他现在唯一的亲闺女,他还是比较喜欢我的。 “说。”他点了点头。 “行。”我尽量保持了他能够听得到的声音,但也并不大。“贺班主这个事情是他咎由自取,您就算是直接砍了他的头,要了他的性命也是对的。虽然说这其中有那么多的爱恨情仇,但事情过去来了半辈子,何苦还要搞这么一出,不仅自己没命了,还要连累那么多人,此人也并非侠义之人,甚至还很自私了。” 这话说完,皇上居然还点了点,表示了赞同。 “皇太后这个事情……我也不太认识皇太后的……不太好说。”我在遣词造句,精挑细选词汇,生怕说错什么。 “说吧,朕不会说你的。”皇上的表情缓和一点点。“你我父女,还有什么不可说的呢?” 忽然之间,我有那么一点点小感动。我可还没有正式喊他做爹,但是他似乎一直是把我当女儿对待的,从最初就这样的。 “那皇太后之前的事情也都过去了,先皇知道不知道,也都是他的事情。但皇太后这么多年深居简出,也只是在照顾三位皇子长大成人,没有功劳,也算是有苦劳的。至少,在后宫这么多人中,也是辈分摆在这里,值得这一场大热闹的。” “嗯。” “不过,她进不进先皇的陵寝,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因为她背后并无派系,因此死后有什么风光不风光的,只是在人心中就好,那些虚头巴脑的并不重要。”我又小心了起来,“其实,重点是她并没有把三位皇子真正照顾好,培养好,所以皇上才有此考量吧……” “嗯?”皇上的声音有了那么一点点惊讶。 “三位皇子吃喝玩乐第一二三名,想必皇上也都是知道的。究其原因,当然有皇后不闻不问的缘故,但也有皇太后听之任之各种宠爱溺爱的原因,毕竟有时候她护短的时候,很多皇子的师傅,伴读和侍卫们也不敢有什么僭越的举动和言行,也就造成了现在三位皇子的样子。所以,皇上其实心里是很不满意的……”我的声音愈发的小了。 皇上已经走到了我的身前,仔细地看了我一眼才说道:“你倒还真是个通透之人。” “谢皇上夸奖。”我有点战战兢兢。 “还有么?”皇上的表情有点看不懂了,我抿了抿嘴唇,想说又不敢继续说下去了。“所以,你还知道了什么?” “没知道什么呀……”他居然眯起了眼睛看着我,我心里就更加惊慌起来。 “说!”他居然喝了我一声。 “您您您别生气……”我紧张得都结巴了起来,“我是听到了一个传闻。说是皇太后不肯承认我的身份,并且想把我赶出皇宫去。她说我是个野种,名不正言不顺,不许留在这里的。然后,您就特别生气,但也没有发火。可没多久,皇太后就这样没了……我的确是多想了那么一点点而已……” “想了什么?想是朕弄死了皇太后?”皇上靠近了我一点点,我都能够看清楚他眼角的皱纹了。 “我没说,什么都没说。”我立刻否认,这更是皇家秘事,我必须不知道才好。 他倒是笑了起来,还是挺高兴的。“你果然是我的亲闺女,并且也只有您能够看出我的心思,还真是不错。省得朕总是孤家寡人的,连个能够一起说话的人都没有。是朕安排礼部的人找的云飞戏班,特别去说明是给皇太后过寿辰的……你以为朕不知道皇太后之前的那点烂事?先皇若不是看她有些姿色,朕若不是看她还能够替朕照顾三位皇子,朕能容忍她到现在?三位皇子长大了,成年了,开始掌控权利了……权利真是好东西,让人迷失自己。这老婆居然想阻止朕认下你,也想安排自己的亲信进入朝廷,甚至还想左右皇储的人选……她还真的是忘记自己是什么人了……” 皇上说这些话的时候,一点仁爱明君的样子都没有了,满脸都是戾气,瞅着很是吓人。我揪着自己的衣角,立刻低下了头。 “李小满,你一点都不傻,反而是太聪明了,这一点像我。”皇上倒是咯咯笑了起来,然后从积翠宫正殿的案几之上拿出了一根戒尺,“你是朕的女儿,也应该学一些皇家的规矩。这一次,你犯了多言之错,该打!” “不是吧?您让我说的呀?”我真心不乐意了,尤其是看到了那根戒尺,八成是铸铁的,这要是挨一下,我应该又躺三天了。 “是,朕让你说的。”他举起了戒尺,“但你要知道,这些话你只能和朕说,不得再与任何人提起,就连肖不修和皇后都不许说。今日三戒尺,就是要你记住,身为皇家的子女,要懂得什么可以说,什么不可以说。” 他这话音都没落下来,我就感觉到后背一阵疼痛,直接趴在了地上。 “别打我呀!我知道错了!”我也是一声大吼,直接哭了出来。张公公立刻就跑了进来,陈一陈二也飞奔起来。但是皇上亲自动手打人,他们也根本不敢阻拦的。 ——————不定时小剧场—————— 肖不修在皇陵外巡查的时候,忽然觉得心里哆嗦了一下,觉得有什么事情发生了。看了看周边也没有什么异象,就自己安慰自己没事的。 肖小七此时应该在宫里躺着看话本子,吃吃喝喝很是开心的。稍后回去的时候,给她带点好吃的,补养一下身体。脑子摔坏了,身体别坏就成。 不过,她要是变胖了,那些衣服就穿不进去了,还要给她做新衣服,这又是一笔银两。女孩子还真是太麻烦了。 第一章 秦玉朗来讲故事了 第二卷杠上开花 第一章秦玉朗来讲故事了 五日后,肖不修急匆匆地从皇陵快马赶了回来,借着换衣服的理由,先回了冷宫看肖小七。此时的肖小七正趴在床上睡觉,一动不动的。陈一陈二跪在门口,请肖不修责罚,说是没照顾好肖小七,让她被皇上打了。 肖不修虽然不知道内情,但却也能够猜到皇上若是打了肖小七,必然有别的隐情,并非是他对外说的肖小七在积翠宫没有给皇太后磕头。 肖不修进来的时候,我已经醒了,但是后背疼,就懒得搭理他,继续装睡。皇上打了我三戒尺后,又找老嬷嬷给我看了伤,就是淤青,倒也没有什么特别严重的。不涂药,过几天也能好。 他应该是知道我是装睡的,坐在我的床边一句话不说,就直接掀被子,脱我的衣服,吓得我立刻急急地喊道:“刺客!淫贼!” “闭嘴!”肖不修那阴森的声音在我耳边响了起来,我也没害怕,直接说道:“这就脱衣服,您洗手了么?” “肖小七,你在想什么?”肖不修的手停顿了一下,但还是直接掀开了我后背的衣衫。据昨夜皇上派来看我后背伤情的老嬷嬷说,就是三道淤青有点吓人,但实际上没有什么大事情。就像是做了刮痧一样,再过几天也就好了。 所以,现在肖不修看到的估计也是大块的淤青而已。他的呼吸都停顿了一下才说道:“疼么?” “也还好,只要不动,就不疼。”我趴在床上,老老实实的不动了。 “你怎么惹到皇上了?”他又问道。 “他不让说啊。”我又老老实实地回答。 “连我都不能说么?” “是的,还特别指名道姓的说不许告诉你。”我的脸朝下趴着也挺难受的,就转过头看着他。他正在为我把衣衫顺好,把被子盖上。脸上全是风霜之色,官帽上都有了灰尘,那一身黑衣倒还算干净,但明显那双官靴上全是黄土。“您下墓道了?” “嗯,看了一下陵寝建造的事情,应该也是十年八年的工程。”肖不修也看着我,眼睛里有红血丝。 “三位皇子呢?能安心在哪里待着么?” “给他们安排了陵寝修建的活,也算是有个差事。这种事情说起来简单,其实也相当复杂,他们三个估计也是要忙一阵子的。” “哦哦哦,那就好。”我试图躬身起来,被他按住了。 “你趴着继续睡吧,我来换件衣服,就要去给皇上回话的。”肖不修摸了摸我的被角,“我洗过手的,放心。” 我不由得笑了起来,“好的好的。等您回来,咱们偷偷说一下皇上为什么打我的事情。虽然我答应皇上不说的,但是,如果我在被窝里自言自语呢?然后被英明神武的肖大人听到了呢?那就不关我的事情了。” 肖不修的瑞凤眼眯起来了,很是好看。“好,我先去皇上那里。” 可是,等到了后半夜,我也没看到肖不修的毛,倒是看到了偷偷进来的情郎小哥哥秦玉朗,他给我送来了西凉国女皇的礼物。 “小哥哥,你怎么这么晚还能留在宫里?”我很是吃惊,赶紧从被窝里爬了出来,端坐在了桌子前,看着这一桌子好吃的,摸摸这个,看看那个,都挺想吃的。但影子站在我的身边,不许我的动手,他要先检视一遍。 “皇上都看过几遍了,张公公也检查过了,就连你们那个白御医都看过了,说是可以给小满吃的。”秦玉朗依然俊朗易亲近,脾气特别好。 “这么晚了,肖小七不能吃东西。”影子一脸的严肃,在我依依不舍的目光中,把所有的吃得全搬走了。秦玉朗又搬过来一大包新衣服,说是女皇亲手给我做的小衣,毕竟是大姑娘了,很多东西是要娘亲准备的。 “她有没有给我写个信什么的?”想上次一别,也没有说得上什么话,但看娘亲这些苦心安排,应该也是很在乎我的吧。 “这个倒没有,女皇就是让人把东西送到了我那里,我再搬进了宫,皇上也看过了,然后多说了几句,没想到都这么晚了。但我想着还是先给你送过来,因为明日我还要出趟门。” “去哪里?”我赶紧问道。 “秋天了,正是牲畜要繁衍的季节,我要去做些买卖。”秦玉朗笑了起来,伸手摸了摸我散乱的发髻,“我真是想带你出去玩的,谁知道你又挨了打,也真是可怜的。” “没关系呀,我可以出去玩的,我都好了,也不傻了。”我急急地说道。 “算了,这一次时间会很长,可能要大半年的时间。等我回来吧,我给你带几只大肥羊回来,让你吃羊肉串,烤全羊,涮羊肉,爆炒羊肉……” “那岂不是要冬天了……” “羊肉大补,冬天吃是最好的。”秦玉朗看着我,一脸的关切,“你呀,好好待着,没事就看看话本子,好好休息一些时日。等我半年回来后,就带你出去玩。” “我娘亲是不是刻意安排你在隅月庵门口的?”我冷不丁问了他一句,眼看着他的眼睛里都有一点点震动。“没事,影子自己人,无妨的。” 秦玉朗还是看了影子一眼,才说道:“是,那时候她还不是女皇。我的故事不长,但是因为你而改变的。” “呀,快来说说,咱们要不现在吃个夜宵也是可以的。”我的精神头来了,瞬间就兴奋起来。秦玉朗和影子都一脸的无奈,“坐好坐好,半夜故事会,我也是可以的。” 秦玉朗说,他本是西凉国皇族里最不受重视的一个分支的子弟,并且在西凉国也没有什么特别高的地位。他的祖父就开始做两国之间的贸易往来,家里的兄弟们也都是行家里手。他年纪很小的时候出来学做生意,对于地形山川人文风土都能够记得特别清楚,也可以画出相关的地形图,也算是一种天赋。 后来有一日,他父亲带他到大月国隅月庵见到了当时还是大月国皇后的女人,她说自己有个女儿,因为摔伤了,身体不好,脑子也不太好使,但非常喜欢听故事,各种故事都可以有的,特别是各地口口相传的故事也是可以的。 她只有一个要求,让他在游走各地做生意的时候,把所见所闻都绘声绘色地讲给这个姑娘听就好了。然后她答应他的父亲今后西凉国与大月国的生意往来都归他们来运作,让这一支的皇族再次兴旺起来。 他父亲的子女众多,也都是做生意的好手,倒是秦玉朗做生意一般,讲故事第一名。想想也没有什么坏处,秦玉朗还去看了一眼正在床上睡觉的小女孩,看着也挺好看,就答应了下来。三个月或半年出现一次,以货郎的身份接近她,给她讲故事,带各种好吃的好玩的。 “桃桃是个意外。”秦玉朗已经表明了自己的身份,也就愿意说的更多一些。 “照顾桃桃的,不是你的父母吧?”我很自然地就想到了这件事情。 “不是。”秦玉朗看了一眼影子才说道:“他们是西凉国派到大月国的探子,装扮成当地百姓……其实,就和你们南厂一样,也到处都有眼线的。不过,你们也不用找了,他们因为桃桃的事情已经暴露了,所以我让他们回西凉国了。” 影子没吱声,只是瞅了我一眼。我想起了桃桃,心里又难过起来。 “他们对桃桃也是真心好的,所以因为桃桃的事情,也很自责,就更不想在大月国待着,心里难受的。”秦玉朗安慰我道,“桃桃下辈子一定还会找到咱们两个,到时候我们还是他的爹娘,好不好?” “嗯,可以的。”我点了点头。可是,门口却传来了肖不修的声音,“下辈子再说下辈子,这辈子没有父母缘。” 哎,这人也回来了。 秦玉朗看到肖不修进来,眉头略略皱了一下,“肖大人和皇上说完事情了?” “本都督的事情,朗王还是挺关心的呀?”肖不修也没有任何顾忌,直接坐了下来,还摸着我的手说道:“夜深了,手有些凉,要不要我给你捂捂?” “啊?”我觉得我都吓出一身冷汗了,这肖不修最近绝对是吃了什么药,脑子特别不正常了。“不不不,不凉。”我立刻抽回了自己的手,做出了肖小七标准的揣手手的动作。 肖不修又伸手把我喝剩下的半杯水喝了下去,才说道:“朗王深夜到此,把东西放下就走吧。你不是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么?不过,谨记莫要打探我大月国的军事情报才是真的,那些边防图也莫要宵想,军事重地,国家机密,你一个西凉国王爷,整天在我们南厂,很是不妥的。” 秦玉朗的脸色立刻就不好看起来,声音也透着不高兴,“肖不修,我是按照女皇的吩咐来看小满的,你莫要瞎说。再说了,你也我西凉国人,莫要忘记祖宗。” “那又如何?我就算是西凉国人,现在是在大月国做事情,自然是要为大月国着想了。”肖不修还特别有理,看的我都目瞪口呆。想想也对哦,他们两个都是西凉国人,怎么都在大月国混呢? 我转头看向了影子,影子立刻说道:“我是大月国人,千真万确的。” “哦。”我也烦躁了,“算了算了,你们也都别说了,大家活得挺开心的就好了,何必这么生分呢?之前我们不是签订了停战协议么?大家先和和气气活几年哈。” “夜深了,朗王赶紧出宫吧。”肖不修又开始了。 “小满,半年后我再来看你。你要乖一点哈。”秦玉朗站起了身,忽然走到我眼前抱了我一下,然后才笑着大步出了门。我还真的有点发愣,半天才说了一句:“哦,等你的烤全羊。” 肖不修忽然喊了陈一陈二,让他们立刻关门,扫地,那脸色也是很难看的。我只好往影子身边凑了凑,问道:“这一大包衣服能帮我抱回屋里去么?我后背还疼呢。” 影子倒是挺高兴的,直接单手就拿起了包袱,去了后堂。 我看着肖不修瘦削的后背,略略有那么一点点心疼,这么晚了,他才议事回来,这一天天的,也真是太累了。所以,我还是挺亲热地喊了一声:“大人,咱们今晚要一被窝么?” 肖不修不知道为什么,差点平地里摔了一下,稳住了身形转身看着我,一脸的拧巴说道:“肖小七,你就不能矜持一点么?” “矜持啥?咱两平时也快一被窝了吧?我这不是还得自言自语一下么?”我瞪着大眼睛看着他,这人短时间内变幻了各种表情,还是挺精彩的。 “今晚我累了,我要去前厅写折子,你自己睡吧。”肖不修居然又走了出去。我愣在原地,没反应过来,不是累了么?怎么又去写折子了?这肖大人的脑子怕是被门挤了吧。 回到里屋,我拆开了娘亲给的这一大包小衣,习惯性地去捏了捏衣带,果然在里面发现了异样。我曾经见过静心师父和静禅师父做道姑袍子的时候,将写好经文的丝绢轻轻揉卷成细长的带子,再缝制进衣带之中。当时,她们的说法是要将经文随身携带,能够起到护身的效果。 我对此完全不能理解,“那你抄一份放在兜了不就成了,这搞成了衣带,我怎么去洗衣服?那墨迹还不都化了?” “你几时自己洗过衣服?还不都是我给你洗衣服!”静心师父还挺不高兴的。“每天都弄得跟一个脏猴一样,人家傻姑都比你爱干净。” “我错了。”我立刻承认错误,但坚决不改。不过,我后来就记得衣带里是可以放经书的,换下脏衣服的时候,一定要把衣带单独放在一边,能不洗就不洗。 现在,我不过是习惯性顺手摸了摸小衣上的衣带,这里面居然都有玄机。看来,娘亲和静心师父是一挂的,必然是有特别重要的事情和我说。 第二章 组队去吃烧鹅饭 第二章组队去吃烧鹅饭 睡了一觉,神清气爽。 我略略打扮了一下去找了皇上,打算问他我能不能出宫去玩。可皇上与肖不修等人在大殿里一直在密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张公公殿外伺候着,笑着对我说:“要不,您先回去吧,看来他们一时半会也不能说完的。” “那要不然我就先出去玩了,回头皇上要是找我,必然能够在鸿光楼找到我。我就是去吃个烧鹅饭,特别想吃这一口。”我也笑嘻嘻地说道。 “奴才帮您转述。”张公公笑容满面。 “行。”我也没有停留,这都快中午了,我要赶着饭点儿去吃热乎的烧鹅饭。我带的人也很多,比如陈一陈二必不可少,高秉文柴文进周不全,一个都不落下。肖小五肖小六肖十七我也直接带走了,反正吃饭的事情也少不了他们。 在门口还看到了换班下去休息的齐志和何晨,也顺便带上了。后来快走到宫门口的时候,居然看到了净敕和道心、道行那武僧四兄弟,我也给招呼上了。净敕又问了我一句:“你那六个小包子要不要带上?” “行,也叫上吧。”这几个也跟我出征忙前忙后的,一起吃个饭,不算什么吧。我又问了一肖小五,“肖大人之前给了我好多侍卫,肖二十一到二十六,这几个人呢?不当值的话就都带上,我有鸿光楼吃饭不要钱的令牌,我得用一次,开心一下。” 肖小五还没说话,肖小六就开始掰着手指头算人数,“这么多人?二十八人,咱们会把鸿光楼吃垮的。” 我直接白了他一眼,摸出了鸿光楼吃饭不要钱的金牌,才说道:“记得这个不?皇后之前赏给我的,但我一次都没用过。现在说起来,那么多案子都破了,咱们也一起出征过了,所以我今天心情好,大家凑在一起吃个饭,也不为过吧?” “其实,还是可以等肖大人和影子的……”肖小五果然眼里心里都是肖不修,吃个饭都要叫上他。 “那其实也应该叫上皇上的,毕竟他也跟着我们忙前忙后的,是吧?”我笑得有点阴森,肖小五立刻就不说话了。 凑足了人,大家浩浩荡荡走到了宫门口。守门的当值居然是马茂春,他一脸的惊慌看着说道:“肖小七,这是要组队出去破案么?什么大案啊?这么多人?” “吃饭吃饭,鸿光楼吃烧鹅饭呀!”我的笑容一百分。 “哦哦哦,那算我一个成不?我可以去吃个饭的。”马茂春立刻就眉开眼笑地问道,“烧鹅饭我也是爱吃的。” “走走走,还有你们几个。”我指了指那几个脸熟的侍卫,“要是可以,就都跟我去鸿光楼吃饭。或者稍后你们下了当值,再去也可以。报我肖小七的名字,随便吃。” 侍卫们自然是满脸的欢喜,立刻就冲我行礼抱拳道谢,我切切实实感受到做土豪的感觉是真的很好。 鸿光楼的老板看我们之后急的要死要活的,说没有那么多烧鹅,并且说要是现在把食客们赶走,特别不礼貌,问我们能不能等会儿。 我这么好说话的人,自然是可以等一等的。我们这么多人站在鸿光楼的外面,早已经成为京城的一景,很是拉风。鸿光楼老板自然是不能让我站在外面晒太阳,特别恭恭敬敬地把我请进了单独的雅间,说一会把三楼都腾出来,给我们这一大群人吃饭。 “我这块令牌是好用的吧?”我掏出了当初皇后娘亲给我的鸿光楼吃饭不要钱的令牌,那上面其实也很简单的是只有一个“鸿”字的小金牌,老板老吴立刻就跪了下来,冲着小金牌嗑了一个头,才说道:“这块金牌世间只此一块,小人是听说皇后娘娘把这个给了小七大人,就天天等着小七大人来吃饭的。不过,这次来的人太多了,小店一时间准备不周全,请小七大人恕罪。” “好说好说,我们一点都不挑剔。”我一脸的亲切,已经开始喝茶嗑瓜子了。高秉文自然是认识老吴的,还宽慰了几句,就让他赶紧去后厨房准备饭食。 他问我:“咱们人这么多,烧鹅肯定是不够的。要不,再吃点别的?” “不成,就吃烧鹅,必须大家都有。因为我最喜欢这个烧鹅饭!”我觉得吧,这个时候我也应该有点傲娇的模样,虽然没有昭告天下,但暗戳戳地大家也都知道我的身份了。 “行行行,都听你的。”高秉文绝对不会和我逆着干的,其他人也都开开心心地站在雅间里嗑瓜子。幸好雅间也足够大,装下了我们二十多人,也真是挺热闹的。 柴文进顺手开了窗户,我们现在在三楼,也不怕有人看到我的模样。肖不修下过命令,说尽量不要让我的样貌给其他人看到,方便以后办案。所以,他们即便是都在屋里,也是围着我站好,几乎是搞了一个人肉盾墙,任何一个方向都看不到我。 瓜子真心好吃,我咔咔咔地嗑了好多,后来想了想就跟老板老吴说瓜子打包,连这个竹盘子都打包给我带回宫去,配套和谐,看着都能再多嗑几个。 肖小五本来还想提醒我肖不修不细化我嗑瓜子,但看着我吃得这么高兴,也没有在阻拦,只是对我说:“可别让肖大人看到,回头得把瓜子和盘子都扔出去。” “那我被窝里嗑瓜子。”我这个笑容也足够好看了。这顿饭吃得也很开心,南厂,确切的说,围绕在我身边的这群人也是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我们除了吃烧鸭饭,还吃了酱肘子,红烧肉,熘肝尖,锅包肉,糖醋小排等等等,基本上把鸿光楼的厨房吃光了。 大家随便说着开心的事情,比如跟着我去查案的时候,他们从心慌不信任,到最后我说什么是什么。还有人说起了第一次见我破案时,我让肖不修把我从楼上扔下去的样子,说真是没见过!还有人说起了那日我的大红袍的风姿,是他们这辈子见过的最喜欢的女子。 我挺高兴的,高兴得都觉得很悲凉,因为这样的日子恐怕日后也不会有了,每一刻都像是最后的告别。皇后娘亲藏在小衣里的字条说是要我来鸿光楼雅间找书信,我刚刚已经在装瓜子的竹盘子中发现了这封极为简单的书信:杀月炽,复帝业。 瞧瞧,这就是我的娘亲,到现在了还是念念不忘这个事情。本来我昨夜看到小衣衣带中的秘信之后,还觉得她可能会给我写一封长信,叙述一下离别之情,以及她很是关心我之类的,但没想到,结果还让我绕了这么一个大圈子,还想办法出了皇宫来找这封迷信,最后上面就这六个字……真是太可笑了。她当我是什么?工具人么?她为了要复帝业,要我去杀我亲爹? 我们硬生生把午饭吃成了午晚饭,幸好他们这些人下午都不当值,跟我各种瞎扯。我也开开心心地听他们说话,想着稍后还是可以再去醉红楼坐坐,或者去聚福园戏楼看看戏什么的。可是啊,肖不修又来踢场子了。 这人倒是没有黑脸,只是很平静地走上了三楼,看着我们正在高高兴兴地说笑话。这群人一看到肖不修,立刻就跟老鼠见到猫一样,立刻都站了起来,恭恭敬敬地给他行礼。 “我们没喝酒!”我立刻提高了声音,还特别举了举手中的热水,“我连茶都没有喝。” “嗯。”肖不修的脸色依然很好,没有任何生气的样子。不过,他还不如生气了,拖我回去睡觉呢。他的声音很沉稳,并且很清晰地说道:“皇上说,肖小七即刻启程前往河西县,侦破百万两官银失窃案。” “啊!不是吧!我还没好啊!我还头疼啊!我后背还有伤啊!”我立刻大叫起来,怎么搞的,怎么又要我去查案子?这个大月国有完没完,怎么到处都是事情? “你敢抗旨么?”肖不修依然很平淡的语气。 “要是抗旨了,会怎么样?”我大着胆子问道。 “杀无赦。”他走到了我的眼前,居然还直接坐在我的椅子上,害的我只能站着。 “那接旨了?”我咽了咽口水,因为我看到了他好看且浓密的睫毛,有点让我嫉妒,因为我都没有这样的睫毛。 “接旨,破案,有万两白银奖赏。”肖不修看了一眼我的瓜子盘,用修长的手指捏起了一颗瓜子,直接捏碎了。是的,捏得粉粉碎。 “行行行,走走走,现在就走。”我特别痛快地就答应了下来,还招呼老吴说:“老板,瓜子也别打包了,先给我弄十斤酱牛肉带走。” 柴文进还是挺仗义的,站在肖不修的身边问道:“大人,我们和小七一起去么?” “无需,你们做好自己的事情即可。此时,由我亲自督办,我会和肖小七去一趟的。”肖不修那好看的手指又捏起了一颗瓜子,然后又捏得粉粉碎。 这之后,就再也没有人上前说话,都退后了两步,把盘子里碗里最后那点吃的吃完,抹抹嘴,溜到了更边上了一点点,眼巴巴地看着我。我这才想起来,我刚才还冲他们吼道:“每人十碗烧鹅饭,吃不完不许走,否则打军棍!” 行吧,就这样吧。我摆了摆手,笑容满满对大家说道:“你们先回去吧,我和肖大人出去几日就回来,等我回来,咱们再来吃哈!” 这群人的笑容也都出来了,高高兴兴地走了,一个都没留,还走的特别快。连陈一陈二都走了,美其名曰是回去帮我收拾几件衣服。看看,这群人吃了我的,最后还是要听肖不修的。 肖不修看到这群人都走了,三楼彻底安静了下来,才慢条斯理地对我说:“我说过不让你吃瓜子的,为什么这么不听话?” “就吃了几个嘛,焦糖味道的,挺好吃的。”我的声音小了一点点,但还是很倔强的。 “这种东西吃多了上火,容易咳嗽。”他这样子吧,其实也挺吓人的,辨别不出来到底是关心人,还是意有所指。但我基本上都听不明白,我的全部注意力依然在他浓密的睫毛上,心里想着这睫毛要是能让我摸一下就好了。 “坐下,我给你讲讲这案子的事情。”肖不修已经屏退了所有人,偌大的鸿光楼的三层只有我们两个人以及狼藉的碗碟。 “让他们来收拾一下?”我坐在他的身边,距离他有一米的距离,他直接皱了眉头,“肖小七,我再说案子的事情,都是机密,你如何要坐这么远?” “哦哦哦,那我近一点。”我赶紧搬着椅子挪了一拳距离。 “肖小七,我屏退众人,在无人的三楼与你说话,就是不想有人听到我们说的事情,你要我大声说话么?”肖不修的声音居然严厉起来。 “哦哦哦,那我就再近一点点。”我赶紧搬着椅子又挪了半米,现在已经很近了,我都能够清楚地闻到了肖不修身上沾染的皇上书房里的龙涎香的味道。 “皇后有来过鸿光楼?”肖不修忽然问道,我愣了一下才问道:“她不是在西凉国做女皇了?” “那你来鸿光楼做什么?”他靠近了我一拳距离。 “吃烧鹅饭呀。”我瞪大了眼睛。 “仅仅如此?”他又靠近了一拳距离。 “试试那个令牌好不好用,毕竟给我了这么久,我还没有用过。”我从身上摸出了这块令牌递给他,“对了,我那块如朕亲临的令牌为啥在您那里?这可是皇上给我的。” “肖小七,你记住了,你的就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 “哦……啥?”我有点被绕晕了,这人居然这么不讲武德,过分了哈。 他看到我这副傻样子居然笑了起来,还挺开心的,然后伸手就把这块令牌拿走揣进了自己的怀里,这才说道:“下次若是想吃烧鹅饭直接和我说就好了,带着这么多人来这里抛头露脸的,多不好啊?” “啥?”我又愣了愣。 他忽然又很正色地说道:“你要注意你的身份,知道分寸,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要懂得规矩。” “哦哦哦。”我赶紧点点头,特别老实回答道:“我这身份应该比您高一些吧?所以我是不是能够命令您做事情?” “什么?”这下肖不修要炸毛。 我立刻赖皮赖脸地说道:“帮我剥几个瓜子呀,您的武功这么高,这种事情应该还是可以的吧。” “肖小七!”肖不修怒了。 “我在呀!”我简直是笑颜如花,真心美美哒。 第三章 丢失了百万银两的河西县 第三章丢失了百万银两的河西县 肖不修拿起了装瓜子的竹子编的盘子,略略使劲,这盘子直接就碎成了渣。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问道:“大人,不让吃瓜子就算了,你干嘛捏坏人家的盘子?这个编起来也挺费功夫的,不便宜呢?” “本都督乐意。”肖不修居然还来了这么一句,配合着皱眉的表情,让我啧啧啧了半天。 “不吃就不吃,其实我也没吃多少。”我已经端端正正地坐好,“咱们说说呗,到底什么事情这么着急,丢了百万银两么?” 肖不修用手指轻轻拨弄着竹盘子的碎片,翻捡出一枚瓜子捏碎了皮,递给了我,“只准吃这一个。” “行。”我也没客气,直接塞进了嘴里。一个瓜子仁,嘿嘿,肖不修的心眼真是太多了。他一定是怀疑了我来鸿光楼的意图,更想知道我的一举一动的目的。现在很明显他都怀疑到了竹盘子上,这水平也是挺高的。 可是,我是肖小七,我早就从竹盘子之中取走了小纸条,并且就着热水吞进了肚子里,谁都没有看到。这种把戏,静心师父不知道训练过我多少次,就在住持尼姑师父的眼皮底下,常常和我玩这个游戏。当时,我们是用小字条来给在住持尼姑师父身边念经的静禅师父传消息,告诉她我在后墙根儿或者她房间里的蒲团下面藏了桂花糖,或者别的什么。 一套特别的传递消息的方式,我、静心师父、静禅师父使用得非常顺畅从未试过手。那么,皇后娘亲居然也会?嘿嘿,住持尼姑师父呢?她是装看不见呢?还是真看不见呢? 我想,我一直忽略了这个住持——暮严师父。 隅月庵也是一间百年历史的尼姑庵,但暮严师父是第二任住持,武功学识佛法都极为精通,我每次见到她坐在那里入定的时候,都觉得她有可能随时飞升,或者给我变个好吃的出来。那时候年纪小,我常常跟着她在隅月庵里走来走去,她去念经的时候,我就睡在她的蒲团旁边。 到没有什么特别的,就是她的蒲团下方的地板下面是个空洞,天气冷的时候,她会烧一些柴火,原理就跟土炕是一个意思,这样的话坐在蒲团上就不会觉得阴冷了。静心师父她们动手给做的,说是照顾暮严师父年纪大了,怕她受凉。 但实际上,暮严师父的手永远是热乎的,拉着我的时候,还总是能够给我捂手。所以她根本不需要这个地热装置。我就直接找个小棉被铺在地上,她念经的时候我就睡觉,十分暖和。 现在想想,我对暮严师父所有的印象都是她在念经,我在睡觉,她在念经,我在吃饭,她在念经,我在疯跑。不过,静心师父她们对暮严师父特别恭敬,甚至都没有说笑过。 不过,就这种传纸条的小把戏被暮严师父抓到过一次,她从我手里拿走纸条的时候,表情不太好。后来,她就忽然伸手抓住了我的手,手把手地按住了我的手指,教我了一套特别灵活的手指运动方式,非常轻易地就从木鱼下方捏出了纸条,并且展开看完,再塞到嘴里,动作一气呵成,就算是一直盯着我看的静心师父都没有看的特别清楚,我就已经知道了字条上的字。 这的确是一套相当高明的手指功夫,我学得相当快。 有点晃神了,肖不修轻咳了一下,我才眨了眨眼睛问道:“大人剥的瓜子就是好吃哈。” 肖不修居然笑了一下,我有点晕。 他喝了我杯子里剩下的热水,才开始小声说起了这个百万银两丢失的案子。河西县距离京城也并不远,三百里路程,一直也是顺风顺水,并无大事情。可就在日前进行因为征战,朝廷向各地征调专用军饷的时候,河西县县丞忽然发现库房里的百万库银不见了。 这事情他也没敢声张,想着等皇上从凉州回来再找了个理由进京城密报。谁知道又遇到了皇太后忽然薨了的事情,皇上心情极差,他也没敢有任何动作。直到皇太后的事情落定,皇上也打了一顿肖小七出了口气,他才悄悄请求觐见,告诉了皇上这个事情。 河西县县丞莫檀林是皇上小时候的玩伴,两人关系相当好。按正常道理来说,这人应该利用与皇上的情分为自己谋求一个高官。但实际上,他真是属于没有大追求的人,总想着把自己的小日子过好,就已经很不错了。 当然,莫檀林也是榜眼出身,当时皇上问他想做什么的时候,他就挑选了去河西县做县丞,第一距离皇上也不会特别远,第二河西县向来民风淳朴,杀人的案子都没有,地肥水美,风调雨顺。第三是河西县的烤鱼特别好吃,肉质鲜嫩,刺少。每月他都会给皇上送来一筐好鱼过来,让皇上尝尝鲜。 皇上也喜欢用这样的官员,无错无功,治理好一县不惹麻烦就足够了。所以,两人的关系一直都很好,常常还会用他们自己的单线联系的方式传递一些风土见闻以及生活感悟之类的信件。谁知道二十年没有出过状况,一来就来个大的。 百万两库银在不知不觉中丢了! “啧啧啧,河西县还真是有钱。”我感叹道,“丢了这么多银子才发现,莫县丞的心也是够大的。” “皇上相当生气,直接就削了他的官职,现在是留职查看的状态,这事情查清楚之后才做论断。”肖不修正色道,“河西县地理环境好,所以一直是大月国最为富庶的县,也是每年的粮产大县。说起来无风无浪,也是因为莫县丞的怀柔政策做得好,才没有恶性事件。这一次,的确是他的疏忽了。皇上的意思是尽快查清楚,并且要找到失窃的库银。” “所以他就想起了我哦?”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也不全是。”肖不修用他那双好看的瑞凤眼忽然很认真的看着我,“我是觉得你的伤也养了这么就,可以出去散散心,吹吹风,顺便把这个案子破了。” “……最后这个才是最主要的吧?”我很是无语,肖不修居然能把破案放在最后,用出去玩来诱惑我。 “随便你怎么理解吧,反正那边的烤鱼的确是很好吃的,你可以去尝尝。”肖不修站起身,往楼下看了一眼,“走吧,马车准备好了。” “等下,我打包一份烧鹅饭在路上吃,可以吗?”虽然我吃了好多烧鹅,但是依然喜欢。 “那就两份,我还没吃饭呢。”肖不修的口气里居然有点撒娇,我舔了舔嘴唇才喃喃地说道“那咱们打包十份吧,顺道再来十份梅子酱,我可以沾馒头吃。” 这下子肖不修不搭理我了,自顾自地下楼去了。我赶紧招呼老吴给我多打包一些吃食,做好之后交给南厂的侍卫就好了。我特别淡定地爬上了马车,出发去了河西县。 两天一夜,不紧不慢。 肖不修骑马,我坐马车。南厂侍卫五十人骑马。 陈一陈二都没有跟着我,肖不修只是说要简单出行,不搞大阵仗。我也没太搞明白不带着肖小五他们我能理解,但是没有带我的陈一陈二似乎也不太正常,毕竟我身边一直是他们两个,这一次还真的有点不适应。 路上吃喝拉撒睡的事情,我只好跟着肖不修身后转悠,他去哪里我去哪里,一步都不敢离开。他也不太和我说话,只是丢给我几本河西县的县志,让我提前了解一下当地的风土人情。 不过,这一次我也发现,他似乎没有以前那么忙,没有看折子,也没有南厂侍卫常常过来耳语报信,他就是很安静地在前面骑马,压住了整支队伍的速度,让我看书的时候没有那么颠簸。 河西县是在京城的东面三百里,要是按照肖不修的速度,一天一夜就能到,但是按照我的速度,三天三夜我都不想赶过去。可以,这还是要办案的。肖不修尽量压着速度,在第三日的中午时分进了河西县。 河西县城门口已经有官员和侍卫模样的人恭候多时了,为首的一个人个头不高,头发略有花白,但脸色红润气色还是不错的。他看到肖不修之后,立刻就拱手行礼,表示了万分的尊敬,礼数十分周全。 肖不修只是点了点头,“辛苦莫县丞出来迎接了。” “不苦不苦,下官已经不是县丞,暂时还在这个位置上,也是等案子查清楚就自请离去的。”莫县丞很是客气。 “等案子查清楚,莫县丞未必能够自请离去。”肖不修冷笑了一下,“莫县丞的去留是由皇上说了算的,但案子是不是能够查清楚,就要看南厂了。” 这话说的,官腔十足。我躺在马车里翻了个身,这里已经被我改造成了一张大铺,看看书,睡睡觉还是很舒服的。 “是是是,全听肖大人和皇上的吩咐。”莫县丞也没生气,还是特别客气。肖不修没有再说多,让前面带路,我们一行人直奔了县衙。我的本意是在县衙门口下车好了,结果肖不修让人把县衙的大门全都打开,把我的马车直接赶进了后院,在第二进院子里才走到我的马车面前低声对我说:“肖小七,醒醒,到地方了。” 我一脸的黑线,这是要闹哪样?我好歹也是肖小七,一个查案子的,他把我搞得这么神秘和矫情,让人家莫县丞怎么看我。可是,为了配合肖不修,我还是磨磨蹭蹭才从马车上爬了下来,一点都不优雅。 下了马车才发现,后院除了莫县丞之外,居然都没有外人。莫县丞在看到我之后,明显愣了一下才说道:“原来小七大人长得如此貌美,要不然皇上说要单独给小七大人准备院落。” “这和貌美有啥关系?”我好奇地问道。 “皇上可能是怕河西县的百姓爱慕小七大人,到时候闹出事端就不好了。”莫县丞说话真逗,我略略笑了笑,才说道:“莫县丞怕是知道我的身份吧?” 莫县丞倒是一脸的和善,才说道:“知道的,皇上特别交代了要照顾好小七大人。” “行吧。”皇上的好基友,必然也什么都知道的。我想了想又问道:“我长得和我娘亲比较像,还是和皇上比较像?” 莫县丞倒是仔细看了看我之后才说道:“都像,又都不像。眼睛像皇上,神态像皇后。” “嘿嘿。”我直接笑出了声,肖不修横了我一眼,我才笑眯眯地跟着他走到了二进院的后堂议事厅,让莫县丞详详细细介绍起案情来。 一个半月前,兵部大员王参军奉命前来提取饷银,莫县丞等人陪着来到了库房。当打开了库房的三层非常牢固的大门时,大家却惊奇的发现库房里百万银两不翼而飞。最奇怪的是,库房没有窗户,三层大门已经顶棚都是完好无损的。更为重要的是,这里因为是存放银两的重地,日夜均有重兵看守,进出都必须有莫县丞亲自来取。而百万库银更不是小数目,分装在百十来个银箱里,即便是有盗贼潜入进来,如何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搬走呢? 肖不修点点头,问道:“不知这三扇银库大门的钥匙都是谁人携带和保管?” 莫县丞道:“此乃本县之本,事关重大,因此都会分开携带。最里面这一层门是由本官亲自保管和携带,中间一扇是有掌管钱粮的管事高守昌携带,最外一扇大门是由银库主管孙贤周所带。每一次都必须是我们三个人齐齐到位,才能够打开银库库门。因此,除非是我们三人合谋,当然,这也是断然不可能的事情,我们三人也不可能胆大到这个地步。现在,所有人相关人等都已经关押进了大牢之内,只有我在等大人们前来查看情况……” “果然疑点很多。”肖不修又看了看库房的情况,然后转向我说道:“已过午时,肖小七还没有吃饭吃药。今日就这样了,我们明日再过来查看好了。” 啊?我一脸的蒙圈,不是趁热打铁赶紧查案么?吃饭的确很重要,但不至于就这样了吧。 莫县丞自然是不敢有什么微词,立刻点头答应。并且还非常客气地问道:“下官备了一些饭菜,请两位大人一同用饭?” “不用了,肖小七不和外人吃饭。”肖不修又特别坚决地拒绝了。我又张了张嘴,没有说出话来。 第四章 吃烤鱼被抓包 第四章吃烤鱼被抓包 莫县丞将自己的府邸收拾出来,给我们做暂时居住的地方。他的夫人和侍妾以及三个儿子两个女儿都出来迎接,站在后院规规矩矩的等着。 肖不修略略看了一眼,就说道:“辛苦了,都回去吧。无事也不要来这里。本都督喜欢清静。” 莫县丞在前面带路,正屋给了肖不修,偏厅给了我。收拾得的确很简单,并且风格都和皇上那种简朴风一脉相承,果然这两人关系好,连装修风格都一样。就是莫县丞没敢用龙凤图案,按照县丞的级别来装修,他这种算是古典简约派,甚至简朴得有点过分了。 我跟在肖不修的身后,随便看了看,就低声问道:“大人,我能去喝口水么?” “怎么?”肖不修回头看着我。 “刚吃个药丸子,感觉是吞下去了,但好像是卡在胸口了,憋得慌。”我摸着自己的嗓子和心口,示意的确不太舒服。 “你又吃了什么药?”肖不修的脸很难看,“除了影子给你的药可以吃之外,其余的都不能吃。” “山楂大力丸。”我的声音略略更小了一些,“我这不是以为要吃饭了么,就提前吃一颗,结果堵在这里了。” 我都能够感觉到肖不修的叹息之声,甚至还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怒气。“莫县丞辛苦了,也先回去吧。今日本都督与小七要休整一下,就不劳烦莫县丞相陪了。” “是是是。”莫县丞也是很会看脸色的,这个时候了,肖不修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他就算是和皇上关系再好,也不会贴上来了。因此,他让自己的管家留在外院,说是有任何吩咐都可以找管家,然后就立刻快步走了。 肖不修扯着我直接进了正屋,用手掌贴在我的后背上,刚要使劲运功,我立刻喊道:“别,后背还疼着呢,喝点水就成。” 幸好屋里也都已经准备好了热水,我喝了几口就顺过来了,才又在屋里转了几圈。“这莫县丞还真是挺简朴的,要不然和皇上关系好呢,两人的品位都很像。” “你不饿么?”肖不修已经坐了下来,侍卫们陆续进来整理物品,并且要抬了不少文书匣子进来。 “也不是特别饿,就是马车坐久了,觉得浑身不舒服。” “我们换衣服出去转转吧。”肖不修忽然提议。这下子我又惊讶了,这人居然要去逛街,而不是处理这么多文书,难道是转性了? “大人,您怎么了?这么多文书还没看呢……”我直接就说了出来。 “无妨,早一点晚一点都可以。”肖不修让侍卫们把我装衣服的包袱拿了过来,他挑了一件极为普通女式长裙递给我,“去换一下,咱们出去走走。” “哦哦哦。”我也没敢反对,转身去屏风后面换衣服。 等我出来的时候,肖不修和侍卫们也都换成了普通的便服,没有了南厂的肃杀气势,不过这些侍卫站在肖不修的身后,都扎着腰身,一看就知道是护卫。肖不修也看到我眼中的异样,转头对侍卫们说:“一会分开走,不要显出身份。” 现在,傻子也明白肖不修这是要微服私访了。“不过,我们只要从莫县丞的府邸出门就会被他们发现的,怎么微服呀?” “他们只会盯着我两的行踪,其他的侍卫们会分散开去,到处走走看看。”肖不修还对我解释起来。 “哦哦哦。”我赶紧点点头,“那咱们多逛逛吧。” 肖不修居然笑了起来,妖孽的脸上还有一丝丝温柔,看的我心惊肉跳。果然,他下一句话就是:“你带着荷包,你这么有钱,都是你来支付好了。” “啊,您要买什么呀?”我摸了摸自己的荷包,还是挺鼓的。 “随便买个金银首饰就好了,要是要尚好的玉石也是可以有的。”肖不修就算是穿普通百姓的衣服也是好看的。所以,不是衣服不好看,是看什么人穿。就算是肖不修什么都不穿,披个被单都是好看的。 咦,我在想什么? 一晃神,就又被肖不修拖着出了门,大摇大摆地在河西县随便溜达起来。 河西县的确相当富庶,街上很是热闹。我们隐身在人群之中,应了那句话:“大隐隐于市”。肖不修的表情也很是放松,让我随便走随便逛随便吃随便买,反正都是我花钱,他不管。 我只好先打听了一下河西县最有名的醉仙楼,至少先把烤鱼吃了才好。因为过了中午最繁华的时间,醉仙楼的人少了很多。那掌柜也是有眼力,看到我们两走过来,特别客气地问好,然后请我们去了楼上雅间。 但肖不修说就在大堂吃可以的,我也没有说什么。他这么一个讲究人,居然肯在大庭广众之下吃饭,我也是很稀奇的。 烤鱼很好吃,但我吃了不到十筷子,就被肖不修按住了手,不许再吃了。“就算是清江鱼刺少,你要少吃。” “哦。”我放下筷子,只好看着他慢条斯理地吃鱼。“大人,我们到底在做什么?” “吃饭逛街。”肖不修吃鱼都很优雅,我的眼睛都饱了。 “就这样?” “就这样。” 我转头看了看,也没看出什么异样。“吃完去哪里?” “万春楼。”肖不修还在吃。 “啊!”我没控制好力度,直接喊了出来,“你大白天的逛妓院!” “如何?”他还在吃。 “你你你一个南厂都督,这样不好吧?”我差点就喊出来你一个太监,何必呢? “南厂都督就不能逛万春楼么?本都督也是喝花酒的。”肖不修还在吃。 我一口气憋在胸口,气得也不管不顾了,直接说道:“我不给你银子!” “我有。”肖不修还在吃。 “你!”我都不知道再说点什么好了,完全不想搭理他了。看了看大堂里的食客,也都是光鲜亮丽的有钱人打扮,看起来也都不错。不过,依稀看到雅间里有个乞丐模样的人也在吃烤鱼,吃相不好看,但桌子上放着很多碎银子,足够这顿饭的。 “走吧。”肖不修终于吃完了,用软布擦了擦嘴,我看到他嘴唇红润,唇下痣又清晰起来。和伙计算完饭钱,我跟着他往万春楼走去。 他的脚步很轻盈,我则磨蹭起来。开始到处乱逛,各种物品都去摸一摸。他也不管我,只是站在我身边,表情平和,也不生气。 这感觉很不对,特别不对。 我借着让他帮我戴簪花的机会,扯住他悄声问道:“大人,您到底在做什么?” “只是看看有没有人跟着你而已。”肖不修摆弄着簪花,在我的头发上比划着。 “比如?”我也拿了一朵簪花要给他戴上,可是我居然发现没有一朵花能够比他好看的。 “比如皇后,曹显,你师父。或者是皇上,乌泽将军,或者是其他人。” “他们干嘛跟着我?我又没什么危险?”我很是不解,又靠近了他一些。 肖不修则笑得非常开心,那张脸都透露出了艳丽,看得我心神荡漾起来。“因为我是你最大的危险呀。” “哦?”我已经不能控制自己了,完全沉浸在他的美貌之中,辨不清周遭一切,只想拉着他使劲亲一下。 “你要不要亲我一下?然后我们看看都有谁会跳出来?”肖不修居然在诱惑我,靠的我更近了一些。 “哦哦哦。”我抿了抿嘴,但还是觉得这大庭广众之下亲过去也挺不好的。 肖不修又轻笑了一声,帮我把簪花带好之后,就将我紧紧抱在怀里,低着头像逗猫一样轻轻亲了一下我的鼻子。 我去!我觉得浑身都哆嗦了一下,这也太亲昵了,我都听到卖簪花的那个婆婆说:“哎呀,小娘子真是太幸福了,有这么好看的郎君,这辈子都很幸福的呀。” 真是太幸福了! 我都没脸看了。 因为曹显爹爹,静心师父,净敕师兄,情郎小哥哥以及高秉文柴文进都冒了出来,就这么围在了我们的身边,齐齐地吼道:“你们在做什么?” “没什么,肖小七脸上脏了一块,我帮她擦掉。”肖不修真是厉害,脸不红心不跳,神情泰然自若,我已经眩晕起来。 这个场面不好对付啊。这个不在我的认知范围内,静心师父之前也没有教过,我不太会。 曹显的力气相当大,直接把我从肖不修的身边扯了过来,然后紧紧抱住了我,问道:“小满,肖不修对你做了什么?” “我就知道肖不修没安好心。”静心师父很是生气,“早我就看他不对劲了,之前他还天天趁你身体不好心情不好的时候和你一被窝,好像是在照顾你,其实是占你便宜。你也是大姑娘了,怎么能这么一个南厂内侍混在一起呢?” “小七,不可和肖大人在一起……耳鬓厮磨。”净敕师兄说的还算客气了一点。但情郎小哥哥就完全不成了,大声说:“小满,我要带你走!” 高秉文和柴文进的口气略略缓和一点,但也再说道:“小七呀,这个吧,不合适的。”、“要不,你看看别人。” “肖小七,你看到了吧,你身边有多少人?你还觉得你是孤身一个人,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么?你要记住,你想要做任何事情之前都必须想想你身边的人,以及多少双眼睛正在盯着你。就算是在之前,你还记得么?每一次我对你略有亲密的时候,那个屋顶破了的时候,他们都隐藏在暗处看着你呢。”肖不修这番话看起来说的极为亲昵且有道理,但却让我忽然感到寒凉起来。 我看着他,看着身边的这些人。原来,肖不修用这种方式告诉我,我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看到,并且不要宵想任何小动作。而他其实也在暗暗地警告我:肖小七,你有的秘密我都知道,你休想骗我毫分。 这些人都是爱护我的,关心我的。 我可以劝我自己相信并且接受这套说辞的。但是,我又实在忍不住很生气,你们就不能直接地,大大方方站出来说我来保护你。干嘛都要藏在暗处呢?事情已经扯开了这么多口子,为什么还要这样猜忌呢? 可能是我拧巴的劲头又上来了,用力推开了曹显之后,自己走进了人群中,完全不再搭理他们了。静心师父拉住了我,我也甩开了她,并且直接大吼道:“都不要理我!” 真的很生气,第一次这么生气。 我在街上走到了天黑,一点都不想回去。他们都跟在我的身后,寸步不离,就连肖不修也跟在人群中,他们这种组合倒也成为了风景,河西县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状况,就连莫县丞也急急忙忙跑了来问肖不修,这是怎么了? 肖不修嘿嘿笑了一下,莫得感情。 后来,还是曹显爹爹抱住了我,轻声说:“小满啊,我们也是担心你的。别生气了,要不然,你打爹爹一顿好不好?” “你们为什么都要跟着我?当我是个傻子好不好?我什么都不要做了,我要找个青山绿水的地方晒太阳!”我很生气的。 “好。爹爹带你走!”曹显还是那一套话。 但其他人能同意么? 此刻的肖不修应该也知道了吧,我是那个西凉国女王钦定的接班人,是要去女皇的,所以才有这么多人跟着我,保护我,监视我。他也真是阴损坏,明明知道我特别吃他的颜,便用这方式诱惑我,再狠狠地伤我的心。 对了,我没有心的,以后也不会有了。 第五章 挖出了李小满的一个秘密 第五章挖出了李小满的一个秘密 在街上溜达到天黑,我的气也没顺过来。后来,静心师父生气了,直接扯着我回了莫县丞的府邸,把我关在房间里训我,说我一点都不懂的他们的苦心,“所有人都是为了你好,照顾你,关心你。所以,才会跟着你,保护你。肖不修那种小白脸有什么可好的?你破案归破案,不许和他搞在一起!” 我瞅着静心师父,一言不发。她有那么多的秘密,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小满啊,你是个大姑娘了,师父我也关不了那么多,但是,你要是找男人,也不能是肖不修这种人。”静心师父说得太累了,自顾自地坐了下来,倒了杯茶一口气喝干了。 “师父,你教了我很多事情,但从来没有说过关于你自己的事情。你能不能告诉我,关于你的故事?”肖不修的事情可以放在一边,我更关心的是静心师父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的染九呢? 静心师父可能也没想到我会这样问,第二杯茶刚端起来,就又放了下来。“是我忽略了这个事情,小满,我会讲给你听的。” “现在讲。”我板着脸。 “好。”静心师父整了整衣襟,说起了关于她的故事。她的本名叫沈青,静心是法号,也是取自一个“青”字。她与大月国的皇上皇后曹显都是儿时玩伴,关系相当好。后来,因为邪教孤独教派的染九出现,让她觉得爱情是世间最值得冒险的事情。因此,她放下一起,追随染九而去,甚至连自己在边境的父兄都不管不顾了。 可后来,她居然发现染九与他的师父不清不楚。他染九的师父更是疯魔之人,据说是因为练功走火入魔,所以精神状态很是不对。染九为了照顾师父,所以就与师父有了很多不足为外人道的事情。 那沈青正是豆蔻年华,对爱情有着无限憧憬,更是属于“诗和远方”的美好畅想的之时,看到此情此景完全无法接受,又感觉伤透了心。她在心灰意冷之际,皇后找到了她,并且让她进了隅月庵出家。 她本来就想着残灯古佛,这一生也就这样了。可是,后来忽然有一日,皇后来到了隅月庵,曹显也出现在这里。这是曹显反叛十年后,她第一次见到曹显。当时还觉得很是奇怪,皇后,曹显,皇上月炽的三角恋她是很清楚的,可十年后忽然皇后又与曹显见面,是要做什么? 还没等她听墙根,就发现墙根下面躺着一个满头都是血的孩子。是的,就是李小满,就是我。她急急忙忙地把我抱起来去医治,并且喊了曹显和皇后都过来帮忙。彼时的我基本上就是断气的状态,还是庵主暮严师父尽全力才把我救了过来,那也真是万分的凶险,七天七夜大家都没有合眼,这才让我平安度过了危险期,算是活了过来。 后来,皇后就责怪曹显没有照顾好她的女儿,她要让自己的好友沈青来照顾。沈青无论是武功还是琴棋书画全都是佼佼者,又是女人,更适合教导李小满成人。更何况,李小满已经十岁了,正是作为女孩子要开智的时候,跟着一个男人也不合适。 后来,暮严师父也答应来亲自教导李小满,曹显才同意放手。 “暮严师父是什么人?”我没有过分纠结这些过往,只是问静心师父这个问题,“她是你的师父么?” “她很厉害的,她是隅月庵的第二任庵主,武功很高,医术也很高。我当时被染九气得要死要活的,身体也很差,还是暮严师父救了我。我就拜师在她的门下,努力学习更多的东西。本来是想着有一日去杀了染九,但后来又觉得很是没意思,仇恨是生活下去的动力,但却不是生活的本质。生活应该是吃喝玩乐,过好自己的日子,开开心心的。”静心师父教过我的话,也是她的生活准则。 “隅月庵的大火是怎么回事?”我很不客气,“这事情,肖大人是按照意外失火处理了,但是,我知道你们都没有死,并且用了二十三具别的女人的尸体冒充了自己。你们要掩盖什么?这些死人是谁?为什么要这样做?” “肖不修因为你说过曾经在隅月庵生活过,他派南厂的侍卫过来查看。暮严师父说,不能给皇后惹麻烦,所以就安排了失火,让我们都离开了这里。二十三具尸体也并非是枉死者,是附近坟茔里新近埋进去的女人……” “肖大人!你快来!”我赌肖不修一定在外面听着,干脆就喊他过来一起听。这事关了二十三条人命,我不能自己听,或者隐瞒什么。 肖不修的动作很快,直接就进了门。他的表情很差,但也是很认真。 “李小满!”静心师父不高兴了,“你干嘛叫这个小白脸进来?” “师父,这事关二十三条人命,就算是已经死了的人,你们这样做也是不道德的。你教过我的,佛说要善待生命,善待躯体。但你们这样做,其实很自私的……是,我理解你们这种非正常做法有你们的道理,但是,你就不怕有业障么?” “李小满!”静心师父直接怒吼了起来,“这事情还不是你引起的么?你要是老老实实地待在隅月庵里,等着皇后带你去西凉国,哪里有这么多的事情?你招惹来了肖不修,当时若肖不修知道了皇后的打算,能够让计划进行下去么?” “可肖大人不是皇后的人么?他是乌泽大将军的孙子啊?”我的气势也不弱。 “你问问肖不修,他有当他是乌泽大将军的孙子么?他倒是把染九当做亲人来相处,把月炽当做圣主明君来侍奉。” “师父,这事情不应该这样说的。”我尽量平和了一些,毕竟这种事情不是谁的声音大,谁就能够占上风的。更何况,我们现在是在莫县丞的府邸,防止隔墙有耳。虽然我也很清楚,有肖不修的地方,一般也不会有耳朵。“皇上爹这些年做的事情有目共睹,大月国一直很平稳,即便是有灾荒也会很多过去。你也教过我的,风调雨顺,安居乐业,就是一个国最好的时代。那么,和这么多过往历朝历代的记载中相比较,这二十年相当安稳的,流民和乞丐虽然还有,但并不多了,对不对?那些真正的赤贫没有了。你也看到了,没有饿死的,只要能干一点活,就有饭吃的,这难道不是最好的时代么?” 静心师父瞪着我没说话。我只好又继续说道,“肖大人的身世我略略知道一些的,但是不管他到底是谁的人,被谁救过,又承了谁的恩情,但现在活着的肖大人是大月国南厂的都督,是要做应该做的事情,做好他应该做的事情。他选择为大月国皇帝做事情,是因为他信服皇上,认同皇上的做法,也能够施展他的政治理念和包袱。师父啊,你也教过我的,侍明君才是一个人应该做的事情。难道,我这个皇帝爹不是好人么?他是有小算计,有平衡,有拿捏,但是他是君主啊,他已经尽力做到最适合了啊。” “李小满,你别忘了,他辜负了你的娘亲,他说过要一生一世一双人,可你看他搞出了多少皇妃和儿子!”静心师父依然凶巴巴的。 “师父啊,这是两件事情,不能混为一谈的。”我有些无力了,“感情的事情,是皇上和娘亲之间的问题,他如何承诺,他要怎么做,都是他的事情。他没有做到,他辜负了娘亲,那就是他要承担的后果。可是,现在我们说的是治国,是这个国家的法度,就算是不说肖大人应该为谁卖命,就单说你们这种挖尸毁尸的行为也很恶劣啊。师父啊,你教我的,做人做事都要拎得清楚的呀!” 这番话说完,静心师父的眼睛更大了,甚至有要揍我的感觉。肖不修直接拦在了我的身前,很客气地说道:“静心师父,隅月庵失火一事,还是希望你能够解释清楚的。虽然已经按压下来,但因为隅月庵大火,也波及了其他人的性命……” “我们已经偷偷补偿了这些意外死亡以及被我们挖出来尸体的家属们,还有什么要说的?”静心师父看到肖不修又生气起来。 “师父啊……”我都快哭了。肖不修转头拉住了我的手说道:“肖小七,你等下说话,我来说。” “我当初对肖小七的身份存疑,才会派人去查她生活的地方。其实,我们在隅月庵并没有任何发现,也没有继续查下去的意思。但是,当隅月庵无缘无故着起了大火,反而引起了我的注意。肖小七当时哭得非常凄惨,并且说这些尸体都不是她的师父,这才让我真真正正开始查起了隅月庵的过往。你们在这二十年间深居简出,香火并不旺盛,但你们的吃穿用度都相当好,这是为什么?银钱从何而来?是皇后资助了你们?” “你现在当我是反贼么?我可是大月国的人!”静心师父怒火更盛,“你难道还不明白么?皇后并不是要灭掉大月国,我们是要恢复寰宇帝国,让百姓能够更幸福的生活,没有阻碍的生活。” “我问的是,你的银钱从何处而来?”肖不修的声音居然有了杀意,我吓得浑身抖了抖。 “呵呵,肖不修,你还是问了出来。你也是觊觎宝藏的人,对不对?这世间有几个人能不要寰宇帝国的宝藏呢?哪里有数不尽的金山银山,有各种神仙之药,你也想要对不对?” “对!但是,我不要金山银山,我只要一颗能够让肖小七恢复健康的药,让她百岁无忧,开开心心地活着。”肖不修这话说完,我都愣住了。 “我要死了么?”我哆哆嗦嗦地问道。 “李小满!” “肖小七!” 这两人又同时吼了我。 我已经搞不清楚了,怎么这么乱呢? 曹显也终于冲了进来,加入了我们的谈话局,他头一句话就是:“我们小满长命百岁,无病无灾,你们瞎说八道什么?” “爹爹啊,到底怎么了呀?”我都快哭了。 曹显想拉住我,但肖不修依然拦在我的身前,我只好揪住肖不修袖子哭着说道:“你们一个两个的,就不能给我一句痛快话么?” “小满莫哭,爹爹在的。”曹显一脸的焦虑,“我不管你知道了多少,我来再讲讲。” 曹显反叛的事情不提,单说他抱着小满下山离开了旋涡中心之后,找了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的确是想好好平淡活下去的。可是,月炽派了很多人来追杀他,全都是禁军的服饰。搞得他带着小满东躲xz,去了很多的地方。 可是,还是在一次躲避追兵中,一支毒箭射中了小满,当时虽然是解了毒,但还是有余毒没有排出,小满的身体每况愈下。他听说大蟒蛇的蛇胆能够解毒,就千金求药。但一直没有找到解药,他很焦虑。这种毒物很是厉害,中毒之人都不会活太久的。 皇后派人找到他的时候,知道了小满的状况,也急的要死要活的,约他在隅月庵见面,并且要暮严师父给诊治一下。曹显带着小满到了隅月庵,就先与皇后密谈去了。小满当时的状态很不好,强撑着笑脸站在池塘边捞小鱼,静心师父看没有危险,就转身回房想给她拿点吃的。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等她回转时,发现小满已经满头鲜血地躺倒在了地上,身边还站了一个更傻的女孩,也就是后来的傻姑。从傻姑断断续续地话里,她拼凑出一个过程:站在隅月庵墙外的傻姑看到隅月庵里花很好看,就爬墙上来看。小满被傻姑吸引,也爬上了围墙,两个人还没有说几句话,小满就忽然大头朝下栽了下去,直接摔破了头,一动不动了。 是小满自己掉下去的,还是有人推她下去的? 傻姑说不出来,小满醒过来之后,把所有的记忆全都忘记了。所以,也没有人知道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了能够更好的照顾小满,皇后决定把小满留在隅月庵里生活,并且让暮严师父安排了一众尼姑们照顾她的生活,让曹显继续出去找寰宇帝国的宝藏,以及小满的解药。 “肖小七吃了蟒蛇的蛇胆,应该解毒了。”肖不修忽然说道,“我们之前在北固国杀了一条巨蟒,给肖小七吃了。” 我也想起来了,当时还把我恶心坏了呢。 “嗯,我知道的,但是小满是不是真的已经解毒了,我也不知道。我探查过她的脉象,似乎很平稳,但她这动不动就晕倒,总爱睡觉的事情,会不会是余毒作祟呢?” “不是吧,我只是喜欢睡觉而已啦。”我已经无力申辩了,这都什么鬼。扯了这么多,居然都是车轱辘话,有了那么一点点进展,但又几乎没有。 “小满,以防万一,我还是要去找寰宇帝国的宝藏的,至少我还是想看到你结婚生子,快快乐乐的百岁无忧。”曹显扒拉开了肖不修,还是把我紧紧抱在了怀里。“我们两年为期好不好?我走遍千山万水,也把这个宝藏找出来。如果,我还是没有找到,你可能还有余毒未解,我就带你去你小时候最喜欢的咱们的家安安静静地一起去死好不好?” “爹爹啊,你就不能盼我点好么?”我都要气炸了。 第六章 肉眼凡胎的俗人看不见 第六章肉眼凡胎的俗人看不见 终于,也算是了解很多内容。 第一,我身上可能有余毒未解,两年后可能会发作;第二,不知道我到底是怎么掉下墙头摔坏了脑子;第三,静心师父讨厌肖不修,讨厌染九,是皇后的迷妹;第四,隅月庵被烧死的二十三具尸体是附近坟墓里挖出来的,师父们都没有死;第五,大家都在找寰宇帝国的宝藏……大致总结了一下,我心里也就有数了。 面对这样错综复杂的关系,我一直不知道要怎么处理和自处,现在也算是顺明白了。但实际上还有一个非常巨大的疑问:我从隅月庵出走后,为什么是被李山找到,并且送到宫里的?难道皇后不知道么?皇上也不知道么? 所以,这些事情还是不能串起来,并且还缺失了关键的人物。 我又推开了曹显,坐在了大椅子里,然后抹了抹脸上有的没的眼泪,冲着他们说道:“行了,就这样吧。爹爹,你去找宝藏吧,两年为期,不管找得到,找不到,都回来接我。师父,你继续纠结去吧,虽然隅月庵没有杀人,但是这等辱尸的事情,你们还是多念念经吧。反正我也不跟你走,你要是想明着暗着保护我,我也不管了。反正别总窥探我就好了,也别给我扔小石头了。” 这两个人听了我的话,还真的思索起来,一时也不说话了。 我看了一眼肖不修,他那张好看的脸已经浸染在黑夜里,看不清楚。我伸手把油灯拿了过来递给他,“肖大人,天色也不早了,您回去睡觉吧。明早咱们还要把这个百万银两失窃案查一查呢。” 肖不修接过了油灯,也是看着我,没说话。 “我要睡觉了。我可能有余毒作祟,我很困了。”我深深呼吸了一下,然后打了个哈欠表示自己是真的很困了。“那你们要不走,我也不管了,反正我要睡一下了,这一整天都快累死我了。” 这三个人互相看了一眼,肖不修第一个走了出去。曹显和静心师父才跟着走了出去,带上了房门。我的小世界终于安静了下来,我脱了鞋,躺倒在床上,盖上了被子,呼吸平稳,不慌不忙。因为他们肯定还在倾听着我的呼吸声,不会走远的,至少现在不会。 我一开始真的想吃个助眠的药丸子,但是又觉得万一吃了有副作用也挺不好的。现在这个局面已经越发复杂起来,我一定要保持清醒,研究出一条出路来。如果说,两年为期,我也可以的。 半个时辰后,我已经很困了,但脑子里还在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情。忽然听到屋顶有动静,想着难不成是影子睡在了上面?但这个房间的横梁也是一眼就能看见的,如果上面藏个人,我是能够发现的。 这声音悉悉索索的,不像是人的声音。难道是老鼠? 我大着胆子翻身坐了起来,在黑暗中看向了屋顶横梁,但就我这个视力,基本上是什么都看不到的。站起来想想桌子上还有几块小饼子忘记吃了,走过去拿的时候,忽然摸到了一个软乎乎的东西,还会动。关键是,在我尖叫的时候,它也在尖叫。 真是太吓人了! 我居然抓住了一只老实!偷吃我小饼子的老鼠!这怎么可能! 我的尖叫声音实在是太大了,肖不修是破窗飞进来的,手里的长剑都寒光闪闪的。曹显动作略慢了一点,但他是从另外一个窗户飞进来的。静心师父直接踹了大门,净敕师兄以及高秉文柴文进跟着静心师父从大门进来的,南厂的侍卫们从大门和窗户进来的…… 我手里还抓着老鼠没松开,但我喊的声音比老鼠大太多了。 他们进来的同时,灯笼火把也全都照了进来。纷纷出言问道:“怎么了怎么了?” 不过,当他们看清楚我手里抓了一只老鼠的时候,都呆住了。肖不修慢慢靠近我,把长剑背在了身后,伸出了另一只手给我,轻声说道:“肖小七,莫怕,把老鼠给我。” “不,它会跑的。它偷了我的小饼子,我要吃了它。”我不依不饶。 “乖啦,给爹爹。”曹显也走过来,伸出了手。 静心师父直接飘了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直接把老鼠从我的手里夺走,并且轻轻一掐,老鼠的脖子就断掉了。“小满乖啦,没事了。” “哦。”我瞅着他们,心里又翻涌起了千万个想法。 “河西县物产丰富,有老鼠并不稀奇。可能是桌子上小饼子的香气吸引了它。师父今晚陪着你好不好,顺便帮你赶老鼠?”静心师父流露出的那个神情就像是我小时候遇到任何危险的事情时,她都会变得特别温柔地陪在我身边。 可惜,现在,我长大了。 “不要!”我很坚决地否定了,“我要肖大人陪我睡!” 一屋子的人绝倒。 “李小满!”静心师父又训我。 “我不管!”我可能也真是脾气挺大的,当然了,我都敢离隅月庵出走,还怕这个。 肖不修轻轻地妖孽地笑了一下才说道:“肖小七是我南厂的人,与我也不是一次两次的睡了,现在又有何不可?你们都退下吧,我们要休息了。” 一屋子人又倒了一次。 这一次,南厂的侍卫们发挥了作用,拉开了架势开始赶人,然后把房门带上,屋子里只有一盏小油灯,火苗飘忽忽的。我刚想躺在床上,被肖不修扯着去铜盆旁边洗了手,他又用一个湿帕子把的脸都擦了一边,才又扯着我回到了床上。 我又打了个哈欠,脱了鞋上床,滚进了被子里不愿意再动弹。 肖不修合衣躺在了我的身边,过了一小会才说道:“为什么不生我的气?” 我也不搭理他,只是面对着墙开始声音特别小的自言自语:“我睡着了睡着了,每个人呢,都要认清自己的位置和所处的环境。就比如皇太后,要是老老实实待着,也未必会死。她以为自己带大了三个皇子,劳苦功高,甚至想指挥朝政了,当然是要死的。我知道了这么多,也不会活得很安稳的,瞧瞧,原来我身上还余毒未清,真是太扯的事情了。那么,皇上揍了我,也是警告我而已。反正吧,我这种人呢,是聪明还是傻,我也不知道,我就是一个大俗人,一个肉眼凡胎的大俗人一个,我就是想破破案子挣点钱,养几个小哥哥捶腿按摩就成了。” 我答应过肖不修什么事情都会告诉他的,甚至皇上不让说的事情,我也会告诉他。可是他呢?他又利用我把曹显和静心师父他们给炸出来了,真是一次又一次的利用。这一次的美男计,我真的很动心了,结果,又是一场空而已。 我没再说说话,肖不修也不说话。 不过,他在我身边,我还是很快就睡着了,无梦。 清早醒过来的时候,肖不修不在身边,听那个动静,他是在院子里练功。他一般都是清早练功,强身健体。我则是能多躺一会就多躺一会,除非是吃饭才起来。 不过,听院子里热闹的声音,很可能是很多人在一起。我爬起来才发现,昨天晚上窗户和门都坏的,但昨天我睡得还挺暖和的,没有觉得有多冷呀。 肖不修和曹显以及静心师父已经打到了一处,净敕师兄忽然也加入了战局,我瞅了一会,没看明白。因为他们打得花里胡哨的,都没有用兵器,赤手空拳。不过,很明显是三个人围攻肖不修,肖不修居然还能支撑得住。我记得曹显和静心师父的武功比肖不修要高呢。 难道肖不修忽然又练了什么绝学,武功精进了?那就是他消失的那段时间,他一定是做了什么去了。但是,他不告诉我,我也不问,懒得问。 渐渐地,肖不修也有了几个破绽,被静心师父发现直接攻了过去。影子当然又及时的出现,结果就是五个人打在了一起,看的我眼花缭乱。 围观的人群除了高秉文以及侍卫们之外,莫县丞带着衙役们也在观战,都看的津津有味,甚至开始叫好了。 我默默地又爬回到了床上,用被子盖住了头继续睡觉,一点都不想再看下去了。可是,被子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一只猫,又把我吓得大叫起来。 这下好了,这群人也不比试了,都从破窗户破门冲了进来,看着我和我床上正在和我对视的猫,又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了。 不过,这一次肖不修有了经验,他直接把我从床上抱走了,留那只猫在温暖的被窝里发呆。莫县丞干笑着跟在后面说道:“小七大人莫怕,河西县有老鼠,所以大家都会养一只猫来镇宅的。这只猫本是住在这个院子里的,昨天收拾的时候我就把猫也带走了,谁知道它恋旧地方,可能就是刚才趁着我们开了院门又跑了回来,吓到小七大人了。” “哦。”我撇了撇嘴,虽然我现在的姿势挺难的,但是也从另外一个侧面是不是证明了肖不修心里还是挺有我的吧。余光里看到静心师父脸又是黑黑的,很是不高兴。 莫县丞对于我这一院子南厂侍卫本来还是挺敬畏的,但忽然看到了静心师父和曹显,他就特别不淡定了,想出声,又不太敢。想想他们也都是认识的,其实要是说说话叙叙旧,应该也是可以的。可是现在看起来,曹显和静心师父根本就没有搭理他,还转头走了。 不管怎么说,他们转身走了,院子的气氛都好了不少。至少净敕师兄他们辈分低,看到他们也是要低头的。现在只有我们几个人,表情都好了很多。 我去了肖不修的正厅里洗漱了一下,换了南厂的厂服,随便吃了一口东西,就走了出来。他们都已经在等着我了。 要破案呀。 再次来到银库查看,库墙高二丈,墙宽九尺,用细粘土层层夯筑而成,墙体光滑坚固,用利矛猛刺也不过进入半寸,并且没有发现撬洞。墙体四周,又建有一圈偏房,偏房内设有兵卒看守,稍有动静,衙役和士兵就会发觉。 又走进了银库,三层大门,锁具完好,没有任何被撬过的痕迹。库房没有窗户,如果不点灯的话,必然是一片漆黑。 莫县丞让人去掌灯,肖不修阻止了他。直接让他关上了库房的门,然后拉着我的手站在了库房的墙边,低声说道:“看看周围有什么透光的地方么?” 哦?这个方法的确很好。关上大门之后,银库变得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要不是他拉着我,我还真的挺害怕的。 库房里,有莫县丞和他的衙役几个人,肖不修和我以及南厂的几名侍卫,大家都在黑暗里默不作声,肖不修应该也正在观察着库房里是否有什么光亮的地方。不过,我瞪大了眼睛看了半天,也没有任何发现,眼前全是黑的。 片刻,肖不修就命人开门掌灯,他低声问我:“可有看到光亮?” 我立刻摇了摇头,“全黑。” 他捏了捏我的手指才松开了手,轻声说道:“我有夜视眼的功夫,即便是黑暗里也可以看得到,所以只能借助你的肉眼凡胎看看是否有漏光的地方。若是漏光,就证明库房有漏洞。若是屋顶有光,那很可能就是窃贼从屋顶进入到库房里的。” 他说的极是,也很有道理。但我却非常生气,因为他说我是肉眼凡胎!我可以这样说自己,但是他不可以这样说我。哼! 库房里点亮了灯,大门也都打开了,我这种肉眼凡胎的俗人才觉得有了人间的阳光,心情也好了不少。我揣着手在库房里走了一圈,稻草有不少,银箱还是整齐地码放着,看着也很坚固。大月国的官府银箱是用尚好的樟木制作,有规制和要求,所以看起来都长得一样,没有什么不同。 这难道真是有鬼了?百万银两能够这样就丢掉了? 第七章 破了个杀人案 第七章破了个杀人案 我在银库里走了三圈,真的是一步步地走,没有任何发现。想人家莫县丞应该也是仔细勘察过了,就是因为没有任何发现,所以才找到京城去救助的。 有时候,我都私心想,若我是县丞,丢了几万两银子就偷偷自己补上好了。这种事情不能声张,声张之后对于自己今后的仕途会有极大的影响。就算是与皇上从小就在一起的情分,也算是断了自己日后升迁的仕途。 当然,百万两也的确是太多了,不告诉皇上也是不可能的。看着莫县丞一脸的焦虑,都开始有了黑眼圈,的确也是挺难的。 “这里有水井么?”我问道。 “银库门口有一口。”莫县丞回答道。 “水量充足?”我觉得我这话问的也挺废话的,人家这里一直很富庶,风调雨顺,这井里自然也是足量的水。“找几个人担几桶水泼在银库里,每个角落都泼,越多越好。” “这里是库房重地,严禁水火的。”莫县丞有些为难,还指了指墙上贴的字条,落款是大月国户部。 “没事,泼吧。这里都没有银子了,哪里还称得上是银库呢?你就当是洒扫庭院,搞搞卫生什么的,多泼点水。”我也很认真地看了一眼户部的贴条,看起来还挺新的。 肖不修看了莫县丞一眼,莫县丞就立刻让侍卫和衙役们动手了,一桶桶的水运到了门口,我站在了银箱之上,开始指挥他们往地上泼水,并且也有人手持火把将照得明亮无比。 肖不修与我一同站在银箱之上,他拉着我的腰带,与我一同观看着水流的方向。“我之前看过人家装修房子,特别是二楼三楼那种房子在铺地砖之前,要先泼水实验,看看有没有漏水的地方。您看哈,如果说大门、围墙、屋顶都没有漏洞,那唯一出问题的地方就应该是地上了。所以,如果有人挖了盗洞之类的,虽然又填满回去了,土质松软,水过之时,还是能够看出来的,对不对?” 肖不修点了点头,脸上流露出了赞许的表情。莫县丞站在另外一只银箱之上,也不住地赞叹我的聪明。但我可没有时间小傲娇,全部的注意力已经集中在水流之上。很快,水流的方向出现了变化,慢慢流向了银库西北角。南厂侍卫已经飞了过去,并且搬开银箱以及清扫了稻草之后发现,这里有一个拳头大小的地洞。 “看这个大小,应该是个鼠洞。”有侍卫过来回话。 肖不修问我:“你要不要过去看看,应该有水流进去,即便是鼠洞,应该暂时也不会有老鼠的。” 不过,一想起昨天那么恶心的还会动的老鼠被我抓在手里,心里还是抖了一下。就在我犹豫的片刻,有侍卫又发现了不少拳头大小的破洞,集中在西北角的每一只银箱的下方。 “难道是老鼠盗走了银子?”我随口问道。 “不太可能吧,老鼠只会偷粮食,吃食,怎么可能偷银子呢?”莫县丞一脸的茫然。 “也不一定吧,儿歌里还唱过说小老鼠偷油吃呢。”我扁了扁嘴,又想起了那个腻歪的手感,也真是醉了。 肖不修沉思了片刻说道:“若是有人驱使老鼠偷盗呢?” 这话说的,大家都愣住了。 “莫县丞,让你的人便衣出门查案,但凡见到有出手阔绰的人,无论富豪或是乞丐,统统都抓来见我!”肖不修下了命令,谁敢不听。立刻,莫县丞就赶紧让人做事去了,一点都不敢怠慢和磨叽。 为了以防万一,肖不修悄声和自己的侍卫也说了几句,过了一会,我就感觉我身边的侍卫少了几个,高秉文和柴文进补了过来。我还是站在银库里,看着这里大门口的枯草发呆。 “小七大人,这是在看什么?”莫县丞问我。 “只是觉得这几株草有些眼熟,但想不起在哪里见过。”我继续看着枯草在风中摇曳,的确是入秋了,很冷。肖不修又去和净敕在说话,想来也都是各种安排和部署,人家是大人物,我只是肉眼凡胎的俗人。 “小七大人应该在宫里见过吧。”莫县丞的神情到有点落寞,还悄悄叹了口气。“时间过得真快,连沈青都老了。” “哦?莫县丞是与皇上一同长大的玩伴,所以与沈青和曹显也是相熟的吧?”我也默默地叹了口气,他们这群人的过往真是复杂死了。 “嗯,不过那时候我年纪最小,他们都不喜欢和我玩,嫌弃我傻里傻气的。”莫县丞的表情小小的幽怨了一下,“他们跑出去玩也不带我,闯江湖的事情我一次都没参与过。我只好就蹲在宫里读书,那些老先生找不到皇上他们几个人,就玩命地逼迫我读书。可我也不想读书的,就藏在宫里的墙角数蚂蚁。所以啊,我对宫里的蚂蚁都很熟悉……” 我都能够想象得到那个小小孩一个人很郁闷的样子,也是极为凄惨的。但是,我的确是不厚道地笑了,“莫县丞,皇上他们那些闯江湖,幸好你没去。否则乱糟糟的关系,你也是搞不定的。” “这倒是。”莫县丞忽然也笑了起来,“小七大人这样一说,我忽然觉得也好有道理。幸好没跟着乱跑,现在在一方做个地方官,有吃有喝,也是挺好的。只是,人啊,年纪大了,总是喜欢怀念过去的。我前年特别从宫里移过来几株野草,放在这里养着,多少也算是一个念想吧。” “嗯,我说咋这么眼熟呢。我记得这个好像还是皇上那个小金库门口的野草。” “小七大人也去过小金库?”莫县丞略略愣了一下,“皇上对小七大人真的很好的。” “嗯,去过的。有一次皇上说我破案有功,又赏了我一套文房四宝,说是要我自己去小金库挑。但是,您也是知道的,这种地方我可是不敢进去,就蹲在外面等着。皇上进去转了一圈,最后给了我一套湖州的笔墨套装。” “皇上极爱写字,字体也好看。他小金库的文房四宝也是最多的。我也就是个俗人。不瞒小七大人,我也有个小金库,但放的都是酒。但实际上,我是不喝酒的,只是看着这么多酒很开心而已。” “陈酿很值钱的,莫县丞这个小金库也很赞。”我笑着说道,“我也不喝酒,但我也是属于看着好酒好菜,就很开心的。” “曹显当年也这样,不爱喝酒,但就喜欢看着。哈哈哈”莫县丞真是知道的太多了,又不好使劲挖掘,我也就是从他的只言片语中得到一些些信息而已。 肖不修已经和净敕说完事情,走了过来。“还要查什么?” “看看这半年河西县的进出记录,货物的进出情况之类的。”这种百万银两要转移出去,还是需要一些时间和车辆的。 莫县丞立刻喊来了师爷,说是随时等我们的吩咐,要什么有什么。我想了想,让师爷把相关的文书都堆在县衙,找一个单独的房间给我,我也连夜看看这些内容,从中寻找一些蛛丝马迹。 当然,我这样做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不住在莫县丞的府邸,专心工作。让曹显、静心师父他们少来找我,看着就心烦。把这个案子破了,我回去数数我手里的银钱,也做到心里有数。 一连两日,我就在县衙里看文书,真的是把半年来的进出记录都看了一遍。河西县进进出出的主要是粮食,几乎家家户户都与粮食,以及粮食加工业为主。因此,这里也不缺吃喝。真的是说,这是大月国最舒服的地方了。 皇上对待这个儿时玩伴莫县丞真的很好,让他在这里执掌将近二十年的时间,也没有什么恶性事件,风调雨顺,年年都能上缴大量银钱。 第三日我刚刚准备洗手吃饭,柴文进过来说抓住两个可疑的人,要我去看看。 快步跟着他去了前厅,果然下面已经跪了两人,一老一少。肖不修和莫县丞已经坐了下来,正听着侍卫们的汇报。 年轻的这个人身强力壮,衣着鲜亮,就是穿得很是不整齐,下面应该也没穿裤子,腿毛都看得到。他的脸色惨白,看起来也是被打过了,至少脸上有淤青和血渍。据说,被抓的时候,正在最火热的万春楼里逍遥快活。 南厂出手,想反抗是坚决没可能的。 老一点的这个,是乞丐的模样。衣衫褴褛,身体佝偻。他是在醉仙楼被抓的,没有反抗,束手就擒。 这里是莫县丞的地盘,我们都要他来审案。肖不修说,还是一个个来提审,可以先审这个年轻的。 莫县丞吩咐衙役们把老乞丐先关在了大牢中,这才拿起了惊堂木,狠狠地敲了下去,厉声问道:“大胆嫌犯,你无房无地,近日为何变得如此阔绰,频频出入万春楼?定是做了见不得人的勾当,快给本官如实交代!如若不然,大刑伺候。” 这几句话说的,看得我目瞪口呆。就跟戏文里演的升堂审案一样,官气十足。肖不修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坐在案几的后面,很漠然地看着这一切。这是他的标准表情,也代表了目前他的心情很正常,无风无浪,只等着看戏。 年轻的这个已经浑身发抖起来,磕头如捣蒜。可能也是被南厂侍卫们给揍了一顿,心生恐惧,所以很快就招供了。 他名叫谢顺,不愿做工,就当了一名乞丐,每天讨点饭,躺在太阳下睡觉。十日前,他在河西县外的土地庙里睡觉,遇到一个独自过往的商贩。这人错过了河西县城门的关闭时间,只好在土地庙将就一宿,等第二日清早再进县城。 他应该是没看到睡在阴暗角落里的谢顺,点亮了一个火折子,开始数自己包袱里的银钱。谢顺看到之后极为眼馋,心生歹念,趁此人不备,用破木棒将此人活活打死。取了他的财物之后,又将其尸身推入了枯井之中。拿了他的银钱大摇大摆地进了河西县逍遥快活起来。 他也是没想到,南厂的人这么快就找到了他。那一身黑衣制服出现在眼前的时候,他正在与万春楼的头牌姑娘快活得紧呢。不过,始终是杀了他,也很心虚。看到有人来抓他,自己就先泄了。 居然破了一个杀人凶案,大家也是出乎意料。莫县丞命人带着谢顺去指认杀人现场,并且从枯井里找到了那名独行商人的尸身。虽然已经腐烂了,但还是从他身上找到了相关的身份证明。按照大月国的相关法度,将尸身运到了义庄,并派人去通知了他的家属亲眷前来认尸和处理后面的事情。 不过,这种命案虽然很快侦破,毕竟是一条人命。大家的心里都不太舒服,莫县丞命文书整理好了相关文件,又让谢顺签字画押,准备上报刑部之后,就安排行刑了。 事情处理完,天都已经黑了,我是一个连午饭都没有吃的人,早都已经饿的前心贴后心,对他们说道:“大人们,咱们能休息一下么?容我吃个饭饭。” 莫县丞自然又看向了肖不修,肖不修点了点头,站起了身出了县衙。他可能以为我会跟在他的身后的,但我真的没有,也不想。我转身就回了文书处,看我中午的饭菜还放在桌子上,虽然已经凉透了,但也是可以吃的。 有文书给我倒了一杯热水,问道:“大人,要不放在火上笼一下,也是热的了。” “对对对,这个可以有。”我因为有些怕冷,已经开始让人在屋里生了火盆子。所以,饭菜很快热好了,我吃得也很开心。我这种人吧,山珍海味吃得了,白菜萝卜也可以,吃糠咽菜也不在话下。 快速吃完后,我让文书去醉仙楼买几个好菜回来,给大牢里的老乞丐送过去。但一定不能有酒,一滴都不可以。文书知道我的身份,立刻就去执行。 我嘿嘿笑了两声,就又坐在案几前看这些文书记录,甚至还开始看这么多年河西县的风土人情记录以及各类案件的卷宗。之前在来的路上看了不少关于这里的县志,都挺涨知识的。 高秉文和柴文进也搬了过来,与我一同坐在这里看卷宗,时不时还要点评一下。柴文进看了一天之后就完全不想再看了,说道:“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破事情,东家丢只牛,西家丢一只猪,大家就跑到县衙来闹,这也太没意思了。” 净敕端着药碗走进来的时候,听到这句话还不高兴了,直接念了句“阿弥陀佛”才说道:“万生万物,平安是福。若都是凶案命案,人活在这世上将是多么难过的事情。” “人走这一遭,是来凡间历练。”高秉文加入了谈话。 “风调雨顺,人畜兴旺,是凡间最好的景象。”净敕拿出了激变的架势,打算和他们两个辩论佛法主张。 我一口气喝干了药,直接走了出去,站在太阳下晒晒身上的各个关节。 “肖小七,回去和我睡一下吧。”肖不修的声音响了起来,还透着那么一点点温柔。 第八章 我是肖不修探案的宝儿 第八章我是肖不修探案的宝儿 “肖大人啊,干嘛老睡觉呢?吃饭不香么?吃肉肉不好么?”我一点都不想睡觉的,因为我不知道睡下去之后会不会醒,会不会又不记得了一切。 “这个时候吃饭?”肖不修一身黑衣,和妖孽大白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要不去逛街?”我眯着眼睛看他,他背对着阳光,我看不清楚那表情如何。 “随你。”肖不修的声音很平淡。 “不用您掏银子,我有钱。”我摸了摸荷包,鼓鼓的。 “好。”肖不修点了点头,“换衣服?” “不用吧,您这身官服最好看了!我喜欢看的。”我顺手还摸了摸,把刚才洒在手上的药汁都抹在了他的衣服上,反正都是黑乎乎的,看不出来。他好像没察觉到,就任由我随便抹了抹。 逛街这种事情我很在行的,随便在河西县走一走,立刻就熟悉起来。肖不修带着南厂的侍卫,煞气十足,也没有人敢靠近我们。所以,这街上就像被清理过一样,我所到之处都没有人,连商贩都没有。店铺倒是不敢关门,只是店主都战战兢兢的,大气都不敢出。 我逛的地方基本上都是大酒楼,以及很贵气的糕点铺子,还用小金元宝去买吃的。这些老板们都快紧张死了,纷纷说找不开,就要给我们免单。我也特别不客气地说:“找钱!找银元宝!银锭子!” 反正肖不修带着侍卫,金元宝兑换后找钱找来的银锭子让侍卫们背着,看着也挺可笑的。因为我们一连逛了三天,把他们都累坏了。 晚上肖不修居然还要我回去睡觉,我死活都不肯,就要在文书处躺着。他特别想发火,但好像也忍住了。静心师父夜里过来看了我一次,丢给我几颗安神入睡的药丸子,我藏在了兜里,也没再搭理她。 曹显爹爹来的时候,带的是烤鸭,这个是我的最爱。所以,我扯着他蹲在文书处的地板上,认认真真地吃完了整只烤鸭,然后对他说:“你走吧,找到了宝藏赶紧回来。我不要钱,只要你平安就好。当然了,你要是找不到也回来,我养你。” 曹显听完这话之后直接哭了,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哭得特别凄惨。我用吃完烤鸭的油手给他抹了抹脸,笑嘻嘻地说:“我也不太记得咱们之前一起过的那些逃亡的日子,如果能有什么药丸子吃下去,我能想起来,也是一件好事情。这样,这段记忆就不会只属于您,也会属于我了。两个人的共同回忆,才是最幸福的,对不对?” 这话说完,曹显居然是嚎啕大哭起来。肖不修一步就蹿了进来,影子紧随其后。 我认认真真地对曹显说道:“我很努力地让自己活得很好,你要这这样。您和我娘亲那堆事情,我也不想搞清楚了。因为这是你们要处理的,我管不了。但是,你得答应我,两年后不管发生了任何时候,都要回来找我,带我走。” “好!”曹显又一次紧紧抱住了我,特别使劲。 我给了曹显十个小金元宝,告诉他两年后希望这十个金元宝能够变成一千个。曹显怒了,说还不如让他去做皇帝,就可以变成一万个了。 我哈哈哈的笑着,把他推出了房门。 肖不修不肯出去,影子也在一边看着。我就招呼他们两个帮我整理白天逛街买东西找回来的银子,都是挺大坨的,很沉。 肖不修看我兴致勃勃地数着银子,问我:“肖小七,不睡觉么?” “不睡不睡,这么多银子,实在是太好看了,舍不得睡。”我把每一块银子和银锭子都翻来覆去摸了摸,“大人,能不能帮我找几块河西县的库银,我要看看那个官制的印戳长什么样子。” 见我的确不是玩,也不是真的贪财,肖不修正了正面色,低声对影子吩咐了几句,让他出了门。他则坐在了凳子上,看着我说道:“你怀疑库银已经花出去了?” “这么久了,怎么也是要吃吃喝喝花钱的。”我蹲在地上,举着油灯,很是仔细地翻检着这些银两。“你看,这些散碎的银两被经常使用,棱角都被摸得十分光滑。而这些银锭子因为用的人少,多数是进行大宗货物,或者是花大价钱购买东西,但这种人不多,因此它们没有特别多的磨损。” “这就是你这几日去大酒楼和很贵的店铺的原因?”肖不修的眼睛亮了一下。 “嗯,我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人使用过大银锭。” “若是偷盗者将银锭子融化了呢?”肖不修也蹲下了身子,与我一起翻检着这些银两。他还把油灯接了过去,我能够看到他的脸在灯光的映衬下,有着柔和的光芒。 “这也是有可能的。不过,我在逛街的时候仔细看过了,这里是粮食产量的大县,打造金银首饰的店铺却不多。整条街只有一家饰品店,样式也很一般。略略打听一下就知道,这里人购买金银首饰都会去隔壁县——沙涌县,因为那里有一条河,可以从砂砾里淘金淘银。但等到河水流淌到了河西县,基本上什么都没有了。沙涌县淘金,也有制作金银饰品的店铺,价格也不贵。河西县的很多人只需要用一天的来回,就能够买到很便宜质量又好的饰品,所以本地就不需要特别有这样的店铺了。因此,若是大量的融化这些银子,基本上是不太可能的。” “所以?”肖不修靠近了我一点点。 “所以啊,如果想要花掉这些银两,目前唯一的办法就是将它们砍成碎银子,或者是磨去库银的标识,才能够花出去。”我拿起了一块较大的银锭子,指着上面一块粗糙的印记给他看,“这块很明显是被磨过了,看银锭子的边角也都是新茬,肯定是被动过手脚的。” 肖不修没有接过银锭子,只是看着我手中的银锭,略略思索了一下说道:“你知道这些银锭是哪家兑换回来的?” “万春楼。”我很是肯定。 “所以?” “所以,需要抓万春楼的老板,秘密的,连同他这两个月以来的账本,都需要。”我很是肯定。“这个事情,只有南厂的人动手,也不能让莫县丞他们知道。” “为什么?”肖不修居然言简意赅,只是看着我。 “往大里说呢,万春楼在河西县也是首屈一指的大酒楼,必然与莫县丞或者县衙的人,或者是与河西县的诸多达官贵人都认识,有关联。如果贸然大张旗鼓地抓了人,必然会打草惊蛇。往小了说,如果这个事情目前也只是我的猜测,还需要账本和人证做辅助,所以还是要静悄悄地进行。” “现在去抓人?” “明天吧,明天这个时候,直接抓来就好。明天也可以审一审那个老乞丐了,基本上是他偷的……”我忽然犹豫了一下,看着肖不修的脸,“其实,还有疑问的,只是,明天抓了人再说吧。或许,还是有变数的。” “好。”肖不修点了点头,“那现在和我回去睡觉吧,被子铺好了,我陪你,夜已经很深了。” “您回去睡吧,我还不困。” “肖小七!”肖不修的声音提高了一些,“三天不睡觉了,你到底要做什么?” “咦,这么久了么?我怎么没什么感觉?”我摸了摸自己的脸,“不过,我还是可以洗个香香的,好像这几天只洗了脸,都没洗香香过。” “这大半夜的,坏我南厂名声。”肖不修皱巴了脸,扯着我站了起来。“明天阳光出来了,暖和一些再洗吧,我帮你洗。顺便,我也洗一下。” “……大人,不合适吧?”我终于也有点受不了肖不修了,这人喜怒无常也就算了,最近还非常不要脸。要不是之前的那些事情,我可能真的会直接扑倒他的,现在,我退后了一步,回到了案几之前,又开始看那些卷宗了。 肖不修这一次到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转身出去了。外面有说话的声音,应该是他在交代南厂的侍卫好好站岗守卫,我叹了口气,我是肖不修探案的宝儿。 其实,我也有睡觉的,趴在案几上睡一会儿。只是那些梦魇总是光顾我,我总会看到娘亲满身是血的看着我,然后对我说:“李小满,你是我的女儿,你要听我的话。我为你安排了最好的师父,教导你成人。你要成为女皇,你要成为寰宇帝国的女皇。” 我很是焦虑,在梦中我一直想找个离开娘亲的方法,可是娘亲总在我的身边,甩都甩不掉。后来,那口大红棺椁里的女尸也飘了出来,一直看着我,一副白骨,居然让我感觉到她是很开心的样子。她说:“小满,你穿红裙子的样子真好看,你就是天生天选的寰宇帝国的女皇!” 重点是,她们说完这些话之后,就有汩汩鲜红的血流了出来,蔓延至我的脚边,然后慢慢淹没了我。我怎么挣扎都没有用,根本就喘不上气来。第一次做这样的梦时,我安慰自己只不过是心理作用而已。 可只要一闭上眼睛,就开始这个梦,第二次,第三次……我情愿不睡觉,只是睁着眼睛做事情好了。 第二日吃过午饭之后,我才溜达回了莫府,让莫府的管家帮我准备热水,我要洗香香。 高秉文说肖不修不在,让净敕守在门口,他与柴文进要先回京城了,因为肖不修说这里不需要他们的。 “哦。”我也没什么意见,目前这里也不需要他们。“你们回去和周不全一起,把南厂文书处东墙的那些卷宗搞一下呗,还有要算计一下咱们这一次和西凉国对决到底花了多少钱。对了,问问池将军沈将军他们,搞个名单过来,我想知道有多少受伤的?会不会影响日后生活的?一定要帮衬一些的。” “嗯,这个是要做的。”柴文进点了点头,忽然有那么一点点犹豫,“小七啊,你都有黑眼圈了,回头我给你做个面膜吧,可以美一美的。” “咦,你也会这个?”我好奇地问道。 “也不是我会的……”柴文进又犹豫了一下才说道:“是净敕啦,他想帮你做点什么,但是呢,又怕你不高兴。你也知道的,净敕这个身份现在也很尴尬,之前是作为悟心大师专门安排给你的人,可后来他又是直接效命于皇上的,这些事情他也都没有和你直说过,就害怕你不喜欢他了……” “喜欢喜欢,你们这些人我都喜欢的。”我笑嘻嘻地说道,“我的身份不是更尴尬,我都没说什么。好啦,你们都对我最好啦,我都知道的。现在我要洗香香了,赶紧出去!” 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最为复杂,早已经脱离了喜欢还是不喜欢。喜欢又如何,不喜欢又如何?就像是大月国的这些官员,各有派系,各有喜好,但是在朝堂之上,个个相谈甚欢,看不出半天不愉快的样子。 之前,我也是太过于单纯了。现在才知道,很多事情,很多笑脸,甚至很多情谊的背后,全都是不足为外人道的故事。 就比如,很快会解开的真相。 ——————————不定时小剧场—————————— 肖不修发现自己最近瘦了很多,明明没有特别去练功,但怎么会瘦呢? 后来仔细想了想,最近吃饭都是自己单独吃的,肖小七在县衙文书处刻苦看书,没有陪着他。饭桌之上,少了她的叽叽喳喳,饭菜也不是特别香了。 他让莫府的管家多做了几个肉菜,给肖小七送了过去,结果管家却说肖小七根本就没吃,只是随便吃了几口馒头,喝了一些热水。 肖不修也尝试着吃了一个馒头,也许肖小七喜欢吃馒头?可为什么也不好吃呢?并且吃完之后,心里越发堵得慌了。 他去看肖小七,发现她正在兴致勃勃数地上的银子,整个一个小财迷的样子,也丝毫看不出来不开心或者生气。 她应该生他的气才对,毕竟那天他做的很过分,勾引肖小七不设防,炸出了曹显和静心师父。可是,如果不用这个方法,他们在暗中总是看着肖小七,肖不修觉得很不舒服,就算是和肖小七拉拉小手的时候,都觉得不自在。 但这个办法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肖不修发现自己变得很纠结,一点都没有玉面修罗的阴冷狠绝了。 第九章 每个人都有私欲 第九章每个人都有私欲 洗完香香之后,我才觉得真的有点困了,就躺在床上睡了一下。四下里都是静悄悄的,没有声音。 闭上眼睛,依然能够看到那个身穿大红袍的女人,还真是阴魂不散。但有时候想想,这可能是也是我的心里阴影太重了,这个案子结束之后应该吃一顿辣辣的火锅,喝一次大酒,应该就好了。 翻了个身,忽然看到肖不修坐在床边,又把我吓了一大跳。他应该也是洗过香香,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看起来哪里像是大月国的南厂都督,而是玉面公子而已。 “在想什么?”肖不修看着我,瑞凤眼狭长。 “我在想一定要吃一次火锅,那个烤鱼真的不成,刺太多。羊肉火锅,把羊肉切成薄薄片,然后搞一点红油辣子,应该会很好吃的。”我描述了一下美好的画面,自己都咽了咽口水。 “晚饭吃好不好?”肖不修轻轻笑了一下。 “咦,你不是不喜欢我吃这么多的肉和辣子么?”我眨了眨眼睛看着他。 “你喜欢,就吃吧。”肖不修摸了摸我的被角,眼睛里有些温暖。 “对了,那个老乞丐的饮食都停了么?”我忽然想起来,之前是让高秉文他们去监视的,现在他们被肖不修赶回了京城,这事情是要有人盯着的。 “放心吧,我让人去盯着了。已经停了那老乞丐两日的餐食,一滴水都没有给。今日是第三日,他已经饿得不行了,正躺在大牢里。” “嗯。”我坐了起来,“这样吧,咱们一会还是去万春楼吃饭,把万春丽的招牌菜都端上来。不用赶客人,就让醉仙楼照常营业,并且还要热热闹闹的酒肉的味道。如果,有好酒就更好了,我不喝的,你们喝。” “我也不喝酒。”肖不修说道。 “那就让莫县丞他们喝。把老乞丐拎到醉仙楼去,并且要他自己走过去,走不动也要走。”我看着肖不修又说道:“还是肖大人最好看,我喜欢的。” 肖不修的眼睛里闪了一下,但是没有说话。好听的话,我可以有好几个大箩筐的。我笑得灿烂了一下,去屏风后面换衣服打扮起来。 晚饭的时候,我在醉仙楼三楼的大厅里摆了个筵席,让肖不修,莫县丞以及河西县相关的大小官员悉数到场。“我们就是吃个饭,开心一下。” “感谢小七大人,这应该是我们来请的。”立刻就有人说话,看我的态度和蔼可亲,气氛也就更好了一些。虽然,肖不修依然面无表情地坐在主座上,不怒自威,气场十足。但肖小七一脸的笑容,还时不时和肖不修咬咬耳朵,说说悄悄话,很快肖不修的样子也放松了不少。 莫县丞的表情一直很差,在醉仙楼最有名的女儿红端上来的时候,都不肯喝一口。我倒是闻着这味道是真不错,清香四溢,沁人心脾,再配合着大鱼大肉的味道,食欲都好了很多。 莫县丞憋了半天,才说道:“小七大人,前日皇上又派人传消息过来,问案件的进展情况。下官都不知道该怎么回话。” “没事没事,很快就好了。”我倒了一杯女儿红放在眼前,肖不修在桌子下面踹了我一脚,我依然笑眯眯看着这杯女儿红,“大家再喝一杯吧。” 在座的这些人也只好举起了酒杯,一饮而尽。 这股浓郁的酒香肉池的气息,很是诱人。我瞥了一眼已经连滚带爬走来的老乞丐,正趴在三楼楼梯拐角大口喘着气。“带上来吧。” 老乞丐跪在众人脚边,饿了三日,滴水未进,嘴唇脱皮,面黄肌瘦,身边环绕着浓重的酒肉香气,简直是人间炼狱的折磨。“大人啊,赏口吃的吧,我要饿死了。” 我也没看他,直接和肖不修闲扯。“女儿红这个味道是清香型,很是一般。我记得上次咱们去种葫芦的时候,我师父让您喝的有一种酒,味道就特别好,闻着脸都会红的那种。” 肖不修点了点头,“那是云贵一带的‘滇香’,浓厚香醇,入口即化,但齿间香气久久不散,第二日仍会觉得愉悦。” 老乞丐听到这话,忍不住又舔了舔自己干涸的嘴唇,几乎也流下泪来。 我站了起来,端着这杯女儿红走到了老乞丐的身边俯下身子看着他,“你看哈,你都这么大年纪了,被抓的这几天,我都舍不得让他们审问你,因为只要是审问,你回答的不好,肯定是要大刑伺候,会揍你的。所以,你现在要是好好地说呢,我就把这桌子的酒菜都赏给你,这买卖还是挺划算的吧。” “是是是,大人您问吧,我全都说。”老乞丐声音都嘶哑了不少。 “河西县银库可是你所盗?”我一点没犹豫,直接说了出来。 老乞丐立时就喊了起来:“不是我不是我,我可不敢啊!” “哦……不是你,是老鼠。”我嘿嘿笑了起来,把手中的女儿红酒杯直接摔在了他的眼前,提高了银两,“你驱使老鼠进入银库,盗得银两挥霍,还敢抵赖!来人,把证据都拿上来!” 南厂立刻有侍卫把我昨天数的那堆银子用托盘端了过来,我捡出了一块较大的银块丢在他眼前,说道:“这是你在醉仙楼吃酒的时候给掌柜的,是不是?” 醉仙楼的掌柜和伙计一直站在一旁伺候,这个时候看到了银子,都已经先一步点了点头。老乞丐愣了愣,伸手捡起了银锭,翻过来看了看。就这个动作已经暴露了,我立刻问道:“你在看什么?是不是库银的官印?你倒也是仔细,懂的将官印磨掉,但也应该知道,磨掉了这一块,银子的重量就会变。那一日,我来醉仙楼吃饭,看到你居然坐在包间里大吃大喝,手边还有一些碎银两。当时我还想,这乞丐不知是得了谁的恩惠,都有碎银两了。但这钱怕不是好来路吧?” 老乞丐颤抖着摸着银子,不敢说话。 “没事,不说也没事,反正你也吃过醉仙楼的酒菜了,现在饿死在醉仙楼也划算的。”我冷笑了一声,已经有侍卫踹了老乞丐一脚,他疼得匍匐在地上。“你看看,你要是招认呢,我这里的酒菜还是能够给你吃的。如果不招认呢,那干脆就是大刑伺候好了。你也知道的,今天在座的,除了莫县丞之外,还有我们南厂的都督,那南厂的三百六十八样酷刑,你也都可以尝试一下的。” 肖不修这个时候,居然还冷冷地干咳了一声,老乞丐立刻就不成了,连声喊了起来,“我说我说,我都说啊!” 肖不修真管用!我心里小小的点了个赞。 老乞丐招认的这段案情,也是出人意料。他姓吴,行三,吃喝嫖赌散尽了家财,就做了乞丐十余年之久,倒也自由自在,便更加不愿意劳作挣钱了。数年前的一日,他偶然讨到了一枚鸡蛋,欢天喜地舍不得吃,就回到了自己栖身的土地庙,将鸡蛋放在神龛之上,打算明早再吃。 半夜时分,他被冻醒了。那一夜刚好是满月,月亮极为明亮。老乞丐惊奇地发现有几只老鼠正在偷这枚鸡蛋! 一只老鼠四爪抱住鸡蛋从神龛背朝下摔下来,另一只老鼠则咬住抱鸡蛋老鼠的尾巴拼命往自己的洞里拖。被这景象骇住的老乞丐忽然突发奇想,若是能够将鸡蛋换成银子,让老鼠进入到大户人家偷钱,岂不是发财了?还能够做到神不知鬼不觉,这辈子就不用再风餐露宿受苦了。 打定了主意之后,老乞丐就专心研究其如何训练老鼠的事情。在利益的驱使之下,人的潜力被无穷无尽地开发出来。老乞丐居然还真的将老鼠训练成功,并且是一大堆会偷银子的老鼠。后来,也就琢磨哪里能够多偷一些银子? 必然是河西县的银库。 他曾经在银库门前乞讨过,也从每一次开门关门之时听到过关于银库的零星资讯,这里的银子多,即便是丢一两个,一时半会也查不出来。因此,他决定偷盗银库! 银库的确相当坚固,无论从大门还是围墙,或是房顶都无从下手。但老鼠是打洞能手,能够从下面进入……老鼠盗出来的银两就拖到银库后墙边上的小河道里,老乞丐就蹲在这里等着。 一次会盗出不少银两,他也不方便全都拿走,就在河道内侧挖了几个深坑,先将银两藏在其中,留待日后再来取。 “为何不拿了银两赶紧离开河西县?”我还是挺好奇的,按照常人思路来说,偷盗之后应该立刻离开事发地点才安全。 老乞丐叹了口气,才说道:“贪吃。我做乞丐十几年了,都没有吃过一顿好饭。得了银钱之后,我还要磨出官银,想着也是很辛苦的,就来醉仙楼大吃几顿,酒足饭饱之后又回去睡觉。几日折腾下来,也懒得跑太远。又想着银库近在眼前,老鼠也都是熟悉这里了,就干脆每日偷一些,慢慢弄吧。” 这个说法,简直是让人翻白眼。 肖不修让侍卫们带着老乞丐去小河道起赃银,莫县丞也立刻派了师爷捕快跟了过去,他站起了身,冲我拱了拱手,才说道:“小七大人简直是神了,无人能比!只是,下官有一事不明,你既然知道老乞丐就是偷盗之人,为何之前要好酒好菜的款待于他,而这几日又差点将他饿死?” 我看了他一眼,在座的其他人也都期待着我的答案。 “我第一次见到此人的时候,他在这里的包间里吃饭,那个吃饭的样子……反正是狼吞虎咽,饥不择食,感觉是饿了很久的样子。可是,这里的伙计对他并没有驱赶,并且还相当客气和熟悉。我当时就很奇怪,按道理说,这种大酒楼,怎么可能允许这样的人来包间吃饭呢?那桌子上的散碎银两,我一开始也以为是什么给他的。后来查了一下醉仙楼的账簿发现,这乞丐是真金白银地付账的。那些碎银子是给他的找钱。那这不是很奇怪么?” 醉仙楼的老板点了点头,表示这事情属实,账本也是有的。 “那我就让老板回忆了一下老乞丐用作支付的银两是什么样子的,老板给了我这些银两作为证物。这银锭都有被磨过的痕迹,很新的痕迹。这一看就知道是想掩盖住什么,并不是敲碎的散银子。你看刚才这老乞丐拿到这个银锭的时候,习惯性地翻看了一下,这明显就是他知道这银子的秘密。 想这银库偷盗出来的银两巨大,这老乞丐此生恐怕都没有见过这么多的银两,自然也是爱财如命。若是硬来,他未必肯招认。若是死不交代,这事情也绝对不会有结论。但这种人一般都相当看重吃。人活在世,都为了一张嘴。乞丐更在乎的是每日吃什么,下一顿吃什么。因此,我给他吃喝,又断了他的吃食,不过是激起他的口腹之欲罢了。人一旦有私欲,就会贪生怕死,审理起来也就容易多了。” “小七大人不仅断案如神,更是了解人之本性,下官佩服佩服。”这群河西县的官员们纷纷开始拍起马屁来了。我也没搭理他们,直接又坐回到了肖不修的身边。 他低声问我:“回县衙?结案?” “再等等。”我拿起了茶杯想喝口水,他按住了我的手,把冷茶倒掉,给我换了一些温水。我又小小的诧异了一下,也没客气,直接喝了下去。“谢谢大人体贴。”这种感谢还是要有的,我有分寸。 大家又议论了几句案情,当然拍马屁的居多。我现在也练出来了,他们说他们的,我笑眯眯地喝我的水。肖不修当然还是没什么表情,气场很足地坐在那里,也开始喝水。 很快,侍卫们带着几大包银子回来了。他们说,老乞丐埋银子的地方挖出了一些,现在还继续挖。他们也去找老乞丐养的那些老鼠了,要等些时候再回来。 “你们留了多少人在老乞丐哪里?”我问道。 “现在有六人在河岸,六人去找老鼠了。”南厂侍卫一向利落能干,安排的井井有条。 我摸了摸还沾有泥土的银子,又环顾了一下醉仙楼的地形以及在座的这些官员,抿了抿嘴,看向了肖不修,“大人,要不您动手吧,咱们这里的人手不够了。” 肖不修挑了挑眉,表示不解。 我指着莫县丞说道:“您就抓他,其余的人让侍卫们抓起来,都捆好,结实一些。” 肖不修现在特别仔细听我说话,然后快速执行。在众人还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直接伸手将莫县丞打翻在地,一脚就踩在了他背脊之上,其余人等都被南厂侍卫迅速控制住,相当的惊慌。 “每个人都有私欲,莫檀林,对不对?”我瞅着在肖不修脚下哀嚎的莫县丞,一脸的平静,“可你的私欲太大了,嗔痴贪念,你还真是都占全了。” 第十章 春秋大梦一场 第十章春秋大梦一场 别看我们身边就这几个南厂侍卫,但那身手都是一等一的好。更何况,肖不修率先跃起,直接拿下了莫县丞莫檀林,其他的人在愣神的时候也都被捆了个结结实实。 莫檀林大喊了起来,“大人啊,为什么抓我啊!我做错了什么?” 我瞅了瞅这里的场面,除了掌柜和伙计没有被抓,但也已经控制在了三楼,但其实外面和楼下看热闹的人也挺多的。毕竟是南厂和县丞在吃饭,爱看热闹的人也是挺多的。现在大家被这一变故都吓坏了,面面相觑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已经有侍卫过来把莫檀林也捆好了,让他老老实实跪在地上。我看着他,依然没有说话。肖不修站在我的身边,也没有吱声。我们就这么静默着,莫檀林慌张地不成了,一直在喊冤,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要捆他? 他身边跪着的还有掌管钱粮的管事高守昌,银库主管孙贤周,都是掌管银库钥匙的人。这两人倒是低着头不说话,很是紧张。 “吆喝什么缺什么。喊冤的人一点都不冤枉。”我轻轻叹了口气,“莫檀林,你若是说了,皇上或许看在昔日的情分上,饶你不死。但你若是再抵赖下去,未必能活啊。” “肖小七,你到底要做什么?你为什么要冤枉本官?本官兢兢业业在河西县为官近二十年光景,从未有过半点错误,也深受百姓爱戴,你为何这样对我?我要告御状!我要让皇上办你!”莫檀林那声音还真的挺大的,肖不修都皱巴了脸看着他。 “是呀,其实你也没做什么。只是把百万库银都变成了私有化,暗戳戳地学皇上搞小朝廷,小金库,虽然还没有谋反,但应该也快了吧?”大帽子一扣,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另外两个掌管钥匙的人更是蜷缩起来。 “你胡说!”莫檀林一脸的震惊,直勾勾地看着我,“我为什么要谋反?” “因为没意思了呗。”我一点都不意外他的反应,慢条斯理地开始跟他细细分析起来。“我们先说百万银两的下落吧,就在银库外面的土地里,还是劳动我们南厂的侍卫去挖一下。对了,肖大人,河西县的驻军能调动一下么?这么多银子,难免有危险的。” “好。”肖不修那种人,随便伸伸手,消息就传递出去了,所以我根本不担心。只是在侍卫们去银库之前,又叮嘱了一句:“那几株野草先挖出来,可别弄坏了。” “是。”我们南厂侍卫要脸有脸,要身材有身材,并且都是干净利落脆。 “一会银子挖出来大家也去看看哈。”我挑了挑眉毛,“当然哦,莫檀林,其实就是这几株草泄露了你的秘密。没想到吧?” 嘿嘿嘿,我这个样子在莫檀林的眼中应该已经化为恶鬼了,他额头上的青筋都暴露了出来,还在大声吼道:“肖小七!” “在呀!”我脾气好,我不生气。“其实,你跟着皇上这么多年,也隐藏了自己的能力,就是不想成为第二个曹显。但是,曹显反叛是有原因的,你的反叛却纯粹是想过过皇帝的瘾,觉得自己也是可以一代明君,比现在的月炽要强太多了。至少,你把河西县整治得相当好,你想着同样是一起长大的,凭什么月炽能够做皇帝,而你不可以?但你还真的不可以。” “为什么?”莫檀林跟上了我的节奏。 “因为你有贪念。”我摸了一下老乞丐的藏银,“丢失了百万银两,你觉得推出一个老乞丐吴三就能够结案么?你认为我或者南厂的人这么愚蠢么?他一个老乞丐若是已经盗得了百万银两,还会贪图这杯中之物?把自己搞的这样狼狈?在酒池肉林里沉溺?” 莫檀林愣住了,“就是他偷盗的呀,他也承认了呀!” “一只老鼠能偷多少?你当我三岁小孩么?”我冷哼了一下,这人还真是蠢。“你现在是要我说的,那就莫想得到从宽处理。” 莫檀林自然是不说的,打算硬杠到底了。 “河西县土地肥沃,物产丰富。当然,也必然不会缺少老鼠以及鼠患。在河西县每年关于治理鼠患的一项支出都是大数目,但应该说,治理得一般。否则你莫府也不会从房梁上掉下来老鼠。当然,要不是这老鼠,也未必能让我想到这个。”我想起了那夜的老鼠,忍不住恶心了一下。“你在最初查看银库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银箱被老鼠啃食过,出现了盗洞。当时你必然也已经确认是有人训练的老鼠来作案。清点了一下被盗的银两之后,数量的确不小,但远没有达到巨大的数额。你看看刚才吴三的表情就知道,他知道自己偷盗的不足万两,因此一点都没觉得这是要杀头的大祸。但你是要找人顶包的,因为你发现银两被盗后,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其他的百万银两都转了出来,当然不能够运出去,就都埋在了银库门口,方便以后随时来取。为了掩人耳目,还特别从宫里找来了几株草种在上面,让他人即便是看到了土壤松动,也不会想到下面是百万巨款,只会认为是你怀念与皇上的那段童年是时光,然后来随便挖挖土,翻动一下土地。所以,你们两怎么说?”我踢了踢那两个拿钥匙的人,这两个人抖若筛糠,连声求饶起来。 这两人也是不禁恐吓,很快就说出了莫檀林的事情。 银两被盗的事情其实已经发生了一段时间,但是一直被掩盖住了,莫檀林也不让上报皇上。过了几日,他喊来了这两人吃酒,直接说要把银两分成四三三的比例,大家一起发家致富,等年纪大了,辞官不做,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享福。 这两人一开始也很害怕,但莫檀林对他两说,自己和皇上是好朋友,出了这种事情,一般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后就是回家养老,但是银子在手里比什么都重要。想了想这么巨大的诱惑在眼前,没几个人能够扛得住的。 于是,他们两就帮着莫檀林将银两转移出来,然后做好了局,先暗中稳住老乞丐,令老鼠每晚都能够偷盗出一两锭银子,让老乞丐每晚都来偷盗,用贪念让老乞丐舍不得离开河西县。然后又想着如何向皇上哭诉自己的委屈和难过,博得皇上的心软。 莫檀林的贪念是百万银两,是欲望的不断扩大。看着这几株野草的时候,想到了自己当年也是在皇城里长大的,与月炽同样接受了教育,他老老实实前半生,却因为和月炽的关系好,只能到河西县做个地方官来避嫌,实在是太憋屈了。 河西县普遍生活水平很高,人们安居乐业,也很少生出事端,这也让莫檀林觉得毫无意思。那么,自己做个皇帝呢?他虽然嘴上不说,但实际上已经在暗戳戳地进行了。别的县丞都会住在县衙的后面,只有他单独修建了自己的府邸,名义上说是怀念与皇上一起长大的时光,但那屋里的摆放与皇上宫里的御书房以及寝室几乎一模一样。 莫檀林小聪明的地方是这样做了,还要跑到皇上那里说:“皇上啊,臣是怀念旧时光的,我要修建成咱们小时候的样子,您要同意哦。” 皇上看在儿时的情分上,也就睁一眼闭一眼,肖不修知情,也不好多说什么。但肖小七,也就是我啊,手欠,在屋里摸摸这里,摸摸那里,在书柜的暗纹上看到的是一个个小小的“莫”字,皇上的那个书柜上的暗纹写的是“月”。 不管他有没有想谋反,至少这百万银两在银库外野草下被挖了出来。两个陪着他偷盗银子的管事也是有私心的,居然还偷偷埋进了一个莫檀林随身携带的鼻烟壶。 现在是人证物证全都有了,莫檀林倒是不再说话了,低着头不知道再想些什么。 “连夜送给皇上吧,我去写个折子。”我其实也很累了,一点点查看文书卷宗里的蛛丝马迹,将每一个账本上的数字都核对一遍,看看是否能够对得上;将每一处用人的次数和数量都查看一遍,看是否有不合理的地方;将县衙、银库、莫府里里外外的地形图和建制图都仔仔细细看一遍,眼睛都要瞎了。 “突破口是什么?”肖不修忽然问道。 “啥?”我愣了一下。 “这么多的卷宗文书,以及各式各样的证据。你看了这么多,必然是有个突破口的,有怀疑的地方……”肖不修居然还挺认真的,“本都督也要跟皇上说的,难不成就真的是那几株野草?” 我立时明白过来,肖不修必然是要压着莫檀林连夜回京的,他和皇上说案情的时候,皇上也会问起来。我的折子一时三刻也未必能够写得完,所以他要简单精准的说出破案的关键。 “银库的日常清扫记录。”我想了想,“我放在文书处案几上左手边那一摞文书的第三本或者第四本的位置,您可以赶紧去拿上。一般大家也会忽略这个细节,但这个记录有个看起来不显眼的地方。一年前,河西县整理翻修过一次银库,将银库院子里的土地都更换成了土地,当时给的理由是若是有盗匪进了银库,会在鞋底沾上泥土,这样万一有事情,也可以根据这样的线索来抓人。想想这个理由似乎是有道理,但也挺奇怪的。土地需要维护,隔一段时间都应该翻整一遍,否则会有杂草丛生,容易生虫或者是河西县的鼠患打洞。但是,后面的记录却没有,应该说是再没有关于这块地的信息,也没有用在这里的银两花费。而河西县有个话本子,当然,人家是描述男女情情爱爱的故事,其中那里面的女人说了一句话,很是有趣。” 肖不修听到我居然还看了河西县的话本子,那脸都黑了。我笑得还是挺开心的,“别生气哈,那女人说:你何不像县丞那样,不睡女人而去平整土地,这长夜漫漫,散去这一身的燥热。” “肖小七!你都看的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就知道,他必然是要生气的。特别是我找了不少河西县的话本子,其实还真的挺好看的。不睡觉,睡不着觉,噩梦,梦魇,全都是有原因的。 “挺有用的呀。”我收敛了一下自己的笑容,看了一眼莫县丞,中年发福的身材,但手掌的地方有了薄茧,“莫檀林的莺莺燕燕应该也是不少的,但他在话本子里出现的时候,居然是平整土地,这种体力活,不是很值得怀疑么?” “……”肖不修不说话,莫檀林的脸都黑了很多。 “细节细节,我常说的嘛,很多事情看起来是小事情,或者就是一句戏言。但是把这些事情都串在一起就会发现,银库的土地必然是有问题的,这一年也没有大宗商品进出,基本上都是使用的草编袋子运送粮食等物资。因此百万银两是不能运出城的。所以,我就怀疑银库这块土地之下必然有东西。当然我又不能大张旗鼓地去挖开,但十有八九就是百万银两了。” 解答了肖不修的疑问,莫檀林也是一幅泄了气的球一般,也不在争辩和挣扎。南厂的侍卫们迅速占领了主动,直接把县衙的各项事务都先接手过来,真是要大忙一阵子了。我从醉仙楼打包了一份蛋炒饭,就先回去写文书了。 肖不修带着人整理了百万银两,虽然不能带走,但也需要有人看守。幸好之前我告诉他需要调动河西县的驻军过来支援,整个河西县也没有混乱,大家只是觉得这件事情居然是这样的收尾,也很是奇怪。 我在给皇上写的文书之中,结尾处写了一句话:贪欲,人之本恶。私欲,人之常情。本以为是杠上开花,却依然是疾风劲草,春秋大梦一场。 第十一章 世间人总有千般模样 第十一章世间人总有千般模样 事关重大,肖不修要快马加鞭地带着莫檀林回京城面圣,我急急赶出了文书塞进他的怀里。他问道:“马车准备好了,你吃过晌午饭就回京城吧?” “不要!我要慢慢走。”我很是耍赖,毕竟我又破了这个案子,又写了长篇文书,也算是有些功劳的,小傲娇也是可以的。 肖不修留了十个侍卫给我,二十个侍卫看管百万银两的银库,剩下的二十人跟着他,押送着莫檀林一案中的五十余人赶去了京城。我站在城门看着他的时候,不由得笑了起来,这犯人比侍卫都多,虽说急急赶路三天也能到,但还真是辛苦了。 不过,在莫檀林被绑缚着上囚车的时候,看了我一眼,然后问肖不修能不能和我说几句话。肖不修看了我一眼,我点了点头。鉴于莫檀林在被我戳破了百万银两偷盗案之后,就算是人证物证俱全的情况下,他都没有再说话,直到此刻忽然要和我说话,我也很好奇。 在他的要求下,肖不修屏退了众人,单独留出了一个三米范围给我们。当然,肖不修必须站在旁边,他也要亲耳听到莫檀林要说什么。 “所以,你是谷雨的女儿?”莫檀林第一句话就是这个,也不算是很意外,我点了点头。他就又继续说道:“你知道你的身世了?” “差不多吧。”我的回答模棱两可,因为我实在是不知道他要说什么。 “我很小的时候就跟在皇上的身边,他把我当做弟弟对待。就算他的亲哥哥,也没有得到过这么多好的待遇。我很怀念那段时光的,那时候的皇上还是三哥,仪表堂堂,光明磊落。我以为日子就可以这样一辈子的,但是啊,世间人总有千般模样,包括我在内,怎么就走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呢?我不是想谋朝篡位的,我只是很羡慕他的一切。”莫檀林的眼光有些飘忽,“可是,你忽然揭穿了我,问我为何要自己翻土种草……我的确回答不上来。但我现在想想,是我真的想他,或者说是想念这段时光了。宫里的小银库外的土地,是皇上,曹显,皇后和我一起翻整的,当时我们就是觉得好玩,在锦衣玉食里长大的孩子,自然是喜欢玩一些不一样的,我们就在泥土里滚来滚去的……那时候,他还不是皇上,我也只是一个小孩子。” 我心里动了一下,莫檀林这是要给自己开罪么?他偷盗着百万银两如果不是为了谋反,仅仅是觉得好玩?怀念过去?那真的大可不必的。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也是即将年过半百,怎么变得如此感伤了? “莫檀林,这种话你可以留着跟皇上说。”肖不修阴森的声音响了起来。 “是啊,我也是和他说过的。”莫檀林笑了笑,“我也和他说过,世间人总有千般模样,并非是一陈不变的。就像我,我也一直在变的……他的皇后不也是变来变去么?难道他不变么?” “变与不变,是皇上皇后的事情,你管好你自己。”我还是忍不住说了出口,我很是讨厌有人在议论关于我的娘亲,就算是她各种纠结很是烦人,我可以说,但别人不能说她。 “小满,你会变么?”莫檀林问道。 “哦?会呀。女人善变嘛。”我随口胡说着。 “对哦,女人善变,我怎么忘记了。”莫檀林忽然笑了起来,“算了,还是我做事不仔细,被你发现了破绽。既然这样,我也认了,是我偷盗了百万银两。但这也绝对不是为了我……”这话还没说完,忽然箭啸之声响起,肖不修一把就将我揽在怀里,很速度地闪开了,但莫檀林闪不开,一箭射中心口,立时毙命。 他的表情还处于刚才的微笑状态,身子依靠在囚车的木栏杆上,看起来也很是诡异。 肖不修立刻吼了一声要求列队,影子早已经飞了出去。我的脸都扣在了肖不修的怀里,什么都看不到。短暂混乱之后,他才放开了我,低声问道:“可有受伤?莫怕,不是对付咱们的。” “哦,没受伤。”我摇了摇头,坚持要走到莫檀林身边去看看。心口的血流出的不多,但因为是力度极大的射了进去,所以他应该还是想继续说话的,嘴巴都长得很大。 扎在他心口的箭很普通,甚至就像是初学者练习用的很粗糙的木头削成的。但因为力度极大,看起来都可能是贯穿伤。 肖不修看了一眼,就皱起了眉头:“箭上有毒,莫要去碰。” 本来还有侍卫要过去查看情况,立刻停住了脚步。因为有了这样的变故,他们的车队全都停了下来。莫檀林的妻子儿女也看到了这个景象,纷纷嚎啕大哭起来。河西县的百姓本来是来看热闹的,但没想到看了这么大的热闹,都纷纷议论起来。 场面很混乱。 毕竟,河西县在莫檀林的治理下还是挺不错的,忽然搞出来的偷盗百万银两的案子,百姓一开始都不相信,现在他又被人当街射杀,更引起了众说纷纭。 “要不……”我刚想开口建议他先回县衙稳定一下局面,没成想肖不修忽然呼哨了一声,很快四面八方就出现了很多南厂侍卫,黑衣肃杀,很是恐怖。他们的后面,就是河西县的驻军千人队伍,守军将领卫将军已经快步跑了过来,冲肖不修行礼抱拳。 “尸体我带走,后面的事情你处理。”肖不修特别干脆,卫将军又抱拳行礼称是,转身就去安排了。训练有素,丝毫不乱。 “你跟我走。”肖不修更是干脆地拎着我的后衣领上了他的大黑马,一点都没办法挣扎。 当然,这种时候我就不给大家捣乱了,特别配合。大黑马也不是没有骑过,我一个人也是不怕的。肖不修又叫了几个侍卫低声吩咐了几句,我就看到很快南厂的侍卫以极快地速度用黑布把囚车都罩了起来,然后有几个人围在莫檀林的尸身前面用白布裹了起来,放进了囚车里。 肖不修一脸的寒霜,不断下达着各种命令,很快场面就控制住了。然后他上马坐在我的身后,立时大黑马也就跑了出去。我又是叹了口气,永远都是人算不如天算,我本来是打算坐个马车,慢慢溜达回去的。 这一路跑的还真是快,过了晌午都没停。我也没吭声,反正大黑马跑得很稳健,我早饭也没吃,就算是干呕几次,也不会吐出东西的。傍晚时分,我们这百十来人的队伍到了曲河县的城外,把曲河县守城门的官兵吓坏了,以为出了什么事情,全副武装地站在城头,连大门都关上了。 南厂有侍卫过去喊城门,肖不修停了下来,问我:“我把你放在曲河县休整一下,留三十个侍卫给你,马车很快就会到。刺杀的事情不是针对你我,莫檀林一定还有别的秘密,实际上是被杀人灭口的。我要带着他的尸体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京城去。” “有什么方向么?”我摸了摸脸上的土,想回身看看他的脸。这种在我耳边说话的方式,我还真是受不了。 “等等影子吧。”肖不修又低头小声说,“世间人总有千般模样,莫檀林的事情,只能是皇上来处理。为何我要着急把他带回京城,也是个缘由。” “因为他知道皇上的秘密?”我抿了抿嘴,事情变得有意思了。 “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莫檀林这个做法很是出乎意料,他又承认了是他做的,但是就如你怀疑的那样,动机到底是什么?不过,反正是银两找到了,人也抓了,虽然死了,但也算是结案了。让皇上自己去头疼吧。” “肖大人,这可不像你的风格呀?”我摸了摸自己的耳朵,热了。 “我是什么风格?”肖不修还在吹热气,好讨厌。 “打破砂锅问到底。”我侧了侧头,尽量躲开了他的热气。 “那要看是什么人什么事。”肖不修还真是的,居然还摸了摸我的腰,然后就直接把我从马上放了下来,“曲河县的县丞黄金秋是肖小四的亲哥哥,可以放心在这里住几日的。” “哦。”肖小四是那个替肖不修死的人,看来他还真是将对自己好的人照顾的很好,包括这人的亲人。很是仁义。我对肖不修的评价又高了一些。 “大人。”肖不修又翻身上马,我只好仰着头看他,“莫檀林的亲属家眷要分开审理,并且核对一下人数。” “你怀疑什么?”肖不修眯了眯眼睛。 “我只是在想,莫檀林做了这样的事情,时间也不短,他的枕边人一定是知道什么的,或者是蛛丝马迹之类的。我们的时间太仓促了,所以还没有来得及询问这些人。等到了京城,您可以先审审这些人的。” “好。”肖不修答应了下来,“稍后我会再调一些人过来,你先去洗漱吃点东西,睡一会。” “行。”我也点点头,这个时候,黄县丞已经一路急跑着出了城门,直接跪在肖不修的眼前。肖不修只是说:“肖小七要在你这里歇几天,你好生安排。” “是!”黄县丞态度极好。 肖不修又看了我一眼,才策马走了。等那一大群黑压压的人消失在黑夜之中,我才反应过来,我的确是从早上就没吃饭,连厕所都没上过,真是太可怕了,也不是我的风格。 黄县丞四十岁出头,长得十分精神,也没有中年男人的大肚腩,身型高大,应该也是会武功的。对于这个长相,我还是满意的,就不禁多看了两眼。 黄县丞还挺爽朗的,直接笑得露出了八颗大白牙,“久闻肖小七大名,今日一见,果然貌美如花。” “哈哈哈哈哈,你们是不是都知道我喜欢听这句话,所以才这样说的?”我的笑容也挺大的,就是这灰头土脸的样子必然不是貌美如花。 “小七大人明鉴,我们都是知道的。”黄县丞这回答,我给满分。 “行吧,赶紧给我弄点吃的,我这一天没吃了。”我也就不客气了,看来这也是肖不修的得力干将,他能够把我放在这里休整两日,应该也是有所考量的。毕竟,莫檀林是在我们眼前被杀的,关于他的秘密目前大家还都不知道。为了减少目标,肖不修让我暂缓回京城,也是要看看皇上的态度。 反正,局势时时在发生着变化,快到令人目不暇接,想都想不到,就干脆不要再想。千般变化,千般模样。只要是真诚以对,何必在乎那么多呢。 黄县丞直接把我安排在了县衙后院,他把自己的正屋让了出来,又增派了侍卫保障安全。不过,今日也的确是已经天色晚了,明日再看看县衙的面貌以及河曲县。 我也就踏踏实实吃了顿饱饭,然后坐在桌案之前,把莫檀林临死前与我说的话,一字一字写了出来,又让人去给肖不修送过去。跟着我的三十名南厂侍卫都是熟人,肖二十一到二十六都站在身边,我把他们都推了出去,“照顾好自己,先去休整一下。” 肖二十一他们几个立刻称是,安排了几个人站在我的房门口值守,其余人去休息了。 过了一会,黄县丞带着他的妻子又送过来两床新棉被,说是女儿即将出嫁准备的,若是我不嫌弃,可以先用一下的。我笑着接了过来,暖暖香香的,很是好闻。 “今日太晚了,就不打扰小七大人休息了,明日我让我这一双儿女给您过来见礼。”黄县丞很是客气。 “哦哦哦,也没那么麻烦啦,我就是暂时住几天,很快走的。”我也客气了一下,就让他们回去了。随便洗漱了一下,躺了下来。想着肖不修此刻或许还在赶路,也真是太辛苦了。本来想着再看看河曲县的风物志,但或许是真的太累了,渐渐的,我居然睡着了,并且无梦。 第一章 遇到了一个可爱的小哥哥 第三卷秋雨紫樱 第一章遇到了一个可爱的小哥哥 因为睡的好,心情就好。 我出房门的时候,黄县丞已经处理了一上午的公务,正回来吃午饭。他的夫人亲手做了一大桌子好菜,说是要给小七大人接风。不过,小七大人一直没睡醒,她也没敢说话,就一直等着。 我有点汗颜,让人家这么等我。所以立刻就说道:“走走走,吃吃吃。下午再去逛个街,我有钱。” 这个豪气的说法立刻拉进了我与黄县丞夫人的距离,她笑得十分好看。“早就听我家官人说,小七大人特别豪爽好相处,南厂上上下下的人都非常喜欢小七大人呢。” “那是,我这么好看,这么可爱,必然是都会喜欢我的。”我随口瞎说着,也仔细看了看这夫妻两。既然是肖小四的哥哥嫂子,看来也都是会武功的,至少身材匀称,步履轻盈,长相周正,重点是眼睛里透着点点星光,并非歹人之相。 可能最近看的相面的书比较多,我不由得也多看了他们几眼。肖二十一现在是我的亲随,站在我的身边轻声说:“大人,黄县丞与我们很是熟识的。在这里可以放轻松一下,就当做已经回了南厂一般自在。” “哦哦哦。”我忙不迭地点着头,“那你们也都别喊我大人了,听着也累。今日不办公,休息休息一下。” “好。”黄县丞的笑容更深了一些,“我们去吃饭吧,都是本地的特产,也是小女他们做的,味道很是不错的。” “走走走。”我岂能错过吃饭的事情。 河曲县也属于比较富庶的地方,物产丰富,一点都不输给河西县。黄县丞大致听说了莫檀林的事情,在饭桌上又和我闲聊起了这个事情。他说平日里这个莫檀林很是和蔼可亲,也完全不缺银两。“做出如此事端,很是蹊跷。杀他之人,必定是想灭口。” “不知道影子回来没有?他去追了。咱们猜也猜不出来,不如今日努力吃饭就好了。”这一大桌子菜都是黄县丞的夫人、女儿和准女婿做的。他的女儿黄紫樱刚满十八岁,比我还小一点。准女婿刘炳坤二十一岁,在河曲县经营了一家小酒楼,因为烧得一手好菜,入了黄紫樱的眼。 不过,这饭菜做的的确是相当好吃,不输于肖十七。“妹妹真是好福气,人生在世就是吃吃喝喝,为这张嘴讨生活。有这样的夫婿,简直是要开心死了。”我一点都不掩饰对此等婚事的赞美,还多吃了两碗饭。 肖二十一也开始冲我咳嗽,不许我吃太多。“肖大人说莫要多吃的。” “肖大人又不在,你当做没看见。紫樱妹子的夫婿做的饭菜这么好吃,当然是要多吃一些的。”我一点都不见外,把那个“准”字都拿下了。 “虽说是婚礼前不应见面,但这一日三餐都要吃饭,今日又要给小七接风,自然是要炳坤来准备一桌好菜。我和紫樱也就是打打下手。”黄夫人看着自己的女婿也是眉开眼笑,因为这饭菜好吃呀。 “嗯嗯嗯,辛苦了。”我心满意足地吃了顿饱饭,就打算出门逛街去了。黄夫人还想跟着我,我特别干脆地拒绝了。肖二十一他们必然跟着我,所以她若是跟着我逛起来必然是不舒服的。更何况人家是一县的县丞夫人,也不应该与我逛街的。 “小七,肖大人说让你在这里停留几日,随意就好。我猜他也是想让你多休息几日,若是回京必然还要有一番风雨的。”黄县丞要回书房继续处理公务了,不过他还是与我走到了内院的门口。 “肖大人也没说让我休息几日,所以我就多待两天好了。对了,我要去官驿住,就在县衙对面,也方便的。你们回自己的房间吧,都要筹办婚礼的事情,别因为我打乱了你们的计划。” “也是无妨的。虽说炳坤家不是大富贵之家,但也算是小康之家。这孩子心地善良,对紫樱好,我也是放心的。”估计黄县丞对这个女婿的出身还是有些微词,或者是怕旁人说三道四,所以才特别和我说了一声。 “这才是人间最难求的。”我也不打算多说什么,这是人家的幸福,我管不了。不过,刘炳坤也刚好要出门回自己的小酒楼,就问了一句能不能给我带带路什么的。 其实也挺好的,那小酒楼算是河曲县的中档酒楼,此时已经过了吃饭的时间,也没有什么人。有几个送货的客商正往酒楼里运送物品,刘炳坤和我说了一声“抱歉失礼”之后,就赶紧招呼那群人了。 他这应该是一次大的进货,五六个客商以及货物都堆在酒楼的门口,看起来也是挺热闹的。很多伙计都出来帮忙搬运货物,就连隔壁纸张铺子的人都一起来忙乎。我随便围观了一下,鸡鸭鱼肉青菜调料好酒,还真是什么都有。当然了,我也就是看看而已,然后就继续逛街了。 我还真的很是认真地琢磨一下要不要买东西,但又不知道买些什么,因为也没有什么缺的。在河曲县走来走去随便逛的时候发现了一家药铺正在舍糖水,我很是开心,免费的糖水自然是要喝的。但我把肖二十一他们全都赶到了暗处,不许出现在我的身边。否则我带着十几个人去喝药铺的免费糖水,那才真是太离谱了。 “小妹妹来喝这碗热一些的,秋梨膏熬制的糖水,要趁热喝,滋阴补肺,喝了之后整个秋天都不会咳嗽的。”药铺门口的这个人看起来与我同龄,但气度很是沉稳,很有一些老中医的范儿。身姿挺拔,面容俊美。 我立刻就喝了一碗,果然甜甜的,很是不错。“小哥哥,这一碗挺贵的吧?” “也还好。”这人的笑容也好看。“听小妹妹这口音是京城来的吧,秋日天气干燥,喝一些秋梨膏对身体也是有好处的。” “那我能再来一碗么?”我的笑容也挺好看的,他的眼睛里都有了小星星。 “那可不成,秋梨膏属于寒凉之物,虽然要喝,但不可过量。你是个女孩子,更不应该多喝。” “哦,那算了。”我放下了碗,看了一眼的他的药铺,“小哥哥的药铺有没有山楂大力丸?我中午吃得有点多,要吃个消食的药丸子才好。” “消食的话,吃几片山楂糕就好了,大力丸吃多了会胖的。”这人还真是挺贴心的,“女孩子变胖了就不美了,小妹妹这么好看,必然不能变胖的,对不对?” 说得如此有道理,我自然也是要听的。“来二斤山楂糕!” “噗!”这人居然笑成了这样,“这是要当饭吃么?” “这倒没有,我家哥哥多,我给他们带回去一些。”我还是挺认真的,“再说了,不能白喝你的秋梨膏水,还是要买点东西的。放心,我有钱,可有钱了。” “行,有钱有钱。”这小哥哥已经让我进了药铺。 我瞅了一眼药铺的名字就乐了,“小满药铺,这名字哪里像个药铺呀?” “那药铺的名字应该是什么?”他也挺闲的,居然和我闲聊起来。药铺里的生意还不错,还有坐堂的老大夫正在给人看病。这么好看的伙计?我心里转了转。 “济世堂、百草堂、回春堂……” “药铺不过是抓药的,药到病除自然是好,但毕竟药也不是万能的,就像大夫一样,也有救不了的人,即便是菩萨在眼前,也有救不了的人吧。”他的动手能力超强,很快就找出了山楂糕,秤了起来。“小满,小得盈满。我这家药铺开张的那天正好是小满,所以就叫小满,无须挣大钱,有点流水,能够救一些人,就挺好的。” 这个说法,我很是认同。 “我就叫小满,因为我是小满那日生的。”我没有穿南厂的官服,就是普通的女儿家打扮。 “那可真是巧了。”他又笑了起来,“我叫秦骁,世家行医,我是第六代传人,但学艺不精,也就是能治治,不能治就不治。” “哈哈哈,随缘是吧。”这人如此随和通透,我喜欢。 “对,就是这个意思。”秦骁的动作很快,立刻就包了二斤山楂糕给我,“看妹妹如此可爱,我就不收钱了。二斤山楂糕也不值钱的,你喜欢吃,就随时来吃好了。” “别呀,要不我买几根人参什么的炖肉吃。”我吃着秦骁单独给我留出来的山楂糕片,还真是不错,酸甜适中,立刻压下去了午饭那股子油腻的感觉。 “……你这是真有钱啊,你知道人参多贵么?炖肉吃会糟蹋了人参的,太浪费了。我可以给你一点人参须泡水喝,秋天了,这个可以有的。”秦骁哭笑不得。 “哦,那也成。还有什么贵气的药材么?我也可以来点,回头拿回京城去当礼物送人。”我很是豪气,虽然我也没有什么要送的人,多半也就是自己吃掉了。 秦骁估计也是看出了我的想法,一点都没客气地说道:“没有,什么都没有。” “……”我只好又吃了一片山楂糕片,“菊花茶、枸杞、桂圆……这堆总是有的吧。” “那我给你诊诊脉吧,这些东西也不是随便能喝的,你这面色属于寒凉体质,尽量少吃药,多吃点红枣才是最好的。” “我还在喝药的……”我想起肖不修给我的那几大包药,似乎今天还忘记喝了。 “……”秦骁让我坐了下来,自己亲自上手,垫了一块帕子在我的手腕处,就细细地听起了我的脉搏。一时间我也不敢再说话,连呼吸都清浅了很多。 “你这身体吧……”秦骁说话也是大喘气,搞得我紧张起来。“其实吧,也没什么的,就是晚上睡不好,吃饭不太香,运动太少,心思太重。” “哎,这不是废话么,大家都这样的。” “也不尽然,比如我,吃得好,睡得好,什么都不想,每天还出去爬爬山,采撷草药。”秦骁一副老中医的样子。 “你家媳妇呢?”我笑嘻嘻地问道:“你不挣钱么?还要养孩子呀。” “这倒也是不愁,我有钱,我也挺有钱的。”秦骁这句话的口气绝对学我,还学得特别像。“我才双十年华,何必要有妻子有孩子?一个人不是很好么?以后我还打算去终南山做个得道高人,一身傲骨站立于悬崖峭壁之上,享受自在与逍遥。” 我愣是被他描绘的梦想惊呆了,我之前只在话本子里见过这样的世外高人,现实生活中,几乎所有人都是俗人,需要为五斗米折腰,就算是肖不修也是个大俗人,他还要各种忙公务。还是秦骁洒脱,我喜欢了。 “那要不要带着我一起去?我帮你拎个烧鸡。”我一脸的羡慕,也是够了。秦骁按住我的手腕时,都滑了一下,然后大笑起来,惹得不少人都看向了我们。有时候,遇到了气场相合的人,几句话就能够拉进彼此的距离,并且很快就可以成为莫逆之交。我想我和秦骁之间就是这种状况,每一句话都能够十分有趣,并且彼此之间还明白如何打趣,如何激辩,相互交流起想法和人生的看法,居然又出奇的一致。 很快,特别快,我们两人居然熟悉起来。他知道我是刚刚来到河曲县,就自告奋勇地要带着我随便逛一逛。“其实,我也很久没有回来的。三年前离开这里去找我师父,他说要踏踏实实再学医几年。结果骗我去种草药,搞得我在山里待了三年特别无趣。” “你不是家传医术么?怎么还有师父?”我好奇地问道。 “家传是家传的医术,草药这些东西是有单独的师父,他又会医术,又会种草药。别以为山里野生的草药有多好,其实自己熟悉药理药性后,种出的草药更有效果。我也是在一次进山草药的时候认识他的,当时年纪很小,五六岁?我就觉得他煮的三黄鸡特别好吃,就连着蹭了一个月的鸡腿吃,后来他估计也是看我貌美善良,就收了我做徒弟。然后,我就每年都去山里找他学种草药。三年前,他说搞了个厉害的草药品种,要我去看看。结果,我就去了三年。” “其实,你若是想回来,也是可以回的,只是你不想走吧。”我们在街上随便溜达着,互相交流着彼此的人生和心得。我没有说自己的身份,只是想用最平凡的身份与他人交流。我若是说出我南厂肖小七,会不会秦骁就不搭理我了? 所以,现在在他的眼里,我只是一个京城里的富家小姐,有父有母,也都不太亲而已。当然,我也绝对不隐瞒我在尼姑庵里的日子,那可能才是我最快乐的时光吧。 ————————不定时小剧场———————— 肖不修快马加鞭,带着莫檀林的尸身以及他的家眷们狂奔回了京城,真是片刻都没有停留。那些女眷们早都已经疯掉了,什么时候这样赶过路,在囚车里吐得稀里哗啦的。 肖不修瞅着莫檀林的家眷们,老老少少的,一个个哭天抹泪的,似乎是觉得自己要冤枉死了。他有时候就在想,莫檀林在贪赃枉法的时候,有为自己的家人想过么?他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 就用肖小七的话来说:“吃饭不香么?何必要挖土呢?” 说道肖小七,他又一肚子的火。他发现他本来干净整洁的黑色南厂厂服上有一块油渍,虽然不明显,但他能够看得出来,这让他一路都觉得很别扭。后来仔细想了想,必然是肖小七用手捏了什么东西吃完了,然后顺手就抹在他的衣服上了……好想揍她一顿,按在床上揍一顿的那种。 可是,为什么是要按在床上揍? 肖不修陷入了沉思,并且脸上浮现了迷之微笑,看的南厂侍卫们一个个面面相觑,不知道肖大人又在琢磨搞什么人了。他们立刻站好了队形,大气都不敢出。 第二章 莫名失踪的隔壁老王 第二章莫名失踪的隔壁老王 与秦骁相谈甚欢,用了三日的时间还把河曲县的里里外外全逛一遍。反正也没什么事情,我吃吃喝喝也是舒服的。肖二十一他们默默地跟在我的身后,也是各种吃,眼见着神态都轻松了不少。 秦骁只比我大两个月,虽然大家生活环境不一样,但都属于比较跳脱的性格,更是喜欢吃喝玩乐游山玩水,所以我们两个立刻变得更加熟络起来。为了在外面方便,我还买个男装,把头发都梳了起来,就变成了两个小兄弟一起出门玩耍,看起来也是很是和谐的画面。 不过,这个时候正是各个店铺进货的高峰期,是为了即将到来出行不便的冬日做存储。所以秦骁也没能陪我玩太长时间,就赶着回药铺处理事情。他爹和爷爷都是坐堂的大夫,每天也是忙得不可开交。一日,他爷爷接了一个病患,需要一味特别的药引子——胖竹芯,就派秦骁出门找他师父去了。 这东西长在距离河曲县八十里的敬神山里,敬神山有一处山坳,因为雨水充沛,日照充足,长有一片竹林,而这竹林却并非是简单的竹子,是有药用和观赏价值的胖竹。胖竹的每一根竹身都有碗口粗,并且有很好看竹节纹路,做竹筒是极佳的。而胖竹的竹芯有一片薄薄的略透明的白色丝状物,具有明目清心的奇效。 但并非每一根胖竹都会有这样的芯,只有十年长的有这个芯。并且,如果取了其中的芯,胖竹也就无法存活,枯萎变黄,甚至变得有毒。所以需要小心处理,只能从中剖开一个小口子,将竹芯扣出一点点,让胖竹继续生长。 这是个手艺活,秦骁做的很好。因此,一般要是需要这个药引子的时候,都是他进山去采。本来我也想去看看热闹的,但是一想到进山,我这三十多个侍卫都要跟着,肯定会暴露我的身份。再说了,爬山这个活动我很不擅长。所以,我立刻就告诉他我会在包子铺里等他,让他随意。 不过,秦骁说这一趟的时间应该需要七八天的时间,只能让我自己逛街了。没了玩伴,似乎也不太影响我逛吃的热情。就是肖二十一总是问我什么时候回京城?我一点都不想回去,并且据说影子还没有回京城,也没有消息,也就说明那个杀了莫檀林的人还没有找到,这个谜底就没有破开。 肖不修给我传了个字条,上面又写了三个字:肖小七。 既然是没有催我回去,就证明也没什么事情。不过,他倒是把陈一陈二以及净敕、武僧四兄弟给派了过来,说是这些人以后都是跟我的,并且让他们自动整合,听我调遣。我瞅着这三十多人,心里也挺发愁的:地主家也没有余粮了,这每次出门要带这么多人,吃饭都要付不起帐了。 不过,陈一陈二来了之后,我舒服了不少,至少这两人跟着我久了,很多事情都是妥帖的,就包括袜子和鞋他们都带过来两套,说是肖不修特别交代:“一切都听肖小七的。” 啧啧啧,皇上的闺女,待遇就是不一样。怕当初他也是这么对待承平公主的吧。 快马加鞭也就是两日的路程,所以我也很开心地让人给他带过去了二斤山楂糕,字条就不用了,直接在包山楂糕的纸上写道:好吃。 这几日没住县衙,就在对面的官驿住,也是很方便的。黄县丞自然是很忙的,估计他也是秉承了“我不理他,他不理我”的原则,也算是相安无事。 可就在我到河曲县的第四日清早,一声声极为尖利地哭声吵醒了我,吓得我立刻就从床上跳了起来,冲出门外看个究竟。净敕他们早已经开始练功了,正是收尾的时候。陈一陈二也在其中,见我出了房门,立刻走了过来。 站在院子里能够听得更清楚一些,这哭声就是从门口传来的。那很有可能是有人在县衙门口嚎啕大哭,人数还不少。 肖二十一立刻就转身出了官驿,我揉了揉眼睛,又仔细听了听,好像是在哭喊什么人的名字,似乎还在骂黄县丞。 民告官? 听着似乎又不像。 反正肖二十一已经去看个究竟了,我就转身回了屋去换衣服,准备洗漱一下吃个早饭再说。秦骁不在,我也没想好今天去哪里溜达,不过倒是可以看看话本子安静一天。让这三十多人也歇会,吃吃饭饭,睡睡觉。 等我已经喝完粥之后,肖二十一回来了。他的脸色完全看不出端倪,这人吧,属于清冷挂的男人,就是那种“莫得感情”的类型,至少我没有见过他有什么表情,总是一副冷静自持的样子。 他说县衙门口大哭的人,是河曲县一家纸张铺子的王姓老板和老板娘,他们要状告黄县丞的准女婿刘炳坤杀人,杀了他们的儿子王望春。刘炳坤也在喊冤,说自己怎么可能会杀了自己的邻居?更何况这邻居是自己的发小,关系一直非常好,他没有任何理由这样做。 王老板就吼道说是黄县丞的女儿本是爱慕自己的儿子,后来被刘炳坤抢走了。现在他怀恨在心,在婚事举办之前,杀掉王望春,绝了他的念头…… 爱恨情仇的大戏,男女感情纠葛,婚礼在即,隔壁老王被杀,又牵扯到黄县丞这种河曲县的高官,立刻就变得万分精彩起来。县衙门口的百姓越聚越多,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为了平息事情,黄县丞先将刘炳坤收押了,但他女儿紫樱不干了,嚎啕痛哭地说自己与老王没有半分纠葛,他们是在冤枉自己的准夫君。并且也是大闹了公堂,让黄县丞很没有面子。 黄县丞的夫人也跳出来大骂王老板诬陷好人,她自然是支持自己的女儿。不过,这事情就乱套了,王老板娘本来就因为丧子之痛神经失常了,看到黄夫人站出来骂人,立刻就冲了上去,两个女人扭打在一起,披头散发都已经不是事了,重点是脸都挂了彩,牙都掉了几颗。 “场面乱到百年难遇,小七莫要出去的好。”肖二十一把这样精彩的时间描述得毫无波澜,也是醉了。但我大致也听出来了,这是一起命案,有可能是情杀。虽说见过刘炳坤,第一感觉也想他是不会杀人的那种,心下自然也是疑惑起来。 吃完了午饭,我已经躺倒在床上准备看话本子了。肖二十一又走了进来,带来了更多的细节。他这人看似冷漠,但还真是挺细心的,知道我这颗八卦的心正在汹涌燃烧啊。南厂的侍卫们哪里只是干饭人,绝对是情报机构的个中好手,已经把案子前前后后的资料都搜集得差不多了。 刘炳坤家的小餐馆这几日进货很是忙碌,隔壁纸张铺的王家经常会帮忙,这一次也不例外。刘炳坤和王望春也是自小长大的小兄弟,关系相当不错。所以,这一次卸货搬运也都是很稀松平常的事情。 两家的铺子都属于前店后家的格局,所以每日搬完货物之后,王望春也会照例去和刘炳坤在后院的刘家吃吃喝喝一番。有时候晚了,也就住在刘炳坤家。 说是两人关系好,也有人见到过这两人吵过架,是为了黄县丞的女儿黄紫樱。后来,刘炳坤与黄紫樱定下了秦晋之好,王望春依然和从前一样,不忙的时候也帮刘炳坤搬搬抬抬的,看不出来曾经急赤白脸的吵架过。黄紫樱见到王望春的时候,也是挺自然的,也没有多亲热或者多别扭。后来,大家也就猜测不过是年轻人之间的小争执,无伤大雅而已。 昨日餐馆又进了一大批货物,王望春去帮忙。的确也是相当辛苦,衣衫全都湿透了。后来刘炳坤就说要亲自下厨做几个好菜,也是改良菜,让王望春先尝尝好不好吃。吃吃喝喝一番之后,两人也都喝多了,躺在院子里散酒气。今年是闰九月,天气依然是秋老虎发威,这几日更是燥热。 两人见到月光极美,就说何不在院子里躺下,赏月闲谈也是一件很美的事情。不过,这院子的石板地还是很凉的,王望春说这后院的门轴坏了,干脆拆掉,两人一人一扇门板,躺着赏月也是很不错的。等天亮后,刚好也能请人把大门修一下。这院子为了刘炳坤办婚礼的事情进行了改造,目前即将进入尾声,工具也都比较全。 刘炳坤想想也觉得可以,就和王望春一起动手拆自己后院的大门。然后,又搬出了一坛好酒,与王望春喝了起来。喝得实在是有些多,两人都有点呕吐。刘炳坤忽然想起前店餐馆里的灶火上还熬煮了一锅肘子,是要明早售卖的。就让王望春继续躺着喝酒,他要去看看。 自家的帮厨张顺在后厨看着火,见刘炳坤进来了,就说道要去茅厕蹲个大号,让刘坤炳多待一会。刘炳坤已经有十分的醉意,在炉灶边看着火的时候,以热气和香气营造出的愉悦感,很快就睡着了。 帮厨张顺上完了茅厕,被自家媳妇拉住,商量第二日要回一趟娘家,需要他做些面食带回去。张顺琢磨了一下,又去了库房找找相关的食材。媳妇是新娶进门的,正是蜜里调油的时期,两人还没走到库房就觉得浑身炙热,必须回房解决一下了。 等张顺浑身舒爽的走回厨房的时候,刘炳坤已经睡了好一阵子。他推醒了刘炳坤,让他回去睡觉。刘炳坤醉眼朦胧的往后院走,但看到后院并没有王望春,想着他可能已经回家睡去了,也没有往心里去,就回了自己的房间呼呼大睡起来。 竖日清早,刘炳坤起身准备营业事宜。打开房门看到自己后院大门不见了,心里惊慌了一下,才想起是被他两昨夜拆掉了。院子里的确也是一片狼藉,两扇门板倒在地上,其中一扇上面似乎有人。 他走近一看却是惊住了,门板上是王望春穿过的衣服,形状还是保持了卧姿睡觉的样子,但人却不见了。更骇人的是头部的位置还有一团黑色的头发,看起来也是王望春的头发。 刘炳坤大着胆子拎起了王望春的衣物,看到门板上只有一滩干涸的污渍。河曲县的秋季气候干燥,往往是泼出去一盆水很快就会干。“难道王望春已经化作了这一滩污渍?”一想到这个,刘炳坤也惊慌失措起来,感到十分恐惧,不由得高声喊叫起来。 刘炳坤的父母和伙计们全都跑了出来,王家人也赶了过来,看到这样的情形也是十分惊恐。但自己的儿子就这样不见了,并且很可能是凶多吉少,王家人不由得放声大哭,又忽然想起两人曾经吵过架的事情,就觉得是刘炳坤杀了自家的儿子,不由得更加愤怒起来,直接就跑到了县衙报案。 黄县丞听到了这个事情,因为案情离奇又牵涉到了人命,更何况是准女婿被告杀人,自然也是焦急起来,就赶紧让衙役控制住场面,又带着仵作亲自去刘家勘察情况。 仵作看完之后也深感疑惑,若说是王望春已经化作了这一摊污渍,那是如何做到的呢?但是,目前情况就是如此。黄县丞还是比较严谨的,立刻就让人去排查案发时段的人证,看看是否有很么不妥之处。又让人去查看了今早出城记录,确认王望春并没有出去。 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没有人能说的清楚。 现在,黄县丞就只能先把刘炳坤收押,安抚王家的人,再做下一步的勘察工作。 肖二十一说完了以上种种之后,我们都觉得这事情太过离奇了,就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意思。那么,刘炳坤杀人的动机是什么?他已经是“抱得美人归”的人,又何必杀掉隔壁老王呢?王望春真的就只剩下了衣服和头发?这是什么杀人招数? 第三章 黄县丞深夜求助 第三章黄县丞深夜求助 这事情闹得挺大,没出一天,整个河曲县都知道了。黄县丞一脸疲惫地出现在官驿院子里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我正坐在院子里赏月嗑瓜子,和净敕讨论佛法中的幻化出的神物和武功高深者的丹田之气。他说人世间有很多难以解释的东西,佛法里面都有答案。我说我咋什么都看不懂,看起来虚虚实实,似乎有很多道理,但就是不明白。 武僧四兄弟也加入了谈话,还讲起了他们练功时候,特别练硬气功的时候都需要丹田一口气,得道高僧的丹田处会练出一股气,即便会以后圆寂了,那股气会化作佛舍利。 我被他们的说法绕晕了,张口结舌地听着这么多的神奇。后来我问道:“我觉得肖大人应该是有这口气的,不过,丹田在哪里?等我见到肖大人的时候,我要去摸摸,感受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净敕的脸色忽然就变得特别难看,还有点“肖小七怎么这么不正经”的眼神看着我,搞得我又摸了摸自己的脸,只好去问武僧四兄弟的道心师兄丹田在哪里?能不能让我先摸摸?至少先让我看看吧。 道心的脸忽然红了起来,夜色中都能够看的清楚。他思忖了半天才说道:“小七,这个真的不适合你知道的。” “别啊,我需要知道啊。”我更加好奇起来。所以,黄县丞进来的时候,我们正在讨论丹田在哪里。他可能也没听到我要去摸摸的回请,直接就说道:“小腹部,肚脐下三寸,每次练功的时候,都要特别注意,深呼吸,将气息下沉到这个位置之后才开始运功。” “哦哦哦。”净敕的表情就更加差了,我将笑容藏在了心里,表面上还是很严肃的。“黄县丞咋来了?我们要不一起吃个夜宵吧?” “不不不。”黄县丞立刻三连否定,才说道:“下官来是请小七大人帮忙查案的。” “哦,那个刘炳坤的事情吧?”我也不绕圈子了,他深夜到访,必然是焦虑死了。 “是。请小七大人帮忙吧,下官因为是嫌犯的亲家,非常不方便的。王家已经在县衙外破口大骂一下午了,我也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黄县丞的脑子估计都是乱的,他这话说的也东一句西一句,幸好我之前已经听肖二十一讲明白了。 “你收押的刘炳坤,你的女儿怎么说?”我还是比较关心挣得,毕竟未婚夫婿牵扯到了命案,她的态度其实很重要的。 “紫樱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直让我快快破案,还炳坤一个清白。”黄县丞一脸的愁容。 我放下了手中的瓜子,整了整衣襟才说道:“黄县丞,这事情的确蹊跷,但你现在的态度是有问题的。刘炳坤虽然是你家准女婿,但现在作为嫌犯来说,你还要如此亲热地称呼他为炳坤,你觉得王家的人会怎么想?百姓会怎么想?此时此刻,你更需要避嫌才对。” “是是是。”黄县丞已经跪了下来,一脸的惶恐,“请小七大人恕罪,下官也是太慌张了,完全不知道从哪里下手破案才好。” 我站起了身,还是很亲切地对黄县丞说:“我知道,谁遇到这样的事情都会慌乱,且不说刘炳坤是否有罪,但你是一县之主,一家之主,更不能自乱阵脚。你可将事情详细再讲给我听一遍。” 我将黄县丞扶了起来,陈一立刻给他搬来了凳子,黄县丞定了定神,将事情又说了一遍。他目前已经让衙役们去找王望春能够去的地方,以及去询问王望春在此事前可有什么不妥之处,或者说过什么话。 并且,他也安排了衙役封锁了出事的现场,以及王望春的家以及他自己的房间。仵作也都已经赶过去了,仵作老陈是很有经验的,他说这个事情还需要再确认一下,因为毕竟刘炳坤因为慌张破坏了王望春的衣物,因此还需要再仔细勘察一下现场。 黄县丞目前能够做的就是等待,他的女儿和夫人也都哭得厉害,可也没有什么办法。他想到肖小七就在这里,干脆过来求助了。“南厂也不是外人,肖大人曾经说过,有任何事情都可以找南厂来帮助的。” 其实,黄县丞已经将能够做的,都做了。目前我们也只能等,等衙役们和仵作老陈的勘察结果。不过,事情我接下来了,黄县丞的表情已经好了太多,连连称谢。 “这事情你要避嫌,我来做就好了。更何况,我这几日都在你这里叨扰,做些事情也是好的。”我揣着手,站在月光下,感受了一下温度。的确是很燥热,秋老虎依然很厉害,喝过酒的人自然是会感觉到热的。 又说了几句关于案情的事情,黄县丞才回了县衙,我依然坐在院子里看着月亮的银辉发呆。净敕问我:“小七,回去睡吧。” “哦。是不是要到中秋节了?所以月亮才这样明亮?”我开始掰手指头算日子。 “差不多吧,今夜如此明亮,也是这几日天气好而已,听说咱们来之前,这里下过几场大雨,所以天色才如此透彻,即便是暗夜,也能够看到天空的中的白云。”净敕很是有学问,知客僧出身,也真是博学。皇上把他派到我的身边,看来也是给我一个帮手。不过,他和悟心大师的关系还是一个谜,我要找个恰当的时间问问他才好。 武僧四兄弟就很简单了,很明显就是专门来给我做保镖的,一个个高大威猛又心智简单,悟心大师的亲自调教,想必也是费了一番苦心的。不过,他们怎么知道我喜欢好看的男人?这四个人都很好看,现在头发都长了出来,穿上南厂侍卫的制服之后,更加精神。 他们和南厂侍卫还是有区别的,肖不修调教出来的侍卫们自带了一股子阴郁和肃杀,净敕和道心他们总显得有些呆萌,特别想让人调戏一番。想想我肖小七,能不知道丹田在哪里么? 不管怎么说,今晚还是赶紧睡了吧,我也是挺累的。秦骁去了山里,之前给我留了二斤小梅饼子,也是挺好吃的,让我食欲大开。若是不赶紧睡,我能够再吃下一头羊。 第二日天亮后,肖二十一就把南厂的人放出去一部分在河曲县里打探各种消息,也充当我的耳朵听一听这里都如何议论刘炳坤和王望春的事情。我对这个做法表示万分的赞扬,也对肖不修把这样能干的人留给我,表示满怀感激。所以,我一激动,让侍卫又给肖不修送去了一斤小梅饼子,并且写了张情真意切的字条,说明了一下现在的情况。 黄县丞的人还在整理口供和信息,因此我去了县衙转了一圈,发现没有得到任何有效信息,就决定还是去现场走一走。刘炳坤的小餐馆也不远,之前我也去过的。仵作老陈还在院子里,蹲在地上仔细寻找着各种痕迹,看到我带着陈一陈二和净敕他们进来,立刻给我行礼。 “我就是来看看,还有什么新的发现。”老陈资格很老,并且也京畿府出来的,我们之前见过面,因此也没有陌生感。 他很是细致,让我站在后院门口纵观了一下整个院落,才说道:“目前这里的情况与刘炳坤说的一致,并无任何疑点。另外,根据衣衫以及那些污渍来看,王望春的确是已经化作了一滩黄水,也就是说,整个肉身都化掉了。” “衣服和头发为什么没有化掉?”我也是很好奇。 “这并不是强酸之类的东西,因此不可能化掉衣服这类东西。如果说这是毒物吧,似乎也不太像,我还需要在检验一下才能够知道。”老陈已经洗干净了手,让我站在门口的石板地上,“这个后院现在封起来,不能让任何人靠近。那边有个柴房做了临时的库房,我听说刘炳坤进了不少风干的肉品和调料,一时半会应该也不会坏掉。如果不是他做的,过几日放出来应该也还好。” “这种东西不应该放在后厨的库房么?他怎么放在了自家的院子里?”我看了看方位,这柴房距离茅厕有些近,令人感到了不悦。食物放在临近茅厕的地方,任谁知道了也不会开心的。 “这说起来也是刘炳坤倒霉。”老陈叹了口气,毕竟这刘炳坤也是黄县丞的准女婿,他们也都是认识的。“半月前,刘炳坤餐馆隔壁的卢员外家着了大火,几乎把所有的东西都烧光了,人都死了不少。” 哦?这个我似乎听秦骁说过一句。 河曲县有个极为有钱的人,被尊称为卢员外。当然这是尊称,背地里大家都喊他卢扒皮。他以放高利贷为生,十年前从外乡来,每笔高利贷的抽成五十分,很快就积累了大量的财物。他还养了不少打手,都是狠角色。 索性这人作恶不多,但的确也很难让人喜欢。河曲县的人对他也是敬而远之,只有那些有需要的人,没办法才去找他。 黄县丞对他的态度是:只要不犯法,我也能够让你活下去。 不过,之前因为大月国与西凉国对决之战时,全国征粮。黄县丞让河曲县的富户贵人都必须缴纳银钱和粮食,这个卢员外很是强硬,根本不交粮,还与黄县丞大吵一架,搞得他很是生气。 事情过了月余之后,忽然卢员外又找到了黄县丞,说是要交粮。 黄县丞依然还挺不高兴的,说道:“大月国已经胜了,就不劳烦您交粮食了。” 结果,卢员外还挺积极的,连声道歉之后说:“即将到来的冬季,也会有穷人吃不上饭,穿不暖衣。我还是交一些,也算是为自己积德好了。” 既然有钱人积极主动的给钱,还是以做善事的名义。黄县丞自然也是不会拒绝的,就应了下来,说是等卢员外准备好了就告诉他一声,他也要准备一些库房以及后续的安排,因为卢员外说的数额比较大,他还在自己的工作总结中写了一笔,交给了皇上。 可就在要交粮和银钱的前夜,卢员外家忽然着起了大火,火势相当大,是从卧室燃烧起来的,然后蔓延到了整个院落,基本上把卢家烧了个一干二净,就连卢家的人以及那些豢养的打手也一人都没能幸存。 出事的时候,看热闹的人很多。毕竟对于卢员外这个人,河曲县的人没人喜欢他。可是,当大家看到这么大的火熊熊燃烧,又心生怜悯众生之意,纷纷拿起水桶,水盆等一切能够帮忙的工具,一起努力扑灭了大火。 县衙也有救火队,他们冲在最前面。当他们顶着危险进入到内宅时,发现卢家上上下下的人都已经燃烧起来,根本没有办法施救。最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些人被烧死了。 人也没了,钱也没了。 卢家说好的要捐赠的银钱也都成了一纸空谈,黄县丞心里也很别扭,因为都跟皇上说了,结果又没收到这笔钱。但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又没有任何办法。 在一件事情上,每个人的立场不同,态度和想法也就不一样。 刘炳坤家的小餐馆紧邻卢员外的院墙,也差一点被波及到。但装货物的库房墙壁已经被烧黑了,还有坍塌的危险。他就暂时将这些货物吃食转移到了自己居住的后院,说是临时存放,等过了中秋节,找匠人把库房休整一下,再继续装货物。 “所以说,他也是挺倒霉的。”老陈叹了口气。 “卢员外家的大火死了多少人?真的一点东西都没有了?”我往外院看了看,因为有高高的院墙,也什么都看不见。 “全家一十八口人,全都葬身火海,烧得都变成了黑炭,特别惨。至今还放在义庄里,再过几日没有人认领,我们就打算给做场法事给埋掉了。” “他家没有别人了?”我有点奇怪。 “外乡来的,具体家里有什么人,我们也不是很清楚。黄县丞已经向他家乡发了公函,说是帮忙查一查。但说实话,这种已经烧得什么都没有了,就算是有亲戚来了,只能是帮着收尸安葬,自己还要花钱,你觉得谁愿意做这个事情呢?更何况,这卢员外很明显人缘也不好,谁还上杆子给他收尸呀。” “那这事怎么说?有人放火?自己不小心?” “目前的定论是从书房先燃烧起来的。卢员外说是要捐赠一些棉衣给穷苦百姓,所以出事之前都在运棉衣进到院子里来。可就是这些棉衣成为了助燃的最佳物品。这些棉衣堆在院子里,放书房燃烧起来的时候,棉衣也燃烧起来,产生的大量黑烟也足以能够把人都熏死了。”老陈摇了摇头,“那场面想想也是挺惨烈的。” “尸检了?”我又问道。 “都烧成那个样子了……本来是想昨日尸检的,但不是出了这个事情么,我就先赶过来了。”老陈又叹了口气。 第四章 肖小七去喝花酒了 第四章肖小七去喝花酒了 也看不出什么,我回了县衙。黄县丞正在焦头烂额地翻看着各种口供,也听着衙役们的汇报。不过,他的女儿紫樱已经哭得要死要活的。我一只脚刚踏进来,她就直接扑了过来,抱着我哭道:“姐姐啊,救救我的夫君啊,他不可能杀人的啊。” 虽然说是女孩子,但陈一陈二依旧没有特别客气,直接把紫樱给拎了起来,丢到了一米之外,让她趴在地上再说话。我特别见外的弹了弹自己的衣襟,挺贵的。 “紫樱,刘炳坤若是冤屈,我必定帮忙洗清罪责。但若他真是杀人凶手,我也绝对不会手软的。” “是是是。”紫樱应该是知道自己失礼了,老实了很多。黄县丞也赶紧跑过来道歉,说是女儿被他娇养了,有点失了规矩。 “把所有的口供资料都给我吧。顺便帮我准备一个房间,看来要熬通宵了。”我看了一眼堆在案几上的文书,心情也差了一些。“黄县丞,你先去处理其他事项吧,这个事情我来跟进就好了。” “是是是。”黄县丞也知道我的身份,自然也是不敢有所怠慢的,更何况是他半夜三更跑到官驿找我求助,这一点他自己也很清楚的。“小七大人就用下官的书房,下官让人给小七大人再收拾一下。小七大人能够差遣任何人的,下官已经和他们说过了。” “对了,近半年的进出城记录也找出来给我,还有这半年的卷宗,能找到的,都给我拿过来。”我也没客气,直接坐了下来,陈一陈二自然是拉开了南厂的架势,将里里外外都收拾好了。净敕和武僧四兄弟连同南厂的其他侍卫们也都各司其职,有模有样的站在了县衙之内。若此时不明真相的群众走进来,都会认为是南厂接管了河曲县,黄县丞可能被拿下了。 河曲县的卷宗整理得中规中矩,看起来有些乏味。我仔仔细细地又看到了大半夜,吃了一顿又一顿。后来净敕把我拎了起来,在漆黑的县衙院子里遛弯,说什么也不能再看和再吃了。 “要不然,咱们去喝个花酒?”我忽然想到秦骁说过,河曲县的花酒也是很有名气的。倒不是有多少妓坊,而是酒坊会搞出很多噱头,比如喝一坛送两坛,然后再配上辣子虾和炸小豆皮,每一家的味道不尽相同,但都是好吃的。 “要是让皇上和肖大人知道了……”净敕也真是老实,一开口就把这两个大神搬了出来。 “知道就知道呗,我已经是大人啦!再说了,知道又如何?打军棍?本大人才不怕呢!”我伸了个懒腰,真的是挺累的,眼睛都开始疼了。 “小七……”净敕叹了口气,“算了,咱们去找一家吧。” “换换衣服,别穿南厂的衣服。还有,大家分散开坐,别凑在一起。喝花酒这种事情,不适合大伙一起上。”我率先走了出去,动作很是麻利。 这夜已经深了,花酒一条街却依然灯火通明,各色人等,表情各异。 秦骁说过几个喝花酒的酒楼都不错,我就随便挑了一个进去,并且打算今后几日一个个都去吃一吃,然后品评一下。 丝竹管乐之间,我只是图个热闹而已。点了一些小食和几坛酒坐了下来,立刻有歌姬前来毛遂自荐。我也挺大方的,给钱听曲。一连三日,我都是这样过的。一开始净敕他们还愿意跟着我,但因为花酒一条街必须点酒,我点好酒后又不喝,都让他们喝掉。这五个人一开始还挺老实的,一直喝酒,后来也不成了,死活不肯再喝下去。 最后,他们齐齐要求做暗卫,让我带着陈一陈二去喝花酒。陈一陈二笑得很是开心,他二人的酒量极其好,随便喝都不会醉。 一夜忽然下了大雨,花酒街的人少了多一半。我看到仵作老陈一个人出来喝酒,就走过去与他一桌坐下。老陈本打算给我行礼,但我按住了他,直接问道:“我看到你写的文书,确认了王望春已经化作那一团污渍了?” “是的,血肉化掉了。”老陈点了点头,喝了一杯烈酒,才说道:“我干仵作也是四十余年,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状况。从前也都是在我师父的笔记里见到过,血肉化为乌有,是一种极为厉害的毒,否则不可能这样的。” “笔记里怎么写的?”在我的知识范围内,也没有这种事件,所以,当初我之所以愿意帮助黄县丞破案,多少也是很好奇的。 “他记载了一个案件,几个年轻人一同去山里玩,途中遇到大雨,就只好躲在山洞里。可第二日醒来的时候,其中一个人不见了,只剩下衣服和头发,就与王望春这个情形非常相近。当时也是衣服的下方都是污渍,其他的什么都有了。这人的家眷报案说是这几个年轻人一起谋害了死者,但又没有任何证据。后来,我师父在勘察的时候无意中发现,山洞里有一些血渍,就尝试着提取一下。可这时刚好有猎户也进来避雨,随手将自己猎杀的野兔丢在了血渍之上,结果,他们几个人眼睁睁地看着这只野兔化作了一摊血水。他判定这就是极为厉害的毒——鬼魅之毒,沾染上就完了。但这个血渍、这个毒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他也说不清楚。” “鬼魅之毒在佛法里有记载。”净敕说道,“这是一种极为厉害的毒药,是由贪嗔痴慢疑的怨念组成,令人灰飞烟灭。我也是在一本杂记之中看到过,说是这种毒来自西方佛海竹林。” 越说越神奇,我有点晕。 “卢员外家的尸体检验了么?”我只好换了个话题。 “检了一具,已经烧成了焦炭,看不出到底是谁。等人冲进去救的时候,已经燃烧了一段时间,真是惨不忍睹。” “我听说,大部分烧死的人并非是烧死的,而是憋死的。是死之后才被烧焦的,对么?” “对,所以说也不算有彻骨的疼痛感。” “他的家人还都没有来?”算算日子也很久了,如果真的是有家人,现在也应该能够知晓了,毕竟这河曲县都知道了这个事情。 我和老陈闲聊着,倒是有个伙计一直关注着我们这一桌的情况,听到我说这句话的时候,更是往我们这里凑了凑,那简直是想放一只耳朵到我们桌子上。 陈一陈二立刻就站起了身,直接拦住了这个伙计,伙计也是惊慌了一下,才急急忙忙地说道:“仵作大人,我没有别的意思的。” 他们都认识老陈,但不认识我。伙计喊出了老陈的官职,看来是有情况的。为了不惊扰到其他人,我轻咳了一声,让陈一陈二闪闪身子,把伙计带到我们这里来。 老陈也认识这个伙计,低声对我说:“小顺子,城东老齐家的小儿子,认识的人。” “嗯。”我点了点头。 “这是南厂的小七大人,还不赶紧见礼!”老陈低喝了一声,这小顺子立刻要跪下来。幸好是秋雨夜,没有什么人注意到我们。 小顺子想要跪下来,但被陈一拦住了。我也低声说道:“莫要声张,你有什么事情可告知与我。” 小顺子又赶紧谨慎地看了看周围,没有人发现他的异样,才低声说道:“我怀疑卢员外并非是被烧死的,而是被人害死的。” 现在,我的耳朵竖了起来。 小顺子说他之前一直负责给卢员外家送酒菜,因此与卢员外算是脸熟的关系。有时候赶上卢员外心情好,还愿意和小顺子说几句话,聊聊天。就算是所有人都说卢员外的人品很差,但在小顺子的眼里,这卢员外的人还是不错的,有时还会给一点点小费。 所以,他听到老陈说卢员外一家的尸体都被烧成了这个样子,心里很是难过,就走过来说几句。之前卢员外对他说之所以离开家乡到这里来,也是因为有件事情,让他心里有了疙瘩,不想在家乡继续住了。“卢员外说,他之所以放高利贷,其实也是为他人造福,至少能够解决很多人眼前的急难,也算是积德。” 听到这里,我都不禁笑了起来,这卢员外也是挺厉害的,都能够给小顺子洗脑,这放高利贷的事情,就算是能够解决急难,但后续的还债可并不是很美好的事情,多半也是会闹出命案的。“会不会有被放高利贷的人过来找他报仇?”我提出了假设。 “应该不会。”小顺子还挺坚决的否认,“我几次进出卢员外家,没见到有什么撕心裂肺的争执,他也是提前都说好了如何借钱,如何还钱,也都是签字画押的。如果真的不能还,也是有解决办法的,这些都是借款人认可的。虽然卢员外的名声不好,还有铁公鸡的外号,但总归来说,也没有出过什么大事情。所以,我觉得不会有人来寻仇。” “那是被什么人害死的?”老陈也开始好奇了。 “不知道。但我确认这大火一定不是意外!”小顺子还真是挺笃定的。 我想了想,才对老陈说:“既然没有人来认领尸身,咱们就都做一次尸检吧,看看到底是怎么死的,如果就是被烧死的,也能够堵住悠悠众口。若是有问题,那我也是必然要查出真相的。” “是。”老陈应了下来,小顺子也千恩万谢起来。 我示意他还是要小声一点,并又问道:“别人都很讨厌卢员外,为何你如此替他说话?” “就算是坏人,也总会有一两个相熟的人。我恰好是一个吧。”小顺子这话说的,居然还有了人生哲理,我不由得点了点头。 “那他也算是有个替他说话的人,这辈子也没算白活。”我略略感叹了一下,又与老陈闲聊几句之后,他说明日一早在义庄验尸,有结果就立刻通知我。 就算是没有喝酒,但那股酒气也感染了我。回官驿的路上,我的脚步也有点虚浮,想着忽然冒出了这么多的命案,也真是世道艰难,人生苦短。若是安居乐业,少了很多纷争,人生是不是又变得没有意思了呢? 秋雨的深夜,有些冷了。 空气里是泥土的味道,连续下了一整天的雨,会不会有些不结实的泥瓦房会倒塌呢?正想着,就听到街角一阵倒塌的声音,然后就是很多人跑过去看情况。陈一陈二护在我的身边,也不禁叹息了一声。 “据说前几天也是下了大雨,房屋塌了几间。幸好都没有伤人,都是那些柴房和无人居住的房屋倒了。官驿里也有个小棚子倒了,是因为泥土被雨水浸泡松软了,其实也还好。”陈一说道。 这种天气发生这样的事情也不会令人感到意外,我继续往官驿走,只是鞋也已经湿了。 ——————不定时小剧场———————— 陈一陈二不是双生兄弟,只是先后进了南厂,跟着陈不惜做保卫工作的侍卫。当初,这两人也不认识,只是常常被编排到一个组里,慢慢就特别熟悉了。 南厂做贴身的保卫保镖工作其实也不多,多数是为了一些重要的证人或者嫌犯。这两人做起事情来也是得心应手,没有难度。可后来有一日,陈不惜忽然特别严肃地找他两说话,要求他们两个去保护肖不修身边那个小姑娘肖小七,这两人还真的愣住了。 这个小姑娘之前是住在冷宫里的,现在又跟在肖不修身边破破案子,据说是常常惹肖不修生气,不太好对付。但能够动用他们两人同时做保镖的人,基本上都是皇亲国戚的大人物,怎么可能是一个小姑娘呢? 这两人百思不得其解,但又不能问。正式到肖小七身边的时候,还被肖不修狠狠地训了一顿,要求他们两人必须打起百分之二百的精神来对付肖小七。肖不修的原话说:“肖小七性子跳脱,特别喜欢出幺蛾子,你们两个若是不能保护好她,就提头来见。她若出了任何意外,你们两个人也无须活了。” 肖不修都说了重话,陈一陈二完全不敢怠慢,立刻跟紧了肖小七。慢慢他们发现,在肖小七身边做事情平时可以极为散漫,因为肖小七多数时间会窝在房间里看书,看话本子看到高兴的时候,还会咯咯咯地笑起来。有时会出门逛街,买一大堆有用没用的东西,他们必须帮忙拎着。但就这样看似极为漫不经心之中,肖小七就在他们眼前破了各种大案要案。明明是他们也在现场的,但居然很多细节都没有发现。 一次两次也就算了,结果是很多次。后来这两人也放弃了,只想着保护好肖小七就成了,其他的事情自觉也做不来,就干脆不做了。但实际上,跟着肖小七还是涨本事的,因为肖小七一会要求这样,一会要求那样,还真是层出不穷的折腾。幸好,每次都有肉吃,他们两个也就忍了。 但唯一的一次是两人忍不了,还在南厂嚎啕大哭起来。 因为肖小七去抓王富贵,不要他们两人了。肖不修狠狠地揍了两人一顿,腿都打折了。他两哭却不是因为自己,而是因为肖小七的勇敢和果决。 这人能处,能处一辈子。 这是陈一陈二的论断。 第五章 慢慢来,才能比较快 第五章慢慢来,才能比较快 说实话,我也挺烦躁的。刘炳坤的案子还没有任何线索,现在又冒出一个卢员外的事情,并且还涉及到了这么多条人命,心情一下子就差了很多。 所以就回去睡了一小会,天一亮就又去了县衙,找卢员外的卷宗看了起来。 黄县丞立刻就让人把所有的资料全都拿了过来,并且很小心翼翼地问道:“这案子发生在半月之前,暂时按照意外失火案来处理的。无人证无证,所以也不是很好办。” “救火的时候,有什么异常么?”我随口问道。 黄县丞倒像是忽然被打开了话匣子,霹雳吧啦地说了起来。他其实也很烦躁的,因为黄县丞当初说要捐赠一大笔银钱,救济流民过冬之用,弥补之前没有缴纳军粮的过失。黄县丞算了算河曲县的收支,有了卢员外的这笔钱,他这一年的冬日也会好过一些,也能够向朝廷多交一些银两。 就在他都准备好之后,卢员外家的大火打乱了他的所有计划。总之就是很不爽,很憋屈。 “我与卢员外也不能说很熟,但他算是河曲县的有钱人,有很多时候还是需要他们这些人做事情的,比如春节的舞狮商会活动,每月的收取赋税的事情,也都是需要打招呼的。高利贷这种事情,很多人都在做。大月国的瑞银银号其实也在房贷,只不过瑞银银号的条件更苛刻一些,他这里相对简单许多。就是钱生钱的买卖而已,我也没太见到他做过什么买卖,因此失火那一日,也没有什么特别需要抢出来的东西。” “家具?珠宝?”我只好问得再仔细一些。 “那一日也很是混乱,很多人都去帮忙,趁乱也有人去拿东西的。我的衙役们说,当时还见到有人抬了樟木箱子出来,后来因为有不少人去救火,也有人去拿了不少东西。下官也本来是想追究的,可后来一看他全家都死了,再追究下去也没有意义了。再说,卢员外本身的风评不好,大家从他这里抢的东西,也是当初他从各家抢来的……” “这话不能这么说。”我的表情严肃起来,“卢员外有过错不假,但若是有人趁火打劫,趁乱去偷盗,这也属于罪责,是要追究的。” “……当时的确是挺混乱的。”黄县丞小声又说了一句,我有点不高兴了,直接扔了卷宗,问道:“若是你家失火,有人趁乱抢了你的金银珠宝,你要如何?就算是他人死了,这事情在大月国的法度里,也是要被追责的!” “是是是。”见我生气了,黄县丞立刻就跪了下来,满脸的紧张。 不知道为什么,我最近的火气很大,我明明吃的很好,也睡了的,怎么会这样?看黄县丞这幅样子,又想起那个哭得要死要活的紫樱,我又感觉到了头疼。“你找当日救火的衙役们过来几个,让他们再说说当日的情形。并且,让文书做个记录,他们若是看到了谁拿了什么东西,都写下来,去追这些东西。” 我顿了顿,又看了一眼外面依旧下着的秋雨,“救火抢救出来的财物,属于卢员外。若是无人认尸,这些财物成为了无主之物,官府才有权利进行分配。这是两件事情,也是两件相当分明的事情,希望黄县丞要明白这个道理,也无需我再多说了。” “是是是。”黄县丞完全没有南厂人的冷静肃杀,当年他弟弟替肖不修死了,肖不修也是只还他这条性命的人情,善待优待他的亲人吧。有些话不能说,有些事情却一定要做。我相信,肖不修在这里的话,也一定会这样的。 下午我还在看各种文书的时候,黄紫樱悄悄要求见我。我让她单独进了后堂,屏退了所有人,才说道:“你和王望春什么关系?” 黄紫樱愣了一下,低头说道:“小七大人果然名不虚传,我也是来说这个事情的。”她已经不哭了,但眼睛还十分肿胀,看起来也是挺可怜的。她比我小一些,遇到这样的事情自然也是相当慌张的。 我拉她坐在椅子上,轻声说道:“我知道这个时候挺难的,但你若是说实话,应该也是对案情有帮助的。你应该知道的,如果真的坐实了刘炳坤杀人,不仅是你不能嫁人,不是这时不能嫁人,而是这辈子恐怕也不太好嫁人的。到时候提起黄紫樱,大家只记得她有个杀人犯的丈夫……”我这也不是吓唬她,事实上,也真的会有人这样说的。 “母亲已经告诉我了,我心里也是知晓的。”黄紫樱低着头,又抹了抹眼泪,“我想我有必要和小七大人说一下的,我之前的确和王望春好过一段时间。” 我就知道,这些男女纠葛全都是故事,就不能一心一意只对一个人好么?比如我对肖不修,就从来都是只对他一个人好的。 黄紫樱与刘炳坤、王望春算是青梅竹马之交,一开始和王望春走得最近,因为王望春家是做纸张买卖的,县衙的很多纸张都是从他家进货,彼此之间也是相当熟悉的。王望春对黄紫樱也相当好,但是那种兄妹情谊。黄紫樱很是喜欢王望春,懵懂的年纪还向王望春告白过。但王望春很明确告诉她,他对待她不过是妹妹一般。 黄紫樱还伤心了一段时间,后来是刘炳坤的告白治愈了她,她才知道刘炳坤这么多年默默地喜欢她,很多她以为王望春做的事情,实际上都是刘炳坤做的,整颗心才慢慢转移到刘炳坤这里。但外人不知道,还以为是刘炳坤抢了王望春的黄紫樱。 刘炳坤和王望春也的确争吵过,是为了黄紫樱。他们之间把事情说开了之后,也就没有了芥蒂,依然像从前一样。黄紫樱一开始也别扭过一段时间,但王望春的性格很是豪爽,也完全没有把这件事情随便说,保全了黄紫樱的名声。 “今生不能做夫妻,但依然可以做兄妹,一直在一起的。”王望春这样对黄紫樱许诺。因此,这三个人就还是一起出行,玩耍,以至刘炳坤黄紫樱的婚礼,王望春也是前前后后的忙碌,很是积极。 因此,黄紫樱在知道王望春化作了一滩血水之后,很难接受这样的事实,哭得很是伤心。她在大牢里见过了刘炳坤,她也知道刘炳坤不可能杀人的,但到底发生了什么,刘炳坤也完全不知道。 她鼓起了勇气,找到了我,把他们三人的关系说清楚,也是为了让我节省时间来查他们三人的关系,用更多的时间去勘破到底王望春是怎么死的。 “我句句属实,日月可鉴!”黄紫樱跪了下来,“我也向大人许诺,我会待望春哥哥的父母如同自己的父母一般,侍奉他们,绝无怨言。” “哦。”我抿了抿嘴,虽然这些人都不过是认识几天而已,但真情实感应该也是骗不了人的。我现在能够做的只能是等,不能急。慢慢来,才能比较快。 果然,事情出现转机是在傍晚时分,仵作老陈匆匆赶了过来,找我和黄县丞说事情。他跑的有些急,气息都不平稳。他带来的消息也是意料之中——卢员外一家人是先被杀死之后,才放了一把大火烧毁尸体的,目的就是要毁尸灭迹。 “所有的尸体我都剖开看了,大致能够看得出男女。但具体是谁,还要仔细查一查。我是因为感觉到这事情特别不对了,才先过来报信的。”老陈调整了一下呼吸,慢慢说了起来,“小七大人之前问过我,被烧死的人多数是先被憋死的,然后被烧的时候不会感觉到疼痛了。那么,如果是被憋死的,自然是口中,心肺之中都会存有大量的黑烟和灰烬,应该是黑色的。可我把所有的尸身都打开看过了,他们只有口鼻是黑色的,其他的地方都是很干净的。这只能证明,这些人在大火燃烧之前就已经死了,不能够呼吸了。目前尸身上看到不到助燃的东西,但如果是已经死了,不会动了,燃烧的棉衣,衣服,被褥等等,都能够将尸身烧得相当彻底的。” 是凶案! 我看了一眼黄县丞,黄县丞自己都开始记录老陈的话了。事情变了性质,那么就要仔细查下去了。黄县丞带着人匆匆去了义庄,我坐在县衙里翻着之前的那堆文书,依然还在想着小顺子的话。 肖二十一陆续带着人回来,告诉我河曲县各处的议论之声,也特别说了这场大火的事情。“有人看到当晚还有人往出运箱子,就放到了隔壁的院落里。那个院落是刘炳坤家的,本来是想做成酒楼的,但因为忙着婚事就没有大兴土木,里面乱糟糟的,堆放了很多杂物。所以,大部分被抢救出来的东西堆在这里,大家也没有什么话说。据说,被拿走的东西也不算多,锅碗瓢盆之类的,算不上多值钱。这些参与救火的百姓多数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也有起哄之心。” “卢员外的名声的确不好,那些他雇佣的打手也很是凶恶,所以百姓们对于这件事情的看法多数是觉得烧得好。”侍卫们的总结,也是挺让人唏嘘的。 “这也是人命啊。”我又叹了口气,即便是人再坏,再不是东西,他依然是人,被杀就要找到凶手。“继续再去查查吧。” 肖二十一带着人陆续往外走的时候,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情,“让人去一趟河西县,问一下那边的秦师爷,有没有一个姓卢的人被判了刑,似乎是十年左右的,具体的我不记得了,我只是觉得我看到过这样一个事情,好像是通奸罪。” 卢员外的本名是卢展宏,河西县人。按照小顺子的说法,他离开河西县来到河曲县是十年前的事情,并且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依稀记得之前在看河西县各类卷宗的时候,看到过一个卢姓的案子,应该是叔嫂通奸的事情。 日子过得有些煎熬,我有点乱,只好蹲在院子里看蚂蚁搬家。大雨冲了蚂蚁的窝,它们趁雨停的间隙忙忙碌碌地搬家。 “要不再去喝花酒?”净敕和我蹲在一处,也看着蚂蚁排队。 “刘炳坤家还有侍卫们守着吧?”我问他。 “嗯,咱们的人也在。”净敕回答道。 “先撤了吧,派人在暗中盯着,特别是那个装杂物的院子,看看时不时有人过来。” “好。” “影子那边有消息么?”我忽然又想起他,莫檀林的事情也是诡异的,这么多日子了,居然还没有影子的消息,也是挺奇怪的。 “还没有。”净敕和肖二十一带着南厂的侍卫们跟着我,同时也通过南厂特别的沟通系统互通有无。他们没有消息,那就真的是没有消息。 “肖大人有什么东西给我么?”我可能是真的无聊了,都开始关心起肖不修是不是给我送来什么了。 “没有。”净敕也是耐心的。 “秦骁有回来么?”我只好再问问药铺的小哥哥,他这去山里找药引子,还没有回来,让我少了很多的乐趣。 “不曾听说。”净敕愣了一下,又想到之前我和秦骁逛街的事情,忽然表情别扭了起来。他一个知客僧出身,居然还不喜欢结识新人。 毕竟也是秋夜了,还是开始冷了。这日子其实过得也挺快的,应该吃些肉肉补养一下身心灵才好。 “那还是给我找几个话本子吧,我要躺着去了。”我站起了身,越发觉得这些事情停滞在这里很是郁结于心的感觉。 “小七,你怀疑什么?”净敕也跟着站了起来,很直接地问我。 “很明显的凶杀,找凶手而已。”我伸了懒腰,想了想,“刘炳坤和卢展宏是邻居,相继出了事情,难道不奇怪么?他们那块地会不会是凶宅?以后会不会贱卖?会不会有人趁机买下?这人是不是凶手?” “……有可能吧。”净敕被我这系列推论惊住了,半天才说了一句,“小七,你的确是想的太多了,所以才睡不着的。” 第六章 封城抓卢员外 第六章封城抓卢员外 黄县丞这一次变成了行动派,三日内就将那些参与卢员外家救火的人员名单整理好了,并且开始一个个排查收缴当时被拿走的财物,并且也登记在册。 我仔细看了看,其实也不过是一些桌椅板凳以及锅碗瓢盆,贵一些的是花瓶瓷器,但这些只有一两件。还有人从他家厨房抢出了一些吃食,当然,这个时候也都吃完了,主要是一些大块的猪肉牛肉之类的。据说有几只鸡几只鸭子,但后来在大火中也逃走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总之,值钱的东西几乎没有。 大家的口供说法类似,也都是去救火,趁乱拿了一些东西而已。 有胆小的,已经将东西送到了县衙,堆在了院子里。 不过,黄县丞已经将河曲县封城了,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必须拿到他的手令才可以行动自由。 肖二十一说隐约看到刘炳坤家的那个院落门口有人走动,不知道是不是来打探消息的。 很快,河西县的秦师爷亲自跑来了河曲县,拿着一份卷宗,给我讲了一段十年前的通奸案。 河西县有一个富庶的卢姓家族,但家里的孩子们不学好,吃喝嫖赌散尽了家财,等到了卢家双生子这一代,也没剩下什么东西了。等他们的父亲一死,这兄弟两更是肆无忌惮地赌博,欠了很多外债,家里也各种争吵,要变卖房产。 就在这个时候,哥哥卢展宏忽然跑到了县衙报案,说自己的亲弟弟和自己新婚妻子通奸,睡在了一个床上,被他逮了个正着。 通奸这种事情,特别是在兄弟之间的,最不能饶恕。更何况是属于捉奸在床,更是要抓。当时的莫县丞立刻带人去了卢家,看到弟弟卢展图光溜溜地躺在床上,已经被绑住了手脚。另一边是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嚎啕痛哭,也不知道具体在喊着什么。 看热闹的人也不少,这算是桃色新闻,又是这种场面,自然大家也是热爱八卦的,各种说起了嫂子和小叔子之间的故事,有鼻子有眼的,还有什么这两人才是一对,哥哥就是横刀夺爱。总之是说什么的都有,但对于大月国的法度来说,通奸罪需要重判,这是有悖人伦常理的。 既然属于人赃俱获,莫县丞直接判了弟弟卢展图十年监禁。哥哥卢展宏在这件事情之后,就将房产变卖,远走他乡,没有了音信。 半年前,弟弟卢展图已经出狱了,有人看到他在河西县也就待了七八天之后就不见了。秦师爷在河西县时间很久了,这件案子也是他经办的,因此印象很是深刻。我差人过去找这个卷宗的时候,他一想,还不如过来一趟与我仔细说一说才好。 之前在河西县,我就喜欢和他闲聊几句,这一次刚好,吃肉闲聊,总算也是有个乐趣了。我拉着他去喝花酒,又八卦了几句莫檀林的家眷们,以及他家在他死后,基本上就是树倒猢狲散,很多亲戚忽然一夜之间都不见了,估计也都是逃走了,生怕被连坐。 我嘿嘿笑了几声,如果真的有问题,必然是能够捉回来的。他们也太小看南厂的人了,怎么可能逃得掉呢。 我们包了一个雅间,随便吃着东西。净敕走进来低声说:“又有人去了刘炳坤家的那个院子,应该是在翻什么东西。后来又有人出现了,前面的人才走了。” “现在人呢?”我问道。 “去了隔壁的花家楼,包了一个雅间,陆续又来了几个人,应该也都是认识的。我已经去看过了,不太像是本地人。”净敕办事还是很稳妥的,说的很清楚。 “喝起来了?”我捏了捏自己的衣角,怕是好戏要开始了,心里还略略紧张了一下。 “对,已经上了一轮酒,闲聊的内容是最近河曲县的天气。”净敕看了一眼秦师爷,忽然问道:“秦师爷与小满药铺的秦骁秦家是什么关系?” 秦师爷愣了一下才说道:“我是秦骁的表叔,没出五服的亲戚家,偶尔也会走动的。” “这你都看出来了?”我笑了起来,“最近功夫见涨啊。” 净敕也笑了起来,“忽然发现秦师爷与秦骁有些像,都是长瘦脸型,所以才随便问了一句的。” “小七大人认识秦骁?”秦师爷问道,“这孩子痴迷于医术,很少有朋友,也不太和别人来往,小七大人居然认识?” “哦,认识呀。他可有趣了,特别爱讲故事,我学到了很多。”我想起了秦骁,居然还真的有点想他了。 “咦,他从小就是个木讷的孩子,怎么会有趣呢?”秦师爷有些怀疑,“真的是小满药铺的秦骁?” “当然是呀。”我也想了想才说道,“可能您是长辈,所以他才会收敛自己的本性,我是私访去的,他可能以为我不过是个路人甲乙丙丁,因此心态放松,就会有趣的。” “这也是有可能的。”秦师爷点了点头。 “人呢,都是有多面性的。就比如这个卢展宏,在您的口中,卷宗中,可能是个受害者。在河曲县,这人是个铁公鸡的吝啬鬼,在小顺子的眼中又是一个充满了故事的好人。那么,在他的孪生兄弟双生子的弟弟心中,他又是什么样呢?” 这话一问出来,秦师爷和净敕都看着我,若有所思。 “秦师爷,你来的也刚刚好,我们一起去看看隔壁那个雅间吧,说不准就能够见到什么人呢。”我让净敕在前面带路,陈一陈二紧紧跟着我,秦师爷也跟在身边,一行人快步且低调地进了花家楼。 包间里,酒过三巡,气氛正好。 有个黑脸的汉子正在说话:“黄县丞忽然封了城,应该是和他女婿的事情有关,未必是针对我们。我已经转了几日了,那些东西没有人动。等开了城门,我就套车把东西运出去好了。” “其实还是应该早些运走的,要不是这几日下雨,道路泥泞,早就完事了。”另外一个方脸的汉子说道。 “我听说有衙役在追问当日从火场拿走东西的人,并且要求他们把东西都退回去。咱们的动作,会不会有人看到了?” “那天那么乱,就算是看到了又如何?举报的时候,也都会找认识的人说。咱们这些脸生的面孔不会有人注意到的。” 这一桌子人有七八个,说起话来声量都不高。 主座上的一个男子听了这群人说话之后,只是笑了笑,才说道:“其实也无事,太过着急反而会惹人怀疑,我们再等等也是可以的。大家先喝酒吧,多喝一些,去去寒气也是好的。” 在座的人又都举起了酒杯喝了一轮,纷纷喊了“大哥真是好人啊!” 主座的大哥又是一副极为和蔼的模样,从桌子下方又拎出一坛酒,给他们斟满,说道:“大家也的确辛苦了,我卢某再敬大家一杯,今生有缘今生醉。” 这个时候,净敕已经低声对我说“酒里有毒”,我本着仁义之心,也是不忍心看到一下子死这么多人,才说道:“进去吧。” 净敕和武僧四兄弟的反应极快,立刻就踹开雅间的门,走了进去,并且也用极快地速度,将这些人的酒杯打翻在地。刚有人想喊一嗓子,就看到酒杯碎裂在地上的时候,升起了一股奇怪的烟雾,看起了极为诡异。 “酒里有毒,你们也敢喝,也真是一群亡命之徒。”我揣着手走了进去,感觉自己还是挺潇傻的。本来还想摸摸自己的发梢,后来忽然想起来,今天戴了个帽子,也摸不到自己的头发。 肖二十一带着人也已经动手,将这些人都按在了地上,特别是那个主座上的男人,已经双手背剪到后面,肖二十一还不放心,直接掐住了他后脖颈的要害部位。 这男人慌张起来,急吼道:“你们是什么人?” “哦,南厂办案。”我还是挺客气的,“你要听话哦,要不然再关你十年好不好呀?” 他的神情略微愣了一下,死死地看着我,问道:“你是谁?” 我心里略略动了一下,喊肖二十一:“你把他的手掌翻过来给我看看。” 肖二十一和肖二十二迅速将这人掀翻在地,把他的手掌举给我,那姿势也是挺难为他的,疼得他嗷嗷嗷地叫了起来。我忍着这个噪音,仔细看了看他的手掌,也是心下一沉,这人也真的是太狠了,伤天害理都不足以形容他了。 “哎,先揍一顿吧。”我很是嫌弃地往后挪了挪,让侍卫们先动手把这些不老实的,还想挣扎的人都揍了一顿,他们都安静下来,我才说道:“这卢员外都要害死你们了,你们居然还要听命于他,是许诺给你们什么好处了么?” “什么?他不是卢员外啊!卢员外不是都烧死了么?”有人喊了起来,声音还挺大,看来还是揍得不狠。肖二十一看我皱了眉头,又过去补了一脚。 “这分明就是卢员外,你们以为死的那个是他的弟弟卢展图。这人真是狠心,那你当初还不如直接杀了你弟弟,何必呢?”我也好想揍他一顿的。 我前脚带着人冲了过来,黄县丞也得到了消息,后脚就跟了过来,看到地上已经被揍得鼻青脸肿的人愣住了,不禁说道:“卢员外还活着?” “嗯,活着呢。”我替这人回答起来,“杀了他自己的弟弟,假装自己死了,这种奇葩的事情他居然能够干得出来,也真是让人无法理解。所以,你要不然说一说,让我们也开开眼。” 大家都看着这卢员外,卢员外看着我,也是在脑袋里天人交合琢磨了半天才问了一句:“你怎么知道是我?” “哎,我能掐会算,仙女下凡。”我找了个凳子做了下来,不能踩到地上的酒,那都是有毒的,现在烟气散掉了,但依然有不好的味道。净敕已经让人很快地把窗户都打开了,外面秋雨的味道才流动了进来。 “你知道什么?”他居然还在问我,“你一个黄毛小丫头,坏我好事!” “大胆!”黄县丞已经爆喝了起来,“这是南厂肖小七大人,岂容你瞎说八道。” 卢展宏卢员外看了看我,表情有了那么一点点诡异的笑容。“原来是你,那还真是久仰大名了。” “不敢不敢,可别久仰我。”我也不想和他废话了,“你赶紧说说吧,为什么杀了你弟弟?情杀?真是的通奸?或者是你抢了你弟弟的女人?” “抢女人算什么?当年他差点抢了我的命,现在只是来还给我而已。”卢展宏还挺冷静的,“我们是双生子,没人能够看出破绽的。我就问一句,你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 “双生子,长得一样。但卢展图是从大狱里刚刚出来,做了苦力十年,手掌上自然是布满了老茧。本来,我也以为坐在这里的是你弟弟卢展图,但后来我看你挥动的手掌有茧子,所以才临时想到你很可能是杀了你弟弟的。” 在我的思路之中,其实也并不复杂。 哥哥卢展宏来自河西县,十年前因为弟弟通奸自己的老婆,一气之下告到了官府。当时判了弟弟卢展图十年监牢,他则表示心灰意冷离开了河西县,到了不远的河曲县。 在卢展宏妻子只有名字和籍贯的记录中,写着刘氏,河曲县人。这分明是说,卢展宏在妻子通奸之后的远走他乡,依然是来到了妻子的家乡,这难道不奇怪么? 而弟弟卢展图在十年监牢,刑满释放之后,仅仅在河西县待了半月就不见了。他去做什么?难道不是报仇? 有了这个想法,我就需要更多的资料信息。因此,就让侍卫们去找了秦师爷过来讲故事喝花酒。把所有的线索串在一起,在抓人的这一瞬间,我的确也犹豫了一下。但是,这兄弟两必然也都不是好人。 第七章 有些人真的不是人 第七章有些人真的不是人 二十五年前,河西县卢家的双生子刚刚十八岁,跑去赌场打算豪赌一场,这样就能够在他们的父亲面前显摆自己也并非是不学无术,不需要做工读书写字,也一样能够挣到钱。 只可惜,这两人想利用双生子身份出老千,骗人的伎俩被赌场的人一下子就识破了。弟弟卢展图心慌,立刻就抛下了哥哥飞也似的逃走了。 哥哥卢展宏挨了一顿毒打,腿都断了,在床上躺了大半年之久。他心里恨死了这个不仗义的弟弟,也想着到底如何才能挣到大钱,做到父亲说的光复祖业,不是败家子。 一开始,他也只觉得父亲已经落败了,没有钱了。可那日他因腿上昏迷之时,听到母亲和父亲商量,让他把压箱子的一百个小金元宝拿出来给孩子治疗腿伤。但他父亲没同意,说这钱要留到他百年后再均分给两个双生子,现在不能花。 他母亲大哭起来,说大儿子的腿若真是废掉了,这辈子都完了。一百个小金元宝算什么?凭什么舍不得? 后来,父亲拿出了一个小金元宝给卢展图治疗腿伤。不过,始终也是落下了阴天下雨就疼痛的毛病。但卢展宏也觉得这样挺好,至少能够时不时地提醒自己,父亲对自己的残忍,弟弟对自己的无情。 又过了几年,卢展宏表面上依然还与弟弟关系相当好,衣服都可以互相换着穿。但他悄悄找到了赌场的一个管事,说什么也和他学放高利贷的生意,并且他知道自己会有本金的。 母亲帮他偷了十个小金元宝,他用十个变成了二十个,三十个,四十个。但这个事情他也没有说出来,依旧表面上无所事事的到处乱晃。不过,他却是与赌场管事的女儿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他父亲不同意,认为这样的女子不能进家门。卢展宏不在乎,他觉得这女人懂他,也了解这么多的放高利贷的事情,比那些所谓的大家闺秀或者小家碧玉好太多了。所以,他执意要娶这个女人。 卢展图也认识这女人,喜欢她的样貌,常常与她说话,一点都不避叔嫂之嫌。 这一切卢展宏都看在眼里,他也不说什么。不久之后,他就将这女子娶进了门,做了自己的妻子,也给了正房正妻的待遇。这女子十分满意,也全心全意地对卢展宏很好。不过,卢展宏却有一个滔天的大计划要实施了。 婚后一个月,他让妻子找小叔子卢展图过来吃完饭,顺便还喝些小酒。等到卢展图喝醉不省人事之后,又扒光了他的衣服丢在自己的床上……之后他就去官府报案,说小叔子欺辱了嫂嫂,要县丞抓卢展图! 这事情闹得很大,卢展图光溜溜地醒过来的时候,的确也是有口难辩。更何况,早已经串供好的嫂子正吧嗒吧嗒地掉眼泪,说是小叔子轻薄了自己,自己也活不成了…… 这种事情,如果女人一口咬定,只能是抓人了。县丞抓了卢展图,在各样“罪证”的指证下,判了卢展图十年劳役之刑。他两父母知道这个结果,气得双双病倒,不久之后就撒手人寰。 卢展宏拿了父亲的一百个小金元宝,带着妻子离开了河西县,到河曲县重新开始。放放高利贷,做个小买卖之类的,日子过得也是挺滋润的。他很是谨慎,手也很紧,也不相信任何人。日子过得也快,转眼十年过去了,算算日子,他弟弟也应该放出来了。 双生子的奇妙之处在于,这兄弟两人还是有心意相通的地方。弟弟卢展图进了大牢之后就明白过来,他哥哥在报仇。因此他也知道自己肯定是要坐满十年才能够出来的。但出来之后要做什么?自然是报仇。 十年后出狱,在河西县打听了一圈,知道哥哥已经在河曲县生活。他二话没说,直接就到了河曲县,找到了哥哥质问他。 卢展图也的确是有准备的,一边安抚自己的弟弟,一边开始了新的计划。 他知道这一次应该不太容易脱身,但弟弟已经筹划了十年报仇之事,他也不得不有所防备。或者,因为他两长得极为相似的样子,再出一次老千? 他能够想到这个主意,他弟弟也一定是想到了。这么多年,不可能咽下这口气。特别是看到哥哥和嫂子依然在一起生活,还有了一双儿女,这本应是有他的幸福在其中的,而哥哥毁了自己一辈子。 全都是恨! 哪里还有什么亲情。 兄弟两人的相互试探和博弈开始了,在短短的七日之内,已经从和谈到肉搏经历了几轮。卢家上上下下已经知道了这两人之间的事情,也开始议论纷纷。 卢展宏毕竟在社会上磨练了十几年,总比他弟弟只是吃牢饭的经验要强很多。几次摸底之后隐约知道卢展图是想放火烧死他,烧了这座宅子,拿着钱跑了。并且,他已经找了不少当年大狱里的帮手,准备开始行动了。 怎么可能让他得逞呢? 他与弟弟有同一张脸啊! 他先是默不作声,依然与弟弟交谈,表现出了哥哥的架势。但也已经严禁家里人和手下将自己双生弟弟来的事情说出去。之后,他自己去找黄县丞,表达了要捐钱捐粮的意愿,让黄县丞帮忙准备一下库房。 而实际上,他借机运进来一大堆破旧棉衣堆在院子里。准备妥当之后,他还信誓旦旦地对弟弟说:“这么多年放高利贷,也是要做一些积功德的事情才好。” 他弟弟自然是不乐意,又与他吵了起来。卢展宏就安排了一桌好酒好菜,招呼他弟弟来吃。席间又装作不胜酒力,昏了过去。 局中局,计中计,就这样拉开了大幕。 弟弟卢展图以为时机到了,就直接将已经昏死过去的哥哥卢展宏拖到房间里,也将早已经下了迷药弄晕过去的嫂嫂以及两个孩子搬了进来。当然,那些哥哥的打手们也早早用迷药迷晕过去了。 他将棉衣点燃,又泼上了灯油,让大火迅速燃烧起来。然后,外面又接应的自己的狱友开始装作救火的样子,第一拨冲进来搬一些值钱的东西。 卢展宏早有准备,在大火燃烧起来的时候,就已经躲在了角落里看着弟弟的行径。他深深知道,这就是你死我活的博弈,他们两人之中只有死一个,才能够结束这一切。这些年的生活,他其实也厌倦了自己的妻子,以及现在放高利贷的生活。毕竟,总是在纷争中讨生活,实在是太累了。 等到他弟弟在大火之中看着狱友们匆匆搬运箱子的时候,他知道机会来了。一点都没有怜惜和亲情,直接一棍子打碎了弟弟的脑袋,将他拖进了屋里,并且盖上了厚厚的棉衣…… 大火在燃烧着,他已经变身成为了卢展图走了出来,并且隐藏在救火的人之中,看着那些大小箱子都搬进了隔壁的荒废的院落之中。想着不久之后,就能够开始新的生活了,想想还有点小兴奋。 但人算不如天算,连着下了几天的大雨,道路很是泥泞。很多车夫都不愿意在下雨天搬东西,他想着烧死了这么多人,也可以先暂时等一等,看看情况再说。毕竟这也是“自己”一家人全都死了,他也是好奇的。 有些人,真的就已经不是人了。 卢展宏居然还去了义庄看那些焦黑的尸体,又在自己已经烧烂的院子里转了转,心里居然还很是庆幸。之后,那些狱友把他认作了卢展图,纷纷问道后面要如何做?之前许诺的要平分这些金银珠宝的事情,何时才能够兑现? 这些是他半辈子的心血,怎么可能让这群人分走? 杀一个也是杀,杀两个也是杀。既然现在是以卢展图的面目活下去,他就搞到了毒药,打算先把这些狱友都毒杀了再说。 人已经疯魔,再也不是人了。 我只是猜到作案的可能是卢展图,却没想到最狠毒的还是这个哥哥卢展宏。幸好是在翻看手掌时发现没有了茧子,才忽然反应过来这是卢展宏,那个被大家认为已经死了的卢员外。 事情搞清楚了,那些狱友又嗷嗷嗷地叫了起来。被骗,差点被害死,自然是又气又怕。不过,他们参与了这件事情,还是要受到责罚的。 黄县丞一脸的愤怒,这卢展宏骗了他,把他当做猴耍,也真是气死了。他直接冲了过去,踹了卢展宏两脚,骂骂咧咧的,一点官员的样子都没有了。 我又往后退了退,才轻咳了几声说道:“黄县丞,你可是大月国的官员,注意一下形象。” “是是是。”反正黄县丞也踹完了,算是心情舒坦了一些,又退回到我的身边,恭恭敬敬地问道:“小七大人,下一步咱们做什么?” “当然是去查查那堆金银珠宝,看看有多少,清点一下。”我也是觉得黄县丞可能是被自家女婿的事情搞得脑子不清楚了,现在都没有什么判断力了。“黄县丞,你可是要多多注意,若事事都要我提点,你觉得就算是皇上不说,肖大人能够饶过你么?” 这话说的有点狠了,黄县丞立刻就跪了下来,各种认错,把卢展宏看的目瞪口呆,问了一句:“你是南厂肖小七?” “哎,都这么半天了,你居然才想起我来,看来我还是名气不够大呀。”我嘿嘿笑着,也没有再搭理他。事情都已经勘破了,还有什么呢?那些亲情,伦理都在金钱面前比粪土都不如,卢展宏在打向自己弟弟那一闷棍的时候,卢展图再点燃哥哥卢展宏的宅子的时候,心里可曾想过他们本是同根生的亲兄弟呢? 这世间,有人,真的不是人。 佛说:五毒,贪嗔痴慢疑。这兄弟两人全都占了,下地狱是一定的了。 ————————————不定时小剧场————————————————————— 肖不修最近得到了线报,说是肖小七在河曲县与一药铺的男子走得很近,还一起把河曲县的很多地方走了一遍,一起吃了很多东西。 他听到汇报的时候,一脸的淡然,甚至表现出了厌烦知道肖小七的消息。但等到他自己回到屋里的时候,气得写了好几遍肖小七的名字,最后挑了一张运笔最为用力的一张让人给肖小七传了过去。 他这几日很忙,忙着跟皇上讲述莫檀林的事情,也在安排莫檀林的家眷如何处置。最重要的是,他还在收拾屋子,因为肖小七说要把冷宫再改造一下,把她住的那一间扩大一些,并且要做出一个能够晒太阳的大院子,闲来无事可以坐在这里喝茶。 肖不修忽然觉得南厂的事情其实也挺好处理的,但肖小七的那些需求怎么变得那么复杂呢?对了,即将进入冬季,是不是还要给她做几件新棉袄?她最近有慢慢在长胖一些,衣服要做的宽大一点。当然,一定不能说肖小七胖!这是南厂的禁忌,条例,规矩! 哦,那个小满药铺的秦骁,有的是机会搞一搞他的。 肖不修心里嘿嘿嘿了起来,嘴角有一丝冷笑,把刚好路过的肖小五吓了一跳,心想着这肖大人怕是又要算计谁,谁又要不得好死了吧。 第八章 向秦骁小哥哥表白 第八章向秦骁小哥哥表白 肖二十一带着一部分南厂侍卫跟着黄县丞他们去了刘炳坤的荒宅,他说那里的确大大小小有不少箱子,乍一看以为就是破烂需要扔掉的废品,但仔细翻看,里面全都是值钱的东西。如果要转移走这些财物,的确需要人力物力,不是一时半会能够运走的。 也幸好是这几日秋雨连绵,道路泥泞,让卢展宏没有准备好,也给了我一个时间差。 我约了老陈又去喝花酒,还特别叫了小顺子过来,也请他坐下来喝一杯,吃点东西,小顺子感动得一直在哭。“大人,我不知道怎么会是这样的?” 我笑了起来,“人是有多面性的,你看到的不过是卢展宏的一面而已。不过,也是这一面让我产生的怀疑。所以,我也不知道这是他的幸,还是不幸呢?” 当初,小顺子信誓旦旦说卢员外是个好人,只是为了躲避什么人而已。我才会想起当时看的河西县的那堆卷宗中一个卢姓的故事。当然,也是因为叔嫂通奸,太过于刺激。秦师爷也是挺八卦的,把现场的那段描述得极为绘声绘色,就连当时叔嫂穿的衣服,以及当时的表现都描写出来了。 我看到这段的时候,完全是当做话本子看的。并且,嫂子的表现有点令人意外。她不哭不闹,只是披着丈夫卢展宏的外衣坐在床上,而小叔子光着身子被按压在地上。后来,卢展宏抱起了自己的妻子走了。 任谁看到这段,都会说卢展宏真是个爷们儿,对自己的妻子这么好。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懂的第一个照顾的是自己的妻子,也是真爱了。 但若是再仔细想想,这并非是一个女人的正常反应,就算是她出身低微,遇到了这样的事情,也应该是哭泣,嚎叫,或者是冲上去挠人……性格烈一点的,应该是砸东西,之类的。反正话本子都是这样写的,而这女人只是坐在一旁,脚下还有一些凌乱的衣服以及吃剩下的瓜子皮。 我还真的反复把这一段看了看,心里想着河西县的瓜子炒货很是一般,这人居然还吃瓜子。 现在想起来,这还真是被算计了。哥哥嫂子共同设局,搞了他的双生子弟弟。哪里有什么通奸,捉奸在床?完全就是构陷他弟弟一个人。 他也知道,十年后弟弟出狱必然来报仇。所以,也未必是弟弟要害哥哥做局,而是他也早就想好了如何做出一个局中局,并且除掉自己讨厌的人,远走高飞。 其实,就算是杀了弟弟,也杀了十年的发妻。可那一双儿女是无辜的,何必呢? 人真是复杂。 我再次叹息了一声,饭还是要吃的,闲话也是可以再多说几句的。秦师爷和黄县丞交接完各样文书之后,也来和我们喝花酒。他与老陈也认识,所以就又闲聊起来。我们说起了这个隔壁邻居王望春化作了一滩血水,秦师爷也是一脸懵,说自己这么多年听都没听过这样的事情。 一时间,大家也没什么可说的。雅间外面的大堂有人开始了弹唱表演,这与以往不同的是个男声伶人。我支棱起耳朵听了听,这场词都不太一般。 “山河非山河,飘过云是我。山河本山河,踏过泥是我。在天光,在黯然,匆匆只是路过。碰到佛,碰到魔,碰到我……” 在这样的夜晚,忽然听到如此释然又决然的歌声,伶人的声线低沉而粗狂,令人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觉。我站起身,推门往外看,这伶人居然是秦骁。 他一身灰白的长衫,就坐在那里弹着琵琶,叮叮咚咚的。小顺子低声介绍道:“这是小满药铺的少东家,平日里喜欢唱唱歌,就经常是晚上来我们这里。我们老板与他是发小,也就由着他的性子,来就来,走就走,打赏的银子就当做是酒钱。” 秦骁居然还有这样的一面?我也有点惊讶。 我安安静静地听他唱完了一曲,在热闹的酒肆之中,他很是耀眼,没有注意到我这里。已经有热情的男男女女邀请他去喝一杯,还有直接给了打赏。酒肆的老板也是个年轻人,笑着拉他去喝酒。 我忽然发现,我真的认识秦骁么? 一时间,我想走过去,又不敢走过去。 又换了另外的伶人上来唱曲,我转身回了雅间。随便喝了一口热水,就继续和秦师爷已经老陈闲聊起天气和河曲县的地形地貌,也是有趣的。 过了两日,黄紫樱又来找我。她已经不哭了,并且去了刘炳坤的荒宅清理了一下那边的东西,都是破烂的废料,本应该早早运走的,但想着不如婚后再弄。现在刘炳坤在大牢里关押着,她说她相信刘炳坤,也更愿意以刘炳坤妻子的身份为他做事情,已经寻找他没有杀人的证据。 她这次来,也是想和我说说她的状况,以及因为破了卢员外的火烧案,她父亲很是忙碌,她也想为他分忧之类的。 我点了点头,“紫樱妹妹长大了。就像我师父说过的,长大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在你毫无准备的情况,你却发现整个世间都已经变了模样。” “我相信刘炳坤。”黄紫樱说道。 “行吧,知道了。”我也是让南厂的人做过调查的,对刘炳坤的人品还是很确信的。但现在是,王望春就这么没了,实在是太过诡异了。我甚至让秦师爷回去再翻翻古早的卷宗,看看是否有什么发现。 “小七大人有任何要求,都可以找我,我什么都可以的。”黄紫樱还真是挺执着的,“我也可以伺候小七大人,斟茶倒水……” “哦,这个就不要了。”我咧了咧嘴,“其实吧,你也可以再想想那几日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我记得你说过,你还在事发前去过他家,当时有没有什么异样呢?” “挺正常的,和平时没什么区别。”黄紫樱特别快地回答。 我只好又启发她,“要不,你就给我讲讲那次去,你都做了什么,见了什么。或者吃喝了什么之类的,刘炳坤和他的家人伙计有什么与平时不一样的?” 真是操碎了心的我。 这时净敕进来说老陈来找我去喝酒,我点点头。“让他再等会,这还没到晚饭呢,着啥急。”老陈可能也是没朋友,或者说也没人敢和仵作当朋友。只有我特别喜欢听他说的那些故事,绘声绘色。有时我还会特别追问细节,比如死者的尸瘢颜色,钝器伤人后的伤口是什么样子。老陈觉得找到了知己,每天都想来找我说话。 据说他和宫里的白御医也是好朋友,常常一起喝酒。 所以我就说,人以类聚。我们这种人,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凑在一起的。 “我记得刘炳坤家因为那个荒宅没什么人打理,这个夏天蚊虫特别多。事发的那一日,我是穿了长衣长衫,还戴了帽子去的。但是现在细细想起来,那一日不知道是不是防范措施做得好,完全没有被叮咬。”黄紫樱已经开始抠细节了。 “嗯嗯,就是这种。还有呢?比如说,本来是餐馆的伙计,有没有忽然来了后院?” “这倒没有。那天只有我们两个人……”黄紫樱忽然犹豫了,脸色发红。看来这对小夫妻必然也是有了不可描述的情节,这个我就不问了。 “那你再想想,想到什么就来告诉我。”我摆了摆手,让净敕把她送出去了。我特别想平躺一会儿,很累的。特别是一想到一会还要和老陈去喝酒吃饭,又会是一晚上熬夜,那可真是累死了。 刚刚躺直,陈一就进来说:“老陈说今晚还是秦骁唱曲儿,要早点去占个地方才好。” 我一脸的黑坐了起来,自从知道秦骁回来了,我本来还想去找他的。但是不知道怎么自己就先怯了,是担心他知道了我的身份,还是因为那一日他唱曲的样子太过好看了?我自己都说不清楚。 可是,现在想想,我为什么要不好意思?我这么光明正大的人,我应该大大方方才对呀。除非,我对他有了不可描述的心思?也不能吧? “走走走,今晚吃烤肉!”我还是换了个女装,带着他们几个去吃饭了。老陈自然又是讲起了故事,我仔细听着的同时,发现秦骁又唱的是之前那个歌。 “山河非山河,飘过云是我。山河本山河,踏过泥是我。在天光,在黯然,匆匆只是路过。碰到佛,碰到魔,碰到我。” 可是,这首曲难道是没唱完么?碰到我之后呢? 我瞅着秦骁在小舞台上自顾自地唱着,实在是忍不住,找了小顺子要了纸笔,在这句词的后面填了一句“碰到佛,碰到魔,碰到我,苦即是甜。”让他交给了秦骁,至少这句词要有个完整的结尾才好吧。 小顺子趁秦骁调试琴弦的时候过去交给了他,秦骁看了一眼之后,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揪着小顺子的衣袖问道:“谁写的?” “南厂的小七大人,在那边坐着呢。”小顺子一点都没隐瞒,直接说了我的身份。秦骁看向了我这边,看到了我。此刻的我,正在仔细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很是认真。这人长得好看,不是儒雅型,却有种令人舒服的感觉。 “小满?”他大步向我走了过来,眼里有光。 “哦,我也是肖小七。”我很是懒散地坐在那里没有动地方,抬着头看他,露出了一个特别甜美的笑容才说道:“小哥哥呀,我发现我特别喜欢你,可咋办呀?” “真的?”秦骁的笑容也逐渐扩大化了。 “当然是真的!我觉得我都被你迷住了。”我最近怎么这么不要脸,真是什么都敢说了。 “嗯,我也被你迷住了。你到底是谁?”秦骁继续问道。 “我就是我。”打禅机,我也会的。 “小满,小七,我都喜欢。”秦骁那表情,也真是令人欢喜。 “嗯,我在想,要不要带回家去藏起来……”我想伸手摸摸他的脸。 “肖小七,你若是带他回去,我就杀了他。”我就知道,关键时刻肖不修必然会出现的,一点都不令我意外了。肖不修那气场,花酒一条街都安静了下来,很多人都跪在了地上,一句话都不敢说。南厂特有的肃杀之气,以及无处不在的黑衣侍卫们都出现了,看着也是吓人。 “肖大人呀!”我直接把手转了个方向,拉住了肖不修的手,笑嘻嘻地说道:“我也只是想想而已,咱们家有您就够了。” 肖不修哼了一声,已经自顾自地坐了下来。老陈早就跪在一边,净敕他们也都靠后站着。只有秦骁还是胆子挺肥的,站在我的身边,依然问道:“小满,我跟你走。” “好呀好呀!”我又是兴高采烈地打算去拉秦骁的手,肖不修直接抓住了我的两只手低喝道:“肖小七,注意你的身份!” “哎,肖大人呀,别这样。我们一起吃肉肉呀。”想要炸出肖不修,用这个招数最管用。他之前用亲近我的方式炸出了曹显和静心师父,那我同样可以用这个方法把他炸出来。我感觉他是在黄紫樱找我的时候,就已经到了河曲县,但没有立刻现身。我才他是得到了线报,知道卢展宏的事情后,先去县衙看了那堆金银珠宝。 净敕他们肯定是知道肖不修来了,只是没有告诉我而已。 但是,我很是仔细的。因为我发现肖二十一在我们离开官驿喝花酒的时候,他多看了一眼县衙的大门,这说明县衙里有人,是他在意的人。 这观察力,也是没谁了。 好了,炸出了肖不修,秦骁就可以先放在一边。“来清点卢展宏的财物?”我问道。 “对。”肖不修回答,眉头一点没有舒展开,“怎么你到的地方这么多的事情?以后你就在南厂待着,不要出门了。” “我也是想的,每天就在南厂吃吃喝喝多好呀!”我现在发现,我的眼睛里都是肖不修,肖不修的眼睛里也有了我。 第九章 双向表白才是最好的 第九章双向表白才是最好的 肖不修很嫌弃我们的饭菜,说这种油腻腻的东西不可以吃。然后,他特别一脸傲娇地扯着我回了官驿,害得我都没来及和秦骁以及老陈说一声,只好大声喊着他们两个:“明天找你们玩哈,今晚肖大人找我谈公事哈!” 我已经听不到这两人会怎么回答我了,因为肖不修已经把我塞进了马车,并且拉上了帘子。我也没来得及坐稳,肖不修就直接问我:“秦骁是什么人?” 我只好跪坐在马车里,说道:“就是逛街的时候遇到的,人家免费送秋梨膏水,我就去蹭着喝了几碗。对了,山楂糕好吃么?他家自己做的,我可喜欢了。” “不好吃!”肖不修恶声恶气地说道。 “大人啊,别这样。”我一脸的黑线,“真的挺好吃的。” “这几日,你身边可有奇怪的人?”肖不修忽然靠近我,小声的问道。 “啥?没有吧。”我想了想,“这个真的没有。出事了?” “影子回来了,说是什么都没有找到,这一点是最奇怪的。我担心这此刻或许还来找你,所以先过来看看。这种人能够杀得了莫檀林,你必须防范。”肖不修快速地说着。 “他杀我做什么?”我好奇地问。 “那莫檀林只是贪了百万银两,为什么会被杀?”肖不修反问我。 “这倒也是。”我想了想也对。 “尽快把这里的事情结案,跟我回京城去。莫檀林的家眷正在逐一审问,现在还没有什么结果。” “好吧。”我本来打算换个姿势的,但已经到了官驿,可以直接下马车了。 肖不修去了天字号第二间,因为第一间被我占了。官驿热闹了一阵子,肖小三和肖小五都跟了过来,快速地去准备了热水和一些吃食端了进来。我站在门口瞅着他,才后知后觉地问道:“大人,您这是直接跑来了?啥都没吃呀?” “哼。”肖不修很是不满意我的反应,洗了脸和手之后坐了下来,慢慢喝着他的青菜粥,瞅着也挺寒酸的。一个大月国的南厂都督,居然在后半夜喝粥,连个咸菜都没有。我转头看了一眼肖小五,他低声说道:“官驿里就剩下这个了。厨子说这几日本来买了一些鸡鸭和猪肉,可常常丢。所以他就想着这几日先不买,反正你也不在这里吃东西。没想到我们过来了,所以现在就剩下一些青菜和大米了。” “咦,没听说河曲县还有人偷这个。”我看了看门口的官驿驿长,他一脸惶恐地守在门边,就转头低声问他:“什么时候发现丢东西的?” “小半个月了吧,官驿这边最近也没有住人,所以我们也不太开火做饭,就不买什么材料了。您这来了小十天,我就让人买了一些东西备着。之前丢过零散的鸡鸭,但不像这一次,放在后院了,可转眼就没有了。问过了,也没有见到什么人过来,也没听到什么动静。就很是离谱的事情。”驿长已经算是熟络的人,看到我在问话,心里稍稍安稳一点,说得也利落了一些。 “要不咱们买头猪试试,看看还丢不丢?”我笑着瞎出主意,“没事啦,明早准备油条小馄饨就好了。对了,长街那边有个如意坊的豆腐脑很好吃,买十碗回来,我让肖大人他们都尝尝。”一边说着,一边掏了一张银票给他。我就是这一点好,特别大方。反正花的都是肖不修的钱,我一点都不心疼。 “肖小七!”我还没听到驿长的回答,就听到肖不修喊我。只好忙不迭地小跑了过去,问道:“您要点啥?” 肖不修推过来半碗粥给我,很是平静地说道:“喝掉。” “啊?不好吧。我怎么能和您用一个碗呢?不合适不合适。再说了,您才喝了半碗,一定不饱的,要不我给您留着,回头饿了,咱们再热热……”我立刻推辞。 “聒噪!”肖不修居然特别冷冰冰地给了我这么两个字,我直接就闭了嘴,直接把半碗粥倒进了嘴里,一点都没剩。其实,我是饿了的。刚才说是去吃饭,但还没来得及动筷子,就被肖不修揪回来了。 收拾好了案几,肖不修让我把卢展宏兄弟二人的事情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黄县丞抱着一堆文书卷宗也走了进来,我们就一样样说了起来。肖不修后来忽然问我:“你就不担心卢展宏自杀么?” “为什么自杀?”我有点愣神。 “破了他的局中局,他已经没有再活下去的意义。终究就是一死,自己了断,总比砍头凌迟要好。” “他这么自私的人,怎么可能自杀呢?”我不太明白。 “越是自私的人,更是在乎自己的性命。若是凌迟砍头,他是害怕的。”肖不修看着我,盈盈烛火闪烁中,我看到他眼中的寒光。 与此同时,已经有衙役急匆匆地跑了过来,带来的消息果然是卢展宏自杀未遂,他们给救了下来。“用裤带自杀,没死。” 我打了个寒战,外面秋雨带来的寒意让我哆嗦了一下。肖不修是魔,这种事情都提前预测到了。黄县丞直接跪了下来,低头认错。 “不是你的错,他要死,你也拦不住。”肖不修的声音越发冷,“这种人死不足惜,但作恶太多太恶劣,必须判以极刑,以儆效尤。” “是是是。”黄县丞哪里还敢多说话,就是肖不修说什么,他立刻答应。 “你让人严密监控他的一举一动,不能让他在行刑之前死了。这事情,皇上会亲自过问的,稍后也会有圣旨到。对于他的行刑,要做的大一些,让河西县以及河曲县的百姓都看到。枉顾王法,不顾兄弟手足之情的人,我大月国是坚决不容的!” “是是是。”黄县丞点头如捣蒜,看着都觉得可怜了那么一点点。 我也低眉顺目地站在一边,想着这事情我的确也是疏漏了卢展宏是怎么想的。每一刻的变化,都会让人产生不同的想法。 “大人真的是很对的,我受教了。”我特别诚恳地向肖不修承认错误,“我差点就让嫌犯在判决之前死掉,是我错了。” 黄县丞听我这么说,立刻抢着承认错误,“不不不,和小七大人无关,是下官的疏忽。小七大人帮下官破了此案,应该是大功一件的……” “行了,肖小七功过相抵,不会打军棍的。黄县丞,你去处理卢展宏的事情吧。明日将文书卷宗都准备好,我带给皇上去。”肖不修揉了揉眉心,让黄县丞走了。 不过,在开门的时候,我看到黄紫樱举着伞站在秋雨的黑暗之中,也是极为可怜。 肖不修看了一眼,问道:“黄紫樱?都这么大了?” 黄县丞立刻又滚着回来,连声说道:“是是是,小女为她的准夫婿一事,心焦至极。这几日一直在找小七大人回忆细节,可能现在又想起什么了……” “有事明日再说,我找肖小七还有事情。”肖不修挑了眉。 “是是是。”黄县丞又赶紧三连答应,退了出去。我的速度还是快了那么一点点,连声说道:“我就听一句,很快回来。” “肖小七!”肖不修那魔音也真是挺尖利的。 但我人都已经出来了,淋着雨跑到了黄紫樱身边,急急地问道:“想起什么来了?” 黄紫樱自然知道现在的局面,立刻拉我进了她的雨伞之中,顺手摸了摸我的头发上的雨滴,“我就想起来,炳坤之前说为了婚礼买了几头猪,说是要杀猪做菜的。但后来衙役们去炳坤家取证勘察,再没有人替这几头猪的事情。我和母亲刚刚去了一趟炳坤家,以及小餐馆,都没有发现猪的踪迹。按道理说,这几头猪很是肥硕,若是有人偷走,是会有声响和动静的。但是,我们问了附近的人,以及看守的侍卫,都说根本就没有看见过。那么,出事的那一日,我还见过这几头猪,可是出事之后,猪不见了?难道是有人偷了猪,然后杀了望春?用的什么方法?……” 黄紫樱说的很着急,也很快。我能够获取的要点就是猪不见了,连毛都没有了。 “紫樱,先回去吧。”黄县丞站在雨里,已经湿了衣衫和头发。 “小七大人,这算不算是线索?”黄紫樱急急地问道。 “大约是吧?”我也不是能肯定。 “肖小七!进来!”肖不修的魔音又在响。 我摸了摸脸,“这事我知道了,你再想想其他的。咱们明天说哈。”秋雨居然越下越大,我立刻捂住脑袋又跑回了屋,肖小三关上了门,肖小五丢给我一个大帕子,让我自己擦擦脸和头发。 “大人,黄紫樱准夫婿这个事情更是蹊跷,是我让她想起什么,都赶紧和我说的。”我扯出一个谄媚的笑容,肖不修就是看着我,也不说话。这人吧,就是这一点不好,到底有什么就直接说嘛,老是这么直勾勾地看着,还是这样妖孽的脸,真是受不了。 他又看了看我,才说道:“回去睡吧,把门窗关好,莫要受凉。” “哦哦哦。”我居然还有了那么一点点失落,“大人,您要不要暖个被窝?我可以的。” “肖小七!”肖不修做出了一个头疼的样子,又摸了摸心口,我居然觉得他有了那么一点点西施之美,不禁咽了咽口水。 “在的在的,我在的。”我凑上前去,“肖大人,我在的呀。” “滚!”肖不修这声音虽然不大,但透着生气。 我偷偷笑了起来。 我发现了,越是没皮没脸,肖不修真的不会生气的。 “大人呀,您辛苦了,睡吧。我帮您铺个被窝好了。”我手脚麻利地跑去了他的床铺,天字号第一间第二间的格局都一样,一点都不复杂和麻烦。肖小五忍着笑,站在我的身边,还帮我拽了拽被角,很是完美。 “肖小七,去睡吧。”肖不修已经不想搭理我了,合衣就躺了下来。我看了看他的脸,果然是一脸的疲惫之色。 蹑手蹑脚走出房门的时候,陈一悄悄走过来,对我说道:“秦骁在官驿的外面,想见你一面。” “咦,他等了多久?”我悄声说道,“多冷啊。” “可能是有重要的话说吧。我也不太确定。本来是劝过他明日再来的,但是看他还挺坚决的,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什么事情,所以,就过来和你说一声。”陈一压低了声音。 “行吧。”我已经接到了陈二递过来的油伞,撑起来去了官驿的门口。 秦骁站在门廊之下,还穿着刚才唱曲儿时的长衫,看起来很是修长儒雅。他仔仔细细地看着我,问道:“小满是你的名字?” “是呀。我真的叫小满,李小满。”我也很认真的回答他。 “肖小七只是一个代称?”秦骁可能有点魔障了,又问了一句。 “嗯,南厂的人都有自己的代称,不能用真名的。” “小满,李小满,我还是喜欢这个名字的。”秦骁又点了点头,“因为我很喜欢小满的。” 这句话一出,就连陈一陈二都愣住了。我抿了抿嘴唇,也说道:“我很喜欢秦骁的。” “肖小七,军棍五百!”肖不修那一嗓子吧,黑夜炸雷。 “没事。”我笑得很是灿烂,继续对秦骁说道:“你别怕,肖大人只打我,不会打你的。” “小满……”秦骁也笑了起来,“要不然,我带你私奔吧。” “那就算了,离开南厂,肖不修会追杀你到天涯海角的,你就不能碰到佛,碰到魔了。”我已经感觉到肖不修走到了我的身后,“我倒是觉得吧,咱们明天再走一遍河曲县,我似乎有了那么一点点线索和方向的。” “刘炳坤这个事情?”秦骁自然也是知道的。 “嗯,很是模糊,但似乎又知道了什么。”我皱了眉头,“我还得带着侍卫们……对了,我不是故意要隐瞒我的身份,但我绝对没有对你说谎的,我是李小满。” “我知道。”秦骁忽然又笑了起来,很是明朗的笑容,“你也是肖大人的肖小七,我知道的。” “你知道就好。”肖不修冷哼了一声,“回去睡觉!” “行!”我回答着肖不修,同时也对秦骁说:“明天找你吃山楂糕,不过可能要过了晌午了。” “好。”秦骁点了点头,在雨夜中。 第十章 上山买猪肉 第十章上山买猪肉 肖不修真的睡了之后,我悄悄问肖小三:“大人为何要来?就算是卢展宏的案子也涉及了不少人命和银两,但似乎也不值得他跑来一趟吧?” 肖小三在我屋里吃夜宵,听我说了这句话,还是忍不住白了我一眼。“肖大人说要来,自然是要来,我怎么知道他要做什么?” “也对。”我想了想,又问一起吃夜宵的肖小五,“影子跟来了么?找出来一起吃点儿?” “没有,他留在京城养伤呢。”肖小五这个新闻比较具有爆炸性。 “他伤哪里了?发生了什么?”我比较紧张。 “说是追那个刺客的时候,被砍了一剑。重点是,他的身手按道理说基本上是没有人能够近身的。但是,他都没看清楚就被砍了。不知道是说这人武功高强,还是鬼魅。这事情挺令人感觉诡异的。”我们的夜宵是驿长悄悄去找小顺子给做的,除了没有酒,其他的都有。但为了防止有食物的味道飘出去让肖不修闻到,我让他们把门窗全都关上了。 陈一陈二还悄悄去取了一些花生米等小菜,我拉着净敕和武僧四兄弟也坐了过来,大家一起吃吃喝喝,互相沟通一下情报。 “影子说他也是晃了一眼,觉得这人是个女的,身量不高,但很是灵活。肖大人就连夜一直在审莫檀林的家眷们。”肖小三补充道,“其实,皇上应该是和莫檀林关系最好的。但他知道这个事情之后,默不作声,也不知道为什么。” “他觉得很惊讶?很伤心?感觉到了背叛?”我提出假设。 “这个不知道。反正是他就看了你的折子,反反复复地看了好几遍。肖大人站在一边候着,也没有说话。”肖小五是有机会进到御书房的,所以他多少还知道一点。“反正大人出来之后,就一个个提审莫檀林的家眷,连小孩子都没放过,他都是亲自提审的。所以,真的是累坏了。” “他想从中知道什么?”我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莫檀林的家眷们,他的夫人们和孩子们也不少,还有几个重点的管家,管事,婆子都抓了起来。 “这事情,你得问肖大人了。我们是真不知道。”肖小五喝了一碗热汤之后,觉得很是都舒畅了不少。“大人真的很累的,我们还能轮流休息一下,他可是几天几夜没有合眼。就是影子回来的那天,他为影子包扎好之后,靠在床边睡了一会儿。对了,你那一斤山楂糕被大人吃了,他说挺好吃的。” “嘿嘿,自然是好吃的。”我偷偷笑了起来,“明天在买点,等我回京城了,也是有东西吃的。” “秦骁是什么人?我怎么觉得这个名字这么熟悉?”肖小五问道。 “行医世家,开了小满药铺。我猜测,他家的什么人应该与白御医相熟的……” “我知道了。”肖小五立刻想起来了,“秦骁进过宫,很小的时候。白御医带着他,说是想收他当徒弟。不过,这孩子说宫里太压抑了,他要到终南山修行,要做神仙。” “……这志向,有点远大。”我啧啧啧了半天,果然秦骁非一般人。“他懂的很多,人也随和,我很喜欢的。” “肖小七,你只能喜欢肖大人的,不可以喜欢别人。”肖小三立刻纠正我。 “我也喜欢你们呀,我可喜欢你们了,也喜欢净敕师兄……”我真心实意,这群人值得喜欢。 “行行行。”肖小三知道说不过,立刻放弃,继续吃夜宵。我们就又瞎扯了一阵子才散场,雨夜还是冷的。 肖不修也真是挺忙的,一早上就去了县衙,找黄县丞说事情。我忙不迭端着馄饨油条过去,他也只是看了我一眼,问道:“肖小七,刘炳坤的案子,你可有眉目了?” “没有。”我迅速地摆好了桌子,让他坐过来先吃点早饭。这人这么辛苦,我得好好伺候才对。黄县丞说他吃过了,当然,他也不可能和肖不修同桌吃饭。肖不修看了我一眼,我立刻说道:“我屋里也有一份的,我这是专门给您拿过来的。我立刻回去吃。” “嗯。”肖不修这个表情还算好,肖小五伺候他擦干净了手,他才开始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小馄饨汤,看那个舒适的微小表情,我知道他也是喜欢这个味道的。 “卢展宏这事情,皇上要审?”我试探着问了一句。 “他问了一句,主要是看看他到底有多少财产。”肖不修拿着黄县丞递过来的账本,“这人的行径实在是太过恶劣,把文书折子准备好,皇上应该是要亲自下旨的。另外,他的财产清点一下,要细致一些。” “是是是。”黄县丞立刻点头称是。 “找他借高利贷的人,要一份清单。到底是什么人需要借高利贷,因为什么事情……这些要搞清楚。最好是全部都要有……这事情应该有难度,但也要尽快办。”肖不修吃饭速度也是快的,很快就开始擦嘴了。 我看着他红润的唇,又悄悄咽了咽口水。天色大亮,晨光已经照了进来。他转头看着我问道:“肖小七,你跟我走么?” “别啊,刘炳坤这事结案后,我就立刻回去。”我不能被美色迷住心窍,我要保持清醒。 “好,自己注意安全。”肖不修也没有再多说其他的,只是对黄县丞说道:“尽快整理还,我晌午过后要回京城去,你能准备多少准备多少。” “是是是。”黄县丞又立刻点头哈腰。 怎么这么快就要走?那真是何必来呢?我撇了撇嘴,去收拾桌子上的餐具。他也没搭理我,站起了身,进了后院,应该是去看卢展宏的那一箱箱金银珠宝了。 肖小五跟了过去,肖小三站在我的身边,略略有些忧郁。“我记得河曲县有一道美食,河曲红烧肉,大人很喜欢吃的。不过,现在可能来不及做了。”他的声音很小,但我能够听得到。 “我咋没听说过?”我的耳朵特别好。 “也是很久之前了,那个会做这道美食的奶奶已经死了。”肖小三的表情黯淡了一下,“十几年前,我们送肖小四回来安葬,他的奶奶做了这个给我们,我还记得那个味道和当时我们哭的样子。” “哎,过去了过去了。”我连忙安慰道,“逝者已矣,你们也要继续活着的呀。” “嗯,奶奶也是这么说的。继续活着,努力活着。”肖小三收了心神,又恢复了常态。“不过,那红烧肉也真是特别好吃,真想再吃一次。” “要不,你们晚一些走,我去找找有没有人会做。”我的馋虫也被勾了起来。“说不准刘炳坤会做呢?他可是做饭的天才,那小餐馆的生意极其好。” “不是关起来了么?”肖小三的表情又不好了。 “没事,我应该去见见他了。自从出事之后,我还没有亲自问过他。这个事情也要尽快解决,我好回京城去了,省的肖大人跑过来……” “哎,你终于明白肖大人为什么跑来了呀!”肖小三眯着眼睛看我,眼睛里已经有了笑意。 “我再不知道,岂不就真是个傻子了么?”我好想踹他一脚的。“莫檀林那个事情,我也要赶紧回去看看了。” 我去大牢里问了问刘炳坤事发那一日的情况,这与黄紫樱说的没有两样。后来,我又问他河曲红烧肉的做法,他倒真是发了一下呆,才说道:“这美食我做过的,是黄县丞的奶奶留下的秘方。但因为听复杂的,我只有过年过节才做一份。” 我拿到了秘方,首要条件就是要去找河曲县外的曲山陈坑村的猪。其次是各种辅助的调料,以及几味药材。这个好办,我直接去找秦骁。这头猪的事情,让秦骁陪我去爬山也是好的。他可是答应我陪我出去玩的。 曲山不远,植被也很茂盛。进入了秋季,山上有了枯枝落叶,却也有种萧瑟的美感。除了因为下雨,道路难行之外,其余都好说。我拉着秦骁上了山,这一次我也不藏着净敕他们了,大大方方都带上一起爬山。 秦骁也没有多说话,只是略略和我保持了距离,看起来还是生分了。我心里默默地叹气,但也很是明白分寸的重要性。 爬到半路,我找了个略微干净一些的大石头边靠着,打算先休息一下喘喘气。结果,不知道是踩了什么东西,就看到碎石滚落之后,有个东西蹦了起来。 净敕眼尖,立刻就把我拉到了身后,大声吼道:“警戒!” 哈?我紧张起来,“咋了?” “一颗骷髅头。”净敕这声音,也是挺吓人的。我从他的身侧望出去,果然是看到了一颗骷髅头正在草丛里上上下下的跳跃,那场景很是诡异。 跳的不高,跳的不远,但很有力度,并非漂浮。 秦骁的胆子极大,直接就走了过去,靠近看了一眼,速度伸手抓住了骷髅头,吓得我差点叫出了声音。 他翻过骷髅头看了看,才说道:“无事,是一只大蛤蟆钻了进去出不来了,所以在这里蹦,想出来。” “……”原来如此,大家松了口气。 “咦?”忽然秦骁又发出了奇怪的声音,大家又立刻进入了警戒状态。 他抖了抖骷髅,里面跳出了一只大蛤蟆,很快就消失在荒草之中。 但骷髅的天灵盖正中竟然钉着一枚大铁钉! 我们几个立刻就围拢了过去,仔细看着这颗骷髅头,心里也是紧张起来。这骷髅头还挺新的,必然不是陈年旧案。但怎么会出现在曲山上,并且会被一只蛤蟆顶了出来,也是很奇怪的。 曲山这里也归河曲县管理,如果是命案,应该还是黄县丞来处理。我让陈一把我们几个的黑面巾先把骷髅头包裹起来,然后大家分散开找找是不是还有尸骨。不过,这次倒真的没什么发现,依然是泥土泥泞,荒草丛生。 转了几圈,没有发现。我想了想还是先去陈坑村去找猪。 陈坑村虽说是在山里,但也并不偏僻,这个村落也住了八十多户人家,平时看起来也挺热闹的。秦骁来过,所以知道去哪里买猪。当然了,我也不可能买一头猪扛下山去。只是需要猪后腿肉,肥瘦相间最好。 猪肉并不贵,我一激动,买了两只猪的后腿肉。反正我有的是侍卫们能扛东西,一点都不担心。剩下的猪头和猪肉就直接在村子里炖煮起来,简直是满村飘香,沉溺其中不愿自拔。 我们蹲在村子里吃着炖肉,天色暗了下来。就算是晚饭,大家吃的还是很愉快的。 净敕和武僧四兄弟不能吃太多荤腥,只吃了两块就停了下来。他们说看到村里有一些药草,可以买一些的。秦骁跟着一起去鉴定,等回来的时候,身后还跟了一个少年,书卷气十足。 卖给我们猪的村民说这是他们村里唯一的秀才,很是聪明灵秀的少年,日后若是中了状元,必然是全村的骄傲。 我心里抖了抖,大月国的状元,基本上都是有故事的人,并且多数人生坎坷,一点都不好。当然,表面上我还是笑意融融,亲切和蔼又大方。 半夜回到官驿的时候,肖不修居然没走,天字号第二间房里亮着灯,似乎还有人在说话。肖小三皱着眉头看我们一大堆人进来,低声问:“怎么这么晚?我差点就要出去找你们了。” “哦哦哦,遇到一些事情,耽搁了一下。”我回答道,“回头细说。这屋里是谁?怎么你们还没走?” “卢展宏的财物里发现了几件宫里的东西,大人说要细细查一下。如果真的是有人从宫里偷盗出了东西变卖掉,那这个事情可就大了。”肖小五也凑了过来,“黄县丞这次也是不好过了,在他眼前出了这么多事情,若是弄不清楚,这乌纱帽和项上人头都保不住了。” 第十一章 秦骁是真有学问呀 第十一章秦骁是真有学问呀 黄县丞从肖不修的房间里出来的时候,我还站在外面看着。他很是客气地与我打了招呼,然后问道:“听说小七大人去陈坑村买猪肉去了?” “嗯,想给肖大人做一碗河曲红烧肉的。”我点了点头,“不过,我们今日在山上发了一颗插了铁钉的骷髅头,我正想和黄县丞说一下,可能是要翻阅一下近三年的卷宗了。” “……”黄县丞本来就已经黝黑憔悴的脸,此刻就更加难看了。 “出了什么事情?”肖不修那个耳朵,自然是能够听到我说话的,他直接拉门走了出来。我赶紧把上山发现一个骷髅头的事情说了一下,还略略解释了一下,我们是在山上来来回回走了几圈看看有什么其他人骨痕迹,所以才下山晚了。 肖不修那张脸也很是难看,冷冷地对黄县丞说:“你这河曲县真的太平么?” “下官失察,肖大人恕罪。”黄县丞立刻就跪了下来,满脸的惶恐。 “你好好查查吧!”肖不修很是不想搭理他,“肖小七,进来!” 我也是叹了口气,做官员也的确不容易。我拎着从村里带回来的炖肉进了门,摆在了桌子上,还是温热的。“大人,吃一点,村里的炖肉,虽然是做法粗犷了一些,但味道还是不错的。” 肖不修看了看炖肉和青菜,问道:“你们都吃了?” “嗯,吃完了才下山的。”我点点头。 “坐下,陪我再吃一点。这从山上下来也饿了,省的晚上再去跟他们吃夜宵,脸都圆了。”我觉得吧,肖不修特别不会说话!要是想让我陪着吃饭,就明说多好。现在又说我吃夜宵,又挤兑我胖了,还想说什么? “好的。”我忍了,人家是肖不修呀。 “为何要吃河曲红烧肉?”肖不修已经吃了起来,速度快了一点点,看来他的确是饿了。 “不是因为馋了哈!”我先声明了一下,“我是因为听了一首打油诗,觉得很是有画面感,就想着也尝试一下。这世间的事情,无外乎就是为了这张嘴要吃饭,更要有趣和自私一点。” “什么诗?”肖不修敲了敲碗边,我立刻就坐了下来,也拿起了筷子,又吃了一块肉。 “净洗铛,少放水,柴头罨烟焰不起。待他自熟莫催他,火候足时他自美。陈坑好猪肉,价贱如泥土。贵者不肯吃,贫者不解煮,早晨起来打两碗,饱得自家君莫管。” “这诗倒也直白。”肖不修放慢了速度,“所以,你想说什么?” “嘿嘿,还是您聪明。”我干笑了两声,“第一呢,事情是永远做不完的,一样样做,不慌不忙,时机成熟了,事情也就好了。” “嗯,第二呢?”肖不修已经放下了筷子,就吃这么两口也真是太少了。我直接用自己的筷子给他夹了一筷子青菜,夹了一块肉给自己,心满意足地看着这两只碗,还是愉快的。 “第二呢,我想把刘炳坤放出来,晚上来给我做红烧肉。” “成何体统!”肖不修不出所料的喝了我。 “嗯,是不像话的。但这个案子我的确没有任何办法了,人证物证什么都没有,无法判定他到底杀没杀人,又无法证明他是无罪的。他的身份也很尴尬,这也让黄县丞很是为难。我想着,干脆就让他先出来,到官驿这里来做碗红烧肉,我先吃一吃再说。” “你想查验他的人品?”肖不修眯着眼睛看我,就证明他在琢磨我说的话。 “嗯,试试。这人我就见过一次,出事之前见过一次,今早在大狱里又见了一次。但是人品什么的全都不知道。那要我凭什么相信黄紫樱的话,说她这位准夫君无罪呢?现在的办法就是要他做事情,看他的反应。”我压低了声音,“黄县丞在这件事情上已经乱了阵脚,刑讯之事应该没有效果,倒不如换个方式。” “肖小七,你可有把握?”肖不修的声音缓和下来,我立刻给他倒了一杯热水,可贴心底伺候了。 “大人啊,您就安安心心睡一下吧。工作呢,是永远做不完的。有钱人有烦恼,没钱人也有烦恼,丢了性命的,未必也都是被害,或许也可能是意外。”我看着他的脸又瘦了那么一点点,特别想伸手摸一下的。 “别跟我打哑谜。”肖不修顿了顿杯子,我赶紧收回了自己的遐想的手,正经过来。 “大人,如果说真的有人杀了王望春,动机是什么?我们查过了,这人没有仇家,没有情敌,甚至都没有吵过架。做生意的时候,也都是有礼貌又诚恳,几乎所有认识他的人都说他是个好人。那么,他怎么会死?我们的假设就是他真的化作了那一滩血水,可到底是为什么?” “或许,真的是刘炳坤杀的?”肖不修吃饱了之后,神情也明显放松了下来。 “还是那句话,就算是刘炳坤杀的,没有人证,物证,以及动机,光凭这种看似合理的推测,是不能令人信服的。所以,我再探一探刘炳坤,看看有什么破绽。”我笑了一下,肖不修还是喜欢吃肉的,这炖肉明显符合他的口味,吃得比平时多了些。“好啦,我现在就去把他弄出来做红烧肉,明早您起来的时候就可以吃了。对了,您练功的时候注意别去官驿那个东南角,那边的地陷下去了一个坑,有点危险。驿长都担心墙会塌的。” “嗯,河曲县今年的秋雨的确是多了一些。”肖不修首肯了我的做法,脸上的表情都变得温柔了一些,“肖小七,辛苦你了。” “啊呀,大人呀,不苦不苦。”我咋这么感动呢,肖不修居然能够说出这样的话来,我有点接受不了了。“您看哈,军棍以后都不要有了,我好歹也是大姑娘了,您要是打了我军棍,回头再帮我上药,住我的房里,那太不合适了。以后,您要是觉得我做错了,可以扣我银子的,我有钱呀。” 反正,我的银子都在肖不修的手里,里里外外扣了多少,挣了多少,我完全不知道。我兜里有一万两就够够的了,其他的,我都可以不要的。 肖不修大约是被我这句话气到了,咳了一声才说道:“军棍要打,也可以先攒着。银子要给也要罚,一切照旧。” “哎,大人啊,您还是赶紧睡觉去吧。”肖不修太不会聊天了,一点都不温柔。 我喊了肖小五进来给肖不修铺床,收拾一下房间。然后拉着肖二十一几个去大牢里把刘炳坤悄悄带了出来。我早上见到他的时候,就想用这个办法了。 我对刘炳坤的了解真的不多,但凭借直觉,这人并不是坏人,也没有坏心眼。重点是,在这个节骨眼上,他已经是抱得美人归了,有着大好的未来,何必要杀人呢?还是这么明显的杀人行为?肯定是不可能的。 我对刘炳坤说话的时候,也没有趾高气昂,就是告诉他我想吃河曲红烧肉,你要告诉我做法。他的确是愣了一下,然后就详详细细和我解释起来,那神情特别认真,特别是讲起如何挑选肉的品相以及那些调料的时候,眼睛里都在发光。 这证明什么? 这人的确是热爱烹饪,热爱美食。 我们在官驿的后厨房里忙乎起来,秦骁先是把猪肉又清洗了一遍,然后还细致地把上面的毛都去掉了。刘炳坤过来的时候,特别自然地接手开始进行腌制,并且将配料准备好。我们几个也是有趣的人,就蹲在灶台边上闲聊起来。 当然,我绝口不提命案的事情,只是说起各地的美食,已经我喜欢吃的食物。刘炳坤和秦骁都非常喜欢这个话题,这两个人都是吃货,也都会做饭,聊美食的同时,还能聊出历史和当地的风俗,真是太好玩了。 后来还说起了秦骁去找药引子的事情,敬神山里的胖竹,其实也是佛教中的一种吉祥象征。“胖竹,也被称作是佛肚竹,看起来竹结较细,节间短而膨大,好似弥勒佛之肚,又好似叠起的罗汉。它一年有两次生长期,一次是立夏那一日,会生出新枝。一次是立秋后,会掉落老枝。这段时间比较长,一个月之久。而这个时候,正是剖开其中大肚取药引的时候。” “这么说起来,我似乎在哪里见过这个东西。”我看着秦骁画出来的胖竹样子,“是不是很多庙里都会有这个?” “那也不一定,这种东西离开了特定的环境就不能成活了。它需要湿润温暖的天气。” “是不是可以养小乌龟?”我忽然想到,我在隅月庵的时候,傻姑养了一只小乌龟,静心师父嫌弃这种动物又蠢又慢,就把它丢在了墙角的竹林里,傻姑每次去喂馒头的时候,都要蹲在墙角很长时间,害得我一直以为她在出恭,一点都不想过去。 “对,佛教中,竹与龟,是相辅相成的两种吉祥象征。在佛典里,青青翠竹,总是法身;竹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修篁半庭影,清磬几僧邻。在禅诗里,竹与禅高度融合,佛教始祖释迦牟尼有竹林精舍,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有紫竹林。还有得道高僧写过竹子专著《笋谱》,画出了传世的墨竹……大量史料告诉人们,竹的文化,竹的文明,都与佛教结下了不解之缘。龟是长寿的象征,也与竹成为文化符号。当然,龟也有细分……”秦骁又露出了好看的微笑,居然在炖肉的灶火旁,我都觉得立刻神清气爽,有了浓浓的文化气息。果然,人和人不能比较,肖不修就容易让我想动手,而秦骁特别值得欣赏,不可亵玩焉。 不过,我还是个俗人,在闲聊之后,所有的注意力依然在灶火之上。 因为,终于,开始炖肉了。 刘炳坤说这倒是不需要盯着了,在大开锅之后,只需要用小火煨着就好,再煮上三个时辰,肉会变得软糯而不油腻,特别好吃。 其实,我现在就觉得那味道就已经很到位了。空气中已经有了明显的肉香,我一个已经吃得饱饱的人都觉得又饿了,那些没吃饭的人呢?估计都已经开始流口水了吧。 既然不需要人盯着,只需隔一个时辰有人进来看看火是不是还有就可以了。所以,我又让人把刘炳坤送回了大牢,一点都没客气。秦骁在官驿找了个房间也住了下来,驿长认识他,既然我也没有说不可以,他当然就能住。毕竟,肖不修睡了,我现在官职最大。 每到这个时候,我都有种小人得意的感觉。 路过肖不修的房间时,那里的烛火已经灭了。肖小三站在门口问我:“你要不要替我一会儿?我想去个茅厕。” “……”我特别想笑,但还是忍住了。“让陈一陈二替你一会儿吧,我也要回去躺着了,爬了一天的山,累都要累死了。” “行吧。”肖小三快速下楼去茅厕了,我回了自己的房间,却发现床上躺着肖不修。 咦,我走错房间了? “大人啊?这不好吧?”我坐在床边,小声说道。 肖不修睁开了一只眼睛看了我一下,才说道:“我那床太潮湿了,睡不了。你这里是干爽的,本都督躺一会不成么?” “成成成!”我立刻三连点头表示肯定,睡个觉而已,都要这么大的官威,真是够了。我还是很狗腿地去拿了备用的被子,以及稍微收拾了一下房间里的东西。 我怎么知道肖不修会来我这里,房间里还是有些凌乱的,特别是我换了双袜子,就丢在了床尾,肖不修居然也没嫌弃。看来,他也是真的累了,都没有精力搭理我了。 “大人啊,睡吧睡吧。我就在这里,您有事情喊我哈。”我给他掖了掖被角,又顺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心满意足地去了矮塌平躺下来。 这一天真是漫长,但幸好还是摸到了肖不修,很是圆满。 第十二章 红烧肉被偷了 第十二章红烧肉被偷了 陈一叫醒我的时候,说我在打呼噜。 这真是太可怕了,因为我睡在了床上。 我们来回忆一下昨晚的情况:我分明是让肖不修睡的床,我去睡了矮塌。 结果,现在叫醒我的是陈一,而我现在正躺在床上打呼噜。 我的确是睁开了眼睛,但完全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 接下来的事情,更令人无法相信。 红烧肉丢了! 第一个发现红烧肉丢了的是驿长,他亲自去看着煮锅,每一个时辰过去添一些柴火。天色微亮的时候,他闻到香气过盛,还想着这红烧肉果然名不虚传,这味道实在是太好闻了,吃起来一定特别香。甚至心里都想着可以偷偷喝一口肉汤,先解解馋。 他进厨房的时候就呆住了,锅都倒了,里面的肉和汤汁的所剩无几。灶火还有些余火,正在燃烧。重点是厨房除了灶台这里一片狼藉之外,整个厨房也很乱,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清扫过一样,说不清楚的那种横扫一片的感觉。 驿长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正好看到肖不修正简单洗漱了一下,拉开架势准备练功。看到驿长这幅模样,肖不修皱了眉,让他过来回话。驿长结结巴巴地对着肖大人说了一下情况,肖大人立刻就跟着一起去了厨房。 这个时候,秦骁也醒了,听到动静跑了出来看情况。肖不修已经过去了,南厂侍卫们自然也都跟了过去,净敕几个也跑了过去,一大堆人站在厨房的外面,肖不修严禁破坏现场。他进去转了一圈之后,让侍卫去通知陈一喊我起床。 所以,我顶着一脑袋鸡窝头赶过来的时候,基本上所有人都欣赏到了肖小七的貌美如花,真是美得不能再美了,衣服都没穿好,邋邋遢遢地就跑了过来。 那是,我一听说红烧肉被偷走了,心都碎了。这可是我昨天爬了一天的山,又说服肖不修把刘炳坤放出来给我做红烧肉,秦骁还去配了很多种调料食材,大家熬了一晚上的成果,即将要送到嘴了,结果,被偷走了! 气急败坏,绝对是形容我的。 肖不修瞥了我一眼,就伸手把我拎进了厨房,让我过来看看情况。果然就像是驿长说的那样,真是狼藉一片,像是有人推着大拖把走了一遍,唯独在红烧肉的煮锅这里只剩下了一下汤汁,其余什么都没有了。 红烧肉的余香还有,就是肉没了。 “所以,这是说,我还要破一破偷肉的贼?”肖不修听到我这句话,挑了挑眉说道:“你答应我要让我尝尝河曲红烧肉的,我这才又多留了一日。” “我错了!”我立刻低头,“要不您再留几日吧,怎么也要把肉吃上才好。” “肖小七,本都督很忙啊。”肖不修的声音里多了些罕见的无奈拖长尾之音,我瞬间就觉得自己特别矫情,特别坏了。 “那您走吧,我和秦骁小哥哥去抓贼!”我望向站在门口的秦骁,冲他朝朝手。秦骁立刻就走了进来,他仔细看了看灶台上的汤渍,摸了一下煮锅的温度,又用筷子挑了一点点汤汁闻了闻,才说道:“果然是挺香的。” “秦骁!”肖不修那口气立刻就变得极为严厉,我倒是笑得挺开心的,“要是不香,那贼还不来呢。这说明,咱们这个河曲红烧肉必然是做的很好吃,不知道有没有当年的水准……下次再做的时候,让肖大人给鉴定一下。我们不是买了好多肉肉么?这块丢了,咱们去把那块做一下呗……” “小七大人,那块生肉也丢了……”驿长说着话的时候,都有点怯生生的。 “……生肉也偷啊!”我把拳头都攥了起来,“抓!这人必须抓!” 厨房偷盗现场被保护起来,暂时不能让任何人进入。 肖不修回屋里吃早饭,也把拎着我回去洗脸梳头换衣服。他又问起了昨日那颗骷髅的事情,“一会叫老陈过来看看这颗人头。” “嗯,我要去一趟县衙的,肖二十一拿着骷髅头跟着我过去就好。” “这个事情,你有什么想法?”肖不修已经开始吃早饭了,我还在磨叽地弄头发。 “先查查吧,先不能惊动太多人。”我插好了木簪之后,才问他:“大人,你今天也别走了,我和秦骁再去搞一块猪肉好不好?要不,我赶一头猪回来好不好?” “肖小七,我很忙的。”肖不修端起了粥碗,我在擦香脂膏,这画面看起来还挺自然的,他居然没有嫌弃我。 “皇上催你了?”我问道。 “也不是,就是有很多琐碎的事情要处理。”肖不修又吃了一个小包子,看起来也挺香的。 “那就再多待几日,反正也做不完。这里的事情有点复杂,我怕我搞不定的。”我很是真诚地看着他。 “什么事情?”肖不修放下了小包子,很认真地看着我。 “没事没事。”我能说我想多看他的脸么?我能说我特别想摸他的脸么?必然是不能的呀。“这几日秋雨太缠绵了,道路不好走嘛,您等几天,雨停了再走,也安全一些。” 肖不修看着我不说话,黑色的眼眸中全是探究。 “哎,我是觉得吧,刘炳坤这个事情太过诡异了,我有点害怕啦。”我坐了下来,眼巴巴地看着他。他也没有挑眉,只是看了我一会,才说:“三日。” “行行行,那我现在去一下大牢找刘炳坤去了,您慢慢吃。”他答应留下来几天,也真是挺好的。 在南厂肖不修的眼皮子底下,红烧肉居然都能够丢了,这说明什么?这个偷肉的贼武功高强,甚至可以称得上是神出鬼没,我怕我真的搞不定了。 在大牢里蹲着的刘炳坤知道红烧肉被偷走了,整个人都愣住了,半天才问:“煮了几个时辰丢的?” “第三个时辰,很快就要天亮了。”我把驿长说的情况又复述给了刘炳坤,他想了想才又问道:“那就是说,其实已经是做好了,也已经收汁了。所以,肉没有了,汁水也都是黏腻的了?”他问的很详细,只有厨师才能够描述出的那种食物的样子。 “对对对,黏糊糊的。”我想起秦骁摸那个锅的时候,的确是黏腻的。 “那锅还在吧?”刘炳坤又问道。 “在的。我现在的疑点是,我们将锅放在火上炖煮,其实是很烫的,就算是锅倒了下来,把肉吃掉,怎么可能连汁都吃掉了?他不怕烫么?再有就是驿长一直在外面打盹的,如果锅都倒了,他怎么可能听不到呢?” 刘炳坤也不知道如何回答我,秦骁沉默了一会,忽然说道:“我有个办法,不知道行不行?” “啥?”我和刘炳坤都转头看向他。 “既然是偷肉嘛,总会留下一些痕迹和气味的,更何况咱们这个红烧肉的味道很是浓郁。我之前用过自家护院的狗帮忙寻找一些药材,是不是也可以用狗来找找偷肉的贼呢?” “靠谱靠谱。”我立刻点头,这个法子我听人说过。 秦骁是行动派,立刻就奔回家去抱狗了。我留在县衙里等老陈过来看看骷髅头,同时也在翻旧卷宗。黄县丞也跟了过来,看这颗骷髅头的状况。 老陈很是老道,行业高手。戴着布手套将骷髅头左右看了看,说道:“这应该是死了两年多,但不会超过三年的。应该是个男人的头颅,成年男人,不是老年的。按照这个死法,这个凶手应该是他亲近的人,手法也真是很残忍,就是活生生地钉死了这个男人,怕也是深仇大恨吧。” “那这颗铁钉能看出什么?比如,哪里的?做什么用的?”我看老陈把铁钉都取了出来,就凑过去看了一眼。 “这倒是没有什么特殊的,河曲县周边这些地方也都用这种铁钉,很常见。比如家具,犁耙之类的,都会用得到,基本上也都是家家户户都有的。” 我坐在那里揣着手,端详着骷髅头,秦骁抱着狗进来的时候都吓了一跳,“小七大人的胆子好大,不怕么?” “还好吧,人比鬼可怕,骷髅头只是个物件,前朝的人还用它做过喝水的碗,很是贵气呢。” “……”秦骁没说话,他怀里的狗倒是叫了起来,吓了我一大跳。 “你抱住了它,我可不成,我怕狗的。”我往团椅里缩了缩,陈一立刻就站在了我的前面。秦骁赶紧抱着狗往后退了两步,他这只狗不大,黄色的小土狗,看起来还是挺机灵的。脸上有点破皮,说是这狗子昨天和另外一只狗抢吃的,被挠了一下。不过这也是家常便饭的事情,它又不是靠脸吃饭的,没所谓的。 “别怕别怕,我抱着。”秦骁带着狗又走远了几步,我站起了身,对黄县丞说:“这骷髅的事情,还是要查一查周边两三年前有没有突然死亡的成年男子,并且还要查一下这大半年来家里有什么变故的,或者是搬家了,或者是破产了,反正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的。” “好的。”黄县丞立刻答应了下来。 “千万不要大张旗鼓地找,要默默地找哈。”我又叮嘱了一句,这才又让秦骁抱好了他的狗,我们回了官驿。 折腾了一大早上,一扫之前的秋雨缠绵,天气晴朗起来。秦骁带着狗子直接去了后厨房,我们一群人也跟在后面。他很有耐心地跟狗子说了几句,“你去闻闻锅里的味道,然后帮我们去找找有这个味道的地方……” 我心里笑了一下,这秦骁还真是善良加温柔,还和狗子这样说话。 狗子从秦骁的怀里跑了出来,直接去了倾倒的煮锅旁边,开始各种闻这口锅已经剩下的很少的汤汁,很快,狗子还用舌头舔了舔汤汁,看来也是因为实在是太美味了。看到这个场景,我就又生气起来,想着怎么也得再去陈坑村,弄几头猪回来。 肖不修也走了过来,站在我的身后。我闻到了他的味道,就学着狗子的样子,回头使劲闻了几下。可就在这个时候,忽然秦骁惊叫了一声,就连驿长以及净敕都忍不出喊了起来。 我立刻又回过头去看,那狗子忽然冒出了白烟,并且从头部开始滴答血水……这场景十分的诡异,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狗子都没有来得及喊出声,整个脑袋就已经消失了大半。肖不修一把就扯住了我,往后拽了拽,陈一陈二以及肖二十一都冲了过来,站在我的前面,但我依然能够从他们的缝隙之中看到这只狗很快就化作了一滩血水,消失不见了。 场面太过吓人了,谁都没有说话。 有一些阳光照射进来,还能够看到狗子消失的地方有一些些轻烟和灰尘飘了起来。但真的就只剩下了一滩血水,连皮毛都没有了。 “有毒?”肖不修率先反应过来,又把我往后扯了扯,还找了个帕子按住了我的口鼻。南厂的侍卫们立刻进入了警戒状态,纷纷带上了黑巾遮挡住了口鼻,抽出了身上的刀剑。 秦骁发了一下呆之后,直接就进了后厨的现场,蹲在狗子的那摊血水面前,还找了一根筷子扒拉了几下。 “莫动。”肖不修喝了他一声,有侍卫就把他扯了出来。 我们都站在门口,又安安静静地看着这一滩血水,等它没有了任何变化之后,才稍稍放心了一些。 “这汤汁有毒么?哪里来的毒?”我第一个发出了疑问,猪肉和调料都是经过我的手处理过的,锅盖都是我亲手扣上才走的。之后,驿长来添柴,侍卫们也都在周围警戒,绝对不会有第二个人靠近这口煮锅。即便是被偷走红烧肉之后,也没有人能够走进来。 那么,毒从哪里来? 并且,这样厉害的毒,还真是第一次见到。 杀人于无形? 王望春会不会就是这样死的? 连一声喊都没有,直接化作了一摊血水。 想到这里,真是令人胆战心惊,吓出了一身冷汗。 第十三章 一个一个来吧 第十三章一个一个来吧 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说话,心里升腾出一种莫名的恐惧感。青天白日之下真的有鬼?我哆嗦的手被肖不修抓住,他的一点点温暖传递过来,我才觉得有些安心。 “先出去再说。”肖不修拉着我走到了阳光更盛的院子里,他让人继续封锁了后厨房,这一次是连苍蝇都不要放进去。 秦骁最靠近狗子,他的表情极其难看。但是,他很是镇定,问驿长:“可否给我一只鸡或者鸭?我要再试试。” “啥?”我愣了一下,但很快明白过来,他也不相信这世间的鬼神之说,必然是想再用一个活物去尝试一下这里汤汁里是否真的有毒。“是有人下毒?不是偷盗?或者是,这肉自己不见了?” 这话说完,肖不修都横了我一眼。我自己也笑了起来,“不是说红烧肉自己跑了的意思,是说,也有可能它自己煮着煮着就化掉了,汤汁也烧干了……” “那如何解释这里的狼藉呢?”肖不修问我。 “这倒也是。”我从他的手里抽出了自己的手,又继续揣在了自己的袖子里。“所以说,下毒的可能性也很奇怪。如果是有人下毒,应该是悄悄的,不可能这样大张旗鼓。那么,到底是为什么呢?” 净敕忽然说道:“你们可否闻到有一股腥臭的味道?” “若隐若现。”秦骁立刻接口道,“我不确定这个味道,但我有闻到。” 我什么都没闻到,因为我的口鼻都被肖不修直接捂住了,那一刻我呼吸都困难,哪里能够闻什么味道。 净敕自小出家,对于声香味触法都很是敏感,“这是一种很难形容的恶臭感。早上丢失红烧肉的时候我就有闻到,但不是很明显。可这狗子化掉的时候,这个味道明显了一些。这说明了什么?” 我看了一眼肖不修,他倒是点了点头,证明他也闻到了这股子味道。“难道不是因为狗子化掉了,才有的?” “不是。”净敕很是肯定,“狗子进到现场的时候,其实是犹豫了一下的,它肯定也闻到了什么,并且意识到了危险。不过,这红烧肉的味道过于浓郁了,遮盖住了这股腥臭的味道。并且,我们昨日无论是在陈坑村或是在这里处理这几块猪肉的时候,都已经因为这股子血腥味迟钝了嗅觉,所以即便是有些恶臭的味道,也会是认为这是生猪肉的。但现在细细感觉起来,并不是猪肉的味道,是另外一种令人作呕的腥臭。” 我本来想闻一下,结果肖不修直接捂住了我的口鼻,我只能闻得到他手中龙涎香的轻柔味道。不过,他这个动作过于亲密了,我有点紧张。“唔,大人,别太使劲,我喘不上气了。” 肖不修又松开了手,我赶紧胡噜了一下自己的鼻子和嘴巴,可他警告我:“莫要大口呼吸。” 哎,我又不是小孩子,我还是懂的有危险的。我点头答应他的同时,也没有闻到什么异味。但是目前这个状况,的确也是很难拆解迷局的。“要不然这样吧,地方也封住,我们再去一次陈坑村,买两头猪回来。” “你想再来一次?”秦骁立刻就明白了我的意思,“若是真有贼人偷盗,他必然会因为红烧肉散发的香气再次进行偷盗?可能么?他应该已经知道我们发现了,再一次过来,不是自投罗网么?” “可是,你觉得他是什么人?乞丐?偷儿?流民?或者说,他可能是人么?”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忽然涌上了这个念头。 “什么?”他们都愣住了。 “我只是一种假设。”或许,就是因为之前那只猴子的案子给我的灵感,“厨房现场呈现出的状态并不像是一个盗贼作案,这是一种横扫过去的感觉,谁会这样走路呢?再者说,要真是有人从围墙里跳进来,我们南厂的人会不知道么?” “那么,我们就是要等他再次出现,用红烧肉再做一次诱饵。”秦骁又问了一遍。 “嗯,可以试试。”我看了一眼肖不修,“大人,这件事情太过诡异,若是传出去必然会有很恶劣的影响。所以,今日之事暂时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们也要表现出和之前一样的状态。无论是人还是动物,都是能够感受到我们的些许细微的变化的。所以,我们还像以前一样。” “好。”肖不修颔首。 不过,都已经到了这个时候,来不及去陈坑村买猪了。肖不修说今日休整一日,等上山的路干一些再去。否则一身一脚的泥,还很是不像话。他这种爱干净的人,还是挺讲究的。 “大人,您明天和我们一起去爬山?”我从中还是听出了不一样的意味,所以眼睛亮亮地看着他。 他轻咳了一下才说:“山上不是发现了骷髅头,本都督去看一下。” “是是是,可吓人了。”我心情好了起来,出现一个骷髅头算什么,他玉面修罗什么没见过,这分明是在找借口多留下几日,说不准还真是想等我一起回京城的。他的马车才是最舒服的,我可以在里面打滚的。 下午肖不修没有离开官驿,就一直在我那间屋子里看书,很是安静。我忙忙叨叨地跑了几趟县衙,一会和刘炳坤说说红烧肉的事情,一会去翻看了一下县衙的文案记录,查查这一带是否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后来,又拉着秦骁去了小满药铺,找他的父亲和爷爷闲聊。 他家的父亲和爷爷都是老大夫,老神在在的淡定,听到秦骁说这几日一直拉他逛街的姑娘居然是南厂的肖小七,这两人也没什么特别惊讶的反应,只是拉住我的手,给我重新诊脉,然后说我是寒凉体质的,多吃点好的吧。 我是多么爱听这句话呀!立刻就笑逐颜开地拉着他们一家人去喝花酒去了。秦爷爷能吃能喝,性格也开朗,他喝起酒来也是超级厉害,就跟喝水一样。 “大夫不应该更加注重养生,要少喝酒少吃肉么?”我好奇地问道,这一大桌子吃食,他吃的很开心,但却限制我少吃肉多吃菜,只能喝热水。 “我这副身体就适合这样喝酒吃肉地活着。”秦爷爷特别有理,秦父都一脸的无奈,秦骁更是一句话都不敢说,陪着在一旁帮着夹菜。 我们这一桌子人还是挺有趣的,秦家祖孙三代,我带着净敕一起吃饭。陈一陈二他们在外面开了一桌吃饭,还是很有规矩的。 黄县丞进来找我的时候,我们正说着骷髅头的事情,说起能够在天灵盖正中打入钉子,必然是身边之人做的事情,或者说这人已经重度昏迷,否则这一锥子下去,这人必然会醒过来,力气小的,未必能够打的进去。力气大的,又容易令整个头盖骨破碎。 “小七大人。”黄县丞还真是特别有礼貌,很是客气。他看到秦爷爷正在和我各种瞎扯,露出了惊讶的神情。“秦老爷子也在啊。” “在的在的,我拖出来一起喝酒的。”我喜欢这种热闹的感觉。“黄县丞一起来坐吧,喝一杯。” “恭敬不如从命,秦老爷子几乎从来不出来到这种地方的,今日怎么来了?”黄县丞还是挺客气的,然后对我解释道:“秦老爷子是本县的华佗,不常见到的。” “哦哦哦,那赶紧见见,摸摸也成。”我特别热情,秦爷爷笑了起来,“小丫头话多,黄县丞随意就好。” 果然,这人很可能都是当神仙一样供奉了,在这样的地方,治病救人必然受到尊崇。大家客气了几句,黄县丞对我说:“小七大人料事如神,下官实在是佩服!” “为啥?”我一时间没有转过弯来,只好看着他。 “小七大人让下官去查一查有没有这两三年忽然死了的成年男子,并且这家里在这半年还要有些变故的,比如搬家的,或者是破产的……果然是有这样一户一家。” “说说。”看来,骷髅头的事情有些眉目了。我收敛了自己的嘻嘻哈哈,正色起来。 “河曲县有一户算是富裕的人家,姓赵,名启明,不到三年前忽然得了一场急病死了,死的时候才三十八岁,留下了一个儿子十四五岁的样子。赵启明死了之后,他家也就逐渐败落下来,就剩下孤儿寡母相依为命,她就帮别人洗衣服挣些钱,日子过得也挺难的。后来,赵启明的夫人徐莲芝在年初的时候把房子变卖了,带着孩子去了陈坑村生活,说是那里比较安静,也适合孩子读书做学问。赵启明当年也算是有钱人,没想到最终落到如此地步。” 我和秦骁对视了一眼,同时想起陈坑村那个少年秀才,似乎也姓赵。 “明日我们去陈坑村,再去见见那个男孩吧。”秦骁说道,“我记得他写得一手好字,饱读诗书,也是人才了。” “赵启明?”秦爷爷忽然问了一句。“这名字很是耳熟,难道是街尾那一家的?” “对,是住在街尾。”黄县丞立刻回答道,“我刚才过来的时候,还特别去那里看了一下,是已经将房子变卖了,里面住的是另外一户。” “我记得他的身体极好的,无病无灾的。外乡人来的河曲县,来了不少年了吧,他那孩子应该是前院刘婆婆帮忙接生的。对了,徐氏生孩子那一日他还不在家,徐氏产后大出血,刘婆婆找我来拿了一些药……”秦爷爷回忆起了往事,还挺感慨的,“没想到这么多年了,就算是街头街尾住着,居然也有这么多年没有见过了,也不知道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一看您就是不经常出来,老坐在屋里。”我给秦爷爷又夹了一块肉,顺便也放了一块在我的嘴里。这个动作被他狠狠地瞪了一眼,就差从我嘴里把肉抠出来了。 “小满,你不可吃过多的肉食,适可而止。”秦爷爷还真是苦口婆心,“你是年轻,但底子不好,过于油腻,会令身体有负担,五行不调。” “不吃了不吃了。”我叹了口气,这饭吃的也是郁闷。“明日去陈坑村,怕都吃不上饭的。” “为何?”秦爷爷问道。 “明日我要和秦骁去陈坑村的。当然了,还要去见一见这位徐氏,她丈夫应该就是这个骷髅头……我们一个个来,终究也是不能放过任何一个的。” “什么?为什么?”这几个人很是惊讶,吃饭喝酒早已经不是重要的事情,听我说故事才是首要的。 “我们那日进山的时候,刚好是连日大雨之后,半山上多数是河曲县先人的坟墓,如果是休整好,并且是每年都会按时来祭扫,就不会因为大雨而垮塌,或者就能及时发现,修好了。但现在很明显,骷髅头都出来了,必然是从什么坟墓里出来的,而这坟墓也是破败的。这说明,这座坟的亲人至少半年没有来过了,不是搬走了,就是出了什么变故。再有,就是这骷髅头很新,不是陈年的……”大约是陈年女儿红的酒气熏到了,我都开始瞎说了。 秦爷爷看着我,很是认真地听着。“所以,你觉得骷髅头既然很新,又是成年人的,那么,这事情就是凶杀?那凶手是谁?” “徐氏。”我立刻就给出了答案。 “为什么?”大家又异口同声地问我。 “老陈之前检验过骷髅头了,断定是亲近的人下手。三年前的小赵秀才还是个半大孩童,应该不能下手。但就剩下徐氏了。徐氏能够给别人洗衣讨生活,说明身体好,手劲也大,至少在女子之中,属于有力气的。” “为何杀夫?”黄县丞问道。 “贪嗔痴恨爱恶欲,一般来说,所有的事件都可以用这个来解释的。”我摸了摸筷子,还是忍住了,人一旦有了欲望,就收不住了。 但是,我可以。 第十四章 贪嗔痴恨爱恶欲 第十四章贪嗔痴恨爱恶欲 回到官驿的时候,已经是三更天了。 虽然没有喝酒,但依然是浑身酒气。踏进我那天字号第一间的时候,却被肖不修给轰了出来。他一身居家服,松松垮垮的月牙白的丝绸长衫,看起来很是儒雅明朗,但他皱着鼻子直接把我拎了出来,说今晚不能和他睡。 “大人啊,这是我的房间啊。”我鬼哭狼嚎地吼了起来,他霸占了我的房间,他还特别有理了。 “肖小七,你实在是太臭了!洗干净再进来。”肖不修一点都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特别不客气地把我丢在了院子里。值守的侍卫们看到这个情形,也不敢说话,纷纷背过身去。我到没有觉得丢脸,只是在想:肖不修可能要是来月事了。太监也是有生理期的,我可以忍的。 我不是没想过去洗个香香换身衣服,但一想到明日一早要爬山去陈坑村,就懒得动弹,明日回来再洗也是可以的。 净敕走过来,小心翼翼地问:“大人为什么在你的房间里?” “我怎么知道?”我特别想翻白眼,“净敕师兄,咱两一起洗香香去吧。反正咱两一起喝的花酒,一起去洗香香也是挺好的。” “……这不好吧……”净敕往后退了一步,我赶紧往前走了一步,直接抓住了他的胳膊。 “刚好一桶水,还挺节省的,是吧?”我真的挺累的了。 “不合适不合适,阿弥陀佛。”净敕居然还念起了法号,也是醉了。他想转身走,我岂能让他走?直接抱住了他的大半个身子。 “肖小七,进来!”肖不修的声音居然有种穿破耳膜的通透感,我暗暗笑了起来。我就知道,他不可能让我和净敕去洗香香的。我立刻松开了净敕,一溜烟地又进了我的房间。 肖不修站在案几前面,手里还拿着一本书,看起来又是好看了七八分。我特别亲切地说道:“大人,您睡吧。” “你睡吧,我回我的房间了。”肖不修放下了书,还特别看了我一眼,这才走了出去。 哟,这是唱哪一出呀? 不过,既然他不睡在这里,我自然也就不洗了,直接躺在了被窝里。这里有肖不修的味道和一点点暖意,驱散了秋夜的微寒,让我可以睡得很是安稳。 清早醒过来的时候,听到侍卫们正在练功的声音,我心里更是觉得踏实许多。毕竟,肖不修在身边的时候,那种强大的气场总是能够让我睡得很好。矮塌上有一身干净的素色衣裙,必然是肖不修为我准备的。 一想到今日他要与我一起爬山去陈坑村,心里还是挺高兴的。所以很快换好了衣服,铜盆里有早已准备好的清水,我洗漱了一下,把头发也用木簪插好,才美美地走出了房间。 他们都已经操练完毕,去吃早饭了。后厨封上了,驿长和黄县丞商量了一下,用县衙的后厨房和人手,以及让黄夫人和黄紫樱都过来帮厨。毕竟南厂这一百人的吃喝拉撒睡也是很重要的。 秦骁过来的时候,我刚好吃完。站起身,打算去和他大哥招呼,肖不修扯住了我的衣带,忽然伸手擦了擦我的嘴角,才松开手,不再搭理我。但我又不成了,这人什么路数?说好的高冷玉面修罗呢? 也许是我的嘴角挂了一个馄饨? 我自己又摸了摸,完全不可能的。 摇了摇头,我还是跑向了秦骁,问他:“吃了么?我给你留了一根油条。” 秦骁笑得也是非常好看,说道:“吃了吃了,爷爷还让我给你拿了一些小饼子,说怕你饿了,可以在路上吃。” “不用路上吃,我现在也是可以吃的。”我伸出双手,开开心心等着他的投喂。秦骁先是掏出了一块山楂糕直接塞到了我的嘴里,“消消食,去去火。” “哦哦哦。”我喜欢这个味道。 出了河曲县,进了曲山,走得路线和之前一样。我和秦骁净敕他们走在最前面,黄县丞跟着肖不修,走在后面。想着黄县丞会和肖不修说清楚赵启明徐氏的这个事情,我也就没有必要再跑到肖不修身边说,因此,我继续和秦骁净敕随便拉扯着一些关于药理药典的话题,尽管我知道的不多,但还是知道一些的。 前日刚到,今日又到。今日还多了不少衙役和侍卫,陈坑村的人自然紧张起来。我让肖二十一直接推开了徐氏的家门。那天我们在村子里走了走,知道徐氏的房子在何处。一推开门,看到小赵秀才正在院子里看书,小院子很干净,也没有鸡鸡鸭鸭的家禽。 徐氏正弯腰刷着煮饭的铁锅,听到我们进来,吓了一大跳。小赵秀才也走了过来,看到是我们几个,愣了愣,才问道:“你们怎么又来了?” “是啊,又来了。”我绕过了他,直接走到徐氏面前,问道:“徐莲芝?” 她这个样子的确是让我有点犹豫,在我的推测之中,赵启明三十八岁,徐莲芝一定是小于这个年纪,并且至少不会是一头白发的沧桑模样。另外,她曾经是贵为有钱人的夫人,也不应该苍老成这个样子。 “是。”徐莲芝放下了手中的铁锅,又把湿漉漉的双手擦在了身前的围裙上。“你们是?” “我是南厂肖小七,想找你来问个事情。”我说得很客气,但我身后的侍卫们以及肖不修黄县丞就不是很客气了,他们直接包围了这个院落,一股子煞气就涌了进来。小赵秀才立时就慌张了起来,连声喊道:“你们要做什么?” “儿呀,莫喊了。”徐莲芝倒是很淡定,也十分客气地对我说:“大人啊,进屋说吧,外面还是有些凉的。” 净敕先跟着进了屋门,我和秦骁跟在了后面。屋里的陈设很是简单,看得出来,这母子二人的生活很是清贫。不过,屋子的一半摆满了经史子集,很是醒目。徐莲芝顺着我们的目光看过去,立刻就明白了,“这是我儿子看的书。叶儿特别喜欢读书,看到喜欢的书就买了回来,久而久之,家里的书就这么多了。” 徐莲芝用衣袖擦了擦木椅子,又说道:“大人坐吧,我给大人倒碗水吧。”她看了看院子里没有动地方的肖不修和黄县丞他们,略略有些窘迫。 “不用了,你就站在这里吧。”我也没有坐下,只是站在屋子里,看了看这些书,又看了一眼满脸焦急慌张的小赵秀才,才说道:“你知道我来的意思吧?” 徐莲芝沉默了一下,低了低头,等再抬起头的时候,眼睛里已经全是泪水。 我也不说话,很是安静地等着她。 她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净敕略略往我身前挪了一点点,恐怕这妇人会有大的动作。不过,徐莲芝没有,她只是很清晰地说道:“大人是想了解我丈夫是怎么死的吧?是我杀了他,那根铁钉就是我趁他醉酒熟睡后钉进去的。” 这话说完,在场的所有人都没说话,只是看着她。 小赵秀才紧张地说:“娘啊,你瞎说什么呢?” 徐莲芝看着我,没有搭理她的儿子。“大人来这里,就是为了这个的吧?” “嗯。”我点了点头,“没想到你这么痛快地就承认了,我还想着你怎么也需要狡辩一下呢。” 徐莲芝轻轻笑了一下,仿佛是如释重负一般,“我也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大人是怎么发现的?毕竟都过了三年了,没有任何人来找我。” 黄县丞已经让衙役们走了过来,打算抓人。我看了一眼肖不修,才说道:“等下抓人吧,我和徐氏先说几句话。” 肖不修走了进来,站在我的身边。不过,他让人把小赵秀才给抓了起来,怕他闹出什么动静来。 “我前日来的时候,在半山腰发现了一颗钉了铁钉的骷髅头,想着这必然是命案。所以就让黄县丞找找三年内死亡簿子,仵作给出了一个年龄范围,所以查找起来也是顺利的。当然,最重要的是,连日秋雨将坟墓摧毁,尸骨才会显露出来。如果是这大半年之内都会去祭拜的,自然也就能够发现墓茔有损,会及时修缮。但是,这明显是大半年没有人去过了,这墓主人的亲人若不是出了事情,就是搬走了。所以,我也就让他们再查了查。当然,还有一些细枝末节的线索,都指向了你这里。”我给了一个说法,徐莲芝也点了点头。 “大人心思细腻,我那儿子都不曾发现。”徐莲芝看了看小赵秀才。此时的小赵秀才已经呆住了,完全不相信自己听到的。“儿呀,要向大人学习的,莫总是读书,读书多了,也真是会傻的。” “唔,这倒也不一定。就比如你这个事情,我猜测也都是佛经里所说的贪嗔痴恨爱恶欲的其中一种吧。”我还是挺有耐心的。 “那大人给判断一下吧。”徐莲芝居然又笑了起来。“幸好大人来了,否则这要是成为了秘密,被我带进了坟墓里,也是挺无趣的。我们先从四年前曲山的匪患说起吧。” 曲山地势复杂,但是陆路通达河曲县最方便的一条路,很多客商愿意走这条小路,也能够节省时间。可在四年前,这里忽然闹起了匪患,很多路过的客商,特别是富裕的客商被抢,被杀,损失惨重。 我在河曲县的县志中看到过一些,说是四年前忽然有山匪抢劫,黄县丞也派人去围剿过,但没有抓到人。可过了一年,匪患忽然就没有了,再也没有了声息。这条路又畅通起来。当时,他们还派人又来来回回走了很多次,想找找匪患的踪影。 当时,黄县丞他们根据目击者的证词判断,这山匪应该只有一个人,身高长相都是普通人,或许,是觉得财物抢的差不多了,就离开了? “这山匪就是我的丈夫。”徐莲芝略略低了低头,“他自幼练武,身强力壮。本来也是个本分的人,可后来也是在一次做买卖的时候被别人骗了全部的家当,心里非常愤恨,就想出要抢劫的方法。第一次抢劫的时候,失手杀了人。当时也是挺害怕的,可是后来发现也没有人抓他,胆子就大了起来,一而再,再而三地抢劫越货杀人,积累的大量的财富。我常常劝他不要做伤天害理的事情,否则真的会不得好死,断子绝孙。可是,他说他已经走上了不归路,只能这样下去才可以让我们娘俩过上好日子。我不想再让他去伤害那些无辜的人,也不想我儿子日后若真是中了状元,出人头地之后,有个劫匪杀人犯的爹,受到世人的唾骂和牵连。唯一的办法就是杀了他!” “娘啊!不会的!”小赵秀才立刻哭喊起来。 徐莲芝没搭理他,继续说道:“一日,我烧了几个好菜,与他一同饮酒,将他灌醉之后,在他头顶敲进了一枚铁钉。他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死了,一点都没有挣扎。家里的那些钱财都是他的不义之财,再苦再累,我也不想花这些钱。因此,我慢慢地就将这些钱财救济了那些困难的人家。等到钱财都差不多花光了,我就带着儿子搬到了这里,相对安静,清贫无所谓的,只要让我儿子安安静静读书,花干干净净的钱,足够了。他那些书,都是我替别人洗衣服挣来的,干净的钱买干净的书,他从中读懂做人的道理,不要像他爹那样……” 所以,她杀人是对的? 我抿了抿嘴唇,想着这事情似乎是对的,似乎也是不对的。正在犹豫要怎么说的时候,徐莲芝居然又笑了起来,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纸包,直接塞进了嘴里。肖不修动作极快,但也没有能阻止她这个动作,只能捏住了她的下巴。可是,这纸包被她硬生生咽了下去。 第十五章 依然是贪嗔痴 第十五章依然是贪嗔痴 这个被徐莲芝吞下去的小纸包很小,并且我在这一瞬间看到的也只是这个纸包并不是新的,应该也是在怀里揣过一段时间的。 此时,净敕也冲了过去,甚至想伸手去她嘴里将纸包抠出来。但是,已经晚了。 面对这一变故,我愣了一下,才走了过去,蹲下来看着已经倒在地上的徐莲芝,她依然是笑容满面,很是愉快。“大人啊,你来的也是正好的。我的儿今年就要去考状元了,他的学识必然能够高中的。但是,我不能以罪人之身做状元娘,因此我早就想好有今日了。反正未来的路就要靠他自己走了,我能够在死之前说出真相,才真是解脱了。” 徐莲芝的嘴角已经流出了血,表情也变得痛苦起来。 肖不修站起了身,要拉着我走开。我还是蹲在原地,问了一句:“你这样值得么?你想一命换一命么?” “没有什么值得不值得。”徐莲芝嘴角的血越流越多,她在努力说着话,“这两年多,我一闭上眼睛,就能看到我夫君赵启明满脸是血的站在我的眼前。虽然说他是罪有应得,但我是他的结发妻子,我却亲手杀了他。我应该和他一起下地狱的,但是因为不放心儿子,我才苟活了这些年。现在这样是最好的……” 小赵秀才已经哭得不成样子了,跑到了徐莲芝身边大声喊着:“娘亲啊,不要丢下我啊!” 真是闻者落泪,听者伤心。 我站起了身,退后几步。 肖不修拉着我走了出来,我们站在院子里。 阳光很好,比进门之前还更暖了一些。 “呵呵,大月国的状元都是有故事的人。”我忽然觉得挺可笑的,这一个两个三个何必要考状元呢。或许这样说,并非是状元郎有问题,而是这世间的贪嗔痴恨爱恶欲,更令人无法逃避吧。 “肖小七。”肖不修低声喊我。 “嗯。”我耳朵里还能够听得到徐莲芝儿子哭喊的声音,“大人,我这样做对么?我如果没有找到徐莲芝,或许她就不会死,带着这个秘密和儿子一起生活。他儿子也未必能够高中状元的,那么,他们母子两就相依为命,平淡过日子,是不是也挺好的?” “徐莲芝早就想死了,她刚才不是说了么?为了她的儿子又多活了这两年多。”肖不修的声音更柔和了一些,“她刚才也说了,这两年备受煎熬,活着也是很辛苦的。你看她的那个样子,哪里还有她这个年纪的模样?她在杀夫的那一刻,也已经死了。” “活着不好么?”我心里还是揪着难受,肖不修又把我带出了院子外面。 此时此刻,院子外面出了侍卫之外,还有很多陈坑村看热闹的村民。大家默不作声地看着我们,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这样活着有意义么?你觉得她带着这样的秘密,能够坦然地活下去么?就算是她丈夫是十恶不赦的坏人,她为什么不报官?为什么要自己杀人?她丈夫手里那么多的人命,那些失去亲人的家庭如何生活?”肖不修的声音略略严厉了一些,“肖小七,莫要心软。这世间有的是难以言说的事情,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在很多时候都是难以判断的。但是,你记住,无论何时,故意杀人就是错,是必须处以极刑的。徐莲芝用自杀逃避了大月国的法例惩罚,这是她的幸运。否则的话,你觉得她会无罪的活下去么?” 我还真的是无言以对。就算是不让她死,她自己又如何自处呢?她儿子又如何与她继续在一起生活? 黄县丞带着人去做了善后,这事情是在他的管辖范围内,他来安排和处理。肖不修拉着我站在陈坑村的宗祠门口,村长已经跪在这里了。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村长虽说不知情,但也觉得自己把房子租给了徐莲芝母子二人,也是有错的。 不过,肖不修没有说什么,只是让肖小五拿了一百两银子给了小赵秀才,让他继续住在这里,处理好徐莲芝的后事之后,努力读书,按时参加科考。 我在他的身边,看了看这座山坳里的小村庄,还真是难以言说。秦骁又去买了一头猪,并且让村民处理好,才拎了回来。 此行目的达成,肖不修拉着我往山下走。走着走着,忽然就变成了我们两个人。山路依然泥泞,我扯了一下他的袖子,他反手就抓住了我的手,让我跟着他的步伐,慢慢往山下走。林间有风,却也安静。 肖不修忽然问我:“贪嗔痴恨爱恶欲,你觉得徐莲芝犯的是哪一条?” “大约都有吧。”我叹了口气,“大人,不用劝了,我都懂的。” “肖小七,每个人都有贪嗔痴恨爱恶欲,你我也都有。只是,要在一定的‘度’里,才是对的。不论是佛经,还是大月国的法度里,这都是有定数的。”肖不修有了老母亲般的苦口婆心。 “知道了。”我点了点头,动了动手指头。他又紧紧地抓住了我的手,给了更多的力度和温暖。我看着他好看的侧脸,忽然想起我在宫里第一次看到他的样子,妖孽且冷漠。而现在的他,温柔且冷峻,是有什么变了么? 不过,他哪里有什么变了?一直都这样。一下山,就又把我丢进了马车里,他自己骑马走了。搞得我坐在马车里,连个话本子都没准备。只好掀开窗帘,瞅着沿路的风景发呆。黄县丞他们没有下山,秦骁还在搞那头猪的事情。 路过繁华街市的时候,净敕把窗帘放了下来,说是不合规矩。我闻到路上各样吃食的香气,还真是饿了。但大队人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我也不好意思去买东西。 回了官驿,立刻又忙了起来,戴罪之身的刘炳坤已经在后厨等着我们。真是又忙乎了一大阵子,在晚饭前把肉给炖上了。秦骁还出主意说把锅里的大一块炖肉插入鱼钩,另一头的鱼线藏在我们的手里,因为要煮炖四个时辰,所以必然等炖好都是夜半时分。 为了不引起盗贼的警觉,我们最好都装作去睡了,然后隐藏起来。万一盗贼武功高强,得手了。也会因为有这个鱼钩,被我们发现。 我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秦骁,真心觉得他好聪明。秦骁的笑容也特别明朗,看着我也特别开心。当然了,他还是没有肖不修让人给我买的一屉大肉包子具有吸引力。我让他负责蹲守,自己则跑回房里吃包子去了。 肖不修嫌弃肉包子有味,回了自己的房间。我吃完肉包子之后,就直接合衣躺在了床上,真的挺累的。也完全没有想洗香香的力气,只是琢磨着这一天发生的事情,盘算着盗贼到底是什么人。 睡到了半夜,陈一陈二进来叫醒我,说红烧肉就要炖好了,大家都已经埋伏在官驿的各个角落里。 秦骁将鱼线绑在了后厨的柱子上,自己则悄悄躲在了门板的后面。他手里拄了一根长木棍,作为防身用。 我悄悄走到他的身边,问道:“咱们这是要站一宿么?” “那倒不用。”秦骁小声说道,“估计很快就会来了。” “这肉味的确是很香。”净敕也站在门板的后面,“佛跳墙,果然是真的。” “那是,敢来官驿偷肉吃,简直是不要命了。”我悄声说着。鉴于那日狗子化成了一滩血水,我们都没有再用那一个灶眼,而是换了一个小灶台,换了一口煮锅。肖不修说那是凶案现场,先不要触碰。 “你觉得,这是人,还是兽?”秦骁忽然问我。 “啥?”我愣了一下,“难道不是人?” “我猜的,应该是某种兽。”秦骁很是认真,“我仔细想过了,那晚我们都在官驿,周围也有警戒,他是如何偷走的?还有,如果是官驿里的人偷走的呢?可是,没有任何线索对不对?但我想起了一件事情,不知道顺着这个线索,会不会有发现。” “啥?”我没有听明白,只好继续看着他。但此时,所有人都警觉起来,秦骁还对我做了一个禁言的动作。净敕直接把我藏在了他的身后,陈一陈二也呈夹角的保护方式,我只好屏住呼吸,努力在微弱的炉膛火苗的光亮中看着炖煮锅。 煮锅还在咕嘟嘟冒着香气,但堆放柴火的地方动了起来,声音很细小,能够看得到有什么东西正在慢慢移动中。如果不仔细看,根本就发现不了这里的异样。 我努力睁大了眼睛,还只是看到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慢慢从柴火堆里爬了出来,但它所到之处都是横扫的状态,因为它的面积很大,比铜盆都要大上两倍之多。它也不惧怕炉灶上的热气和火苗,直接推到了滚烫煮沸的炖锅,将红烧肉吃了进去。 本来还想伸出舌头,将汤汁舔干净,但发现自己的舌头被鱼钩勾住,不由得焦急起来。也就是在这一刻,秦骁忽然跃了起来,一棍子打在了这东西的身上,发出了沉闷的声响。似乎是打在了石头上一般,棍子断掉了。 一击不中,那东西也反应过来,动作幅度更大了一些,想要甩掉口中的鱼钩。但越挣扎,扎入的越深。它忽然就冲秦骁快速移动过来,并且喷出了一股气血。 秦骁的动作也是快的,立刻往后躲闪,随手找了铁锅遮挡了一下。 不过,我看到的是这东西忽然腾空飞了起来,姿势很是怪异。果然,是被鱼线吊了起来。它的脖子伸得很长,甚至发出了尖叫之声。 肖不修忽然现身,跃起上了房梁,并且将鱼线绑缚在横梁之上,又甩出了一根长绳绑缚住了这东西,动作一气呵成,很是利落。与此同时,他也厉声喝道:“都出去!这东西有毒!” 净敕和陈一陈二立刻就抓着我跑到了院子里,秦骁也跟了出来。院子里,侍卫们已经点燃了全部的火把,等候肖不修的命令。 屋里有重物落地的声音,应该是鱼钩鱼线禁不住这东西的重量,让它摔落了下来。不过,肖不修已经用长绳捆住了它,不会让它跑掉。肖小三手持长剑冲了进去,但就听到肖不修喊道:“莫要用剑,莫要出血。” 肖小三立刻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纸包,撒了一把迷魂药。他与肖不修掩住口鼻,出了厨房门。但那东西还在扭动,慢慢安静下来,应该是暂时被迷晕了。 “什么东西?”我很是好奇,也掩住口鼻,想凑上前去,但净敕还是扯着我不松手。有侍卫已经点亮了厨房的光线,只见一个黑乎乎的大乌龟趴在地上,四肢还在微微扭动着,红色的舌头给鱼钩勾出了血,伸得很长,耷拉在地上,嘴张的极大……这场面很是诡异和血腥。 肖小五又扔给肖不修一根长绳,他和肖小三用木棍协助肖不修把这大乌龟又再次捆了个结实,令它根本无法动弹。肖不修又将自己怀里的黑色面巾覆盖在大乌龟的头部,遮住了它不断流血的舌头。 处理好这物,肖不修又命众人后退五丈之外,掩住口鼻。他一袭黑衫站在大乌龟的身边,屏气凝神,若有所思。 我脑子一定是抽抽了,居然觉得他这个样子特别潇洒。我见过武功高强的他与人打斗,也见过他独自练功时的沉默,这一次抓大乌龟,动作行云流水,还有种仙人之姿。啧啧啧,美色误国,娘亲说的太正确了。 这个时候,秦骁已经走了过去,拿着他刚才那半截木棍,戳了戳这只大乌龟,见它没什么反应。又用木棒敲了敲乌龟壳,发出了类似石头的嗡嗡声。看来这龟壳很是坚硬,绝对是有些年头的。 “退壳龟?居然这么大。”秦骁看起来倒不是很惊讶,只是在确认。“如果是这东西作恶,到真的能够解释得通了。刘炳坤的确没有杀人,而是这东西杀了王望春。” 第十六章 世间种种恶之中依然有爱 第十六章世间种种恶之中依然有爱 “石灰!快!”秦骁忽然喊了起来。 这大乌龟忽然动了起来,头部被黑巾遮住,但看起来,它柔软的身躯部分正要从龟壳里爬出来。那状况看起来也十分诡异。黑乎乎血啦啦的躯体正在缓慢的移动,似乎是在费力的拉扯,更像是一种最后的拼命挣扎。 见到这个情景,肖小三立刻转身去了边上柴房,那里存放了一些是准备要修缮漏雨房屋用的。还有几名侍卫跟着他去拎了两大草袋子石灰出来,按照秦骁的指示,都倒在了大乌龟的身上。 一阵白烟四起,夹杂着石灰的粉末,还有这大乌龟发出了嘶嘶嘶的吼声……现场变得更加混乱起来。 肖不修又把我扯到了更远的地方,武僧四兄弟也去拎了两大袋子石灰,撒在了大乌龟从龟壳中爬出来的身躯之上。混合着它的血肉部分,灼烧出了更加腥臭的味道。 它还在拼命挣扎,血污的面积正在扩大。这场面看起来极为血腥可怖。想想正常人遇到石灰沾水,都会被灼烧坏皮肤,如果不慎落入眼睛中,眼睛就会被腐蚀掉。现在乌龟本身因为脱壳而划伤了自己的身体,又遇到了石灰的灼烧,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必然是巨大的。 四大袋子的石灰倒在了它的身上,效果着实壮观。就算是它是地狱恶魔,在这一刻也无能为力,渐渐势弱腐蚀,声音也没有了。 “不要踩到血水!”秦骁又喊了起来。 其实,这话不用他说,大家也都自动自觉地远离了现场,并且都往我们这边集中,甚至都怕被那股石灰烟气呛到。肖不修真是有远见,拉我站在了上风口,所以不会吸入那股腥臭味。不过,这个场面实在是太恶心了,我真是没眼再看下去了,都忍不住要呕吐起来。想我刚才吃了五个肉包子,还挺开心的呢。现在都要吐出来了,真是舍不得啊。 我们又往出退了退,直接到了官驿的正院大门口。秦骁这才解释道:“这东西叫退壳龟,很小的时候,和一般的富贵龟没有什么两样,甚至还因为头顶有一小撮绿色的绒毛,显得与众不同。它与富贵龟最大的区别应该就是它的腥臭味,仔细看就能够知道,它浑身都是肉褶子,里面长满了绿色硬毛,四肢极为有力且粗壮,犹如铁棍一般。它喜欢吃肉,更喜欢吃死人的肉……” 我实在是忍不住了,直接吐了出来,并且是吐了肖不修一身。幸好肖不修没有嫌弃我,还把他的袖子给我擦了嘴和脸。“你吐吧,这衣服我不要了。” “别别别,我给您洗。”我一边吐,一边说着,他这衣服很贵的,可不能就这样扔了。 秦骁倒是笑了起来,“小满莫怕,这东西已经死了。听我说完,它还是个宝贝呢。看这只退壳龟的年纪应该有七八岁,但长得如此之大,可能是吃过不少死尸或者禽类才会变成这样的。正常来说,在医术里有记载,它应该是常年生活在阴暗潮湿的地下,不会成为这个样子。现在看起来,它的龟甲是红底黑纹,就是传说中的‘凤鳞龙龟’,属于极为罕见的灵药,能解世间一切毒。” 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觉得肖不修扶着我的手抖了一下,但我依然还在吐,吐得眼泪都出来了。 “但这种东西的血和口水都是有剧毒的,我也是看到药典里有记载:但凡沾染上,就会立刻化为污血。所以,现在也就能够解释为什么我们的红烧肉、生肉,以及还有一些鸡鸭,甚至是王望春的都不见了……” “化了?”我已经吐不出来什么了,就拿着肖不修的袖子把脸擦了擦,直接问他:“问题是,这东西是哪里来的?既然是灵药,不可能大摇大摆地出现在人口众多的闹市呀?” “因为卢展宏。” “……和他有什么关系?”这人怎么还有事情,居然还没搞完。我现在是忍不住想骂人了。 “你还记得我们之前聊过关于胖竹的事情?”秦骁与我说过敬神山里的胖竹,“卢展宏这种人做过亏心事,就更加相信神佛的力量。虽然我没有去过他家,但也听说他家曾经从敬神山挖来了几株胖竹种在院子里,后来还做成了观赏用的盆栽。当然,这种小型的盆栽很多富贵人家都是有的,也没有任何问题。或许是,有人为了讨好他,送了他一只富贵龟,但实际上,这是一只退壳龟。送的人不识货,被送的人更不知道。” 在佛经中记载,灵龟最喜欢藏身在竹海之中。这只退壳龟很可能是从敬神山的竹海之中找到的,当做礼物送给了卢展宏。卢展宏将它当做宠物来养,也就随手丢在了自己的胖竹林中。在这样的环境中,退壳龟缓慢生长,长个七八十年也不会有任何问题。 但卢展宏是放高利贷的人,做的是嗜血的买卖。他或许是在某一次将人体的某部分丢进了胖竹林中,被退壳龟吃到。就在那一瞬间,激发了退壳龟的本性,令它产生了变异。但卢展宏不知道,只是随手丢一些东西进去,有时又会丢几块肉进去。因为很多人都认为龟也是吃肉的……日久天长,富贵龟不会变异,但退壳龟会激发出本能,越发的嗜血。 它藏身的竹林被之前的那场大火烧毁了,只得藏在废墟之中。因为连日的大雨,更是将它栖身之地冲的稀烂。或许之前,它还藏身在刘炳坤的废宅之中,但我们日前把那里的东西又都搬光了,让它没有躲藏的地方。 另外,它品尝过肉的滋味,因为饥饿更渴望吃东西。这也能够解释的通黄紫樱说过刘炳坤家丢过一些鸡鸭,官驿也丢过鸡鸭牲畜。因为这两处都在刘炳坤家附近,也靠近卢展宏已经烧成了废墟的院子。 王望春化为污血的那一日,刘炳坤与王望春在院子里喝酒吃肉,味道飘散了出去,吸引了退壳龟前来觅食。当时,刘炳坤因为有事离开了,王望春喝醉不自知。退壳龟饿的时候,哪里管是活人还是死人,静悄悄爬了过来,直接咬住了王望春…… 若王望春不是醉酒不省人事,应该会发现退壳龟。但恰恰是醉倒了,才出现了悲剧。 “我们只顾得做红烧肉,却没有想到这香气会吸引退壳龟前来。幸好那一日我们都不在,驿长也只是因为要添柴火才进来。但应该是感谢一锅热气腾腾的红烧肉,应该是让退壳龟烫伤了口舌,在现场留下了血污和口水。”秦骁继续他的推测,“但当时我们都不知道,也幸好是肖大人说不许破坏现场。当我抱狗子来的时候,狗子最先舔到了我们以为是肉汤的部分,但实际上这就是退壳龟的血污。狗子立刻化为乌有之后,我当时就想到,这很可能不是人,而是动物。” “所以,退壳龟今日前来,也是因为实在太饿了,就算是口舌都破了,也要来吃一口肉……”我瞅了瞅通往后厨的路,“这一路上,不会都有它的口水和血污吧……这岂不是要出大事了?路过的人还不都化掉了……” “用石灰把所有的地方都铺一遍,会消除这样的血污。”秦骁刚说完,肖不修就立刻要侍卫们行动起来。 “封锁这一带方圆三里地范围,立刻!” 南厂的速度,大月国第一。 这一次是肖小三带队,肖二十一他们几个都跟着一起去了。幸好现在已经是深更半夜,街上完全没有人,但为了以防万一,大家还是极为小心细致地开始排查起来。 秦骁说,现在退壳龟已经没了危险,化作了血污,稍后再把后厨整体用石灰覆盖一遍,最好能够把所有的东西都烧掉,也能够减少隐患。 肖不修那种人完全不会犹豫,直接说:“烧。” 结果,现在好了,连同刘炳坤的小餐馆,荒宅,以及王望春家都烧了一遍。我咧了咧嘴,问道:“您把官驿要不然也烧了吧,这里大乌龟也是来过的。” “那倒不用,这种东西惧怕龙涎香和茉莉花香,肖大人身上有这种味道,小满身上的熏香也是这个。所以,你发现了吧,只有你不在后厨的时候,肉香遮盖住你的香味的时候,退壳龟才爬了过来的。”秦骁这说法还是很有道理的,至少肖不修又认可了这种说法。 所以,他们粗略研究了一下,制定了一个方案,比如哪里需要撒石灰,哪里需要拆掉烧毁。这是一个大工程,牵扯到的人力物力都比较多,并且为了减少不必要的损失和民怨,他们还需要详详细细制定一个章程。 现在,肖不修和秦骁的关系忽然拉进了很多,两人站在大院门口又细细说起了退壳龟的事情,甚至把药典和佛经都说了一遍,秦爷爷都带着药典过来,指着其中的文字记载详细解释起来。 后来,肖不修就带着秦骁去了县衙,黄县丞也需要了解更多关于这个奇葩事件详细的信息,以便开始后续的工作。于是乎,这几个人开始在县衙里详细拆解了一遍几个案件的情况,并且翻找出了相关退壳龟,药典,佛经等等资料,最终算是把所有疑点都一一对应上,解开了王望春之死的原因。 一开始,我也是在县衙里坐着的,后来就真的很困了。特别是他们开始讲佛经和药典的时候,那些深奥且复杂的内容,听得我一个头两个大。按照我的智商来说,已经理解和消化不了那么多的内容。并且,看天色都要亮了起来,那些逝去的人却永远不会回来。 肖不修摸了摸我的头发,说道:“贪嗔痴恨爱恶欲,这些日子我们讲过的这些佛之毒,世间一切罪恶之源,不都在这几个案子之中么。有故意,有巧合,有蓄意,看起来复杂至极,但又都在情理之中。可是,就算是叹息,也依然还有令人感动的地方,对不对?你看黄紫樱就一直在坚持相信刘炳坤,因为她爱他,她相信她的判断。” 肖不修说着话的时候,眼睛里有那么一点点微光,让我忍不住想和他贴的更近一些。 “肖小七,你不是猫,距离我远一点。还有,赶紧给我洗衣服去!”肖不修又嫌弃我了,顺便推开我,还把自己的外衣脱掉丢给了我。 我退后了七八步,抱着他的衣服,闻了闻那个味道,原来他又一次保护了我。 ————————不定时小剧场———————— 肖小七简直是一头小猪,一张嘴就没有停过,各种吃。晚上睡觉的时候,都在吧唧嘴,似乎是在吃着什么。肖不修完全不能忍了,本来还想着肖小七可能会害怕,所以才在她的房间里睡了下来。 现在倒好了,他已经被肖小七这个声音搞得要崩溃了。 看这个样子,肖小七距离成为肖胖七的日子应该不远了,给她做的新衣服应该暂缓,等她再胖一点再重新做。 不过,她要是再胖一些,自己是不是就抱不动了? 一想到这个,肖不修忽然焦虑起来,立刻起身去院子里练功,并且打算将墙角那个大石墩抱起来试试。大石墩看起来百十来斤重,已经落了灰,长了草。 肖小三站在一边,本来是想和肖不修切磋一下,但看肖不修一直在练力气,就忍不住问道:“大人,咱们是要搬砖去了么?” “嗯。”肖不修用尽了全力,居然没有搬动大石墩,还搞了一身的土。 “咱们不是搬了好几天石灰袋子了么?”肖小三不解,“还有什么需要搬砖的事情?” “有。告诉南厂的人,从今日起,每人每日加练搬十袋大米来回一里地。”肖不修又重新运功,然后猛然发力,可算是把大石墩给搬了起来,但隐隐地闪了腰。这事情他可不能说,只能忍着。 “是!”肖小三答应得倒是很痛快,但心里很痛苦,觉得肖大人是魔鬼。 第十七章 真傻还是装傻 第十七章真傻还是装傻 我特别想再歇两天,至少看着河曲县烧房子这个事情还挺热闹的。 黄县丞和秦骁以及仵作老陈一点点排查了退壳龟的行动轨迹,最终发现退壳龟就是以卢展宏的宅院为基点,爬到各处觅食。它因为体型大,不会在白日里活动,多数是在夜深人静时分,从废墟之中爬出来,然后找些吃食。 一开始,退壳龟只是偷鸡偷鸭,后来连蚊虫都会用舌头卷来吃掉。这也解释了之前黄紫樱说事发当日,她觉得刘炳坤家后院的蚊虫都没有了。其实,就在那一刻,退壳龟已经藏在了刘炳坤家的宅院里,伺机行动。 王望春也是极为倒霉,酒肉臭气吸引了饥饿的退壳龟前来。它可不管你是活物还是死物,或者是活人还是睡着了,只要是能吃的,它都会吃的。因为退壳龟口水中的剧毒,直接化掉了王望春的肉身,退壳龟应该也没有吃掉太多。所以,后来也就是我们看到的衣衫还在,但人已经因为毒液化作了血污。 为了防止还有退壳龟的口水或是血渍被路人沾染到,河曲县进行了一次全县的大清扫活动,消除隐患。并且,各家各户都主动清理了自己的厨房和柴房,讲究一点的人家直接放了一把大火把自己厨房和柴房全都烧了。 所以,我每天坐在官驿的二楼常常能看到河曲县有黑烟冒起,大家也不忙着去救火,又互相说了一遍退壳龟的可怕。 第三日,秦骁拿了一个净白的瓷瓶给我。我刚想打开看一眼,他立刻就按住了我的手,说一定要仔细,要小心,这东西极为珍贵。 吓得我没敢动,但也不敢松手,生怕掉地上。 他说他按照药典古方的做法,把退壳龟的壳经过昼夜火烧之后,又研磨成粉末,再加以山参、白芷、连翘等物,用古树蜂蜜揉出了三颗十全解毒丸。“这东西能够解百毒,极为珍贵。”秦骁很是认真,“几百年才能够遇到一次这样的事情,所以说,你手里这三颗药丸子就是无价之宝。” 我又紧张起来,“别给我,这东西太臭。” 因为又想起了那一日的腥臭味道,手里的鸡腿立刻就不香了。 “小满,这退壳龟是你抓的,所以这药丸子给你最合适不过了。”秦骁还挺认真的。 “别,是你抓的,说是你认出来的,我啥都没做。”这事情,我分得很清楚。 “要不是你要吃红烧肉,猜出这是兽非人,我也不可能朝这个方向想的。”秦骁这一脸的真诚吧,还是挺让人喜欢的。“所以,你拿着。日后你在南厂遇到的事情还有很多,有几颗药丸子护身,还是有点保障的。” “你就不能盼我点儿好么?”我好想挠他。 “是啊,你会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的。”秦骁又笑了起来,那种清雅的儒生模样,我居然看呆了。 “秦骁小哥哥,我听说你曾经进过宫的,并且当时白御医也想收你做徒弟的。要不,趁这次机会,你和我回宫吧,做个御医也挺好的。京城有好多好吃的好玩的,咱两也方便约在一起吃吃喝喝。” “小满……”秦骁也学会了我拖尾音说话,“当初我不愿进宫就是觉得做御医实在是没意思。说句私下里的话,我整天给皇上娘娘宫女太监们看病,多没意思啊。倒不如趁天气好的时候,到处走走,增长一些见识,说不准还能够再找到一些罕见的灵药呢。” “那你可以在天气不好的时候,在宫里待着呀。”我拉住了他的手,“你看哈,冬天要来了,北风一起,再下个鹅毛大雪,蹲在宫里喝酒吃肉是最舒服的。” “可是,小满啊,这个时候才最需要大夫游走在民间,解救疾苦,诊断病患,救人性命啊。”秦骁这话说的,让我觉得他特别高大,甚至都有了光环。我愣愣地看着他,一时间找不到什么话说。 秦骁直接抱住了我,轻轻笑了起来。“你还是傻姑娘,没有见过那么多的人间疾苦。我家世代行医,更了解世间痛苦之事。说我有远大抱负也好,或者说我不负责任也好,我不想困守在一方小天地里,我更希望趁年轻,多走走,多看看。” “好呀,我跟你走。我有钱,咱们可以逛吃起来的。”我也回抱了他,他身上有股药香,还挺好闻的。 “那我可不敢,我怕你的肖大人会杀了我。”秦骁的声音里都透着笑意,因为他看到肖不修已经出现在了官驿的院子里,正眯着好看的瑞凤眼看向二楼的我们。 “没事没事,他不会的。我跟他保证过的,无论我走到哪里,都带着他。就算是以后我结婚生娃了,他也都是要跟着我的。”秦骁松开了我,但我还要抱着他,因为真暖和。 “小满,肖大人这样跟着你,你以后的夫君能够受得了么?”秦骁问我。 “为啥受不了?你看皇上和娘娘们不过得也挺好的?”我居然想摸他的脸,他的脸和肖不修完全不同,有种清瘦的白皙。我一直看到的都是肖不修的妖孽和肖小三他们的小麦色,第一次近距离看这种白皙,比女人都白皙的脸庞,我还是很心动的。 “小满!”秦骁抓住了我蠢蠢欲动的手,哭笑不得。“我一直担心肖大人对你不好,现在我是担心你对肖大人不好了,他恐怕这辈子都要吃很多的苦了。” “我对他很好的,要不是为了给他做红烧肉,我干嘛折腾这么多事情。”我撅了撅嘴。 “算了,这是你们的事情,我可不想说了。这个药丸子你收好,关键的时候能够救命的。”秦骁松开了我,站到一丈之外,因为肖不修已经走了上来。他面无表情,只是看着我。我捏着白瓷瓶,想了想还说说道:“这样吧,三颗药丸,我们三个人一人一颗,谁知道以后会遇到什么事情,留一颗在身边也是好的。万一有事情,也是能彼此救急的,好不好?” 秦骁深深地看了看我,才说道:“我以为你会都拿走,没想到你会不要这样价值连城的灵药。” “……别啊,这种东西,只有在关键的时刻才能够称作是价值连城,一般来说,用不到的都是废品,带在身边还挺麻烦的呢。你看,搞这么一个瓷瓶让我揣着,还挺硌得慌的。” 秦骁有种哭笑不得的表情,深深吸了口气,才向肖不修说道:“肖大人,小满果然是个傻的,辛苦您了。” “我有什么可苦的?这人一直是个傻的。”肖不修那个妖孽的声音响起的时候,我觉得院子里的北风都哆嗦着打了一个旋儿。 我瞅着肖不修,看着他一身黑衣,身姿挺拔,从气势上来说,秦骁还是比不了的。我拿了刚才包鸡腿的油纸,徒手撕成了三份,并且将瓷瓶子里的药丸倒了出来,又分别用这三张纸包裹好,将其中两颗分别递给了这两人。 “都收好了,最好没有机会用的上。”这一点上,我还是很郑重的,这要是能用的上这种灵药,怕这人也都是要完了。这两人也没客气,直接都揣进了怀里。肖不修还特别找秦骁又去说事情了,我只好溜达着下楼去看刘炳坤炖肉。 他已经放了出来,黄紫樱一直跟着他,寸步不离。不过,王望春还是因为与他喝酒而死,他也要付一定的责任。刘炳坤跪在县衙,冲着王家的父母磕头承诺,此生必然将二老视为自己的亲生父母,养老送终。 肖不修算是个见证人,这事情就算是这样了了,王家父母大哭一场,也没有任何办法。后来肖不修提议,将卢展宏的财产中拿出一部分补偿给二老作为养老钱,总也算是个安慰。 所以说,肖不修在这几日内忙得要飞了起来,处理了各种事项,还面斥了黄县丞执法不严,管理不善,稍后他会禀告皇上,让黄县丞降级降薪。 肖小五和我蹲在厨房看火的时候,我问他:“不是说黄县丞是肖小四的哥哥,总也是要网开一面的吧?” “不能啊,如果不追究他的责任,朝廷里就会有人追究肖大人了。你要知道,这官场里的事情也是错综复杂,若是我们有一点点错误,都会被人无限放大。” “皇上不是很信任肖大人么?这不又让他官复原职了,干得也挺好的。”我想起不久前皇上把肖不修贬为庶人的事情,心里也烦躁了一点。 “皇上的算计,岂是你我能猜得到的。”肖小五嘿嘿笑了起来,“不过你放心,皇上对你是极好的,你不会有事的。” 哎,我就知道,现在我这种身份也真是挺难的。这个话题还是过吧,再聊下去,估计他们又要跪一片了。 终于吃到河曲县的红烧肉时,我的眼泪都快流了下来。那真是太好吃了!首先说这红烧肉的品相就是一等一的好,之前还说这东西是穷人吃的,王公贵族怎么能这样大口吃肉呢?现在看这肥瘦相间的肉块,还因为加入了一些红糖而呈现出亮红之色,我也不顾烫不烫了,先捏了一块放到了嘴里,真是肥肉不腻,恰到好处。 肖不修明显也是很喜欢吃的,当然他的吃相很是优雅,用筷子夹起,放入嘴里,一点点品尝。他吃青菜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仿佛所有的吃食在他这里都是珍馐美味,让人看起来都特别好吃。 我开开心心地坐在他的身边,问道:“要不,我搞一头猪回京城,把刘炳坤也带上,给皇上做一份,让他也尝尝?” 吃饭的时候,屋子里只有我们两人,肖不修的状态很是放松,说话也随意了一些,“皇上可不喜欢吃这种油腻的东西,只有你这种小馋猫喜欢。再说了,你把刘炳坤弄到京城去,让黄紫樱如何成婚呢?” “咦,这两人要成婚么?现在这个情况,倒不如把婚事往后押半年才好。”我愣了一下。 “一开始我也是这样建议的,倒是王家二老说都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孩子,即便是王望春地下有知,应该也不希望这两人将婚礼拖后,就还是按时把事情办了吧。” “那这事情我们就不要去看了吧,虽然我对他们没有意见,甚至还觉得黄紫樱很是勇敢,但我总觉得还是有点别扭的。” “嗯,我们南厂的身份也从来不会参加任何婚宴的。”肖不修点点头,已经放下了筷子。“我们要赶紧回京城了,在这里耽搁得太久了。” “是是是。”我其实还想吃的,但是他居然把我的筷子直接按住了,完全不让我再吃饭了。 “肖小七,再吃你就真的胖死了,我就抱不动了!”肖不修的声音里居然还有那么一点点嗔怪,我愣住了。 这一刻,我的确是特别想装傻的。 收拾碗筷的时候,肖小三忽然冲了进来,递给肖不修一张字条。肖不修看完之后脸色大变,立刻起身出门。我在后面喊道:“出啥事情了?” 肖不修回头看了我一眼,就喊陈一陈二:“照顾好肖小七,你们明日一早启程回京城。” “到底怎么了?”我这红烧肉还没咽到肚子里呢。 肖不修已经飞身从二楼跃了下去,肖小三和肖小五也跟了上去,一声呼哨以后,又有不少南厂侍卫快速出现,又消失在黑暗里。我只来得及看清楚肖不修带着人骑马飞驰而去,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场面很是奇异,刚刚我还和他在温暖的房间里吃着红烧肉,现在就剩下我站在二楼走廊里吹着寒冷的秋风发傻。 南厂的速度快,也不要这么快吧? 特别是我这种不是很傻的人,总也是要说一下的。 再说了,装傻和真傻,都是由我来掌控的。但忽然玩消失,我可就搞不来了。 肖二十一上了楼,拉着我进了屋里,小声说道:“影子出事了,肖大人着急回去。” “啥?”我惊了一下。 “之前说是影子受了重伤,留在京城没跟过来。后来情况已经稳定了,所以肖大人就出来了。可刚才飞鸽传书,说影子没了气息……” “什么?”这一次,我也不淡定了,这怎么成?这男人也是我喜欢的! 第一章 影子的女人 第四卷美人花蕊 第一章影子的女人 我急吼吼地去马厩里找一匹马,结果发现每一匹都是我爬不上去的。净敕看我也是炸了毛的样子,就立刻把我直接拎到了他的马上,然后吼其他人跟上,我们南厂的人一瞬间走得干干净净。 最赞的时候,陈一陈二连我们的行李都收拾妥当,赶着马车跟在后面,训练有素真不是盖的。我在半途小憩喝水的时候,看到陈一陈二的马车,还是心里略略安定一些的。 根据肖二十一的情报,以及肖二十二探查的消息,肖不修快马加鞭,一日的路程,应该大半日就能回到京城。按照我的速度,不到一日也是可以的。只是,我可能会很辛苦。 “影子到底是怎么了?”我喝了半缸水,才觉得好了那么一点点。 “他受伤回来的时候,说是一支箭扎中了肩胛骨位置,但因为伤到了筋脉,他的右胳膊抬不起来,也发了高烧。肖大人帮他处理了伤口后,他的体温也降了下来,所以才来河曲县的。但是,据说影子在第三日起又开始发烧,并且根本就不由退烧的迹象。肖小六他们找了白御医来看,用了药,但似乎效果也不大。”肖二十二讲起了前因后果。 “我记得说是这支箭上有毒?会不会余毒未解?”我立时想起肖不修说的话,并且莫檀林其实也是中毒身亡的。 “之前,肖大人说毒性已经解了。现在是什么情况,就不知道了。”肖二十二的线索也只有这些。我叹了口气,放下了水瓢,让净敕又抱我上了马,“快一点吧,影子是为了拼过命,也照顾过我的男人,他就是要死,也必须死在我的怀里。” 净敕和武僧四兄弟自然是不知道我和影子之间的故事,但听到我说的这句话,也知道兹事体大,丝毫不敢耽误,又立刻快马加鞭带着我往京城赶。 半夜三更冲进京城,大约也只有我能干得出来了。守城的禁军认识我,立刻就开了城门。我们连马都没有下,直接赶去了南厂。不过,因为骑马时间太长了,我的两条腿完全不是我的了,净敕是把我从马上摘下来的,并且抱着我急急地跑进了后院。听到动静的肖不修出门看到我的这幅模样,脸色都变了,问道:“肖小七怎么了?” “无事无事无事。”我立刻三连否认,“骑马骑得腿麻了,影子如何了?” 肖不修从净敕的手中接过了我,黑暗里我也看不太清楚他的表情。他直接带我进了屋,影子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脸色极为苍白,额头上全都是汗。 肖小三和肖小五在一旁正为他擦汗,白御医也在,他看到我之后也皱了眉头,问道:“肖小七,你这是又怎么了?” “哎,没事没事,腿麻了,一会就好。”我又赶紧解释道,“影子这是还有气吧?” “嗯,高烧不退,今晚再不退,即便是人活过来,也都是废人了。”白御医让肖不修把我放下来,并且直接伸手在我的腰上点了几下,又捏了几下大腿,我的腿这才好过来一些。我歪坐在影子的床前,摸了摸他的额头,果然很烫。 “伤在肩胛骨?化脓了?”我掀了掀衣服,看到影子的伤口已经有愈合的迹象。一个血窟窿,之前肯定特别疼。我强忍着自己的颤抖哆嗦,又摸了摸影子的脸,看他毫无反应。“昏迷了多久?” “五日。”肖小六和肖十七一直在旁边守着。 这的确是太危险了,在这样烧下去,必然成为傻子的。我心里哆嗦起来,“所以,是什么?” 肖不修神色也极为差,摸了摸影子的被角,才说道:“很可能是毒,一种我们不知道的毒。” “莫檀林的尸体是什么样的?”我问他,因为他把莫檀林的尸体拉回京城了。 肖不修愣了一下才说道:“已经腐烂烧掉了。” “黑的?臭的?”我急急地问。 “这倒是不知道。”肖不修眼睛里有疑问。 “找人问,问出来。”我大声说道,“如果说,莫檀林是中毒死的,我要知道他死后的尸身是什么样子的?”因为,我现在发现一个情况,令我万分紧张起来。影子现在这个样子,与我当初被曹显扔在背篓里,然后被扎了一箭的状况非常相似。 曹显后来说我就是一直昏迷,发高烧,他把毒都吸出来了,又用烈酒给我消毒,但我依然是足足烧了七八日才活过来。因为发现得早,毒素没有侵入要害,但其实也造成了我的身体一直很弱,还是有余毒的。后来,他找药商去寻找大蟒蛇的蛇胆,被我好巧不巧地吃了下去,应该也算是解了毒。 那影子如果也中了这个毒,现在已经是错过了最佳的治疗时间。要怎么办? 我控制着自己不哭,然后抓住影子的手,他的手都是滚烫的,整个人像是要燃烧起来一样。 “开窗户!不要被子!给我刀!”我想了想,不管怎么说,我也是要试一试的。 “肖小七,你要做什么?”肖不修扯住我。 “让我试试,我不能让他死了!”我尽量保持了冷静,特别冷静。 净敕已经递给了我一把短匕首,我拿在手里,但还是哆嗦着的。肖不修夺过了匕首,捏住了我的肩膀,“你说,我做。” 他已经不问缘由了,就证明他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影子是他的影子,是他的分身,如果失去了他,肖不修也会受不了的。 白御医让众人都散开一些,并且准备了清水、烈酒以及干净的帕子。“肖小七,你想把伤口重新打开?” “对!”我深呼吸了一下,“也许现在看不出来有什么异样,但还是要先重新打开伤口,把里面的血吸出来。需要大量的水和白酒,吸之前要用酒漱口,吸完后立刻吐出来,再用烈酒漱口,绝对不可以咽下去。” “好。”肖不修答应得特别痛快。 “大人,还是我来吧。”肖小三挡了肖不修一下,“影子这毒也不知道是什么,您不能以身犯险。” “没事,我来。”肖小五也站了出来,当然,其他南厂的人也都要过来。这是他们的生死兄弟,在这样的生死关头,南厂的人,都是可以的。 但是,这个时候,忽然还有一个女声出现了,并且这人是从外面跑进来的,还带进了一股寒风,冷得我一哆嗦。 “要做什么?我可以的!”这女人一身淡黄色绫罗衣裙,年纪与我相仿,明眸皓齿,一脸的焦急。 “罗花蕊,出去!”肖不修的声音很是不悦。 “我说过的,影子是我的人,我要照顾他!”罗花蕊居然没有被肖不修的气势压倒,居然还能还嘴。我眨了眨眼睛,表示没看懂,不认识,不知道。 “肖小七,你说!怎么弄?”罗花蕊与我坐到了一起,我发现她比我高,比我胖,力气都比我大。我被她这么冲过来的力道,直接歪到了一边去。 肖不修赶紧去拉我,罗花蕊又压住了我的腿,场面还挺尴尬的。 “先救人啦!”我吼道,“那个什么花蕊,你来!” 我的气势也挺足的,“白老,您把烈酒给她。肖大人,您先把影子这个伤口划个十字刀口,深一点。” 净敕已经接了肖不修的手,直接拉住了我,把我往边上拖了拖。肖不修特别不客气地直接划开了影子的伤口,罗花蕊也挺勇敢的,一口烈酒漱口,然后吐掉,再去吸影子从伤口里流出的血。 场面极其血腥,我都有点不敢看了。 罗花蕊可以的,两口酒,一口血。一开始吐出来的是黑血,乌黑色。如果不划开伤口,根本不知道怎么会是这样。在十多口血吐出之后,颜色终于变得有些红色了。这个时候,罗花蕊的力气也有些接不上了。肖小三把她拖到一边,和肖小五接力去吸血。 我在一旁仔细看着吐出来的血,终于颜色变得正常了之后,才让他们停下来,并且让白御医撒上了止血的药粉。一切收拾妥当,影子的体温降下来一些,肖不修又去按了按他的脉搏,但依然很是虚弱。 我扯着肖不修的袖子,低声说道:“大人,可以冒险么?” “什么?”肖不修问我。 “那颗退壳龟粉做的解毒丸。”我从怀里摸出了我的那一颗,“秦骁说这东西能够解万种毒,但我也是不知道的,所以,要不,或许,可能……咱们给影子试试?” 肖不修手里也有一颗的,但他没拿出来,不知道是因为忘记了,还是根本就不敢给影子用。他看着我,眼睛里闪了一下。白御医凑了过来,拿起了我的这颗药丸子问道:“这是什么?” “退壳龟的龟壳磨成的粉。”我大致将秦骁说的原话复述了一遍,白御医连连点头,“药典里有这样的记载,我也听说过这种药物。死马当作活马医,现在影子已经降了体温,刚还可以服用这颗药丸……” “试试吧。”我听了白御医的肯定,也坚定了一下自己的想法。 “好。”肖不修把我手里的这颗药丸塞进了影子的嘴里,又灌了一口清水进去,然后用自己的内力帮助这颗药丸子进入了影子的肠胃里运行。影子没什么反应,应该说,依然还是很平静地躺着,不知道是好了,还是不好了。 罗花蕊此刻已经洗干净了口齿,坐到了我的身边。不过,还是有一股酒气,我不由得往后退了退。“哦哦,我身上沾了不少酒,估计有味道是吧?一会我去换衣服。” “嗯,这衣服不要了也可以的,因为沾了血污。我是怕这血污也是有毒的……”话还没说,罗花蕊立刻就开始脱衣服,动作很快。“外衣脱掉,里面没有沾染上的话,可以不脱的……”这姑娘这么豪放,我很是惊异。当然,我更想知道,她凭什么说影子是她的人。明明影子是我的人才对,哼。 肖小三和肖小五也收拾利落走了过来,我让他们用土遮盖住了血污,并且用麻袋把这些混有污血的土装进去,掩住口鼻后放到花园里烧掉。 一系列动作完成后,肖不修已经为影子运了一圈的内功,的确很明显,影子的体温恢复了正常,虽然人没有醒,但脉象已经慢慢在恢复了。我哆哆嗦嗦地又摸了摸他的额头和手,确认了一下,才略略松了口气。 但肖不修眯着眼睛看着我,问道:“肖小七,你怎么知道这是什么毒?知道如何解毒?” 啧啧啧,瞧瞧他那个妖孽且不信任旁人的态度,还要怀疑质疑我么?我皱着眉头,脱掉了我的外衫,又卷起了衣袖至左上臂的位置,这里有一小块三角形的白色印记,是当年我被扎的那一箭留下的痕迹。 “我当时也中过一箭,箭上也有毒,和影子的状况很是相似。曹显说,当时我也是高烧不退,几乎就是死过去了。但是他是直接吸出了污血,用了一些常用的解毒药丸,救了我的性命。所以,我身上还有一些余毒,他很是不放心,到处为我寻找药物的。” “哦。”肖不修的表情缓和了一些,把我卷上去的衣袖拉下来,“知道了。别生气,我错了,我也是有点着急了……” 肖不修居然道歉了! 一屋子的人都鸦雀无声,大家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我拉上了自己的衣服,才说道:“肖大人,我能说的全都说了,你相不相信都是你的事情。但是我能够做的也只有这些了,现在影子要靠他自己活下来了。哦,还有,这个药丸子有没有副作用我真不知道,影子发烧了这么多天,会不会烧傻了,我也不知道。反正我一直都是傻的,肯定就是那时候傻掉的,不不,更傻的。你别搭理我,省的我把大傻气过给你,你就不聪明不好看了。” 一屋子人这一次都不敢呼吸了,默默地往出退了退,就连罗花蕊都悄悄站了起来,往门口走。我喊住了她:“罗花蕊,你给我说清楚,你是什么人?影子是我的人!一直是我肖小七的人!” 第二章 肖小七第一次发脾气 第二章肖小七第一次发脾气 肖不修的脸都皱到了一起,一股杀气都弥漫开来。他走到我身边,扯出我的衣衫,速度极快地把我的领口都系得严严实实的,低声说:“肖小七,不许发脾气。” “不要!”我推了推他,但是推不动,所以就大声喊罗花蕊:“你到底是谁?我告诉你,影子是我的人!伺候过我,跟我一被窝的!”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们都感觉到床上的影子动了动,所以齐刷刷地回头去看他。但他只是动了动,没有睁眼。白御医坐在边上按压着他的脉搏,说道:“无事,正常了。” “肖小七,我认识影子比你早多了。要说起来,我和影子才是最早一被窝的,他在我家睡了一年多呢。”罗花蕊那个表情,简直是太气人了。 我又推了推肖不修,“你躲开点,我得跟罗花蕊说清楚!” 肖不修气得都笑了出来,把我按在怀里使劲抱了抱,才说道:“肖小七,你还真是精力旺盛,一点都不累。” “那是!这事情必须搞明白!”我各种挣扎了一下,才探出了头。 罗花蕊看着我的样子,就跟看见鬼一样,犹豫了一下,才说道:“肖小七,你是不是连肖大人都睡了?” “睡了!”我的声音特别大,肖不修直接捂住了我的嘴,厉声说道:“都出去吧!肖小七太累了,失心疯了!白御医,快给她几个药丸子。” “你!”我被按得喘不上气。 “别闹了,一会我跟你说罗花蕊的事情。”肖不修在我耳边低语,然后又让人把罗花蕊给送了出去。“罗小姐先去休息,太辛苦了。影子醒了,我派人去叫你。” 罗花蕊看了一眼影子,以及白御医,又看了看这一屋子的人,才转身出去了。 肖不修让其他人也出了房门,他扯着我坐了下来,又按了按我的脉搏,才说道:“我刚才也是有点乱了,这毒是我们之前都没有见过的。” “哦。”这次,轮到我皱着眉头看着他。 他从怀里掏出了那个退壳龟的药丸子,塞到了我的手里,“一时间也慌乱了,我这一颗也是你的,你收好。我记得曹显说过,你还是有余毒的,不知道吃了这个会不会好……等他出现的时候,问问他吧。” “你留着吧,我好着呢。”我一点都不想吃任何药丸子,特别是这么臭的药丸子。 “肖小七,别生气啦。”肖不修忽然特别温柔,还用手轻轻拨了我的碎头发到耳后去。我还没觉得什么呢,净敕忽然就咳嗽起来了,声音还挺大的。现在,房间里出了影子和白御医,还有净敕,武僧四兄弟,陈一陈二,肖小三肖小五肖十七,也是人挺多的。 他们怕也是第一次见到肖不修这种温柔,都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净敕因为第一个咳嗽出来的,所以他立刻就说道:“跑得太着急了,我得出去喝口水。” 武僧四兄弟立刻就附和着,跟着出了门。肖小三肖小五说要去拎几桶说过来,给影子擦擦身体。陈一陈二立刻说他们可以帮忙。 白御医倒是挺高兴的,说是要和肖十七去拿些夜宵过来,他想吃两口,还特别好心地问我想吃点什么。 很快,他们也都出去了,留下了我和肖不修。我抿了抿嘴,瞅着他,依然不出声。我第一次在他眼前发脾气,他也是第一次向我道歉。忽然,我都在想,我以前是不是对他太好了,太狗腿子了,所以才会让他这么嘚瑟的。那以后是不是可以多发几次脾气呢? 可是,静心师父说过,女人发脾气就不美了。那可不成,我可是美美的。 “我都没有问过你中毒的事情,和我说说。”肖不修转换了一个话题。 “曹显没和你说过?”我反问他,“之前,你和曹显在那个红棺荒山里丢下我走了,去哪里了?说什么了?” 肖不修愣住了,估计是没想到我会在这个时候把这件事情翻出来,眼睛里都有那么一点点躲闪。 “肖大人,我什么都告诉你的,你却什么都不告诉我,这不公平的。”我一脸的严肃,“当然,你不肯说,我也没办法的。只是,你应该相信我,我从来也没有做过对不起你,或者不好的事情。当然,我顶多就是爱吃爱喝爱玩,喜欢好看的小哥哥,但是,我一直都是很乖的。” 女人,不管年龄几何,都特别会拉扯和转圈说话,并且,她想知道的,就一定要知道。我自然也不例外的,我要知道肖不修那天和曹显离开之后去了哪里?做了什么?现在,是最好的时机让他说出来。 肖不修明显在想着说辞,我也不着急,我就这么瞅着他。这也是第一次,我发现与肖不修的对视之中,他先离开了我的视线。“肖小七,我会告诉你的。不是现在,现在人多口杂,不适合说的。我先告诉你罗花蕊是谁吧。” “哦。”我也没有任何表示,继续等着听故事。 男人,呵呵。 罗花蕊是大月国都察院佥都御史的嫡长女,二十五岁,独立能干,比一般的男子都更加有学识和气度。在大月国未婚女青年中,排名第一。不过,她的成长经历也是挺坎坷的,重点在于她这个佥都御史的爹,实在是得罪了太多的人,搞得他们家总是有仇人来报仇,或者下绊子。 大月国的都察院是专门弹劾官员的机构,从上到下的几个御史个个都是铮铮铁骨,谁都不怕。皇上有时候都看着他们头疼,不愿意搭理他们。不过,这几个御史都特别硬气,佥都御史罗长青绝对是人之翘楚,之前还弹劾过皇后,说皇后不务正业,天天去白马寺清修。当然,皇后才不会搭理他,人家直接就去了西凉国,当女皇去了。 就为这个事情,罗长青罗大人跪在皇宫的门口闹了好几天,说是要弹劾大月国的皇帝。搞得皇上特别没有面子,最后下了个罪己诏,说自己错了,差点就辜负了天下人的信任。当然,因为最终没有开战,也没有什么人员伤亡,最重要的是,还打通了一条牛羊贩卖的道路,百姓们也不计较政治上的问题,还是以吃饱饭,能挣钱为准绳。 因此,大家对于皇上的罪己诏,基本上都没有看过。不过,因为隐隐流传开来的关于皇后要一统天下的野心,还是议论了一下的。但人家肖不修也不是吃素的,立刻就让南厂的人行动起来,一套组合拳下来,市面上没有了任何传言。 罗长青罗大人对于肖不修的做法颇有微词,但也觉得这个做法是有效果的。因此,他默默地回了都察院,又开始研究其他事项。 就他这种人,没有仇敌才怪呢。被他弹劾过的官员,都极为讨厌他。有些因为他丢官罢职的人还去报复他,以及他的家人。十年前,就有个武官,要死要活的天天去他家打打杀杀,甚至是伤了他的夫人。 罗大人在百姓心中还是有很高地位的,皇上就让肖不修想办法,去保护一下罗大人。肖不修想着这种保护也不能是明面上的,就让影子住进了罗家,睡在罗花蕊房间的房梁上,有任何事情,也可以第一时间冲出来。 这武官闹了一年多,影子就睡在罗花蕊屋里一年多。后来这武官把自己给作死了,影子才又搬回了南厂。但他和罗花蕊的关系还是挺好的,毕竟罗花蕊是个大大方方的姑娘,知道影子是来保护他们全家安全的,因此也将他视作兄弟手足一般。 就算是影子常常跟着肖不修东奔西走,她也会来南厂给影子送些吃食或者衣服,很是贴心。我之所以没有注意到这个事情,一是来来往往南厂的人很多,我一般也不会把这人和影子联系起来。第二我在南厂的时候,多数都在文书处,不太能有机会见到外人。第三,我也是怎么都没想到影子居然外面有女人! 影子受伤回来之后,罗花蕊派人过来送些糕点的时候,知道了这个事情,就赶紧过来看看情况。影子一开始还能够和她说几句话,可是没过半天,影子就倒在了地上,人事不省。也幸好当时是罗花蕊在,立刻就喊了起来,并且找人去叫了白御医,在第一时间内给影子做了镇定的治疗。 白御医知道影子受伤了,但没想到一下子高烧不退,昏迷不醒。所以,用的只是维持和降温的药物,罗花蕊也着急了,就干脆住在了这里,方便照顾影子。后来,情况越发不对了,他们才传书给肖不修,告诉他影子不成了。 肖不修这才快马加鞭地跑回了南厂。 大致的前因后果我已经了解,但是就更不高兴了。“你可以告诉我影子出事情了啊!转身就跑了,吓死我了。再说了,影子除了任何事情,我也接受不了呀。这男人可是天天睡在我的房梁之上,还给我擦过身子,扶我去上过茅厕,喂我吃过饭的,我可比罗花蕊重要多了吧?” “是是是,我欠考虑了。”肖不修的态度特别好,“下一定不会了。” “还有下次?一次就够吓人的了。”此时的我,已经坐在了床边,拉着影子的手,叹息道:“幸好啊,杀了个大乌龟,否则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曹显说,我受伤之后,也是这样昏睡,特别惨的。” “小满。”肖不修忽然喊了我的本名,也吓了我一跳。 “干嘛喊我小满?”我问他。 “想到小小满躺在那里很可怜的样子,心里会觉得不舒服。”肖不修的声音又低沉了一点点。 “不过,当时我什么都不知道,大约要真是傻了,可能也挺好的,至少就不会有现在这么多的烦恼了。”我本来还想再叹息几声的,但影子的手指忽然又动了,还捏住了我的手。“醒了?” “早就醒了,在肖大人给你认错的时候就醒了。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时刻,我都没想到肖不修也有今天。”影子都睁开眼睛,虽然声音沙哑,但很明显他的精神恢复过来,都有力气调侃肖不修了。 “肖不二!”肖不修忽然低喝了一声,吓得我浑身都抖了一下。 影子笑得就更开心了一些,抓着我的手说道:“肖小七,我可是你的人,你可别欺负我。肖不修凶我了,你可要为我做主。” “哦。”我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不对,这个事情咱们得说一说了。你怎么有这么多女人,你看哈,比如宫里那位,比如罗花蕊,比如我,还有谁?你要不要再说几个,好让我也有个心理准备,不像刚才那样,急火攻心,差点撕了罗花蕊……” “你做了什么?”影子略略傻眼。 “你什么时候醒的?” “肖大人给你道歉的时候。”影子瞅了一眼肖不修,我都没顾得上看肖不修。 “哎,那精彩了,你都不知道我刚才是怎么吼罗花蕊的……”我可算舒心了那么一点点,“但是,你是我的人,你得记住了。” “肖小七!你不是失心疯吧?影子是我的人!”这一次是气势十足的大女主的声音从门口传了过来,我居然没有注意到梁贵妃站在了门口。 简直了,这人什么来的?肖不修也不说提醒我一下。我能够跟梁贵妃抢男人么?我也不敢呀。不对,影子是我南厂的人! “肖不二!你到底有多少女人?”我也是生气了,直接喊了他。我一直认为影子的名字是肖小二,而他不喜欢这个名字,才让大家喊他影子的。原来,他的名字是肖不二,还挺有禅意的。肖不修,肖不二,看来,他们两人的师父也是个有意思的人。 “肖小七!本宫是来照顾你的!听说你身体欠佳,本宫这才急急地从宫里出来,还带了不少草药,你得谢恩呀!”梁贵妃虽然已经走到了我的面前,但那个样子,嗯,欠揍! 我白了她一眼,想我现在好歹也是没有册封金印的大月国公主,白她一眼,也是可以的。 梁贵妃看到我这个表情,忽然也怂了,立刻换了温柔的声音说道:“小七呀,哪里不舒服呀,本宫特别跟皇上说来照顾你几日的。本宫与你一起睡,乖啦!” 我和肖不修的表情都变得极为诡异,只有肖不二笑得很开心,说道:“肖小七,你要病几天了。” 第三章 梁贵妃热情地来服侍肖小七 第三章梁贵妃热情地来服侍肖小七 梁贵妃大张旗鼓地进了南厂,住进了肖小七的房里,对外宣称:肖小七连日奔波得了重病,需要好好调理。身边没有一个可心的人,皇上就派了梁贵妃来照顾肖小七,足见皇恩浩荡。 这个借口实在是太烂了! 并且,如果真是有心人细究的话,根本就禁不起推敲。佥都御史罗长青本来都写好了奏折,打算开始批评梁贵妃了,但他发现自己的女儿也打着要照顾肖小七的旗号,硬生生搬进了南厂,说是代替好友顾宝儿来照顾肖小七。顾宝儿出去玩了,出门之前叮嘱她一定要照顾好肖小七的。 这事情也绝对禁不起推敲,因为京城闺女圈都知道,顾宝儿和罗花蕊非常不对付,互相看不起。顾宝儿是出了名的娇奢派贵女,而罗花蕊是学识派女子代表,两人平日里都不怎么见面。现在,罗花蕊打着代替顾宝儿来照顾肖小七的旗号,的确是令贵女圈都很震惊。 肖小七很是难受,因为梁贵妃要和她一起睡,名义上是方便照顾她的起居。但肖小七一点毛病都没有,哪里需要照顾?她悄悄地搬到了肖不修的房间,差一点就被肖不修拎了出去。但是她恳求肖不修收留她几日,很明显梁贵妃是打着照顾她的旗号跑来南厂照顾影子。她现在能做到的就是给人家制造方便,默不作声。 但目前南厂的局面有些混乱,肖小七住在肖不修的房间里,罗花蕊还是睡在了客房,影子本来是和肖小三睡一屋的,但因为梁贵妃常常出入影子的房间,所以肖小三被赶到了肖小五和肖小六的那间屋,这两人讨厌肖小三打呼噜,就齐齐搬到了文书处去住。 “你们就不怕我皇上爹发现么?这不是明摆着给他戴绿帽子么?”我还是极为不爽的,虽然梁贵妃给我带了一堆好吃的,但是,三观如此周正的我,真心是接受不了这个局面。 “肖小七,我当你是朋友才和你说的。”梁贵妃坐在影子的床前,一本正经地跟我说话,搞得我还挺紧张的。“皇上就宠幸过我两次,第一次没成功,第二次马马虎虎。你觉得,我这个皇贵妃做的有意思么?” “噗!”我还没说话,肖不修先是一口茶水喷了出来。我立刻就跑过去给肖不修擦嘴,这是多好的摸他的机会,我不想错过。可是,肖不修很是优雅地自己掏出了帕子,轻轻擦了擦嘴,那颗唇下痣又在我眼前晃了晃,让我差点忽略了梁贵妃吼我。 “肖小七,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听着呢听着呢。”我只好悻悻地走了回去,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那你也是皇贵妃呀,现在这是什么样子?” “你不知道吧?皇上早就给我休书了。”梁贵妃的声音压低了不少,但我还是吓了一大跳,又看向了肖不修,肖不修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什么情况?皇上搞什么搞?”我这一次有点炸毛了,这个皇上爹如此不靠谱么? “这事情还是要说你那个矫情的娘亲,啧啧啧,高谷雨,不不,李谷雨,西凉国女皇,早在十年前大闹过一次皇宫,说是皇上是个薄情郎,负心汉,恶毒鬼,吃人魔……别瞪我,我说的是原话。当时她发疯的样子,也真是要吓死谁了。”梁贵妃露出一个后怕的表情,还拍了拍自己的心口。 十年前,高皇后本来是在白马寺清修,却忽然回了宫,把寝宫里的东西全都砸了,并且扬言要放火烧了皇宫。皇上自然是急匆匆地赶了过去,早朝都没听完。肖不修带着影子和马茂春也跟了过去,看看是什么情况。 皇后一言不发,就是砸东西。那些也都是奇珍异宝,很贵气的。结果,皇后一点都不心疼,全都砸掉了。然后看到皇上之后,就开始破口大骂,完全是疯癫了的样子。 肖不修可不敢上前去劝,这种帝后之间的争吵,他们算是臣子,不能管。因此,他和影子以及马茂春就默默地退了出来,又让侍卫们走得更远了一些。此时此刻,嫔妃们自然也都是跑过来看热闹,梁贵妃站在了第一排,努力竖着耳朵听墙根儿。 不过,当时皇后的状态是疯的,有些胡言乱语,扯出了很多有的没的事情,比如她和皇上小时候在御书房里玩,皇后爬上了树皇上就许诺一辈子对她好,为她洗衣做饭,皇后才下来。又比如,他们曾经一起“闯江湖”,皇上在路上遇到了勾人魂的勾栏女子,皇后气得要杀人。皇上一通认错,还给皇后买了很多新衣服,承诺以后只对她一个人好。 夫妻吵架,一般都是很鸡毛蒜皮的事情。不过,皇后忽然又提出来让皇上罢黜了李山,不能让他再做丞相的位置,说这个小白脸不靠谱。梁贵妃那个耳朵呀,恨不得飞进屋里去听八卦。但是,皇上已经先一步把所有的门窗都关上了,一句话都传不出来了。 这两人吵了一整天,连饭都没吃。肖不修几次三番进去送饭,都被赶了出来。后来,皇上拿出了几张休书,交给了各位嫔妃。 梁贵妃一看就炸毛了,这是休书啊! 当年也是才进宫没几年,结果搞出这样的事情,这让她情何以堪。立刻就跪在地上嚎哭起来,甚至要自杀。她这么一闹,其他嫔妃自然也跟着一起闹了起来,整个后宫鸡犬不宁。皇上让肖不修把各位娘娘直接打晕,拖回了自己的宫中。 他安抚好了皇后,才悄悄地又找到了各位嫔妃收回了休书,说这个不过是和皇后玩的游戏,不作数的,大家也不要认真才好。 不知道其他嫔妃是怎么想的,但梁贵妃从那一刻起就意识到:无论自己再怎么争宠,也不可能争得过皇后。但如果皇上真的休了她,也是一件好事情。只是,不能让皇上休了她,而是她要休了皇上。 皇上和她要回休书的时候,她笑着说这东西吃到肚子里去了,吐不出来了。皇上也没有再追问,只是补偿了梁贵妃一千个小金元宝,这事情就算是翻篇儿了。 “那这都是玩笑的事情,你拿着这个休书也没有意义呀?”我好奇地问道。 “这休书上有玉玺,有皇上的印章,皇后的印章,非常正式。”梁贵妃的表情略略落寞了一些,“哪个女孩子来做妃子的时候,不希望得到皇上的宠爱,但是在帝后的玩笑争吵中,就能丢出休书来,你觉得谁会不寒心呢?在宫里的日子有意思么?有一个备受独宠的女人,就有很多孤单的嫔妃。我也不愿意荒废青春,终老在宫中的……” “那你……找……影子……”这话还真的不好说出口。 “肖小七,我在红光寺的时候就和你说过,我对他是认真的,并且可以用我的命来发誓的。”梁贵妃这郑重的神情,立刻令影子坐了起来,紧紧抓住梁贵妃的手,轻声说:“我也是认真的。” 我直接屏住了呼吸,抿住了嘴唇,本来是不太想看他们两人神情宽旷四目相对的,但又觉得这事情还是挺奇葩的,就瞪大眼睛瞅着他们两个。肖不修的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这两人才分开了一点点距离。 “肖小七,非礼勿视。”肖不修提醒我。 “成,那我看您。”我立刻调转过头,看着肖不修。这人多好看,我也没想看梁贵妃的。 “肖小七,你不可以这样看本都督。”肖不修又瞪眼。 “那怎么看?贴着看?像他们那样?”我的笑容浮现了出来,还是挺没羞没臊的。 “……”肖不修都站了起来,退在了门边,才说道:“这事情目前也没有人知道,知道的话,就是滔天大事。所以,肖小七,为了影子,你也要保守秘密。” 我还第一次见到肖不修这样黑白不分,怎么说,梁贵妃在大月国人民的心中也是贵妃,就算是有休书,没有同床共枕的事实夫妻,但毕竟现在顶着这个头衔,吃着这个贵妃的俸禄。 “哦,那么,你们赶紧想想怎么办吧,我总不能让我的皇帝爹带绿帽子的。”我还是说了出来,怎么说,我也是要维护一下我皇帝爹的,这个爹纯属恋爱脑,一门心思在那个疯癫的美艳娘身上。国家大事都搞得有模有样的,但只要一牵扯到皇后的事情,就各种不清不楚,也真是够了。“对了,贵妃娘娘,您之前说过,我治好了您的脸,您要给我一万两的,啥时候兑现啊?要是再给我一些封口费也是可以的,我有地方,放得下。” 这一次,轮到梁贵妃瞪眼睛了,咬牙切齿地对我说道:“肖小七,你等着,本宫这就给你拿过来,两万两,够不够?” “差不多吧。”我嘿嘿笑着,一点没在怕的。 过了两日,梁贵妃还真的给了我两万两的银票,厚厚一摞,看起来还真的挺豪气的。我自然也没客气,直接就揣在了自己的怀里。出房门的时候,遇到了罗花蕊,她端了一碗蜂蜜甜水进来,说是要给影子喝。 影子其实也好得差不多了,只要解了毒,就剩下恢复体力了。他们这种习武之人,自然有一套运功的办法,并且会恢复很快。但梁贵妃和罗花蕊每天变成方的给影子投喂各种好吃的,眼见着他就胖了起来。 我蹲在肖不修的房间里,他在的时候,我连大气都不敢出,只能歪在一边看话本子。肖不修自然还是很忙的,有时都不回来住。我也不敢打听他住在哪里?人家要是出门喝个花酒之类的,我只能是羡慕。 终于有一天,梁贵妃要指导肖十七做鸡蛋羹,罗花蕊又去搞她的蜂蜜水,我这才得以溜进了影子的房间,坐在他的床边。本来也是打算摸着他的小手说说贴心话的,结果看到他刚好洗完澡出来,那场面还是挺香艳的。 我咽了咽口水,才特别大方自然地坐了下来。影子瞥了我一眼,完全无视我的存在,擦干了头发,换好的衣服才坐下来,问道:“你干嘛来了?回去看你的话本子去。” “新买的都看完了,没事做。”我揣着手,瞅着他,“我看看你的伤口呗。” “干嘛?”影子忽然就把衣衫拉紧,还套了个外衫。 “我又不摸,我只是看看。”我的表情的确猥琐了一些,但是还是挺正常的,“肖大人应该和你说了那个十全解毒丸的来历,我当时也是着急就给你用了,我是怕有什么后遗症。你看,毕竟我也是中了类似的毒,然后就傻成这样了。你要是也傻了,可咋办呢?” “肖小七,我一点都不傻。”影子这句话说完,自己都笑了。“行了,我知道你喜欢我,关心我,我都知道。我真不傻的。” “嗯,趁你的莺莺燕燕都不在我,就是来问问你觉得没什么后遗症吧?比如力气不足?运功不畅?” “这倒没有,其实我倒是觉得比之前筋骨更强了一些,运起功来,也更快了一些。我清早与肖大人对打了一圈,反应更灵敏了一些。放心吧,我的医术很好的,我知道这东西的。”影子的笑容还真的挺好看的,少了黑色夜行衣,他甚至比肖不修更明朗魅惑一些。“倒是你这一趟真是凶险了,我又不在身边……” “哎,你也不能总跟在我的身边的,咳咳咳,是吧?”我笑了起来,“不过呢,今天我趁某人不在,过来找你,必然是有话说的哦。”我从袖子掏出了一个小木头匣子,是平时我装各种小饼子的,特别不显眼,很是简朴。里面装了一个布袋子,布袋子里是两万两银票。 影子愣住了,看着我没吱声。 “梁贵妃给我的两万两,你之前也看到的。但现在,这是我的两万两,与她没有半分钱关系。这是我给你的两万两,作为私房钱,记住了!”我很是郑重,“你是我的人嘛,自然我也不能亏了你的。这个钱呢,放在木头匣子里不会显眼的,这个布袋子也可以系在身上,放在里衬里。反正呢,你知道的,有钱好办事。自己有钱,才是最重要的。” 我知道想要说服影子收下这两万两可能有点困难,所以就开始苦口婆心起来。但没想到影子直接收了,没有任何犹豫。 我又赶紧追了一句:“你可别还给梁贵妃,这可是我的钱。” “知道了。”影子的表情也难得柔和起来,还走过来抱住了我,暖暖的,香香的。“谢谢你,我的小姑娘。” “嘿嘿,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我笑得轻松了不少。 “就你的话多。”影子使了点力气,把我箍得生疼。“我知道你的心思,怕有朝一日我受到伤害,所以变着方的让我如果有一天得不到人,至少得到一些钱也是好的。其实呀,我这种人,明天会不会活着都不知道,何必想那么多呢?” “嘿,你这话说的,活一天就得打算一天呀。万一她明天甩了你,你这也算是得到钱了么?”我嘿嘿笑了起来,影子和肖不修的故事是什么?如何养成了这两人如此阴郁的性格?其实,还是应该感谢梁贵妃的,有钱任性,快人快语。八成影子喜欢她,也是喜欢她这个爽利和爱恨分明的性格吧。 “肖小七,你在做什么?”梁贵妃那尖利地嗓音响了起来,吓得我更是抱紧了影子,一点都不肯撒手了。“就这么会儿功夫,你背着我做了什么?” 第四章 尘世间都是男男女女的问题 第四章尘世间都是男男女女的问题 好家伙,梁贵妃这声音里透着怒火,幸好这也就是在南厂,好歹也是我的地盘。 “干嘛?影子是我南厂的人,我可以随便抱呀!”我一点都没有示弱,还傲娇地挺直了自己的小身板,虽然没有梁贵妃的前凸后翘,但总也算是女人了。 “去去去,抱你的肖大人去。”梁贵妃特别不客气,进门就扯住了我,把我从影子的怀里拉了出来,然后对罗花蕊说:“你去照顾一下肖小七,这么弱的身子,总是瞎跑。把你的蜂蜜水里给她下点药,让她好好睡一会儿。” 这几日,罗花蕊也大致看出梁贵妃和影子之间的关系不太一般,但因为她也是顶着照顾肖小七的名义搬进了南厂,因此也没有说破,笑着拉着我的手走了,还亲亲热热地说:“小七大人呀,我家人又送来了新的蜂蜜糖,很是好吃的,咱们去吃几块呀。” 我特别想拒绝的,因为我不爱吃甜的,我只喜欢吃酸酸甜甜的小梅饼子。不过,看梁贵妃那个妒妇的样子,我为了影子,只好忍了。但暗地里冲他做了个动作,让他赶紧把我那个两万两收起来。影子心领神会,不着痕迹地已经收好了小木匣子以及银票,然后认认真真喝起了梁贵妃做的鸡蛋羹。 我想着罗花蕊应该也是琴棋书画都不错的贵女,就拉着她去了文书处。我们文书处有不少青年才俊,万一她能看上七八个呢? 结果,罗花蕊说她已经有未婚夫婿了,过几日就可以成亲了。这的确让我呆住了。本来我还想着,万一她喜欢影子,但因为有个梁贵妃在其中,大家回头闹得难看了,必然是不太好收场的。但现在罗花蕊居然说她是有男人的,那何必跑来搞事情呢? 我一生气,吃光了她带过来的蜂蜜糖,让她赶紧回家再拿二斤过来,我还要给陈一陈二和净敕他们吃呢。 打发了罗花蕊,我坐在文书处里生气。为什么生气,我也不知道。 高秉文、柴文进、周不全已经凑成了一个三人小组,还给自己的组合起了个特别俗气的名字:南厂三大才子。我瞅着他们忙碌的样子,才觉得心里愉快了不少。 “你这几日不在,南厂又积压了很多事情,我们都快忙死了。”高秉文自然知道我最喜欢吃什么,立刻就从南厂的小柜子里掏出了一个食盒,里面全都是我爱吃的小梅饼子和桂花糕。 “说说,有什么新鲜的?”我吃完了甜腻的蜂蜜糖,还是需要来点别的吃食的。 “也没有什么,常规的。”柴文进拎了一大壶热茶走了过来,周不全也凑了过来,我们四个人刚刚好可以凑一桌麻将。不过,这大白日的,我们就算是胆子再大,也不敢在南厂打牌,否则肖不修一定是要飞过来揍我们的。 “你知道肖大人这几日为什么频繁进宫么?”高秉文这种皮相好,性格随和的人,总是能够打探到更多的消息。 “皇上又给他安排了新的事情?”我一点都不关心。 “不是。”高秉文还要卖关子。 “把他贬职了?赶出大月国?”我随口瞎说着。 “呸呸呸,我们肖大人这么厉害,皇上爱还来不及呢。”高秉文现在绝对是肖不修的迷弟,估计他也是外貌协会的。 “嗯,让皇上好好爱他,给他一大堆事情,忙死他。”潜台词是,肖不修不回来,我就可以躺在他的床上,心安理得地睡觉。否则,半夜他回来的时候,我至少也要狗腿地问候一句半句的,怪累的。 “肖小七,你就这样咒本都督么?”我就知道,肖不修这种好死不死的魔音随处不在。刚和南厂的三大才子随便闲聊几句,这人又来了。 “不敢不敢,大人英明神武,举世无双,世间少有,简直是天神下凡……”我是谁?肖小七呀!拍马屁认怂第一名,张口就能瞎说八道。最近,见得多了,也越发说得溜了。 “最近倒是聪明了不少。”肖不修坐了下来,大家都站起了身,表示尊敬。周不全又立刻给肖不修倒了杯热茶,特别狗腿。肖不修看了一眼桌子上的各样零食,又瞥了我一眼,才说道:“今日早朝,皇上还关心了你一下身体状况,说要是好了的话,就进宫去见见他,让他也放心。” “哦,那还没好呢,估计还有一段时间。”我也不太想见皇上,没理由,就是不想见。 “嗯,那就再过几日。”肖不修倒也没有说什么,拿起了桂花糕看了看,有放了下来,“罗花蕊给你带了不少蜂蜜糖?少吃一些,牙会坏掉的。” “哦哦哦,那不吃了。”我攥了攥拳头,多吃两块糖都被批评,这日子真是够了。 肖不修应该是看出了我的心思,喝了口热茶,换了个话题。“你还记得池将军吧?就是西门县的驻军主帅,之前也和你一起出征过的。” “哦哦哦,知道知道。”我自然是记得,这人很是厉害,虽然被包围掉进了坑里,但输人不输气势,当时还是挺勇猛的。 “怎么说呢?”肖不修居然还犹豫了一下,“他的夫人自杀死了,他心情极差,出了不少错。皇上已经下旨把他叫到京城来,他要亲自过问一下这个事情。明日应该就到了,你也可以去见一下的。” “我见他干嘛?”就算是我和池将军很熟,但这个情况,我也未必能够做什么吧。 “有个事情想让你来破一破。”肖不修想了想才说道,“他夫人是与他争执之后,直接撞了墙死的,很是惨烈。后来是说留了一封书信,池将军那人,也是大老粗,看不懂这个东西。刚好说是来京城,就让你过去帮忙看看。” “……他们为什么争吵?还能吵到自杀了?”我对于这件事情很是好奇。池将军看起来也是稳重老实,不太像是吵架高手。再说了,我记得他好像是已经有了两个儿子,还是挺幸福的吧。 肖不修应该是第一次八卦人家的家务事,所以说起来还有点别扭。不过,后来也说的越来越顺溜,看来他也是很有八卦潜质。 池将军常年在外,回家次数很少。后来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说是他夫人有了野男人……咳咳咳,反正就是说她红杏出墙,不守妇道。 这次征战归来,池将军休假几日,回家去看看。可是见到他夫人正忙着收家里种的稻子和蔬菜,对他也不算是特别热情。他就觉得那些流言蜚语很有可能是真的,所以就和她吵了起来。 一连吵了七八天,他也不想休假了,就收拾了行囊准备回军营。可就在这个时候,他夫人又找他说两个儿子也是可以送到军营里历练的年纪了,是不是可以一起带走? 池将军一听就急了,觉得这是他夫人要抛夫弃子,趁他们父子三人都不在家,就找野汉子了……他是个军人,说话比较直接,一下子就激怒了他夫人。他夫人也不示弱,嘶声力竭地与他吵了起来。到后来,性子烈的夫人一下子撞墙死了,这属于以死明志。当时,池将军就傻眼了,但人已经死了,说什么都来不及了。 “皇上听说了这个事情,也是爱才之心,担心池将军接受不了这个事情,所以才叫他来京城说说话,顺便也是安抚一下。”肖不修把事情大致讲完,我们几个吃瓜群众都表示不能理解为何要自杀?这不是太亏了么? “他夫人也是军旅之家的女儿,平时性子也是激烈了一些。虽说是识文断字,但真的说道感情上的事情,也真是过于真性情了。”肖不修略略叹息了一下,他与池将军也是相识的,并且在这场征战中,后续的收尾工作都是池将军来做的,事情很多也复杂,的确也是耽误了不少个人时间。谁也没想到,他家会有这样的变故,多少心里都是有些愧疚的。 我叹了口气才说道:“那等池将军到了,我们都去看看他吧。” 池将军的脚程相当快,就在我们说的第三日下午到了京城,直接进了宫。肖不修正在宫里与皇上说事情,看到了池将军过来,就立刻让人通知我进宫去。我还在装病中,就随便套了个外衫,也没有洗脸梳头就出了门。梁贵妃站在门口看了我一眼,说道:“肖小七,没事别提我。” “哦。”我点点头,又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睡觉的影子。这两人也是挺逗的,一个明明是已经好了,还要装作身体虚弱的样子。一个是明明看破了,也不说破,继续照顾有加。只是苦了我们几个人,我都打算让罗花蕊回去了,结果罗花蕊说喜欢我们南厂的饭食,死活要再多待几日。 “南厂现在简直是不像样子。肖小七,你注意一下。”这是肖不修的评语。 可是,我能注意啥?这两个女人又不是我招惹来的。我默默地躺在矮塌上看话本子,直到肖不修派人来喊我进宫。 皇上的御书房里,池将军坐在一边眼睛红红的,看起来应该是哭过的。想想不到半年前,他还是意气风发地站在我的身边,号令几万人马的大将军,现在却搞成了这个样子。我不由得也唏嘘了几句,然后就不知道再说点什么好了。 皇上拿了一张字条给我,说这是池将军夫人周氏最后写的,让我看看,并且是不是能破译一下。我接过来,看了看,然后又看了看,发现这周氏写的内容还挺深奥的,一时间我也没有读明白。 扬之水,不流束楚。 终鲜兄弟,维予与女。 无信人之言,人实迋女。 扬之水,不流束薪。 终鲜兄弟,维予二人。 无信人之言,人实不信。 我第一次发现,虽然都是我认识的字,但我也真是似懂非懂,有点蒙圈了。“能容我研究一下么?我的确是看不懂。”我特别老实地对皇上说。 皇上点了点头,“池将军这两日都在京城,你先看看这个是什么说法。” “好的好的。”我赶紧又点头称是,然后转向池将军问道:“敢问池将军,您夫人是哪里人士?可否读过私塾或者是有老师?” “她是周将军的义女,据说是在海边捡来的孤女,后来一直被周将军养在身边当做亲生女儿看待,与我成婚后,我们也从来没有对她有任何不好的地方,婚礼也都是按照将军女儿的规格办的,绝对没有亏待她一分一毫。”池将军说的这个周将军,是原来西门县的镇守驻兵将领,也是大月国很有名的人物。就是死的早了一些,去世了很多年了。 “好的好的。”我又赶紧表示自己已经知道了,“那我研究一下,您也缓缓心情。” “去吧,你也多注意自己的身体,别总让我听到你病歪歪的。”皇上摆了摆手,让我赶紧回去。肖不修趁机说要从我回南厂,皇上也没说什么,就放我们出了宫。 路上的时候,肖不修问我:“这事情有什么可疑的地方么?我已经让南厂的人去调查了,稍后会有消息传回来。” 我挠了挠头,斟酌了一下才说:“看起来也没什么,应该就是夫妻吵架,这两人的性子又都比较刚烈。涉及到女子名节的事情,人家周氏自然也表明自己的清白,这事情无可厚非。其实,就算是红杏出墙又如何?池将军常年不在家,里里外外必然都是周氏一个人在打理,也真是太辛苦了。” “肖小七,注意一下。周氏嫁给了池将军,自然是要遵守妇道,若是不能做到,那就和离好了。”肖不修三观极正,也不知道是谁教的。 “可是啊,一个男人常年不在家,这事情本身也是挺不好的吧?比如,我若是周氏,我在家收拾屋子的时候,需要有人帮忙抬一下柜子,池将军要是出现了呢?帮忙抬一下,两人还能有说有笑地继续干活。或者说,我做了一大桌子好菜,池将军回来吃了之后赞不绝口,我也会很开心的。尘世间男男女女过日子嘛,不就是图一个你在我身边,我在你身边么?你要是在山的那一边,我嫁给你做什么呢?做梦么?” “肖小七。”肖不修忽然喊了我一声。 “我在呀。”我回应了他。 “我也在的。”肖不修捏了捏我潦草的丸子头,一脸的无奈,“下次出门,真的收拾一下吧,这个样子实在是说不过去的。” 第五章 众生皆痴妄 第五章众生皆痴妄 天气又冷了一些,我缩着手脚坐在文书处里抄写着卷宗。这几日,肖不修要忙禁军冬练的事情。皇上把池将军召来的同时,把驻守东南西北边疆的几位将军也都偷偷叫了回来,说是要研究一下布防布控的事情,虽说现在很是太平,但他也从与西凉国对峙一战中,看到了大月国的兵力一般,装备一般,因此,他想着趁这个冬季搞一搞小动作。 这个皇帝爹,不知道应该说他什么好。我抄了一会儿文案,忽然想起池将军亡妻留下的那首诗,“扬之水”,其中的一个“扬”字,我初初读起来,以为是在说河水的名字,但大月国境内似乎没有这样一条河流,西门县那边的小溪水也没有这个名字,毕竟我也是在那边转悠过的,多少知道一些地理地貌。那么,为什么诗的起头是扬之水?难道是某地的方言? 我心里动了一下,抽出了一张新纸,把那首只有四十八个字的诗默写了下来,然后静静地看着这些字,琢磨起来。 高秉文看我坐在窗边发呆,就走了过来。他也看到了这首诗,悄声问道:“池将军哪个?” 这事情目前还只是个秘密,只有我们几个人知道池将军来了。南厂三大才子自然是知道的,因此我也不隐瞒他们。“这首诗看起来并不工整对仗,但却极为有文采。我不相信是周氏写的,倒像是从什么地方抄下来的。” “我看了密报,说周氏读过书,但也不是那种精通诗文之人。不过,周氏的死的确是她自杀而已,没有疑点。”柴文进也走了过来,周不全当然也凑了过来,都拿起了这首诗读了一遍。 “要不,咱们去把陈志典陈大人喊过来看看?他读的书最多,很有可能看出门道的。”高秉文说道。 “好像不在。”周不全接口道,“我早上去藏书阁找一本书,听他们说陈大人请了假,说是要带着两个外甥出去一趟,似乎是要迁坟之类的。” “这大冷天的,也不是好日子吧?”我皱了皱眉,陈志典最近根本就看不到人影,就算是不做南厂代理都督了,也不能看不到人吧。我还给他买了不少吃食送了过去,他也没怎么搭理我。 “说是要把他妹妹的坟迁入祖坟里去,之前也准备过一段时间了。”周不全又解释了一下。“其实,我倒是觉得这首诗的说法有些眼熟,不是大月国的诗文,倒像是东倭国的文风。” “哦?东倭国的书我看的很少。”我略略回忆了一下,“但你这么说吧,倒还真是有可能的。” “那等下吃完饭,我们去藏书阁看看……”高秉文是行动派。 “也不对,藏书阁里的书都比较正统,倒不如去红光寺的藏书阁,有不少民间藏书。”柴文进想了想,“小七大人,我下午骑马去一趟,我依稀记得东倭国藏书的位置,我去找一下好了。” “哦哦哦,我那个藏书阁的令牌一会儿让陈一拿给你。”南厂三大才子,还是很管用的。这事情已经过了几日,池将军在皇上的安慰以及不断派工作的压力下,已经调整了心情。他那两个即将成年的儿子被马茂春接到禁军里去感受一下更严谨的军旅生活,听肖不修说,这两个少年很是聪明,也很勇敢,如果加以时日的训练,应该是很不错的人才。 又过了两日,柴文进回来了,带了一本东倭国的古诗集。当时,肖不修正问我关于这首诗的事情,因为池将军不能在京城待太长时间,他们的冬练计划已经制定好了,要赶紧回去执行了。 柴文进急匆匆地把古诗集给了我,说这是东倭国很早之前的诗集,但却也不是什么孤本,而是东倭国很普通的识字集。如果了解东倭国的风俗以及语言习惯,这首诗就非常好了解了。 肖不修立刻拉着我进趁着宫门没有落锁之前进了宫,他说今夜池将军还要与皇上喝酒,所以必然是宿在宫里的。所以,我们见到这两人的时候,他们刚刚开始喝酒,聊着一些军国大事以及对未来的发展和抱负。 所以,我们进去的时候,略略有点尴尬。不过,皇上说:“家国情怀,有国,也要有家。肖小七,说说吧。” 在路上的时候,我就已经把诗文破解了。其实,真的也是很简单的一首诗。 扬之水,不流束楚。 终鲜兄弟,维予与女。 无信人之言,人实迋女。 扬之水,不流束薪。 终鲜兄弟,维予二人。 无信人之言,人实不信。 这说的事情非常简单:一男子听到外面又流言蜚语,说自己的妻子不忠,便开始疑神疑鬼,对她日渐冷落。妻子察觉到丈夫的变化,便说了这样一番话,情真意切,希望丈夫能够信任她。每一个字都有其意义,言简意赅。拆解其中两句最关键的话语,就能够知道这首诗所表达的意思了。 “扬之水,不流束楚。”此句的意思便是:流水激扬,奔腾而去,却冲不散成捆的荆条。即使流言蜚语漫天,我对你的感情始终如一。类似于大月国的“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终鲜兄弟,维予与女。”这句所表达的是:我娘家兄弟少,眼下一起生活的,便只有我和你夫妻二人而已。我背后并没有什么可以依靠之人,能够相依为命的,便只有你了。当然,这也是在说:你看看我如今是多么可怜,任由别人随意编排诬陷,却没有人能够为我出头,明明你是我最亲近的人,却宁肯相信外人也不相信我,我真是好生委屈啊。 “如果这样解释,依然很是晦涩的话,那么最简单的说法就是:我没有红杏出墙!”我已经尽可能挑拣了容易的部分讲解出来,皇上的表情还算好,但池将军已经是泪如雨下,嚎啕大哭起来。 皇上看着伤心不已的池将军,为他倒了一碗酒,慢慢说道:“池将军,这事情朕也不劝你了。但朕想说的是,你也是太在乎她了,所以才会怀疑,才会担心和胡思乱想。她何尝不是这样呢?若她有灵,现在也应该能够理解你的伤心和思念了。” 这两人又喝起酒来,肖不修拉着我出了宫,然后对跟在一旁的肖小三说道:“池将军需要一段时间平复心情,事情也都会过去的。你把手头的事情放一下,先跟着池将军回去看看,整肃一下他的人马。那两个孩子先放在禁军这里,让马茂春好好调教一下。” “是。”肖小三很快就消失在黑夜里,怕这个冬日我都看不到他了。所以,想想之前影子说的那些话,我还真的心里有点不舒服了。 “肖小七,你在想什么?”肖不修回头看我。 “大月国有一句诗: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但现在看来,很多人其实是做不到的,所以才会出现这么多男男女女的悲欢离合吧。”我看着天空中已经升起的半轮明月,更是叹息起来。 “众人皆痴妄,总希望能够得到全部的爱。但实际上,你觉得池将军真的喜欢他的妻子么?如果是真的恩爱,会有猜疑么?为什么不是全身心的信任呢?”肖不修这个论调惊住了我,我忽然觉得他也是很有道理的。 “那现在池将军大哭是什么意思?”我问他。 “还能有什么?后悔么?早干嘛去了?”他轻轻哼了一声,“肖小七,以后你要是有夫君了,首要条件就是信任,要是你觉得他不足够令你信任,就不要嫁给他!” “哦。”肖不修的这句话也让我很是不爽,“没事,大人,我得带着您一起嫁过去的,回头您帮我看着就好了,您信任就成,我不挑。” “肖小七,是你嫁人,又不是我嫁人!”肖不修的脸黑了。 “差不多吧,反正你是要跟着我的,一步都不能离开的。”我揪着他的袖子,在宫门的半轮明月下,想着这画面也应该是挺美好的。“大人啊,咱们既然出来了,能去吃个烤肉么?罗花蕊天天给我喝蜂蜜水,我都拉稀了。” “肖小七!”肖不修这个脸,都臭了。 又过了三日,影子也算是好了,一点后遗症都没有落下,比之前还要强健一些。他还猜测可能是十全解毒丸把他身体里的其他余毒也治好了,对我又多了几分感谢。我捏着还剩下的一颗解毒丸,想着还是应该找白御医研究一下这里面的成分之类的,但看到肖不修的时候,又想着也许他也中过毒,干脆喂他吃进去才好。 但肖不修根本都不搭理我,后来都不回南厂了,说是带着禁军也去冬练了。影子留了下来,说是再恢复一些时日,留在南厂盯着我也是好的。可这日子要过中秋了,怎么也应该是过完节才走吧。 连顾宝儿都赶在中秋节回来了,肖不修居然要出门。我很是不爽,就连梁贵妃要回宫忙宫里过中秋的事情,我都没有送。端坐在文书处里干活,把积压的事情都赶了出来,甚至为了弥补自己学识上的不足,开始恶补东倭国的话本子,也是挺好的。 罗花蕊和顾宝儿关系很一般,但因为是打着“顾宝儿托她照顾肖小七”的旗号进了南厂照顾影子,所以在顾宝儿来与我说话的时候,罗花蕊也赶紧又来了一趟,表现出了万分的亲热之情。 “没事,你坐会儿就回去吧,不是还要筹备婚礼的那些事情么,我都回来了,小七就由我来照顾好了。”顾宝儿是场面上的人,即便是与罗花蕊不熟,但同为贵女阵营中的一员,彼此之间的客气还是有的。 “好。”罗花蕊也根本没心思与我多说话,又去看了看影子,给他带了不少吃食。这两人现在是以兄妹相称,搞得还挺融洽。我刚想啧啧啧几声,顾宝儿先替我啧啧啧了起来。 “要不要我给你八卦一下罗花蕊这个夫婿的事情?”顾宝儿越发符合我的口味了,都不用我问,就直接先说了出来。 两年前的春日,罗花蕊身为长女,带着弟弟妹妹去踏青,结果在泛舟游湖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就从游船上掉了下来。她又不会水,在湖里不断的挣扎。弟弟妹妹也胆战心惊,大声呼救起来。 这时,另外一条游船上的一个青年立刻跳进了湖水里救人,场面俗套且感人。更为俗气的是,这个男青年名为张琛元,妥妥的穷秀才。据说是多年前父母家人遭到歹人毒害,他一个人背负了生活的重担,一心想考取功名,出人头地。 但见到有人落水,也应该见义勇为,不顾自己的性命跳进湖里救人。 张琛元长得一表人才,身材修长且健硕,再加上两人都是湿身状态,罗花蕊不禁羞红了脸,对他有了很多的感激。张琛元也懂的体贴女子的尴尬,虽然自己的外衫也湿透了,但还是脱了下来,遮盖住罗花蕊的身体。这一举动,更是令罗花蕊感激备至,芳心暗许。 特别典型的英雄救美的故事,没有特别的情节。 两人这也算是认识了,多走动了几次之后,罗花蕊就向父母提出要嫁给张琛元。罗长青罗大人自然是不肯答应的,他那种在朝廷里说话都是“硬骨头”的人,怎么肯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落魄的书生呢? 但罗花蕊说,这辈子就认定这个人了,其他人一概不要。态度坚决,甚至还要搞出离家出走,私奔的戏码。 “具体的情节,你可以问问罗花蕊,我也就知道一个大概。反正吧,这个罗家也不是省油的灯,罗花蕊要是早点嫁出去也是好事情。”梁贵妃走了以后,我又搬回了自己的房间,顾宝儿帮我一边收拾房间,一边八卦。 现在越发觉得顾宝儿活得越来越通透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出了一趟远门,见识了不少人间疾苦。忽然就觉得她似乎是变成了我的长姐一般,很是妥帖起来。 “罗大人不是很厉害么?肖大人说,他杠起来的时候,皇上都不搭理他了。”我吃着顾宝儿带过来的烤栗子,还真是八卦最佳零食,再喝点水,我晚上都不用吃饭了。 “哎,你知道罗大人有多少孩子么?”顾宝儿忽然露出了嫌弃的神色,让我开始好奇起来。 “七八个总是有的吧?”我随便猜测着。 “不能够!”顾宝儿更是撇了撇嘴,放低了声音说道:“虽说罗大人不好女色,只有一妻一妾,但也是真不闲着,足足有十八个孩子,他们家都不够住的。” 第六章 被窝里的八卦 第六章被窝里的八卦 我忽然发现我似乎是挖出了一个大瓜,就干脆把顾宝儿留在了南厂,死活让她和我睡,并且还搬出了之前皇上下的命令,让她做我的侍女之类的圣旨。她倒是开开心心地说,本来就是这么想的,怕肖大人不乐意让她在南厂待着。 皇上的圣旨是说让顾宝儿在冷宫做李小满的侍女,但是没有说让顾宝儿在南厂做肖小七的侍女。这简直就是文字游戏,搞得我真想骂人。 “我不管,至少先住两天,反正肖大人也不在,你刚好陪我作伴。”我去给顾宝儿拿了一床新被子,她也笑嘻嘻地接了过来,自己就铺好了。 “肖大人不会半夜回来吧?我要不要多穿一点,省的他掀被窝的时候,把我冻着了。”顾宝儿这话说的,搞得肖不修好像天天半夜来找我一样。 我跟守在院子里的陈一陈二说道:“你们看着点,我和顾宝儿睡了,别让肖大人进来。对了,净敕和道心他们明早可以去宫里给我搬几件衣服过来,我应该是要在这里住一段时间的。” “好。”陈一立刻就答应下来,陈二还贴心地问了一句:“要不要准备夜宵?” “这就不用了吧,我是啥都吃不下了。”我和顾宝儿晚上吃了顿火锅,撑得都难受了。 安排好这些人,我也有心情听顾宝儿说故事。 罗长青也算是官宦世家出身,十八岁结婚,至今也只有一妻一妾。这妻子自然是门当户对之人,罗长青很是刻板,也不会搞出什么是非之事。妻子林氏大罗长青三岁,嫁过来的时候,带了一个十岁的侍女双喜,等这侍女成年后,就收了做妾侍。这一切看起来也都是顺利成长,至少在大月国这里也是很普遍的事情。 不过,就是妻妾生孩子过多了,一人生了九个,总共十八个。除了夭折了三个之外,其他的都存活着。罗花蕊是正妻林氏的第一个女儿,自然也就承担起照顾弟弟妹妹的责任。不过,妾侍双喜更是辛苦,除了不断怀孕生产之外,还要照顾林氏以及罗长青还有孩子们,真是辛苦万分。 罗长青又是一个苛刻且抠门的人,家里的下人侍女并不多,基本上都是侍妾双喜在操持。幸好罗长青的同僚们都不太喜欢去他家,双喜的事情还少了些。 “我为什么不喜欢和罗花蕊走动,是因为实在是讨厌她家的气氛,一屋子的弟弟妹妹,看着实在闹心。”顾宝儿与我躺在一起,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其实,还有一个原因是我不想看到这位双喜姨娘。她的年纪还不到四十岁,但是看起来特别苍老,可能就是生了太多孩子的缘故。我娘说,女人生一次孩子,要至少老五岁。那你算算,双喜姨娘这十年连着生了九个孩子,要老多少岁?再说了,这也就是咱两偷偷说,这男人就不能节制一些么?让妻妾一直在生孩子,等于他们每天晚上都要翻云覆雨,他不累么?” “……”虽说我两都是未婚女子,但这个话题吧,还真的不太合适。 “哎,没事啦,就是被窝里说说而已,放心,肖大人听不到的。”顾宝儿笑了起来,“这话我也没有和外人说过,今日话说到这里了,也就是和你随便絮叨一下。” “双喜姨娘自己怎么想的?”我也是很好奇,等于她是从孩童少女时代就进了罗家,这辈子也就应该只有罗长青这一个男人了。 “你要是让我说哈,我觉得双喜姨娘可比罗花蕊那个娘亲林氏要好太多了。不仅里里外外一把手,更是把这夫妻两以及这些孩子们照顾的无微不至,还处处委曲求全,简直是京城官宦人家姨娘妾侍之中的模范人物。我娘就常常说我爹那几个姨娘妾侍,应该向双喜姨娘来学一学的。” “所以,这位双喜姨娘应该不比罗花蕊大多少吧?”我默默算了一下,双喜的年纪也不过是三十五岁往上,四十岁必然不到。 “当然了,这又说道了娶妾侍的门道。”顾宝儿又叹了口气,“最近我娘和我讲了不少这个事情,说是以后嫁人也应该按照这个路数。所以,现在应该买几个小丫鬟培养起来。可是啊,你觉得这样不是很离谱么?我现在就要替未来的夫君找妾侍,这算什么?” “这是什么意思?”我坐了起来,静心师父从来没有说过这个事情,她应该也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理念,所以也不会了解这样的想法。 “咱们就说罗大人娶了大他三岁的妻子林氏,林氏正当好年华,也没有莺莺燕燕来争宠,生下来的孩子都是嫡子嫡女,也不会有是什么庶长子出现。双喜跟着她过来的时候才十岁,不可能生孩子,但是可以从小培养起来,然后熟悉了所有的生活方式以及这个家族中错根复杂的关系,就可以在正妻林氏生孩子忙不过来的时候,开始管理罗家大大小小的事务。等到林氏进入中年,也生下了嫡长子,或许还因为生产过多又了一些隐疾,不太能够进行房事了,更不想继续生孩子了,那双喜姨娘就是最佳人选,知根知底,老实可靠,尽心尽力,儿女们也都是她照顾长大的……多省事儿啊。” 我的确被这个说法惊呆了,但细细想起来果然也是这个道理。“顾宝儿,所以你以后也要这样么?” “我可不要,我只要他有我一个就好了,不能有莺莺燕燕。我也忍不了他有妾侍……你知道,我看到双喜姨娘的时候,心里总是不舒服,她对罗家的每一个人都特别好,对罗花蕊更是最好的,因为她是她第一个带大的孩子,自然是倾注了全部的心血。所以啊,这一次罗花蕊要和这个穷秀才结婚,双喜姨娘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的。” “他们家居然这么乱。”我琢磨了一圈,顺了顺思路,才说道:“这事情吧,冷暖自知,也许双喜姨娘觉得这辈子就应该是这样的。不过,我们还是可以有选择的。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确也是美好的,不过吧,你也保不齐这男人会出轨之类的,所以呢,倒不如就自己有钱有地有房子,然后养几个小白脸过日子,多好啊。” “肖小七,你果真是要做女皇的料儿,就这个想法,我就很是佩服你,我刚才还想着让我未来的夫婿只能有我一个,现在,我也觉得我要是养几个小白脸也是不错的……” “哈哈哈哈哈……”我们两人齐声笑了起来,女孩子之间瞎说八道一番也是超级有趣的。我的儿时玩伴只有一个傻姑,基本上都是我说什么,她就只管点头,是不是听懂了,我是不知道的。但是,这一次能够和顾宝儿瞎扯一番,一个八卦,一个总结,还真是太好玩了。 但不和谐的人出现了,房梁上飘下来一个黑色的影子,皱着眉看着我们,一言不发。把顾宝儿吓坏了,立时就尖叫起来。 幸好不是肖不修,我居然还有那么一点点小确幸。肖不修听到这样的话,会把顾宝儿拎出去的。但我又忽然想到,影子和罗花蕊的关系还是很好的,我们这么瞎议论人家的家务事,的确也算是特别好。 影子的脸色自然是不好看的,但看起来还不至于要动手掀我们两的被窝,只是沉声说道:“罗家的问题,自有他们去处理。你们两个小姑娘居然还想养小白脸,简直是反了。” “随便说说嘛。”顾宝儿已经钻进了被窝深处,一点都不敢出来。我只好把被子又替她扯了扯,才说道:“你的伤才好一点,就别在房梁上躺着了,到我被窝里来吧。” “肖小七!”影子的脸都绿了,顿了顿才说道:“我没睡你的房梁上,我只是想告诉你一声,明日罗花蕊婚礼,你要不要去看一下?” 听了他这话,我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以他的身份肯定是不方便出席这种场合的。其实,如果单独是我去,也不合适。但我现在有个顾宝儿在身边,我们两人结伴去参加罗花蕊的婚礼,还是很合适的。 我们两人不需要请柬,只是要好的小姐们的身份,甚至都可以在闺房里和罗花蕊嘻嘻哈哈一番的。 果然,影子还是挺照顾罗花蕊的。“去去去,必须去。”我点了点头,“这两天太忙了,差点把这个事情忘记。我得找好看的衣服,顾宝儿,赶紧出来帮我找衣服。” “那你找吧,我走了。”影子说这句话的时候,有一点点犹豫。 我立时就听出来有问题,“走哪里去?” “肖大人让我去跟着冬练……”影子一脸的不高兴,“我真想躺两天的。” “他怎么能这样呢?”我想笑,但还是忍住了。肖不修那种人,绝对不会让别人闲着的,影子的伤口已经愈合了,毒也解了,自然是要赶紧征召回身边的。冬练这个事情还是很重要的,毕竟是近年来大月国最大的一次练兵,大家也都很是看重。 不管怎么说,天明时分,我和顾宝儿去了罗家,影子已经去找肖不修冬练去了。罗花蕊对于我们两人的到来还是挺开心的,罗长青大人和罗夫人以及双喜姨娘都表现出了极为欢喜的样子。毕竟,我的身份还是很可以的,谁也不敢怠慢。 顾宝儿收敛起贵女的锋芒,很是安静地跟在我的身边。毕竟,这个场合有很多达官显贵都来参加,就算是罗长青很是低调,但也是来了不少亲朋好友。嫡长女的婚礼,又是张琛元入赘,一切费用都是罗家掏的。似乎有那么一点点不好言说,但是罗花蕊喜欢,罗家人也没再多说什么。 我和顾宝儿在罗花蕊的闺房里随便说了几句,因为她身边的人也多,十多个弟弟妹妹都围在身边,看着也挺闹心的。反正,我们的礼金送到了,人也见到了,我也算是替影子给了一份礼金,所有的礼数到位,就站到院子里等着开席吃饭了。 虽说是入赘的婚礼,罗长青没有任何轻慢,对张琛元相当好,一直在为他介绍来往的宾客,让他也算是在一众官员之中混个脸熟,为了日后考取功名打个基础。这么明显的意思,大家都懂。 我和顾宝儿坐在女眷这一边,那些达官显贵的夫人们自然也是听说过我的,因此都很是客气对我行礼问好。陈一陈二和净敕、武僧四兄弟都跟在我的身边,拉开了我与那些人的距离,看起来也挺格格不入的。 但也无所谓,我自然是不会跟她们说什么的。顾宝儿因为在我身边做侍女,并没有不好意思,反而还挺高兴的,低声对我说:“可算是不用跟那些三姑六婆说话,你都不知道这群人有多烦,多势利眼。现在,她们虽然知道我是被皇上惩罚,跟在你身边的,但是,有多少人羡慕还来不及呢。” “跟着我,有啥可羡慕的?”我好奇地问她。 “可以近距离看到肖大人呀,啧啧啧,那张妖孽的脸,多少人喜欢呢。”顾宝儿这个表情吧,让我都警觉起来。 “顾宝儿,你喜欢肖大人?” “那我可不敢,就他那个阴晴不定的性子,我可是受不了。回头他要是弄死我,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 “嗯,这倒也是。”我点了点头,又看了一圈那群贵女和贵妇人,她们必然都在小声议论着什么,时不时往我这边看看。陈一凑过来问我:“要不要换个地方?罗大人给你准备的雅间收拾好了。” “嗯,咱们过去吧。”天还是有些冷风的,虽然还有花朵盛开,但毕竟明日便是中秋,天气是在转凉的。日子似乎过的很快,但似乎又过的很慢,每一天都很漫长,但回头看看,这一日早已经不在了。 雅间其实就是正厅中单独收拾出的一块地方,竖了屏风,摆了桌子。罗家并没有住在皇宫附近,反而有一点点偏远,所以房价便宜,住宅面积可以大一些。毕竟,他家这么多的儿女要有自己的房间,还是挺需要大宅子的。 我进来的时候,随便看了看,也不是奢华装修,就是一般人的住家。御史这个职位,也算是清水职位,没有太多俸禄。双喜姨娘很是能够理家,把家中的田地分租出去,每年也是不小的收入。久而久之,也算是粮产不愁,日子殷实起来。 因为听了顾宝儿的故事,我对这个双喜姨娘很是感兴趣,就多瞅了几眼。果然很是苍老,虽然说话办事很是利落,但外貌上来说,甚至要比罗夫人显得老气很多。罗花蕊那些弟弟妹妹过来给我行礼的时候,我都暗暗在想:“这么多人,怎么能记得住呢?” 第七章 一场极为甜蜜的婚礼 第七章一场极为甜蜜的婚礼 罗家的人都很忙,我也不需要有人陪着,所以就和顾宝儿坐在这里等着礼成之后就赶紧撤了。顾宝儿看到了几个相熟的贵女,与我说了一下,去打招呼了。我知道她必然是去八卦了,所以也就笑着让她多说说话,别着急回来。 我这里还算安静,因为有屏风遮挡,挡住了太多窥探的眼睛。陈一陈二觉得这里有些透风,生怕我被冷到,还特别去让人生了一盆炭火,他们随手撒了一些熏香,看的我也是目瞪口呆。 “这也没什么的,很多贵女都这样的。再说了,悟心大师给了你这么多熏香,他们又从红光寺取了一些过来,等下酒肉臭的气味就不会那么浓郁了。”净敕居然还撒了一点点檀香,让这一块范围内居然有种神圣的清静感。 “你厉害!”我表示的赞叹,陈一陈二也说其实肖不修也常常这样做,“肖大人那么讲究,你都没有发现么?” “我哪里能够发现那么多,我每次看到肖大人,躲都躲不及呢。”我嘿嘿笑着,他们也嘿嘿笑着,但我也分明感觉到我们嘿嘿笑的内涵是不一样的。 净敕和武僧四兄弟依然带着官帽,看起来也是英气十足。他们站在一旁,引起了不少女子的注意。我直接让他们都坐了下来,随便吃点东西。距离行礼尚有一段时间,我又不需要去应酬,所以略显无聊。 双喜姨娘是个场面上的人,估计这么多年也学了不少迎来送往的规矩,对我这里也是特别的照顾。她又送过来一些小糕点和蜂蜜糖,让我先随便吃点。 我笑着接了过来,但双喜姨娘一走,我就立刻把蜂蜜糖放得远了一些。这个实在是太甜了,我不喜欢吃。顾宝儿喜欢吃,回头可以给她打包拿回去。 顾宝儿回来的时候,也带了一盘果子回来。 “我刚才见到张琛元了,罗花蕊的夫婿,收拾了一下,还是挺好看的。” “赶紧说说这两个人的事情,我昨天都没听全。”我倒不好奇罗花蕊为什么选这个夫婿,倒是罗长青这种古板的御史大人,居然同意自己的嫡长女找了个赘婿,还是挺有趣的。 净敕他们也把耳朵竖起来了,细细听着顾宝儿的八卦。 当年,张琛元将罗花蕊从湖中救起后,很是有礼貌,把自己的外衣脱给了罗花蕊,他则是湿漉漉的回到了自己的那条游船上。船上也都是穷酸书生,还奚落了他一番。 罗花蕊知书达理,也懂的人情世故。在这种情况下,她先是匆忙回了自己的游船上,让侍女找了条干净的衣裙换上,不至于显得那么狼狈。然后又让侍女暗暗留心张琛元的去向,在他下船回家的路上,堵住了张琛元的去路。 “这位公子,你救了我家大小姐,大小姐说应该对你有所报答的。她说见你是个文人,送金银之物可能过于俗气了,不知道公子可否前往百里亭,我家大小姐有话想与你说。” 侍女指了指前方不远的百里亭,罗花蕊正站在亭子里,裙摆飘逸,笑意盈盈。在略略荒芜的初春时节,居然带来一丝明媚暖意,令张琛元有点晕眩。 侍女见张琛元傻乎乎的样子,就直接扯着他去了百里亭。张琛元见到了罗花蕊之后,立刻行礼问好。看着罗花蕊不俗的气质,他也猜测这女子应该也是家世不凡。 罗花蕊也没有刻意隐瞒,直接自报了家门。“感谢公子的救命之恩,刚才的确是过于慌乱了,我的弟弟妹妹众多,一时失了礼数,还望公子海涵。” 张琛元哪里见过这样有礼貌的贵女,立刻都结巴了起来。“在下张琛元,赴京赶考三年,均未考取,父母前年双双亡故,现在租住在城南的一间小屋里。刚才下水救人,不过是路人之举,罗小姐无需放在心上,也不必酬劳。” 罗花蕊仔细看了看张琛元,见他面白周正,自有一股书生气卷,早在刚才就已经心生欢喜,现在近距离观看,便更觉得此人正直善良,值得交往。当然,她绝对不能先说出已经一见钟情之事,只是浅笑道:“张公子也莫要自谦,刚才跳水救人的举动,也未必人人都能够做到。我很是欣赏张公子,今后可以多多走动,无非是一起吃吃饭,有空说说诗文歌赋也是有趣的。” 这话说的虽然含蓄,但实际上也已经很明白了。张琛元直接跪了下来,连忙说道:“承蒙罗小姐的喜欢,张某人不过就是穷酸的秀才,真的配不上小姐的。” 罗花蕊也猜到了张琛元的反应,所以一点都着急,反而送给了张琛元一本诗集,说是过几日天更暖和的时候,可以约起来去寺庙里走走,然后聊聊关于这本诗集的心得体会。 这一做法的确很是高明,少了明面拒绝的尴尬,又给了对方台阶。总之,罗花蕊看上了张琛元,很是喜欢。 不久之后单独去了张琛元的家,邀请他去郊外走走,寺庙里走走,河边走走,聊诗文,聊歌赋,聊关于未来的畅想。罗花蕊也是有学问的贵女,又没有那些贵女身上的脂粉庸俗气质,张琛元自然也是极为喜欢的。 一来二往,这两人就私定了终身,还搞得甜甜蜜蜜,幸福的很。张琛元知道罗花蕊喜欢吃甜食,更是找遍了京城的甜食铺子,让她各样都尝尝,找出自己喜欢的味道。要知道,这个做法看起来很一般,但是对于罗花蕊来说,却是非常不一般。 她在家中是嫡长女,虽然是顶着这个名分,但实际上也一直是以身作则,要照顾下面的十七个弟弟妹妹,有夭折的弟弟妹妹的时候,母亲与双喜姨娘都照顾不来的时候,罗花蕊就必须冲到前面去。其实,这也能够解释得通罗花蕊已经二十五岁了,但依然没有婚配的原因。 很多世家公子虽然愿意与罗家联姻,但不愿意娶罗花蕊,就是因为她这个嫡长女担负的责任太重,之后肯定是要跟着她照顾弟弟妹妹的生活,这辈子怕就是要围绕着这么多弟妹生活,想想都觉得闹心。 罗花蕊也知道自己的身家背景以及在京城圈里的待嫁排名不高,所以干脆就自己找夫婿。左右算计了一圈,张琛元也真是刚刚好。有学识,但没有家世。更重要的是,张琛元愿意入赘,这对于罗家来说也是好事情,没有丢一个女儿,反而进来了一个儿子,很是划算的。 罗长青一开始对于这件事情极力反对,甚至搞得还挺激烈的。但后来听罗花蕊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分析之后,觉得还是很不错的,甚至觉得这女儿真是养的不亏。他见了几次张琛元,甚至还觉得这人很是眼熟。罗夫人还笑着说,这可能就是上辈子的缘分,他们有父子缘。 婚事也很快定了下来,毕竟罗花蕊即将迈入大龄贵女的行列,也是暗自着急起来。张琛元三年孝期一满,就急急地把婚礼日子定了下来,然后就开始张罗。 当然,这事情也自有罗家人来打理,张琛元一直说着来帮忙,但罗长青很是不客气地说:“你是要进我家门的女婿,这一次你是不可来管的。” 罗花蕊还生怕张琛元心里不舒服,就特别让他去城郊朋友家小住几日,她则刚好有时间过来照顾影子,也就打着照顾肖小七的名义在南厂躲了几天清闲。 顾宝儿巴拉巴拉地说完了,然后特别感叹道:“罗花蕊这种一见钟情的事情,我怎么就没遇到过呢?我出门转了一大圈,真是高矮胖瘦统统有,但真的不好看。” “那是你没遇到有缘人呗。”我已经嗑了一大盘瓜子,心情极为愉快。“我倒是觉得罗花蕊还真是把自己束缚在罗家一辈子了。以后,双喜姨娘若是不在了,她这个嫡长女要担负起罗家的大小事情,也是相当辛苦的。” “也许她喜欢呢?你可不知道,每次若是有贵女聚会,罗花蕊必然也是爱张罗的那个,还一板一眼,和罗大人很是相似呢。所以我们都说,她这是图什么呢?找这么一位赘婿。” “因为对她好呗。”我从屏风的缝隙之间,已经看到了新郎官走了过来。打扮之后,果然也是一表人才,看着很是赏心悦目。虽然没有富家公子身上的贵气和闲散之气,但也是自有一股优雅气质。如果不是顾宝儿之前八卦张琛元的身世,我若是在街上偶然遇到,也会认为这人可能是个世家出身,气质和相貌也都是上等。 “长得还是可以的吧?或许,罗花蕊也是看上这幅皮囊了。”顾宝儿也开始嗑瓜子,“不过,我觉得这小身板也不成,罗家的负担还是很重的。” “……顾宝儿,你话真多。人家大喜的日子,人家都决定好的事情,你操什么心啊。”我有点不爱听了,必然罗花蕊是影子这边的人,影子是我的人,我自然也是要向着罗花蕊一些的。 “是是是,我错了。”顾宝儿立刻就承认了错误,不过还是补充了一句,“我也是觉得罗花蕊不容易,有这么一个古板的爹,还有这么多的弟弟妹妹,真心是很辛苦。” “这倒是,罗大人未免也太爱生孩子了……”我也啧啧啧起来,看着罗夫人和双喜姨娘忙碌的身影,想着这十几年,这两个女人唯一做的事情就是生孩子,也真是太难了。 说话间,张琛元已经在罗大人的带领下,一一见过了来宾,并且走到了我们这里。入赘的婚礼与正常的婚礼流程不太一样,女婿可以半子的身份出现在宾客之中,先敬一圈酒,表示自己已经是罗家的一份子,然后在吉时去后院闺房将罗花蕊迎出来行礼拜天地,这就算是礼成了。 所以,现在张琛元已经是罗家半个儿子的身份到处敬酒了。因为来的人也多,虽然我的身份比较高,但终究是女眷,罗大人带着张琛元先去了男宾那边喝了一圈酒,来到女眷这里的时候,我是第一个。 张琛元的脸略略有些发红,看到我甚至还有了那么一点点紧张。顾宝儿偷笑道:“莫紧张,小七大人很随和的。” “是是是,在下仰慕小七大人的神采很久了,知道小七大人破案入神,很是崇拜的。”张琛元紧张得搓搓手,还从袖子里拿出了一小包蜂蜜糖,“听花蕊说,小七大人也很喜欢蜂蜜糖,所以在下就特别准备了一些。这种蜂蜜产量很少,每月只有十块。今日因为大婚,我给了花蕊五块,给小七大人五块。小七大人若是喜欢,日后这些蜂蜜糖,我都可以给小七大人的。” 我觉得我笑得实在是有点大了,“没事啦,今日是花蕊姐姐大婚,自然这些蜂蜜糖也都是要给她的,下个月都给我哈。” “是是是。”张琛元立刻点头。 我让陈一把蜂蜜糖又还给了张琛元,还特别掏出了两个精致的小金元宝,这是皇上之前塞给我的,他觉得我身边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没有,万一遇到什么送礼的事情,没东西可送。所以,他特别打造了五十个小金元宝,还刻上了他的印章,然后给我揣着,有需要就送人,不会丢了他女儿的脸面。 我这个皇帝爹吧,也是细心的。当时我拿到这堆小金元宝的时候还放在被窝里睡了一晚,让肖不修笑话了我大半天。 现在,这两个小金元宝一拿出来,连罗长青都跪在了地上,磕头谢恩。他说这东西珍贵得紧,是皇上亲自设计监工,还没有人大臣们得到这个。因此,我第一份送出去就给了他的女儿女婿,他觉得祖上都冒青烟了。 “罗大人,也没什么的,左右不过是两个小金元宝而已,我倒是觉得那蜂蜜糖才是费时费力,还是很危险的。那份甜蜜才是世间少有,最值得品味的珍馐美食。就像花蕊姐未来的幸福生活,一定也是甜甜蜜蜜的。” 第八章 一场极为惨烈的婚礼 第八章一场极为惨烈的婚礼 罗花蕊结婚,我还是挺高兴的。 虽然我不算是罗花蕊的闺中密友,但仅仅是作为一般认识的人,我也喜欢看别人拥有热热闹闹的生活。更何况,影子为了保护她,陆陆续续在她房梁上睡了一年。如果影子开心,我就很开心。 所以,送了这么重的礼物,我一点都不心疼。 但是,罗长青知道这礼物的贵重,所以极为感恩。张琛元跟着岳丈跪了下来,真的就差三叩九拜了。净敕上前虚虚地搀扶了一下,我这才说道:“好啦,今天是花蕊姐姐的大喜日子,以后一定要对待她好哦。” “是是是,小人一定听大人的。”张琛元低着头,拿着小金元宝,看不清楚表情,只是觉得他很紧张。 罗大人又拉了他一把,这才说道:“等礼成后,我让花蕊给小七大人单独磕头谢恩。虽说大人觉得无妨事,但还是要的。”他的潜台词没说出来,我能够听得懂。毕竟,皇帝爹顶在上面,女皇娘还虎视眈眈地在西凉国坐镇,我这个看起来没有被承认的公主,也已经实锤实宠的人了。罗大人再如何古板,苛刻,甚至是讲究礼仪法度,在我这件事情上,他还是不敢造次的。 又随便客套了几句,罗大人带着张琛元又去给的人去敬酒行礼去了。我继续吃瓜子,顾宝儿在我耳朵边悄悄说着这些眼前的宾客的八卦,看起来都是一团和气,但实际上都是勾心斗角,各种不服。 我都已经困了,净敕在一边还轻轻提醒我注意仪态。看着他们几个挺直的身板,还是挺养眼的。但我真的是困了,昨夜就没睡好,忙着找衣服,今早又梳头化妆,早早出门,折腾到现在,我倒是不饿,但就是困。 终于,婚礼正式开始了。张琛元到后院敲开了罗花蕊的闺门,并牵着她的手,慢慢走到了院子中。净敕说,我不能和这么多人挤在一起观礼,最好还是留在正厅里。反正最终他们也是要进正厅行礼的。 我只好揣着手站起了身,就在正厅里站着。正厅的大门和窗户全都打开了,也能够看到这对新人慢慢走过来。张琛元自然是笑容满面,心情极好。罗花蕊遮了红盖头,大红嫁衣看起来也十分华贵。 是啊,这女子一生中最美的日子就在此刻。 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想起那一日穿着大红嫁衣站在苏公子家门口,肖不修凶神恶煞一般一定要我跟他走的样子。那张惨白的面容,以及那吐在雪地里殷红的血,扎进了我的心里,甚至有那么一点点疼。 略微晃了一下神,等再看向这对新人的时候,他们两人已经走到了正厅门口,在大院子里的宾客也都围了上来,笑着往他们身上扔着花瓣。每个人笑得都很明媚,无论是真心或是假意,在这个时候,多少是在祝福吧。 我也浅笑了一下,想着影子如果这个时候在现场,或许也是站在某个角落里,看着自己曾经保护过的小姑娘已经长大成人,现在都可以嫁人了。他以后就不能睡在人家的房梁上保护她了,现在的罗花蕊是有丈夫的人,张琛元会保护她,让她后半辈子幸福平安。 所以,影子会不会也微笑起来呢? 这两人都是大红衣裙,看起来喜庆热闹,阳光也是刚刚好的映照在身上,甚至让人有种恍惚的不真实的感觉。这罗花蕊昨日还跟我嘻嘻哈哈地说起小时候的事情,还在笑话我那日大声说:“影子是我的人”的傻样子,现在,居然就出嫁了。 热闹的人群,嘈杂的声音。 是的,嘈杂的声音中,为什么有尖叫的声音?并且尖叫的人越来越多。 循声望去,一团黑乎乎地东西正穿过宾客径直朝着这对新人飞了过来。 陈一陈二立刻就挡在了我的身前,顾宝儿也立刻站了起来,我歪着头努力看着这团黑乎乎的东西快速地扑向了这对新人,人群发出了惊恐的喊叫声。 “好像是蜜蜂?”顾宝儿想去看一眼,但也有点不敢。因为这团蜜蜂的主力军正在疯狂地袭击新郎新娘,还有不少游勇散兵开始扑向了宾客们。大家立刻尖叫着四处逃窜,场面极其混乱。 我看到罗花蕊已经大声尖叫起来,但蜜蜂群就像是被什么吸引了一样,罗花蕊跑到哪里,这群蜜蜂就跟到哪里。罗花蕊的弟弟们已经冲了过去,用自己的衣服扑打这些蜜蜂,但是说来也是奇怪了,这些蜜蜂就跟着了魔一般,就算是被驱散,也依然冲着罗花蕊飞去,冒着被打死的危险也要蛰罗花蕊。 此时此刻的罗花蕊早已经掀了盖头,但所有裸露出皮肤的地方,头脸手脚全都被蜜蜂蛰得肿胀起来,非常惨烈。张琛元也好不到哪里去,两只手一直护着罗花蕊,尽力地扑打着蜜蜂,很快,这两只手也被蛰得像猪蹄一样,惨不忍睹。 “泼水!”双喜姨娘大吼道,立刻就有不少仆人取了一桶桶水过来泼在这两人的身上,也还有人继续扑打着蜜蜂。还有蜜蜂甚至飞进了正厅里,飞到了我这边的桌子上。净敕他们也不敢直接用手扑打,但因为数量很少,净敕直接用自己的衣袖扑打,并且在武僧四兄弟的配合下,居然还活捉了几只蜜蜂,看起来也挺吓人的。 场面虽然一度失控,但因为人多手多,见到蜜蜂少了很多,罗花蕊的弟弟妹妹们也都上前去帮忙,护住了罗花蕊和张琛元,也都被蛰了几下。 罗大人早都已经嗷嗷嗷叫了起来,看到自己的女儿都被蛰成了猪头的样子,又急又气,大喊道:“快去找大夫!赶紧!” 立时有人冲出门口去请大夫,但罗家住的略略偏远了一下,一时间大夫也赶不过来。我问净敕:“你大约是会看吧?” 净敕咧了咧嘴,“我也就是能看看一般的跌打损伤,这个还真不成。我只是依稀记得是要用碱水擦一下吧?” 张琛元只是双手被蛰了,状况还算是好。但是罗花蕊就很惨了,被蛰的地方已经全都肿了起来,并且疼痛难忍。她伸手在脸上抓挠了几下,立时就流出了浓水,整张脸都变得十分恐怖。她啊啊啊的尖叫着,扭着身体很是痛苦,张琛元紧紧抱住她,说什么也不让她再抓自己的伤口了。 我和顾宝儿也都吓坏了,净敕不让我过去,他让下人去厨房取了碱水,直接泼在了罗花蕊的脸上,但是,被蜜蜂蛰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碱水也完全没有效果。张琛元喊着罗花蕊的名字,一声声也很是凄惨。 这一变故让喜事变成了惨事,很多人狼狈不堪地逃离了罗家,也有几个关系好的留了下来,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 现在只能等大夫过来,净敕的碱水,双喜姨娘搬来的醋缸,让被蛰的人都用了一遍,周家的其他人也有被蛰伤的,也需要尽快处理伤患。其实,双喜姨娘受的伤甚至比罗夫人更重一些,但是,罗花蕊的情况看起来已经十分不好了。 我快步走了过去,蹲在罗花蕊的身边,也大声喊着她的名字,“罗花蕊!忍一下,大夫马上就来!我们都在呢!” 罗花蕊的脸越发的肿胀起来,手上的伤开始流出了黄水,混合着血,看起来越发的可怖起来。净敕能做的只能是救急,但也没有其他的办法。张琛元使劲抱住罗花蕊,一声声呼唤着她。他的手上也有被蛰过肿起的大包,但都没有破,只是肿的有些晶莹起来。 折腾了一阵子,罗花蕊像是没有了力气,动作也渐渐地慢了下来,但感觉她的气息也微弱起来。净敕探了探她的鼻息,皱紧了眉头,“这可能是蜂毒,并且是很厉害的蜂毒。” 大夫终于在这一刻急匆匆地赶了过来,我们立刻都闪出了一块地方给大夫。他看了看罗花蕊的脸,又用软布擦了擦脸上渗出来的血水,沉默了片刻之后,才说道:“罗大人……恕在下直言了……” “什么?”罗大人眼睛都瞪圆了,我们的心也都提了起来。 大夫缓缓地说:“罗小姐这是被毒蜂蛰伤的,虽说这种毒蜂被蛰一下也不至于有性命之忧,但是被上百只毒蜂蛰咬,毒素过多,已经侵入了罗小姐的身体里,并且有些伤口被抓破了,已经流出了血,这说明血液里也有了毒液,恐怕是命不久矣……” “你胡说!”不止罗大人在吼,张琛元也吼了起来,“你胡说八道!花蕊不过是被蜜蜂蛰伤了,怎么可能伤及性命呢?我也被蛰伤了,难道我也要死么?那我情愿代替花蕊去死!” 大夫抹了抹额头上的汗,又看向了张琛元手上的蛰伤,也用软布擦了擦,还闻了闻,说道:“你这也是蛰伤,需要及时处理的。不过,蛰伤你的大多数是普通的蜜蜂,只有几只毒蜂。但是罗小姐这个基本上都是毒蜂,所以她中毒已经很深了。你们,处理后事吧。” 大夫的口气不太好,并且这群人都在质疑他的医术,他怎么可能高兴呢。张琛元还在吼,说什么也不相信罗花蕊要死了。罗大人和罗夫人已经完全不成了,跪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双喜姨娘急急地拉住大夫,“救救我们家大小姐,今日可是她的婚礼,大喜的日子呀!” “那又如何?中毒已深,神仙难救。”大夫已经站起了身,准备走了。我赶紧喊道:“你给别人也看看啊,这么多人都被蛰伤了!” 大夫的脚步停顿了一下,看了看罗花蕊弟弟妹妹也有被蛰伤头脸手脚的,样子也是很惨。他刚要去看,就听得张琛元的声音变得极为凄厉起来,“花蕊啊!你醒醒啊!” 罗大人和罗夫人的声音也陡然变得尖利起来,“花蕊!” 一时间,罗家的人全都嚎哭起来。我从缝隙中看到,罗花蕊已经闭上了眼睛,头都歪斜到一边去了。 罗花蕊死了! 顾宝儿已经站立不稳,直接坐到了地上。我双手互握,紧紧相互抓住,企图按住那些根本止不住的颤抖。这事情太可怕了,怎么忽然就死了呢? 净敕看我的神色不对,立刻让陈一陈二拨开人群,他揽住我的肩头,把我从那群痛哭的人群中护送了出来。我手脚发冷地站在太阳底下,耳畔是罗家人的哭声,心里却想着这事情是意外么?怎么会这么巧呢? “这事情不对,要找京畿府陈大人报官。”我略略沉稳了一下心绪,让道心去京畿府报案。就算是意外,这事情也太意外了,并且在这种时候,喜事变丧事,实在是太恶劣了。 “让我坐一下。”陈一陈二搬出了一张椅子,我就坐在太阳下面。此时正是晌午时分,日头下还是有些热的。罗家的人还在嚎哭,我坐在他们的外围,一言不发,看着这些人的表情,每一个都很痛苦,罗花蕊的父母,双喜姨娘和张琛元,以及罗花蕊一母同袍的大弟弟哭得最伤心,基本上都是要晕厥过去的样子。 大夫本来想先给张琛元治疗,但看他抱着罗花蕊的尸身放声痛哭地样子,也不好过去。就先把罗花蕊的弟妹手上脸上的蛰伤涂抹了药膏,也给几名侍女上了药。 我其实也很难过,难过到掐住了我自己的手指。但我觉得这时候,我不能哭。我和罗花蕊不熟,若不是影子,我也未必知道这个人,也不会有这十几天的交集。净敕已经把顾宝儿从人群中扯了出来,她是满脸的惊慌,结巴地问我:“罗花蕊怎么就死了呢?” 我没有说话,依然死死地看着围绕着罗花蕊尸身的这群人。我也不知道我在看什么,只是觉得,我要看看这世间的悲伤,它究竟是如何从喜剧翻转成悲剧的?须臾之间,悲欢离合。 第九章 现场一片混乱 第九章现场一片混乱 婚礼现场依然混乱一片,大声嚎哭者与看热闹的人都围在罗花蕊的尸体前。我让净敕和武僧三兄弟把看热闹的人群驱赶出去,并且暂时划定了一个范围作为案发现场。就算是意外事件,这里也要保持原状,等着京畿府的人过来查看一下再说。 顾宝儿站在我的身边,看得出来她很是害怕。但之前她已经见过了李真儿死的惨状之后,现在略略好了一些。我叹了口气,不知道她跟着我,是好事,还是折磨呢。 道心回来的时候,京畿府的陈大人都跟着跑了过来。御史的嫡长女死了,这也是大事情。所以,他不仅带来了衙役、捕快,还有仵作。 “小七大人,这是怎么了?”陈大人看到这一片狼藉,只好先问我。 我简单讲了一下刚才事发的情况,陈大人的眉头也紧紧皱了起来。“刚才观礼的人,都要一一询问一下。仵作老徐就先去看一下罗花蕊的情况吧,刚才大夫说是因为中了蜂毒。” 老徐也是熟人,直接跟着道心去了罗花蕊尸身那里。武僧三兄弟见他们过来,就分开了一条通道,让他们进来。可是,张琛元还死死抱着罗花蕊不肯撒手,嚎啕痛哭的样子,真是特别难过。 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忽然涌起这样一个念头:罗花蕊的死,最难过的的确应该是张琛元,因为他一个穷秀才,本来可以通过入赘的方式进去到官宦之家成为嫡长女的夫婿,或许再努努力,考个功名之类的,在岳丈的扶持下,甚至要比嫡长子都更有发展前途。 但现在,罗花蕊就这么死了,在他即将改变命运,接近人生幸福的时候。所以,他哭得比任何人都伤心,甚至说更夸张了一些。 罗家的人自然也哭得极为伤心,嫡长女,又是最能干的一位,就这么忽然没了,也的确很难过。小一点的弟弟妹妹还不太明白是怎么回事,在大孩子的带领下,傻乎乎地站在罗花蕊的尸体旁边,还蹲下来摸了摸罗花蕊的手。 但是,不对! 我站起了身,快步走了过去,推开了那几个小不点儿,厉声喝道:“别动!走开!” 这几个小的被我吓到了,哇哇大哭起来。陈一陈二自然不会让他们靠近我,顾宝儿也跟了上来,把几个小孩子塞到了大孩子的手中,低声问我:“小七大人,怎么了?” 陈大人和仵作老徐都已经走了过来,站在我的身边,看着我。 “这地上为什么这么多蚂蚁?”我指着罗花蕊身下,特别是袖子的位置,密密麻麻全是黑色的小蚂蚁,看起来极为恶心。顾宝儿立刻就退后了一步,并且让这些弟弟妹妹又都退了退。仵作老徐已经蹲下了身子,伸手去捏了几只蚂蚁,仔细看了起来。 张琛元不肯松手,依然还抱着罗花蕊,两个人都是湿漉漉的,罗花蕊身下已经出现了大滩的水渍。这是刚才我让人泼过来的碱水以及实在来不及了,就泼了大量的井水。现在这些水都顺着两人的身子和衣衫都流到了地上,在正午的日头下慢慢蒸发着。 我捞起了自己的衣裙,以防蚂蚁爬到我的身上。仵作老徐看完了蚂蚁,又去翻检罗花蕊的衣衫。张琛元立刻大喊起来:“不要碰她!不要碰她!” 这应该是悲伤过度引起的失心疯了。我看了一眼净敕,净敕绕到了张琛元的背后,砍了一下他的后脖颈,直接将人打晕过去。然后,有衙役过来帮忙,把张琛元拖到一边,让罗花蕊平躺下来。 此时的罗大人罗夫人以及双喜姨娘又扑了上来,要抱住罗花蕊,哭天抢地,悲伤难持。不过,罗大人还是很快明白过来,红肿着双眼看着我:“小七大人!花蕊的死必然有蹊跷!我家从未出现过大量的蜜蜂,这必然又人算计!” 我点了点头,声音略略嘶哑地说道:“罗大人,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如果罗花蕊真的被人所害,那手段极为阴损,此案件也太过恶劣,我南厂也必定不能饶了此人。” “是!感谢小七大人出手!”罗大人冲我行礼,并且已经拉扯起了他的一妻一妾,定了定神,对这两人说:“莫哭,要找到害花蕊的凶手才是正经事情。” 不过,罗夫人已然是悲伤过度,罗大人的话还没有听完,就直接昏厥过去。双喜姨娘立刻抱住了她,并且高喊着几个大孩子过来帮忙,先把罗夫人抬到正厅里去。 大夫和仵作老徐相识,也过来说了一下情况。这两人又把罗花蕊的伤口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脸上和手上最多,也确认的确是毒蜂所蛰咬,还有一些是普通的蜜蜂这药。主要是过于多,才造成了蜂毒快速入体,中毒身亡。 张琛元的伤多集中在手背上,因为当蜜蜂蛰过来的时候,他用手护住了罗花蕊的头脸,因此也受到了袭击。不过,普通蜜蜂蛰咬的伤口比较多,毒蜂只有一两个。 老徐忽然伸手摸了摸罗花蕊的衣袖,以及领子,又放在鼻子下面闻了了闻,神色骤然一凛,抬起头说道:“敢问罗大人,罗小姐生前可有吃蜂蜜的习惯?” 罗大人抹着眼泪点头道:“是啊,她从小就喜欢吃蜂蜜,不管是喝水吃饭都要放一些的。还随身会带着一些蜂蜜糖,常常吃。我们都说,她还真是应了这个名字——花蕊,时时都要蜜糖在手。” 我也点了点头,在我与罗花蕊相识的短短十几日里,罗花蕊一直都有蜜糖送过来,在南厂的时候,也常常要喝蜂蜜水,还要我也一起喝,说是美容养颜,通肠润便。 双喜姨娘此时也走了过来,说道:“花蕊偶尔还会吃一些新鲜的蜂蜜。今早穿好了嫁衣,说是要再吃一点点。所以就用手挖了一块吃,后来还因为新姑爷过来接她,可能是太开心了,手一抖,还掉在了身上一些。姑爷就去帮她擦,两个人甜甜蜜蜜地说着话……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呢?” 双喜姨娘又哭了起来,有个青年搀住了她。“我是罗俊文,罗家长子,罗花蕊的大弟弟。”这青年又与罗花蕊相似的面貌,只是更年轻一些。我依稀记得,这是嫡长子,十九岁。顾宝儿点了点头,表示她认得这个人。 “嗯,说吧。”我看了看这人,气度与罗大人很是相似,还都是挺板直的。 “张大哥来接长姐的时候,还带了一些新的蜜膏,我们几个都有喝过的。如果……我是说,如果是因为这些蜜膏,那我们也都喝过了,并且喝了不少的,为什么蜜蜂没有蛰我们?”罗俊文眼睛已经哭肿了,但思路还是清楚的。 “很可能就是手指上的蜜膏没有清理干净,衣襟上也有一些痕迹,所以才招惹了这多的蜜蜂前来……”仵作推测道。 “罗家的花园里会养一些花花草草,也会有蜜蜂出没。但从来没有如此大规模的蜜蜂,以及袭击人的事情。”罗俊文又说道,口气已经变得急迫起来,“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问的很对,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蜜蜂,甚至是毒蜂飞了过来? 陈大人已经让衙役们扩大了现场范围,并且将不必要的人员全都清理了出去罗家。然后又有衙役在周围查看情况,看看有什么可疑的地方。果然,很快,就有衙役喊道:“大人,这里有个蜂窝!” 距离事发地二十米远的地方是个背阴的廊檐下,如果不仔细看,根本不可能发现这里有个蜂窝。蜂窝已经掉落在地上,里面一只蜜蜂都没有了。 “若是蜂窝掉落,蜜蜂们受到了惊吓,自然是要飞出来四散而去。在这个过程中,就有可能会伤及到路过的人。现在,这个蜂窝至少距离这对新人二十米开外,怎么可能只袭击了这对新人呢?”仵作已经列出了疑惑的问题。 我们几个人都跟着仵作站在掉落的蜂窝前面,仔细看着。其实,要这么说,为什么在这里会有蜂窝,之前没有人看到么?另外,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蜂窝会掉下来?蜜蜂搭建自己的蜂巢,也是需要时间,并且也应该是牢固的。这很明显,是有人把蜜蜂窝捅了下来,才会让惊慌失措的蜜蜂们飞了出来。 事情变得诡异起来。 我没有把自己的疑问说出来,因为我怀疑在宾客之中必定是有凶手的。但是,现在要是说了出来,可能会打草惊蛇,反而不容易抓人了。 陈大人左看看又看看,一时间也没有太多头绪,就只好说:“现在能够确定的哦是必然是蜜蜂作祟。但具体是不是有人故意为之,还需要再勘察。目前,也只能说是意外了。” 这话音还没落,罗大人都已经喊了起来,“陈大人啊!你可要秉公处理啊!这是我的女儿啊!她不能这样惨死在大婚之日啊!” 陈大人也没有任何办法,只得又安慰了几句,并且让衙役们继续保护现场,处理相关的事情。此时的我又回了刚才所坐的正厅屏风后,道行去准备马车了。陈大人与我坐在一处,简单交流了一下对这件事情的看法。 因为目前看起来是意外,又不是意外,所做的事情应该是还是很多的。比如找这些当事人录录口供,看看他们之间的证词是不是能够相互对应上;将罗花蕊所用的物品也暂时封存,要逐一检查一番;再有就是把当日她身边的人都看管起来,细细盘问…… 我也帮不上忙,就只能与陈大人又说了几句,起身准备回南厂了。顾宝儿忽然又尖叫了一声,因为她看见有一只颤动翅膀的蜜蜂正落在桌子上,鉴于刚才的惨状,大家自然也都很害怕,我都不由得退后了一步,净敕手极快,居然直接拿起了一个茶盅把蜜蜂扣在了里面…… “哦,那个……就先扣里面弄死好了,不过我要一个完整的尸体。”我抿了抿嘴,想着刚才也没看清楚是普通的蜜蜂还是毒蜂,不过至少也算是抓了一个“凶手”。 仵作老徐掏出了一个他们专门装证物的小竹筒,把蜜蜂慢慢“渡”了进去,然后把塞子塞好。“证物,我们这边先存下?” “嗯,收好。小心一些,别被它蛰到。留个全尸。”这个时候的我,也是语无伦次的,耳边都开始出现了幻听,这个嗡嗡的声音,实在是会令人产生心理阴影。 回了南厂,我们每个人的脸色都很难看。我带着陈一陈二径直去了文书处,高秉文放下了手中的笔,站起来迎我,“婚礼现场热闹么?给我们带了喜糖么?” “太热闹了,从来没见过的热闹。”我找了个凳子坐了下来,摸了一杯凉茶喝了下去。陈一陈二的表情也不太好看,但还是为我去换了一些温水。 “怎么个热闹法儿?”高秉文他们还没有得到消息,因此还认为我说的是真话。 “罗花蕊死了,就在我眼前。”想想我也真是挺冷血的,居然就这么说了出来。文书处的人全都愣住了,半天都没有人说话。他们都看向了陈一陈二,这两人点了点头。 我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大家的脸色也都变得极其难看。毕竟,罗花蕊也是来过文书处的,在南厂也住了几日。现在居然变成了这样,怕是南厂的人都会觉得不太能接受这样的事情。 “所以,是意外,还是有人谋害?”周不全问道,“这事情一定有问题,据我知道的,蜜蜂是不会轻易攻击人的。除非是人抢占了它们的巢穴,或者是有什么东西吸引了蜜蜂飞过去。” “现在很明显,这蜜蜂只针对了新郎新娘。那是谁要杀了他们两个?这两个人有什么仇人么?我说句难听的,如果是情杀也不可能的。罗花蕊在贵女中属于清冷派,并且年纪大了一些,家里又有这么多弟弟妹妹,若不是又人入赘,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世家公子想娶她的,所以不可能存在抢了谁的男人吧?”柴文进是混京城贵公子圈的,知道的更多一些。 “那如果反过来推,也应该不会有人因为罗花蕊出嫁而心生不满,害死罗花蕊?”高秉文也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但绝对不可能是意外。”我对这个论断很是肯定,就冲那个蜂巢被人从廊檐下捅下来,就说明一定有问题。 第十章 圆月夜谈 第十章圆月夜谈 在文书处聊到了大半夜,我才回去睡觉。但心里很是不舒服,所以就根本睡不着。我让顾宝儿先回家了,看着她那双红肿的眼睛,我心里也挺烦躁的。她与罗花蕊不熟,但这个事情造成的影响很是恶劣。下午就已经在京城里传开了,顾家的人过来问顾宝儿回来了么?我就干脆让她先回了顾家,我需要安静一下。 我在黑夜里瞪大了眼睛,一遍遍复盘着白日里我看到的景象。每一处细节,我都在眼前不断重复一遍,甚至是罗花蕊的音容笑貌,我都在仔细寻找着其中的破绽。 所以,当肖不修悄悄推门进来的时候,看到我等着大眼睛发呆,把他吓坏了。一个箭步就蹿了过来,抓住我的肩头问道:“肖小七!” “咦,肖大人,你不是在冬练么?怎么回来了?还是说,我正在做梦?我已经睡着了?”我的表情也有点懵,就是肩膀被他抓得有点疼。 “做什么梦啊,自然是我回来看看你。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我也必须回来看一下的。”肖不修看我没事,这才松了手,表情也缓和了不少。他那一身黑衣都已经脏了,还有灰尘的味道。我只好把口鼻藏在被子里,才说道:“大人啊,我是打算明早给你写个情况说明的,你何必这么就回来了呢?还挺脏的。但是,你们冬练在哪里?怎么能这么快就赶回来了?” 肖不修见我嫌弃了他,就开始动手脱掉了外衫。我干脆就从被窝里爬了出来,直接点亮了灯,招呼早就站在门口的陈一陈二他们进来给肖大人搞一盆水擦擦,再搞一些吃食过来。 我猜肖不修已经知道了大概,但还是把事情的经过又给他讲了一遍。他已经收拾好了坐了下来,问我:“你有怀疑的人?” “这倒没有,但我觉得还是有方向的。”我看着肖不修的脸上居然又冒出了胡茬,看起来沧桑了一些。“大人,我想知道罗长青的为人,不是那些能看到的资料,就是那种南厂中最顶级的机密之类的。” “比如呢?”肖不修的脸上还有疲惫的神色。 “要不,您躺会儿吧,也不知道这一时的。”我犹豫了一下,肖不修也是会累的,他也不是神仙。在这么下去,他都要不美了。 “无妨。”肖不修喝了口水,“皇上也知道这个事情了。你想想,大月国都察院佥都御史的嫡长女在大婚之日,众目睽睽之下死了,这影响多恶劣。皇上说冬练可以暂停几日开始,让我先回来处理这个事情。” “所以,你们冬练在金门县?”我忽然问了一句。冬练这种事情属于军事机密,只有皇上、肖不修、影子、马茂春以及参与冬练的几名将领知道具体的位置。我是大约猜准了,肖不修的脸色都变了变。 “肖小七,这等事情可不能外传。”他警告了我,但是没有很严厉,甚至没有吓唬我,只是不许说而已。简单的一句话,我就忽然发现,肖不修对我的态度又有了新的变化,难道是因为他想让我破了这个案子?又开始对我好了? 我最近想的其实也挺多的,无论是零碎的,还是大方向的,以至于脑子里时常是混乱的。“大人,这等机密的事情我是知道的,放心好了。我也没什么人可以说的,大约顶多是和您说说而已。” 我这等大实话,让肖不修的表情又缓和了不少。他开始吃夜宵,清粥小菜。肖十七居然还给肖不修炒了个辣子鸡丁,我表示很馋。 “我让影子先去看看罗花蕊,他们两人之间无非是保护和被保护的关系,并没有什么。你也无需多想。影子看起来很是淡漠,但其实也是很重感情的。那时候,罗花蕊还是个小女孩,常常在夜里自己哭,所以影子就常常去看看她。” “为什么哭?”我对这个问题很是好奇。 肖不修放下了筷子,皱了皱眉才说道:“你今日也见到了罗长青,你觉得他这人如何?” “古板得很。”我捏了一个鸡丁放进了嘴里。 “何止是古板,简直是冥顽不灵。要不是看在他还算是刚直不阿,也有几分才华的份上,你觉得皇上能喜欢这种人么?再说了,他可是得罪了不少人,被他弹劾的官员能不记恨他么?这些人之中,随便有几个使使绊子,搞个恶作剧,就足够他和他家人胆战心惊许久。罗花蕊那时候年纪小,被吓过好几次,也是很可怜。当时,罗长青就找皇上诉苦,让皇上派人保护他的家人。所以,我才让影子去保护罗花蕊一阵子,抵挡了不少事情。” “展开说说,我是想知道罗大人到底都搞了哪些官员,下场都是如何的?”我又捏了一块鸡丁放进了嘴里。肖不修把他的筷子递给了我,让我大大方方地吃。 “你是觉得,这些人当中做了今日的事情?应该也不至于吧?那些被弹劾的官员,也就是降职,或是告老还乡了,还没有特别恶劣需要被杀头的。” “我只是模糊地觉得,或许是与这个有关系。因为从这对新人的角度来看,真的完全没有任何问题的。” 肖不修想了想,就说起了罗长青弹劾过的官员,大大小小的什么理由都有。他这种大月国都察院佥都御史的职务,其实也就是要弹劾别人的,毕竟,官员也是需要监督的。他还弹劾过皇上呢,所以找一个两官员说一说,也是本职工作。 今日说黄大人官袍没洗,明日说齐大人在家里给孙子摆满月酒过于铺张浪费了,后日又说陈大人去醉红楼喝了花酒,居然还叫了十名歌女助兴,实在是失了大月国官员的名声……诸如此类。皇上对此的处理,也就是罚罚俸禄,当朝骂几句,再不济就是让涉事官员把收的礼物吐出来,还回去之类的。 被弹劾的官员之中,有人就去搞一些恶作剧,比如往罗家院子扔一些死老鼠,或者故意弄坏他家买的东西,最恶劣的一次也就是把他家厨房点燃了,但当时就破案了,抓住了放火之人,因此也没有闹大。 肖不修说的有些累了,我赶紧说道:“大人,您先休息吧,我在想想。” “好。”肖不修应该是真的很累了,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我帮他关好了房门,就坐在了院子里,看着满月还挂在空中。天亮之后便是中秋佳节,皇上让肖不修暂停冬练,或许也是想让大家先过一个安静的中秋节吧。 罗家本来打算在中秋节前举行婚礼,之后的中秋节就可以是一家团圆的围炉时分。但真是天不遂人愿,不知道此时此刻的罗家是什么样的? 影子回来的时候,看到我坐在院子里发呆,就走了过来问我:“夜深露重,可不要伤风。” “影子,你去看了罗花蕊?她如何了?”我看到的影子一脸平静,也没有太多的悲伤表情。 “脸和手肿胀着,流了很多的浓水。”影子应该也是想说说话的,也坐了下来。“没想到我走的时候,她还是个好看的姑娘。现在这个样子,我觉得不是她。” “嗯,她是美美的姐姐。”我点了点头,“她死在张琛元的怀中,我看到的,也许,也是个圆满吧。” “会么?”影子忽然问了我一句,“要不是张琛元给了她那么多的蜜糖,蜜蜂能来么?” “巧合?罗花蕊喜欢吃这个的,你也是知道的。投其所好,这不也是男人讨好女人的一种方式么?” “那你看到我给梁贵妃送蜜瓜了么?她那么喜欢吃蜜瓜,但我却很少让她吃这种东西。一是性寒伤脾,二是伤牙。你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是希望她健健康康,而不是一味的宠溺她的那些坏习惯。” “……这个才是宠溺吧?若有人每天送我最爱吃的肉包子,我会很开心的,要是再加一碗小馄饨,我就会更开心的。”我想起了刚才辣子鸡丁的味道,好吃是好吃,就是辣了一点。 影子瞥了我一眼,才说道:“你那个是吃饭,罗花蕊那个是零食。我也没见你天天,时时地去吃小梅饼子吧?那东西吃多了对牙齿不好,你也是偶尔吃几个的。可你看罗花蕊,除了自己吃,还给你吃,还给你泡水喝……” “她喜欢我的……”我辩解无力,心里也觉得不太对劲。“刚才肖大人给我讲了讲罗长青的事情,你有没有特别的,比如在有人给罗家恶作剧的时候,有什么特别恶劣的做法?” “这似乎也是没有的。都是一些不入流的小把戏,看起来很是糟心而已。”影子又回忆了一下,也说不出什么新的东西。 “或者说,有没有人是因为被弹劾了,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南厂应该有什么秘闻?”我继续问道。 “肖小七,你以为南厂是什么?哪里有那么多的人力物力去查这么多的事情?”影子揉了揉我的头发,“去睡吧,这一天也是吓坏了吧。” “哦,是挺吓人的。”我想影子这里应该也是没有什么能说出来的,就干脆让他回去睡了。他的伤才好,不能过度劳累的。今日就匆忙忙地赶回来,必然也是很累了。 为了不让他们支棱着,我让陈一陈二也回去睡了。我躺在自己的屋里,黑暗中依然睁着眼睛,琢磨着这件事情哪里能有突破口。 清早,肖不修起来练功的时候,肖十七已经开始准备过中秋节的食物了。这一日,在大月国也算是个大节日,所有人都要回家团圆。就连皇上都给各位官员放了一天的假今日无需到宫里上朝,还发放了一百两过节费,钱多钱少不重要,就是一个意思。 我坐在屋门口的台阶上看着肖不修行云流水一般的练功,很是赏心悦目。肖十七塞给我一根油条,我很是开心地吃了起来。 “你要不要进宫看看皇上?”肖十七小声问我。 “看他做什么?”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完全沉浸在肖不修若隐若现的胸肌里。 “今日一家团圆嘛……”肖十七的暗示过于明显了。 “咱们才是一家人呀。”我吃完一根油条,又跟他要了一根。最近我的饭量大涨,吃的多了起来。“你看哈,你,肖大人,影子,南厂的这些人现在都是我的家人,这么一大家子人过节,我干嘛要去宫里?再说了,皇上跟他那几个娘娘凑一起过节多好呀,摸摸小手,听听小曲,多幸福。我也是想拉小手的,但就是不知道能拉谁的?要不然,你先把手借我拉一下?” “肖小七,你这一手的油,可别弄脏了我新换的衣服。”肖十七满脸的嫌弃和抗拒,转身就去给肖不修摆早饭去了。 我用油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秋天了嘛,还是有些干燥的。我这没洗脸就出来吹风,还是要抹点油的。不知道为什么,肖不修忽然脚下踉跄了一下,立时又收住了身法,把长剑扔给了影子,转身去洗手吃饭了。 我继续用油手擦了擦脸,忽然想起之前在文书处看过三年前京城的一场火灾记录。也是一间早点铺子,卖油条馄饨以及蜜汁藕粉等,生意很好。可就在中秋前一日忽然着了大火,店铺被烧成了灰烬,店主夫妇也全都被烧死了。据说是这家还有一儿一女,但没有后来的记录,应该也是投奔了别人家过活了。 京畿府把这件事情就当做是意外火灾处理的,因为也的确是有人看到火是从后面的炉灶起燃起来的,据说就是炸油条的油锅倒了,才引起了大火。这之后,肖不修还下令让京城所有的早点铺子自查隐患,油条等油炸食品必须在开阔的场所进行。 这家店的店名好像是陈记,不知道肖十七知道不知道。 肖十七给肖不修摆好了早饭之后,出来对我说:“大人说不让你进去吃饭,让你该干嘛去干嘛去。他的原话,不是我说的。” “哦,没事,我也不想吃了,我真的挺饱的。”我把油手又抹在了衣服上,反正今日是要换洗衣服的。“我记得之前看过一个案子,说是京城有一家还挺有名的陈记,专门做早点的,你有去吃过么?” “有啊,你现在吃的这个油条,就是我偷偷从他们那里学来的。味道也差不多了,是不是挺好吃的?要不是他们夫妻两个意外烧死了,其实那生意还是能做大的,毕竟是真的挺好吃的。”肖十七果然知道。 “真的是意外?”我紧跟了一句。 “肖小七,别把什么都当做阴谋论。他们这个也真是个意外。有证人说,他们那个小厨房实在是太小了。老陈在屋里炸油条的时候,应该是油锅里溅了水进去,一下子就炸锅了。他老婆赶紧冲进去,没想到有踢翻了一旁的面锅,这一下子火就着起来了,很是猛烈。当时外面还有不少食客,都看到的。”肖十七又递给我一个肉包子,“吃完就去洗洗,做个香喷喷的肖小七多好!” “对对对,我要香喷喷的,让肖大人给我买蜜糖吃!”我把包子也塞进了嘴里,心满意足地回去洗香香了。 第十一章 肖不修中毒了 第十一章肖不修中毒了 肖不修说今日月圆,一切事情从缓。若非极为紧急的事情,都可以不过来通报。言下之意,就是大家可以歇一天。肖十七早已经去忙今晚南厂中秋聚餐的事情,所以也没有跟我说太多,就匆匆走了。 我把自己弄得香喷喷地站在肖不修的房门口,问道:“大人呀,我要出去转转。” “肖小七,你要去哪里?”肖不修正在和影子说话,表情还挺严肃的。所以,看着门口收拾妥当的我,眉头还皱了一下。 “我想去买些蜜糖给罗花蕊送过去,她最喜欢吃这个的。”当着影子的面,我还是尽量把语气放得平缓许多。 “你知道她喜欢的是哪一款么?哪间铺子的?”肖不修又问我。 “我让道心去打听了,他说他带我去。”我现在手里能够使唤的人多了,所以,都安排出去也是可以的。“道行去租了一辆马车,我不想有南厂的标识。不过地方有一点点远,并且要出城的。不过,我保证傍晚时分一定回来吃饭。” “你要查什么?”肖不修还没说话,影子已经问了出来,“我跟你去。” “买蜜糖而已。”我捏了捏自己的荷包,“罗花蕊一直给我蜜糖吃,我想我也是要给她买一些的。” “走吧,我们两和你去。”肖不修站起了身,看了一眼影子,“去换便服,今日无需公务,轻松一些好了。” “我就一辆小马车……”我喃喃道。 “无妨,南厂也有无标识的马车。”肖不修和影子转身就去了内室换衣服,我揣着手站在了院子里。秋高气爽,一派安静。只是可惜,罗花蕊看不到了。 出门的时候,我依然单独做了我租的马车,肖不修和影子驾着南厂的普通马车跟在后面。今日这两人连侍卫都没有带,就与我的马车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我依然是原班人马,陈一陈二,净敕及武僧四兄弟。所以,我们那个马车还真是很挤,当然,我们的马车连棚子都没有,就真的是马拉板车。肖不修居然还很淡定地跟在后面,也不说让我去他的车上。 不过,我也不想去。他和影子的表情都不太好,估计是罗花蕊的事情也是让他们心里不舒服。毕竟是相熟的人,人心也都是肉长的。 我们几个都是便装,与进出城门的人毫无分别。城门口的禁军看到陈一陈二就已经放行了,还塞给我们几个蜜瓜,说是刚刚有亲戚送来的,让我们先尝尝鲜。现在,我忽然觉得脸熟还是个好事情,毕竟我进出城门的时候,已经没有太多的阻碍了。 我昨日让道心找罗家的侍女打听过了,罗花蕊最喜欢吃的蜜糖有好几种,最近最喜欢的就是南城外花家沟老许家出的蜜糖。因为他家的蜜糖是用自己养的蜜蜂酿制的蜜膏,经过了几次过滤,将杂质去除后,又加入一些香料和糖,才会让蜜糖的口感与众不同,又爱不释口。 我吃过两块,那味道的确是很好。但就是因为太甜了,害的我牙疼了一整天。本着对自己牙齿负责的态度,我其余的蜜糖都给了顾宝儿。不过,顾宝儿也不喜欢吃。倒不是因为味道不好,而是顾宝儿只吃贵的,不吃没有名气的。 到花家沟的时候,我已经下了马车,与陈一陈二装作就是出来玩的人,随便逛着。因为花家沟这里在中秋这一日也开了集市,很是热闹。售卖的都是一些土特产品,价格便宜。就是有点乱糟糟的,也没有什么特别出众的东西。 净敕他们以及肖不修影子都跟在不近不远的地方,随便闲散地逛着。净敕他们几个头发已经长了出来,看起来与一般人并无二致。除非是仔细看才能够发现,这五个人面色更平静一些,略略不食人间烟火之气。肖不修和影子就不一样了,妖孽的肖不修都不用说,今日才发现,原来影子也有那么一点点妖孽气质,这两人虽然是便装,但走在一起的时候,居然有不少人看他们,大胆一点的就过来搭讪:“公子呀,来买东西呀。” 果然,好看的人走到哪里都会有人注意。 但为什么没有人搭理我呢?我今日也穿的香喷喷的很是好看呢。 后来我就发现了问题所在——陈一陈二凶神恶煞地走在我的身边,一点都不客气。并且,这两人居然还佩戴了腰刀,一副恶徒的样子。 “我们不是来逛街买蜜糖的么?你们干嘛要这样?”我站住了脚步,瞅着他们两个。 “那是你没见过顾宝儿身边的那几个侍卫吧?那气势,可比我们两个厉害多了。您这不是贵女出行么?我们怎么也要装着一点吧?”陈一特别有理。 “小心一点也是好的。”陈二也很是谨慎,“小七大人现在是大姑娘了,不能随随便便让陌生人靠近的。” 这一刻,我忽然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但忽然闪过了一个念头,直接问道:“是不是肖大人让你们这样做的?” 这两人立刻就低下了头不做声了。我就知道,必然是有人说了什么的,否则这两人怎么会如此闹腾。“是不是因为秦骁?” “是。”这两人点头倒是挺快的。我一猜就是,之前我去逛街,路上就和秦骁搭讪并且相熟起来,必然是有人偷偷汇报给了肖不修。所以,现在肖不修下了这样的命令,也不难理解。不许陌生人接近肖小七,无论什么理由。 我只是笑了笑,也没有再理会他们。但因为戳破了,他们也不好再恶声恶气的跟着我。但遇到过于拥挤的地方时,这两人还是会挡一挡的。 我的目标很明确,就是要找到蜜糖的老许家。转了两圈之后,我终于发现了一个很是不起眼的摊贩,正在用小锅熬制着蜜汁,味道不算浓郁,但形状看起来与罗花蕊吃的蜜糖很是相似。我走过去,俯下身看了看才说道:“这蜜糖怎么卖?” 摊贩是名二十来岁的男子,普通长相,普通身高,属于看过就能够忘记的大众脸。他很是客气地说道:“一文钱十块就好。” “这么便宜呀!”我捏起了一块,“可以先尝尝么?” “可以可以。”这人还挺热情的。 这蜜糖看起来和罗花蕊给我的一样,但味道差远了,甚至有些粗糙苦涩的感觉。我硬生生吃了进去,才问道:“不好吃,还有没有好一些的?” “哦,这里就这个了,便宜的。要是想吃品质好一些的,就要单独定做了,很贵的。”这人倒也实诚。 “没关系啦,贵一点,只要好吃也可以的。”我笑嘻嘻地说道。 “我老婆会做的,但很少的。你要是有空,可以等我一下,我让人取一点过来你先尝尝,或者你跟我去家里尝尝?” “都成。”我笑眯眯地看着他,心想罗花蕊必然不能吃这种,肯定是那个贵的。 这人可能觉得我是的个大主顾,立刻就收拾了一下,让相邻的摊贩帮忙照看一下,他则带着我们去了他家。其实也不远,走过这条街,一转弯就到了。 家里是一个小院落,有个女人正蹲在地上收拾青菜,看起来应该是要做午饭的。这男人一进门就说:“老婆,有个小姑娘想吃一些好的蜜糖。我记得你做过一些,给了你弟弟,应该还剩一些吧?” “哦,那是弟弟做的,不好卖给别人吧?”这女人站起了身,看起来已经有孕在身,人有些发福和浮肿。不过,脸颊上有一块烧伤后留下的疤痕,用头发遮盖住倒也不觉得什么。但可能是她刚才因为在洗菜,嫌弃头发遮挡住了眼睛,所以就把头发夹了上去。猛然站起来见到我们几个外人,我们还没说什么,她倒是先转过了头去。 “没事啦,他这几日都没来过,应该也不吃了。这东西再多放几日就会坏掉了。”这男人说话的口气还挺平和,“你这几日也是要生了,不要过于操劳才好的。” 他去搀扶着老婆坐了下来,还细心地把她的头发放了一缕下来遮住了脸上的伤疤。这女人轻轻笑了一下才说道:“别这样,有外人的。” “你是我老婆呀,怕什么。”这男人也笑了起来,“我去把蜜糖拿过来吧。” “弟弟把剩下的蜜糖放在碗柜上面了,不过他说打开的时候仔细一点,太过于浓郁的芳香会引来蜜蜂……”老婆提醒道。 “放心啦,我才是养蜂人好不好?你们养蜂还是从我这里学的呢。”男人的笑容又多了一些,转身进了屋取了蜜糖出来。 我和陈一陈二就站在院子门口,也没有往里面走。我用余光看到净敕他们也跟在后面,不远不近。 “来来来,小姑娘,这蜜糖你尝尝,是我老婆和他弟弟做的,味道很好的。”男人拿了一个油纸包,慢慢打开后呈现出来的小块蜜糖,果然是罗花蕊给我的那个样子。我也没客气,直接捏了一块放进了嘴里,的确,就是这个味道。 “这个好吃。多少钱?只有这些么?以后可以多做一些么?”我的问题很多。 “可以可以,一两银子十块。”男人略略含糊了一下才说道:“这个糖的工序很多,制作起来很是复杂,所以要贵一些的。我们也就是挣个辛苦钱的……” “没事没事,可以的。”我又拿了一块放到了嘴里,咂摸起滋味,的确是口感差不多,但似乎还差了那么一点点味道,我也说不好,所以就继续问道:“我之前吃过这个,但似乎还差点什么吧?” “小姑娘吃过?”他老婆看了看我,“的确是有些不同的,我弟弟拿走的那一份里还多加了一点月季花蕊的蜜粉,所以香气更浓一些。” “哦哦哦。”我拿过了整包蜜糖,回头看了一眼净敕,他们距离我很近。我慢慢把油纸包全部展开,蜜糖的香气已经满满飘了出来,有些甜腻。其实,在这一瞬间,嗡嗡嗡的声音已经响了起来,但是不多,只是零散的几声。随着纸包的打开,嗡嗡嗡的声音更大了一些,净敕的脸色都变了。 陈一陈二不由分说,已经直接抢过了我手中的蜜糖,扔在地上,并且直接把我扯了出来。道心的速度极快,立刻脱掉了自己的上衣,直接遮盖住了我的全身。黑暗之中,我隐约听到净敕再喊:“快护着小七先走!” 然后就感觉自己被拉进了一个人的怀里,嗯,肖不修的怀里。 他一只手挥舞着,应该是在驱散蜜蜂。然后另外一只手拉着我,与我快速地跑着,身后听到净敕他们几个还在喊:“注意,别被蛰到!用衣服挡一下!” 身后很混乱,我也来不及说什么,只好跟着肖不修跑了起来。感觉跑了一条街,肖不修才停了下来,耳畔也没有了嗡嗡声。肖不修才把罩了我全身的衣服掀开,瞪大了眼睛看着我,“有没有被蛰到?” “哦,没有。”我摇了摇头,不过我看到肖不修的额头上被蛰了一大包,还挺显眼的。“大人啊,您被蛰到了呀!” 肖不修可能是觉得吃疼,忍不住都“嘶”了一声,表情也不太好看起来。我心里抖了抖,他可不是那种喊疼的人,看来这蜜蜂很是厉害的。 “大人啊,这可能是毒蜂,或许是中毒了。”净敕跟了过来,看着肖不修额头上肿起来的大包,忍不住大声喊了起来,“不成不成,这要马上治疗的,这是要命的!” “啊!”我也吓了一跳,立刻就从怀里掏出了一个药丸子,是那个臭乌龟壳粉制作的十全解毒丸,我直接就丢到了肖不修的嘴里,让他咽了下去。肖不修的眼睛瞪得溜圆溜圆的,药丸子大了一点点,卡在嗓子眼里,我一着急又拍了他心口一下,让药丸子掉进了肚子里。“别怕别怕,解毒丸厉害的,啥都能够解的。” 第十二章 蜜糖之祸 第十二章蜜糖之祸 “肖小七,你是故意的!”肖不修已经把药丸子吞了进去,想吐是吐不出来了,只好瞪着眼睛看我,要发火。 “大人呀,我这不是着急嘛。别生气别生气,你看影子也吃过了,还挺好的,一点毛病没有,并且身体还更强壮了。你也别嫌弃乌龟壳臭,反正回头拉出来,也都是臭的。”我嘿嘿笑着。给肖不修吃这颗十全解毒丸,其实我也是一直筹划的。他这种人,遇到的危险事情太多,万一被人家下毒之类的,有了这个药丸子,至少不会要了命。 我之前偷偷问了白御医,他说这个东西除了解毒之外,也有补气益肾的功效,男子吃了,精神状态会更好,身体也会强健不少。影子吃了,那肖不修也应该吃了它。现在这个样子,也大约是在我的意料范畴之内,毒蜂会有,但必然不会向攻击罗花蕊那样多而已。 虽然,我也不是能掐会算,但是总觉得这蜜糖必然是有问题的。在婚宴上的一个小细节让我产生的怀疑。张琛元过来说话的时候,放在桌子上一些蜜糖,后来我说不吃,就让他拿走了。可就是那个放过蜜糖的位置,在蜜蜂袭击罗花蕊之后,也在这个位置停留,才会让净敕把蜜蜂抓住的。 那么,蜜蜂追随花香,那这蜜糖中的花香就必然被动了手脚。因此,我让道心偷偷去打听蜜糖的来源,也就摸到了这里。 但问题来了,一个郊外的养蜂农户,怎么能够和御史大人家产生关联呢?仅仅是因为蜜糖么? 现在还不是拆穿的时候,因为我什么证据都没有。我们回身看向院子里的时候,卖糖的男人正护着自己的妻子进了屋子,并且把门窗全都关好了。他自己则穿上了厚重的养蜂人的外衣,拿着涂有蜂蜜的蜂板吸引这些四散飞舞的蜜蜂回巢。 净敕和陈一陈二之前有了一些经验,虽然也被蛰了一下,但都是普通的蜜蜂,也并无大碍。肖不修额头上的一定是毒蜂,因为我吃的这两颗蜜糖,就是有问题的。因此,毒蜂也只会攻击我。肖不修拉着我的时候,也属于没什么经验,所以才会被蛰的。 我捏了捏肖不修的手,示意他不要说话。然后怒气冲冲地冲卖糖男人喊道:“怎么可以这样?吃了你两块糖而已,干嘛放蜜蜂出来蛰人啊!” “别怕别怕,等下我弄好的。”卖糖男人也有点惊慌,但手里一直没停,快速准确地把蜜蜂全都赶回了蜂箱,然后又再三确认之后,立刻就进屋去拿了治疗被蜜蜂蛰伤的土制药物,“抹这个,特别管用,一会就消肿了。” 净敕接了过来,先闻了闻,才先给自己抹了一些,片刻之后,才给肖不修他们都抹上了。我想给肖不修抹一下额头的,但他根本不搭理我,还甩开了我的手,走到一边去了。影子从院子的另外一边绕了过来,接过了药,替肖不修抹在了额头上,亮晶晶的一大片。嘿嘿,是有点影响形象。 卖糖男人各种道歉认错,他老婆也出来道歉,场面还挺感人的。我依然怒气冲冲的,不是很开心的样子,“这蜜糖必然有问题,否则怎么会搞成在这样?” “之前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不知道怎么了?”卖糖男人解释起来,他姓许,单名一个茂字,三代在花家沟养蜂,平日里也做些蜜糖售卖。他妻子陈氏之前也一起帮忙,他们还有个小舅子偶尔过来帮忙照顾一下蜂箱。小舅子很是聪明,还改良了养蜂的技巧,熬制了新品蜜糖,所以四邻八乡的也算是有了客户和销量。 如今老婆怀孕了,喜欢吃甜食。小舅子还特别过来住了几日,做了些新的蜜糖出来。他看着也不错,就把剩下的拿出来想卖给我。 “你小舅子人呢?让他给我做些新的蜜糖吧。”我看着陈氏也慢慢走了出来,就去拉她的手,让她坐下来,小心走路。 “小舅子在城里读书,过几日才能回来的。”许茂说道,不过,陈氏的脸上却多了一点点的不自然,还低下头,装作看自己的肚子。 “姐姐这是要生了么?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人家都说酸儿辣女,这还吃甜食,会不会是个小姑娘呢?”我笑嘻嘻地靠近了她。 因为开始聊了孩子的话题,陈氏抬起头看了一眼我,表情也柔和了许多。“也不一定吧,我弟弟就喜欢吃甜食,我母亲生他的时候,也是喜欢吃甜食的。” “哦哦哦。”我伸手去摸了摸她的肚子,还真的挺大的,“要多多注意休息,也要多多走动,生的时候才好顺利的。我看别人都这样说的哦……” “是哦,我弟弟也这么说的。他还是个毛头小子,怎么能知道这么多呢?”陈氏的笑容浮了上来,看来她也是真的很疼自家弟弟。 “是啊,你家弟弟知道的真多,都懂的杀人呢。”我直接推了她一把,让她的身子歪斜得靠在了椅子上,净敕已经上前按住了他,道心同时也抓住了许茂,直接踩在了脚底下。 这两人都惊呼起来,大声喊着:“你要做什么?” 陈一陈二已经把院子门关上,肖不修和影子站在我的身后一言不发。我看净敕他们把这夫妻两捆好之后才说道:“你弟弟是不是叫张琛元?或者,就叫做陈元,对不对?今年刚刚二十二岁,秀才,呵呵……” “你想知道什么?你问我好了,不要动我老婆!”许茂的声音还挺大,让我不由得揉了揉耳朵,肖不修一点都没客气,直接一脚踹了过去,许茂立刻就趴在地上抽搐起来。 “我去,大人,别这样,温柔一点。”我瞥了肖不修一眼,估计他还真的是有怒火无处发泄,借机使用武力。肖不修听了我这话脸色更差了,转身坐到了一边。 陈氏可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嗷嗷嗷嚎叫起来。净敕没客气,直接把陈氏的嘴堵住了。这番变化,就在一瞬间。善恶也在一瞬间,不是么? 我看着正在挣扎的陈氏,只是说道:“你莫要动,仔细伤了肚子里的孩子。” 陈氏眼睛里全是恐惧,眼泪吧嗒嗒地掉落下来,看样子是要向我求饶了。我就继续说道:“如果你想说什么都不知道,那我就不客气了。这个事情你必然知道很多,我既然能够找到这里,也看到了毒蜂,自然也是知道一二的。你若是不说呢,你也应该知道我们南厂的手段。” 不知道为什么,肖不修听到我说这些话的时候,眉毛居然挑了挑,不知道是想表扬我,表扬我,还是表扬我。但我也没有多看他,只是盯着陈氏,看着她脸上千变万化的表情。 “你到底知道多少呢?”我凑近了问她。 她已经跪坐在地上,不再挣扎。 “肯说了?”我又问她。 她这一次依然颤抖,但努力点了点头。我这才让净敕把她嘴里的破布取了出来,她倒是没有喊叫,只是说:“我真的不知道太多的。” “没事,知道多少,就说多少。”我看了一眼她的肚子,“赶紧说,否则在大牢里生孩子,应该不是什么好事情。” “大人啊!”许茂终于缓过来了这口气,弱弱地喊了一嗓子。 “别这样,搞得本大人欺负了你们一样。老老实实说呢,本大人也不会为难你们的。”我其实也不想这样的,但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谁知道他们又都做了什么呢。 陈氏双手都被绑缚在背后,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才说道:“蜜糖是我弟弟做的,他说要去做大事情,过几天就回来。我真的不知道什么,我只知道他做了蜜糖。” “你弟弟叫什么?” “陈元。”陈氏回答道,“我叫陈芳,父亲取名时说:方圆一家亲,所以,我们姐弟两无论如何,都应该相亲相爱,永远在一起的。即便是父母去世了,也应该好好活着。” “你的父母可是城里那个陈记早点铺子的老板?”我又问了一句。 “是!”陈芳这一次倒是没隐瞒,“三年前,意外火灾,父母亲双双被烧死。当时我和弟弟刚好在外面走亲戚,等我们回去的时候,只看到父母焦黑的尸体。弟弟当时就受不了了,发疯了一般冲了出去,就差一点死在这花家沟的沟渠里。还是许茂发现后救了他……所以,我也就认识了许茂,就嫁了他……”陈芳看了看在地上趴着的许茂,许茂正努力抬起头来看着陈芳,也哭了出来。 “后来?”我耐着性子继续问道。 “家里都被烧光了,我和弟弟就在花家沟住了下来。然后我就嫁给了许茂,也就这样过日子了。弟弟很聪明,之前就中了秀才,父母亲很是为他骄傲的。我就想着,多挣些钱,供弟弟继续读书,以后考取个功名,也不辜负父母的期望,他们地下有知,也会很欣慰的。” “继续。”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的。”陈芳又哭了起来,“弟弟知道我喜欢吃蜜糖,就和许茂一起研究如何制作好吃的蜜糖,他们鼓捣了很多日子,后来做了不少蜜糖给我吃。前几日,弟弟从城里的学堂回来,跟我说要去做一件大事情,过几天再回来。我以为他是去参加什么考试,还叮嘱他要仔细些……” “许茂,你知道什么?”我转头看着趴在地上的许茂,这人嘴角居然都流出了血,看来肖不修这一脚委实厉害。 “我就是和陈元做做蜜糖,什么都不知道啊!”许茂这样子也是挺惨的,“小舅子很聪明,一直和我学养蜂和制作蜜糖,其他的也见他做过。” “这毒蜂怎么解释?”我指了指肖不修额头的大包,“养蜂人应该不会连普通蜜蜂和毒蜂都分不清楚吧?” “蜜蜂中混有毒蜂,也是有的。只是最近多了起来,我也觉得奇怪。可能就是蜜糖里多添加了花粉导致的。有一种月季花粉特别招毒蜂喜欢,我还特别和小舅子叮嘱过,让他可以放,但不能多放的。”许茂哆哆嗦嗦起来,“他是不是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所以,你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又追问了一句,“陈元就什么都没说过么?” “真的没有。”这两口子这一刻倒是回答的异口同声。 “行吧,先捆了,看管起来。”我转向肖不修,“大人,我们去抓陈元,不,张琛元吧,凶手就是这个新郎官。” 肖不修的眼睛又瞪了起来,“理由?” “可以让张琛元自己说,具体的我也不知道,但下手杀了罗花蕊的,就是这个陈元!”这一点我还是很肯定的。 肖不修看了一眼影子,影子直接就出门去了。我就知道,影子在这件事情上还是沉不住气的,并且他要手刃凶手,应该才能够解开心结。 “这两个人也一并带走吧,不过不能让旁人看到,以免打草惊蛇。”我看了一眼院子里的蜂箱,“许茂,你搞几个蜜蜂带上吧,应该也是有用的。” 这事情就有道心几个人去处理了,我蹲在地上捡起了刚才掉落了蜜糖,院子里的蜂箱倒是都整齐地码放好了,也没有蜜蜂出来嗡嗡嗡,看起来安全了许多。而婚宴上那骇人的一幕依然在我心里不断重复着,那种声音恐怕也会在日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令我感到恐惧的。 不由得深深地叹了口气,肖不修走过来问我:“怎么了?” 我想了想才回答道:“幸好我不喜欢吃甜食,否则那天我也会被蛰死的。” “肖小七,瞎说八道什么呢?”肖不修又想挑眉,不过近距离看到他额头上的大包,还真是挺吓人的。 我都忍不住有些心疼了,悄声说:“大人啊,我给您好好涂涂药膏吧,这样真的挺丑的。” “肖小七,你想攒军棍了是不是?先给你攒五百,好不好?”肖不修这个样子,我怎么觉得一点都不害怕了呢? 第十三章 动手抓人 第十三章动手抓人 其实,当我在罗家廊檐下看到那个掉落在地上的蜂巢时,就已经开始怀疑这事情必定与张琛元有关。罗花蕊源源不断的蜜糖就是张琛元提供的,那张琛元必定是与蜜糖的源头有关联。这是其一。 其二,这么大的蜂巢在廊檐下,府中众人没有看到过么?肯定是近一日才挂在廊檐下的,那能够动手脚的就是府中之人。 其三,就是蜜糖在我的桌子上短暂的放了一下,就招惹来了蜜蜂,那罗花蕊吃了,喝了,又洒在了身上,势必会招惹到蜜蜂/毒蜂的围攻。 其四,什么才子佳人英雄救美都是话本子里的,现实生活中根本没有,全都是骗人的。 从花家沟出来,我直接钻进了肖不修的马车里,并且告诉他:“我们现在就去抓人!影子回南厂喊人,净敕去京畿府喊人,道心、道行带着许茂夫妇还有蜂箱跟着我们去罗家。要快!” 肖不修很是利落霸气,直接驾着马车飞奔起来,那样子还真是潇洒。不过,应该是没有人见过肖不修亲自驾马车的样子,至少陈一陈二已经是张大了嘴,瞪大了眼睛,反应了一下,才跟道心一起把许茂夫妇和蜂箱推上了我之前租的那个破马车,快速往罗家跑去。 我坐在马车里,但掀开了帘子。马车跑的真是够快,我都觉得吹得慌。于是,我大声喊着肖不修:“大人啊,没那么急的,可以略略慢一点。” “你不是说着急么?”肖不修横了我一眼。 “那是让他们喊人要着急一些,咱们是直接过去,还是可以略略慢一点。再说了,你还不如坐在马车里运运功,把那个药丸子化开,有助于身体健康嘛。”我特别想蹭到他的身边,感受一下并肩驾马车的快乐。 不过,肖不修一脸的黑,根本不让我出来。“回去!风大!” “哦。”我老老实实又退了回去,但还是忍不住地问了一句:“大人,你相信我的判断么?” “肖小七……”肖不修的声音里透着无奈,“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你要做的,我一定帮你,不会问理由。” “哦哦哦,我就是再确认一下。”我笑着看他和他额头上的大包,“一会您还是找个帽子遮盖一下吧,这个大包真的好丑。” “肖小七,军棍五百,回去就打!”我每次把肖不修气到脸发黑的时候,他也只会说这一句。 罗长青打开大门的时候,看到的是肖不修和我带着南厂和京畿府的人,齐齐地站在太阳下面。刚过了晌午饭时间,我们还都没吃饭,但精神饱满来抓人。 “肖大人,陈大人。”罗长青面色极为憔悴,甚至都有些青黑。毕竟这事情才只过了十二时辰,每个人都还有些不能接受。罗家已经将所有婚庆的红色摘了下来,换上了白色的幔布。因为是嫡长女,又是罗家最看重的女儿,罗长青在这一点上并没有因循守旧,而是按照长子的规格来进行的葬礼仪式。 我冲罗长青点了点头,就径直走进了院子。罗花蕊的尸身已经装进了棺椁之中。虽然事发突然,但也算是买到了合适的黑色棺木,与这院子里的白色幔布相称,真是悲喜总相随。 已经请了做法事的和尚来念经,还有香烛店的人在布置灵堂。罗长青虽然很是诧异,但依然还是很有礼貌地问我:“请问小七大人带这么多人来,是要做什么?” 肖不修和京畿府陈大人根本都没有搭理罗长青,只是站在我的身后不言不语。罗长青再傻也能看得出来,谁是挑头做主的人。 我挺了挺身板,把院子里的人都看了一遍,双喜姨娘搀着罗夫人坐在丧主的棚子里,其他十几个弟妹正轮流烧纸纸钱,张琛元正在帮着香烛店的人摆放纸人纸马,看起来脸色差了一些,但动作还是很利落的。 “抓张琛元!”我忽然大喊了一声,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影子第一个冲了出去,伸手去抓。张琛元像是有了准备一样,听到我下了命令后,居然直接向影子丢了纸人,然后往出跑。影子的武功多厉害,闪开了纸人,又去追。 可张琛元也是狠,直接抓住了罗花蕊的二妹,拔下了她头上的一根银钗抵住她的脖颈处,恶狠狠地说道:“你们要做什么?” 忽然有了这样的变故,影子也慢了下来,肖小三也跟了上去,与张琛元对峙。 形势一下又变了,本来是想出其不意抓人的。谁知道张琛元还搞出了一个人质,让影子他们还真的不太好下手。 这是罗花蕊的二妹妹罗花俏,也是双喜姨娘的第一个女儿,刚刚十六岁,但活脱脱也是小罗花蕊的样子。她一脸的慌张看着我们,想要喊出来,但又很害怕。 “张琛元,应该是我问你要做什么吧?”我也没在怕的,直接走了过去,站在他的眼前,“你为什么要杀了罗花蕊?” “我没有!”张琛元大吼道。 “那我要抓你,你干嘛跑?我也没说你做了什么吧?”我瞅着他脸上的每一个微妙的小细节,全都是恐惧之情。 “我以为你要杀我!”张琛元喊道。 “那我为什么要杀你呀?”我嘿嘿冷笑着,“你难道不是心虚么?” “我没有,我不是,我什么都没做过。”张琛元的三连否认还说得挺溜的。不过,也就在他和说话的时候,一道瘦弱的人影跑了过来,我们都没看清楚,这人就直接把张琛元扑倒了,连带着罗花俏,全都倒在了地上。影子和肖小三快速上前去抓张琛元,那个瘦弱的人抱着罗花俏滚了两滚,躲开了张琛元。 双喜姨娘也赶紧冲了过来,去抱罗花俏。我这才看清楚,这人是罗俊文,罗花蕊的同袍弟弟。虽然是瘦弱了一些,但作为嫡长子,他很是勇敢,趁人不备,直接上前抓人,也为我们扳转了局面。 “罗俊文,有没有受伤?”我喊了他一嗓子,“过来,到我这边来。”罗夫人因为悲伤过度,一直歪在一边,罗长青站在肖不修的身边,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所以,只有我来招呼罗俊文,看看他的状况。他一脸的悲愤,手臂被地上的碎石擦伤了。我把怀里的帕子扔给了他,“干得漂亮!不过,你先擦擦血,等下让人给你包一下哈。” “嗯。”罗俊文看了我一下,才用帕子去擦伤口。 这边,影子已经控制住了张琛元。这人还在喊叫:“为什么抓我?” “张琛元,你将搀有大量花粉的蜜糖给罗花蕊吃,还故意将蜂蜜水洒了她一身,这才招惹来了毒蜂蛰咬她,以至于罗花蕊身亡。难道,我不应该抓你么?” “大人,此言差矣。小人送给未婚妻最爱吃的蜜糖,何错之有?蜂蜜水也是罗花蕊打翻的,但这也只是意外而已。招惹来了毒蜂,我如何知道?再说了,我也被蛰咬了,一样也是受害者。”张琛元跪在地上,瞪圆了眼睛,一副不服气的样子。 “是啊,这么说的确是没错的,可是你偷偷换了蜜糖里的花粉,用的是能够招惹到毒蜂的月季花粉,蜂蜜水中也混有了这样的花粉,所以招惹了毒蜂飞过来袭击她。但你的身上并没有任何花粉,因此毒蜂不会袭击你。你为了混淆是非,又用了一些普通的蜜蜂来制造了一场大混乱,让人无法辨别你受的蛰伤和罗花蕊的是否一样?反正再过两日,蛰伤终究会痊愈,看不出来到底是毒蜂还是蜜蜂制造的,你就能够脱罪逃走了。张琛元,真是好伎俩!或者,可以这样说,陈元,你还真是用心良苦呀!” 叫破了张琛元的本名,他居然依然心平气和起来,还问道:“大人,您说的这些,小人一概不知。不知道大人是如何猜测的,为了破案,竟然用这样的谎言来污蔑小人。看来,南厂神算肖小七,也不过如此而已。” 嘿,这人还挤兑起我来了!我能生气么?必然能啊! “我污蔑你?陈元,说话的时候你也要照照自己的脸,或者,你也要看看你未出世的外甥吧。你姐姐陈芳就在这里,你敢说你没有做这些事情么?你敢说,你父母当年的意外之死与罗长青没有干系么?” 陈芳和许茂自然已经被道心带了进来,罗长青听到我的说法不由得愣住了,急急地问道:“小七大人,这事情与我有什么关系?这话可不能乱说呀!我和张琛元完全不认识的,他父母的死又和我有什么问题?我罗某人一辈子行得正坐得端,怎么可能杀人呢?” 这一刻,我就等的是这句话。我已经转向了张琛元,问他:“张琛元,你怎么说?” 此刻的张琛元已经没有了刚才的冷静,拳头都已经握了起来,并且咬牙切齿地说道:“罗长青,你这个卑鄙小人!仅仅过了三年你就忘记了么?你居然还要矢口否认,我的父母就是你害死的!” 罗长青一脸的愕然,陈芳捧着肚子冲着张琛元喊道:“弟弟啊,你到底做了什么呀?” “是呀,陈元,你到底做了什么?先不说你父母的死是否与罗长青有关,单单只说罗花蕊的死是不是你干的?”我赶紧补充追问道。影子还特别配合地踹了他一脚,这力度也是足足够的,张琛元的嘴角立刻就流出了血。 直到此刻,张琛元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失言了。斗心眼这种事情,我用十个小金元宝和他赌,他必然绕不过我。他愣愣地看着我,呆了半晌才自嘲地说道:“果然还是让小七大人看出来,居然都挖到了我姐姐那里,还真是厉害。但这也无所谓了,反正事情也做了,我也让罗长青尝尝失去挚爱的痛苦!” 这一切都是张琛元/陈元策划的,目的就是要罗花蕊死。三年前,陈记早点铺子因油锅倾覆造成的大火,烧死了他的父母。但为何油锅倾覆?并非是操作不小心造成的。想老陈这种一直在灶台前炸油条的人,必然也是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的,因此都会严格要求自己的两个孩子不能靠近后厨房。 但那一日,罗长青却约了自己的线人在后厨房说话。为何在这里?因为陈记的后厨房就挨着罗家的后院,出入谈事情可以掩人耳目,不易被人发现。罗长青自觉所做之事很是正义,但拿线索的时候,还是用了非常的手段。 朝中齐大人为孙子摆满月酒,有个送米面的人是罗长青的线人,他刚好借着给陈记送面的机会,约了罗长青在陈记后厨房见面,并且将账本交给了罗长青。罗长青看完之后,直呼太过奢靡浪费了,大月国的官员怎能如此? 激动之余,踢翻了水桶。送面的人忙着去清理,就让罗长青先走了。但是,他却越弄越乱,发现水要把火淹灭了,就忙去找破布去吸水。当布吸满了水,他正要拧出水分的时候,陈元的父亲进屋继续炸油条。这人一紧张,就把湿布丢了出去,刚好就掉进了油锅里……结果就引发了一场大火以及陈记的惨剧。 当时,陈芳陈元并不在家,也是事后才知道家里着了大火的事情。那是,陈元也不过十六岁,还是个秀才,满脑子要考取功名的美梦。忽然家遭不测,也懵了,就跟着姐姐到了花家沟,后来又遇到了许茂,姐弟两总算是有个地方生活。 事情出现转机是在半年后,陈元跟着许茂去城里卖蜜糖,见到了之前常常给自家送面的叔叔。这叔叔自然没认出他来,因为此时的陈元已经跟着许茂打扮成了一个蜂农的样子,皮肤因为常年穿着防蜂衣,反而变得白皙起来。 这人应该是多喝了两杯,又听到罗长青弹劾了齐大人为孙子摆满月酒,过于铺张浪费。并且,齐大人被皇上当庭呵斥,被罚俸禄三年,且闭门思过。喝得有些高的此人得意洋洋起来,在小酒馆里说这是因为他的功劳云云,陈记的大火真是冤枉之类的话。 第十四章 到底爱不爱呢 第十四章到底爱不爱呢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陈元得知自己的父母惨死,并非意外,而是人为,且与这人和佥都御史罗长青有关,一时之间,悲愤交加,气得冲过去与此人扭打在了一起。这人也不知道为何一个少年冲过来打自己,就立刻还手。陈元毕竟身体弱小,打不过此人,渐渐被揍得爬不起来了。 等许茂卖完了蜜糖过来找他的时候,发现陈元已经鼻青脸肿的靠在墙根哭泣,连忙问到底怎么了?陈元也没有说出来,他知道这件事情如果告诉姐姐,姐姐也会过来报仇的,那么她与许茂的婚事恐怕也就完了。 他只是说与醉汉打了一架,无妨的。 许茂以为也就是年轻男孩子闹腾而已,因此也没有放在心上,只是嘱咐他以后多注意,躲着醉汉走就好了。但此时的陈元却已经在筹划复仇的事情了,他要报仇,他不能让自己的父母死的不明不白。他本来应该拥有美好的生活,在陈记慢慢做大之后,能够供自己读书,考取功名,娶了如花似玉的娇妻,成为一方大人物。但现在,所有的美梦都破灭了,都是因为罗长青! 有时候,人的仇恨落脚点都很奇怪。陈元认为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罗长青,如果不是他线人在陈记见面,陈记就不会遭受灭顶之灾。于是,他开始认真得和许茂学习养蜂技巧,也慢慢养了一窝毒蜂,研制了很多次之后,制作了能够找人毒蜂飞过来的蜜糖。 这一切都需要时间,陈元也沉得住气,没有告诉姐姐,只是自己默默地做事情。他知道若是动手去杀了罗长青肯定不现实,但是若是能够伤害到他身边的人呢?也应该让他尝试一下失去亲人的痛苦,省的他作为御史大人,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看着就令人生厌。 更何况,罗家有这么多孩子,每日里都是热热闹闹的。他小时候住在罗家的院墙外,就能够听得到他家传来的笑声。那个时候他就心生恨意,为什么罗家会这么欢乐?为什么他家能够光鲜亮丽的出入街市?为什么他的父母却要困守在油锅钱挣着蝇头小利。 他的姐姐陈芳与罗花蕊一般大小,可罗花蕊的大小姐派头十足,待人接物的长姐做派令他看到都很喜欢。再反观自己的姐姐,胆小懦弱,总是要依附旁人才能活下去。若不是许茂,恐怕姐姐也活不了吧? 他的确想了很多很多,越发的恨起来。他想要破坏掉罗家的一切,让他们也尝尝痛苦的滋味。 他的计划很简单,执行的也十分顺利。用英雄救美的方式赢得罗花蕊的芳心,半推半就地答应婚事。罗长青看到他的时候,早就不记得陈记家还有个小男孩的样貌,在他女儿的央求下也就答应了这门婚事。 与此同时,他的毒蜂以及蜜糖也都准备好了。第一个实验对象就是那个送面的人。这个人很好对付,只要将蜜糖给他吃了之后,将毒蜂放出来,一切都大功告成。并且,对于这种送货的人来说,被蜜蜂蛰咬一下送命了,也不会有人来追查,只能是自认倒霉了。 接下来就是如何弄死罗花蕊。 这事情他的确是想了很久很久,甚至有一点下不去手了。因为罗花蕊对他的确是真心诚意,给了他所有的温情温暖,让他感受到了一个女子的温柔缱绻。可是,每日每夜里父母焦黑的尸体不断出现在梦里,提醒着他是罗长青害死了他们。 陈元的母亲姓张,为了掩饰自己的身份,他将名字改成了张琛元,他与罗花蕊在一起的时候,也只让罗花蕊喊他“元郎”。可是,就是这个深情款款的元郎,要了她的性命。 “陈元,你的心真是狠毒。”尽管我已经根据各种线索揣测出了大半,但是听了他的讲述,我依然感到寒冷,是那种不寒而栗的感觉。这男人太可怕了,将最爱自己的人推向死亡。“罗花蕊对你这么好,你看不到么?她肯抛弃身份的阶级,与你成婚,还要托你上去。如果,您的父母真的还活着,你认为你有可能达到这一步么?” “那就是另外一重天地了。”陈元眼神空洞起来,“或许,我也会遇到罗花蕊,但是她还会对我好么?我就不用这样曲意迎合,悉心照顾,委曲求全。我是姓陈的,我入赘到罗家后,是要改成罗姓的。” “这又如何?你是要活下去的,一个名字而已。”我皱着眉,十分的不愉快。 “你懂什么?这是我的尊严!”陈元居然还狂妄起来。 罗俊文已经控制不住自己了,直接就扑了上去,冲着陈元拳打脚踢。作为罗花蕊的弟弟,他知道姐姐有多喜欢这个男人,当他听到这个男人只是利用姐姐,并且初初的目的就是要姐姐的性命,这不是居心叵测的赘婿,这是心思歹毒的杀人恶魔! 影子也没拦着,任由罗俊文狂揍陈元,陈元的手脚都被束缚着,没有办法还击。因此,也就任由罗俊文的殴打,很快七窍流血,那状况看起来也很是恐怖。 “罗俊文,你等一下,我还有个事情要问他的。”我喊了一嗓子,这人不能打死了,还有个谜团没解开呢,先出出气得了。 影子这才去拉开罗俊文,罗长青又冲了过去踹了陈元两脚,吼道:“你是个什么东西!枉我的花蕊苦苦哀求想要嫁给你!我也是瞎了眼,居然还同意了……” “罗大人,你也等一下,等我问完,你再揍他。”我只好又喊了起来,但是,我绝对不会过去拉他的,也就是意思意思喊喊,万一打死了,至少我吹过哨的。 净敕也走了过去,直接从背后束缚住了罗长青,但罗长青嘴里还骂骂咧咧的,很是不雅的词汇。 “都等一下哈。”我看到罗家的很多人已经义愤填膺,恨不得要把陈元碎尸万段。而陈芳许茂夫妻二人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只好跪在一旁哭着。陈芳哭得极为凄惨,一声声,不知道是在哭弟弟,还是在哭父母,还是为弟弟杀了罗花蕊的事情感到恐惧。 我看了一眼道行,他立刻就进入了准备状态。 “抓罗花俏。”我的声音不大,但足以让所有人都愣住。 道行的反应速度不慢,直接就飞身出去,把双喜姨娘推开,将罗花俏捆了起来。双喜姨娘本来还在安慰被张琛元劫持的罗花俏,结果被这个动作吓坏了,喊道:“你们干什么?杀人的是张琛元,与我的花俏何干啊?” “那这事情你要问罗花俏了?她和她的元哥哥恐怕也没少做事情……”看我笑得古怪,所有人都愣住了,看着罗花俏。罗花俏毕竟还是年纪小,一下子就哭了起来,喊道:“我什么都没有做,都是元哥哥让我做的。” 行了,不打自招,可以结案了。 新人在拜堂,谁将蜂巢打落在地呢?只有蜂巢忽然落地,受惊的蜜蜂才会成群飞出,又因为收到花蜜味道的吸引,向着罗花蕊飞过去。罗花蕊因为惊吓,才出手驱赶蜜蜂。蜜蜂以为要被弄死,就赶着袭击罗花蕊……所以才会出现这一幕惨剧。 那么,是谁知道了陈元的计谋?是谁帮他完成的? 罗家的下人不多,双喜姨娘管理有方,每个人在婚礼上都各司其职。最容易空闲下来的,反而是罗花蕊的弟弟妹妹们。罗俊文一直在罗花蕊的身边,还有几个嫡子嫡女也在,反倒是庶出的弟弟妹妹们在外围,并未靠前。 因此,这些人之中必然有陈元的帮凶。这也是一开始我就断定的这事情必然是内部人做的,并且让南厂和京畿府的人已经暗中将罗家盯住了。当陈元将罗花俏当做人质的时候,我注意到一个细节,那就是罗花俏没有高声大喊,也并没有表现出很慌张的样子。 这说明什么? 说明罗花俏与陈元相熟,并且很是熟悉,对于这样的动作甚至还会表现出身体的倾斜靠近,这表示两人必然之前也有过亲密的身体接触。 那陈元在被识破之后,第一个抓到的人质就是罗花俏。原因一是因为罗花俏就在他的身边,原因二是他的潜意识里认为罗花俏不会挣扎,而在关键时刻还有可能助他脱困。 很多时候,人的第一反应就会暴露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罗花俏在新人行礼的时候,偷偷溜到了廊檐下,用一根木棍将蜂巢捅了下来,然后闪身躲到了阴暗之处看着前方发生的一切混乱。这也能够解释,为什么在成年的弟弟妹妹之中,多少都被蜜蜂蛰咬了,因为他们全冲上去救罗花蕊。但已经十六岁的罗花俏毫发未伤,且一点悲伤的情绪都没有。 “张琛元许诺你什么了?”我也很是好奇,这样一个心怀叵测的男子,居然还勾引了御史家的两位贵女。 “他说弄死罗花蕊之后,娶我。”罗花俏居然还挺理直气壮的,“我比罗花蕊年轻漂亮,我不就因为是庶出么?她有的,我一样也都有。” “啪”的一个嘴巴已经甩到了罗花俏的脸上,立刻小脸出现了掌印。双喜姨娘气得浑身发抖,瞪着眼睛直视着罗花俏,“你个坏坯子,怎么能这样对待你的姐姐?” “怎么了?你从小就疼她不疼我,我哪里不好?我比她漂亮太多了!”罗花俏嘶吼起来,“元哥哥喜欢我的,他说他看到我第一眼就喜欢我的,他根本不喜欢罗花蕊!罗花蕊那个老女人,那个贱人,她早就应该死!” “罗花俏!”双喜姨娘也嘶吼起来,又甩了几个嘴巴,又急又气。 “双喜姨娘,你敢说这事情你不知道么?”我揣着手,冷眼看着她们两个。作秀么?想用年少无知搪塞过去么? “我真的不知道的。”双喜姨娘也跪了下来,“大人啊,我是不知情的,我若是知道罗花俏这样,我早就打死她了。” “你舍得么?那可是你的第一个女儿。你在罗夫人面前长大,又真的认为你能够取代罗夫人么?”这事情忽然扯到了罗长青的妻妾身上,罗长青也愣住了。 “我没有,我不敢的,我连想都没想过的。老爷,相信我呀!”双喜姨娘也哭闹起来,肖不修都忍不住摇了摇头,上前扯了我的袖子,让我往后退一退。 “罗大人,罗花蕊的死,南厂已经解开了。但是你府上的事情,我们也就不好说什么了。京畿府陈大人自然会把案子正式审理一遍,现在人犯都可以押走了。你可有异议?”肖不修拿出了官威,还是很有效果的。无论这妻妾和女儿如何哭叫,现在都是罗长青的事情了。 不过,遮羞布摊开之后,这些兄弟姐妹之间的问题也全都冒了出来。罗俊文已经浑身发抖,气得也冲过去打了罗花俏。罗夫人在其他孩子的搀扶下,也去揍了双喜姨娘。场面再次混乱起来,各种哭喊声尖叫声响彻了整个罗府。 陈元倒是挺高兴的,看着这群互殴的兄弟姐妹,愣是从鼻青脸肿的脸上挤出了一个笑容。我瞅着他说道:“陈元,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罗家也未必有看到的那样圆满,你有什么可恨的呢?人家罗花蕊真心实意的对待你,你却辜负了她。你这种人只能下地狱了!” “她父亲害了我的父母!”陈元还执着在这个念头里。 “那也只是个意外。如果你父亲不同意罗大人用你家后厨房作为联络的地点,你认为就不会出意外么?罗大人做事情的确有欠妥当的地方,你也可以直接找罗大人报仇,又为何伤害罗花蕊呢?你凭什么害死她?”我也特别想踹他一脚的。 “谁让她是罗长青的女儿!”陈元居然也特别有理。 “那谁让你是陈记的儿子呢?你这种冤冤相报,有意思么?你不仅毁了罗花蕊,也毁了你自己。你难道没有想过么?这么喜欢的你罗花蕊,会让你在日后的生活中受到委屈么?罗花俏懂的什么?她懂的什么是真心相付么?”我说着说着,居然手指也发抖起来。肖不修拉住了我,问道:“现在就杀了他吧!给罗花蕊陪葬!” “不,把他关在小黑屋里,让罗花蕊的冤魂找他!”我咬牙切齿,“可能在你的计划里,你也没想到罗花蕊在活着的最后半个月里遇到了我,如果不是我,或许你的计谋就得逞了。真是可惜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我肖小七也是吃过蜜糖的人,但我是因为罗花蕊吃的蜜糖,我要还她这份甜蜜的情义。而你,陈元,你会被厉鬼撕碎,永世都不会得到真爱,永远活在愧疚里!” 肖不修还是提起脚,又踹了陈元一脚。罗俊文带着弟弟们冲了过来,又开始狂揍陈元。那场面,也是很感人的。 我一直忍住眼泪没有哭,在昨日看到罗花蕊死的时候都没有哭。但这一刻,我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掉落,真的是为罗花蕊感到不平和愤怒。我走到罗花蕊的黑色棺椁前,使劲拍着木板,大声说道:“罗花蕊,我吃过你的蜜糖,现在我替你把凶手揪出来了!下辈子千万记得找个好男人!要爱自己多一些!” 第十五章 花好月圆夜 第十五章花好月圆夜 肖不修等我哭完,才拉住了我,一只手拍着我的后背,像拍着小孩子一样,轻声说道:“罗花蕊听得到。” 我转过身看他的时候,也看到了影子。影子的眼睛里有泪水,但是表情也是平静的,他说道:“罗花蕊听得到。” 我真的哭了一场,为罗花蕊感到很难过。在这个故事里,罗花蕊才是那个最无辜的人。每个人都有私心,都有目的。陈元想报仇,罗花俏想争宠,就连罗长青都是因为要御史的正义头衔,双喜姨娘是要纵容自己的女儿去争抢。那么,罗花蕊活得才是真真的太累了。 影子看着她长大,在那些因为罗长青而受到委屈的夜晚,谁又能够真正安慰她呢?罗家主母一直在生孩子,照顾孩子……罗花蕊的娘亲不会安慰罗花蕊,只能是使唤罗花蕊……那罗花蕊所谓的嫡女和贵女的头衔不过是头衔,她真正快乐过么? 京畿府的陈大人去整理混乱的局面,他让人把罗家的兄弟们拉开,虽然陈元已经被揍得体无完肤,但还是有一口气在的。因为双喜姨娘紧紧抱着罗花俏,一时间,衙役们也没有上前抓人,只是围着她,准备随时动手。 罗长青和罗夫人都已经过去抽过罗花俏大嘴巴了,因此,此时此刻的罗花俏也是满口的血,样子很是可怖。 罗俊文哭过之后,拦着了弟弟妹妹们,并且拿出了长兄的派头说道:“这事情是南厂的小七大人破的,小七大人是姐姐的朋友,也是我罗家的恩人。我们要去给小七大人磕头,感谢她。” 所以,这一群大大小小的孩子都向我走了过来,肖不修略略拦了一下。罗俊文他们也没有特别走近,只是跪了下来,给我磕头。我也抹着眼泪说道:“给罗花蕊磕头吧,她才是真心最爱你们的人。” “是,一切都听小七大人的。”罗俊文带着弟弟妹妹又冲棺椁磕头,那场面又惹得我哭了一场。 不过,此时的罗花俏却忽然像发疯了一样,从双喜姨娘的怀里挣脱了出来,并且抽出了一名衙役的长刀,直接扎入了一旁陈元的心口。陈元不可置信地看着罗花俏,张了张嘴,没了气息。 大家还没有从这一变故反应过来,罗花俏又将长刀抽了出来,直接抹了自己的脖子,也横倒在了地上。 我恍惚中看到事发时,影子在罗花俏的身边晃了一下,然后罗花俏就拿到了衙役的长刀……他是故意的。 肖不修自然是知道的,但是他把我扳了过来,面向他站好,甚至用手擦掉了我脸上的泪水,才说道:“让他们处理吧,我们回家,今日是中秋。” 是啊,今晚是花好月圆,一年之中最美好的时节。我还没有和肖不修过过节,我应该珍惜这样的时刻,特别是在拆解难题之后的血腥时刻,更需要一些温情。 不过,肖不修也是冷血的,转身对着已经挣扎着扑向陈元尸体的陈芳说道:“陈记是在三年前的中秋前夜被烧毁的,今日也刚好是中秋,因果轮回,都是定数。不管你知道不知道陈元的阴谋诡计,你也都是同谋者,按律问斩。” 肖不修,够狠。 他知道,陈芳怀着孩子,这孩子出生之后,陈芳会不会为这孩子埋下冤冤相报的种子?陈芳不可能不知道陈元要做的事情。就冲反复制作能够招引毒蜂飞来的蜜糖时,她就早已知道他这弟弟的想法了。 所以,杀! 一个都不能留! 罗俊文还跪在地上,看着这一幕幕极为惨烈的变故,整个人都在发抖。他转向肖不修和我,忽然又努力地磕头,大声说道:“大人啊,按照大月国法例,陈芳是怀孕的妇人,不能杀的。” “哦?所以呢?”肖不修听到居然有人要违抗他的命令,不由得转过头,眯起了危险的瑞凤眼。 罗俊文更加哆嗦起来,但依然咬牙说道:“等京畿府审过再判吧。若陈芳认罪伏法,我也无话可说。但此时此刻,终究这是怀孕的夫人,杀了也不吉利。” 这小子有种,居然在这个时候跟肖不修讲法例。果然也是有御史罗大人的古板和气场。 肖不修冷哼了一声,罗长青也立刻跪了下来,声音都有些颤抖:“俊文年纪小,但说的也是有些道理的,望肖大人斟酌。” 估计他是怕玉面修罗肖不修的狠劲上来,连这个嫡长子也杀掉了,那就真是的悲剧了。这一刻,罗长青也终于放下了御史的刻板,低下了头。 肖不修自然是满意看到这一场面的,慢慢地说道:“既然罗大人都这样了,本都督自然也是要听的。今日就这样了,让陈大人善后吧。本都督还有事情要做,就先走一步了。明日早朝,望罗大人亲自向皇上禀明情况,莫要不清不楚。” 肖不修这种人,句句见血,我听得都浑身哆嗦了一下。他的手还在我的背上,感受到我的颤抖,便直接揽住了我的肩头,低声问道:“小七大人这是累了吧?咱们就先回去吧。” 他居然喊我小七大人,看来我又惹到他什么逆鳞了,居然都这样称呼我了。难道一千军棍也是要有了? 我更加紧张起来,低着头又抹了抹眼泪才说道:“肖大人做主,我啥都听肖大人的。” 肖不修又哼了一声,才扯着我往出走,并且对跟上来的陈大人说:“辛苦您善后了,明日早朝的时候,早点过来。” “是是是。”陈大人立刻点头。 不过,我在门口看到了仵作老徐,就甩开了肖不修的手,直接走过去问老徐,“蜜糖里花粉是不是能够验出来?” 老徐点了点头,“我验出来了,是月季花粉,用量很多,就是故意要招惹毒蜂过来的。其心可诛!” “洒在衣服上的蜂蜜水呢?” “一样的,配方都是一样的。”老徐也很生气,“这种人死有余辜,都不能够留全尸。枉费我昨日还替他治疗,真是瞎了我的药。” “其实,我还有个问题,为什么罗花俏是捅蜂窝的人,但她没有被蛰咬?” “罗花俏必然是被叮嘱不能吃蜜糖,并且她躲在阴暗处,温度低,毒蜂也不会飞过去。这只有养蜂人才知道的事情,所以,那个许茂不可能不知道,都是在装傻!” “哦,那就让陈大人审一审吧。”我点了点头,表示知晓了。 “卑职想问一句的。”老徐忽然恭敬起来,我只好站住脚步,等着他说话,“卑职想到的是,小七大人是怎么知道张琛元是陈元,是要报复罗大人的?” “哦,这个要谢谢肖大人讲的一个事情。”我还是挺严肃的,肖不修昨日提供的线索相当重要。他说了一堆关于罗长青弹劾他人的事情,其中提到了齐大人为孙子办满月酒,很是铺张浪费。那么,罗长青是如何拿到第一证据的? 只有最有利的证据,才能够到皇上面前去弹劾此官员。我依稀记得是筵席所用的食材清单,那说明罗长青的线人应该是就是供货商之类的人。再来看时间,是三年前的中秋当日,皇上正在宫里宴请各位大臣。 这也说明,罗长青应该是在中秋节前拿到的证据。以罗长青这种急躁的性格,说不准就是前一日拿到的食材清单。 我就去翻了一下三年前中秋节前京城发生过什么大事情,结果就看到了陈记大火,烧死两个人。再看陈记的位置,居然是罗长青的隔壁。这就不得让人起了疑心,怀疑这事情必然是与罗长青有些干系的。 另外一条线索就是蜜蜂蛰死人的案子。这类案子其实很少,并且多数是偶发事件,也不会引起太多人的注意。南厂却有这样的奇闻异事的记录,说某年某日,某人被水草缠绕窒息身亡,某人忽然走路摔倒,直接死了。某人被蜜蜂蛰咬之后立时毙命。 我当时看到的时候,只是当做奇异之事看个热闹,多了解世间之事而已。但因为罗花蕊是被蜜蜂蛰咬死的,就忽然想到了半年前同样被蜜蜂蛰咬死的这个人。而这个人据说是个面粉商人,走在路上忽然就被蜜蜂蛰咬,然后就倒地身亡了。 事情串在一起,推测出的结果的确是令人感到不寒而栗,这陈元也实在是死有余辜。 听完我的解释,老徐深深地给我作了个揖,很正色地说道:“若罗花蕊地下有知,必然也会感谢大人抓住了真凶,令她没有枉死。大人被称作南厂神算,也并非浪得虚名,卑职佩服得五体投地,今后也愿为大人鞍前马后,在所不惜。” 咦,怎么都开始表决心了?不过就是多想想,多串串线索而已。我刚想客气一下的,肖不修又揽住了我的肩头,直接往外走去,并且跟老徐说了一句:“好好干你的活。” 老徐居然噗通一下就跪在了地上,半天都没爬起来。 我用余光看到这一幕的时候,也略略心惊了一下,低声问肖大人:“您这是咋了?人家对我表决心呢呀!” “做好本职即可,何必表决心?”肖不修皱巴着脸,额头的大包忽然又变得显眼起来。“肖小七,你是我南厂的人,记住了。” “哦哦哦,一直是呀。”我好想伸手摸一下肖不修额头上的大包,但看到这么多人围在罗府的外面,我还是硬生生地住了手。肖不修倒像是明白我的心意似的,低声又说道:“等回了南厂,你帮我重新上药,明日我还是要早朝去见皇上说明情况的。” “是是是,我可以的。”我扯了扯嘴角,跟着肖不修上了马车。肖小三他们已经驱散了人群,让我们的马车行进起来。 回了南厂,洗漱了一下,换了身衣服,天已经黑了下来。这一整天也真是要累死了,看尽了时间的悲欢离合爱恨情仇之后,我只想喝一碗热汤,平复一下心绪。肖不修让肖十七在南厂的空地上摆好了桌子,并且准备了很多吃食,说是让不当值的人过来吃团圆饭,甚至可以喝一些酒。 南厂的侍卫们都很感动,甚至还有那么一点点惶恐,因为他们偷偷议论:肖大人怎么变得如此感性了?之前中秋节当日都会让他们去执勤,甚至是抓人,杀人?而今时今刻,不仅给大家放假,还请大家吃饭,这真是花好月圆夜,太难得了。 更何况,他们居然看到了肖不修本尊出现在院子里,并且坐了下来,敬了在座所有人一杯酒,并且朗声说道:“南厂成立许久,我也未与大家喝上一杯。今日补上这一杯!你们是南厂的人,生生世世都是南厂的人,也是我肖不修的人!我会尽最大的力量保护大家的周全!” 这话说的,我都觉得有些发冷。 好多侍卫忽然就哭了出来,在这样的月色之下,的确会让人变得相当感性。这些整日里打打杀杀的人,也是需要一个归属感,需要一个释放情绪的地方。肖不修像是明白他们的心意一样,在之前遇到了那么多事情之后,再他不在南厂的时候,这些侍卫们依然紧紧跟随着肖不修,也足以证明他们的忠心耿耿。 肖不修是要感谢他们的,很真心的。 而他们这样跟着肖不修,也不仅仅是南厂的规矩,也更是肖不修的个人魅力吧。 我看着肖不修的侧脸,想着他曾经带着这些人血雨腥风地混杀过后的样子,也能够感受到那个玉面修罗也会有柔情的一面。于是,我也悄悄举起了酒杯,打算喝上一口。 只是,我的速度慢了一点点,肖不修喝干他的酒碗之后,又抢过了我手里的小小酒杯,一仰头也喝了进去,然后对我说:“肖小七,你今日有一千军棍,你说是现在打呢?还是攒着呢?” 怎么真的是一千军棍了?我张口结舌地看着他,脸也皱巴起来了。 第十六章 皇上来喝酒 第十六章皇上来喝酒 南厂的月圆之夜多了几分温情,每个人都在仰头看向月亮的时候,脸上露出了柔和的神情。但肖不修一直没有看向银盘之月,只是看着我皱眉头。因为我在和大家说说笑笑的时候,说起了隅月庵的庵主暮严师父给我讲的一个传说。 她说,西凉国有狼,狼会在月圆之夜仰望天空,向月亮发出悲鸣之声。或是在悼念它的爱人或者伙伴。尤其是孤独的狼王,甚至会嘶吼一整夜,令人感到莫名的悲怆。 暮严师父说狼王会孤独终老,所以它要在年轻的时候尽情使用自己的权利,展现自己的能力。等到它老得走不动了,被下一任狼王赶走的时候,就会找一处安静的洞穴,默默地死去。每只狼都知道这样的结局,因此也就分化出了选择。 最终成为狼王的人,必定是要抛弃很多东西的,比如一生独一的伴侣,一起分抢食物的快乐。在中秋月圆之夜,是狼王专属发泄情绪的时刻。它不断地嘶吼,将狼生的寂寞和孤独排遣掉。等到太阳再次升起的时候,它就又回归到了威风凛凛,令万物感到恐惧的狼王了。 南厂的人嘻嘻哈哈,说知道狼会在月圆之夜嘶吼,但不知道狼王会有这样的情绪释放。毕竟,谁也不会去了解狼王的故事,只会关注它作为狼群的首领是否能够给其他的狼带来什么样的生活而已。 后来,他们画风一转,就开始问我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这个话题我喜欢,我几乎是眉开眼笑地说道:“我最喜欢小狼狗,最好是奶凶奶凶的那种。” 南厂的人倒也真的不忌讳,居然说罗花蕊的弟弟罗俊文就属于这一类型的,还建议说等这个事情过去了,可以把罗俊文拉进南厂做事,甚至可以专门放在我这里干活。 这群人也真是喝多了,居然敢在肖不修的眼皮子底下瞎说八道,并且都没有注意到肖不修越来越黑的脸。或许,也真是为了这个团圆的节日,肖不修居然忍住没有发火,只是扯住我的衣袖说道:“肖小七,我们现在要不要打你军棍呢?” “不要!”我立刻摇头。 “反正皇后也不在,现在打了你,她也不会打我。”肖不修是不是真的喝多了,眼睛里都有了诡异的光芒。我多怂啊,一想到他曾经真的是打过我的,我一刻都没有犹豫,直接坐到了肖不修的大腿上,并且给了他一个巨大的结结实实的拥抱,将整个身子都和他无缝隙地贴合在了一起,高高兴兴地说:“打吧,我看您怎么打!” 肖不修没想到我会有这样的反应,两只手忽然不知道放在哪里好了。他的腿都抖动了一下,害得我身子歪了出去,他只好快速地双手将我抱好,用了些力气将我直接固定在他的怀里。 刚才还在一起说说笑笑的南厂侍卫们,瞬间都不说话了,甚至有想溜掉的想法。 肖不修低吼道:“肖小七,你这是做什么?” “咦,您不是要打我军棍么?打呗!你让影子来打,我看他怎么打?反正我就赖在您身上,若是我挨一下打,您也会挨一下的,没关系的,我不疼。” 我是真不要脸,居然都这样做了。肖不修的脸都气红了,已经不是抱紧我,而是想把我从他身上扯掉。那怎么可能? 我抱得越发紧了,还扭了扭身子。他的大腿很硬实的,一点都不舒服。 “影子!”肖不修见他自己已经没有办法把我弄下来了,就只好喊影子帮忙。影子倒是动作很快,但就是站在我们身边看着,也不动手。 “肖不二!”肖不修居然都喊了影子的名字,果然是气急败坏起来了。 肖不二居然还一脸的平静,低声说道:“肖不修,我这还是第一次看你这幅模样。” 影子怕也是喝多了,居然敢直呼肖不修的名讳,并且一副近距离围观,特别袖手旁观的架势。 肖不修怕都是气得冒烟了,又用力推了推我,我也很努力地扒住了他的身子,轻声说道:“肖大人啊,让我抱一下嘛,很累的。” “肖小七。”他的声音居然也小了一些,手上的力度也小了很多。我顺势又抱住了他,将头依靠在他的脖颈之处,更轻声地说道:“你欠我好多个抱抱,咱们就将军棍抵消了吧。” “不行!”这个买卖,肖不修居然不做。 “那算了,我就不破案了,我也不待在南厂了。”我侧了侧头,向肖不修的耳朵吹了吹气。这的确是个危险的动作,在话本子里,做完这个动作之后只有两个下场,一种是直接被按在床上做事情,另外一种就是被杀掉。 不过,肖不修居然没有任何反应,并且特别冷静地喊了肖小三,“你把肖小七丢到后院的井里去洗一洗,明天给皇上送回去。” 我去,后院那个井有多深,水有多凉,传说中溺死了多少人,肖不修难道不知道?简直了! 肖小三居然还真的很听话,直接动手去扯我。我只得更加大力地抱住了肖不修,喊道:“大人啊,我错了,你打吧,使劲打吧!”但我就是不下来,看你怎么打。 真是赖皮赖脸也是到了一定的段位了,我都不知道怎么收场才好了。 幸好啊,一般这个时候,都会有人来破解。但这个人吧,嗯,只会更使劲地揍我一顿的。 “皇上驾到!”张公公那尖利地声音从门口传了过来,居然之前都没有人预警一下。我满脸错愕地转头看向了门口,而实际上,皇上已经走到了桌子前。侍卫们已经都跪了下来,肖小三和肖不二也都跪着,只有肖不修被我这样熊抱住,也根本不能给皇上行礼。 “肖小七,你在做什么?”皇上的脸也黑的不成了,走近我们。 “啊!皇上呀!你咋来了呢?”我说着特别片儿汤的话,想着要如何解释现在这个样子。肖不修倒是挺高兴的,也贴在我的耳边吹着气说道:“肖小七,继续玩呀。” 咦,我的耳朵怎么火热起来。 “肖小七,你给我下来!”皇上已经生气了,后果很严重。 张公公已经准备动手,打算把我从肖不修的身上“摘”下来,但我决定还是紧紧抱住肖不修,“不要!皇上呀,您是不知道呀!刚才有个大毒蜂飞了过来,吓死我了。您瞅瞅,毒蜂都把肖大人的额头蛰出了一个大包,是有毒的呢!这要是把我也蛰了,多不好呀!您都不知道有多可怕呢!昨天……那真是要吓死我了!” 我这个急智,也真是没谁了。 肖不修一听到我提起了他美貌的额头上依然还顶着一个大包,简直是气不打一处来,也就不管不顾地站了起来,他随手捏了我肩膀的什么穴位,我立刻双臂无力,从他身上滑了下来。幸好张公公站在一边,接过了我,否则我必定就坐在了地上。 “你有没有被蛰咬啊?”皇上倒还真是被骗了,紧张地扶住了我,把我的脸摸了一个遍。 “没没没,就是肖大人被蛰了。因为他比较香嘛,像我这么臭的人,蜜蜂都不喜欢我的。”我嘿嘿笑着,看着肖不修已经跪了下来,低着头,也看不出什么表情。 “瞎说!”皇上的声音里依然带着宠溺,看来他也根本就不生气。“你一个香香的小姑娘,哪里臭臭的了?以后谁要是说你臭,我就揍他。” “对对对,揍他!”我笑得很是开心,有一个皇帝爹撑腰,还真是挺好的。 因为皇上的到来,南厂的月圆席又改了改座位,肖十七又赶紧跑去炒新的菜给皇上端了上来。我们也不敢真的和皇上坐在一起,只是站在周围,等着他说话。 “朕在宫里赏月,倒不如过来和你们一起赏月说说话,出来转转也是好的。”皇上拿起了我的小酒杯,“肖小七,谁让你喝酒了?” “我没喝,肖大人给喝掉了。”我立刻解释。 “嗯,一个女孩子,不能随便喝酒。”皇上瞥了肖不修一眼,“肖不修,你也不应该喝酒。身为南厂都督,应该随时保持警觉和清醒。” “是。”肖不修立刻点头。 “南厂是大月国最重要的核心部门,朕的江山还指望着你们来守护,让大月国世世代代传下去。”皇上让张公公把酒倒在了我的茶杯里,然后举了起来,“今日月圆,也是团圆的日子。朕知道,南厂的工作有多危险和多辛苦。所以,今夜过来,也是想与各位喝上一杯,感谢你们和朕一同守护着这片江山社稷!” 这话说的,居然很多人瞬间就泪目了。 皇上屈尊降贵地来到了南厂,不与他的嫔妃过这么重要的团圆节日,而是和南厂的侍卫们一起过节,还向大家敬酒,这手段,啧啧啧,我也是佩服得紧。现在,南厂还有哪一个人不对皇上感恩戴德,发誓也要守护大月国的江山。 这群人饮下了杯中酒,更是大声喊着: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声音半个京城都能够听得到吧。 我一直觉得这个皇帝爹有些优柔寡断,没有雷厉风行,还有点软弱。所以,娘亲对他属于恨又恨不起来,爱也不能多爱一分。曹显爹爹是那种雷厉风行之人,爱恨分明。娘亲喜欢曹显,也应该是因为这一点。 可是,鱼和熊掌不能兼得。娘亲就只好在这两人之间徘徊,犹豫,闹心。 现在,当我近距离接触到皇帝爹的时候,发现就因为这样的性格才会让他治理的大月国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平和。他善于平衡,精于算计,他能够将每个人的情绪拿捏得死死的,并且精准打击每一个人的弱点,又在恰当的时候给予鼓励或者说教。 这是不是君王之道? 肖不修很认真地看着皇上,眼睛里也有我看不懂的光芒。或许,他背叛了我的娘亲,来到皇上的身边,也是被他的某种睿智所折服。这个皇帝爹呀,还真是有手腕呢。 “肖小七,你过来!”皇上敬完了所有侍卫一杯烈酒之后,已经让大家该吃吃该喝喝。然后他喊我过来,说道:“罗家的事情跟我说说。” “啊?明早让肖大人和罗大人和您说多好呀,现在这个时候,想起来都觉得怕怕的,您都不知道那些个蜜蜂有多恶心。” “说!我听说凶犯都死了,这事情还挺曲折的。”皇上那小道消息,也快着呢。 我看了一眼肖不修,肖不修点了点头。我这才原原本本地把事情讲了一遍,并且偷偷夸了一下罗俊文,让肖不修又挑了挑眉。 “事情也就是这样了,但朕听你的口气之中,似乎还有什么不解之处?”皇上很是敏锐,立刻就听出了我心里的不舒服。 在案情分析的时候,我们已经挪到了小厅里去吃饭,所以也没有很多人听到这个事情。现在只有肖不修、影子以及皇上、张公公在,因此我也没有特别掩饰,直接说道:“我只是觉得罗花蕊难道感觉不到陈元在骗她么?人和人之间的交往,无论是何种目的,哪一刻是真心,哪一刻是虚情假意,难道看不出来么?我与罗花蕊相处十余天的时间,她并非是个蠢人,相反来说,她很是聪明,很是能够从大局出发,细心体贴。那么,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察觉不到陈元在骗她呢?” 皇上看着我,若有所思。 肖不修轻轻咳了一声,可能是在示意我没必要说那么。但是,既然皇帝爹问了,我也就说说,否则憋在心里也挺难受的。 皇上喝了一杯酒之后,才慢慢说道:“罗花蕊即便是看出来又如何?她或许是情愿被骗呢?因为在这世间,是否真的有关心她的人呢?你有没有想过,真正希望她死的,并非是陈元,而是那个双喜姨娘。” “啥?”我愣住了,这几个思路我还真的没有想过。 第十七章 被皇上教育了 第十七章被皇上教育了 我放下了筷子,现在肉肉已经不香了,皇上来讲讲想法才是最重要的。并且,我发现我相当喜欢皇帝爹说话的声音,低沉饱满,令人感到安全。 可能是我崇拜的眼神过于浓烈了,皇上居然还浅浅地笑了一下,给我夹了一大筷子青菜,说道:“吃光它,朕就给你讲讲。” “行!”我一点都没犹豫,吃青菜而已,吃肉我也能行的。 皇上看着我吃完之后,才继续说道:“你可以先想想,在罗家,罗花蕊处于什么样的地位?嫡长女,已经成年,甚至即将要过了婚配的最佳时段。而她的母亲,也就是罗长青的正妻,因为生育过多,年纪也大了,身体并不好,很多本应该是当家主母做的事情,都转交给了双喜姨娘。姨娘的本分应该是伺候好主子,继续生孩子,仅此而已。” 我有点不喜欢这个说法,张了张嘴,但没发出声音。 皇上又夹了一块辣子鸡丁给我,“朕只是说他家的情况,目前就是如此,对不对?” “这倒是。”我立刻把辣子鸡丁丢进了嘴里。 “姨娘拥有了当家主母的权利,日子久了,会把很多事情当做理所当然。所以,等到罗花蕊长大成人之后,又要找个赘婿,留在罗家一辈子。地位受到威胁的是谁?只有这位姨娘的感触最深吧。你想想,罗花俏顶多算是年少无知,在情窦初开的年纪被陈元利用了。但是她的娘亲难道没有察觉到女儿的变化么?恋爱中的小女子最是明显,总会莫名含笑羞怯,甚至是悲春伤秋……” “哦。”我点了点头,应该这个说法也是有道理的。 “双喜姨娘发现,若是让罗花蕊执掌了罗家后院大权,以后不仅是自己的日子不好过,她所生养的庶出的儿女们,也未必有好的生活。当然,即便是姨娘掌权,也不过是让她自己亲生的孩子过的更舒服一些而已。嫡出庶出的规矩是不可能更改的,罗长青那种古板的人,也不允许有这样的事情发生。那么,就是让自己和孩子未来的几十年的生活更舒适一些,罗花蕊也就刚刚好成为了双喜姨娘的眼中钉,肉中刺。若是有机会除掉她,难道不是好事情么?” “那这个事情也不对了。当初为什么会有正妻带一个小丫鬟嫁过来,不就是为了正妻地位不变,姨娘永远是辅助……” “肖小七,你还是太年轻了。人,特别是女人,心态都会变化的。当她们有了孩子之后,心里甚至容不下了自己的丈夫,而只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好。你再看看罗家,嫡出的长子罗俊文,连你的夸赞这个孩子有担当,难道她看不到么?她可是深深知道自己的孩子不成器,年纪又小,在未来的日子里必然是会被大房拿捏住的。当然,这一日始终会到来,她能够做的,只是要这一天晚一点来。” “所以,她也是凶手?”我抿了抿嘴,这事情搞得,怎么人人都要杀罗花蕊。 “不能说她是主要的凶手,只能说她看到这件事情之后,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只要是没有阻拦,就必然是纵容。因此,双喜也必然是罪不可赦。”皇上这一刻倒是很严肃起来。 “嗯,同意。”我立刻点头。“那我还有一个疑问。” “说!” “陈芳的脸上有块疤痕,也是丑的。为何许茂要娶她?并且,陈元养毒蜂做花蜜糖的事情,他就算是不知道前因,也会看到这姐弟两各种实验时的异状,难道不去阻拦么?”我继续问道。 “那朕先来问你,许茂是个什么样的人?”皇上极有耐心,像个敦敦教导的老师。 “穷,年纪大,不好看。但是,朴实,本分,很体贴。”我略略回忆了一下我看到许茂时的场景。 “你看,你在形容许茂的时候,用了两个方向的词汇。蜜糖在京城的销量有多少?也只有小女子喜欢吃这种东西。但制作起来费时费力,也未必能够赚多少银两。因此,即便是许茂养蜂取蜜,最终能够挣到的钱也就是个温饱。他之所以想到将陈元剩下的蜜糖卖给你,不就是想多挣一点银子么?但也就是这么一个举动,暴露了整件事情。你早上去花家沟的时候,是不是也这样算计的?” “嗯,这倒是。我也是想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找到剩下的蜜糖。我想着既然罗花蕊总能吃到这种蜜糖,那张琛元拿蜜糖的地方,就一定还是有存货的。” “因为穷,想挣钱。因为穷,娶不到老婆,就算是捡到了一位毁了容的女人,只要是个女人,肯嫁给他,许茂还图什么呢?小舅子想杀人,好呀,帮他。小舅子是聪明的,如果有一日小舅子发达了,未必愿意认他这个穷困的姐夫。小舅子若是死了,还是杀人犯死掉的,陈芳就只能一心一意的依附于他生活。更何况,现在陈芳有孕在身,若是生个儿子,未来许家有了香火,有没有这个老婆,也就没有那么重要了……很多时候,穷人,穷到极致的人的想法,你也永远不会了解的。” 我有点无语了,因为我的确没有想过许茂的生活是什么样的。陈芳会因为弟弟一直要报仇,软弱的性格会驱使她帮助弟弟完成蜜糖的制作,但谁又能够想到许茂的想法又是另外一番光景。人心的确复杂,复杂到根本无法理解。 “为什么罗花俏会杀了陈元?”皇上忽然问我,“仅仅是影子放水么?” 嚯,他还真是聪明透顶,居然这个我没说的小细节都猜到了。“恼羞成怒,爱而不得。” “有这方面的因素。不过啊,她也应该能够明白,自己庶出女儿的身份,今后在这个大家族里也是活不下去了,嫁人也不会嫁一个好人家。未来的日子会有多凄惨,想想都能够知道的。所以,还不如杀掉陈元,然后自杀,也算是解了心头恨,了却尘中缘。” “陈元爱不爱罗花蕊呢?”我其实也挺纠结这个问题的。 “情动之时,谁能说不爱呢?再虚假的情谊中,也多少会有几分真心吧。”皇上的眼神变得幽远了一些,张公公立刻就给他斟满了一杯酒。“肖小七,你在说谎的时候,是不是也要先说服自己相信呢?” “啊!我没说谎过!”怎么忽然又扯到我的脑袋上了,还扣了这么大的一个帽子。 皇上喝光了杯中酒,轻轻地笑开了,那笑容还真真好看。在略微昏黄的灯光下,我甚至觉得他比肖不修还要好看一丢丢了。 “朕不问你说过什么谎,也没兴趣在这个时候听。朕只希望你面对自己的时候不要说谎,要诚恳地和自己面对面,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朕对你的成长不闻不问,有愧疚之感,但也并非代表日后朕会纵容你。你做好本分,朕自然会待你好。你若是有逾越,朕也不会轻饶。” 这么又扯到这个事情了?我干眨巴了几下眼睛,想着是不是刚才我坐在肖不修的大腿上的画面实在是不太美好了,所以皇上有点生气了? 但这种时候,我也不打算追问什么,只是赶紧点头,“是是是,您说的都对,我一定乖乖的。” 皇上看我的眼神又变得深邃了一些,他摸了摸酒杯,但也没喝,只是说:“每一个爱恨情仇的背后,都会有故事,都会有伤心之人。朕也是希望你能够快快乐乐的生活,百岁无忧。你是朕的女儿,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啊……” 这话真是不好接下去了,我本来还想偷偷捏一块小排骨吃呢,结果被这样幽怨的话打消了食欲,心情都差了很多。 肖不修和影子已经跪了下来,低头不语。这算是皇上的家务事了,张公公都退到了墙角,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我只好硬着头皮说道:“其实吧,也是挺好的。我虽然还没有想起特别多的事情,但是一想到我有个皇帝爹,女皇娘,反贼爹,絮叨美丽的女师父,有钱的男师父,还真的觉得挺幸运的。至少,我不是没有家的孩子,是有很多人天天训的小傻子呀。” 这话说完,不知道为什么我居然哭了起来,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下来了。皇上站起了身,抱住了我,还擦了擦我脸上的泪水,轻声叹息道:“是啊,这小傻子一训就哭,也真是难为大家了。” “那别训我好不好?每天都对我好好的,给我肉肉吃就成,我也不捣乱的。”我忽然就觉得特别委屈,哭得声音就更大了起来。 “好吧好吧,不哭了。”皇上捧着我的脸,又使劲擦了擦。我居然看到他眼睛里也有泪光,心里就更加酸楚起来。 “不许说我傻!” “不说不说!” “肖大人给我攒了一千军棍,能不能帮我取消呀?”我趁机告了肖不修一状。 皇上的泪光立刻就收了回来,扭头看了一眼肖不修,沉声说道:“这一千军棍给肖不修攒着,回头朕揍他。” “好的呀!”我的笑容变得巨大,又直接抱住了皇上,挂在了他的身上。这男人也是高大壮硕的,我这么瘦弱,挂在他的身上居然一点不违和。想着我抱着曹显爹爹的时候也是这样,心里又想念起他来。 这是个月圆之夜,正是亲人们团聚的时刻,我很想念曹显爹爹,静心师父。至于那个女皇娘亲吧,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想她。 “幸好啊,今晚您在我身边。”我在皇上耳边低声说道,“我不知道该不该想娘亲,但是啊,至少您在,我心里也安定了许多。” “肖不修也在呀?”皇上居然说了这么一句话,“要是朕不过来,你要怎么折磨肖不修?” “咦,我怎么是折磨他?人家可是南厂的都督,很厉害的大人物呢。我可不敢的。”我把眼泪全都抹在了皇上的肩头,他特别嫌弃地把我从他身上“摘”了下来,丢给了肖不修。 “肖不修,这肖小七平时也这么粘人么?还脏兮兮的,真是够了。”皇上这个表情,配合着他捏着我的衣领的样子,表现出了嫌弃之情。一时间我也有点不知所措,傻乎乎地站在那里。 “是有点粘。”肖不修低着头,还挺肯定皇上这个说法的。 “行了,吃完就早点睡吧。明日早朝,秋后宴,也是很重要的。肖小七,赶紧洗洗去,这都跑了一整天,都是汗臭味,哪里是朕的小香香,绝对是臭宝宝。” 这话说完,皇上自己都笑得不成了,还补充了一句:“真是跟你混久了,说话都不对了,也变成傻子了。” 我目瞪口呆地站在那里,这皇上怕脑子也真的不太好用。刚才还头头是道的分析,并且展现出了明君的睿智和高瞻远瞩。现在又说出这样的小香香和臭宝宝的话来,我也真是理解不了了。 见到皇上笑了,肖不修和影子也站了起来,神色自若,甚至还挺狗腿地说道:“皇上英明神武,永远聪明的。” 我也是第一次看到肖不修这么拍马屁,所以又愣住了。 这个夜晚,我在很多年之后都记得。皇上说的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角度,也会从自己的角度出发做事情,这也就能够理解为什么陈元、陈芳、双喜姨娘、罗花俏的那些做法。那罗花蕊或许也是明白的,但她选择了不说,选择了不去了解。在这件惨案中,她是不是要负一定的责任呢? 当然,她已经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再多的话,我们也说不了了。只是,这一次皇上的循循善诱之下,将罗花蕊的案子重新复盘了一遍之后,的确也是令我想了更多,也打开了另外一重思路来看每一个人。这世间之所以有这么多的爱恨情仇,不就是因为每个人的角度和立场不同么。 这一次,真的受教了。 佛说的度己度人,应该也是这个道理吧。 第一章 肖小七,你懂么 第五卷虎簪桂花 第一章肖小七,你懂么 这个月圆的中秋之夜过得极为疲惫,皇上刚刚走,我就直接躺倒在床上睡着了。不过,睡着之前,心里却想着皇上刚刚走的时候说的一句话。 “肖小七,明日早朝你也过来,和朕一起吃神肉。” 在大月国,中秋节很是重要,而之后的半个月也都有各式各样的节目轮番上演。比如,每年都会有的“秋后神肉宴”和三年一次的“秋日虎虎生威大会”。前者就是君王与臣子在早朝时分享用一块无油无盐的白水煮肥肉,后者则是纯粹的武将比武大会,还有有一些猛兽的参与,比武再其次,更多的是观赏猛兽,图一个乐子。 但先说起这个“神肉宴”,只能是有一品大员以上职位的官员才能够参加的皇家活动,另外的重点就是皇族成员中,也只能是皇上及皇储来参加,其余人等都没有资格。如今,三位皇子都在郊外守灵,我这个没有昭告天下的女儿根本不在皇家名册里,结果被皇上点名要去参加神肉宴,不仅肖不修略略愣了一下,我也是愣住了。 不过,一想到能够吃到肉肉,我还是满心欢喜的。 肖不修恭送皇上回宫之后,直接掀了我的被子,把我从床上揪了起来,问道:“肖小七,别睡了,先去试衣服,然后跟我去准备神肉宴的事宜。” “不要啊,大人啊,让我睡一下吧,我都要累死了。”我半挂在他的身上,完全不想动弹。现在就算是他想揍我一顿,或是要了我的性命,我都不太在意了。因为这一天天过的,实在是太累了。我记得秦骁说过:女人要想维持美貌,就必须有充足的睡眠和愉快的心情。我现在这两样全都没有,这还咋貌美如花呀! “明日秦骁进宫,应该是要做御医了,你可以见到他。”肖不修努力地想把我从他身上弄下来,还用了些力气。 但我一听到这句话,忽然就醒过来了。“你怎么知道我在想秦骁?” “肖小七,你在想秦骁?”肖不修立刻冷了一张脸,特别不客气地直接把我丢回了床里,我一个没注意,脑袋直接嗑在了床杆处,发出了一声很响的“咚”的一声,还特别疼。 但肖不修就像没听到一样,站起身还走了出去,丢下一句毫无情感的话:“肖小七,限你半盏茶的时间把自己弄利落出来,跟我立刻进宫去。” 真是苍天啊大地啊肖大人啊!我揉着自己的脑袋,恐怕都淤青了。这人喜怒无常的劲头又上来了,刚才还挺客气又和蔼呢,怎么皇上一走,就又变了嘴脸。啧啧啧,男人心,海底针。 陈二进来给我送了一身新衣裙,说是肖大人特别准备的。我展开一看,嚯,这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了,反正就是好看,合适,美丽,合身,特别适合。我本来是想穿南厂的制服就算了,可肖不修给我了一身南厂制服的款式,但又是今年秋天贵女最流行的高级灰,这种颜色比黑色要显得温和许多,但又属于优雅大气的范畴。我穿上之后,就算是没洗脸没梳头,也已经很美了。 啧啧啧,肖不修对我还真好。 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给我准备了一套衣裙,或者他也早想到会有这样一天或者是类似的场合吧。那么,我都是皇帝的女儿了,他居然还想着揍我,真是不想活了。 在换衣服的时候,忽然想到要是肖不修可可爱爱地跪在我身边,央求我:小七大人呀,不要打我呀,我错了,咱们把军棍攒起来好不好呀? 哈哈哈,这个画面好美! 我笑得有点控制不住自己,忍不住捂住了自己的嘴。结果,一转头看到肖不修正站在我身后,一脸严肃地看着我。 “我去,大人,我在换衣服。”我吓出了一身汗。 “肖小七,你这几天是不是皮痒了,还把我当做南厂的都督么?你记住,你一日在南厂,就是我肖不修的属下,要懂得分寸。”肖不修这表情真是绝了,他应该已经是很疲惫了,眼尾的猩红色令人疼惜,可他却依然展现出了强大的气场,令人难以亲近。 其实,我真的想摸摸他的脸。“大人呀,我可以帮你抹些药么?”我必须给自己找个理由。可是,我仔细看了看他额头上的大包,居然已经消肿了。虽然还有些红,但他很巧妙地用官帽遮盖住了,完全看不出来了。 “你转过去,我看看你的头是不是又摔傻了?”肖不修已经伸出了他的手,把我直接掰了过去,然后用修长且有力地手指在我的头发里摸了摸。 “啊哟哟,疼。”果然是嗑了一下,虽然没有那么疼,但是还有不舒服的。我故意喊得声音大了一些,肖不修的手停顿了一下。 “有一点点肿,但不碍事。我现在给你抹一些消肿的药,有些草药的味道。神肉宴结束后,你麻利地回来洗头,这头发都要臭了。”肖不修一边说一边动手,速度很快,把我的发髻拆开,把药膏抹在了红肿的地方,又很快将我的头发梳好了。 我全程还是很享受的,因为他的手很轻,动作很快,我略略闭上了眼睛,都能够通过动作的感知,描摹出他的样子。 “大人啊,你对我真好。”我由衷地赞叹了一句。 “嗯?”肖不修哼了一声。 “所以呀,我很喜欢大人的。”我都不知道是第几次和肖不修表白了,每次把这句话说完,心里都会很舒服。 “肖小七,你懂得这句话的意思么?”肖不修忽然问我。 “……”这话问的,我这么聪明,怎么能不懂呢?“大约是懂得吧。” “那等你用肯定的口气回答我的时候,再说一遍好了。”肖不修已经把我的头发梳理好,未婚贵女的一等发式,且做了一点点修改,把发髻略略放低,又留出一小缕碎发,看起来极为柔媚。这就和高级灰的衣裙相称出了一种大气典雅的气质,愣是让我不由自主地挺起了胸,梗起了脖子,端起了架子。 “我挺肯定的呀。”我站在他眼前,从他的眼眸中看我的影子,还真是嬉皮笑脸的。 肖不修闭了闭眼睛,沉声说道:“的确是累了,但今日也莫要出错。等回来再好好睡一下。今日宫中盛宴,陈一陈二都进不去,只有净敕在你身边,我要站在皇上身边,你自己多注意。少言,少动。” “好的好的。”听他说的郑重,我也收起了自己的笑脸,努力睁大了已经很困倦的眼睛。 “我先进宫去了,陈一陈二会送你进宫。”肖不修又掸了掸我脖领的衣衫,这才转身走了。我站在原地未动,看着他快速消失在黑夜里的身影,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是知道我说的那句:“大人,我喜欢你呀!”只是一句类似口头禅的话,没有任何真情实感么? 说这句话的时候,就像是我在说“我错了”、“我改”、“我一点都不想再吃了”一样,没有走心。 所以,他知道了,是么? 那么,我真的喜欢他吗? 我摸了摸自己的头上肿的那一小块,略略有些疼。 天蒙蒙亮的时候,我已经站在皇宫勤政殿外。这是我第一次正式进入皇权的领地,在这个恢弘的大殿之上,决策了大月国近百年的政治议题,小到衣食住行,大到边疆扩土。能够进入到这里的人,能够发表言论的人,能够激烈讨论的人,都是这大月国的权贵,也是举重若轻的权力者。 但他们也都要听从大月国皇帝的号令,特别是现在正端坐在龙椅上的皇帝月炽,一脸的威严,明黄色的龙袍看起来更加尊贵。我忽然发现,自己都不能直视这个人。虽然他是我的亲爹,但在这个时候,他更是一国之君,而不是昨天剥丝抽茧教育我如何认清人心的父亲。 我安安静静地站在勤政殿外,肖不修正在大殿上和皇上说着昨日罗花蕊的案子,百十来人的大员们都在仔细听着。这事情本来一出报仇的戏码,但现在肖不修说出来,却变成了罗长青私德有缺,令他人钻了空子。因此,恳请皇上将罗长青降职,且在家闭门思过一年,罚俸禄半年。 我略略想了一下就明白了,这事情应该是皇上和肖不修已经商量好的处置方式。另外就是陈芳和许茂夫妻流放塞外,双喜姨娘还有几个年幼的孩子要照顾,因此禁闭家中,永不可掌家。罗花俏和陈元已死,不得入祖坟,一领草席,乱葬岗丢弃。 这样的处理看起来很是冷酷无情,但实则却是在保护罗长青。要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冤冤相报的事情,还是因为罗长青因为谏言,得罪了太多的人。这一次失去了自己的嫡长女,也是一种警告,让他今后在为皇权做事情的时候,应该更加谨言善行。 罗长青也在大殿之上,跪伏在地上痛哭不已。就算是现在不明白皇上的良苦用心,稍后事情平息之后,他也应该是懂得的。 这件事情在我这里已经翻篇了,但也让我重新认识了这位月炽皇帝。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他仿佛是距离我很近,也很温和。但是细细想起很多事情,他总是有强烈的疏远感,以及我无法明白的决断。但若是站在大月国的角度来想,似乎又都是相当正确的。 我很迷惑,这就是君王,而不是父亲? 因此皇后娘亲总说皇上是皇上,而不是她的夫君? “肖小七!”肖不修喊了我一声,站在我身边的净敕扯了我的袖子,我才略略收回思绪,看着他。其实,肖不修倒还真是言行一致,不管在前殿还是后堂,都是一副妖孽异常的样子,让我总是想摸摸他。 我快步走进了大殿,也不管众人的目光,径直走到皇上面前,“臣肖小七,见过皇上。” 皇上看了我一眼,略略停顿了一下,然后才说道:“你帮肖不修和张公公给各位大臣分神肉吧。等下过来和臣一起吃。” 这话说的,大殿里鸦雀无声,掉根针的声音应该都能听得见。这是什么待遇?能够执行分神肉的职责,只能是太子,其他人完全不可以! 之前,三位皇子连大殿都没有来过。每一次分神肉的时候,都是皇上自己用刀划几下,让就让张公公和肖不修一起去分发给各位大臣了。这一次,皇上自己不动手,而是让南厂的肖小七,这个传说中的皇上皇后的亲生女儿来处理神肉,这是要做什么?什么风向? 我都可以不用看这些人的脸,也知道他们的脑子里快速地思考着,判断着。 但我是肖小七,李小满,我还在乎这个? 我笑着答应下来,并且准备撸胳膊挽袖子加油干。肖不修横了我一眼,走过来把我的袖子挽了挽,就是那么恰到好处的只露到手腕,袖子一点都不影响我的行动。当然,我本来还兴致勃勃的打算自己用小刀来切神肉,结果肖不修只是让我摸了一下小刀,然后就自己拿过了刀子,咔咔咔地切了起来。 结果,我干了一个寂寞? 我举着双手,瞅着他和神肉,忍不住想踹他一脚。张公公在一旁轻声说:“肖大人怕你切不好,回头再伤了自己。” “哦哦哦,肖大人对我是最好的。”我这个笑容多甜啊,这种话说起来也是特别溜的。 神肉是什么? 上好的五花肉用白水煮到八成熟,捞出来放凉,每个人会分得一块巴掌大的肉,没有任何佐料直接吃下去。其用意是让所有人都记住,当年大月国的开国皇帝为了活命,曾经生吃猪肉,惊险万分地躲过了一次又一次的危险,最终建立了大月国。 所以,这也就是忆苦思甜的意思。 后来就定在每一年的中秋节后的第一日清早,大员以上级别的官员才有资格吃神肉。这也是一种荣耀和信任,是皇权对于大臣们的肯定。同甘共苦,共同前进。 在各种说辞之下,最终就是要吃掉这个不太熟的,很是肥腻的五花肉。这些年,这些大臣们早都养尊处优,特别是在中秋丰盛的家宴之后,怎么能在一大清早吃得下这么恶心的神肉呢?因此,这群人都是一副苦瓜脸,各种不开心。 不过,只有我很开心。因为我很喜欢吃这种肉,静心师父的厨艺很差,所以每一次搞来一块大肥肉的时候,都煮的乱七八糟的。但是,我一点都不嫌弃,因为这是荤菜嘛,总比那个青菜萝卜的隅月庵的斋饭强太多了。 所以,当大家捧着这块神肉的时候很是痛苦,我还悄悄对肖不修说:“帮我切得大一点哈。” 肖不修又挑眉看了我一眼,我笑嘻嘻地伸出手去。 其实,就在接到这块神肉的一瞬间,我忽然想到:静心师父不是不会煮肉,而是就在那一刻起,她已经知道我会出现在神肉宴的现场? 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打了一寒颤。 第二章 吃肉了吃肉了 第二章吃肉了吃肉了 我负责分发神肉,张公公端着已经切好的水煮白肉块,净敕从托盘里取出一个装肉的小盘子交给我,我再递给大员们。一点都不复杂,但这群人都很紧张,一个个都冲我弯腰鞠躬,感谢皇恩浩荡。 我真的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皇上和肖不修,只见这两个人正在一脸平和的说话,都不看我。 还有什么破事要说么?我表示很烦躁。 百十来人的大殿,我也真的走了大半天,脸都笑僵了。张公公还在后面一直小声说:“小七大人,慢一点,慢一点。” “不要,赶紧吃掉多好,我早上还没吃饭呢。”我小声也跟他说着。 结果,净敕把速度控制住了,一直采用了慢动作,把我急的,也想踹他一脚。但净敕真的是和尚出身,那一身的气度特别不一样,站在那里都有一种禅意十足的意境。所以,很多大员看到他之后,也都不由得双手合十,感谢皇上。 我也没有任何办法,只好被这两个人压着节奏一点点分发完神肉,这才回到皇上和肖不修的身边。皇上看了我一眼,就让肖不修又切了两块肉,分别递给了我们两人。 巴掌大的神肉,不太好咬。 我眼巴巴地看着皇上,他也瞅着我。 肖不修已经站出来,朗声说道:“感恩大月国先祖征战,用血汗的付出换得了今日的平稳生活。感恩皇上的英明神武,令百姓安居乐业。今日神肉宴,皇上请诸位大员不忘过去,继往开来。” 话音刚落,这群大员们呼啦啦地就跪在了地上,山呼万岁。 我愣了一下,想着自己是不是也应该跪在地上。净敕扯了我一把,让我往后站了站,躲开大员们的跪拜。但我们几个还是站在大殿之上的,显示出了不一般的身份和品阶。我咂摸了一下嘴,觉得这事还真是挺有趣的。 大员们跪在地上开始吃肉,那场面也挺难以形容的。真的是有点大,不太熟,所以不好咬。大员们还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荷叶纸,把肉包起来往嘴里塞。 我又看了一眼皇上,他笑了起来。然后让肖不修把分给我的那块肉切成了薄片,再递给了我。 哎,这还差不多。 我接过来之后,立刻往嘴里放了一片,其实味道还可以,比静心师父那个煮得熟多了。她煮的肉,有时候里面还带有血丝,那吃起来才叫恶心呢。现在这个,真是好太多了。 除了没啥味道,肉质都不错。 看我吃得还挺开心,皇上自己把他那块肉切了切也递给了我,“肖小七辛苦了,朕这块也给你吃。” “哎呀,谢谢皇上。”我又立刻伸手去接,肖不修直接拦在我身前,低声说道:“肖小七,要谢恩的。” “哦哦哦,我错了。谢谢皇上!”我觉得这次应该是要给皇上跪下了,可肖不修又扯了我一把,只是把皇上的那一盘肉接了过来递给我。我又糊涂了,这种场合,只有皇储不需要跪的。 算了,不管那么多了,先吃饱了再说。 咦,皇上的这盘肉为什么是咸的?居然还放了一点点孜然……这是怎么做到的?明明是肖不修切好的……那就是皇上自己的刀又问题? 我把肉片和手指头都放在了嘴里,那个表情可能是过于傻了,让皇上都忍不住眯起眼睛无声的笑了起来。 我看向肖不修,肖不修应该是明白了我的心意,就把自己的那块肉切了一片给我。我尝了尝,他那块和我的一样,都是没有滋味的。 所以,皇上作弊! 就在我刚想说点什么的时候,忽然听到身后有些骚动。皇上和肖不修都已经看过去了,我也赶紧会转过身子,只见有位跪在第三排的大员身体伏地,不停地扭动着,看起来情况很是不对。 在他身边的那些大员早已经躲开了,没有一个上前查看情况的。肖不修将手中的盘子交给了我,自己则快步走了过去,俯下身去查看情况。 “杜大人,这是怎么了?”肖不修认得这个人,“可是有何不妥?” “肖大人啊……”这位杜大人很是艰难的抬起了头,但身体还在扭动着,“不好意思啊,下官身上长了疱疹,忽然间疼痛难忍,实在是难受。” 这番话,自然皇上也听到了。肖不修抬头看了一眼皇上,皇上也立刻站起身来,还从龙椅宝座上走了下来,“疱疹这东西很是难受的,让御医给你看看吧。今日御医院来了新人,也一并叫过来,给杜大人瞧瞧。” 我又往嘴里塞了一块肉,心里想着,这人是谁?怎么皇上还挺关心的? 张公公跟着皇上走过去了,净敕留在我的身边,悄声道:“这位杜大人与皇上比较亲厚的,他妹子就是杜贵妃,上上个月得了急病薨了。” “我咋不知道?”我又吃了一块肉。 “那时候你还在外面,应该也没注意到这件事情。更何况,那时候皇太后刚刚薨了,皇贵妃又没了,自然也没有大张旗鼓地办事,所以也就京城的人知道而已。不过,皇上也是觉得有些亏欠了杜贵妃,所以就对她的兄长更好了一些。这不都提升到了刑部大员,也算是实权的官员了。”净敕这个情报系统也是灵的,什么都知道。 我看了一眼他的那块肉,悄声说道:“你应该也不能吃这么荤腥的东西吧?要不然也给我吧。” “肖小七,你吃这么多干嘛?”净敕也皱了眉头。 “也不是啦,我就是尝尝。”我也没管净敕,直接用手捏了过来,借着肖不修的那柄小刀切了一块放在嘴里,果然,净敕这块也是白水煮肉,没有任何滋味。 所以,还是皇上的那个好吃。我趁着他还在和杜大人说话,就立刻把他那份肉都吃了下去,心满意足地抹了抹嘴。然后准备继续吃自己的这一份,似乎就不太香了。 可这时候,忽然杜大人吼叫起来,喉咙里发出了咴儿咴儿的声音,很是怪异。我立刻看过去,肖不修已经护着皇上往后退了一大步,杜大人正在费力地从地上爬起来,表情很是痛苦,满脸通红。他瞪大了眼睛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又忽然锁定在身右侧的一位大员,一股爆发力让他直接扑了过去,将这人按压在地,然后似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吼道:“莫淮桑,你竟敢毒害我!” 肖不修已经飞身上前去拉杜大人了,但是没想到杜大人的力气非常大,竟然一下子把肖不修甩了一个趔趄。肖不修都愣了一下,才又上前去扯他,同时还说道:“杜国祥,这是在勤政殿,你注意分寸!” 可这位杜大人就跟听不见一样,死死地拉扯住了莫淮桑莫大人,直接一口居然咬住了他的左腮帮子……莫大人已经惨叫起来,但杜大人依然死死咬住了他的脸,已经有血流了出来,看起来很是恐怖。 净敕也飞身过去帮肖不修了,马茂春一直站在殿外,听到了动静冲了进来,他们三个人合力才把杜大人和莫大人分开,但明显这位杜大人硬生生将莫大人脸上的一块肉咬了下来,鲜血淋淋,特别吓人。 我本来还在吃肉,但忽然就觉得恶心起来,忍不住吐了一地。 当然,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人搭理我了,大家的全部注意力都在这两位大人身上。净敕从杜大人的身后死死抱住了他,跪坐在地上,马茂春压住了他的双腿。另外也有侍卫跑了进来,去扶住了莫大人…… 肖不修厉声喝道:“杜国祥,这是在朝堂之上,你到底要做什么?” 杜大人看着肖不修,喉咙里又发出了咴儿咴儿的声音。他大张着嘴,喘着粗气,但脸色已经变成了青紫色,看起来很是不对。 肖不修立刻上前去探他的颈部脉搏,他似乎还是能感应到什么的,就用尽了最后的力气说出了两个字:“向阳。”然后头一歪,竟然就断气了。 肖不修又立刻探他的鼻息,以及眼皮。但此时从背后抱住杜大人的净敕说道:“这人怎么这么快就僵直了?” 果然,杜大人的身体呈现出了非常古怪的姿势伸展开来,鲜红色的血顺着嘴角流了出来,很快就染红了身前的衣襟。 莫大人因为左半边脸被咬掉了一块肉,流了不少血,也看着十分骇人。他已经痛得说不出话来,跪坐在地上十分痛苦。 面对这一变故,皇上早已经脸色煞白,立刻喊道:“快叫御医!” 张公公已经快速地跑了出去,肖不修开始清理杜大人尸体周边的现场,并且让这些大员们都四散开,但谁都不许离开勤政殿半步。马茂春也让禁军侍卫们进到大殿里,管理现场秩序。 净敕护着皇上回到了金銮宝座,结果看到我吐了一地,他忍不住吼了我一句:“肖小七,你又怎么了?” 彼时的我已经吐完了,擦了擦嘴和眼角溢出的泪水,哑着嗓子说道:“没事没事,我没事。” 皇上扯着我坐在了龙椅下方的台阶上,叹了口气才说道:“这到底是怎么了?” “皇上,莫担忧。”我赶紧说道,又擦了擦嘴角,“他们是咋了?主要是太吓人了,我才害怕的。” “莫怕莫怕,等下御医过来看看。”皇上倒是安慰起我来了,然后吼肖不修:“快去看看御医来了没有?” 肖不修冲皇上点了点头,也飞身出去了。很快,白御医带着人快步跑了进来,幸好这些人也都是身体好,这种扛着药箱的百米冲刺,我绝对不行。白御医这么大年纪了,居然也不喘,真是厉害。 不过,我定睛一看才发现,他的药箱被一个年轻人扛着,而这个人居然是秦骁。虽然肖不修已经跟我说了秦骁来了京城御医处,但这种情况下看到他,还是略略有点惊喜的。 当然,这种情况下,我也不能过去和他说话,就只能竖起耳朵听听他们都在说什么。皇上还扯了我一把,不许我上前去。“别过去,血糊糊的。” “好的好的。”我点点头,表现出了女孩子应该有的乖巧和紧张。但实际上,我相当好奇,特别想过去看看的。因为我就是他们说的那个“唯恐事情不大,唯恐天下不乱”的肖小七! 白御医查看之后,摇了摇头,和肖不修低声说了几句。然后又转向了莫大人,秦骁已经处理了他的伤口,正在撒药粉,准备包一下。白御医仔细看了看,又叮嘱了秦骁几句,这才和肖不修一同走向皇上这里,双双跪了下来。 肖不修先说道:“臣罪该万死,惊扰了皇上,未及时阻止……” “行了,这事你也不会想到的,先说说吧,怎么回事?”皇上还是开明的,直接问了起来。“对了,白御医,你先看看肖小七,这孩子刚才吐了一地,更恶心。” 我本来是坐在台阶上平复一下恶心的感觉,既然皇上都这么说了,我就赶紧爬了起来。 白御医看了我一眼,伸出了自己的手。我立刻会意,将自己的手腕递给了他,他按了按才说道:“无事,应该是刚才看到这个场面吓到了。休息不好,脉搏弱了些,臣一会儿开一些安神的药服下就好了。” “杜国祥如何了?”皇上问道。 “回皇上的话,杜大人已经过世了……”虽然大家也都看到了,但是白御医这么说出来,还是让人很不难接受的。大殿里的官员们都已经跪在了地上,大气都不敢出了。 “莫淮桑呢?”皇上继续问道,因为秦骁还在给莫大人包扎,一时间还没走过来。 “莫大人只是掉了一块肉,并无大碍。”白御医回答道。 “杜国祥是怎么死的?”皇上直接问了出来。 “回皇上,目前看,应该是毒死的。” “什么?”这下子,不止是皇上惊讶了,大殿上所有人都感到了紧张,怎么就毒死了?吃了什么?刚才我们都吃了神肉,这神肉是肖不修切的,我分发给大家的。谁下的毒?我们会不会死? 一时间大家都吓死了,有几个胆小的大臣已经哇哇地吐了起来。这种举动是可以传染的,更何况大家立时想到可能是神肉被下了毒,所以就想立刻把刚刚吃下去的肉吐出来。于是,大殿里又出现了令人啼笑皆非的场面,所有吃过肉的人都在吐。 当然,除了皇上,肖不修,净敕没有吐之外,其他人都在吐。我是早已经吐干净了,所以想吐都吐不出来了。 不过,这个场面和气味就更加恶心了。 肖不修已经开口道:“皇上,请先移步御书房吧。” 第三章 多年前的恩怨 第三章多年前的恩怨 肖不修恭送皇上去了御书房,离开了这个极为难看的现场。马茂春把所有勤政殿上的大臣们都控制住,并且暂时请到了西侧裙房休息,并让张公公带着禁军一一记录下每个人的出入时间,以及随身携带的物品等事项。 这是在皇宫里出了人命,从程序上来说,这些是必须要做的事情。若是皇上狠一些,都有可能把在场的所有人都抓起来,丢进大牢里待上几日了。 现在这种温和的做法,居然还有人不乐意,看起来有几个老大臣还叽叽歪歪的。但南厂黑衣侍卫及禁军们也不是白吃饭的,在他们的高压态势下,没有人再敢多说一句话。 皇上身边的刘公公领着我去漱口洗脸,净敕也跟在我的身边。路上的时候,他按了按我的脉搏,确认我无事才放心下来。 “我没事,就是被恶心到了。”我在御书房外的净衣处漱了漱口,刘公公说我的衣服上没有溅上脏东西,只需要用软布轻轻擦擦就好了。说完他就要帮我擦一下,紧张得我又往后退了半步。要知道,刘公公是皇上身边最贴身的太监,我可不敢用他。 不过,刘公公神情特别自然,还笑着说:“我见小七大人的次数少,自然也就生分了一些。以后多走动就好了。现在不过是为伺候小七大人洗洗脸而已,还是老奴的福气呢。” 他这话说的,搞得我更别扭起来。净敕神色很自然,甚至还帮刘公公去拧了帕子。“我与刘公公是熟识的,他可是皇上身边的老人了,皇上还是皇子的时候,就是他伺候的。他的手最轻巧,皇上很是喜欢他的。” “哦哦哦,那就有劳刘公公了。”既然大家都这么说了,我就不能再有什么不好意思,应该很坦然才好。“那我想问问刘公公,您可知道今日出事的这两位是什么恩怨?怎么搞成了这个样子?” “哎呀,小七大人还真是问对人了,这个事情老奴还真是知道不少的。”刘公公更加客气起来,这人看起来都五十几岁了,但神态和皮肤都很年轻,在皇上身边这么久了,吃穿用度都是好的,所以保养得也相当不错。 听他这么一说,我的耳朵自然就支棱起来了。 说起杜国祥和莫淮桑的恩怨,要从二十多年前说起了。脸被咬伤的莫淮桑当年也是江南一带有名的才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可他的父亲得罪了先皇,因此全家贬斥为奴,去了边疆。但命运也是有趣的东西,在边疆军营里做苦力的时候,莫淮桑凭借着自己的才华得到了守边的沈将军的赏识,提拔做了文官,慢慢家里的情况又好转过来。 杜国祥则在刑部做事,一直顺风顺水。他的妹妹还进宫做了妃子,一路晋升为贵妃,除了没有子嗣之外,几乎也可以称得上是无风无浪。 例行去边疆巡查时,他遇到了莫淮桑。当年两人在江南就曾相识,这一次见面,因为政见不同,倒起了不少恩怨。后来因为莫淮桑依然是奴籍,杜国祥就直接利用自己的关系,将莫淮桑调入到自己的府中成为了下人。 没过多久,杜国祥的父亲去世,他就让莫淮桑以家奴的身份到门口迎接吊唁的宾客,羞辱他的颜面。莫淮桑倒是没觉得什么,反正早已经没有了江南才子的名号,只是为了活着而已。 皇上因贵妃的关系,也去杜府吊唁。在大门口居然看到了莫淮桑,也是愣住了。当初他和皇后曹显偷偷下江南的时候,也是知道莫淮桑的。见到莫淮桑居然是家奴的打扮,跪坐在门口迎宾,也是把皇上气得够呛,说杜国祥有辱斯文,没有礼制,这样的江南才子,怎么能这样羞辱?因此也顾不上吊唁的事情,在大门口就把杜国祥训斥了一顿,还亲自下旨解除了莫淮桑的奴籍,直接安排进了翰林院做了编修。 如果按照这个说法,那么杜国祥和莫淮桑之间的恩怨怕已经是很深了?所以,莫淮桑因为极为仇恨,所以才不惜当庭下黑手,毒杀了杜国祥? “老奴也只是知道这么多,不过这些年看莫大人和杜大人的关系还是不错的,有时候在宫里议事的时候遇到了,还能聊上一会儿。所以,看起来也不像是要毒杀他的样子。”刘公公很是小心地说着,并且已经帮我把头发都重新处理妥当,甚至还挺好看的。 我发现他的手艺甚至比肖不修更快,更好,就忍不住又问了一句:“刘公公,肖大人编头发的手艺是和您学的吧?” “小七大人怎么知道的?”刘公公笑得很是温和。 “就是你们的手法看起来很是相似,您在帮我绑头发的时候,梳子是拇指和食指拿捏,但簪子也能够捏在掌心中。重要的是,都是尖头冲自己的掌心,连方向都丝毫不错。” 刘公公这一次的笑容就更加真切起来,“人人都说小七大人观察仔细,就连老奴给小七大人梳个头发,小七大人都能够发现其中的关键,传言不虚,老奴很是信服。” “哎,刘公公呀,干嘛这么夸我呀。”我摸了摸自己的发髻,很是紧实。“肖大人给我弄头发的时候,我就在想,肖大人怎么会做这个呢?应该也是有一个特别好的师父才对。” “两年多前,肖大人忽然问我能不能教他梳头发?老奴一直是帮皇上梳头的,自然对此也是能够指点一二。是肖大人要学,老奴自然也是倾心教授。肖大人学得相当快,三天出师,把所有的要领都学会了。后来有空也会和老奴再学一些新的样式,特别是未婚女子的发髻……现在想来,应该都是为了小七大人梳头吧?”刘公公这笑容,让我忽然变得不好意思起来。 照这么说,很早之前肖不修第一次替我梳头发的时候,可能就已经向老公公讨教过了。所以,我总是觉得肖不修的手艺很好,果然是有名师的。 “哎,肖大人也就是心情好的时候拿我的头发练手,一般都是我自己搞一搞就好了。”我笑得有那么一点点尴尬了。 刘公公这种人多精明,立刻就看出了我的不自在,马上改口说道:“小七大人有空也可以找老奴弄头发的,老奴有空的。” “好的呀!”这个我特别需要。 收拾妥当之后,净敕问我是不是先去皇上那里。但我觉得吧,这个事情还是要再去现场看看,虽然恶心,但半个时辰过去了,勤政殿已经清场,我可以安安静静地再看一看情况的。所以,还是让净敕以及刘公公跟着我回了勤政殿。 杜国祥的尸体还停放在大殿之上,白御医和仵作们正在勘验。莫淮桑已经去了裙房,有南厂侍卫专门伺候。秦骁正背着药箱回来,看到我走了进来,不禁问道:“我刚才似乎看到你也吐了,是怎么回事?” “哦哦,无事。我就是觉得有点恶心。”我赶紧摇了摇头,拉着他的衣袖问道:“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不想进宫做御医么?” “那不是你在这里么,我就想着过来看看你,在御医院也有个事情做,多好呀。”秦骁笑得极为明媚,我的心情也立刻好了很多。 秦骁已经换上了御医的服饰,蓝黑色的长袍,看起来老成了不少。脸上有些浮肿,应该是没睡好。不过,这也不影响他的美貌。我悄悄在心底赞叹了一句,果然是懂的医术的人应该也是经常给自己熬些汤药喝的,他这种人,说不准每天嚼一根参须子,就延年益寿了。 “想什么呢?”秦骁看我有些走神,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天气凉了,你怎么一头的汗?” “哦哦,刚才喝了一些热水,压了压那股子恶心,可能就冒汗了。”我用他的衣袖擦了擦自己的额头,他完全没有嫌弃,还任由我这样做。若是肖不修,早就把手抽回来了。 我们一起走到了杜国祥的尸体旁边,我已经找了块帕子掩住了口鼻,看着仵作们正在翻检着尸身,想着刚才这人还活着,还说着话,吃着肉,转瞬之间就变成了这个样子。这的确让人觉得生死一线间,珍惜眼前人。 白御医把我拎了起来,要我离这里远一些。“你一个小姑娘,别看这个。” “没关系,我没见过尸身扭曲成这个样子的。现在看起来脸都是青紫色,是不是中毒了?”别看白御医年纪大了,但力气依然很大。我只好站在了外圈,继续看着仵作验尸。秦骁已经过去帮忙了,他力气大,还帮着翻来翻去,胆子也是真的很大。 “先让他们验一下。看起来是中毒,并且毒发很快。”白御医也目不转睛地看着,其实我是有点承受不了了,以为实在是看着很难接受,所以忍不住又想吐几口。净敕站在我身后,用手掌抵在我的后心处,慢慢有一股热气传了过来,我才觉得好了那么一点点。 这时,仵作们在翻转尸体的时候,从他身上掉落了荷叶纸,这是刚才包神肉的纸。说起来是荷叶纸,但并非是真的荷叶,而做成荷叶的样子,却真的只是草纸的一种。其目的就怕手不干净,吃神肉的时候不恭敬,所以参与活动的大员们都会随身携带“荷叶纸”,这个并没有特别的要求,所以样式和大小也有些不同。 有名仵作拿起了“荷叶纸”闻了闻,那表情像是皱起了眉头。我立刻问道:“纸上有毒?” “有味道,但还不能确定。”这人是南厂的肖十九,经验老道,很是厉害。很久没有见到了,据说是被肖不修派到了北固国帮承平公主做事。现在居然回来了,还在这里遇到,也真是缘分。 “我闻闻?”其实,我说这句话的时候就知道他们是不会同意的,毕竟是有危险的。“或者,什么味?” 肖十九看了我一眼,才说道:“你知道这里面的猫腻么?” “啥?”我愣了愣。 刘公公已经明白过来,低声对我说:“小七大人是第一次参加神肉宴,必然是不知道这种事情的。很多参加过神肉宴的大员们都会在自己的荷叶纸上做手脚,因为神肉半生不熟的,且没有味道。如果私自携带盐巴等物是不合规定的,因此他们会将一些调料抹在荷叶纸上,等于携带进宫,也不会有人说什么。这个事情皇上是知道的,有时候也就默许了……” “哦哦哦,我说的,为何不是宫里统一发荷叶纸,而是让他们自己带。这其实也是漏洞呀。”我啧啧啧了起来,觉得皇上还是太过于仁慈了。但实际上,那肉还是挺好吃的。“那皇上没有用荷叶纸,他是不是在他的那柄小刀上做了手脚?反正我吃着有点盐和孜然的味道……” “小七大人……”刘公公哭笑不得地看着我,“这可不能说出来的。” “哦哦哦,我错了。”我立刻承认了错误,但实际上大家应该也都是心知肚明的。白御医特别看了我一眼,才低声说道:“皇上可从来没有让别人吃过他那块肉,你还真是头一个。跟我说说,咸不咸?我已经告诫过很多次了,少吃盐……这次是不是也偷偷多加了……” “唔,这倒没有。就是那一大堆肉了的一块,味道还可以。”我回想了一下,“还是挺好吃的。” “以后劝着点儿,皇上这年纪也要注意饮食的。”白御医资格老,也是真敢说。 我点了点头,权当没听到。因为我可不想管那么多事情。 肖十九说这张荷叶纸需要验一下毒,所以让侍卫们去找了几只在宫里流浪的猫过来,然后把荷叶纸撕了几块,有放在水里的,有塞在肉里的,有直接放在地上的,让这三只猫分别吃掉了。 我们等了一会儿,这三只猫依然活蹦乱跳,一点事情都没有。吃了肉肉的那只猫明显没吃饱,还想再吃。南厂侍卫们把猫猫们抱出了勤政殿,又给了它们一些吃食。看起来,也没有任何问题。还因为吃饱了之后,露出了很舒适的表情。 “看来,荷叶纸没有问题。”肖十九给出了结论。 我们齐齐转向了扭曲变形的尸身,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第四章 皇上病了 第四章皇上病了 “小七,跟我走!”影子忽然出现了,扯着我就跑。搞得我完全莫名其妙,很是被动。净敕跟在了后面,其他人都有些发呆。毕竟,影子一般不会干出这样的事情,这一定是出大事情了。 呼哧带喘地跟着影子跑进了御书房,首先看到的是肖不修皱巴着脸跪坐在矮塌边,皇上则是半躺的状态,让肖不修给诊脉。 “这是怎么了?”我慌了一下,但是看到皇上还是睁着眼睛的,只是脸色很差。 净敕也跪坐下来,低声问道:“皇上,卑职也给您请脉。” 皇上“哼”了一声,表示同意了。于是,他和肖不修一人一只胳膊,都在按着。我连大气都不敢出,站在一旁瞅着。影子站在我的身边,用极低的声音说道:“进了御书房,脸色就变得很差,刚才晕倒了。很快,又睁开了眼睛。我也不知道要不要叫白御医,怕皇上晕倒的事情被大家知道……所以,就先拉着你过来了。” “……但这其实吧,有心人也能猜到必然是皇上出了事情的。”我撇了撇嘴,怕影子也是第一次见到皇上晕倒,也有些慌张了。想皇上现在也是春秋鼎盛时期,又是习武养生之人,比我都健康太多了,现在居然短暂了晕了一下,怕也是和杜大人之死有关系的。 “秋后宴,神肉宴,这名字真是不好,太不吉利了。”我小声嘟囔着,又看了看皇上的气色。结果发现他正瞪着我,还皱起了眉头。“啊呀,我什么都没有说,您啥也没听到。” “肖小七,你给我过来。”皇上收了胳膊,整理了衣衫,让肖不修和净敕帮衬下,找了靠垫坐直了身子。“朕也是一时心情不好,无妨的,休息一下就好了。” “嗯嗯嗯,喝点热水?吃点东西?”我有点慌慌张张的,刘公公已经端着一些吃食过来了。想着皇上这一大早应该也什么都没吃,就等着吃完肉回来喝点热粥一天都可以不吃饭了。结果现在搞出这么一出来,还是命案,他心里不舒服,也是正常的。更何况这是中秋之后的祈福活动,这样不吉利,也挺让人烦躁的。 皇上让刘公公把吃食放在了案几上,肖不修去倒了杯热水端了过来。皇上接过来喝了两口,才又说道:“杜贵妃人刚走,她兄长又出了这等事情,让朕真是……” “哦哦哦……”此时我才反应过来,皇上一共有三个贵妃,一个皇后。这事情吧,就很是难以言说了,我都不禁嘬了嘬牙花子,不知道如何接下去了。 皇后娘亲就不用说了,曹贵妃现在是面壁思过中,梁贵妃秘密地和影子在一起,所以也极少在皇上面前刷存在感。杜贵妃前几年还挺风光的,也代替过皇后出席过一下大场合。但这人就是身子不好,各种药丸子经常吃。后来,风闻是妇科问题,宫寒引起的各种毛病。 前些日子熬不住,死的时候也很是年轻。皇上心里不好,虽然没有特别表现出来。但据说吃了几天素斋,去杜贵妃的宫里坐了半日。 不过,我也都是听说。因为我实在是太忙了,根本也顾不上这么多事情。我总是觉得,每个人只要管理好自己,就是对别人最大的帮助。因此,我尽量将我自己的事情处理好,不麻烦大家。 但皇上的事情,我还是要管一管的。毕竟,顶着亲爹的名义,有些事情其实真的也挺令人烦躁的。 算起来,这是我与皇上还从来没有这么密集地见过面,说过话。我也从来没有见过他脆弱的一面。现在,看到他脸色苍白的样子,心里也是有点不好受的。 “哪个,这个,……要不,您还是喝点粥吧。”我打算去端粥碗,但居然有点烫,手指立刻就红了起来。刘公公立刻就喊了起来,“我的小主子呀,这粥可不是这么盛的,还是老奴来吧。” “哦哦哦。”我立刻握住了自己的手指,还真的有点疼。 皇上立刻喊肖不修,“去,找白御医过来,看看是不是烫坏了。” “是。”肖不修看了我一眼,快速地走了出去。 “不不不用的,就是红了……”我觉得我也是挺捣乱的。 “小满……”皇上忽然又喊了我的本名,“杜贵妃与朕还算是说得来,平日里朕若是在皇后那里受了憋屈,至少还有个杜贵妃闲聊几句。因此,她走的时候,朕很是难过的。” 听了这话,我心情也差了起来。净敕和刘公公以及影子都低下了头,默默往后退了退,难得皇上有如此情绪化的表达,但是这群做属下和臣子的,也不太能够听得了太多的。所以,他们都很知趣地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 “要不,以后多跟我聊聊?”我大着胆子接了一句。 皇上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没好气地说道:“你比你娘亲更气人,吃得有多,还毛躁躁的。过来,给朕看看你的手,热粥的碗你也敢用手摸!” “我没事。”我往后退了退,心里起了异样的心思。我和曹显爹爹有种天生的亲切感,可能就是因为从小长在他的身边,即便是不记得那么多事情了,但也能够有种机械记忆在脑海之中。但现在面对皇上亲爹,那种生疏感还是有的。更何况,我发现,当我与他聊得越多,知道越多关于他的事情,都会让我对这个人有了不同的理解和看法。 他看起来很是和蔼,也很亲切,甚至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非常清楚明白,很是拎得清,甚至总能摆出“天子慈悲,厚德载物”的姿态。但为什么他在皇后这件事情上做的让人无法理解呢?答应了娘亲“一生独一”,到头来却搞出这么多女人和儿子。但是,这些女人似乎对他也不是真心的。 曹贵妃、梁贵妃如此,之前有个黄娘娘也是闹得很凶,现在又出了一个死去的杜贵妃。他有这么多妃子在身边,为何又要执着于皇后呢? 我很是不能理解。 白御医进来的时候,秦骁还扛着药箱跟在了后面。皇上直接说道:“你瞅瞅肖小七那个手指头,刚才被热粥给烫了,我瞅着都红了。” “……”白御医的身体都僵直了一下,估计他刚才也以为是皇上身体不舒服,才这么急匆匆地跑过来的。 皇上叹了口气,从矮塌上站起了身,揪着我的衣领坐在了圆桌前,还抽出了我藏在袖子里的手指给白御医看。其实,是右手的五根手指连带掌心全都烫红了,虽然没有起泡,但红红的,挺疼的。 白御医看了看,就让秦骁从药箱里取出了一个小白瓷瓶,挑了一些透明的膏药涂了我一手,然后才说道:“今日莫洗手,明日就能好了。烫的不算厉害,不会有事情的。” “我就说嘛,没事的。我小时候可比这个惨多了。喏,就这个左手的虎口位置,我去帮着切菜,结果直接把自己给捅了,当时流得血可多了……现在不是也好了么。”我嘿嘿笑着,随便说着,想缓解一下情绪。 结果皇上的脸更黑了,直接说道:“这都是朕的错,以后不会这样了。” 这话听得我满脸的黑线,喃喃道:“内个啥,都过去了,没事了没事了。白御医呀,您也给皇上瞅瞅吧,因为我把自己给烫了,他可生气了,气得都坐下了。” 我可不能说是皇上的心情不好,总是要找个理由的。这种一国之君的身体健康,也都是高度机密。 白御医自然明白我话中话的意思,立刻就躬了躬身子,给皇上请平安脉。皇上也伸出了手,让白御医按了按。“皇上无妨事,就是被肖小七吓到了,休息一下就好了。” “哦,我错了。”我这种人,认错特别快,求一个态度好。现在是皆大欢喜,除了我举着手以外,大家都挺好的。 “肖小七。”皇上坐直了身子,很是严肃,“杜国祥和莫淮桑的事情,就交由你们南厂来处理。你来主导,让肖不修协助你,务必在三日之内给朕一个答复。” “哦哦哦,好的。”我立刻跪了下来,点头称是。幸好他没有严肃的说一定要结案,只是一个答复。看来,他也知道这事情怕不是那么简单,所以也给我留了一个活口。现在这么说起来,皇帝爹还真是挺疼我的,嘿嘿。 领了皇上的口谕,我又赶紧回了勤政殿。肖十九已经开始清点杜国祥身上的物品,也就是一个钱袋子、一个小香囊以及一块玉佩,都是很常见的东西,没有什么特殊的。 现在我算是名正言顺可以查案,连肖不修都是我的副手。我的身板更加挺直起来,站在杜国祥的尸身边又仔细看了看,想起他在临死前说了句:“向阳。”这会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单单会说这两个字? 难不成是个人名?又或是地名? 肖十九把杜国祥的遗物都交给了我,我看了看,拿起了香囊闻了闻,是桂花的香气。金秋时节,正是桂花盛放的时候,放一些在香囊里,也是很正常的事情。这香囊的桂花味道很是浓郁,应该还是尚好的品质。 “大人,我们去一趟杜大人家吧,一是算是报信,二也是看看他家的情况。”虽说我是主导,但肖不修是南厂的都督,我还是要很客气地与他商议的。 肖不修的态度很好,还点了点头表示了认可。并且立刻就让一部分南厂的人准备了一下,带着我上了马车。“杜家人丁不旺,他只有一个儿子,刚刚成婚。不过,这人仗着杜贵妃的靠山,也敛了不少钱财。没有太过分,所以皇上也没有追究。杜国祥也算是世家出身,做事还算规整,因此在刑部做得也还是稳当。” 肖不修简单地把杜国祥的身家背景交代了一下,让我心里也有数。要知道,我之前可完全不知道这些大员的身份背景,脸都认不全。 果然,杜家的宅子很大,排场也大,就连厨房都有三个,说是一个整日都在开火做饭,一个是他的私人小厨房,还有一个是给儿子的。厨子十几个,排排站起来,也挺气派的。“大家大户,贵妃的娘家。”我心里暗暗下了个定义。 因为杜国祥的那张“荷叶纸”,所以我首先想到的是谁替他准备的?进了杜家,首先问的就是这个问题。杜夫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杜管家先是说了出来,一个小厨子特别调配的。 但是,这个人已经不见了。 南厂的侍卫们把杜宅围了起来,杜管家也带着我们去了小厨子住的地方。这是一间小小的隔间,几个厨子混住在一起。在小厨子的隔间里,有个大花盆,里面种着一种大月国北方不常见的灯笼椒。 之所以我认识这种东西,是因为爱吃辣味。静心师父带我出门吃饭的时候,特别去看过有人带过来的这种吃食。因为在北方不好养活,需要温暖湿润的环境,所以没有大面积种植。这东西的成熟的时候,就像是一个个小红灯笼。但现在只是半红半绿的状态,倒是有了一股辛辣的味道。 紧随跟进来的厨房总管跪在地上说道,小厨子名叫余小亮,几个月前来的杜宅做帮厨。之前,还因为得罪了杜大人,被丢进了虎苑,差点送了性命。 肖不修在我耳边小声解释道:“杜国祥除了在刑部的工作外,还监管了虎苑。这里养了不少珍禽猛兽,每年神肉宴之后就是虎虎生威大会,也是观赏这些猛兽搏斗的大活动。” 啧啧啧,这些恶趣味。 我撇了撇嘴,“余小亮怎么得罪杜大人了?” “就是做的一碗鸡蛋羹有些老了,大人不高兴。”杜管家跪在地上,“大人那一日心情不好,所以……” “杜大人的脾气的确是大了些……”肖不修那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又出现了,我就知道他也看不上杜国祥。很明显,肖不修知道的事情很多,一时间没机会给我讲罢了。 我桌子上的筷子扒拉了一下灯笼椒,发现这盆土里还长出了几个小蘑菇,黄黄的小小的伞顶,看起来还挺可爱的。不过,肖不修又把我扯开了。 “这东西先拿走,作为证物存留。”肖不修说道,“南厂的人去找找这个余小亮,务必抓到活口。” 这话音还没罗,杜家的儿子儿媳已经跑了过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大人啊,一定要为家父报仇啊!家父死得冤啊!” 呦呵,我们进门的时候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直接进了后厨。现在,这儿子已经知道杜国祥的死讯了,看来还是有人报信的。可这事情南厂明明已经是严格保密了,怎么被他家人知道的? 我看了一眼肖不修,肖不修眯了眼睛,肖小三立刻会意走了出去。 第五章 如是我闻,线索繁多 第五章如是我闻,线索繁多 净敕一直跟着我,几乎是寸步不离。武僧四兄弟这个时候已经挡在了我的四周,形成了一个保护的阵型。肖不修这才从我的身边走了出去,站在杜家人的面前,沉声说道:“本都督来,就是要将杜大人的事情查个水落石出。你们莫要在此喧哗,若是有任何线索和怀疑,都可以说出来。” 不过,这句话也坐实了杜大人已经死了的消息,杜夫人和杜家的儿子儿媳已经哭天抢地,神情不似作伪。就连杜家的奴仆下人也面露哀戚之色,看来也很是难过。 因为有肖不修出面去处理杜家的人,我转身和净敕又进了小厨子余小亮的隔间,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企图再找到一些线索。不过,据说这人年纪也不大,十七八岁,孤身一人,一直在餐馆里做帮厨,因为杜家的厨房需要人,杜家的儿子新婚做筵席的时候,招了进来。因为表现的也不错,就直接留了下来。 翻检了一下他的衣物,也都是很简单的,包袱里有几个铜板,其他的就什么都没有了。 这人不会无缘无故地失踪?或者,他就是有问题。 “今日,谁碰过杜大人的荷叶纸?”我问杜管家。 “我今早从老爷上马车,是我从余小亮手里拿过来的,还尝了尝……”他说着话的时候,心虚地看了我一眼,这里面的猫腻他也是知道的。“后来,我就把荷叶纸交给了老爷,我是看着他揣在怀里的。老爷上了马车,应该也是径直进了宫,路上不会有耽搁。” “余小亮去了哪里?京城可有亲人朋友?就算是出门,他是几时出去的?可有人看到?”我一连串的提问,让杜管家也愣住了。 厨房主管赶紧跪在一旁说道:“余小亮平时也不太爱说话,京城应该也没有什么朋友。清早忙完了早饭后,我们都会睡个回笼觉,我就让余小亮去洗洗衣服,因为一早上他因为做咯吱盒的时候,溅了一身的油。” 照这么说,人不在屋里,就是在后院洗衣服。可是,都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这人没出现,不是跑了,就是跑了。我琢磨着这其中的关联,还是得不出答案。 但出乎意料的是,这个时候有南厂侍卫急冲冲地跑了过来,冲站在外面的肖不修行了礼,之后说道:“大人,在后院水井里发现一具尸体。” “什么?”杜家儿子最先喊了出来,这真是要吓死了,他们家怎么今日死了这么多人? 杜夫人已经直接昏了过去,儿媳以及下人婆子赶紧去搀扶,喊着去叫了大夫。杜家儿子杜彦山二十五六的年纪,也在刑部做职员,此时也已经承受不住打击,跪坐在了地上。 我从隔间里跑了出来,跟着那名侍卫去了后院。已经有南厂侍卫将尸身打捞出来,一个年轻的男子,衣衫朴素,面色发白,已经是死的了。 厨房总管和杜管家也跟着跑了过来,大喊着跪了下来,“余小亮!” 这人居然死了? 净敕上前一步查看了一下尸身,还撬开了嘴看了看,这才说道:“死了两个时辰,并未服毒,极大可能就是自溺身亡。” “自杀?”我抿了抿嘴,站在余小亮的尸身前没有做声。 厨房总管看了一眼,就哭了起来。“是我让他来井边洗洗衣服的,这油点子还在身上呢,怎么就这么死了呢?” “他是怎么弄了一身的油污?”我问道。 “就是早上少爷说要吃炸咯吱盒,我就去和面,让余小亮去生火,准备热油。油罐子里就剩下一点了,我就说让他去油缸那边去盛一些倒进去。谁知道他的手抖了一下,倒了在了身上一些。当时我还埋怨他浪费东西。所以,就让他去炸咯吱盒。因为这个需要大火,特别热,我们都不太爱弄的。余小亮去看火,炸咯吱盒,然后又溅了一身的油点子……都是我不好,我干嘛要他做这个呢……”厨房总管哇哇地哭了起来,还挺伤心的。 “让肖十九过来一趟吧,现场先保护好,莫要让其他人靠近。”肖不修被这些哭声闹得头疼,他向来也不喜欢这种场合,所以又对我说:“还有什么要问的么?” “似乎也没有了。”我看了看后院,也没有任何异状。“你们是怎么发现尸体的?” “井边有双鞋,摆放得很整齐,看起来很奇怪。我就把水桶沉了下去试了试,发现这下面明显有东西,所以就喊人过来捞了。”南厂的侍卫们很是厉害,但凡有些异样都能看出来的。 所以,现在还有什么?我也完全不知道从何处下手?只好对肖不修说:“那咱们还是回去吧,让肖十九过来看看这尸体。” “好。”肖不修转身又先去看了看杜夫人,然后又叮嘱了杜彦山几句,这才带着我走出了杜家。净敕抱着那盆灯笼椒,还用手捏了捏泥土中的小蘑菇,若有所思。 “这蘑菇是不是有问题?”我心里一动。 “我要回去翻翻书,我似乎见过这个东西,但现在想不起来了。”净敕也看过不少书,估计也是一时间茬住了。 肖不修扶着我上了马车,我又立刻回身说道:“大人,您,净敕和影子都上来吧,我想跟你们说说话。” “好。”反正马车大,没关系。并且,我是觉得在马车里说话相对来说也是安全的,毕竟若真是有人偷听,在行进的路上,早都已经被南厂的侍卫们发现了。 其实,我想知道的是杜国祥的为人,因为刚刚肖不修就很明显话里有话。那么,这几个人应该也都知道不少关于杜国祥的事情,所以,我需要在这一段不长的回宫路上听一听。 可能是坐下来的时候不小心,我的头又磕到了车窗边缘,疼得我龇牙咧嘴起来。肖不修又只好掏出一个小瓷瓶,那味道是之前给我涂抹过的药。他的手很轻,把我的额头抹了一点药膏。这味道还真是好闻,但我还是头疼。 杜国祥比皇上还要大三岁,虽然是世家出身,也不算聪明,因家世背景的缘故也就是中规中矩的做官,看起来是有野心的,无奈能力不足,也就混到大员一级估计就算是倒头了。其实,这个大员的官职也是因为他妹妹是皇贵妃,也顺道把他提了上来。 妹妹杜桂娥当年也是贵女中的佼佼者,曾经随着父兄到过江南一带住过几年,因此后来进宫之后能够和皇上很是说得来,特别是讲起江南一带的风情和诗书画,也都是头头是道。 她进宫的时候,皇上已经登基五年,江山很是稳固。皇上心情好,也连带着对杜家一直都有好脸色。杜国祥也知道自己资质平庸,就只是在刑部任职。后来,他对于养珍禽猛兽有些经验,皇上就派他去兼职了虎苑。 当然,这些年,虎苑养的猛禽也不多了。第一是皇后不喜欢,第二是“虎虎生威大会”三年搞一次,费时费力费钱,皇上也不太想弄。因此,拨款越来越少,他从中也捞不到任何好处,还常常看着这些开销大的猛禽生气,脾气也就越发不好了。 后来,演变成动不动就说要把人丢进虎苑里喂老虎什么的,搞得大家都很怕他。 当然,这种事情也不是说说,是真的有。这几年,杜大人还真的丢过几个大活人进老虎堆里,让老虎撕咬他们,美其名曰是训练猛兽的野生性。否则,在虎虎生威的活动上,这些老虎蔫蔫的,皇上会生气的。 这就变成了恶性循环,一边是不给钱,一边是要效果。杜大人的脾气越发地差了起来,整个人都处于焦躁状态。 之前,他还找过肖不修要银两。但肖不修说这事情不归他管,让他自己想办法去。杜大人还恶狠狠地说:“要是虎虎生威大会上,这几只老虎不动弹,可别怨我。” 肖不修哪里是怕这种话的人,直接让侍卫把杜大人给丢出了南厂,一毛钱也不给。 “其实,皇上也是每年给虎苑拨款的,老虎年年就那几只,年纪大了,吃的按道理来说应该少了,但是杜国祥一直要钱,说是吃不饱。我已经有心去查查他的账目了。想着这一次活动后,还要劝皇上把虎苑取消掉,放在京城,也是个隐患。”肖不修真是一脸的正义,特别有道理。 这事情我不知道,我也就不发表议论了。现在重点是看看杜国祥到底是怎么就死了?谁下的毒?为什么? 回了宫,皇上还躺着不说话。马茂春还在给这些大员们录口供。肖不修说是去看看状况,要我自己回冷宫,顺道等他吃个午饭。“你这只右手莫要碰东西,小心些。” “哦哦哦。”我点点头,其实烫伤而已,又不严重。 净敕抱着花盆去找白御医了,说御医院应该有医书可以查查这种小蘑菇是什么东西。当然,他也要去看看杜国祥的荷叶纸里到底有什么东西。 陈一陈二跟着我,慢慢往冷宫走。想着那个杜贵妃的事情,我就直接转进了杜贵妃住的沉香宫。这里没有人,杜贵妃死了不到半年,东西也都收拾干净了。棺椁已经送进了皇陵,三位皇子一边给皇祖母守灵,顺道也给这位皇额娘上香。 现在的沉香宫也不过是个无人住的宫殿,看起来到更像是冷宫,凄惨得紧。 想想我现在的冷宫,怕已经是大月国最热闹的宫殿里,每日里都有人来来往往,甚至皇上都跑来坐坐,这份待遇也真是前后无来者。 陈一说,沉香宫之前也只是单独的小宫殿,没什么人过来,很是安静。皇上会来坐坐,但没有过夜。杜贵妃也不是张扬的人,很是喜欢琴棋书画,爱在屋里看看书,写写字,或者就是找一些名人大师的画作来欣赏描摹一番,日子过得也是安静舒适。 不过,说是最终死于妇科血亏,根据御医的判断,还是身子差,气血亏,心情不好。 “这话说的,这贵妃娘娘一方面修身养性,一方面又说心情不好。”我啧啧啧了起来,做皇上的女人也真是太累了,特别是赶上这么一个心里只有皇后的皇上,应该说他是渣男呢,还是渣男呢? 杜贵妃的房间里还摆着那些名家字画,我仔细看了看,多数是江南画派的作品。还有不少江南才子秦若愚的画作,这人很是有才华,可惜就是死的早了些。静心师父都说过,这个男人长得好看,有才华,就算画一个扇面,都能够一百两银子一张,很是能挣钱。 当初她还跑去抢扇面,但是完全抢不过那些女人,差点把她的头扯光了。 这么说,杜贵妃也是有钱,居然屋里有这么多秦若愚的画作,这要是收拾一下,不知道能卖多少钱呢。我嘿嘿笑着,摸了摸这些字画,眼睛里它们全都变成了金元宝。 陈一看着我,小心翼翼地说道:“皇上不让外人进来的,咱们已经是违规了,您可别惦记人家的字画哈。” “这话怎么说的,想我肖小七是为了查案才来的。再说了,杜贵妃的东西,也都是皇上的,我现在是摸摸皇上的东西,有什么不可以的么?”我特别理直气壮。 “是是是。”陈一见我的脾气见涨,立刻就特别老实。我又摸了一圈屋里的东西,想象这杜贵妃在这里过得日子,似乎也是挺无趣的。她应该也不是一个爱吃爱玩的人,屋子里全都是药味以及特别潮湿不通风的憋闷感。 我伸手就把窗户打开了,并且探头又看了看。沉香宫里有一棵桂花树,已经盛放且渐渐凋落。这宫里的主人已经不在了,它也在悼念那些旧日时光么? 香气一直弥漫在院子里,像杜国祥那个香囊里的味道。或许,他香囊里的桂花就是从这里捡拾的。他也在想念自己的妹妹么? 浮光掠影之间,我也想度己度人,去揣测当事者的心境。只是,还没有来得及入境,就看到净敕匆匆走了进来。 第六章 净敕病了 第六章净敕病了 净敕急匆匆地走了进来,在桂花树下还打了个喷嚏,吓了我一跳。就立刻喊他:“净敕师兄,别着急,咱们这就回去吃饭饭。” 净敕这大白牙一笑起来还真是好看,他走路带起来的桂花又飘落了下来,忽然有一种意境之美,我暗暗赞叹了一声,果然是自小出家之人,那种仙骨之风是改变不了的。 “白御医说,灯笼椒是没有毒的。下面那些小蘑菇叫做黄仙菇,形状像一把小雨伞,淡黄色,有消油解腻的作用,肉吃多了,吃一些这个做的菜,或者熬的汤都非常好。所以,这两样都没有问题。”净敕走到了我的身边,还伸手替我摘下了头发上的桂花,皱了一下眉头问道:“你这额头怎么了?这么一会没看到,额头就青了一块……谁给你的抹的药?” 这人应该是得了皇上的指令,对我严密监管,哦,守护。所以说,就这么一小会儿时间,我又青了一块,他也是很无语。“没事,就是上马车的时候摔了一下,肖大人给我上了药的。其实,你看我后脑勺这里,也有一块青了,是早上摔的……” “肖小七,你要是真的摔傻了可怎么办?”净敕已经开始忧心忡忡了。 “真不会说话,怎么不先问我疼不疼呢?”我就算是看脸,也有受不了的时候,“行了,知道了,这两样东西都没有毒。现在的问题就是,余小亮为什么要死?是不是自杀的?那为什么自杀?这些事情都需要花些时间问一问的。那我们现在就是要吃个饭饭,我可是一早上什么都没吃,还把神肉吐出来了,真是亏大了。这个要找皇上说一下,让他再搞一次神肉宴什么的,让我能够大块吃肉。” 净敕无奈地跟在我的身后,又问了一句:“你手里的什么?好像是本书画集?” “净敕,你就不能小点声么?”我又开始烦躁了,我顺手从沉香宫拿了一本秦若愚的书画集,是杜贵妃放在寝室案头上的,我只是觉得这里面有一些关于江南的风土人情,用画画的方式描述出来的,很好玩,打算看几天的。 “秦若愚?那个江南才子?”净敕也知道这人。 “嗯,我要拿回去看看,过两天还回来。”我直接揣在了怀里。 “回头也给我看看,这人挺有名气的,才情很高,就是死得早了些。”净敕跟在我的身后,一起回了冷宫。 因为知道我要回冷宫吃饭,大家已经准备好了。我坐下来等了一会,肖不修也没有回来。我就招呼净敕和其他人一起吃饭,反正没有肖不修,大家都随意了不少,也纷纷猜测起这件事情,都觉得很是诡异。 我听了一大圈,也没出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只得好好吃饭。 吃完饭,大家都去忙了,我就在屋里翻看着秦若愚的书画集,顺道补个觉。这一天天过的,真是太精彩了。我就算是在睡梦中,都又把杜国祥和莫淮桑出事的场面梦了一边,但也没有看出任何破绽。 肖不修回来的时候,我正在吃晚饭。他也是一脸的疲惫坐了下来,喝了两口汤,润了润喉咙才说道:“皇上已经睡了,白御医给了七日的安神汤,说是没有大碍,只是发生了这种事情,任谁也不会好受的。” “这倒是。”我立刻给他加了些青菜,“先吃饭,慢慢说。” 肖十七特别做了一道红烧豆腐,味道不错。我也给肖不修夹了一大筷子,然后问肖十七,“我我记得那个灯笼椒不辣,但是味道特别冲。” “对,所以入菜的话,就是看着好看,然后提升食欲的。”在刚才肖十七布菜摆桌的时候,我已经大致跟他说了一下今日小厨子余小亮屋里种的灯笼椒的事情。“这个荷叶纸的事情,其实是公开的秘密,大员的厨子门都知道这个事情。荷叶纸要做的符合自家大人的口味,也不是特别容易。” 肖十七开始讲起了荷叶纸的秘密,肖不修一边吃饭,一边听着,没有说话。我想起肖不修那柄小刀和皇上的小刀,忍不住插嘴问道:“那肖大人给皇上切肉的时候,应该是没有作弊,依然都是白肉。所以,皇上那柄小刀就是有问题的,比如之前已经抹了盐和孜然?” 肖十七倒是嘿嘿笑了起来,替肖不修回答道:“肖大人自然是秉公办事,不会作弊的。皇上每次神肉宴也都要吃的,自然是有自己的一套办法。比如,刘公公就会提前在小刀上抹好皇上喜欢的口味,或者在小刀上装一个机关,很简单的。另外,如果他要赏一块自己的肉给大员,就正常切肉,大员得到的也是白肉一块。小七能够吃到有味道的肉,说明皇上是真的把你当做自己人,连作弊都会告诉你,也生怕你吃这种白水煮肉不习惯。所以说呀,皇上是真心喜欢你的。那我们再说回荷叶纸的方法。其实,如果用荷叶纸吃的话,没有办法抹的均匀,并且还要把纸吃掉,味道也真是不好。这也是为什么大员们来神肉宴的时候,一方面感觉到荣耀,另一方面也很痛苦。这一大块半生不熟的肉吃起来,真的是很难受的。小七吃了白肉之后,不也是吐了么?” “还好,我吃了皇上的那块,和我自己的一块,糅合在一起的时候,味道还是可以的。”我砸吧了一下滋味,想了想,皇上那块也真是可以的。“可我真的是盯着皇上切肉的,完全没看出来什么手撒上去的……” “皇上也是有功夫的,要是让你看出来,这功夫不是白练了。”肖十七又笑了起来,又从食盒里端出了一份红烧肉,“我看你还成,所以这份肉应该也能吃吧?” “必须可以啊!干嘛不早拿出来,我真是特别想吃肉肉呢。”肖十七做的红烧肉,已经学到了河西县红烧肉的七八分模样,因此味道也是相当不错的。就连肖不修都吃了两块,神情很是舒适地放下了碗筷,表示自己真的已经吃饱了。 “肖小七,你少吃点。”肖不修站起了身,“今晚宫里落了门栓,下了宵禁,我要去各处看看,你管理好自己,莫要给我惹麻烦。” “哦哦哦,好的。”我立刻点点头。 “皇上锁了沉香宫,也没有安排什么人住进去。你要是查案进去可以的,但没有旁的事情,也无需进去,并且进去的时候,也不要让旁人看到,省的生是非。你知道当初梁贵妃和曹贵妃夺宫的闹剧吧,这里现在也是敏感的地方,懂了么?”肖不修这话说的,真是掰开了揉碎了说,真的当我是傻子了。 “好啦,肖大人,您忙去吧,我吃完了就去看会书,然后就睡觉了。放心啦!”我摆了摆手,示意他赶紧走。 肖不修又看了我的额头一眼,才走了出去。肖十七居然冲我竖了个大拇指,悄声说道:“小七,你厉害。” “咋了咋了?”我笑嘻嘻地问道。 “我还从来没见过肖大人这么絮叨过呢,你是独一份。”肖十七立刻又拿出了一份灯笼椒炒肉片给我,“尝尝这个,御膳房里有这个灯笼椒,我就拿了一把炒了一小份,有点辣,但不是特别辣,我觉得你应该很喜欢的。” “我可以我可以!”要不是知道肖不修没有走远,我必然会跳起来的。“肖十七,我喜欢你呀!” 肖十七一脸的紧张,“别别别,喜欢吃就成了,别喜欢我。你只喜欢肖大人就成。” “别别别,我都喜欢。”这份灯笼椒炒肉片真是太合我心意了,咸香辣口,让我又足足吃下去两碗米饭。 饭后喝茶时光,我又问肖十七,“灯笼椒和黄仙菇怎么弄到荷叶纸上?” “碾碎,融化在水中。荷叶纸也并非真正的纸,是米浆熬制出最上面的米油皮,然后浸染了佐料。这样即便是吃掉荷叶纸,也不是真的把吃了,就是吃了大米而已。”肖十七怕也是做过这个东西,说起来头头是道。 “那咱们也做一份,回头我也尝尝。”尽管吃饱了,但我还是很喜欢探讨美味的做法,以及期待下一顿美食的。 “肖小七,我就喜欢你这样的,永远想着吃下去!”肖十七自然是喜欢我的,我很清楚。 吃饱之后我就回去睡觉了,真的是很累了,感觉脑子已经不转了。我还让陈一给我熏了一些沉香,让我能够睡得安稳一些。这一天天的,就没有一时一刻安静过。 足足睡足了五个时辰,我才睁开了眼睛。陈一进来的时候,说什么事情都没有,大家都忙,也都没有任何头绪。皇上没什么心情早朝,大致说了说要紧的事情,就回去睡觉了。马茂春已经把昨日神肉宴的大员们的资料收集齐了,所以也就让他们先都回家了。肖不修比较忙,他先去了莫淮桑的家,虽说莫淮桑是是受害者,但也可能是下毒之人。因为莫淮桑暂时以医治的理由,住在了御医院里,肖不修去莫家查抄了一圈,看看有什么问题。 但就这南厂肃杀黑衣侍卫们把莫家围起来的时候,莫家上上下下都吓尿了,莫夫人当场就昏了过去。两儿一女跪在院子里瑟瑟发抖,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据说肖不修一点都不和善,板着脸在莫家转了一大圈,最后还在门口贴了一张封条,让莫家的人不许出来,直到事情查清楚为止。 我记得莫家的小女儿特别迷恋肖不修,比我花痴多了。看来这下子近距离接触了肖不修之后,应该都吓死了,迷恋不了了吧。 八卦完之后,我也没有什么头绪,就继续在屋里发呆,看话本子。昨日偷偷拿出来的秦若愚的诗画册也是挺好看的,应该挺贵的。 磨磨蹭蹭看到了大半夜,肖不修依然没有回来。陈二却告诉我说净敕发烧了,不知道是不是昨日吃的肉不消化,他回去之后就吐了,后来一直不舒服,今日本来说去皇上那里念一段佛法的,可是还没去,就发起了高烧。 这个样子,自然是不能去见皇上的,他就在屋里躺了躺。刚才道心进去给他送点水喝,发现他烧得更加厉害了,并且身上起了红点,看起来很吓人。 道心懂的医术,觉得这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就让道行先过来通知我们一声,并且问问我们这边有没有生病的。因为净敕几乎从未生过病,身体一直非常强健。这一次忽然发烧长红疹子,很是奇怪。 “我去瞧瞧?”我问陈二和道行,“我们这边什么时候都没有。是不是因为净敕吃了那个太肥腻的肉,他的肠胃承受不住了?他从小也是吃素的,受不了这个吧?” “这个不算特别荤腥,净敕师兄可以的。并且,我们从小并没有严格吃素,因此不会因为这个闹肠胃。净敕师兄说,他昨日和小七大人一直在一起,也都吃过神肉,怕小七大人有什么不妥不舒服的地方,所以让我过来看看。” “这倒是没有。”我也觉得有些奇怪,我昨天吃得可比净敕多太多了,也一点事情都没有。他那么强壮的一个大男人,怎么就发烧了呢? “道心怎么说?需要什么药么?御医院应该都有吧?让白御医也给瞧瞧?” “现在还看不出来,要等红疹子发出来才知道是什么?道心手里有一些药,可以先不用去找御医院的。我就是来跟小七大人说一下,先莫要去见净敕,不知道这东西是不是传染,他现在已经将自己住的房间封上了,大家也先都莫要过去。” “这是啥问题?”我有点摸不到头脑,“很严重么?” “不算严重。”道心忽然压低了声音说道:“这是一种疱疹,前几日皇上也得过的,只是秘而不宣而已。” “我去,这都是什么?”我更加不懂了,怎么这群人什么都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道心看到我皱眉了,就立刻更加小声地说道:“皇上不让说的,说这事情也不是大事,没关系的。” “那可是皇上!”我的声音更加不好了。 第七章 与秦骁混在一起 第七章与秦骁混在一起 说起来,武僧四兄弟和净敕都比较特殊,不属于任何部门,只隶属皇上单独指挥。他之所以把这五个人派给了我,就是为了让我手中能够有自己人使用,毕竟肖不修的南厂,我用起来不方便。 这事情其实挺有意思的,他信任肖不修,又不信任肖不修。将所有的人都打乱,又都互相制约。有时候,我都不愿意去深想这背后的盘根错节。因为,我总觉得皇上实在是过于心思缜密,这背后的一盘人事关系网,很是复杂。 现在,道心能说出来的事情,肖不修都未必知道。 他说,杜贵妃没了之后,皇上的心情不太好。有一日夜里在沉香宫坐着看书看到了大半夜,估计是着凉了,第二日就开始发烧。皇上病了,兹事体大,身边的人都有些着急了。但皇上说多喝些水就没事了,他也是习武之人,一般不舒服多休息就能好。 可是,烧退了之后,心口却长出了红疹子,一开始只是星星点点,后来居然就变成了一大片,再后来就前后心都有了,这就是民间俗称的“缠腰龙”,若是前后连成了一片就凶险了。 张公公刘公公立刻就去找了白御医,白御医给开了一些药,说这种属于内热加上心结,必须静养才好。可那个时候,皇太后的事情,以及莫檀林的事情都像是大石头一样压在皇上的心头,让他的心情实在是不愉快。现在,连能够说说话的杜贵妃都没了。更何况,“缠腰龙”这种病症很是疼痛,除了表皮疼之外,会连带身上的其他筋脉都疼,皇上一直在隐忍,没有表现出来,但这心情也真是差到了极点。 刚好,那时候秦骁来京城购买药材,遇到了白御医。白御医一直很喜欢秦骁,就问他这种“缠腰龙”如何能够快些好起来。秦骁年轻胆大,也善于研究和动手。他就建议把所有的水泡都挑破,然后一遍遍涂抹火碱水,不出三日就能够结痂痊愈。 为了尽快好起来,皇上同意了这个做法。让秦骁动手,一个个疱疹挑破,然后涂抹火碱水。这是一个极为难熬的过程,不仅是患者痛苦,医者也需要极大的耐心和细致,在患者疼痛不适的情况下,依然能够准确实施。 皇上属于极度自制之人,他也尽了自己最大力气忍着。秦骁也极为用心,守着皇上三天三夜没有合眼。 果然,第四日,烧彻底退了,疱疹全都开始结痂,只需等着慢慢复原就好了。因为秦骁的手巧和细致,连疤都不会留。皇上自然是极为满意,很是高兴,就要求秦骁务必留在御医院里。从他小时候来宫里时,就以快速辨识药材闻名。现在这样的年轻人才,皇上自然是爱的。 不过,秦骁说这事情还要与家人商量一下,但看那个意思,似乎也没有想留在御医院任职。白御医是有些着急,想找个继任者,但秦骁不着急,甚至说自己这么年轻,还应该玩几年再说。 皇上说给他三个月的时间,想好了就来,反正御医院的大门随时为他打开。这真是求贤若渴,皇上这做法也令秦骁很是感动。所以,他在回了河西县之后,与父母商量,自己又想了很久,并且还遇到了肖小七……他就想着干脆还是来宫里任职吧,说不准也是一件挺有趣的事情。 如果肖小七看到他出现在宫里的时候,说不准会惊讶地直接扑倒他。 故事的后半段是秦骁过来说的,因为他刚好过来看看我,说是昨日见我在大殿上吐得那么厉害,今日有一点点空闲,就来看一眼我,顺道说说话。我自然是满脸的高兴,拉着他去看看净敕。 并且,还兴致勃勃地要他把净敕的上衣全都脱掉,让我瞅瞅“缠腰龙”长什么样子。 这两人黑着脸把我赶出了房间,完全不让我看。我就站在门口,听秦骁说关于这个病症的情况。后来,说道医术,古药方,手法,药材之类的,我就完全不行了,听不懂了。 净敕需要静养几日就能好,不过还需要喝一些汤药。秦骁说御医院里的药材都不错,不过民间的药材更猛一些,可以给净敕试试,因为他很年轻,身体又好,应该痊愈得更快一些。 我自告奋勇要和秦骁一起去街上走一走,秦骁没有意见,肖不修也不在,自然更不会有意见。所以,我直接带着陈一陈二和武僧四兄弟就出了门。 和秦骁逛街,一直很是愉快的事情。他知道的事情多,也去过很多地方,重点是长得好看,也会说话,特别有才情。与他在街上走一走,那些婶子婆子都会免费塞给他好多吃的,他就会给我,我就能够吃的特别开心。 晚上回宫的时候,肖不修站在宫门口,死活不让我进去,说是下了宵禁令,宫门落锁了,让我自己找地方待着去。 咦,这肖大人是怎么了?他那个表情,仿佛都跟不认识我一样,超级冷酷。我站在门口,略略有点不适应,但是既然他这么说了,我要是硬闯宫门,似乎也不对。所以,这还是我第一次回不去冷宫了。 “哦,那我就不进去了,我回南厂成么?”我小心翼翼地问道。 “南厂今日也宵禁落锁。”肖不修那个样子,好像在生气。 我摸了摸包袱里装的馒头、豆包、包子、肘子、猪蹄、烧鸡、烧鹅、烧鸭,又小心翼翼地问道:“大人今晚睡哪里呀?” “本都督今晚执勤,不睡。”肖不修看了看我的包袱,又一脸的黑。 “我去醉花楼睡一下?”我笑得也挺开心的,我还没有尝试过夜不归宿。 “肖小七,你敢!”肖不修直接扯着我的袖子进了宫门。 “大人,您这是何必呢?”我叹了口气,“早早让我进来多好,现在我倒真是想去醉花楼看看了。” “肖小七,你若是真的想去,等过一段时间,我陪你去。”肖不修面对我的时候,说话也没有那么严厉了,口气中还有一些无奈。 “那倒不用了,您若是去的话,醉花楼就不营业了。”我抱住了自己的包袱,拍了拍,“您辛苦着吧,若是半夜饿了,走到了冷宫执勤,就进来吃个肉肉。这几日,您也没有休息好,就算是不睡,吃还是要吃一些的,对吧?” 肖不修只是看着我,一句话都不说。 “那我先回去了,我这里有一味药是给净敕的吃的,等下他的疱疹好了,就能陪我玩了。”我随便扯出了一个笑容,我是觉得肖不修有什么地方不太对了,他其实应该对我板着脸说话的,为什么现在他的眼睛里出现了犹豫的神色。是因为我是皇上的女儿,在神肉宴上承担了皇储的职责?他已经不能像之前对付那只叫肖小七的猫一样,对我大呼小叫了么? 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已经改变了? 是好,还是不好呢? 净敕吃了药,又涂抹了火碱水,症状明显减轻了很多。不过,他不让我靠近,说可能会传染。所以,武僧四兄弟也没有靠近他,只有秦骁过来看看。 我招呼秦骁过来一起吃烧鸭,他看我一桌子肉食不禁皱了眉头,“秋日的确需要滋补,但不应如此大补。时候未到,节气不对。你应再过几日,并且配合着薏米百合粥,这样既能消食,又可以去水肿,若是再加一些黑豆就更好了,我可以去选一些质量比较好的黑豆,熬上一锅粥,最适合你这样气血亏的女人……” 他说了这么一大堆话,我想撕个鸭腿吃的,都没好意思。只好举着筷子,矜持地瞅着他,最后问道:“那你吃不吃?” 秦骁坐了下来,只喝了一碗豆腐汤,就什么都不吃了:“养生吃素。” “嚯,你这路数倒是和秦若愚很是相似。”我还是手撕鸭腿比较愉悦。 “秦若愚?”秦骁看着我,表情很是奇异,“是那个江南才子?你居然还知道这个?” “嘿,我什么不知道?我好歹也算是博览群书……群话本的,最近刚得了一本秦若愚的书画册,他应该挺有名气的吧?我记得他的画已经能卖到一千两银子一张了。” “这倒是,现在挺贵的,但基本上都买不到。你怎么会有?”秦骁看着我,“骗人的吧?” “我怎么能骗人呢?不过,我也是借着看的,过几日也是要还回去的。你去我那案几上看一眼,我放在那边了。对了,你洗洗手,别粘上东西。”面对这么贵的画册,我还是挺注意的。 秦骁站了起来,仔细洗了手之后才去看,看的极为认真。我吃完了烧鸭,又吃了一块猪蹄之后才罢手,也洗干净了手才走过去,看到他居然还轻声念着画册上的诗文:“天秋月又满,城阙夜千重。乡书不可寄,秋雁又南回。” “是吧,还挺好看的吧,诗句写得也很美,寥寥几笔,又能够勾勒出秋色美景,我很喜欢看的。”我发现秦骁非常入迷地看着这本画册,甚至没有听到我说话。“秦骁小哥哥?” “哦哦哦,是的,很美,我也喜欢。”秦骁这才从画册中拔出了眼睛,看着我说,“能借我看一晚么?” “一晚够么?好多都要仔细看看的。”我居然和秦骁的口味相通,都喜欢这本画册,我表示很开心,很大气地说道:“多几天也成!我看了一大半了,你先看。” “谢谢小七。”秦骁还挺郑重的,“我手里一本孤本药典,可以借给你看的。我们相互借阅,也是好的。” “药典……这个,我不太能看得懂。”我撇了撇嘴,“主要是那些草药的名字太多了,我都记不住。” “瞧瞧我这脑子,忘记小七不擅长这个。我只是觉得这药典也是孤本,相当贵重的,可以和你交换来看的。” “行,应该有草药的画吧?我也就当个画册来看。”我笑嘻嘻地回答,“明日咱们去一下乾元堂成么?我听他们说,乾元堂有种紫桂丹,最是能够补血养气的。我想买几颗,给净敕和肖大人吃一吃。” “……净敕吃还可以,肖大人就不用了吧……”秦骁脸上露出了尴尬的神情。 “为啥?”我眨了眨眼睛。 “这东西是给男人补血益气的,吃完之后血气会比较旺盛……净敕的内火已经表出来了,他吃一些是可以养气血的,但也不能多吃的。”秦骁说的比较晦涩,但我大致也是明白了。就是说,净敕是男人,吃一吃也是可以的。肖不修是太监,吃完了反而有火没处泄,比较麻烦。 我嘿嘿笑了一下,也没有多说话。秦骁拿走了画册,一会又送来了孤本药典。我就直接放在了案几之上,想着若是有空翻翻好了。 因为宫里宵禁,冷宫也很早上了锁。我坐在院子里,看着头顶的一轮明月,心里也不由得各种感叹。看肖不修这样忙碌,我就知道不止是杜家的人来宫里哭闹了,就连皇上的心情也极为差劲,他们必然想着赶紧破案,可又不好催我。因为的确是什么线索都没有,我也很是焦虑。 南厂的侍卫们都派了出去,打听了大一圈这些参加神肉宴的大员们近日来的状态,也去翻查了杜国祥和莫淮桑这几年做的事情以及盘问了一些知情人关于两个人的关系。得到的消息居然是两人的关系很好,并没有撕破脸,或者相互怨恨。反而逢年过节,两家人还会走动送礼。礼物也都不是贵重的物品,甚至不过是一些荷包香囊食物等等物品,也显得彼此之间极为亲厚。 可是,这之前,的确是有过不愉快。但据说当时杜国祥还特别郑重地找莫淮桑道歉,说自己只是年轻气盛,以后两家人就要像一家人一样,再没有任何矛盾和怨恨。与这两人交好的大员和官吏们也证实了这一点。 但这难道不奇怪么? 第八章 有一刻小小的心动 第八章有一刻小小的心动 不管怎么说,案子破不了,我心里也很难受。但净敕目前这个状况,看起来也更让人不舒服。那么高大威猛的汉子,现在就躺在床上煎熬着。因为这“缠腰龙”的确是疼痛难忍,我让人给偷偷他下了一些能减少疼痛且可以昏睡的药,让他能够舒服一点。 “皇上得这个病的时候,应该也很难受吧?”我默默关上净敕的房门,问过来看状况的秦骁。 秦骁摇了摇头,“皇上平时比较注重养生和练内功,虽然他也感觉到了疼痛,但不算厉害。净敕因为这几日太过奔波了,之前也没有休息好,所以才会一下子爆发的。” 想想也对,这些日子净敕跟着我跑来跑去,的确是相当辛苦的。趁着净敕起来吃饭的时候,我就跟他说:“你就当是这几日放假,好好休息。反正我最近也没有什么事情,在京城,这么多人呢,也不会有事情的。再说了,道心他们都跟着我,你有啥可不放心的?我这么大的一个人了,跑也跑不了。还有,就算你是皇上派给我的人,是保护我,还是监视我,我都没所谓的,哈哈哈哈……”一不小心,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要知道,皇上把净敕安插在我的身边,还是当初肖不修被罢黜的时候。后来也没有让净敕回红光寺,或者回到皇上的身边,那能说明什么?我可不想猜了。 净敕默默地又躺了回去,特别幽怨地说道:“那你出宫上街的时候,少吃一点,外面的东西不干净的,小心拉肚子。” “你就不能盼我点儿好么?”要不是看在净敕是个病人的份儿上,我早就上脚踹他了。更何况,我出宫去买紫桂丹还不是为了他么? 可净敕听完这件事情,脸都憋红了,才吭哧吭哧地说道:“其实吧,也不用的,我还不需要。” “咦,所以这个东西能够补气血,是不是有壮阳的功能,所以大家才重金求购?”我笑得果然猥琐了一些,武僧四兄弟的脸都红了。 “肖小七,你矜持一点。”秦骁实在看不过去了,板着脸说道:“一会儿到了乾元堂,你也莫多说话,我来说就好了。” “好的好的。”我很喜欢和秦骁逛街的,一路吃吃喝喝,还能够聊很多故事。他也很喜欢和我讨论过往的案子中的小细节,就是那种很容易被忽略的细节。就比如这一路,我们两人还在说河西县那个退壳龟的事情,他很是赞叹了一下,我会通过出事的那一晚,刘炳坤家没有蚊虫的现象,以及通过卢家曾经的胖竹推测出毒物的可能性。 我笑嘻嘻地对他的问题都做了回答,“这就是天生的聪颖。所以,我肖小七除了貌美如花,还是绝顶聪明,对不对?” 秦骁看着我的时候,眼睛都是亮亮的。 乾元堂在城西,我们故意绕了个远路,去吃了一碗小馄饨,才心满意足地往乾元堂走过去。可路上就发现情况有些不对,有不少京畿府的衙役也匆匆往前走。 我两都是便装,并且看到衙役之后,都赶紧给人家闪开了道路。陈一陈二和武僧四兄弟跟在我们的身后,也没有声张。很快,我们就发现,京畿府的人是去乾元堂抓人的。 衙役们冲进了乾元堂,扭住了一个药师,正准备要捆起来带走。但这位药师挣扎起来,并且大喊大叫,说着自己没有杀人,他是被冤枉的。不过,衙役们是来抓人的,可不管这人是不是冤枉的。 一个要跑,几个要抓。很快,场面就变得相当难看。这位药师被打得鼻青脸肿,鲜血直流。暴力在这个时候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很快,药师被五花大绑,直接被扛走了。我和秦骁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乾元堂也因为这一变故,立刻将店铺的门板都上好,并且锁了大门不营业。我们的紫桂丹买不到,又看到这样的事情,好奇心大起。秦骁和我一对眼神,就知道彼此的心意。我扯着他的袖子就抄近路去了京畿府,这种事情就不需要问围观群众了,直接去京畿府问陈大人是最快的。 我和秦骁从后门溜进京畿府的时候,正好陈大人在公堂上审案子。这地方我很熟悉,所以就带着秦骁悄悄躲在了公堂下场门的月亮门外,这个角度可以看到公堂上的全貌,最佳听墙根儿的位置。 此时,衙役们已经把药师丢进了大堂之上,陈大人还让人又揍了这人几下,那样子的确是相当惨烈了。秦骁在我耳边小声说道:“不会有性命之忧,只是鼻血而已,不太要紧的。” 我回头看他的时候,就在那一瞬间,他的唇擦过了我的耳朵边缘,让我忽然有了那么一点点异样的感觉。有些轻柔,有些温暖,甚至还有那么一点点湿润。我的心尖忽然颤抖了一下,不由得抿了抿嘴唇。 秦骁和肖不修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人,秦骁热情开朗,笑起来都非常爽朗明媚。但肖不修即便是很开心,都会压抑着自己,生怕说错或者做错一步。因为,我每每看到肖不修的时候,都觉得他很累。 也许是因为责任吧?他那个位置,担负的是大月国的重责,有生杀予夺的大权,也有国家的命运走向的掌舵。但其实,何必呢?真是太累了,吃吃喝喝多好。 我和秦骁基本上就是脸对脸地在说话,他说药师喊得虽然凶,但没有危险。倒是案几后,扔厅堂木的这位陈大人必然已经好几日没有睡好觉了,因为看起来眼窝深陷,眼底发黑,睡眠不足的样子。更重要的是,可能是刚要躺下,就又被人喊了起来,连袜子都穿反了。 我笑着用头顶了秦骁的头一下,这人学的真快,这么多细节一下子就都看到了,又有医术,进了御医院真是可惜了,应该进南厂,帮着肖不修破案。 秦骁直接伸手捏了捏我的丸子头,又笑着低声说道:“我猜这位陈大人刚刚吃完韭菜盒子,他的上膛第九颗牙上还沾有一点点韭菜……” 我仔细看过去,果然是。 这秦骁果然是太聪明了,比我聪明。“我好喜欢你呀,你真是太棒了。” “是呀,我很厉害的。不过,我也很喜欢你的。”秦骁的眼睛一直是亮亮的,看得我都不好意思了。和他在一起的时日都很开心,无论是从最初小满药店的那一碗秋梨膏甜水,到现在京畿府的墙根儿下,我们两人在一起总能有深深的默契,这还真是缘分呢。 虽然我对他有满心的欢喜,但这公堂之上的事情就没有那么令人愉快了。堂下嚎啕痛哭的夫人几乎要晕厥过去,而他刚刚成年的儿子一字一泣,讲述着事情的经过。 乾元堂,京城排在前三名的药铺,店面很大,生意也相当火爆。除了坐堂问诊,抓药开方子之外,这里有一款特色产品,卖的相当好。这就是之前我要买的那个紫桂丹,补气益血,增强男人的精气神,甚至能够养颜美容,减少脱发。这种药丸是依照乾元堂的秘方自制的,因为功效非常好,得到了京城乃至大月国很多人的追捧,销量很高。据说,乾元堂有一半的营业额都是靠这个。 所以,乾元堂的老板曹贺年自然也是赚的盆满钵满,心情很是愉快。他家虽然也是三代行医,但是到他这一代,行医的水平特别一般,有几次还差点给病患开错药。但是,他的生意头脑相当好,把紫桂丹的名气扩大,比看病要挣钱。 至于坐堂问诊的事情,可以花大价钱请人来做就好了。曹贺年请了两位不错的药师,一位叫韩子辰,一位叫做苏启河,把脉抓药,有时还能处理一些骨折、流血等外伤。特别是那位苏先生,还能够自己制作药丸。渐渐的,曹贺年就把做紫桂丹的事情交给了苏先生。 紫桂丹的制作相当复杂,光药材就有六十八种之多。从购买、筛选、洗晒、碾磨、熬制到最后的搓丸,蜜蜡、包装等等工序,都是苏先生来处理。他做的也的确相当好,比之前曹贺年做的要强太多了,至少从色泽到疗效上,都提高了一大截。 不过,这秘方毕竟是曹家的,在六十八种药材之中,唯有最后一味药是曹贺年曹老板单独添加进去,并且在这个环节中,只有他自己,整个制药后堂不允许有任何人在。这也属于行规,乾元堂的上上下下都严格遵守了这个规定。 但对于苏先生来说,曹老板还是特别器重,且很是关照的。毕竟这人是乾元堂的主力,一定要好好对待。每年给他的年金以及红包都很大,对他的家人也很是照顾。甚至出资为他的儿子找了最好的私塾先生,进行良好的教育。本来家境贫穷的苏先生,因为在乾元堂曹老板的重用之下,更加卖力工作,家里也渐渐富裕起来,买了一个小宅子,也在乾元堂的附近。 中秋节的前几日,傍晚时分下起了雨。估计到很多人都准备回家,或者是去购买吃食,来看病抓药的人会很少了。曹老板就决定让大家都早些回家,别在药铺里干耗着了。 苏启河苏先生也简单收拾了一下,出门回家。但刚出了药铺,还没有走太远,一个伙计就急匆匆地追了上来,说铺子里有急事请他赶紧回去。这种事情也常常有,比如有人患了急病请大夫,有人头破血流需要包扎什么的,因此苏先生也没有多想,就跟着伙计回了乾元堂。 刚一进门,就发现气氛不对。乾元堂上上下下的伙计都在,大家一个个沉着脸不说话。原来是钱老板说趁着人少无事,他来盘点一下药材。刚刚打开人参鹿茸的药柜,就少了一颗非常珍贵的野山参。 那根野山参是十年前,曹老板的父亲特别去北固国的高山深处挖采的,当时就有很多人出价一千两想要购买,但曹老板的父亲想着这东西在关键时刻能够救命,所以就自己留了下来。直到他前年去世的时候,还对曹老板说:“这野山参要好好保管,能够救人救己。” 曹老板将这野山参看得比自己的性命都贵重,也当做是镇店之宝摆放。野山参喜欢阴凉的地方,因此就在放在了药柜的最里层,用红绸子包裹好。这些年,都在这里,没有人动过。每每打开柜子,看到这块红绸子,曹老板也都会觉得心里暖暖的,仿佛是他的父亲还在世一般。 可今日,就在他盘点人参鹿茸的药柜时,发现常常能够看到的红绸子没有了,仔细翻看了一圈之后,确认这颗野山参真的不见了。 钱不钱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是他曹家的命根子。 曹老板几乎崩溃了,流着眼泪跪在药柜前喊着自己不孝,辜负了父亲的嘱托。店里的伙计们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个个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也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账房先生是曹老板的堂弟,被称为小曹老板,他站了出来说道:“为了证明清白,我愿意被搜身。” 这的确是个办法。因为最后一个目睹野山参还在柜子的人证明,下午抓药的时候,还见到了这块红绸子,并且后来没有人外出,也没有客人进门。 大家也同意了这个做法,一个个为了自证,甚至有性格烈一些的,当众把自己脱个精光,证明野山参绝对不在自己的身上。场面略略尴尬了一些,但也证明的确是没有人偷东西。 后来,只有苏先生和韩子辰韩先生没有脱衣服。这两人毕竟也是乾元堂重量级的医师,当众脱衣服实在是有失身份。 “没关系,苏先生和韩先生就算了,二位先生也是那种偷盗之人。”曹老板怕得罪了这两位,想着就不要脱这两人的衣服了。再说了,这两人甚至都发过誓,说是“生是乾元堂的人,死是乾元堂的鬼。”再怎么说,他们也是不可能偷盗这颗野山参的,他们也都知道这颗参对曹老板的意义有多么的重要。 不过,韩先生还是站了出来,“搜身吧,我可以的。”说完,他还看了苏先生一眼,苏先生明白他的意思,也站了起来,说道:“大家都搜了,我也没有理由例外的。”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尴尬,小曹老板和曹老板带着两位先生去了柜台的后面,两位先生将身上的衣衫除下,任由两位老板检查。 第九章 都是人命,岂能不管 第九章都是人命,岂能不管 我和秦骁真是特别爱看热闹听墙根儿的人,我们两人头碰头脸碰脸地凑在月亮门的一个小缝隙前,一点细节都不肯错过。我听到脱衣服这一段,很是兴致勃勃,还扯住了秦骁的衣襟,转头悄声对他说:“这做法不好,不管是伙计还是老板,都不应该这样脱衣服的,一点隐私都没有了。幸好他们没有女伙计,否则可咋弄呢?” 秦骁的耳朵有些红,也没看我,只是压低了声音说道:“小满,仔细听,别动。” 我只好又转过脸,眯着眼睛从门缝里继续看着。公堂之上,乾元堂的曹老板和小曹老板都跪在下面,低头不语。苏先生的儿子小苏泪流满面,几次因为太过悲伤,而停顿了下来。 “看来是这个苏先生出了事情?”我又忍不住和秦骁说了起来。 秦骁被我的头发弄得脸上痒痒的,忍不住揪住了我的丸子头,贴着我的耳朵说道:“咱们走吧,有大人们在审理,我们去吃包子吧。” “那怎么成?如果真的是出了人命,那是人命,怎么能坐视不理呢?”说完这句话,我都惊讶我自己现在居然如此一身正气,还特别爱管事。这事情既然是告到了京畿府,必然就是陈大人处理,我是南厂的人,不应该插手的。可是,这可能真的是人命,至少我要听完。 见我如此坚决,秦骁又只好不再说话,和我一起继续看了起来。 苏先生和韩先生都把衣衫褪了下来,但还是穿着内衣衫,保留了一些体面。但实际上也是一眼就能够看得出来,这两人身上什么都没有,野山参的个头也不小,若真是藏在身上,不可能看不出来。 曹老板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已经开始抹眼泪了。“这东西难道真的是长了腿,自己跑了?明明是用红绸子包裹好的,不能跑啊?” 传说中,野山参都是人参娃娃变的,因此必须用红线拴住,用红绸子包裹好,才不能让野山参消失。所以,曹老板这样说,也是有依据的。但是,小曹老板不乐意了,因为他根本就不相信这个说法。重点是,这根野山参价值千两,“这是银子!” 伙计们也都不知道如何是好,大家就只能都坐着发呆。曹老板哭了一会儿,才揉着红肿的眼睛对大家说:“算了,你们走吧,店铺先关几天,让我缓一缓。外面下雨了,打好雨伞,莫要淋湿生病了。” 听了这话,大家也没有什么再继续说什么。就纷纷拿起雨伞,准备回家了。这时候,韩先生忽然说道:“我们把身上都搜了,但是这雨伞没有搜呢。”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曹老板,他瞅着门口的这堆雨伞。刚才有些人是被追回来的,雨伞就摆放在了门口,一时间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每个人的身上,并没有想到雨伞里也有可能是夹带东西的。特别是乾元堂的雨伞很大,伞柄也很大,里面很有可能藏有东西的。 于是,已经有伙计开始动手,把大家的雨伞挨个打开来看。虽然都是乾元堂的雨伞,但也是有每个人的专属印记,因此也很容易知道每一把雨伞是归谁所有。 过程可以简略过去,当收到苏先生的雨伞时,伙计扭来了伞柄,从里面掉出了一个小白布包,打开一看,正是那根价值千两的野山参! 不止苏先生懵了,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表情各异。苏先生反应还算快,立刻就拉住曹老板的手说道:“你要相信我,我是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的。我说过的,我生是乾元堂的人,死是乾元堂的鬼!再说了,曹老板你这么信任我,给了我这么多重要的事情做,帮我全家人……我感谢您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偷盗呢?就算是偷盗,我怎么可能去偷盗镇店之宝呢?不可能是我做的呀!你要相信我啊!” 但是,现在这个状况很明显就是人赃俱获,怎么说也说不清楚了。众人看着苏先生,那样子分明也是不信任了。曹老板甩开了苏先生的拉扯,抹了抹眼泪,又把野山参郑重的放在了怀里。这才说道:“苏先生,我是相信你的,但这件事情现在是这样,我的脑子很乱。或者说,的确是有人想利用你的伞把这根山参带出去……放心,我一定会查清楚的!” 事已至此,也没有什么再说的。伙计们都默默地拿着自己的雨伞回家了,苏先生也没有拿伞,直接淋得湿透透地回了家,心情极为郁闷。中秋之后,药铺继续开门营业。苏先生也继续坐堂问诊,并且制作紫桂丹,勤勤恳恳,兢兢业业。但是,他明显感觉到店里的伙计们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自己,韩先生甚至已经在背地里暗戳戳说着闲话,这令他极为不舒服。 苏先生爱面子,也爱惜自己的名声,他不能容忍自己在这样的环境中继续做事,于是,就找到了曹老板,和他提出了辞了这份工,甚至也不要曹老板继续帮他儿子请私塾先生,他说自己承担不起了。 但曹老板先是一脸的愕然,然后又开始哭了起来,说道:“苏先生这是不信任我么?我很是信任苏先生的,我相信苏先生没有偷盗那个野山参,这其中必定有问题,再给我几日好不好?我一定会把这件事情查清楚的。你这么能干的人,我乾元堂必然是少不了你的。再说了,就算是你不为我找着想,也要为你的病患想想,这么多年了,他们都是吃你开的汤药才会健健康康的,现在你这么走了,你让那些人怎么办?” 这番说的,让苏先生又犹豫起来。他也真的觉得很是为难,明明不是自己偷的,但为什么自己的雨伞里会找出这根野山参呢? 曹老板又说道:“莫要别扭,改日请你去醉仙楼喝酒。这种事情,也没什么的,我现在是按兵不动,暗中观察,如果真的有人惦记上了我的野山参,还会再动手的,莫要着急,我们等等看,一定要沉住气。” 苏先生虽然暂时收回了自己的辞职的想法,但的确是感到相当不快。回家也会妻儿叨叨了许久,但妻儿觉得曹老板说的很对,最终还是要揪出这个偷儿,还苏先生一个清白。 但有时候,当事者也很难想得开。难免精神恍惚,甚至是抓错了药,差点出了事情。 今日清早店铺开门,迟迟没有看到苏先生出现。曹老板出门吃完了早点回来,还问小曹老板:“苏先生呢?怎么没看到?往日里他不是第一个就来了么?” 小曹老板说:“已经派伙计去苏先生家去看看了,一般来说,苏先生此时都应该去做紫桂丹了。最近紫桂丹的销量特别好,应该再赶紧做出一批来才好。” “是啊,这么重要的事情,不能少了苏先生的。”曹老板也点头称是,“去问问苏夫人,看看苏先生去了哪里?” 很快,伙计回来了,说是苏先生不在家,昨日就没有回来,苏夫人以为他在店铺里赶工做紫桂丹才没有回家的。听到这个事情,很是慌张,不知道苏先生去了哪里? “怎么可能?昨夜根本就没有要赶工,今日也没有需要采买的事情。再说了,苏先生如果要出门什么的,都是会与我说一声的,不可能不说一句的。”曹老板皱了眉头。此时,苏夫人也急匆匆地跑来了店铺看情况,但店铺里的确没有人看到苏先生来过。 大家正在说着这件事情,忽然一位药材商快步跑了过来,急吼吼地说道:“苏先生投河自尽了!” “什么?”曹老板站立不稳,差点坐在地上。 苏夫人揪住来人喊道:“你胡说,我夫君怎么可能自杀呢?” 来报信的人是乾元堂的药材供应商,今早赶着一车草药进城,路过城外的易水河时,看到有不少过路的人正在围着什么说话。他也是个喜欢凑热闹的人,就挤了进去,发现是几个人从河里捞出了一个人,正在进行急救。但很明显,这个人已经死去多时了,完全没有了气息。 因为他认识苏先生,所以看到这个情景也慌了起来,连忙俯下身去查看情况。苏先生没有任何外伤,衣衫也都是整齐的,不像是被害的样子。附近围观的人七嘴八舌议论起来,猜测可能是自杀。 反正是说什么的都有,药材商想着还是先来乾元堂报个信再说。因此见城门一开,就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外人不知道野山参的事情,但乾元堂的伙计们都知道这几日发生了什么,已经开始说了起来,并且很是强调:“一根野山参害死一个人!价值千两又如何?能抵得过人命么?苏先生一定是被冤枉的!他这是以死明志啊!” 苏夫人一听这话,就更加悲伤,嚎啕痛哭起来。曹老板立刻派人套车,带着苏夫人去了易水河畔,此时已经有人报了官,京畿府的衙役们把现场围了起来,有仵作正在验尸。他们过去的时候,一眼看过去,果然是苏先生的尸体。 苏夫人立刻就昏了过去,曹老板和几个伙计又赶紧对苏夫人急救,场面极其混乱。 已经开始有人怀疑,苏先生一定没有偷野山参,必定是别人要偷盗,并且是嫁祸于他。伙计们的情绪上来了,也开始痛哭起来。甚至有人提出:“偷盗者难道不是韩先生么?他与苏先生最是熟悉,并且很可能是嫉妒苏先生在乾元堂的地位,所以用这么阴损的招数,就是想让苏先生走,他好执掌乾元堂制作紫桂丹的大任……” 苏夫人听到了这些话,坚信自己的夫君一定是被冤枉死的,必须将偷儿绳之以法。因此,让自己的儿子写了状纸告到了京畿府,要求官府一查到底。 因为是有怀疑的嫌犯,衙役们就立刻跑到乾元堂抓韩先生。韩先生怎么能够承认自己是偷儿,更不能承认是自己间接害死了苏先生。所以,就出现了抗法逃跑,被衙役们揪着打到爆头流血的一幕。 前因差不多都清楚了,现在满脸血的就是韩先生,他一直在喊冤,说什么也不承认自己偷盗了野山参,并且大声喊道:“苏先生是自杀的,与我何干?就算野山参不是他偷的,冤枉了他,那他等着曹老板抓住真凶好了,干嘛自杀呢?难道不是畏罪自杀么?难道不是心虚么?” 一听这话,苏夫人,小苏以及一部分伙计也急了,与他对骂起来,场面变得难以控制,小苏还过去狠狠踹了韩先生几脚,搞得韩先生嗷嗷大叫起来,说是当庭杀人,大月国没有了王法。 陈大人的脸色已经变得相当难看,让衙役把这些人拉开,甚至直接摔了惊堂木。他大吼:“这是京畿府,不是菜市场!本官是要为你们伸张正义的,你们都在这里瞎霍霍什么?都给我闭嘴!” 这案子从苏先生被发现投河,到乾元堂抓人,已经闹得沸沸扬扬,很多人都跑到京畿府门口看热闹。更何况,这苏先生也是有能力的医者,治好了不少人的疾病。这些患者一听苏先生出事了,都立刻跑来了。 当然,还有一些是购买紫桂丹的人,他们也都知道这药丸是苏先生做的,怎么就这样投河自杀了呢? 一时间,围在大门口的人越来越多,乌泱泱的很是混乱。他们看到堂上出现了这样的情形,都忍不住大喊道:“苏先生是好人,不可能偷东西的,他就是被冤枉死的,坏人一定是韩先生!严惩嫌犯!”这些人七嘴八舌地喊了起来,还有点群情激昂的劲头。 陈大人思忖了一下,才说道:“这事情比较复杂,本官需要调查一二。若你们有任何线索,都可以与衙役们说。现在本官要先审一审乾元堂的人,他们这里的人,嫌疑最大!” 这话一说出口,乾元堂的伙计们又炸开了锅,纷纷喊道:“大人啊,怎么可能是我们害死了苏先生呢?分明他是自杀的呀?说不准是他和苏夫人吵架,一时想不开,投河自尽了!” 啧啧啧,我站在下场门的位置都忍不住开始鄙夷人性了。 隅月庵的暮严师父说过:“永远不能考验人性,因为人是最禁不起考验的,短短瞬间都会为了自己改变各种态度和说辞,所以也不要相信任何人。” 之前我还不信,还觉得怎么可能会这样。但现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觉得她的话甚至比静心师父更残酷更有道理。现在眼前的这些人不正是这样么?一边说苏先生是被冤枉的,可是当初在背后里议论,给苏先生各种难看的脸色,又是谁呢? “这群人,没有一个是无辜的,都是杀死苏先生的凶手。”我小声说着,秦骁不禁揽住了我的肩头,低声说道:“小满,我们走吧。” “不行,我要把这事情查一查。”我攥了攥拳头,正义感上头了。 第十章 京畿府审案 第十章京畿府审案 陈大人先是把韩子辰韩先生收押了,然后又让乾元堂的人分别去录相关的口供。他宣布暂时退堂,等他和师爷们顺一顺这件事情。当然,他并未声张,但已经快步走到了下场门,并且打开了一道缝,看到我和秦骁正在说话,立刻躬身道:“小七大人。” “哦哦哦,陈大人。”我已经看到陈大人退堂了,之所以没走,也是要等他问问这个事情的。我冲他拱了拱手,因为彼此之间很熟悉了,所以也没必要搞那么多虚套路。 不过,对于他来说,秦骁是陌生人,我还是要介绍一下的。“秦骁,现在是御医院的医士,我与他是在河曲县的一个案子中认识的。刚好今日来买紫桂丹,就看到了这个事情,所以来听听门边。” 我进京畿府的时候,陈大人已经知道了。所以,我也很是简明扼要地告诉他我的来龙去脉。 “嗯,这事情要先等等乾元堂的人怎么说,但看起来应该就是这个韩先生逼死了苏先生。这种事情,虽然不是直接杀人,但是所谓的‘众口铄金’,杀人于无形,也是很可怕的。”陈大人很是礼貌地冲秦骁拱了拱手,秦骁也立刻躬身回礼。秦骁虽然在宫里做事,但是级别比陈大人低,是要行礼的。 “所以,你也觉得苏先生是冤枉的?他没有偷那根野山参?”我们已经从下场门移步去了花厅,也比较方便说话。 “其实,我也是认识苏先生的,他给我的夫人看过病,脾气温和,极为耐心。我对他的印象也是极好的。另外,他在乾元堂至少二十年了,何必为了一根野山参丢了饭碗呢?”陈大人的脸上也有些哀伤的表情,“这人的医术很好的。” “哦?”我转头看了看秦骁,秦骁点了点头,才说道:“我不认识,但听说过他的名字。” “那比如有可能他急需用钱,所以就想偷了这根参,卖个千两银子,缓解自己的危机。”我提出了假设。 “也有这种可能,所以要再问问他家的夫人和儿子。不过……”陈大人顿了顿才说道,“我看他们家这个状况,怕现在也是问不出什么。” “我看那个小苏脑子还是挺清楚的。”我想了想,才说道:“不过,也等等再问,让他先缓一缓。刚才那个曹老板也说了不少,倒是可以问问那个小曹老板,账房先生,一般知道的事情更多一些。” “嗯。”陈大人立刻就让师爷去叫小曹老板过来,我和秦骁不方便露面,就闪身进了花厅的屏风后面。这里的空间也很小,我只能和他挨在一起。幸好天气没有那么热了,但看秦骁的耳朵依然是红红的,我还很好奇地摸了一下,问他:“秦骁,你这耳朵为什么是红的?似乎一直是红的,难道是兔子耳朵么?” 秦骁皱起了眉头,把我的头轻轻转向了花厅问话现场,并且又在我耳朵边轻声说道:“你说的,都是人命,要仔细听才好。” “哦。”我没再问他,只是又开始继续听小曹老板的叙述。 小曹老板三十多岁的年纪,身材削瘦,眼睛晶亮,一看就是精于算计的人。他看到是京畿府的陈大人单独问话,应该也是知道陈大人想知道更多的事情,因此就把自己知道的一股脑全都说了出来。 “苏先生和韩先生之间的关系并不好,其实韩先生还比苏先生早两年来的乾元堂,资格更老一些。若是论医术来说,韩先生的医术也是很好的,特别是治疗外伤,很是厉害。苏先生善于内伤等病症,就是因为做的紫桂丹很好,所以也就让曹老板很是重视。毕竟,我们乾元堂大部分的收入都是来自紫桂丹,因此,曹老板对苏先生也是相当不错的,吃饭喝酒都拉上他。韩先生自然是心里不痛快,偶尔说些不中听的话,苏先生也不和他计较。后来,我们安排坐诊的时候,也是尽量将两位先生的时间错开,这样也减少摩擦。” “你觉得这根野山参真的是苏先生偷的么?”陈大人问道。 “必然不是啊。苏先生也没必要偷这个东西,他家现在也是殷实富裕,其实,就算是苏先生离开乾元堂,也依然能够过得很好。他的那些病患都很认他,有时直接去他家找他看病,到乾元堂开药而已。要不是曹老板常常给他包大红包,我也会担心苏先生离开乾元堂,自立门户了。”小曹老板把自己的揣测都说了出来,我们也没有听出什么问题。 把他说的话白纸黑字都整理好,并且签字画押,要求近日不得离开乾元堂,并且要随传随到。小曹老板立刻点头称是,又站在门口等了一会儿曹老板,这两人才一起离开了京畿府回去了。陆陆续续很多伙计也都被问完了话,师爷和衙役们陆续过来,说辞都差不多,大家都说是韩先生逼死了苏先生,绝对是因为嫉妒。 我看着这一摞字迹笔墨未干的口供,心里却是阵阵发凉。要知道,之前的那个雨夜,他们是不是也集体怀疑苏先生偷盗了野山参,一个个表现出了厌恶、鄙夷、不信任的表情,令苏先生失望兼灰心,才在后几日的异样眼光中感到了绝望,最终以投河自尽的方式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审一下韩子辰吧。”我叹了口气,不过我心里也很清楚,其实就算是韩子辰逼死了苏先生,那又如何?这人是自杀的,如何判罚?道德审判么?有意义么? 有衙役过来说,“这韩子辰躺倒在大牢里,死活起不来了,一直在嚎啕痛哭。我们也不知道如何是好?看起来血糊糊的,不知道会不会死?” “我去看看吧。”秦骁捏了捏我的胳膊,“大牢里阴冷,你先别去了,穿的这么单薄,仔细受凉。” 心里有点暖,但表面上我还是挺硬气的,并且拿出了南厂肖小七的派头,只是略略点了点头,才说道:“请陈大人主审,我们在一旁听着就好了。” 大牢里有专门提审的房间,我和秦骁站在了阴影中,陈大人坐在主位,韩子辰横倒在地上大喊着冤枉。韩子辰长相不佳,身材过于肥腻,看起来就不令人舒服。我本来还觉得这人刚才一脸的血,可能会有性命之忧。但看他目前中气十足的样子,若真是他逼死了苏先生,那还真是打得轻了。 秦骁也仔细看了看,又凑在我耳边说道:“皮外伤,不妨事。” 既然这样,那就赶紧审问吧。陈大人拿出了十足的派头,开始问话。“韩子辰,这几日你都做了什么?是不是你逼死了苏启河?” “大人啊,冤枉啊!”韩子辰必然是要喊冤的,“我的确是嫉妒苏先生,我比他资格老,坐堂时间也长,看的病人更多,但是,曹老板对他非常好,年末的大红包,常常与他吃吃喝喝,我能不生气么?我自认医术也是可以的,怎么就不能平起平坐呢?再说了,我不过是背后发发牢骚,谁不是要抱怨几句干活太累,事情太多呢?但是,我绝对不会逼死苏先生啊?这是人命,我不能这么做的。” 陈大人的官威十足,冷不防的使劲拍了一下惊堂木,把我吓了一跳。秦骁立刻从后背抱住了我,还轻轻拍了拍我的后背。 “大胆刁民,满口胡言,岂能诓骗本官!我问你,你是如何知道伞柄里藏有野山参的?若不是你提前准备,藏入其中,又怎么可能知道?并提出要检查伞柄?谁能够想得到?” “大人啊,冤枉啊!我不过就是顺嘴一说,那当时大家都要出门了,就拿起了雨伞,我就忽然想到雨伞伞柄很大,肯定能藏东西呀!所以我就随口说这也查查吧……那曹老板就说,查吧。谁知道,怎么就又问题了呢?” “谁知道?”陈大人冷笑了一声,“谁会想得到伞柄中能够藏东西呢?必然就是你动的手脚,诬陷苏启河,才致使苏启河投河自尽,你必然也逃脱不了罪责!” “大人啊,我是真的不知道啊!”韩子辰哭喊起来,那声音是真够大的,“我真的什么都没做啊!我冤枉啊!” “行了,别喊冤了,先打一顿吧!”陈大人最喜欢打人板子,这一次对付这种死不承认的嫌犯,必然也是要先打一顿,灭灭他的气势的。 衙役们也看着韩子辰这种呲哇乱叫的样子生气,早就准备好了要揍他一顿了。毕竟这种常常说闲话,在背地里议论人,并且各种传闲话,说小话的人,很是令人讨厌的。 所以,陈大人刚一下令,他们就立刻抄起棍子直接打了下去。啧啧啧,那场面也是暴力兼血腥,更何况这人比较胖,被打得嗷嗷嗷叫唤的时候,场面也是很难形容的怪异。我转过头去,又贴着秦骁的肩膀,轻声说:“你瞅着点,要是快打死了,就喊我一声。这人不能死,至少这事情还没有破,不能让他就这么死了。” “好。”秦骁的声音从胸腔中传出来,还有了那么一点点共鸣的意思。 不过,也是没打多长时间,这韩子辰居然就招了,说是自己陷害了苏先生,一切都是他做的,他愿意抵命。 我扭过头去,看着这人已经是血肉模糊。秦骁一再说都是皮外伤,衙役们也没有往死里打,但韩子辰已经承受不住毒打,哭爹喊娘地承认是自己的错。并且也在供词上画押签字,等候发落。“我错了,都是我的错,你们也不能打死我呀!我愿意掏钱补偿苏家,我有钱!” 被拖进牢房的时候,韩子辰还在狂喊着。这一次,他倒是不喊冤了,只是说要掏钱买命。陈大人拿着这张供词,又看了一遍,才盖上了自己的官印,说是等下再看看其他人的供词,再决定如何处理这件事情。 我已经忍受不了那个声音以及那股血腥的味道,立刻就走出了大牢,站在大牢外的场院里,琢磨着这事情。就算是韩子辰承认自己嫉妒苏启河,同僚之间相互积压排斥之类的事情并不少见,但因此自杀了,似乎也说不过去。都是四五十岁的成年人,有经验,有阅历,甚至是有底气,怎么可能因为这么一件事情自杀呢? 这事情还是不对! 陈大人也走了出来,问我:“小七大人,一起吃个午饭?” 他倒是觉得可以结案了,心情还是很好的。还吩咐衙役们先去把门口看热闹的人都驱散,然后把大门关上,准备午休了。 “陈大人,我打算去苏启河家里去看看,并且,也要看看他的尸身。听说是已经运回来了。”看到了所有与本案相关的人,但唯独没有见过苏启河,我还是有些不圆满的。 “先吃个饭?”陈大人还挺执着的,“小七大人要保重身体,否则肖大人要说我的。” 果然,他依然不是怕我,还是怕肖不修。“没事啦,我一会和秦骁在路上吃就好了,陈大人先去忙吧,这么多口供要整理,也需要一些时间的。等我看完了苏启河之后,咱们再说。” “好吧,我让师爷带你过去。”陈大人看了看秦骁,又看了一眼距离我不远处的南厂侍卫们,没有再多说话。 苏启河的家距离乾元堂不远,苏家的人都已经回去了,院子里全是哭声。还有一些曾经被苏启河治愈过的病患已经闻讯赶了过来,一起大哭起来。看来,这位苏先生还是挺有人缘的。 院子里的人不少,有真心来帮忙的,也有看热闹的。苏夫人哭得昏天黑地,不能自已。里里外外,都是小苏在张罗。这孩子年纪不大,倒也是持重老成,红肿着眼睛,说话也很有分寸,看到家教很不错。 师爷问要不要进去表明身份?我犹豫了一下,这事情并非属于南厂,没必要这样做。因此,我还是决定当做看热闹的人混迹其中,也刚好看看苏家的状况。 其实,苏家收拾得相当干净整齐,院子里种了一些草药,但也是方方正正,也足以证明这里的主人属于比较利落之人。我站在苏启河书房的窗外也看了一眼屋里的摆设,也是整整齐齐。连地面都是尘土不染,这人应该也是个有洁癖的人了。 院子里的人过多,有棺材铺的人正往这里运一口黑木棺材,所以就越发乱了起来。我想着这也不是看尸身的时候,就问师爷:“要不,带我们去看看苏先生跳河的地方吧?” 秦骁愣了一下,才说道:“不是要吃饭么?” “我听说易水河畔也有不少苍蝇馆子,咱们随便去吃一口好了。”我已经走出了苏家,那股子悲伤的气氛令人实在是太难受了。 “小七大人,咱们也是可以回南厂吃的,易水河畔的吃食挺不干净的,怕会拉肚子的……”陈一已经凑了过来,他一脸的不情愿,大约是要出城去,走的也挺远的。 “没关系,你们吃,我看着。”我还怕这个?我瞅瞅总是可以的吧。 第十一章 必须沉住气 第十一章必须沉住气 溜达到城外的易水河畔,都过了午饭时间,不过我一点都不饿,因为我在这一路上吃两个包子,半只烧鸡,一串糖葫芦以及一大块肉馅月饼,现在只觉得非常渴。秦骁也好不到哪里去,我吃了什么,他必然也吃了什么,因此他现在也非常想喝一壶水。 陈一陈二他们也吃了不少东西,但也是幸好吃了东西,否则到了易水河畔吃东西,一定会受不了的。 京城的大部分水资源都是来自易水河,大河道里行船,小河道里洗衣服洗菜上厕所。师爷带着我们去了苏先生投河被发现尸体的地方,刚好是一个船家洗菜倒垃圾的地方。那味道也是真够了,即便是掩住了口鼻,都能闻到那种令人作呕的气味。 清晨天蒙蒙亮,船家上的一个女人在小河道里洗米洗菜,准备做早餐。发现水面上漂浮着一具尸体,着实吓得不轻。几个船夫立刻跳了下去把尸体捞了上来,这才有后面的事情。 衙役们又找到了当时发现尸体的船夫和那个女子,让他们详详细细地给我讲了一遍事情的经过。那女人依然很是紧张,还说道:“您都不知道我有多害怕,刚把洗菜水倒下去,结果一具尸体顶着几片烂菜叶子就浮了上来,真是吓死了。” “那时候,到底是几时?”我问道。 “天刚亮吧,过了中秋,天亮的会晚一些,并且有些冷。我还是磨蹭了一会才出来的。” “之前可有曾听到什么响动?” “应该没有吧……这里停的船也不少,昨天我们和几条运货的船在一起的。” “你们不是运货的?”我有点好奇。 “我们是运人……很多人走水路来京城,我们这条算是客船。中秋过后,有很多人要去了,我们再把他们运回去。” 秦骁点了点头,“我之前也坐过,水路便宜一些。” 不过,此时的我已经强忍着恶心,仔细看着这里的种种,耐心地问话。这条河道算是生活用水范畴,很多人都往这里倾倒垃圾,而并行的另外一条小河道就显得干净很多,秋季特有的芦苇飘扬起来,还透着那么一点点凄凉之美。 “你有没有觉得很奇怪?”我转头问秦骁,他与我并排站立站河岸上,看着眼前的脏乱差,以及另一边的美景。 “什么?”秦骁用手拨了拨我的碎发,我忽然发现他也挺高的。 “刚才我们在苏家看过了,他们家相当干净整齐,就算是现在这种情况下,院子里依然很是规整,并没有乱糟糟的。我们也看到了苏先生的书房,无论是书架还是案几,甚至是药柜也都是丝毫不乱。这也说明他这个人做事井井有条,也很爱干净。但反观他现在自杀的地方,河道脏脏臭臭的……如果,我是他的话,我在生命的最后时刻,都是被冤枉,已经绝望的时刻,也会挑选一个干净的河道跳下去吧?走过去,从这里走过去,只是要绕过去那边的石桥,就可以到那个干净且开阔的水域,跳下去……也会觉得此生是干干净净为人吧?” 我站在这里,看着河水已经有黑绿的迹象。这段时间,有不少货船进京,都会经过这里停留,卸货,顺道也把一些垃圾扔在这里,然后再准备好物资补给之后,再回转走。 秦骁看了一眼,也看向了远处的河道,略略思忖了片刻才说道:“或许,苏先生是被杀的呢?” “什么?”我有点吃惊。 “如果按照你的推断,这苏先生在最后时刻,应该也是会选择那边的河道。或许,也有可能是从那边跳下去的,然后被水流推过来了?”他指了指那边的河道,“可很明显,这完全不能。两条河道不相通,只是并流。那他就是在这附近跳下去的,就算是清晨蒙蒙亮的时刻,也是能够看得到这里的脏污水色,以他的性格,他肯么?他难道不是被推下去的?或者是丢下去的?” “验尸!”我已经立刻回头去喊师爷,“快去找陈大人,让他派人验尸,把苏先生的尸体里里外外,仔仔细细验清楚。” “等下。”秦骁忽然又喊住了我,“不能这样大张旗鼓,不能告诉任何人我们的怀疑。因为现在很可能凶手不是那个韩子辰,但凶手是谁?会不会依然还在苏家的周围?不能打草惊蛇。” “对对对。”我立刻表示同意,“让肖十九悄悄去一趟,把尸体勘验一遍。” 陈二立刻转身进城,跑得特别快。 “师爷,你们也赶紧回去,去苏家,把场面控一控,不要让任何人接近尸身,防止有人消灭证据。”秦骁也安排着,“派人也通知陈大人一声,让他把乾元堂周围安插上人,虽然还不知道是谁干的,但是,先监视一下再说。” “好的。”师爷他们也立刻走了。 我有一点点紧张,问秦骁:“谁会是凶手?这事情怎么透着那么诡异?如果他的目的是杀苏先生,那么,野山参也不过是个幌子,他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这些都是假设,也不要想太多,我们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确认苏先生到底是怎么死的。”秦骁也略略紧张了一些,还拉住了我的手。 陈一忽然走了过来,塞了一块新帕子过来,并且说道:“小七大人,这是肖大人给您准备的,我刚才忘记给您了,可以掩盖住这里的恶臭。” “哦哦哦。”我赶紧从秦骁的手中抽出了我的手,然后拿着肖不修的帕子闻了闻,果然是好闻的茉莉花香。“赶紧离开这里吧,真的挺臭的。” 陈一拉住了我的衣袖,“跟着我这边走。” 秦骁跟在了我的后面,武僧四兄弟殿后,我们快速离开了易水河畔,又赶去了苏先生的家。 这一来一回的折腾,等到了苏家的门口,都已经是掌灯时分了。我累得一点都不想再走了,道心说:“小七大人,回去的时候,我背着你走,好不好?” “好呀好呀!”我看着道心的后背也很是宽广,估计趴一会儿还是挺舒服的。秦骁有点不乐意了,皱着眉头问我:“你好歹也是南厂的大人,趴在侍卫的后背上像什么样子?回头让外人看到了,会说三道四的。” “为啥?这是我自己人呀?”我不解地看着他。 “你一个女孩子,怎么能这样趴在男侍卫的背上呢?成何体统?”秦骁可能是真的忍不住了,直接说了出来。 “哦。”我点了点头,的确也是这个道理。我现在也是大姑娘了,道心他们虽然是和尚出身,但始终是个男人的。“可我也常常趴在肖大人身上呀?”我还是想替自己辩解一下的。 “肖大人不一样的,和这些人不一样的。”秦骁居然还特别解释了一下,“这些都是男侍卫,你以后要注意些了。” 我干眨巴了几下眼睛,道心也愣住了,偷偷往后退了半步。“行吧,你也别拉着我,要避嫌的。” 我嘿嘿干笑了两声,躲在了陈一的身后,跟着他往苏家的后门走过去,想趁着苏家众人准备去吃饭的空档跳进去看看情况。陈二已经出现在了后门,他说肖十九已经进去了,并且个苏家夫人及他的儿子小苏简单说了一下情况。 小苏还算淡定,同意肖十九验尸。不过,还是要掩人耳目,他说等下他会找个理由让这些人先出去,然后让肖十九赶紧验尸。 所以,现在肖十九就混在人群里,等待着。陈二出来问我:“大人也要进去看看么?” “看呀,必须看。”我很是肯定。如果真的是被害,溺亡也是分很多种的,从事发到现在超过了八个时辰,尸身应该起了变化的。 又过了一小会儿,小苏还真的把这一院子的人都请了出来。这里面有乾元堂的老板和伙计,也有苏家的亲戚朋友,还有不少是病患和他们的家人。这种时候,都是想过来帮帮忙。不过,搭灵棚,做吃食等等这些事情有专门的店铺做了,这些人也不过是来帮着凑个气氛。 小苏哑着声音对众人说:“感谢各位叔叔伯伯婶婶今日来帮忙,我老家有个风俗,说是溺亡之人,游魂要在天黑之前回家。所以,请各位帮帮我和我母亲,围着我们苏家院子走上七圈,喊一喊我父亲的名字,他就会循着声音回来了。” 这番说的,我和秦骁站在后角门处听到了,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心里很是难过。院子里的这些人自然也都立刻答应下来,搀着苏夫人出门,开始围着苏家转圈。小苏则说自己要站在院子里打开棺椁,等他父亲的亡灵回来。 看到众人都出门之后,小苏立刻打开了后门,把我们都放了进来。肖十九早已经开始验尸,之前征得了小苏的同意,他直接跳进了棺椁里查验。棺椁被架在木架子上,我这个身高还看不到,只能听到肖十九低声说着:“上肢无伤,前面无伤,后面无伤,下身无伤……”查了一圈,没有明显的外伤。 “头骨呢?”秦骁问道。 “头骨完整,没有凹陷。”肖十九的声音。 “我给父亲换的寿衣,那时候也并未发现身上有伤。”小苏说道。 “你父亲昨夜可有什么异常?”我想到还没有看到过小苏的口供,就只能单独问他了。 “没有,只是这几日心情不好。他与我和母亲都说了野山参的事情,母亲还劝他,这事情会过去的,不用放在心上。那些碎嘴之人说说也就算了,反正我们身正不怕影子斜,没做过,就是没做过。” “但是,他昨夜,或者今晨必然是出去了,你母亲都不知道么?”我已经听到外面的人转了两圈了。 “知道的。但父亲为了做紫桂丹,也经常要夜里去乾元堂熬药,因此,母亲以为他去熬药了,所以也没有特别在意。” “什么都没说?”秦骁也问道。 “没有,和平时并无二致。” 肖十九在棺椁里又说道:“脸上也没有任何凹陷和淤青。如果被打的话,现在已经有尸瘢显现出来了。小苏,口鼻处你们清理过么?” “并没有。送我父亲回来的人说,他除了身上和头发上沾了一些脏东西之外,其他的并没有。我也只是帮着换了衣衫的。曹老板和小曹老板都帮了我,怕我年纪小,不敢做这个事情。但其实,他是我的父亲,是我最亲的人,我怎么会不敢呢?”小苏的声音略略高了一点点,我立刻嘘了一声,因为那群人已经又转了一圈了。 “十九大人,你摸一摸头发里面,看看是否有异常?”秦骁忽然说道,并且自己搬了椅子爬了上去,站在了棺椁边上。 尸身的头发已经整理好,肖十九之前并不想头发打开,只是按了按头骨。现在秦骁这么一说,他还是解开了头发,用手拨弄了几下。秦骁让陈一给他拿了一盏灯笼,为肖十九照亮。 “这是什么?”肖十九轻声喊了一句。 我们几个立刻浑身一震,齐齐看向棺椁。 秦骁直接探了头进去,仔细看了起来。肖十九在头顶的位置发现了一小块黄豆大的膏药,揭开膏药,用手摸了摸,居然扯出一根半尺长的银针! 果然,是被杀的! 小苏也是懂一些医术的,看到这个情况立刻嚎啕痛哭起来,我赶紧抱住了他,捂住了他的嘴,压低了声音说道:“不许哭!不能惊动凶手!必须沉住气!” 他瞪大了眼睛看着我,一脸的不解。 “我们怀疑你的父亲是被人谋害的,但是还没有找到证据,所以才来验尸,这个他们对你说了,对不对?”幸好小苏还是个十六岁的半大小子,没有特别挣扎,否则我哪里能够抱得住他。现在,他冷静了一些,也没有动,只是看着我。 “我松手,你别动,也别喊,一定要冷静。”我又叮嘱了一遍。 他立刻又点了点头,自己捂住了自己的嘴。 “具体的细节我先不说,但现在这个情况,已经完全肯定你父亲就是被人害死的。按照这个手法来说,这人必然就是乾元堂里的人。所以,不能声张,以免打草惊蛇。我们要把这个人引出来,让他说清楚为什么要杀人。” 第十二章 全都是谋杀 第十二章全都是谋杀 众人围着苏家绕了七圈之后回来的时候,我们已经悄悄从后门走了。小苏一个人跪在棺椁前面痛哭不已,说今晚要守夜,感谢众人来相助,请大家先回去歇息了。 乾元堂的小曹老板留了下来,说是要替乾元堂的人守第一晚。苏家的亲友也有人留了下来,小苏都一一谢过了。然后,就点了一盏油灯,坐在棺椁旁边,一动不动。 这也是我特别交代过的,要小苏一定坐住了。因为我们就要靠这根银针来抓人,好为他父亲洗清冤情。 然后,我和秦骁又连夜去了京畿府,这个时候,那些口供都已经整理好了,刚好可以去翻看一遍。秦骁已经露出了疲倦之色,但我被那几个包子撑得一直很努力地干活。陈大人和家人去吃晚饭了,并且临走之前告诉我,肖大人一直在忙七日后的“虎虎生威大会”,并且他要陈大人提醒我,皇上已经在问杜大人之死的事情了。 我叹了口气,这事情也真的没有任何眉目,我也很想解开的。“您吃饭去吧,咱们回头说。” 陈大人那日也在神肉宴上,深知这事情很是诡异。他悄悄在我耳边说道:“皇上很是欣赏杜贵妃的才情,所以这么多年,即便是皇后不乐意,他也会去杜贵妃那里坐坐。听说,杜贵妃病的时候,还许诺,陪她再去一次江南,看看曾经的那些美好。” “我听说杜大人和杜贵妃都在江南待过不少时日,所以与莫淮桑相识的。”我的情报应该也是准的。 “对,莫淮桑当年可也是江南才子。他父亲得罪了先皇,所以才把他们一家人罢黜流放的。”陈大人在官场时间久了,知道的事情更多。 “我去,这得多严重的罪过啊,一家人都流放了。”我其实特别好奇这个事情的。 “听说是和皇后的生父有关。”陈大人的声音更低了,低到我都听不清楚了。 为了避人耳目,我只好把他扯进了屏风后面,避开了所有人。“展开说说?” “我知道的也不多。”陈大人抿了抿嘴,他可能也是觉得自己说的有点多,毕竟我是皇后的女儿,我还什么都不知道。 “赶紧,知道多少说多少。”这外面有秦骁,有武僧四兄弟,有陈一陈二,虽说瞒着他们也没啥意思,但是,私心我还是只想自己知道关于娘亲的任何事情,而不是和大家一起分享故事。 “据说莫淮桑的父亲之前是在兵部做后勤补给,但因为征粮不利,延误了军机,所以导致我军大败,皇后的父亲也是在那一仗中身亡的。先皇大怒,认为这就是谋杀,蓄意谋杀大月国的将领,因此下令把那上下一串人全都革职罢黜。对了,除了莫淮桑的父亲之外,还有一个江南才子秦若愚的父亲,那位秦大人是当时粮仓的主管,但不知怎的,粮仓的粮食被雨水侵蚀,全都腐烂了。先皇震怒,直接斩杀了秦大人,他的家眷们流放了。” “就那个琴棋书画样样通的那个?我以为他很老了,原来和莫淮桑是一代人?”我想起那本诗画册。 “比莫淮桑大一些,当时已经是江南有名的大才子,很多女孩子都很爱慕他的。后来被流放之后,就没了消息,据说是死在路上了。”陈大人叹了口气,“现在要是有他一幅画,也是值不少银子的。当时,我觉得他不过是个孩子,哪里知道现在他的东西这么值钱呢?早知道当时就让他多画几幅了。” “您见过他?”我又有点意外。 “见过,当时我跟先皇去过江南,他亲自处理的这个案子,没有大张旗鼓地公之于众,只是小范围的人知道。这事情毕竟也涉及了西凉国的一些机密,不能让太多人知道的。” “那要这么说,皇上也是认识秦若愚的?”我换了提问方式。 “秦若愚和皇上大几岁,当年还曾一起喝过酒。”陈大人八成也是想起了当年的事情,眼神略微飘散了一些,“我们都老了……” “那不能够,我瞅着你们太年轻了,怎么也得再干五十年,让我们多歇几年,我这还打算出去玩呢。”我嘿嘿笑着。 陈大人明显心情也好了很多,笑着对我说:“我还是吃饭去吧,否则我的夫人又要嚷嚷了。小七大人好好努力,争取多破几个案子,让我们这群人可以赶紧回家养老去了。” “成,我再努力二十年学习学习,您先坚持坚持,多干点活。”我送陈大人出了门,又让陈一陈二赶紧去买酱牛肉,这个时候门口那家酱牛肉铺子正准备打烊,所有的酱货都是有折扣甩卖的。刚好,我们这几个人一会儿就能吃了,还能为我省点钱。我这个小算盘呀,巴拉巴拉的响。 卷宗看了一半的时候,居然已经敲了三更天的梆子,我看了一眼秦骁,他正在喝浓茶,但已经是困得不行了。“我忘记了,你是医士,都是属于早睡早起要养生的人。先回去吧,明日若是能出来,就来这里找我,下午再来。” “你要熬通宵?这可不好,对身体极为不好。”秦骁努力睁了睁眼睛,看起来真是很疲倦了。我则刚好相反,只要有事情做的时候,特别精神,几天几夜都可以不睡的。 “没关系啦,我这么年轻貌美,可以的。”我笑着推了他一把,还让衙役们帮他找了一盏灯笼。“去睡吧,若是明日有事,也可以不来的。反正你现在也在京城,我们可以随时见面的。” 秦骁看着我,停顿了一下,才说道:“好。” 秦骁走后不久,就下起了雨,慢慢还大了起来。想着小苏坐在棺椁前悲伤的样子,我的心也难受起来。陈一找了件外衣给我披上,说道:“肖大人派人过来说,宫里落了锁,如果要回去,就回南厂去。他今夜还在宫里巡查。” “嗯。看完这些口供,咱们就回去。你们先睡一下吧,我还要一段时间呢。”我又拿起了一张口供,仔细看了起来。这些都是乾元堂的伙计们讲述的最近半个月都做了什么,记录得相当详细,每个时辰做了什么,说了什么话,也从侧面记录了苏先生、韩先生这些日子在乾元堂的活动和工作轨迹。 现在通读起来,所有的事情都对得上,就连那些对话,也基本上没有差别。在我的心中,已经大致勾勒出了野山参失窃的故事,以及中秋后这些人在药铺里地窃窃私语。那些小声议论以及鄙夷地眼神,的确让人感到很是难堪。 就算是没有头顶的那根银针,这些做法也是要逼死苏先生的节奏。更何况,这看起来分明就是一场预谋作案,凶手的心既狠,又歹毒,就是要至苏先生于死地。 到底是什么深仇大恨呢? 虽然,我已经大致猜到是谁了?但是依然不明白他为何要这样做。 道行过来帮我拨弄油灯的火芯时,我瞅着他有点发呆。 这么久了,净敕的头发都长出了,他依然还是个光头,如果此刻披上僧衣的话,还是特别像很有修为的和尚。道行被我看得有点尴尬,轻咳了一声才说道:“小七大人,若是困了,就休息吧。” “那倒没有,只是在想为什么你的头发还没有长出来?”我放下了手中的口供纸。 “我剃掉了,长了头发我反而觉得很不适应。”道行嘿嘿笑了起来,略略有点腼腆,“我自小就是光头,后来跟了大人之后,他们都说应该要有头发的,我看师兄就长了头发出来。可是,我始终不习惯,觉得还是光头方便。” “这倒也是,还能省水。”我表示很赞同他的说法,“并且,现在还能帮我做个事情。” “啊?”道行有点紧张,“小七大人,我可看不了字,一看字就晕,打打杀杀的,我可以的。” “不看字,不看字。”我笑得灿烂了些,连大白牙都露出来了。陈一陈二已经凑了过来,表示放了个耳朵在这里。“你们两也别听着,有没有那种看起来是一本经书,但是用手温加热后,这经文就能够出现异状的?” “啥意思?”这两人异口同声的问道。 “我曾经见过有人在白纸上写了字,但是平常是看不出来的,只有这些字有了一些温度,比如用手暖了,或者是用火烤一下,那些字就会显现出来的。”我很是期待地看着陈一陈二,这两人一定有这种东西,毕竟是南厂的人嘛。 结果,这两人却是摇了摇头,表示知道,但没有。“我们二人是做保护工作的,没有准备这种东西。” “那谁会有?”我有点失望。 “我呀!”影子从房梁上已经翻了下来,“你就不能让我好好睡一会儿么?肖大人说要我过来瞅瞅你,我想着你安安静静看卷宗,我就可以安安静静睡一下了。” “嘿嘿,咱们这事情做完,你再睡去。”有了这个人,我心里就放心多了,赶紧叫了道行,在陈大人的书房里翻出了一本《地藏经》,然后用影子给的药水,将干净的毛笔蘸了蘸,在相关的页码中的字上画了圈。幸好这些字都集中在一页上,省得我费力气了。 “明日,你恢复和尚的打扮,然后去乾元堂,我们来演一出大戏,把这个凶手引出来。”我笑得很是阴森,道行又紧张了起来。 “大大大人,我没有骗过人的。” “我也没让你骗人呀,你就去给大家算算命好了,瞎说八道一番就成,不难的。你看净敕师兄平时都怎么说的,你也学起来,只要佛经背一下,再说几句模棱两可的话就成。”我笑得越发好看了,道行就更加紧张起来。 “小七大人,你是不是知道谁是凶手了?”道行在我身边久了,也大致猜到了我已经有了目标人选。 我眯着眼睛看着他,问道:“你猜!” 道心他们几个也凑过来,眼巴巴地看着我,“我们哪里能猜得出来?” “这不是很明显么?”我放下了手中的经书,我已经把要凸显出来的字勾画出来了。 “哪里明显了?难道还是韩子辰?但也不对呀,人都抓起来了,这人也招认了。那怎么还有凶手?韩子辰把银针扎进去的?也不对,他何必呢?”这群人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我依然嘿嘿笑着,不说话。 影子坐了下来,捏了一片酱牛肉放进了嘴里。“小七,大人说,这事情管也是要管的,不过,杜国祥杜大人那个事情也是要赶紧破案的。你若是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可以直接问我。” “行,咱们这几两日把这个事情搞完,就集中精力搞杜大人那个事情。莫淮桑的伤如何了?他可有中毒的迹象?”我给他倒了一杯热茶,“你来的时候,有回去看看净敕么?我没有买到紫桂丹,他可能就要好得慢一些了。” “没事,他那种身体,比我都好,别担心他。过几日也就好了,不会特别难的。”影子的脸在阴影之下,显得消瘦了不少。“莫淮桑也很正常,伤口已经不流血了,皇上没让他回家,只是在宫里找了个地方让他住下来了,说是要破了案再说。” “皇上可有什么怀疑的地方?”我继续追问到。这事情,也是要看圣意的。 “也没有吧……我没看出来。我只是觉得他不是很高兴,并且也不说话。”影子想了想,“大人在一旁伺候着呢,应该也没有什么事。另外,很快就要虎虎生威那个大赛了,要忙的事情也挺多的,回头看着这群奇珍猛兽,皇上的心情也会好一些吧。” “我估计就更不好了。”我又给了影子一块酱牛肉,然后把整包都重新包好,塞在了他的怀里,“明日给肖大人带过去。他在宫里这么忙,一定都吃不上饭,把这个给他吃,扛饿的。” “成。还有我的么?”影子是真心不见外了,我只好把手里的另外一包拼了拼,还给他塞了一个鸡腿。影子表示相当满意,眼睛都笑眯眯了起来。“等活动那日,一热闹起来,皇上的心情也会好的。事情都会过的,一切都会过去的。” “是呀,一切都会过去的。”我忽然觉得在这个秋凉的夜里,那些恩恩怨怨的事情显得那样无趣,何必要这样做呢?杀人很好玩么? 第十三章 和尚算命 第十三章和尚算命 天亮后,雨没有停,反而下得更大了。 我懒得回南厂,就让道行回去拿自己的僧衣时,顺道帮我拿一套简单的衣裙。 不过,他一脸的蒙圈问我:“啥叫简单的衣裙?” “就是那种一般女孩子穿的,没有那么多装饰的,颜色淡雅的……”我忽然发现,我都说不上来自己的衣服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似乎每一次出门前,床上都已经准备好了今日衣裙。“算了,影子帮我吧。” 影子暗暗笑了一下,转身就出去了,道行也赶紧打着伞走了。陈大人这个时候已经来了京畿府办公,见到我第一句话就是:“都看完了,今日能够结案了?” “嗯,差不多吧。”我点了点头,“速战速决,夜长梦多。” “那成,把人都留给你,你看怎么用都成。我要进宫一趟,这个虎虎生威很是复杂,特别是杜大人这么一走,很多事情都没有人对接了。肖大人也是一个头八个大,昨日他去了虎苑,发现那些猛虎很是凶残,如果就拉到宫里,可能会有危险。所以,现在临时要把地点就改在虎苑里进行。这不,改了地点,一切都要变。我要进宫和肖大人商量一下,怎么安排人手的事情。” “好的好的,您忙您忙。”我也真心不需要陈大人,至少今日不需要。 陈大人刚走,秦骁就走了进来。今日他的装扮就像是一般人家的贵公子,简单儒雅,看起来很是赏心悦目。我都不禁多看了他几眼,才笑着说:“哎呀,秦公子呀,您睡醒了呀。” 秦骁笑了起来,直接伸手捏了捏我已经散乱的丸子头,“你一宿没睡,居然还这么精神,我们不是同岁么,怎么我就老了呢?” “不不不,你怎么可能来了呢?大约就只是身子太亏了,需要吃点补药了。一会我带你去买个紫桂丹,补一补好了。”这话说的,忽然有了歧义,秦骁直接咳嗽了起来。 玩笑有点大,我立刻收了声,拉着他坐好,然后详细告诉他我的计划。他反问我:“你既然知道了凶手,直接抓就好了。” “不,我要看他心虚发抖的样子。这人的心太狠毒了,必须要吓一吓他,让他往后余生都活在恐怖之中。”我说这话的时候很平淡,但秦骁却忽然浑身不易察觉地抖了一下。 “有时候,我还真看不透你。我也不知道,你这是善良,还是别的什么。”秦骁很认真地对我说道。 “你应该这样说,肖小七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是坏人,只是遇佛礼佛,见鬼杀鬼而已。”我也很认真的回答。“人的心,不要太歹毒就好。很多事情也许是身不由己,但因果之事,如果能过去,就应该让它过去。” “因果之事,谁说的清楚呢?”秦骁叹了口气,似乎是有什么故事。我也懒得问了,因为影子和道行已经回来了。 我换好了衣服,就拉着秦骁先出门了。陈一陈二几个远远跟着,不能出现。影子自然早早就隐身起来,谁也看不到他在哪里。 雨已经停了,街上也渐渐有了人气。我和秦骁混在众人之中,也是平淡无奇地出门逛街的人而已。随意走走,吃些东西,说说话。 很快,我们就走到了乾元堂,这里开着门,有人进进出出抓药问诊。很多人都知道了苏先生投河的事情,因此这里的气氛不太好,伙计们的表情略有哀伤,但依然在有序地干着活。 又下起了雨,我借口躲雨,坐在了药铺中的长椅上。秦骁挨着我坐了下来,我们两人悄声说着话,也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昨日陈大人审问这些人的时候,我们两人并没有出面,只是躲在屏风后面。所以,今日即便是我们大大方方出现在药铺里,也没有人认出我们两个。有伙计还过来送了两碗热姜汤,说是秋雨阴寒湿气重,喝碗姜汤水去去寒气。 秦骁尝了尝,觉得味道很是不错,就让我趁热喝一口。我不喜欢姜的辛辣味道,他又去帮我要了一些红糖放了进去。小曹老板看到了,还说道:“公子对自家的小娘子照顾得真是体贴入微,令人羡慕。” 秦骁笑了起来,并未说话。我刚想说话,门口已经走进来一个和尚,浑身都淋湿了,站在了我们的面前。我抬头看了一眼,这和尚拥有了仙侠气质,尽管衣衫已经湿了,但依然神情自若,与世无争的淡漠疏离感,看起来很是令人起了敬仰之心。 小曹老板迎了过去,那和尚先开了口:“避雨,叨扰店家了。” “没事没事,我给您端一碗姜汤,您去去寒气。”伙计的动作很快,立刻就盛了一碗姜汤过来,和尚也没有客气,直接一饮而尽。 我默默挪了挪位置,给这和尚腾出了一小块地方,秦骁很是客气地说道:“这位师父坐在这里吧,等等雨就会停的。” “多谢二位。”和尚微微一笑,却没有坐在我这里,而是又往里面看了看,坐到了另外一张长椅子上。“多谢店家相赠姜汤。” 和尚很是客气,我们也很客气,大家都很客气。外面的雨依然很大,秋风瑟瑟,透着湿冷之气。 陆续有进来一些避雨的人,药铺里居然就有了人气。我坐的位置靠近柜台一些,斜眼看到柜台上有个送货的账本,密密麻麻写了不少地址。看来,这紫桂丹的销量相当好,有很多人都订了货。怕是今年的销量已经高于去年,这一次乾元堂又是挣得盆满钵满了。 有伙计过来,小声问小曹老板:“兵部李大员说是得了疱疹,想多买几颗紫桂丹,我让他下了定金,回头咱们要半夜送过去,您看看给安排个人过去,成不?” 小曹老板点点头,记在了小本本上。此时,曹老板喊他过来继续下棋,反正也没有生意,用下棋来消磨时光。 我悄声问秦骁:“你看他们下棋,谁能赢?” “这我还真不知道,我不善于此道。”秦骁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小曹老板和曹老板正在下棋,各执黑白两色,已经铺满了整个棋盘,密密麻麻的,我完全看不出来到底谁输谁赢。 “看起来好高深的样子,真是很厉害的。我一直想学这个,但完全学不会。”我又小声嘀咕了一句。这和尚已经把话头接了过来,“这也不是难事,从简单地学起来,慢慢也就会了。” “是呀,我有个师父也是这么说的,但我一看棋谱就困了。”我笑了起来,秦骁也跟着笑了起来,柔声说道:“没关系,不会就不会,咱们又不需要这个当饭吃。” “是呀,下次师父要是说我的时候,你记得一定要替我挨骂哦。”我看着秦骁,满脸的真诚。 “好。”秦骁的样子更是肯定,仿佛下一刻静心师父就会出现,他会立刻站出来替我挨骂挨打,在所不惜。 “看来,这黑棋要输了。”这和尚却是懂的棋术,已经出言了。 曹老板已经叹了口气,“是呀,我这是要输了。” “咦,这不是黑棋很多么?看起来白棋不如黑棋多呀?不是说谁的棋子多,谁是赢家么?”我已经凑了过去,想动手数数了。 和尚微微一下,“小姑娘果然也是不懂的,这黑棋看似很多,但其实都是被围的死路。反观这白棋,有不少活口,不出三步,就能够将黑棋的这一大片统统吃掉,获得最后的胜利。这其实与人之命数也是相同的,看似枝繁叶茂,却早已经了无生机。” “师父能够断人祸福?是否也会算命呢?”我很是真诚地发问,“我与秦郎可有三世姻缘?” 和尚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秦骁,这才说道:“两位今生都是缘浅的,何谈三世呢?” “嘿,这是什么话?”我皱着眉头看着他。 “莫生气,姑娘家里应该有几个哥哥吧?而这些哥哥应该都不是很同意这门婚事的。”和尚的表情很是祥和,不急不躁。 “你怎么知道我家里有哥哥?”我一脸的天真无邪,“所以呢,我要怎么做?” “这事情是要看这位公子的,若是他能够以诚相待,姑娘的哥哥们或许还能够同意。”和尚瞥了秦骁一眼,“其实,姑娘还可以再等等,说不准也有转机的。” “你怎么知道的?真的是能掐会算么?”秦骁的表情不太好,但我还是很真诚地看向了和尚,和尚只是微微颔首道:“既然在同一屋檐下避雨,也是缘分。不妨再送姑娘几句话好了。” “好呀好呀。”我坐正了身子,仔细听着。 “一切世事,自有来龙去脉,所有尘缘,不离前因后果。”和尚轻声说道。 小曹老板他们几个都支棱着耳朵听着,随即跟着点了点头,“这的确也是有些道理的。” 和尚又转向了小曹老板和曹老板,“店家赠一碗热汤,小僧就免费给两位也算上一算吧。” “好的好的。”这两人忙不迭地点头,“一切都是缘分。”免费的,自然都是香的。 和尚这一次拿出了一本《地藏经》,煞有介事地先念了几句,之后问二人的生辰八字,然后闭了闭眼睛。之后,看似随意的翻了翻经书,停留在其中一页上。 他将经书递给了小曹老板,并让他捧起了这本经书:“心诚则灵。施主可以默念自己想要问的事情,经文中自会有答案呈现的。” 小曹老板半信半疑地双手捧起了经书,默念了两句之后,还在和尚的指导下,向经文页吹了一口气。慢慢地,经文页中忽然出现了几个墨色的圆圈,圈住了几个字。 我们几个都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一变化,有点不可思议。 小曹老板是双手捧着,自然是第一时间看到了这几个出现的字,他念了出来:“善言,重如珠玉;恶言,甚于剑戟。” 我们都没说话,只是看着他。小曹老板慢慢流出了眼泪,低头不语。 “佛说:人起一念善,造一分福,可以汇聚为福气,消弭灾殃。愿施主能够明白这个道理。”和尚已经双手合十,念了一小段经文。我们几个听着不由得起了敬畏之心,都放轻了自己的呼吸之声。 小曹老板默默流了一会儿眼泪,才说道:“感谢师父的提点,近日来,我的确是做错了事情,心里一直又愧疚感。自此之后,我定然要谨行善言,时时刻刻注意。” “但愿如此,善莫大焉。”和尚颔首,轻声念了一小段经文之后才说道:“我为施主念了一小段消除孽障的经文,之后就要靠施主自己了。” “好的好的,多谢多谢。”小曹老板就差跪下来磕头了。 此时,很多人已经注意到了这一幕,大家已经小声议论起来,并且跃跃欲试,都想与和尚说几句话,希望能够得到提点。和尚依然神色淡然,转向了曹老板,“施主可有什么想问的?” “我就不用了吧,我也没什么想知道的,都这把年纪了,知天命,无所谓了。”曹老板连连摆手,表示没兴趣。 “算算呗,又不要钱。万一您以后还能发大财呢?”我开始起哄。小曹老板抹了抹眼泪,也说道:“老板,不妨算算吧。最近铺子里这么动荡,还是算算比较好。这师父应该也是灵的。” “……”曹老板有点尴尬,因为店里的伙计们也都围了过来,怂恿自家的老板去算算。秦骁也补充了一句:“即便是知天命之年,也会想着离苦得乐。人总会有欲望和需求,也想知道答案。既然有缘与师父相见,倒不如算上一算,也是有趣。” 既然大家都这么说了,曹老板就答应了下来。从小曹老板手里接过了《道德经》,问和尚要如何做? 和尚算了一下曹老板的生辰八字之后,就让他翻开了第七十七页,说道:“佛语禅机,都在于此。我们来看看究竟是怎么说的。” 曹老板也学着小曹老板在页面上吹了一口气,但页面上除了经文之外,什么都没有。我们都瞪大了眼睛看着经文,我甚至忍不住还问了一句:“不灵了?” 和尚笑了一下,才说道:“怕是这位施主心不诚呀。” “不不不,我很诚心的。”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中,曹老板赶紧承认自己特别相信和尚的,一定要好好念佛的。 “刚刚施主请贫僧喝了一碗热姜汤暖身,施主也可以自行喝上一碗,令自己身上的血脉运行起来,集中精力才能向佛祖传达心意。现在看起来,施主的手都是凉的,或许心也是寒的吧。”这和尚看了一眼曹老板的手,发现他的手都是青白色的,估计也是挺冷的。 “快来一碗热姜汤!”我高声喊道。 有伙计立刻又去盛了一碗递过来。 曹老板接了过来,还有点嫌烫,不想喝下去。秦骁说道:“心热血热,命运昭昭,有情有义,因果轮回。” 我特别崇拜地看着秦骁,“哥哥好有学问,这几句话说的很是厉害呀。” 秦骁笑了起来,那眼眉之间都是柔和与宠爱。他伸手揽住了我的肩头,低声说道:“你家哥哥们应该会喜欢我的。” “哦,大概吧。”我笑嘻嘻地也看着他。 和尚轻咳了一下,看到曹老板已经喝完了热姜汤,就又让他重复了一遍刚才的动作,然后向经书页吹气。很快,经书的页面上渐渐也出现了几个黑色的圈,圈住的字却让曹老板脸色大变。 第十四章 令人难解的谜团 第十四章令人难解的谜团 在曹老板的手中,《地藏经》第七十七页逐渐出现了墨迹圈,被圈出来的字分别是:心、真、畔、桥、以、奈、对、何。 “啥意思?”我们都围过去看,小曹老板怕自己记不住,还顺手用问诊案几上的纸笔写了下来。曹老板的脸色差了很多,手都有些颤抖。 秦骁看着这几个字,略略沉吟了一下,说道:“奈何桥畔,真心以对?” “哦,好像是哦。”我附和道,又凑近了看看,“真心以对,奈何桥畔?这似乎是没说完吧?看起来只有上半段。” 和尚微微笑了一下,才又继续说道:“这施主的生辰八字相当有趣,命运也似乎是两段。仅仅七十七页只能说出前半生命运,还有后半生在第一百七十七页。” “还能这样?”我撇了撇嘴,表示不信了。 秦骁扯了我一把,“不可对师父无礼的。” “我没有哇。就是说说而已。再说了,我记得地藏经没有这么长吧,一般来说,不都是一百二十页么?” “女施主看过《地藏经》?那可有看过我这一本呢?我这一本是红光寺悟心大师朱批之本,自然是与众不同的。”和尚还挺有耐心的。 “哦哦哦,哪里不同?”我又凑过去看了看,差点就想从曹老板手里把《地藏经》拿走。曹老板现在倒是已经很相信了,并且紧紧拿捏住经书,一点都不肯撒手,甚至都不想给我们看上面的字。 “这本经书前一遍是大月国出版的正规经书,而后半段则是悟心大师的高徒亲手书写,悟心大师特别用朱砂写的批注,自是与众不同,能够辟邪祈福,逢凶化吉。就算是真的算出了不好的事情,也能够通过这本经书躲避灾祸。” “这么神奇?”和尚这一解释,让众人都不由得肃然起敬,我也立刻站直了身子,很是恭敬地看着这本经书,老老实实地冲经书鞠了一躬,才说道:“多有得罪,见谅见谅。” 和尚轻声又念了一句:“不知,不怪,不嗔,不怨,万佛归宗,自有来处。” 曹老板很是紧张地已经翻开了第一百七十七页,那上面赫然被圈出的字是:鬼、天、亡、幸、所、魅、弃、人。 这几个字可不是什么好意,吓得曹老板已经脸色煞白,坐在了椅子上。 秦骁想了想,才说道:“鬼魅所幸,天弃人亡?” 一众围观者又看不明白了,在议论起来的嗡嗡声中,曹老板的眉头紧锁,盯着这几个字发呆。 和尚上前一步,已经将《地藏经》从曹老板的手中收了回来,才说道:“的确,鬼魅所幸,天弃人亡。但若是真心向佛,这劫数也是可改的。” 小曹老板赶紧接了话茬,紧张地问:“如何如何?可不能再让我们老板出事了。这乾元堂最近的麻烦事已经够多的了,我们只想平平安安卖个药而已啊。” “鬼魅所幸,天弃人亡。这样的解读可以有,但也可以解读为:鬼魅人亡,所幸天弃。”和尚微微笑了一下,似乎意有所指。 我眨了眨眼睛,“这难道是说:老天爷都不管了,随便了。” “女施主聪慧,悟心大师的批注也说万事皆有变数,若是诚心向佛,即可解除一切苦厄。”和尚上前一步,对曹老板说:“我这里的确有个化解的办法,就不知道你信不信了?” “啥?”曹老板一脸的茫然。 “前半决诗文所说的真心以对,希望你能够仔细想想。”和尚神叨叨地露出了迷之微笑,我和秦骁站在一旁,也不知道能说些什么才好。 此时,雨停天晴,天色也变成了淡蓝色。和尚收了经书在怀里,念了一句佛号“阿弥陀佛”之后,转身走了。曹老板还愣在原地,琢磨着和尚说的话。 “这都什么和什么呀?”我也抖了抖衣裙,上面的一点点雨水早已经干了。“走吧,我们也回家了。” “好。”秦骁很是听话,任由我拉着衣袖走出了乾元堂。我们两人也不说话,只是在街上慢慢地走着,我去了各种铺子,买了蜜饯和小玩意,确认没有任何人跟踪的情况下,心满意足地回了京畿府。 刚才那个在乾元堂算命的和尚,此时正站在花厅里一脸笑容地看着我,我特别想踹他一脚。 “小七大人,我刚才的表现还可以吧?曹老板会有什么动作么?”道行的僧袍也已经干了,看起来依然还是有仙风之姿的。就这一张嘴吧,的确有点拉跨了。 “让你瞎说八道,还什么缘浅,你就不能多说几句女施主很有钱么?害得我后面都不知道怎么接你的话。”我一点都没客气,直接塞到他手里一大包豆腐干,“天兴居的五香豆腐干,你不是念叨很久了么,本大人可是亲自给你买的哦。” “谢谢小七大人!”道行这笑容和用手捏豆干的样子,与他这身仙骨真心不配。 我叫了道心过来,“下一步就是你们三个出手了,要在苏家埋伏好,夜半时分,曹老板必然是要有动静的。影子也会支援你们,但这个曹老板应该也不会什么厉害的武功,可以放心一些的。记住,就在他掀开棺椁盖,拿出银针的那一刻抓住他的那只手就可以。一定要人赃俱获才可以,否则就真浪费了我们今天的这个局!” “得令!”道心几个很是认真,立刻就出去准备了。 秦骁站在了我的身边,一直没有说话。我歪在太师椅里看着他,问道:“不累么?走了一下午,很辛苦了吧,一会咱们吃个肉肉呀。” “小满,我有点看不透你。”秦骁说话倒还真是直白。 “哪里看不透?”我摸了摸自己的脸,挺美的呀。 “这么多人,说了这么多的话,你怎么就知道曹老板是凶手的?这个局,你觉得曹老板会进来么?”秦骁还真是问题公子,怎么这么多话呢。现在想想,还是肖不修好,什么都不问,只要我说的,他都会做。 “是啊,其实我也看不透我自己的,我也看不透你。”我扯了扯嘴角,“秦骁,这是我的方式,也是在赌人心的险恶和脆弱。其实我们每个人都有在乎的人,以及害怕的事情。那么,你若是猜得对,就能够拿捏住对方,精准击破。” “所以,你在乎的人是谁?”秦骁忽然靠近了我,脸都变得大了。 “我啊,我在乎的人很多的。”我没有动,只是看着他,“我在乎那些爱我的人。” “那你害怕什么事情?”秦骁又问道。 “奈何桥畔,真心以对。”可能是我忽然说出了这么一句话,秦骁愣住了,想了想才说道:“这话怎么说?” “我怕在奈何桥畔时,忘记所有人和所有事。因此,现在我还趁我没有忘记一切的时候,我会好好对待我身边的每一个人,用真心对他们好。这样,即便有一天,我终将离开的时候,我不会后悔自己所做的一切。” 秦骁的表情很难形容,他有些呆滞,也有些惊讶。在他的眼眸之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但随即又黯淡下去。可以看得出来,他在想着什么,但最终又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你也有秘密对不对?”我忍不住开始开了口,并且把他推得离我远了一点。“反正呢,你不说,我也不想知道。现在呢,我要睡一下了,今晚还要继续做事呢。你也回去吧,说不准白御医还要找你说话呢。” “好。”秦骁往后也退了退,陈二已经过来,把我从怀里和包里掏出来的各种吃食做整理,陈一说花厅内侧的房间收拾好了,我可以去躺一下的。 我抓了一把蜜饯给秦骁,“快走吧,我真的要睡一下的,我也很累的。” “好。”秦骁只是看着我,没有再多说话。 我在花厅内侧的房间合衣躺下的时候,影子从房梁上跳了下来,问我:“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对秦骁说?” “有这么明显么?”我反问他。 “挺明显的。”影子点点头,也吃了一个杏干。 “但是他没说,我就不问了。”我盖上了被子,屋里也是挺冷的。“我睡一下,咱们吃完夜宵再出门也是来得及的。我就老老实实睡一下,你若是有事情可以出去的。我听陈大人说,肖大人那边很忙的,要不然你先去帮帮他,夜宵之前回来就好。” “不要,我也是很累的,我也要睡一下的。”影子一点都没客气,还学着我说话的样,翻身上了房梁。 “你睡在那里就不怕掉下来么?我觉得吧,我两也是可以一起躺一躺的。”我仰着头对他说道。结果,他回答我的是房梁上掉下来的灰土。“你也不嫌脏,这身衣服都洗不干净了。我说真的,你就下来睡吧,这床也不是床,就是一个长条大炕,我躺这边,你躺那边。万一有事情,你也能第一时间知道,对不对?在我这里你又不需要隐身保护,就直接明面上保护好了。” “你的话还真多。”影子又从房梁上跳了下来,一头一脸的灰,果然是挺脏的,他也忍不了了。“你睡会吧,我去洗一下。” 我暗暗笑了一下,直接平躺了下来,真的挺累的。道行这一出戏是否真的成功,就要看今晚上了。现在呢,我们只能是等,等曹老板的下一个动作,等一个结果。 睡醒的时候,天都已经全黑了下来。外面有灯火,感觉应该是到了吃晚饭的时间。因为我似乎是闻到了饭菜的香气,还听到有人轻轻走动的声音。 不过,现在我的身边有个人背靠着软垫,倚墙而坐,气息均匀,似乎也是在休息。我摸了摸他的衣襟,怎么质量这么好?好像还是个官服。 “影子,你不躺一下么?这么坐着多累呀?” “嗯哼。”这人发出了声音,吓了我一大跳,居然是肖不修。 “大大大大人啊,你怎么来这里了?不是说您很忙么?要不要一起躺一躺?”我特别想一骨碌爬起来的,但又觉得被窝里暖和,被窝外面的世界都很危险,所以就继续裹着被子,赖兮兮地侧过身,看向他。黑暗之中,我只能隐约看到他的眼睛,有着小小的光芒。 “肖小七,杜国祥的案子如何了?皇上又问起来了。”肖不修这话说的,真是一点都不好,我本来还想偷偷摸摸他呢,现在一点心思都没有了。 “大人啊,这三更半夜的,咱们能不说这个事情么?杜大人这案子,真的是令人难解的谜题。我先把这个简单一些的破了,再搞一搞那个好不好?”我往被窝里又缩了缩,真是挺困的。 “这个案子就很简单么?我听说你至今也不知道这个曹老板为什么要杀人?”肖不修附身看着我,已经有要掀被窝的动作了。 我立刻裹紧了被子,纹丝不动。“就是因为不知道,也不想费力去猜了,就让他自己说吧。反正呢,杀人者必然是他。” “好,一会我也去看看。”肖不修没有掀被窝,只是捏了捏被子,略略嫌弃地说:“这棉花是去年的,你以后若经常要睡在这里,我就给您准备一套今年的新棉做的被子,也会暖和一些的。” “哦哦哦,准备两套,万一您睡这里呢?”我笑了起来,“我错了,您怎么睡这里呢?您是英明神武的肖大人,是不需要睡觉的。” “肖小七,你果然是话多,聒噪。”肖不修居然平躺了下来,伸直了腰背,我都能听到他发出了略略放轻松,且感到舒适的叹息声。 我立刻把自己的被子渡给了他,特别不要脸的说道:“我睡过的,可暖和了,不臭的。” 肖不修大约是被我这句话气到了,连气息都顿了顿,才又说道:“我也睡一下,你该干嘛干嘛去吧。” “哦,那我去换个衣服,吃个饭。您慢慢睡,不着急的,吃完夜宵都来得及。”我把被子都给了他,这才摸黑下地找鞋,趿拉着就跑出去了。 和肖不修躺在一个被窝里么?我不成。 第十五章 杀人的理由 第十五章杀人的理由 下了一整日的秋雨,终于在夜半时分停了。 空气中的阴冷,地面上发黄的落叶,都昭示着这一年即将进入萧瑟的季节,而那些过往都到了因果显现的时刻。 苏家的丧事进行到第二日,没了昨日的慌张和人来人往,更多的是哭泣之声。小苏担心母亲身体承受不住,就在她的汤药里加了一些安神的药物,让自家的姨婆陪着回房间歇息了。 场院里请了和尚做法事,但因为下了秋雨,阴寒之气过盛,他便请这几位师父进到内堂休息,等明日一早再开始。 白日里还有些亲戚朋友说是要来陪他守夜,但小苏说自己可以的。并且稍后还要麻烦这些人做出殡之事,都是辛苦的,他也不忍心叨扰大家过多。因为苏先生生前就不喜欢麻烦别人,自己能做的,就做了。 深夜的场院里,小苏一个人坐在灵棚里面,烧些纸钱,哭一会儿,再发一会儿呆,三更天的更鼓之声都已经敲过了,他也困倦得不行了。毕竟还是十六岁的孩子,没有经历过如此的事情,在寂静的午夜,多少还是有些怕了。 他站起了身,回了自己的房间,打算去拿几件厚衣服,并且也准备去烧一壶热水喝。他走了之后,院子里只有这口黑黝色的棺椁停放在院子里,令人感到凄凉和悲伤。每个人最终都是孤独上路,即便是再亲近的人,阴阳两隔也无法永远陪伴,只能是逝者已矣,生者继续在人世间体验悲欢离合的万般滋味。 很安静,只有房檐上积水掉落的声音,很清浅,似乎也不想打破这长夜的凄美。 而此时有道身影从后门悄悄走了进来,径直走到了棺椁前面,也没有任何停留,大力推开并未钉住的棺材盖,声音也不大。他的身材有些胖,因此探身进棺椁时,肚子还卡在了边缘。他小声咒骂了一句,就伸出双手去拨开死者的头发,按了按头顶的位置,取出了一根银针。 但他“咦”了一声,借着昏暗的灯光看了看这根银针,有些迟疑。而就在此时,道行悄无声息地站在了他的面前,大声喝道:“奈何桥畔,真心相对。你这根银针,倒真是针心呀!” 猛地见到白日里的和尚,又听到他爆喝的声音,这人腿一软,直接扑倒在地上。 道心等三人非常快速地按压住了他,并且趁他没有反应过来愣神的工夫,直接把他捆了个结实。当然,他们也非常注意,一直拿捏住了这人的手腕,令他手中的银针未掉。 南厂的侍卫此时已经从暗处现身,并将小小院落照亮得如同白昼。刚刚还是空无一人的寂寞孤单冷,现在确是明亮,肃杀,以及嘲讽。 这人是谁? 小苏已经从屋里冲了出来,看到此人的面庞的时候,完全愣住了,怎么都不敢相信,这人居然是曹老板,乾元堂的老板,那个最器重苏先生,常常与他推杯换盏,为他包大红包,帮助他的孩子上最好的私塾,是他一起工作了二十余年的伙伴。 “怎么回事?是不是搞错了?”小苏回头看着我。 我本来也特别想潇洒地走出来,但被肖不修硬生生地披了一件棉大衣,搞得我走路的时候累得都有点喘。当然,的确是挺冷的,穿上棉袄之后,特别暖和。 但是,棉大衣是临时找来的,有点长了。为了不拖地弄脏了,我只好双手提着下摆,又害怕在雨夜的地上摔倒,只好小心翼翼地走过去。肖不修直接揽住了我的后腰,才让我没有那么狼狈,略略保留了一点南厂肖小七的尊严。 “这事情呀,我们要问问曹老板了。”我低头看了看曹老板,“你说说呗,为什么要杀了苏先生?” “他是跳河自尽的呀!”曹老板居然还想抵赖。 “哎,都这个时候了,你觉得我设了这么大的一个局,是没有证据的么?你若是赶紧交代了呢,我还能让和尚帮你念念经,消解一下这辈子的孽债。”我可不想废话了,都到这种时候了,居然还不承认。 一身僧袍的道行忽然聪明了起来,站在一旁开始念偈语:“奈何桥畔,真心以对。鬼魅所幸,天弃人亡。” “不对啊,你不是说可以改命的么?不是鬼魅人亡,所幸天弃?”气氛都已经烘托到这个地步了,曹老板几近崩溃了,“不是可以改的么?不是说老天爷都不管了么?” “是呀是呀,老天爷不管了,但是南厂的肖小七要管一下呀!再说了,你这银针相对,又不是真心,鬼鬼魅魅地搞事情,老天爷也是要管的。” 道心抓住了他的双臂束缚在后背,略略用了一些力气,这个胖胖的曹老板就忍不住喊起了疼,这声音也是挺吓人的,把苏夫人以及参加苏家丧事的亲朋好友全都召唤了出来,就连乾元堂没有睡的伙计都因为看到苏家忽然灯火大亮,以为出了什么事情,也急匆匆地赶了过来,衣衫都没有穿好。 还是一脸惺忪睡相的小曹老板,看到自家的老板已经被捆住趴在了地上,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情况?” “行了,别墨迹了,赶紧说吧。”我已经不耐烦起来。 肖不修站在一旁,冷哼了一声。立刻有南厂的侍卫们上前替代了道心几个,他们都是个中好手,手法狠毒,恶劣,力气大,尽显了南厂的厉害。 曹老板立刻就不成了,嗷嗷嗷叫了起来。 为了免受更多的皮肉之苦,曹老板招认了全部的诬陷杀人的过程。 这一切,都是因为紫桂丹。 紫桂丹所需的药材种类有六十八种之多,但苏先生只知道六十七种,并且也是将这六十七种碾磨配比好之后,等着曹老板放入最后一味药材。大家都猜测过这味药材如此神秘金贵,怕是极为贵重和稀有的才是。 但实际上,这最后一味药材也根本不是什么珍稀之物,而就是鹤顶红。鹤顶红之中含有的某种物质能够令紫桂丹起到快速见效的神奇效果,还能够令男人精力充沛,持久性加强。但是,凡是都有但是,鹤顶红是剧毒之物,对身体还是有损害的。 并且,也不可能让其他人知道,紫桂丹里有鹤顶红的事情,那岂不是砸了自己招牌,还会召来祸端。因此,这个秘密曹老板从不敢让他人知晓,就算是自己亲戚的小曹老板也完全不知道配方。每每在制作紫桂丹的时候,他都会在配药的最后一步,将所有人赶出药房,自己亲自将鹤顶红放入其中。当然,每一次的分量都很少,他与他的父亲也是实验过的。不过,他父亲也是因为服用了过多紫桂丹后,早早地死掉了。 他心里也很是忐忑,但这东西能挣钱,能够令乾元堂生意兴隆,他们一家老小衣食无忧,一店的伙计也能够生活富足。基于种种思量,他还是决定小心翼翼地售卖紫桂丹,但是也是限量销售,不能做太多,免得真的出了问题,他也承担不起。 但就在半个月前,他放了鹤顶红之后,正在烧那张包有鹤顶红粉末的红纸时,他夫人忽然在院子里滑到了,惊叫的声音让他有点紧张,听着似乎是摔坏了什么地方。因此,他匆匆跑了出去查看情况。 这事也是巧合,他夫人走过院子的时候,被一根掉落的药材桑枝滑到了,直接摔折了手臂,痛得哇哇大叫。曹老板见状,赶紧叫韩先生过来看看,给做个紧急医治。 一通忙乱之后,他这才想起还有半张红纸没有烧完,匆忙又折返回了药房,却发现苏先生正在收拾药材,并且在桌子上捡拾起了那未烧尽的红纸,重新又放在了灯油中燃烧着。 当时他就觉得完了,紫桂丹的秘密被苏先生发现了,后果极为可怕。这第一项,就必然是掺入剧毒鹤顶红的紫桂丹,被苏先生告发,自己不仅没了生意,还会吃大官司,说不准是要掉脑袋的。这第二呢,就是苏先生已经知道了全部的六十八种药材,会不会以后自己独立门户,也做出紫桂丹,与他的紫桂丹抗衡抢生意呢? 一时间,曹老板想了很多,越想就越觉得害怕,甚至都看到了自己未来凄凉的样子。真真是彻夜难眠,他翻来覆去想了很多事情。即便是这几日观察下来,苏先生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没做,但依然令他感到恐慌。最终,他决定,还是先下手为强。 为了做这个局,他也真是费劲心力。先是把镇店之宝野山参偷偷塞进伞柄里,又故意在众人准备离开的时候,当着韩子辰韩先生的面,看似无意地摸了摸伞柄的转头。他知道,韩先生一直很嫉妒自己对苏先生好,并且总是爱说个闲话,酸一下苏先生的能干。 这个动作立刻就引起了韩先生的注意,让他挑头提议去查每个人的伞柄捉赃,从而揪出了苏先生,让他有口说不清。 接下来就好办多了,不明真相的伙计们悄声交谈,指指点点,这对于爱脸面的苏先生来说是极大的侮辱。他与苏先生共事这么多年,对于他的脾气秉性还是深有了解的。 又过了几日,他趁着苏先生在药房里整理药材,就提出约他晚上出城等南方药材卸货查看质量,顺便也出城透透气,喝个酒。 因为说是要去喝酒,苏先生就没有告诉家人。因为苏夫人不喜欢苏先生喝酒,总是拦着不许喝。但这一次,苏先生心里极为憋闷,想着和曹老板交交心,聊聊天,就没告诉家人要晚上出去的事情,但却在夜晚跟着曹老板出了城。 深更半夜的,城外哪里有什么小酒馆?曹老板自己带了两壶酒,和一包花生米,就在易水河畔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看着货船安静地停泊在河道里,还有一盏盏昏黄的灯照亮着黑暗。 “男人嘛,大度一些。就像咱们今夜喝酒,就在这河边,也别有一番滋味,对不对?”曹老板拉着苏先生坐在了河边卸货的河堤台阶上,给他一壶酒,自己也拿了一壶酒,就这么嘴对嘴的喝了起来。 既然自己的老板都这样了,苏先生自然也就照做了。他说:“老板,你要相信我,我们一起做事二十多年了,我怎么可能做出偷盗的事情?” “我还不相信你么?”曹老板表现出了特别宽宏的样子,并且又与他碰了碰酒壶,“这事情在我这里早就翻篇儿了,你也不要管他们怎么说。你也知道的,韩子辰那个人就那样,心不坏,就是碎嘴叨叨的。来,干了这壶酒,天亮之后,一切就会过去了。” 酒里自然是有令人神志昏迷的药,但在易水河畔有些腥臭的河堤上,即便是苏先生这样资深的药师也没有闻出什么异样。或许,也真是信任,他几口就喝干了酒壶中的酒,之后就昏睡了过去。 即便是有人看到,也只隐约看到两个中年男人在河边喝闷酒,一个人喝高醉倒在另外一个人的身上。而那个人还用手摸了摸他的头顶,显示出极为熟悉的状态。而手摸头顶却不是亲热,而是用银针扎入了头顶的死穴。 “我是想着他喝醉了,但是扔到河里,可能会被冷水给激醒了。所以,我就在他头顶扎入了一根银针……可是他头顶的那根银针是我的呀,怎么现在变了……” “嘿嘿,曹老板,若是你刚才抽出来的银针是你的,你还会愣神么?我还能抓一个现形么?”听完了曹老板讲述的经过,终于知道他杀人的理由,这动机还真是没想到。“我用了小苏学习药典时用的银针,也是苏先生自己用过的一副旧银针。你们做医士的,应该都很在意自己用的银针,若是发现被掉包了,总也是要看看的。” 既然曹老板已经承认了罪行,这案子也就算破解开了。苏家又是一片惊天动地的哭声,在深夜之中也越发显得悲恸。乾元堂的伙计们一时间还接受不了自家老板杀人的事实,都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迫于南厂令人窒息的气势,小曹老板憋了半天,才磕磕巴巴地对我说道:“敢问大人,不是韩先生?您是怎么发现,是我们老板杀人的?” 第十六章 世上的鬼都长在人的心里 第十六章世上的鬼都长在人的心里 说了半天的话,我都已经热了起来。但肖不修不许我脱掉棉大衣,因为已经起了秋风。之前,我也安排了京畿府的人围在苏家外面,现在刚好让他们进来先把人犯带走。 曹老板一五一十的把事情的经过都说了,曹老板的夫人都没说出话来,只能愣愣地看着曹老板,死活不相信他居然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小曹老板还是哭了出来,不知道是为死去的苏先生,还是为杀人的曹老板。 场面完全被控制住之后,我才对小曹老板说道:“你还记得出事那天早上,曹老板怎么对你说的么?他先问的你,问苏先生呢,怎么没有看到?往日里不是他第一个来的么?然后,你回答是已经派人去看了,一般来说苏先生现在应该去做紫桂丹了。曹老板又说:去问问苏夫人,看看苏先生去哪里了。破绽就在这里?” 很明显,小曹老板没有明白,想了半天也没有出声。 “一个为你工作了二十多年的人,如果没有出现,你要去他家找他,必然是先要问这个人,才是他的家眷。而曹老板第一个反应就是去他家问他的夫人他去哪里了?这很明显就是他一早就知道,苏先生不在家。” “……”小曹老板张口结舌地呆住了,显然是在琢磨我说着话的逻辑。 “行吧,第二个破绽是你们的一个伙计说的,他说每天早上,都是曹老板来打开药房的门,苏先生才进去做紫桂丹。但是,那一日清早,曹老板根本就没有去打开药房的门,而是径直走到了柜台的后面,并且只是说:紫桂丹放在哪里了?还有多少?” 我看了一眼那个伙计,他也在看热闹的人群中,他是最外围的招呼客人的很机灵的小男孩,和小苏同岁,详详细细地向京畿府的师爷们描述了那日早上的情形。见我说出了他的口供,他点了点头,表示这是曹老板那一日说的话,没错的。 “就这两个小情节,是曹老板无意中表现出来的。但也足以说明,在他的心中早已经很清楚,苏启河苏先生是不可能回家了,也不可能来药铺,那他何必要去打开药房的门呢?”我瞅着院子里的众人,他们都在努力消化着我说的话。 小曹老板叹了口气,又问道:“那日这个大师来算命,也是有模有样的,还在经书上出现了神迹……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呵呵。”我冷笑了一下,“如果不装神弄鬼,曹老板会来这里抽出苏先生头顶的银针么?即便是再完美,也会有破绽。在经书上的神迹,不过是个把戏而已。这种杀人者,心里都有鬼,才会感觉到恐惧和害怕。佛说,世上的鬼魅,都是长在人心里的。如果,曹老板心里没有鬼,他为何要那么在意经书上显现的字句呢?” “奈何桥畔,真心以对。鬼魅所幸,天弃人亡。”道行已经在旁边念起了这四句,低沉的声音在这个略寒冷的秋夜还真的挺让人发抖的。 “用银针来面对自己二十多年的老伙计,奈何桥畔,苏先生也等着这位曹老板呢吧。”我的声音也很冷,冷到我发现我居然一直攥着拳头。 回答完了问题,肖不修拖着我走出了苏家,因为后面的事情就不需要我来处理了,自然是有京畿府的人来接手。那院子里的哭声又再次响彻在整个夜空中,这一次是更加痛苦的嘶吼。 是啊,怎么会是这样? 人心能够歹毒成这样?要这样去构陷一个人,谋害掉他的性命。那苏先生知不知道那第六十八种配药是鹤顶红呢? 其实,如果我是苏先生,若是我发现鹤顶红的存在,为了保住这个饭碗,我也不会说出来的,更加不会自立门户,自己做紫桂丹。这很简单,有毒,有罪,自然是有曹老板顶着,我不过是个干活的人而已。 所以,在每一件事情上,每个人的立场不同,所做出的反应和行为就会不一样。 “大人,我们今晚回家好好睡一下吧,洗个香香,吃点好的。”我扭头看向肖不修,他脸上都长出了胡茬,这也是为了杜大人以及那个虎虎生威大会过于劳累了。 “我先送你会南厂吧,我还要进宫一趟。”肖不修还真的在我面前呈现出了疲惫的神态,之前他总是绷着,仿佛永远都不累一样。“皇上的心情很差,非常差。” 肖不修直接把圆滚滚的我推上了马车,他也钻了进来,与我坐在一处,“杜大人这事情影响实在是太过恶劣,民间已经有了不好的传闻,南厂要处理一下的。” 我扯了扯棉大衣的领子,让自己透透气。“大人,就像我刚才说的,世上的鬼都长在人的心里。如果心里没有鬼,又何必惧怕别人怎么说呢?杜大人这个事情也是一样的,如果莫淮桑没有杀人,自然也不会害怕。最重要的是,为什么有人要杜大人死?并且要死的这么难看,这么明目张胆?你不觉得这事情很是奇怪么?” “所以,你觉得是谁干的?”肖不修问得特别直接。 “大人啊,我真的不知道啦。今天很累了,我要睡了。”我特别想耍赖的,特别是这一刻在暖暖的棉大衣里,身边还有美强惨的肖不修,真是想躺在他的怀里呀。 大约是我的花痴样子过于强烈了,肖不修直接推开了我。“肖小七,今日就放过你了,这案子破了,的确也是对的。杜大人的事情也要抓紧,我这几日都会去虎苑忙着布置,你自己要多注意。” “哦哦哦。”我点了点头,看着他,“您也要多注意呀,这么辛苦,都瘦了呢。” “肖小七,你能不能好好说话?”肖不修又把我推得更远了一些,“影子会跟着你的,你自己多加小心。我现在就要进宫去了,你回去睡吧。” 肖不修掀开马车的帘子的时候,我一看,果然是到了宫门口,并且天都有要发白的迹象。这个勤劳的人儿,就这么跳下了马车,直接进宫去了。陈一陈二赶了马车径直回了南厂,也没有多说话。估计这两人也快累死了,现在也生怕我还要闹什么幺蛾子。 我直接就躺倒在床上,耳畔还回响着苏家的那些凄厉的哭声,都是人命,都是故事。不知道陈志典若是知道这个事情后,会不会写出一个惊天地泣鬼神的话本子来?我让道行去算命的那一段,应该好好写写的。 睡到下午才睁开眼睛,不过看到案几上秦骁送过来的孤本药典,想着这估计也值不少钱,还是翻一翻,才能不辜负这个“孤本”的价值。 这孤本药典是厚厚的一大本,因为有些年月了,纸都发黄,也脆了不少。我小心翼翼地翻看着,生怕弄坏了它。秦骁说过,这里面有不少古药方,甚至都是失传已久的。他也只是看了看,还没有来得及尝试。 我忽然想到,净敕那个“缠腰龙”还需要怎么治疗,能够让他好得快一点,也不会那么疼。紫桂丹必然是没有了,即便是有,也不能让他吃。市面上的紫桂丹从今日起都会收缴销毁,乾元堂这个招牌算是毁了。 京城的达官贵人们吃紫桂丹的人可不少,毕竟这东西还是有些效力的,特别是老男人们很是喜欢。我记得在乾元堂避雨的时候,无意中看到了他们的账本,上面就有不少熟悉的地址,都是要求秘密送货过去的。比如,京畿府的陈大人,刑部的张大人,礼部的和大人,对了,刚刚死的杜大人和脸上被咬掉一块肉的莫大人的地址似乎也是有的。小曹老板当时还嘟囔了一句,说是杜大人也得了疱疹,需要十颗紫桂丹,要尽快送过去。 这下子好了,这个“雷”爆开了,这些显贵们可是要慌张死了,曹老板必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噬其骨肉的心怕也是有的。 想想也对,当时我还想以为紫桂丹是个大补的药丸子,可以帮助净敕尽快恢复呢。现在可不成,还得给他找找别的药方子。 翻看了大半日的药典,我又觉得困了。 陈一敲了门进来问我:“要吃点东西么?” “也不饿。”我可能是昨天吃得太多了,现在都不觉得饿。“净敕好点了么?” “好多了,我看那些疱疹已经开始结痂了。我记得我小时候也得过,那时候年纪小,所以也没什么印象。只是记得老人说过,这东西越小年纪得,就好的越快。年纪大的,不容易好。想净敕这种身强体壮的,估计七八天也是能好的。” “嗯嗯,我看着药典里也这么说的。”我轻轻拍了拍药典,心里不禁叹息了一声,“这净敕忽然得了这个毛病,怕也是有什么问题的。” “啥?”陈一愣住了,“秦御医不是说内热,如果能‘表’出来,就算是好了。” “皇上得这个毛病的时候,不是说内热加心结,这才得了这个病。那净敕怎么可能就是简单的内热呢?他的心结会是什么?他有心结么?”我皱了皱眉头,净敕其实还算是个通透之人,也没有那么多的花花肠子,一直又是在红光寺长大的,没有那些世俗的朋友。因此,怎么会有心结呢?如果他有心结,我岂能是感觉不到? 肖小五进来的时候,带了一个消息。他说,南厂的人查到一个很奇怪的事情。“杜家的那个小厨子,余小亮,之前曾在莫淮桑家中做事的。” “什么?”我心里转了好几个圈,这意味着什么?余小亮来到了杜国祥杜大人,又死在了杜家的井里,这意味着什么?这人到底带了什么秘密死的?刚刚死的苏先生是因为知道了曹老板鹤顶红的秘密,那么,余小亮知道了什么? “肖小七,皇上要见你。”这一次居然是马茂春亲自来了南厂传的皇上的口谕,他进来的时候,我正准备吃点东西,结果筷子都拿起来了,又赶紧放了下来。 “现在?还是能再等一会儿?”我挺想讨价还价的,但看马茂春那个样子,估计也没戏。 “皇上一天没吃饭,并且脸色极差。他问你到底查的如何了?马上就是虎虎生威大会了,这事情闹得,要怎么继续歌舞升平呢?” “哎,其实,若真是查出来的真相不尽如人意,或者说,可能还不如不查呢。”我拿起了一个小包子,抖了抖衣服上的褶皱,就跟他出门了。 “这话什么意思?”马茂春低声问我。 “只是说说而已。”我其实是想了了皇太后的那个事情,觉得当初还不如不查呢,知道了那么多事情,也未必是好事情。现在的我,已经不会执着于真相到底是什么,只希望有罪之人能够伏法,真相这种事情,往往是荒唐或是无解,令人百般滋味上心头。 在御书房给皇上见礼的时候,他的脸色果然很差。肖不修站在一旁,抿着嘴不说话。 “找到凶手了么?”皇上推了推眼前的奏折,看起来也是积压了不少。 “哦,找到了。”我瞅了瞅他,“抓莫淮桑吧,他就是凶手。” “什么?”皇上直接站了起来,“可有证据?” “其实也没有,先抓了再说吧。”如果硬要找个凶手,那只有莫淮桑的动机能够勉强能够说得通。 “带莫淮桑过来。”皇上让马茂春去找人。莫淮桑一直在宫里,并没有放出去。因此,相当快,人就来了。我一看他这幅模样,又忍不住乐了。因为耳根到下班的那个位置被咬掉了一块肉,所以包扎起来是整个脑袋都被围上了白布,看起来极为滑稽。 当然,现在也不能笑,这人还是第一嫌犯。 过了这么多天,他的伤口已经逐渐结痂,又是白御医亲自给治疗的,好得自然要快一些。只是,因为是掉了一大块肉,还牵扯到一些筋脉,令他现在一说话,就流口水,还要用手托住下巴的位置,看起来也是挺凄惨的。 “皇上啊,老臣真的没有杀杜大人啊!”莫淮桑一看气氛不对,立刻就开始喊冤。 皇上看了一眼他,又看了一眼我,这才说道:“肖小七说你是凶手。” “咳咳咳。”他这一句话,一点都不迂回婉转,我咳嗽了两声才说道:“莫大人,我的确是将你列为了第一怀疑对象。” “冤枉啊!我真的冤枉啊!肖小七,你要查清楚呀!”莫淮桑一边喊,一边流口水,那场面也挺尴尬的。 “是呀,现在就是在查嘛。”我揣着手,围着他走了一圈,才说道:“有个叫余小亮的小厨子,几个月前从你家离职走了,但很快就去了杜大人家帮厨。并且,他制作了神肉宴上杜大人要用的‘荷叶纸’,这荷叶纸的原料中,有两种东西,就种在他隔间里的小花盆种。” 皇上点了点头,他知道这个花盆。之前是净敕一直抱着,并且后来皇上也说要看看这东西,所以就抱给了皇上看。 肖不修动作很快,直接就从角落里找到了这个盆,放在了案几之上。因为缺水,现在无论是灯笼椒,还是里面小小的黄仙菇,都已经枯萎了。 第十七章 喝甜水 第十七章喝甜水 “就这个黄仙菇有毒。”我这句话还没说完,一群人都往后退了一大步,肖不修直接挡在了我的身前,状态极为戒备,仿佛这盆可怜的植物随时会炸裂开,活过来,变成妖魔鬼怪攻击在场的所有人…… “呃,等我说完。”我从肖不修的身后绕了出来,“别紧张,现在是没有毒的。” 肖不修回头看了我一眼,皱了眉头,这才又退回到原来的站位,没有说话。 “肖小七,你搞什么鬼?”皇上这个不乐意的,看起来都要发火了。 “是是是,我来说哈。这个黄仙菇呢,本身也没有毒,它的功效是去油解腻,能够把肥肉融化,把它掺入‘荷叶纸’中,荷叶纸中有盐巴和灯笼椒按比例和杜大人的口味调制好,再配合着神肉吃,一点问题都没有。但现在的重点在于,黄仙菇若是紫桂丹相遇,能够将紫桂丹中的配药之一的鹤顶红之毒发挥到极致。那也就是说,它们的共同作用下,能够令身体内的肌肉器官溶解,令人瞬间窒息而亡!” 说了这么一大番话,他们应该也是能够听得懂的。一个个脸色极差,应该也是想起了杜国祥的可怖死状,心里全都有了阴影。 “余小亮来制作的荷叶纸,必定就是他按照一定的配方比例制作好,交给了杜大人。那现在的问题是,这余小亮可是从你莫大人府上离开的,谁知道这人是不是你指派过去,打入他家内部,并且要害死他呢?现在,不能说你是凶手,但你是最大的嫌犯,也是罪不可赦的!”推论,延展开,往往就是事实。 莫淮桑跪坐在地上,大声喊了起来,“冤枉啊!冤枉啊!我是真的冤枉啊!我和杜大人早就已经和解了,彼此都成为了朋友,甚至还想做亲家,我怎么可能要害死他呢?” “可是啊,余小亮这个人你怎么解释呢?为什么离开你家后就去了杜大人家?恰好杜大人也患了疱疹,他给他做了荷叶纸?莫大人,您也得给我合理的解释吧?”我的疑问其实也很多的,但是在这个时候,我能够想起来的也都说了出来。 莫淮桑愣了愣,张着嘴看着我,又看了看皇上,一时间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不过,这个时候皇上已经烦躁了,并且直接喊了马茂春过来,“丢大牢里,等朕稍后处理。” 就这句话,莫淮桑立刻就慌了起来。这很明显,皇上是认同了他是凶手的说法,并且已经按照这个方向来处理这件事情了。他立刻大吼起来,也顾不得自己的伤口以及留下的口水,已经有血水渗透了包裹在头上的白布,看起来也很是恐怖。 他嘶声裂肺地喊道:“我真的是冤枉的呀!冤枉啊!皇上啊,你要相信我啊!我哪里会知道杜大人得了疱疹啊?” 听了这话,我愣了一下。的确,莫淮桑不知道杜国祥得了疱疹,我们也都是不知道的。 不过,人还是先拖了下去。我清了清嗓子,才对皇上说:“这事情存疑,但可以先把莫大人管几天再说。我再想想,成不成?” 皇上已经满脸黑了,眼睛里都有了红血丝。“尽快,知道么?” “是是是。”我很想翻个白眼的,我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的。 他摆了摆手,我抹着一头的冷汗才出了宫。后来一想,还是要去找白御医问问情况。但又觉得应该去找一下仵作肖十九,多问问。不过,既然在宫里,还是可以先找白御医问问。秦骁应该也在呢,我去跟他说说乾元堂的事情也是好的。 我在宫门出去了,又进来了,然后又出去了,又进来了,搞得宫门口的侍卫们看着,也不知道要如何行礼才好。这群人面面相觑,陈二赶着马车在宫门口也有点不知所措,大声喊我似乎也不好,只能站在马车前看着我。 我似乎是第一次遇到这样复杂的案子,并且,这其中又牵扯到了皇亲以及皇上的施压,我也有点紧张起来。 御医院里,白御医正在给秦骁讲一些药理的知识,并且两人还蹲在御医院的药圃里翻整着土地,一老一少,画面看起来还挺和谐的。秦骁的身体很好,个子有高大,看起来也很是赏心悦目。我用手指挡住了眼前夕阳西下的光,却能够看到光照在他脸上映衬出的金黄色。 这还真是个闪闪发光的青年才俊呢! “小丫头怎么来了?”白御医看到了我,“我这里刚刚煮了茶,你来喝一喝。” “哦。”白御医煮的茶,必然都是放了各种药材的,万一是苦的就不好了。我有点磨磨蹭蹭地走了过去,秦骁已经从药圃旁边的小石桌上取了一个小紫砂壶,倒了一小杯给我。 “白御医特别煮的,秋梨冰糖水,甜甜的,你肯定爱喝的。”秦骁果然知道我的口味,并且提早一句透露给我,让白御医都酸酸地说道:“哎呀,这是生怕我这个糟老头子煮了苦茶,给你的小满喝是吧?” “不是啦,小满怕喝苦的。”秦骁的脸居然红了起来,见我一口气喝干了,又到了一碗,“你慢点喝,要是觉得好喝,我就煮好给你送过去,秋天多喝一些,有好处的。” “好的呀。”这种甜蜜蜜的东西,我最喜欢了。当然,我也没有忘记正事,“白御医,我要看看杜大人的验尸报告。” “噗,你一个小丫头,还真是一点不怕么?”白御医也过来喝甜水,被我这句话给呛到了。 “有啥可怕的?人都会死,有些人需要验尸报告,有些人不需要,就是这样呀?”我瞅着他的同时,已经喝下去了第三杯,小紫砂壶里已经没有了,秦骁只好转身去熬新的。 “你想知道什么?”白御医这种人精,自然知道我发现了什么事情。 “我就是想知道杜大人得了那个疱疹,什么时候的事情?用了什么药?这能能看出来么?”我拉着白御医坐了下来,“这事情很有意思,我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环环相扣的毒杀事件,如果这是真的,那凶手不仅是心思缜密,更是用心良苦,并且对杜大人应该是有着彻骨的仇恨。” “破案这种事情呢,不是我负责的。但是,我可以告诉你关于尸体的事情。”白御医这种人,很会明哲保身的。“杜大人得了疱疹,应该是有一段时间了。不过,他看起来处于春秋鼎盛之年,但实际上身体还是很亏空的,有常年服用补药。你知道那个紫桂丹吧,听说也是每个月都要服用的。不知道谁说的,说紫桂丹在秋天服用,不仅能够强身健体,也能够预防很多疾病,疱疹就是其中之一……” “嗯,这个我也听说了。并且,我也想去买一颗的。”我点了点头。 “小丫头可不能吃这种东西,这是男人吃的。”白御医立刻阻止了我。 “哦,其实男人也不应该吃的。我给您讲讲这事情吧,我昨天夜里把他们乾元堂的老板给抓了,以后世间估计都再也不会有紫桂丹了。”我嘿嘿笑着,把曹老板苏先生的事情说了一遍,此时秦骁也端着大茶壶过来,一起听了这个事情。 “小满真是太厉害了!”秦骁特别直白的表扬了我,“之前,我和小满去给曹老板设局的时候,我还怀疑了一下,想着这曹老板对苏先生这么好,怎么可能下黑手呢?现在才知道,原来是这个原因,也真是很令人感到意外的。” 不过,白御医倒是老神在在的样子,摸着自己茶杯的边沿,沉吟了一下才说道:“二十多年的雇主关系,这一刻起了杀机,也未必是这时想杀了他,或许在这二十多年,也有过不少摩擦吧。” “嗯,这也有可能。人和人之间不过都是利益关系,合得来,就多待几日,合不来,就一拍两散。” “这是谁教你的?小小年纪怎么会有这样的感叹?”白御医的脸垮了下来。 “暮严师父带着我每晚关隅月庵大门的时候,都会跟我分析这一日来的香客之中会有什么样的故事。那有很多这样的例子,所以,也很平常吧?”我忽然又想起了暮严师父,那些和她在一起的日子,她基本上都不说话,只是带着我默默地去看这些香客或是痛哭流涕,或是破口大骂,很少有真正欢喜过日子的,几乎所有人都有所求,有所挂念。 “这倒是很好的办法。”白御医点了点头,“通过眼前的事情让你更快了解世间故事,的确也是很厉害的。” “那是,我的师父们都很厉害的。”我嘿嘿笑了起来。 又过了几日,终于到了虎虎生威大会的正日子。肖不修已经熬到了两眼全是血丝,黑眸之中全是戾气。他肯本就没有时间回南厂,一直在宫里和虎苑两边跑,处理各种事情。肖小五偶尔回来给他拿些衣服或者一些用品,反正我是看不到他的人。 影子蹲在我的屋里看起了孤本药典,他说这本书很厉害的,有很多御医苑都没有的方子,很是珍贵的。我自从那一日看了黄仙菇、鹤顶红之类的相生相克之后,一点都不想再看下去了。不过,影子对我说,“你知道这孤本中写了关于疱疹的事情,他说这东西具备传染性,也就是有人发病之后,如果有人去接触了病患的东西,特别是疱疹,或者脓疱,就必然会被传染的。那净敕为什么会得了疱疹?难道不是有人传染他的?” “什么时候能被传染?他一直跟在我的身边?那我怎么没被传染?陈一陈二怎么也没有?道心他们也没有?怎么就是他被传染了?”我仔细想了想我们最近这段时间,我和净敕就差一个被窝睡觉了,其他的时间,基本上都是在一起的。我们一大群人忙忙碌碌地破案抓人,他怎么就会被传染了呢? “或者,他碰了什么东西?”影子提出了假设。 “他碰过的,我也一定会碰过的……”我有点无语。 “或者,你用了什么药?最近你也在吃药,有些药都是相生相克的,刚好就是你吃的这个药,让你躲过了被感染……” “我吃药之前,净敕先喝……”我已经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了,影子也一脸的无语。 “这倒也真是,就说现在,你吃什么我必然要跟着吃什么,你吃不完,我还得帮着吃。就你喝的那些补血的药,我都会先喝几口,我说我最近怎么这么大火气呢,都是被你害的。净敕还是赶紧好起来吧,让他来喝,我可是不想再喝了。你的那个秦御医整天给你搞一些甜水过来,喝得我耳朵都糊上了……”影子居然还不高兴了。 “你都胖了好不好?”我瞅了瞅他渐渐圆润的下巴,“你要是跟着肖大人,此时怕连饭都吃不上。” “对了,这次大会过后,要肖大人好好休息一下了,我昨夜去看他,他在虎苑里瞅着老虎生气,说是要杀了老虎,吃它的肉,喝它的血,火气特别大的样子。”影子居然也会跟我透露肖不修的行踪和说过的话了,我表示很满意。但同时也觉得,肖不修怎么又在闹脾气么? “……那还是别让他回来了,我可怕我对付不了他,回头又被揍了……” “什么味道?”影子忽然问我。 “啥?”我也赶紧闻了闻,屋里就我们两人,吃吃喝喝,也没有做别的。 影子拉过了我的手看了一眼,“肖大人让你抹的那个膏药很贵的,你居然抹到了手腕上。” 之前,我的脑袋被嗑了之后,肖不修给我抹了化淤血的五灵脂,那味道很是特别,之前抹在头上之后,居然没洗头,头发也不臭了。这几日我因为写了不少文案,手腕很疼,就直接抹了一些,想缓解一下手腕的疼痛感。 “手腕疼呀。”我有一点点撒娇,影子很是无奈地替我按摩起了手腕,而就在这个时候,肖不修忽然就推门进来了,一脸的黑气。 第十八章 虎虎生威大会 第十八章虎虎生威大会 “肖大人呀,你怎么回来了?”我尽量表现出很高兴的样子,心里却在揣测他这个大黑脸是怎么回事。影子已经松开了我的手,也对肖不修说:“大人,今日的事情可是顺利?” “你们在做什么?”肖不修谁的话都没有回答,只是眯着眼睛看我,搞得我莫名其妙的。 “我写了一天的文案,手腕特别疼,影子就帮我按摩一下。”我说着,还拿出了之前他给我的五灵脂,“这个超级管用,涂上它,再按摩一下,很快就不疼了,还是大人对我最好了。” 听了这话,肖不修的表情似乎好了那么一点点。影子站起了身,已经向门口走了出去,“大人,我去让他们给你准备一些吃食吧?要不要洗个澡?” “嗯。”肖不修的语气弱了一些,已经坐在了影子刚才坐的位置。“肖小七,明日就是虎苑的活动,你也要参加的。” “嗯嗯嗯。我会很乖的,站在角落里,不出声。”我就知道他要嘱咐我,我提前先都说了出来。 他的表情又好了不少,拿起了五灵脂又揣在了自己的怀里。“我看你也好得差不多了,这东西我就收回了。挺贵的,省着点用。” 我第一次从肖不修的口中听到这种话,不禁愣住了。他又补充道:“承平公主送过来的,只有这么一瓶。” “哦。”有那么一刻,心情很是复杂,我也形容不上来,所以也只能不说话了。 第二日又是天还没有亮,我就已经被陈一陈二拖着去洗漱换衣服,跟着肖不修的马车到了虎苑。虎苑这地方的占地面积很大,养了不少奇珍猛兽。不过,因为皇上也不是很喜欢这种东西,是因为先皇留下的规制,他也不好破坏,所以就这么一直放着,每年也是花了不少银子来养这些猛禽。 所谓的虎虎生威大会,一方面是要看这些猛禽之间的相互搏斗,另一方面也是大月国的武功高手进行相互切磋。说武功高手,也是抬举了大家,多数就是因为身体强健,会摔跤就成。后来,这也慢慢演变成了摔跤大会,只是没有那么严格的服装和动作要求,基本上就是较力和技术为主。很多官员都会派自己的护卫高手去参加,也算是凑个热闹。 这与神肉宴只能来选定的大员不同,这个活动是大月国的官员都能够来参加,因此也算是能来的都来了。我们算是第一拨到的,因为肖不修是总管理者,他必须过来安排诸多事宜。我就纯粹是蹭马车过来,然后找个安静的角落里补觉了。 很快,虎苑里就热闹起来了。肖不修忙得要死要活的,无数的人在找他,无数的事情需要他做主。我就睡在虎苑主厅后面的小客厅里,能够听得到肖不修在主厅里安排着各项事情。他是脑子真真很清楚,每一处的负责人,每一项的用品,每一块地方的站位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并且能够快速地处理各种事情。 陈一陈二站在小客厅的门口,影子站在屏风的前面,他都啧啧啧地赞叹了半天,“这肖大人真是太厉害了,虎苑的事情繁杂,他用几天的事情就搞清楚,整理明白了,我还真是佩服他。” 我翻了个身,想继续睡觉,我是真心觉得很困倦。这感觉特别想那时候静心师父塞给我一大堆经书要抄,可是我一点都不想做,就只想睡觉。但是,我又完全睡不着,因为心里总想着要把经书抄完才好。结果,就是经书也没抄,觉也没睡好。 主厅安静了片刻,肖不修已经来到了小客厅,直接喊我:“肖小七,皇上就要来了,你随我去门口迎接。” “哦哦哦。”这种事情,我能逃得掉么?我爬了起来,打了个哈欠,尽量挤出了一个笑脸,对肖不修说道:“大人真是太厉害了,我其实一点都没睡着,听着大人井井有条的安排,心里也是佩服得紧呀。” “少拍马屁,赶紧跟我走。”肖不修还真是软硬不吃,在小客厅喝了一杯茶,又吃了一块小糕点,就立刻出去了。我赶紧跟着往出走,丝毫不敢磨叽。 此时还没有进入冬季,但早晚已经很冷了。很多人都穿了厚衣服,我看到有不少女眷都穿上了夹袄。顾宝儿站在廊檐下,正在和相熟的贵女说话,看到我跟着肖不修快步往出走,冲我挥了挥手。 我也冲她挥了挥手,肖不修横了我一眼,我赶紧低眉顺目地继续跟着他走。“一会儿皇上会先逛一下虎苑,你就不必跟着了,可以去和顾宝儿说说话去。” “哦,为啥?”我有点好奇,居然不需要我陪着。 “珍禽猛兽虽说好看,但毕竟还是有危险的。我已经禀明了皇上,说你害怕这些东西,就不必跟着看了。万一真是出了事情,我也担心无法护你周全。”肖不修居然说出了这样一番话,我又愣住了。 “哦。”我不知道如何回答他,舔了舔嘴唇,干巴巴地说道:“感谢肖大人的体贴。” “你知道就好。”肖不修也没有特别搭理我,走得更加快了一些。“今日人多,你自己多加注意。” “好的。”我忽然发现,肖不修对我的态度越发令人难以捉摸了,到底是好呢,好呢,还是好呢? 有品阶的官员都跪在了虎苑的门口迎接皇上的到来,那阵势也是挺大的,至少乌压压一大片人,看起来也很是壮观。肖不修还做了一些布置,比如说那些相当精神的禁军侍卫昂首站在在道路两边,旌旗招展的相当气魄,更重要的是,文武百官跪了一地,当皇上的车辇过来的时候,那一刻皇权的至高无上立刻就凸显了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觉得特挺可笑的。搞了这么大的阵仗,花了这么多的钱,把所有人搞得人仰马翻,这其中还夹杂了不少人命的意外事件……到底图什么呢? 皇上下了车辇,看了看这跪了一地的人,也没有说话,就直接在肖不修的引领下进了虎苑,按照他们的既定行程,开始在这里面逛了起来。我听说是有老虎、狮子和狼,还有两头大象,以及十只鹰。 但据说是出了老虎还算是活跃,四五岁的样子,其他的那些都在它们自己的年纪里算是“老年人”了,根本没什么活力。皇上说是逛一逛,大约也就是溜达一圈,回忆回忆过去而已。毕竟,这地方是先皇最喜欢逛的地方。 跟着皇上的人里面,我看到了一个生面孔。这人也穿了明黄色朝服,只是那规格和样式比皇上的龙袍差了一些。影子低声跟我说:“这是皇叔,先皇最小的弟弟,难得露面,多数时间都是在他京郊的大宅子里住的。只有在这个活动上能看到他,他喜欢这里,并且愿意和皇上说说话,聊聊之前的事情。” 信息足够多,我立刻也能够想起不少关于这位皇叔的传闻。比如他的名字应该是月清,是他的父亲希望他能够做个清朗之人。他的琴棋书画都相当有水平,也曾经在大月国做过摄政王,很是威风。后来,逐步把政权交给了皇上,然后就算是退居二线了。其实,他的年纪也不算大,六十三岁,除了胖一些之外,整体状态都是不错的。 不过,我隐隐听到过一个传闻,说是他私下里开了几个黑赌场,搞了不少小动作。当然,这也都是传闻,我从来也没有仔细听过,因为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 这一次见到之后,觉得这人还挺和善的,站在距离皇上半步远的地方,微微躬了腰,表示对皇上的尊敬。只有当皇上看了我一眼之后,他才转过头来也看了我一眼,脸上依然是笑眯眯的。 不过,肖不修已经走过去挡住了他的视线,继而又引领者他们开始逛起了虎苑。他们身后自然也是跟了一大群官员,队伍也挺长的。我就侧身站在了一边,陈一陈二已经站在了我的前面,做起了人墙肉盾,挡住了不少人的目光。 “小七。”秦骁的声音。我歪头看了一眼,发现大部分官员都已经跟着皇上走,还剩下的就是不跟着去的人,已经慢慢散开。秦骁隔着陈一陈二喊了我一嗓子,我冲他指了指廊檐下的一个背风的角落,“我们去那边吧。” 秦骁今天也穿了御医院的标准官服,看起来也挺精神的。他还特别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容貌,显得更加一表人才,年轻有为。顾宝儿已经悄悄跟了过来,看到了秦骁,都不禁怔了一下,才说道:“这位就是御医院新来的御医?这么年轻?” “见过顾小姐。”秦骁特别客气地冲顾宝儿行了拱手礼。 顾宝儿就更加愣住了,问道:“你怎么知道我?” 秦骁真是有一副好皮相,微微一笑居然让顾宝儿有了那么一点点眩晕。“肖小七大人提过顾小姐的名字,说是很喜欢和顾小姐一起说话的。所以,在下是有些印象的。刚才看顾小姐走过来的时候,肖小七大人的侍卫们没有阻拦,自然也就能够猜出来顾小姐的身份了。” “……”我站在一边,居然没说上话来。这秦骁撩妹子的本事也是一流的,我居然还小小地嫉妒起来。不过,很快他就说道:“顾小姐,我与小七大人有话要说,可否容我们说一会儿话呢?” 这么和蔼可亲,英俊潇洒,风流倜傥,顾宝儿早都迷得七荤八素,只能是忙不迭地点头,哪里还能够反对呢。秦骁又展露出了极为优雅的笑容,我觉得顾宝儿都苏了。 “咳咳咳,我与秦御医说句话,一会儿你再过来哈。”我揣着手,一脸的笑容看着顾宝儿,顾宝儿极为识趣地立刻走掉了。 秦骁看着我,也笑道:“这顾宝儿也是可爱的,所以小满才会与她交好吧?” “也不算特别好。”咦,我为什么有些别扭呢?我怎么了? “也对,只有小满是最可爱的。”这秦骁实在是太会说话了,我的余光居然看到影子的脸都抽搐了一下。 “咱们去小客厅吧,我在那里有很多好吃的。”虎苑现在特别乱,多人眼杂,倒不如让秦骁去小客厅与我吃吃喝喝一番。 “不用了,我们就随便走走说说话就好了,一会儿白御医应该还会喊我过去呢。”秦骁拒绝了这个提议,说的也很有道理。 “行吧,那就随便溜达一下,跟着皇上他们的后面,我们走的慢一点就好了。其实,虎苑我也没来过,也没逛过呢。”肖不修不让我跟着他们逛,我可以让秦骁陪着我逛,嘿嘿。 还没有走出太远,忽然看到顾宝儿和她的娘亲站在廊檐下正在说着什么,而她的娘亲居然还哭了起来。我侧耳听道顾宝儿正在说:“娘呀,何必呢?爹爹就是这样的人,昨夜去了醉红楼又如何?最终你才是正妻呀!” “你懂什么?你爹说过:此生只爱我一个的。”顾宝儿的娘哭得更厉害了,看来是刚才知道了什么事情才哭了起来。听说这顾夫人也是挺得宠的正妻,顾家的妾侍不多,但对她很是尊敬。 “娘呀,回去哭好不好,这里,大庭广众之下,也是不好的。”顾宝儿跟了我几日,已经开始有了大局意识。 “有什么不好的?他都敢光天化日之下去醉红楼,我就不能生一会儿气么?”顾夫人的脾气上来了,还挺倔的。 我脚步没停,继续往前走。这种家务事,只能是他们自己处理,我们谁都管不了。秦骁看了我一眼,跟了上来。“小满在想什么?” “有没有永远?有没有一沉不变?”我们已经走到了虎苑的花园中,还有几株没有凋落的花朵,正在尽最后的努力绽放着美丽。我站在它们的面前,盯着这份艳红,抿着嘴唇。 “小满是不是想问,一辈子能不能永远这样,不要有变化?可以永远在一起幸福快乐?”秦骁站在我的身边,我们两人的影子靠的很近,似乎都要重叠在一起了。 “可以么?”我问他。 “可能么?”他反问我,“一辈子太长了,人总会随着时间的变化而改变的。当年心头最美艳的花朵可能会变成一块污渍,得到手的清冷之花又会凋谢枯萎。如果能够一起前行,一起生长自然是好的。但是,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都可能是变成了对方不喜欢的模样,做了不喜欢的事情,那么,你还希望一辈子都在一起么?会永远幸福快乐么?” 第十九章 贵妃往事 第十九章贵妃往事 我看着秦骁,一句话都回答不上来,因为他说的都对。在我的认知里,的确也是这样的。那些在隅月庵求神拜佛,期望姻缘幸福的女人们也一样会觉得眼前人并非良人,爱而不得的痛苦,得到又失望……那些面孔在我眼前快速地略过,让我短暂的失神。 “小满,希望你可以幸福。”秦骁忽然说了这么一句话,我更加不知道要如何接下来了。 幸好此时张公公小跑着过来,说是皇上喊我过去说话。我还是看了秦骁一眼,才转身跟着张公公走了。 皇上估计是真的不喜欢看这些猛兽,只是随便走了走就去了演武场,准备看看摔跤比赛就回去了。肖不修也是一早就猜到了这个情形,所以也只是把比较精神的老虎安排出场,在演武场中走了几圈,提振了一下士气。 就算是皇上不喜欢看,但官员们以及女眷们孩子们还是很喜欢的。平时的虎苑也不会开放,看到狮子老虎的机会少之又少,所以,大家还是挺兴奋的。特别是猛虎吼叫了几声,还真真是挺吓人的。 其实,我也没见过老虎狮子大象,但我也一点都不喜欢,主要是我嫌弃它们太臭,那股子骚气真是受不了。 皇上见我过来了,只是点了点头,又和一旁的皇叔说起话来。那位皇叔也只是看了我一眼,也没有搭理我。张公公回了皇上的身边,刘公公带着我隐身在了皇上身后的一众宫女太监之中,期间还穿插了不少禁军侍卫。 “皇上说今日人多,还是让小七大人距离他近一些才好。老奴就陪在小七大人身边,这老胳膊老腿的,还是能保护您的。”刘公公这话说的,让我哭笑不得。现在看起来,他才是太监总管,那个做派和腔调,以及一说话就有兰花指的样子,完全是我心中大总管的模样。这么一比起来,肖不修还真是太嫩了。 心里偷偷笑了起来,但表面上一点都没流露出来,只是开开心心地拉着刘公公站在了不晒的角落里,还问他:“有吃的么?我有点饿了。” “小七大人这说的,老奴必然是准备着的。”刘公公那笑容,绝对百分百令人赏心悦目。他略略抬抬手,我就已经看见一众小太监拎着各样食盒靠近了我。 “咱们还有更隐秘的地方么?我这么大吃大喝的,不合适呀!”我笑得弯弯眼,有点控制不住表情。 刘公公立刻又挥了挥手,禁军转身开了一条小路,让我顺着往前走。虎苑这里的演武场并不是临时架起的高台,而是一个规整的二层楼,一楼连着演武场,二楼是个通透通风的大平层,有几间小隔断,是为了皇上和皇妃们和女眷们准备的。今日皇后不在,皇妃们也一个没来,那些达官贵人的女眷们不够资格,因此这么数下来,只有皇上和皇叔占了最大的那间,其余的全都空了下来。 刘公公带着我坐进了皇上左手边的那个小隔间,小是小了点,但有桌子有椅子,还有各样好吃的,已经足够了。重要的是,这里有纱帘能够放下来,不会有人看到我在这里吃吃喝喝。坐下来的时候,我都在想,我若是再睡一会,应该也是没问题的。 陈一陈二以及武僧四兄弟都跟着我进了小隔间,这几个人自然是不敢坐下来的,各自守在了门口和纱帘后面,刘公公躬身站在我的身边,那姿态居然让我有种皇位继承人的优越感。我心里转了七八个圈,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事情,但又不能确定。 这种事情很难拿捏的,特别是前面有三个皇子,我又没有得到任何名分的认证,现在这个样子,必然是皇上有什么考量。他肯给我实质上的位置,却没有金册加身,实在是有问题。 但是,凡是都是有但是的。我一点儿都不想认他,以及认那个皇后或者是女皇作为娘亲。我在吃吃喝喝之间已经认清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我如果坐稳了皇女公主的位置,就要陷入到这两个人无穷无尽的争斗之中,就像他们两个拉拉扯扯的时候,把曹显爹爹搞得里外不是人,居然还成了反贼,至今还在通缉中。 皇上和皇后,这两个人,也不知道应该说是痴男怨女好,还是天生的孽债冤家。现在这么搞,分明就是要把我拖下水。啧啧啧,肖不修怕也是明白了什么,不知道他到底站在哪一边? 外面已经热闹起来了,演武场上的摔跤大会,边上再溜达两只老虎随便吼叫几声,气氛一下子就烘托起来了。本来嘛,男人们赤膊上阵互相较力的戏码,一定都是最好看的。再有顾宝儿这些贵女们的尖叫声陪衬,那简直是一浪高过一浪。 “小七大人不看看么?”刘公公笑着问我。 “要是肖大人光着膀子下场的时候喊我一声,其他的人我就不看了。哦,对了,马茂春下场的时候也可以叫我的。”想想影子是不会下场的,所以我连说都没说。 “……肖大人应该是不会去的,马大人也要是参加,也是最后才会出场的。”刘公公被我的直白噎到了,笑容倒是更大了一些。 “嗯,那其他下场的人,我都不认识,也没啥可看的。”我忽然发现油炸花生米很是好吃,忍不住吃了好几粒,就是有点咸,我又多喝了好几杯茶水。 “好像柴大人下场了……”刘公公站在纱帘的后面,忽然说道,“老奴看着应该是他。” “咦,他下去干嘛?”我立刻来了精神,“和他对打的是谁?” “兵部侍郎的公子。”刘公公最大的好处就是能认出各种人,并且经验极为老道,“估计柴大人会赢,看起来这位公子还是弱了些。” “哦,那不看了。”我又忍不住捏了一粒花生米放到了嘴里,“晌午饭之前能结束了吧?我就不吃那么多了,省得一会吃饭的时候吃不下去。” “应该是的,宫里给皇上和清王爷准备了午膳,他们是要回去吃的。”刘公公还真是什么都知道。 “其实吧,您也不用管我,我就坐在这里。等下结束了,就跟着肖大人的马车回去了。这杜大人的案子还没破,我是打算去南厂再看看有什么文书的。” “小七大人有什么想知道的,也可以问问老奴的。”刘公公又躬了躬身子。 “刘公公,您坐吧,别站着,我这样瞅着您脖子疼。”我觉得有些别扭,很明显皇上故意把刘公公派了过来,与我说说之前的过往,看看有什么能够帮助破案的线索。但刘公公这个客气劲儿,也挺让人难受的。“我们吃花生米好不好?这个真的好吃!” “小七大人,这不符合规矩的……”刘公公面露难色。 “那我也站着吧,咱们就站着说话。”我立刻站了起来,陈一陈二都立刻走了过来。 刘公公一看这种情况,就笑了笑,才坐了下来。“小七大人,有什么想知道的么?” “杜贵妃是怎么进宫的?”我嘿嘿笑了一下,“听说皇后很不喜欢她,这么多年也没有见过面,都是各住各的,完全没有交集。” 可能是这个问题令人有点意想不到,刘公公都怔了一下,才说道:“这倒是真的,这么多年,杜贵妃也没有去过皇后那里请安,当然,也是皇后娘娘不愿意看到她,说是她常年病歪歪的,怕她身上的那股药气过给她……” “这两人有什么矛盾?之前是不是在南方的时候认识?见过?”我比较八卦这种事情,看皇上对杜贵妃那个深情的样子,想着她们之间也是有故事的。 “其实,皇上是在南方认识的杜贵妃,当时她不过是杜家的大小姐,在江南住,也是养病。”刘公公果然是知道的。 “什么病?那时候就有病了?”我皱了皱眉头,难道是娶了个病秧子回来,那皇后必然也是不喜欢的。 “据老奴所知,贵妃娘娘在认识皇上之前身体就一直不太好,还曾经大病一场,在娘家住了两年才回宫。”刘公公压低了声音,用只有我能够听到的声音说道:“贵妃娘娘的父亲曾经以命换命,救过皇上,所以皇上才承诺他娶了贵妃娘娘的。皇后娘娘知道这件事情,但依然耿耿于怀……” “嗯,明白了。”就皇后娘亲那个大醋缸,必然是生气的,不用想都知道了。 “皇上是遇到了什么危险?”我也很好奇这个。 “当年,皇上去南方粮仓视察,结果粮仓忽然倒塌了,贵妃娘娘的父亲只来得及把皇上推出去,但自己却被倒塌的横梁砸死了。”刘公公的声音更加小了,我略略顿了顿,这事情我还真没听说过。大约是南厂的文书也没有整理过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以后我要注意多干点活了。 “行吧,那这事情也挺惨的。”我也不太好多说什么,毕竟也什么都不知道,也不太好再深入地问下去一些细节。此时,外面的喧闹之声越来越大了,都有人开始吹哨叫嚷,甚至我都听到皇上在说话:“马茂春连赢了五场,可否有人能够赢他呀?” 嘿,光顾着说话了,居然忘记看光着膀子的马茂春。我立刻站了起来,让陈一陈二掀起了纱帘,我望向演武场,看到马茂春果然把上衣脱个精光,真是浑身的腱子肉,古铜色的皮肤上面汗津津的,在阳光下发着光。 我的笑容有点控制不住了,下面围着旁观的贵女们更是一直在尖叫。那场面,啧啧啧,真是过分了。 看来柴文进早都败下阵来,其他的那些武将也不太行。皇上自然是很开心的,马茂春可是他的禁军统领。他瞅了瞅肖不修,肖不修皱着眉头正抬头看着我。我就装没看见的继续看马茂春。 “这么快就分出了胜负,难道今年还是马统领胜出么?”皇上八成是闲热闹不够大,居然亲自开始煽风点火,激励这些武将上场。但估计是大家都知道马茂春的武功好,应该只有肖不修和影子能够胜他了,所以这群人互相看了看,谁也没吱声。 “今年谁是第一次参加角力?上一场吧。”皇上又开始忽悠,“若是胜了,朕可以答应他一个要求。当然,这个要求是朕能够达到,且合情合理的。” 嚯,这可是个天大的大饼子诱惑了。若是我能够参加,必然会要房子要地要银子,再要一间酒楼吃吃饭也是好的。 气氛立刻又热烈了起来,很多年轻男子又开始跃跃欲试,摩拳擦掌,盘算着自己能不能胜过马茂春。 有几个已经下场了,但没过几招,就被马茂春摔了出去,摔得还挺惨的,有一个还流了鼻血,看起来挺吓人的。白御医让御医院的几名医士前去帮忙,看着秦骁忽然就说道:“小秦,我记得你也是练过的,何不上场比试一下呢?” 秦骁一脸的诧异,很是礼貌地回答:“今日我就负责治疗吧。” “别别别,让他们看看咱们御医院也是有人的,我们能文能武,什么都可以。”白御医想给御医院也挣个脸面,“你若是胜了,就能让皇上把御医院翻修一下,省的那几间屋子漏雨,一下雨我们就要搬药材。” “白御医……师父……”秦骁都没想到白御医会提这个要求,踌躇间其他人已经开始起哄了,毕竟现在这个时候,大家才不愿意看到马茂春总是一枝独秀,多找几个人下场热闹也一下也是好的。 “没关系啦,就算是输了,咱们也不丢脸,赢了自然是好的。”白御医表现出特别大度慈祥的上级的模样,我都觉得他是故意想让皇上开心一下的。“皇上,我们御医院今年新来的秦骁,也是可以参加的吧?” 皇上已经站起了身,从二楼探头往下看了看,演武场一派热闹,大家都很开心的样子。他也就挺高兴的,直接冲肖不修喊话:“给秦骁做个登记,让他上场试试。” “遵旨。”肖不修那一袭黑衣在众人之中并不显眼,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几个光膀子的年轻壮汉身上。可他那身气度,以及修长挺直的身板还是让人无法忽视。那些女眷们一会儿看看年轻壮汉,一会儿看看肖不修,真是都忙不过来了。 我从二楼看向肖不修的时候,心里还是不由得赞美了一句,他是真好看呀。就是他皱着眉头看我的时候,是真心不可爱了。 第二十章 秦骁的伤 第二十章秦骁的伤 秦骁不肯下场,即便是皇上开了金口,还是有点莫急的。御医院的那些医士虽然年纪比他大,但这种时刻还是挺玩得开的,直接冲上去把他围住,不由分说就上手把的上衣全都扒了下来,女眷们自然是唧唧喳的开心坏了,这种小鲜肉必然是好看的。 这一刻身处二楼的我,都表示自己为什么在二楼,要是会轻功跳下去就好了。陈一死死拉住我,说什么也不能让我再探头下去了。“小七大人,注意安全。” 其实,我倒不是为了看秦骁的身体。也不能这么说,我的确是看了秦骁的身体,因为他的上半身居然是伤痕累累,有不少陈年疤痕。更为奇怪的是,他的右臂上缠了一块黑布,明显是在给什么人戴孝。 肖不修已经走了过去,让那些起哄的医士们让开,他要为下场的秦骁重新系一条腰带的。这么看过去,肖不修比秦骁略高了一些,两人身形倒是差不多。肖不修看了一眼秦骁的伤疤,却是问了胳膊上的孝带一事。 秦骁立刻就跪了下来,说道:“这是下官的私事。下官在京城有个养父前些日子去世了,但因为现在在皇上身边做事,自然不能戴孝,因此只能偷偷藏在贴身之处。本不想冲撞了皇上,也无心玩乐。但今日已然这样,也肯请肖大人和皇上恕罪。” 他这话说的,极为惶恐和诚恳。肖不修抬头看了一眼皇上,皇上没有什么责怪,只是说道:“无妨,去吧。” 肖不修这才继续给秦骁系上腰带,让他进场与马茂春比试起来。 秦骁在京城还有养父?我怎么没有听他说起过。按道理说,我们两人说了不少话,我甚至告诉过他我在隅月庵有师父的事情,除了曹显、皇后和皇上这种狗血故事没办法解释清楚之外,其他的事情,我似乎也说过不少。就连我喜欢肖不修的脸,他也是知道的。 但是,他居然没有和我说过他在京城有养父的事情,那是不是还有别的亲人?一时之间,我忽然发现我并不了解秦骁,而他也并非是一个医术高超的年轻人,怕也是有不少故事的吧。 或许也是我想多了,我往后退了两步,揣着手站着看秦骁下场,已经与马茂春角力了。马茂春自然是个中高手,并且实战经验丰富。秦骁一上来就直接被摔了一个屁蹲,搞得还挺狼狈的。但实际上,也没人关注胜负的事情,因为每年都是马茂春赢。大家只是觉得好玩,有趣而已。 我也不是很关心胜负,只是看着秦骁这一身旧伤疤,也觉得很是奇怪。他似乎是说过小时候受过不少苦,还要以身试毒,进山里采药之类的,也都挺凶险的。所以,这一身伤应该也是那时候留下来的。 不过,二楼真是不好,看不清楚。 皇上明显兴致高了很多,我都能够听到他在隔壁高声说话的声音,他还问皇叔:“皇叔要不要翻修一下宅子?反正御医院是要修一下的,顺便也去给皇叔也修一下呢?今年大月国丰收,很是有钱的。” 皇叔倒是很客气地说:“我那一亩三分地,也不至于要修,不漏雨就成了。” “那话倒不是这么说,回头让朕的三位皇子上您那里住半年,也跟您学习一下琴棋书画什么的,还是需要有个住的地方吧。” “皇上,皇子们可都成年了,现在首要的是学习政务,而不是琴棋书画这些旁门左道,不妥不妥。”皇叔的声音严肃起来。皇上却一点都不严肃,还说道:“没关系,这三个逆子也是无心做事,让他们跟着皇叔,学学勤俭持家之类的,也是好的。” “皇上,不是我要端着长辈的架势说,但现在的确是要好好培养三位皇子的,这发配到皇陵去也不少时日里,该叫回来了吧?”皇叔有点迂腐呀,这个时候说这种话,多扫兴。我都忍不住扁了扁嘴,回身坐下,继续吃花生米了。 演武场的战况似乎很是激烈,叫好声此起彼伏。皇上和皇叔的对话不甚愉快,也就趁着秦骁居然险胜了一局而结束的谈话。皇上话锋一转,已经答应白御医修缮御医院的事情了,还喊了肖不修上二楼说事情。 现在是区间休息的时间,马茂春说要喘口气,喝点水,因为他战了一早上,的确有些累了。但我这里就有些尴尬了,因为隔间不隔音,我这里能够听到太多的政务的秘密,似乎不是特别好。但我现在要下楼去看秦骁,似乎也是太过明显了。 “小七大人若是觉得无聊可以下楼去看看大老虎哦。”刘公公笑容满面,就跟哄小孩儿一样。我看着他,忽然心生异样,似乎他这个样子,我在哪里见过,很是熟悉。 “哦哦哦,大老虎是臭的呀。”我也不太想看这种猛兽,瞅着吓人。 “皇上下令给洗过澡的。”刘公公特别有耐心,“咱们远远地看看就好,不害怕的。” “嗯,这个可以有。”我点了点头,总算有了下楼的理由,就高高兴兴跟着刘公公下楼去了。大老虎还挺胖的,我随便看了一眼就到演武场上去了。马茂春看到我走过来,立刻就笑着站起来问道:“小七,你下赌注了么?我这一次应该是十连胜的,赌注很大的。” “啥?这也开赌了?我咋完全不知道。”我最近实在是太闭塞了,这种赌局居然都没参与。 “吴参军那边下注,现在去还来得及。”马茂春还给我指路。 “你这是公开赌博,皇上会生气的。”我有点含糊,看到秦骁也走了过来,他的身上也有了汗,皮肤虽然没有马茂春的古铜色看起来结实,但另有一番健壮之美。我偷偷咽了一下口水,才说道:“秦御医居然敢下场,真是好厉害的。” “肖小七,我就知道你喜欢这个小白脸。”马茂春是真敢说,直接就当着我和秦骁的面说了出来,我还真的有点不好意思了,太直白了。 “你们这些人,我都喜欢的。嘿嘿嘿……”这话说的真牵强,我自己都笑了出来,“我呀,赌秦御医胜。” “你!”马茂春又生气了。 “秦骁,你给他们厉害一个!”我很想伸手摸摸他的肌肉,但似乎这样做是很不好的。特别是刘公公已经站在我身边开始轻轻咳嗽了。我只好揣起了手,又笑眯眯地说道:“加油,别丢了御医院的面子,白御医很小气的。” “我尽量。”秦骁那笑容也是真真好看,眼睛笑弯弯的。 “你这几道伤痕咋像是被人打的?当时特别疼吧?”秦骁身上有被藤条抽过的痕迹,虽然是旧伤了,但看起来依然有点触目惊心,估计当时也是可怕的。 秦骁摸了摸自己的心口,浅笑了一下才说道:“我小时候不听话,被师父打的。还行,现在不疼了。” “你师父真狠心,以后我要是遇到他,必定替你讨回来。”我恨恨地说。 秦骁忽然又笑开了,还拉着我的手摸了一下他的伤口,“没关系啦,现在也不疼了,你说是不提,我都不记得了。” 我去,这动作实在是太过分了,大庭广众之下,坐实了我肖小七喜欢男色呀。反正摸都摸了,我还摸得挺仔细的,并且打算凑近一点看看。这个时候,影子忽然从后面扯了我一把,还说道:“肖小七,注意一点。” 这个姿势的确是很难拿捏的,我的身体已经被影子扯到后仰了,但我的手还在秦骁的手里,按在他的心口之上。幸好,秦骁松了手,影子接住了我。我就靠在影子的怀里,摸了摸额头上吓出的冷汗,“影子大人,别这样,我就是摸摸。” “嗯哼。”影子那声音的确不太善良。 此时,第二轮比赛的锣声响了起来。马茂春和秦骁对视了一下,又转身回了角力场的中心。影子拖着我走到了场边,我想了想还是去找了吴参军,直接下注一千两,赌秦骁赢。 吴参军站在场边,一边用笔记着,一边收着银票和银锭。他结巴着问我:“小七大人,没有人赌秦御医赢的。” “没事,我赌他赢就成了。这样他若是赢了,你们这堆银子岂不是都是我的,我这是险中求富贵,懂不懂?”我那个笑容很是笃定,吴参军都愣了愣,迅速地写下了:肖小七,一千两,秦骁胜。 我站在场边,很仔细地看着这两人角力,虽然不是能够特别看得懂,只是看个热闹罢了。马茂春有力气,有武功;秦骁有武功,有技巧。一时间,这两人还真的分不出胜负。有了那么一点纠缠拉扯的意思。 第一局秦骁胜了,因此第二局的马茂春就更加努力起来,还不断给自己呐喊助威,搞得禁军们都跟着一起喊,还真是特别热闹。我抬头看了一眼,皇上和皇叔清王爷站在二楼看着演武场的热闹,表情也都挺高兴的。肖不修站在一旁,基本上没有表情。他也没看我,环顾着四周的状况,还挺威严的。 我现在发现,站在这里往上看的时候,其实更清楚。至少我现在还是能够看清楚皇上的神情的,那刚才肖不修看我的时候,应该也能够看得到我脸上的各种表情吧。幸好我一直坐着吃东西,没有特别看什么。 一阵高过一阵的欢呼声响了起来,马茂春胜了第二局。大家还真是喜欢马茂春,使劲冲他大喊着。皇上也笑盈盈地看着大家,和清王爷说着什么,清王爷还点了点头,一脸的和善笑容,看着关系还挺不错的。 不过,这一次为了不耽误皇上的午膳时间,肖不修示意让马茂春赶紧分出胜负,不能休息时间太长。所以,马茂春和秦骁喝了两口水,整理了一下衣衫就又上了场。 我为什么对秦骁很有信心? 因为他和我一样,一开始会很勇猛,稍后会安稳退后去查看对方的实力以及真正的弱点,最后才会一击即中。因此,我已经看出了秦骁的路数,他很镇定,一点都不慌乱,一招一式都在带节奏,让马茂春慢慢乱了阵脚。 马茂春的武功相当扎实,但在秦骁这种忽然袭击搞小动作的接连攻击下,立刻就乱了起来,一个脚步不稳,直接被秦骁背飞摔了出去。已经离开了场中央,自然就是秦骁胜了。 场面有那么一点点尴尬,毕竟这场子是禁军守护的,结果却让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新来的御医赢了。禁军们不知道要喊好,还是不喊。但那些女眷们不太管那么多,毕竟这新晋冒出来的小鲜肉更是能够赢得女人们的欢心,甚至已经有人开始交头接耳,打算去问出更多关于秦骁的事情了。 欢呼声还是有的,但不算特别热烈而已。 不过,我的欢呼声应该是最大的,因为我站在吴参军的面前,必须用一个筐来装这些赢来的银子,我武僧四兄弟一人抬一角,才将这一筐金银以及银票抬走。吴参军悄悄对我说:“小七大人,这可能是有三万两呢。” “这么多?我岂不是发财了?”我笑得用手捂住了嘴,尽量让自己不会笑得太大声。 “那是,简直是发大财了!”吴参军连记账本都给了我,“回头您算算,我也就粗算了一下。” “行,没问题。”想着肖小六最近在南厂,他的算数真是一等一的好,这堆东西丢给他是最好不过的。一想到这个,我就想立刻回南厂,一刻都不想停留。不过,刘公公说还是要上楼等皇上走了之后,我才能够有所动作。 真是没办法,我又快速跑回了二楼。等都站在了皇上隔间的门口我才想起来,我怎么没有着秦骁祝贺一下呢? 皇上让肖不修给了秦骁一千两赏金,然后就和白御医说话去了。肖不修倒是搞得挺正式的,弄了个托盘装了一千两大银锭,有两名南厂的侍卫用力托着才走到演武场的中心,交给了秦骁。秦骁当然是跪在地上先是给楼上的皇上谢恩,又感谢了肖不修,最后还要和马茂春握手言和。 我站在皇上隔间的门口候着,白御医正在和皇上说想出门去采撷新药材,现在刚好是最合适的收获季节。清王爷点了点头,说挺好的。 我发现,这人也挺逗的,什么都是好的,皇上说的永远是对的,一切都凭皇上做主。他这种态度,是不是才是让他在皇权争斗中活下来的秘诀? 我低眉顺目地站在门口,又尽量藏了藏自己的身形,甚至比刘公公还要后退半步。刘公公微微笑着低声对我说:“小七大人要是饿了,还是可以回去吃些东西的,老奴在这里守着就好了。” “没事没事。”我赶紧摆手。 皇上与他们说了一会话,肖不修已经上楼来回复说:“今日活动圆满结束,恭请皇上移步回宫。” “对了,白御医要是出门的话,可以让秦骁每日过来给朕诊平安脉。”皇上果然是很看重秦骁,我都不禁多看了皇上一眼,“让他上楼吧,与我再说几句。” “是。”肖不修立刻就让人去喊了秦骁过来。 此时的秦骁已经换好了衣服,英姿飒爽的意气风发,还真是好看。我站在门口,也不敢多看,只是心里想着,这大月国怕是又要出一个青年才俊,得到一众贵女们的争抢了。 第二十一章 过路财神肖小七 第二十一章过路财神肖小七 秦骁上楼走到门口的时候,看了我一眼,我笑眯眯地对他说:“恭喜恭喜,我是最看好你的。” 秦骁也是笑容满面,“我知道你一定会赌我赢的,一会儿这一筐银子是不是要分我一些?” “那可能不成,我打算捐给皇上了。”我想了想,发了这么大的一笔横财,不知道多少人看在眼里,记恨在心头。刚才还琢磨着赶紧弄回南厂呢,现在站在二楼往下看的时候,忽然觉得这些银子应该让皇上拉走,否则一定会给我惹出事端的。 “肖小七,在门口说什么呢?”皇上应该是听到了我们的对话,他已经走了出来。 “哦,刚才一大堆人赌谁赢谁输嘛,我就赌了秦骁赢。现在呢,据说是有三万两呢,就放在楼下了,一会儿您搬回宫去吧,刚好可以修一修御医院,您不就省得掏钱了么。”我绝对是有急智的那种人,句句在理,说道了皇上的心坎里去。 皇上那表情,比刚才看角力大赛的时候还开心,眼睛都笑弯弯了。 “肖小七不仅聪明,还很懂事。不错不错。”清王爷跟在皇上的身后走了出来,直接就表扬了我。 “这孩子不贪财,这一点朕最喜欢。”皇上那笑容更大了,“行,一会儿让肖不修带回宫里去。” “账本在这里,您找人给算算。肖小六在南厂呢,您也可以要他去算算。”我嘿嘿笑着,不能让肖小六闲着,必须用足他的算数功力。 “可以的。肖不修,一会去安排一下吧。”皇上看了一眼肖不修,肖不修立刻点头,从我手里拿走了账本。我看着他,却看不出任何情绪,一贯的无表情,也不看我。 不管了,反正我现在又没钱了,心情还是挺愉快的。“皇上,我可是把赢来的钱都给您了,您大约也是可以奖赏我一下吧?” “嘿,刚夸了你一句,就跟朕提条件了?”皇上挺高兴的,一点都没生气。其实,看得出来,他还有点惊讶,毕竟也没什么人敢这么和他说话的。可我敢呀,我这是用三万两换来的。 “嗯,也不是难事。”我嘿嘿笑了一下,才说道:“那日神肉宴不是大家都没吃好么?我还吐得特别恶心。我就是想,咱们再吃一次吧,这一次我保证不吐出来。并且,您给秦骁一千两也是没意思的,倒不如请他吃个肉肉,表彰一下他嘛。否则,以他这个身份,八成是要五十年后才能够进勤政殿吃神肉的。” “肖小七,你有什么阴谋?”皇上居然这么问。 “我有啥阴谋?不就是想再吃一次肉肉么?”当着皇上的面,我也不敢有什么表示,只是还特别恭敬地说:“大月国风调雨顺,今人怀念故人之浴血奋战的功绩,多几次也是对的嘛。” “你怎么这么多道理?”皇上开始皱眉了。 “也还好吧……”我舔了舔嘴唇,“吃一下嘛。” “吃吃吃。”皇上居然答应了,“皇叔也参加吧,朕与皇叔稍后还能再喝一杯呢。” “好。”清王爷还挺高兴的,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秦骁多聪明,立刻跪了下来,谢皇上隆恩。皇上瞅着他,“秦骁,你倒是和肖小七关系很好呀?” “臣与小七大人是旧相识,也不算旧,几个月前认识的。”秦骁立刻回答,且要和我撇清关系。“比较投缘,话比较多。” “嗯,难得肖小七还有个朋友。”皇上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我,“肖小七,你先回去吃饭吧,要不然你得把那一盘花生米都吃掉。让刘公公跟着你,去看看净敕如何了。” “好的好的。”我忙不迭地点头答应,特别速度地就走了。热闹看完了,钱没拿到,不赶紧走,还留下来等着别人指指点点么? 肖不修是后半夜回南厂的,我已经洗完香香睡下了。净敕已经好了很多,再过两日应该就没事了,刘公公也回去了。我听到肖不修回来的脚步,并且他还在安排肖小三和肖小五去查看南厂各处的物资准备情况,甚至还在和肖小五说,让去喊肖二十二和肖二十三过来,他有事情要对他说。 我翻了个身,想着这人还真是挺辛苦的,然后就踏踏实实地睡了。 第二日早饭时间,肖不修居然还在南厂。我磨磨叽叽地走过去,帮着肖十七摆了饭桌,并且给肖不修盛好了稀粥。他坐在那里,忽然问我:“肖小七,为什么要再弄一次神肉宴?” “上次我吐了,没吃到嘛。”我顺口说道,又帮他敲了一个熟鸡蛋。 “这理由不成立。”肖不修眯着眼睛,透露出一股“你若是不说实话,我就揍你”的表情。我的手抖了一下,瞅了瞅屋里只有肖十七,才说道:“我大约猜到了凶手是谁,但现在没有证据和表象。只能等,等所有人都放松下来,等一个最佳时机,一击即中。” “是谁?”肖不修问我,“还是神肉宴里的那些大员之中的一个?我要如何抓?” “大约是你想不到的人。反正这一次的神肉宴必然是有凶手的。”我想了想,还是觉得不能告诉他,否则以他的行为方式,这人现在就被抓起来了,我就找不到任何证据了。因为这件事情他做的实在是太完美了,如果我没有溜达这么久,看了这么多事情,听了这么多的故事,我也绝对不会想到会是这样的。更何况,如果现在说了,肖不修大约都能直接弄死他了,不好不好。 “所以,你在布局?”肖不修不辩喜怒的脸,的确是挺让人不好猜测的。但我还是很老实地回答到:“是的,我想一次性解决问题。” “然后呢?”他忽然问道。 “然后,我要休息一下了。肖大人,这一次是真的,我想歇一下,我真的觉得很累的,并且这里很疼。”我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表示不舒服。 “好。”肖不修又多看了我一眼,才端起了粥碗,一口喝完,“一会让白御医来看看你可好?顺便也看看净敕,皇上说,悟心大师不在,若是净敕出了任何问题,他也不太能担待的。” “净敕应该是好了,他的问题不大。重点是他之前待的环境太干净了,吃的东西也简单。虽然看起来他也是身强体壮的,但是他跟着我东奔西跑,劳心劳力的,所以身体也是虚了一些的。趁现在修养一下,也是好的。” “难道本都督不东奔西跑,不劳心劳力,不为你操碎了心?”肖不修忽然生气了。咦,他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都督是很辛苦呀!我一直觉得都督最辛苦了,所以才每天想守着都督嘛。你看,你喝的粥都是温热的,一口喝下去都没有烫到你呢。”我一脸的诚恳,特别狗腿。 不过,这一招似乎已经不管用了,肖不修“哼”了一声,直接走了。我问肖十七,“大人是不是吃多了?” 肖十七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你自己想想吧,最近都做了什么?” “我最近也没做什么吧?也就是和秦骁每天出去玩而已,这不犯法吧?南厂的规矩里没有说不能出去玩吧?皇上都说我能有秦骁这样的朋友,也挺难得的……” “是是是,你们都是对的。我去准备醋溜白菜了,现在就去了,没事也别叫我。”肖十七居然也拽拽地走了,剩下我一个人站在房间里。 下午白御医专门来见我,说是要感谢我捐出来的三万五千六百两银子来修缮御医院,并且这些银两还能够在京郊搞一块药圃,专门种一些名贵的药材。“小七,你这件事情做得特别对!” 白御医对我赞赏有嘉,我也觉得脸上挺有光的,特别谦虚了一下,“我就是个过路财神,刚好遇到了,又知道皇上要修御医院嘛,顺道顺道。” “以后你吃什么药,直接说一声就好了,我们上刀山下火海都给你找来,并且你可以随时来御医院玩,我专门给你弄间屋子吧,你就随时来躺一躺都成。”白御医这话说的,平时谁愿意去御医院啊,我一点都不乐意。 “我要是要鹤顶红和砒霜,你们能给我么?”我问他。 果然,白御医的眉毛胡子皱巴起来了,“你要这种东西做什么?” “毒老鼠。” “你这里有老鼠?”白御医环顾了一下四周,“南厂要是有老鼠,那真是稀奇了。这地方,寸草不生,怎么可能有老鼠?” “这倒是没有。万一以后有呢?”我给他倒了杯茶,肖不修最珍爱的明前茶,“尝尝这个,肖大人最近在喝这个,但不让我喝。” “肖不修对你也真是好,这种东西也只有皇上和南厂有,肖不修应该也都舍不得喝的。”白御医一点都没客气,喝了一口,“这东西你的确不能喝,性苦微寒,小姑娘家家的不能喝这个。” “没事,我一点都不稀罕。不过,我倒是有个问题想请教您。”我自顾自地倒了杯热水,“比如哈,鹤顶红或者砒霜,或者其他的毒物,会不会有人一眼就能看出来,或者尝出来,甚至是闻出来?” “狗?”白御医这个回答差点让我把热水呛出来。 “人,我说的是人!” “可以的,不过要学过医术、药理、或者是中过药材之类的,反正是比较熟悉这些东西的。再有就是通过声香味触法,但也是要细细品味才可以。不是那么容易的,就你们那个肖大人和影子,也都不一定能够发现的。对了,幸好你给他们两个都吃了那个乌龟药丸子,这两人若真是中了毒,应该一时半会也不会死的……” “呸呸呸,您就不能盼我们点儿好么?”这个回答让我满意又不满意。白御医笑了起来,让我伸出了手,他先为我诊脉。 “你就是思虑过重,夜不能寐,气血两亏,真是要休养一下了。否则这小小年纪,要是落下了病,可就不好了。”白御医还挺认真的,“我给你开些药,你就早晚喝一喝。” “成,没问题。”喝了这么多的药,我一点都不怕。现在后院还熬着影子给我准备的清火的什么水,我还得都喝下去呢。 白御医又去看了净敕,他恢复得很快,已经结痂了。白御医让他多喝水,多吃些青菜。“皇上之前得疱疹的时候,恢复得也挺快的,但后来还是有些偏头疼,应该也是和他的思虑过重有关。你这么年轻,少想些事情,跟着肖小七吃吃喝喝一番,估计好得能够更快一些。回头,秦骁跟着你们玩的时候,你也问问他再吃点什么。他当时诊治过皇上的疱疹,也是有经验的。” “我约了他一会儿去城南吃糖葫芦!”我笑眯眯地看着净敕的心口,已经是结痂了,就是难看了一点,“净敕师兄就继续躺着吧,我一会让人给你拿些香脂膏,肖大人给我配的,特别好的那种。” “别,我可不敢用。”净敕的精神状态很好,“让肖大人闻出来,我还不得挨几棍子……” “不能够!”他们都喜欢用肖大人说事,真是没意思。 ----------------------不定时小剧场------------------------------------- 肖不修基本上是要忙昏头了,事情实在是太多了。本来秋后宴和虎虎生威大会就比较繁琐,今年又闹出了命案,以及更换了活动地点,一切都要重新规划安排。他拉着马茂春布排虎虎生威大会的人员安排,就看了三天,最终才确定了圣驾的路线以及人员车马的安排。 按照南厂和禁军的工作方式,这些事情一旦确定好,执行起来也是快的,毕竟都是训练有素的精锐部队。可清王爷忽然说也要来看看热闹,不得已,所有的安排又要重新搞一遍。马茂春已经冒火了,但是他不可以,他还要继续认真负责高效。 只是,当他听说肖小七居然和秦骁跑出去玩,还遇到了命案,心里还是不太放心的,就派了影子过去给肖小七帮忙,顺便监视一下她的行踪。 影子在与他汇报肖小七的动态时,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在说肖小七和秦骁各种逛街的事情,还说肖小七和秦骁在药铺躲雨的时候,扮演了小情侣……肖不修觉得自己应该去一趟御医院,找白御医开一些清火大力丸之类的,否则为什么总觉得头疼,耳朵嗡嗡响呢? 第二十二章 再一次的神肉宴 第二十二章再一次的神肉宴 再一次的神肉宴安排在了三日后,肖不修又忙得昏天黑地,根本看不到人影。我倒是很安静地做了不少事情。当然,最重点是我要整理思路,调整状态,并且要为自己的某些小想法深深呼吸几次。 因为,这事情的确是超出了我的情感和认知范围,我很是难过的。不过,我还是要做事情的,比如找肖十七去研究如何做神肉,找肖十九去看杜国祥的遗物,又去找了那盆黄仙菇。以及让肖小六去翻阅了御医院的账本,算算御医院到底挣不挣钱……真的是一大通忙乎。 很快,勤政殿又再现了第一场神肉宴的盛况。那些之前的布置也都没有丢掉,肖不修还真是勤俭持家的模范,又都用上了。我站在这里的时候,都有那么一点点恍惚,仿佛杜大人的尸身还躺倒在那里,喉咙因为肌肉的僵直,发出令人可怖的声音。 据说本来有人是不想参加的,毕竟,之前大家都有不好的记忆。但肖不修派了南厂的侍卫堵门口,来也要来,不来也要来。那些黑脸肃杀以及明晃晃的长剑,即便是想骂人,他们也只能在心里骂。毕竟,这事情也是皇上安排的,但皇上是听肖小七的。 当然,这事情也是挺有意思的,有不少人积极主动早早就来了勤政殿,并且连“荷叶纸”都没有带,就打算直接大口吃神肉了,也不敢有任何抱怨和小动作了。 场面上还是挺好看的,我笑盈盈地站在皇上的身边,肖不修依旧负责切肉,这一次是刘公公将神肉分送给各位大员,最后留了两块递给了我和秦骁。现在,我与刘公公已经很是熟悉了,他也很麻利地用小刀将神肉切成了薄片递给了我。 “您要不要帮秦骁也切一下?”我看了一眼秦骁的那块肉,还真是挺大的。 刘公公的面色变了一下,按道理说,他这种人很是能够控制自己的情绪的,但这一刻忽然变了一下,看了一眼我,小声说道:“小七大人,这是不合规矩的。” “为啥?”我好奇地问道。 “秦骁不过是个御医……”明白了,刘公公是伺候皇族的,不可能给一个普通人切肉,除非是皇上发话,我现在说话也是没什么用的。 “那我能帮着切一下么?我没有啥限制吧?”我还挺积极主动的,肖不修已经攒眉状态,一直看着我,我冲他笑了一下。 “无妨无妨,我自己可以的。”秦骁挺有自知之明的,立刻就张嘴咬起了神肉,看着也有那么一点点费劲。这一次的神肉煮得更不熟了,快赶上静心师父的手艺了。我都不想吃的,但一想到这事是我要肖十七特别做的,因此我怎么也要意思一下,吃几口的。 我拿着刘公公切好的薄片放进了嘴里,果不其然,他那个刀还是有猫腻的,这肉片虽然不算熟,那有微微的咸味,还是挺好吃的。 秦骁已经吃了好几大口,表情还算自然。 我喊了张公公,让他端了些茶水过来。“这肉太油腻了,白御医说我不能吃那么多油腻的东西,要喝一些热茶的。”我向皇上解释了一下,皇上也没搭理我。肖十七已经将茶壶茶杯交给了张公公,张公公稳稳地端着走了过来。 我伸手给秦骁先倒了一杯,“秦骁,你喝一口呗。没事,我让你喝的,他们不会说什么的。” 其实,这个时候,那些大员们已经议论纷纷起来了,毕竟我这个没有金册的公主正在与一个适龄的男子展现出了极为要好的关系,从日前的角力场,一直到现在再一次的神肉宴,似乎也都是因为这个公主而进行的。 那么,这个御医又是什么情况? 嗡嗡的议论声中,我依然笑眯眯地,丝毫没有任何不好意思,甚至还极为坦荡。秦骁愣了一下,还小声喊了我一声:“小满,这样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放心啦,他们不管我的。”我已经将茶杯递到他的眼前,茶杯里的水是黄色的,但那气味明显不是茶水,是另外一种东西。 秦骁的脸色已经变了,甚至往后退了半步。 “没关系啦,秦骁,听说你这几天身体不适,想来也是患上疱疹,那就更不能吃这么油腻的东西了。喝了这个,解解油腻才好嘛。”我又往前半步,把茶杯递给他。同时,我还往茶杯里丢了一颗紫桂丹。紫桂丹是蜜丸,放在水里不会化,但茶杯里的水变得浑浊了一些。 他又往后退了半步,强笑道:“谢谢小七大人,这茶您还是留着自己享用吧。” “别这样嘛。”我有点要强迫他的意思。但秦骁不肯就范,眼睛里有了那么一点点恐惧和慌张。 肖不修一直注意着我这边的情况,一看到秦骁不配合我,就立刻快步走了过来,直接拿过了我手里的茶杯,递到了秦骁的嘴边,秦骁的动作极快,迅速抬手,直接推开了肖不修的手,肖不修手中的茶杯立时掉在了地上,摔了个粉碎。肖不修什么时候能吃这样的亏,立刻去抓秦骁。 这一次,秦骁还真的一点没客气,直接和肖不修打了起来。但他自然不是肖不修的对手,几个回合就败了下来,并且被肖不修压住了双手。 马茂春也早就跟了过来,直接喊道:“秦骁,以下犯上,你要反了么?” 帽子扣得够大,秦骁愣神儿的功夫,有侍卫已经冲了上来,替换下了肖不修,将他捆了起来。 我这才从刘公公的背后走了出来,向龙椅上看热闹的皇上说道:“皇上,害死杜大人的凶手找到了。这事情与莫大人没有关系,凶手就是御医秦骁!” 这下子是捅了马蜂窝了,勤政殿一片哗然,嗡嗡嗡的议论声大了起来。皇上也瞪大了眼睛看着我,一脸的震惊。 白御医已经从一众大员中走了出来,前排看热闹。“肖小七,你在做什么?秦骁怎么可能杀杜大人?” “怎么不能?”我揣着手往后面挪了挪,肖不修已经站在了我的身边。刘公公都走了过来,悄无声息地拉开了架势,估计也是怕有人忽然对我动手之类的。我笑着说:“没事没事,凶手就是秦骁一个人,其他人都不是。哦,有同谋者,但应该是都已经死了,也算是死无对证。秦骁,你说对不对呀?” 秦骁看着我,一言不发。侍卫们的力气也挺大的,估计也是因为之前他胜了马茂春,大家对他的武力值还是有所忌惮的。但秦骁一点挣扎都没有,即便是手臂背剪在了后面,还是保持了淡定的姿态。 “秦骁不过是个御医而已,怎么可能?”皇上紧紧皱着眉头,“肖小七,你要给朕讲清楚。” 皇上得疱疹的时候,是秦骁伺候和诊治的,并且他也与皇上常常闲聊琴棋书画,皇上很是喜爱他的才情,所以才几次三番非要他进宫来做御医。后来,还搬动了白御医来收他做关门弟子,这才算是说动了秦骁。 但现在要说道秦骁居然当众杀了杜国祥杜大人,他是一百个不相信。因为,没有理由啊! “肖大人,您把莫大人带来了么?直接带上来吧,反正也都是个见证人。”我问肖不修,肖不修招了招手,人也被带了过来。莫怀桑的状况还可以,只是一脸的冤屈,看到皇上后,刚想跪在地上大哭喊冤,我直接就喊住了他,“莫大人,你等下再哭,咱们先说说秦骁杀了杜大人的事情。” “什么?”莫怀桑也一脸的蒙圈,都已经准备哭了,结果被硬生生遏制住,直接呛咳了起来。 “人差不多齐了,我开始了哈。”我冲皇上拱了拱手,“皇上,事先为了保密,我没说,先请恕罪哈。” “恕你无罪。”皇上立刻说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事情说复杂,也不复杂,因为都是秦骁一个人干的,心思极其缜密,真是佩服。”我看了看秦骁,“可惜,就像那句话一样:‘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别以为没有人知道你做的事情。” 秦骁紧紧地抿住嘴唇,一言不发。 “我们先说那个死了的小厨子余晓亮,他是莫大人派到杜大人府上的细作。这事情其实很普通,大月国很多官宦之家都有藏有细作,互相探查消息,互通有无。莫大人,是不是呀?” 莫怀桑的表情有点尴尬,但还是点了点头,“杜大人也有派人在我的府上,其实,都是一样的啦。” “这事情也没什么,只要行得正走得直,也不会有任何问题。”我看向了皇上,“但这事情的时机也是刚好,那段时间您得了疱疹。” “这和我得了疱疹有什么关系?”皇上听得有点糊涂,自己的疱疹怎么会和杜国祥的死挂上了关系? “慢慢来,我们一点点说。”我也不着急,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裹了里三层外三层的布包,要刘公公整理了一张小矮桌,我把布包放在上面并且小心翼翼地打开,这里面是杜国祥出事那一日身上带着的香囊。“杜大人死之前喊了一句‘向阳’,我就一直在破解这两个字的意思。但后来发现他的死因是喉咙颈部肌肉变形僵直,从而引起的窒息而亡。在那种情况下,他已经不能够准确发音了,因此当他想说‘香囊’的时候,根本不能说清楚。我猜了很多种可能,但莫大人的一句话提醒了我,他说这香囊是他送的,里面是桂花香。” “嗯。”莫怀桑点了点头。 “杜大人喜欢桂花的香气,莫大人也是投其所好。这香囊其实出产自御医院,下面这里有个御制两个字。御医院每年桂花掉落之时,都会做几个。因为极为稀少,且限量限人,莫大人与白御医关系好一些,也就厚着脸皮得了一个,转手就送给了杜大人,当做一件很是珍贵的礼物。这香囊很贵,五十两银子一个,也是御医院挣钱的手段,否则御医院的人再不搞些副业,就真的要喝西北风,我捐的那三万多两应该也都不够用的了。” 这个说法得到了白御医和莫怀桑的认可,肖不修都点了点头。 “制作桂花香囊的时候,皇上的疱疹已经痊愈结痂掉落了。秦骁就收集了皇上的结痂,研磨成了粉,混进了桂花香囊里。所以,杜大人这香囊就成了传染疱疹的源头。” “什么?”莫怀桑先是喊了出来。 “这事情也真是机缘巧合,如果皇上没有得疱疹,估计秦骁也不会进宫为皇上诊治,那后面的事情也就没有了。”我又看了秦骁一眼,他死死盯着我,依然是一言不发。 “没事,你不承认也没关系,后面还有证据的。杜大人带了这个香囊,被感染了疱疹,其实也不会有生命的危险,但事情也很是凑巧,他在吃神肉的时候,用的是黄仙菇做的‘荷叶纸’。当然,黄仙菇单独吃也没有问题。可是,杜大人有吃紫桂丹的习惯。紫桂丹就是我们刚刚破的那间乾元堂药铺的命案生产制作的。紫桂丹里有少量鹤顶红的成分。当然,也没看到紫桂丹吃死人,因此也说明这鹤顶红的分量也不足够毒死人……但有人精心将这三样凑在了一起,就成为了致死的关键。疱疹、黄仙菇和鹤顶红,三样单独拿出来都不会死,凑在一起就会死。这与食物的相生相克是一个道理,比如我们都知道红薯和鸡蛋不能一起吃,吃完之后肚子疼,胃胀气,还有可能死。” 说了这么一大堆,勤政殿的大员们都在仔细思索着,皇上也不说话了,白御医点了点头,“食物相生相克的确是有,但如何证明这三种凑在一起会死人呢?” “那就要问此案的设计者,他为什么刚才死活不肯喝这杯水呢?”我指了指地上的水渍和那颗还未融化的紫桂丹,“如果他不知道这其中的秘密,肯定就已经喝下去了。但是他不喝,还打翻了茶杯,这不就是证明他心里有鬼么?” 第二十三章 那些秘密被揭开 第二十三章那些秘密被揭开 听完了我这番话,勤政殿上的人已经有一大半人相信了,议论的嗡嗡声更大了。大家看着秦骁,也看着那地上的水渍和紫桂丹,都在等着他说话。 但秦骁只是看着我,一言不发,黑色眼眸一动不动,仿佛静止了一般。我有点吃不准他在想着什么,就只好回头看向肖不修。肖不修看着我,只是点了点头。那一瞬间,我忽然觉得很安心。 “秦骁,你一直很完美,令人根本不可能怀疑到你的头上。但你要知道,只要做过,就必定留有痕迹。并且,你可能也是太过于自负了,你以为我不会看那孤本药典么?你觉得我能够忽略掉你在乾元堂看曹老板的眼神么?”我对秦骁说着话,秦骁给我的回应却只是一个微笑。“所以,你的动机是什么?为什么要杀了杜大人?” “小满,你可以猜猜看的。”秦骁终于说话了,但他那个口气就像是我们两人平日里逛街的那种亲昵,仿佛杀人这件事情根本就和“为什么要吃包子”一样,你猜。 “你赌我不知道么?”我可没有那么好的脾气,“就算是不知道动机,但你杀人的事实却是真的。你是谋杀朝廷命官,左右可都是死罪呀!” “是呀,死就死呗。居然是被你发现了,还真是有趣呢。”秦骁居然笑的还挺开心的,“你什么时候知道的?这些日子憋得也很辛苦吧?就是因为不知道怎么面对我,所以才没和我出去玩吧?那真是可惜了,以后也不能陪你去玩了。哦,你有肖大人呢,不过他这么忙,应该也没时间陪你的。” “秦骁!”我一口气憋在了心口,“你到底为什么呀?你杀了杜国祥,也没有任何意义呀,更何况,这人是你的舅舅呀!” 秦骁的脸色终于还是变了变,“你怎么知道的?” “哎,我若是不知道一些前因后果,应该也猜不出是你的,对不对?”我叹了口气,面向皇上说道:“皇上呀,这事情咱们得清清场了,现在人太多了,不方便的。” 皇上的脸色也难看起来,“去御书房。” 肖不修拉着我,跟着走在前面的皇上快步去了御书房。马茂春自然是安排了侍卫架着秦骁也去了御书房。鉴于这事情与莫怀桑有关,所以他也跟着去了。白御医仗着资格老,说什么也要跟着进去。倒是清王爷没有跟着,只是与众大员们在勤政殿上闲聊,起到了安抚的作用。 皇上落座后,我也没有等,直接对秦骁说道:“刚才人多,我也是要顾及皇上的面子以及皇家的尊严的。但是,我想我猜的一定是没错的,你的舅舅是杜国祥,而你的母亲就是刚刚过世的杜贵妃。” “肖小七!”皇上这就是一声怒吼,把肖不修都吓了一跳,但我心里已经有了准备,所以也没有多害怕,并且是很淡定地给皇上跪了下来,“皇上,先听我把话说完。秦骁之所以要杀杜国祥,是为了要报杀父之仇。” 秦骁已经笑了起来,这状况也是挺诡异的。但我还是很淡定地开始讲起了故事。 二十年前,皇上为了报答杜国祥父亲的救命之恩,答应了他临死之前的请求,娶了杜桂娥,也就是后来的杜贵妃。之前,他也认识杜桂娥,但因为皇后的缘故,也并没有多注意到这个女子,只是知道她相当有才华,琴棋书画也都是一流的。 杜桂娥心仪之人是秦若愚,也就是那个与莫淮桑齐名的江南才子,现在的书画册能卖个极高的大价钱的人。之前,杜桂娥和秦若愚都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甚至在他们父亲得罪了先皇,出事之后,都打算私奔的。只可惜,棋差一着,被杜国祥发现,并且告诉了杜父。他怎么可能允许女儿和这样的人走呢? 杜国祥将姐姐杜桂娥反锁在了房间里,不许出门。秦家和莫家都被发配流放,莫淮桑命好一些,最终得到了沈将军的赏识,转了一大圈之后,又回到了朝野之中,甚至做了兵部大员,比他父亲的官职更大了。 但秦若愚的命就不成了,跟随着他的父亲去了北固国的荒蛮之地,因为寒冷和抑郁,很快就郁郁而终。而在路上的时候,也曾经遇到过秦姓老者,此人医术高超,却最终没有留住秦若愚的性命,因此也很是悔恨。但他知道了一件事情——秦若愚与江南杜家的女儿有一个儿子——秦骁,但被其弟弟贩卖了。他恳请老者去找这个孩子,帮他把孩子养大,他的字画都可以给这位老者,以作为找儿子以及养儿子的费用。 这位秦姓老者答应了下来,并且认认真真开始寻找这个孩子。 此时,杜桂娥因为孩子被卖,秦若愚被发配的事情,身体一下子垮了,整日里以泪洗面。但他的弟弟杜国祥急于想趁这次机会回到京城,在仕途之上走的更高一些。因此,他伪造了杜桂娥的处子之身的证明,并趁着皇后不在宫中,直接把杜桂娥送进了宫。 皇上是因为当初的承诺,因此也就默许了这件事情。但皇上应该是不知道之前的事情,只是认为杜桂娥的身体不好,与她也不过是聊聊书画的事情而已。皇上隐约知道杜桂娥与秦若愚很熟的事情,因为莫淮桑也是与他们相熟的。皇上一直以为,既然都是江南才子,他也都是认识的,杜桂娥认识也并不奇怪。 并且,他的确是不知道还有一个孩子的存在,甚至只是单纯的认为杜桂娥这种才女就应该病歪歪的,才有一种柔弱的美感。结果,他还真是挺大方的,从来没有让她侍寝过,只是经常闲聊江南诗书画,然后就一路晋升为了贵妃。这其中的缘由就只有皇上自己知道了。 再说秦姓老者,他找到秦骁的时候,秦骁已经八岁了,他在虎苑里跟着一位老太监生活。这老太监曾经是杜桂娥父亲的老仆人,看到杜国祥狠心将孩子卖掉了,想到杜桂娥曾经对他的照顾,就偷偷把孩子买了过来,没有让杜家任何人知道。在后来的成长之中,也没有人知道秦骁的真正身份,只是知道他是老太监的养子。 杜国祥兼管虎苑,行事也极为暴虐,动不动就打骂下人,甚至一不高兴,还把人丢到猛兽围栏里,看着猛兽的撕咬取乐。这种事情的确很是恶劣,小小年纪的秦骁都曾经被丢进去过。要不是老太监拼了命地把他拽了回来,怕是小命也都没有了。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秦骁身上有很多旧伤,那些被藤条抽打的,或者是被猛兽抓伤的,触目惊心。不过,杜国祥也不知道这个老太监的养子就是姐姐与秦若愚的儿子,因此也从来没有注意过。 但秦骁的身上有一处非常好认的标识——他的左手手背上有五颗棕色的痣,分别在五根手指上。因此,当有一日秦姓老者以治伤的名义进入到虎苑,给这里的太监和侍从治疗的时候,忽然看到了小小年纪的秦骁,知道这孩子的来历。因此,他偷偷与老太监说明了身份,两人商议了一晚之后,这才决定把秦骁带离这个是非之地。 秦骁自然是知道自己的身份,在跟着秦姓老者走了之后,他努力刻苦学习医术……这段就没什么可讲的,而他也是在这个时候就一直想着要找杜国祥报仇,他始终认为,秦若愚,他的父亲就是杜国祥给间接害死的。如果当年,他与杜桂娥私奔的话,也就不会有这么多事情了。而他母亲一辈子的幸福也都毁在了杜国祥的手里,他的一生也被抛弃的。 当一个人下定十足的决心,立志要去做一件事情的时候,可能还真是老天爷都在帮他。杀杜国祥这种事情,并不是很容易的。如果是明面上刺杀,十有八九不会成功。所以,只能想一些暗招。 几个月前,杜贵妃沉荷不起,弥留之际,老太监将秦骁偷偷带进了宫,让他们母子见了最后一面。当时,杜贵妃还替杜国祥求情,说是这个兄弟也是不容易,杜父死后,杜家就此没落了,若不是杜国祥争气,又回到了朝堂之上,成为了刑部大员,杜家也不会有这样的风光。 但秦骁完全不认同这个说法,他觉得是杜贵妃他母亲用自己的幸福换取了杜家今日的荣华富贵,而他此生如此的不幸福也都是因为杜国祥,他一定要杀掉杜国祥,才能平息心中的怒火。 此时他的身份已经是河曲县秦家的孙少爷,小满药铺的少东家,医术高超,品行都值得众人称道。很早之前,还曾经见过白御医,被他当做最好的苗子人选,希望能够重点培养。他也依仗着这个身份,到处行医看天下,学习更多的医术以及那些藏在医术中的杀人秘籍。 食物相克的道理,普罗大众都知道。但如果使用了三种以上的食物,就不容易被发现了。而一内容被记载在孤本药典之中,这药典中记录了这样一个案例:某人罹患疱疹,其妻为其增加营养,煮了一锅鸡汤,这其中还放了一些黄仙菇,以增加鸡汤的鲜美味道。而此时,病人的弟弟带来了几颗镇痛的药丸,其成分中含有少量鹤顶红。此人喝完汤,吃了镇痛药丸之后,立刻呼吸不畅,喉头肌肉僵直,窒息而亡。 这条记录本是为了警示后人,在给病患用药和吃东西的时候一定要多注意,并且要多问多听多看。但却被秦骁这个有心人记在了心里,并且按照此方实行了自己的报仇计划。 “我的破绽是什么?”秦骁听完了我的描述之后只问了我这个问题。 “你的孝带。”我抿了抿嘴唇,“三日前,你下场角力,脱掉了上半身衣服,那根右臂上的孝带。” “当时他不是说是为了他的义父带的么?”白御医问道。 “男左女右。如果是他的义父,那应该是左臂。秦骁这样守规矩严谨的人,不可能把这种事情弄错的。”我还是死死地看着秦骁,“我之前无意中翻看孤本药典的时候,那本书的确是已经很破烂了,碰一下我都怕弄坏了。但我就是无聊多看了两眼,并且还就是挑了那几页最破的页码看的,因为我想着这几页应该被翻阅得最多的,可能会有挺好看的内容。但当我看我,我就明白了,这几页为什么破烂成这样,就是因为你经常翻看。每每翻阅的时候,就会把心里的报仇计划推演一遍。” “所以,当初你放在案几上的秦若愚的诗画册,是故意的么?”秦骁反问我。 “是,也不是。”御书房似乎就剩下我们两人一般,其他人都不说话。“这事情可能是我想得多了一点点。当时,我的确没有想到你是凶手。我是去了杜贵妃的寝宫,看到了那一院子的桂花,还想着她的名字既然叫杜桂娥,想必一定是非常喜欢桂花的。后来,看到她寝宫里秦若愚的书画,有很多都是描述桂花的。其实,那个时候,我也依然没有任何怀疑。直到刘公公说起了往事,是秦若愚和莫淮桑同是江南才子,我就忽然有了奇怪的想法。杜贵妃是不是和秦若愚有过什么往事?” “咳咳咳。”皇上忽然咳了起来增添了不少存在感。 我没敢看皇上,只敢看了一眼肖不修。肖不修依然很淡定,冲我点点头,我才有胆量又继续说了下去。 “我记得有人说过,杜贵妃一直身体不好,还是妇科疾病。这话说的很隐晦,但我在她宫里看到的那些红枣桂花酿之类的补品,就猜测她应该是血亏。很多女子都有血亏的症状,特别是在生过孩子之后,没有得到及时的调理,才会造成身体虚弱。那杜贵妃吃了这么多补品,依然没有起效,那必然不是简单的女子血亏,而是产后血亏。咳咳咳,是不是呀,皇上?” “肖小七!”这一次,肖不修皱着眉吼了我。因为这句话的确很是忌讳,等同于皇上娶了一个生育过的妇人,并且还晋升成了贵妃,这不太符合祖制的。但我要是不问出来,就默认皇上不知道这个事情么?但皇上那么聪明,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第二十四章 环环相扣,无一缺失 第二十四章环环相扣,无一缺失 我还是挺期待皇上的回答,因为这事情他也是间接的当事人,他的证言,至少也能够佐证杜贵妃与秦若愚的关系,从而也证实当初他接进宫里的杜桂娥的确是有问题的,但他为了完成承诺,也就选择了睁一眼闭一眼而已。 肖不修已经和我跪在了一处,低头向皇上请罪。“皇上,请恕肖小七的无礼,她也只是心直口快而已。” 我与肖不修同是南厂黑衣,跪在一起的时候,他的黑衣遮盖在我的黑衣之上,我忽然心里又变得暖暖的。“肖大人,没事的,让皇上揍我好了。” “肖小七,你是我南厂的人。”肖不修这低声之语,只有我能够听到。 “哦。”我点了点头,老老实实地跪好,不再说话。 皇上倒是又继续咳嗽了半天,才说道:“算了,朕也以为这事情随着杜贵妃早已经烟消云散了,谁知道会搞出这样的事情,居然还被你发现了,这也真是奇了怪了。你怎么就看出来的?你之前应该都没见过杜贵妃吧?” 皇上这一开口,就等于已经间接承认了事实。我立刻就抬起了头,也轻咳两声,“我不是聪明么?” “肖小七!”这一次,肖不修直接扯了我的袖子,连皇上都是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直接丢了根毛笔给我,“去去去,回头把这一段好好写给朕看。” “没问题。”我捡起了毛笔,发现还是狼毫小楷御制,挺贵的。 “杜贵妃这事情,正如肖小七猜测的那样,朕其实很早就知道她与秦若愚的往事。但后来秦若愚被流放,她忽然就禁足在了家里,朕大致也是猜到了一些。但当时,朕着急回京城处理一些事情……咳咳,所以,也是在一年后才派人去迎接她进宫的。”皇上这么一咳嗽,我就明白了,那个时候,估计皇后正在和曹显在一起,并且也生了我。反贼自然是正在作乱,皇上自然是忙于平乱,这一切都特别自然的混乱与和谐。 有些过往,说不说,也都没什么意义。我猜测皇后自然是非常讨厌皇上有那么多的女人,那杜贵妃进宫更是惹怒了皇后。皇上应了承诺接了杜桂娥进宫,杜桂娥的身体状况并非是一纸伪造的处子之身证明能够掩盖的,皇上也是懂一些医术的,摸摸小手也就看出来了。 他就还真是大度,大方,大气,特别是知道秦若愚死了之后,还就让杜桂娥做了皇贵妃,在宫里踏踏实实地住了下来,杜国祥在刑部和虎苑的职位也十分稳固。反正,他看破不说破,大家如果这样默默过日子,他也没所谓的,反正养个女人,也是有钱的。 “皇后娘娘没说啥吧?”我特别不知好歹地又问了一句,当然,问完这句话,我就知道我算是揪了龙鳞,怕都算是薅下来一大块了。因为,皇上的确是有点生气的表情了。肖不修又悄悄将身子往前挪了半寸,我则拿着毛笔,假装很是淡定。 “皇后能说什么?她和杜桂娥关系好着呢!”皇上有点咬牙切齿,看来这里面又有我不知道的故事。但这个事情现在不是拆解的时候,现在要做的是把秦骁杀人的事情搞明白。 “哦哦哦,那这事情先不问了。所以,您不太知道有个孩子的事情吧?”我赶紧把这事情往回圆,拉回到正题上。 “这事情朕的确是不知道。朕也只是知道她的确是血亏之症,猜测她之前可能小产过而已。”皇上还是挺坦白的,我得到了满意的答案,也就不再追问更多细节了。 “秦骁,现在你怎么说?”我扭头看着秦骁,秦骁依然一脸的平静,就像是与我一起听了一段过往的故事一样。 “从别人口中听到我娘亲的故事,三言两语就此带过,但她的刻骨铭心以及生我时的撕心裂肺,我却能够感同身受。在她临死之前,我见了她,她说她都放下了,但是,我不能!我在虎苑与猛兽在一起的日子,被毒打的日子,每一个日日夜夜都不停地怨恨命运和生活的时候,我能够怎么办呢?小满,你说,我如果不持着一个报仇的念头,我能够活到现在么?”秦骁为自己的罪责开始找原因了,还反问我。 我一时有点没有办法回答他,就只好看着他。肖不修说道:“秦骁,杜国祥当初的确有错,但你杀人就更是错。” “是呀,他就没有错,错的就只有我。那我父亲呢?他也没有错呀。”秦骁的表情有了裂痕。 “这是两件事情……”肖不修补充道。 “可这两件事情造成了我一生的不幸福。”秦骁瞪着眼睛,“凭什么他杜国祥还在享受荣华富贵,凭什么我要失去至亲之人?” “你义父是余川?”我忽然问道,“虎苑那个老太监余川?” “是!”秦骁给出了答案,肖不修也愣了一下。这一次虎虎生威大会因为临时换了地点,虎苑的主管又是新上任的,很多事情都不知道,搞得肖不修很是被动,所以才很是辛苦了安排了很久,甚至是要他亲力亲为,每一处防控的地方都亲自走了一遍。 “余川是病死的。”我立刻说道,“我查过虎苑的人事资料,他是因为偷偷吸食麻沸散,最后一次过量了,才死的。是他自己害死了自己……” “瞎说!是杜国祥害死他的!”秦骁的情绪终于爆发了,直接喊了出来,“当时杜国祥因为他自己的心情不好,就把我丢进了猛兽之中。义父为了救我,被猛虎抓伤了后背,深可见骨。即便是后来皮肉愈合了,但骨头缝之中还是落下了病痛,每到换季或者变天,都会疼痛难忍。他是为了减缓疼痛才吸食麻沸散的!” “余小亮是余川的义子?”我忽然问了他一句,“余小亮是你指使进了杜国祥的后厨?” “是!”秦骁也没有什么可隐瞒的了,直接都说了出来。他自幼跟着老太监余川在虎苑中生活,也算是安稳。但不知道是不是杜国祥渐渐知道了他的存在,或者是有人走漏风声,反正杜国祥频繁到虎苑来,开始找余川各种说事情,并且要求虎苑做出各式各样的整改。如果改的不好,他就会斥责鞭挞虎苑里的人。 秦骁那时候还是个小孩,根本就不懂事。但被杜国祥发现后,说虎苑里不能有吃干饭不干活的,就要余川把小秦小丢到猛兽群里去找猛兽刚刚生产的幼崽。这种事情本身就是相当危险,又让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去做,简直就是要弄死小秦小。 余川说什么都不乐意了,杜国祥就直接把小秦小扔进了虎群中。幸好这些老虎们被突如其来的小孩子吓了一跳,都愣在原地。不过,余川进去救小秦小的时候,猛虎们反应了过来,开始冲过来撕咬他们。也真是命大,虎苑里的一众太监们合力,才把这两人救了出来。 等伤势好了之后,余川也不管小秦骁能不能听懂,就一股脑地把他的身世全告诉了他,并且把他送出了虎苑,到了京郊的城隍庙做了乞儿。他每隔三天都会去看他,但小小年纪的秦骁怎么能够有能力自理和生活呢? 那段日子的确是相当辛苦,几次都要没有了性命。但他也知道,虎苑是不能回去的,只能是偷偷回去几次而已。就在他觉得活着没有任何意义的时候,给秦若愚治病的医者找到了京城,进了虎苑治疗余川的旧伤,发现了秦骁。 两人商议之后,就让秦骁跟着医者走,并以祖孙相称,回了这人居住的河曲县。后面的事情大约也都是知道的,秦骁努力学习医术,很快就成为了有名的少年医者。只有他自己知道那身上的伤是永远不会磨灭的,而造成这一切不幸的根源,就是杜国祥,他一定要杀了他! 他表面是风流潇洒的少年郎,琴棋书画统统会,还会舞袖长歌,兴致好的时候还去唱一段。但每一次外出时,他都在寻找着能够杀人于无形的毒药,期望尽快能够杀掉杜国祥,以解心头之恨。 大半年之前,他通过白御医知道杜贵妃已经病入膏肓,不久于人世。他想着还是要见见娘亲最后一面,告诉她,自己还活着!于是,在余川的帮助下,他趁着白御医相邀他进御医院闲谈的空档,偷偷去了杜贵妃的寝宫,当他看到那一庭院的桂花树,以及案几上秦若愚的诗画册,他就知道,他母亲没有忘记他的父亲,那些深刻的爱一直都在。 他的娘亲已经病得不成样子,但看到了自己的儿子出现在眼前,还是努力挣扎着坐了起来,拥抱着他。她说:“没关系的,这辈子不能和你父亲做长久的夫妻,下辈子也是可以的。你已经长这么大了,要好好活下去,不要有恨。你舅舅当初也是迫不得已,如果不丢掉你,杜家的整个家族也不会有今天。” “那你的意思是,我是个不祥之人了?”在娘亲面前,秦骁还是压抑住了心头的怒火,但听到娘亲这么说,也令他极为愤怒。“没有我,你们就都能过得很好,你也能够享尽荣华富贵,做大月国最尊贵的女人,对不对?” 这话说的过分了,杜贵妃一口气没有提上来,直接就昏死过去。秦骁也没有停留,转身就偷偷出了杜贵妃的寝宫,再也没有回头。一天后,宫里传出杜贵妃薨了的消息,他的确很是难过,还在右臂内侧偷偷戴上了孝带,因为这是他的母亲,生了他,却未曾养育过他一天的母亲。 他决定加快进度,一定要弄死杜国祥,才能够解除掉他的心头之恨,否则他的愤怒一定会让他做出更可怕的事情。他在寻找找一册孤本药典,发现了这个杀人于无形的案例。这个事情在其他任何药典之中都没有记载,也就是说,如果按照这个方法执行了,是不会有人发现的。 “余小亮为什么帮你?”我很想知道这人在本案中的原因。 “我救过他的命。”秦骁看着我,“你知道被丢进猛禽之中的感觉么?余小亮是余川收养的弃婴,送走我之后,他收养了这个小孩。义父说这孩子不能留在虎苑里,怕被杜国祥看到。恰好莫淮桑的府上招聘小厨子,就他去做事了。莫淮桑也不是好东西,什么江南才子,无非是浪得虚名罢了,在背地里也搞了很多小动作。他不狠杜国祥么?杜国祥当初那么狠狠地羞辱他,因为他知道,莫淮桑当初也对我娘亲有意思,不怀好意。但在关键时刻,也是他走漏了消息,让娘亲与父亲没能私奔。他也根本不是什么好人!” “所以,你就把莫淮桑也计划进去了?那何不也杀了他呢?”我大致已经明白了事情的经过,只是,为什么他还要饶了莫淮桑的性命呢?在这样的连环报仇案之中,必须每一个环节都能够扣上才是对的。 “你以为我没有么?”秦骁忽然嘿嘿笑了起来。 “你设计了他,让他执行且替你顶罪。但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不成功呢?万一真的被人查出来呢?莫淮桑就是捡了一条性命,而你没报上仇呀?”我在按照他的思路去揣测整件事情。 “小满,你这么聪明,你知道的,我怎么会没有两手准备呢?你觉得我能够放过这些人么?”秦骁的笑容更加诡异起来。 听到这里,我们都齐齐地看向了莫淮桑,而此时他口中流出的鲜血染红了他包在下巴上的白布,看起来很是可怖。但莫淮桑居然不知道自己流了血,还奇怪地看着我们问道:“怎么了?我挺好的呀!” 下一刻,他就知道自己满嘴的鲜血,根本就控制不住,并且越流越多,开始大口大口的呕出了黑色的血,身体倾倒在了地上,很快就不动了。 第二十五章 喜欢你,但不能包庇你 第二十五章喜欢你,但不能包庇你 张公公和刘公公立时就飞身拦在了皇上身前,生怕有危险。肖不修看了我一眼之后,去查看莫淮桑的状况。马茂春扣住了秦骁的命门,令他动弹不得。我倒是不害怕,只是在想,秦骁又做了什么? 白御医也俯下了身子,探查了一莫淮桑的状态。“死了。毒杀。” “秦骁,你到底要做什么?你到底要杀几个?”我冲他喊了起来,“有情人不能成为眷属,你的遭遇也的确令人唏嘘感叹,但你要杀多少人才能够解除你心里的痛苦?你觉得真的杀了他们之后,你的那些痛苦,和不好的记忆都会不见么?” “不会。”秦骁倒是很老实,看着莫淮桑的尸体,嘴角却也流露出了一个微笑。“但你知道么,我就是觉得这应该就叫做命中注定,没办法解释其他的了。” 我快步走到了他的身边,拉住他的衣襟,“秦若愚早就死了,你娘亲这辈子的确留了遗恨,但岁月已经抚平了那些情殇,现在她也应该早于秦若愚重逢了,那你还要做什么?没有意义呀!” “怎么没有意义?”秦骁的眼睛红了,“我看到杜国祥我就生气,我就是想要他死。” “人终究都会死的,杜国祥这个样子,大腹便便,一定也不会活很久的!”我有点急了,“但是你不一样啊,你才二十岁,正是最好的年纪,你可以和我一起吃吃喝喝,一起看书写字,一起游山玩水,大好的日子有很多啊!” “小满,那你为什么勘破了这个命案?”秦骁忽然说了这样的话,我愣住了。“你如果已经知道我是凶手,或者从怀疑我的那一天起,你为什么要说破呢?为什么要昭告天下我的计划呢?你如果不说,藏在心里,我们不是一样有很多美好的岁月么?” 我看着他,心里不断翻涌着他说的话。所以,我错了么? “你喜欢我么?”秦骁又问道。 肖不修这个时候已经走到了我的身边,一手掐住了秦骁的脖子,喝道:“你到底做了什么?” 秦骁被卡住了喉咙,反而说不出话来,呼吸都变得很困难,脸瞬间就涨红了,青筋都冒了出来并且颤抖着。我能够听到肖不修正在大力地捏住了他的喉咙的骨节,发出了咔咔咔的声音。我把我揪住秦骁衣襟的手转向抓住了肖不修的手,喊道:“肖大人,您等一下!我要问清楚的!” 肖不修被我的动作惊了一下,手上的力度已经轻了很多,但依然没有松开手。 “秦骁,我喜欢你的。但是,这并不能,或者并不足够让我包庇你犯下的错误。我想,即便不是你,就算是肖大人犯错了,皇上犯错了,我也都会说出来的。这和我喜不喜欢你没有关系,这只关乎我对事情的看法,是我的行事标准而已。” “果然,你是喜欢我的。”秦骁听到我这个回答,还挺高兴的。 “但那又如何呢?我喜欢你,也喜欢肖大人,马大人,皇上,白御医,还有张公公和刘公公……因为他们对我好,我就会喜欢他们。” “我只知道,你喜欢我就够了。”秦骁依然重复了这句话,“你还记得么,我们在河曲县,你在台下听我唱曲的时候。” 我怎么会不记得?那时候的他,是耀眼的秦骁,即便是浓妆艳抹或是青红扫面,都是那个我喜欢的人。他在小小的舞台上的唱着曲,“山河非山河,飘过云是我。山河本山河,踏过泥是我。在天光,在黯然,匆匆只是路过。碰到佛,碰到魔,碰到我……” 可是,这首曲难道是没唱完么?碰到我之后呢? 我写了张字条,将最后一句补上了。“碰到佛,碰到魔,碰到我,苦即是甜。” “我遇到你太晚了,那个时候,我已经开始了。”秦骁闭了闭眼睛,才又继续说道,“遇到你的时候,我刚从京城回来,皇上那时候已经痊愈了,我也拿到了疱疹的结痂,并且已经做好了香囊,已经要余小亮交给了莫淮桑,那时候,真的已经开始了。我的确有那么一刻是犹豫的,因为我看到你的时候,我觉得,如果能够与你在一起,或许一切仇恨都可以消除了。可是啊,我义父死了,也就是余川死了。我就在想,我不能让他就这样死了,我要为我的父母义父报仇的。” “秦骁啊!”我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只能喊了他的名字。 “小满啊!能够遇到你真好!”秦骁居然还挤出了一个笑容,尽管有些扭曲,但的确是他的笑容,“余小亮感念我救过他,他知道养父和我的故事,他甘愿为我去执行这个计划中最关键的环节,给杜国祥送去了荷叶纸。之后,他自杀了。因为这事情第一个就要查到他,他只有死了了,才能永远的闭嘴。其实,我只是杀了杜国祥和莫淮桑,他们一个是欺我卖我,毁了我的人生,一个告密,毁了我的幸福家庭。我不杀他们,我这辈子应该都不会开心的。” “秦骁啊!”我已经哭出来了,“可是啊,人生很长的,活着不好么?” “所以呀,遇到你太晚了。如果再早一个月呢?或许,我就真的不动手了,就真的想这样与你快快乐乐过下去了。可惜,相遇太晚,对不对?”秦骁也流了眼泪,“但其实我也挺开心的,因为我终究还是遇到了你,我们虽然没有那么多时间去玩,但也挺好的。以后啊,我和你说的那些梦,就只有你自己去完成了,我不能陪你了。” “秦骁啊!”我哭得很厉害,但我真的没有办法。我不能包庇他,犯了错,就是犯了错,我怎么办?“你教教我好不好,我该怎么做?” “小满,你做的很好的,真的很好的。你居然能够在这么复杂的案子中,最终能把我查出来,我真的还挺惊讶的。我的小满如此聪明,真是太好了。只是啊,以后你可能也会很辛苦的,因为你有那么多喜欢的人啊。” 我也不管肖不修了,直接抱住了秦骁。秦骁现在的姿势的确也很难的,被我抱住,喉咙被肖不修卡着,双手又背剪在了后面,马茂春用长剑抵住了他的后背……肖不修用另外一只手开始扯我,想将我从拥抱秦骁的姿势中拉出来,但我的力气也很大,死死地抱住了秦骁,哭着继续问他:“你不想想你的秦家爷爷和父母怎么办?你怎么可以这么自私呢?你要我以后怎么想你?” “没办法了,这都是命。我已经做了,我都认的。”秦骁艰难地说着,“莫淮桑是毒死的,孤本药典你没看全,其中有一条记载着说,如果吃了一点鹤顶红,又闻到了龙涎香,还有五灵脂的香气,一定也会毒发身亡的。” 我愣住了,五灵脂,不是我抹在手腕上和头上那个淤青的地方么。“你怎么算计到的?你怎么知道我会抹这个?” “我只是在肖大人身上闻到过这个味道,所以想着他应该会提审莫淮桑。你知道的,莫淮桑也吃了紫桂丹,当肖大人把他带到皇上的御书房,御书房又熏了龙涎香……很快就会毒发身亡的。到时候,也不会有人查到是我……只有你会查到是我……小满啊,这么聪明,还真是不好呢,你若是还是当年的那个小傻子有多好?你还记得我么?在隅月庵的墙头?” 秦骁忽然也开始嘴角流血了,并且流得越来越多,根本都止不住了。我慌慌张张地喊着:“小大人啊,你松手啊。秦骁啊,怎么了?怎么会流血呀!” 此时的秦骁已经站不住了,摇摇欲坠要倒下。但我根本抱不动他,肖不修和马茂春都来帮忙合力抱住了他,白御医立刻跑了过来,喊道:“放平,我看看。” 秦骁平躺在冰凉的地上,嘴里的血流得非常非常的多。我哆哆嗦嗦地去堵住他的口,但是,根本不可能捂得住的。 “也是毒,我不知道是什么毒。”白御医也急了,把秦骁的全身都按了一遍,但无济于事。 秦骁看着我,只是笑着,再也没有说话。 “秦骁啊!”我哭着,“白御医,你救救他呀!” 白御医的双手也全都是血,他探了探秦骁的鼻息,发现已经了无生息了。“没了。” “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我哭得都看不到秦骁了,“秦骁啊,我错了,我不该破案的,我一点都不聪明,我是特别傻的!秦骁啊,你起来呀,你看看我呀!我们还要一起出去玩的!你答应我的!你答应我去终南山种地呀!你答应要给我唱一辈子小曲的呀!” 我觉得心里特别特别疼,我和秦骁才认识多久?为什么我会觉得这么难受?我的双手全是他的血,身上也都是血,他到底是流了多少血?为了这些仇恨,失去了自己的性命,真的值得么? “肖小七。”肖不修从背后抱住了我,紧紧地。 我回头看着他,问道:“肖大人,我是不是错了呀?是不是我害死得他?” “不是不是,他是罪有应得,畏罪自杀,与你毫无关系。”肖不修的声音不高,但很有力度。 “可是,是我害死他的!我如果不说是他做的一切,没有人知道的,也不会有人知道的。”我觉得我特别错了,我为什么要说出来呢?我是在炫耀自己能够破案么?我要证明什么呢?现在,秦骁死了,是我害死的! “不是!不是!与你没有任何关系!你做的一切都是对的!他是罪有应得!肖小七,你记住,他是罪有应得!”肖不修抱得我更紧了一些。 “肖小七,李小满!他现在是畏罪自杀,他就是想让你自责一辈子!这个男人坏的紧!你不能上当!你是朕的女儿,你要分清楚,这种男人有多坏!”皇上也大步走了过来,蹲在我的面前,抓住了我的肩膀,“你醒一醒,这种男人早就知道你是谁,如果他真的想与你在一起,他何必还要继续杀局呢?他是故意的,他就是要你伤心,要你难过,要你一辈子忘不了他!” 我看着皇上,眼泪还在哗哗地流着。他用他的龙袍擦拭着我的脸,一点点,很轻柔,但也很仔细。我压着嗓子问他:“皇上,我心里很难受的,怎么办?” “傻孩子,就是因为你有心,才会难受的。你母后当年就希望你没有心,做一辈子的小傻子多好。当时我还觉得她说的不对,我月炽的女儿怎么可能是傻子呢?但是,现在我真的希望你可以笨一点,就不会有那么多的伤心了。你再笨一点,是不是就能看破其实他一直在骗你的,对不对?” “嗯,他一直在骗我的。”我忍不住又哇哇大哭起来。秦骁一直在骗我的,只是我不想知道的那么清楚的。从我遇到他,那么刻意地相遇,那么多可可爱爱的对话,那么多一起逛街的时光,他讲他小时候的故事,讲他学医术的故事,讲关于他的每一件事情,到底是真是假呢?他到底是谁?他当年在隅月庵的墙头见过我?他还知道什么呢? 你看,我就是太聪明了,我从每一句话,每一个字之中都能够勘破很多秘密。但我一直不能明白,我这么喜欢他,他也这么喜欢,他怎么还能够忍心离开我呢?报仇么?有意思么?人都会死的,现在好好活着不好么? 皇上紧紧地抱住我,“哭出来,使劲哭出来。我月炽的女儿,敢爱敢恨!” “爹爹啊……”我还是第一次喊他做爹爹,而不是皇上。 月炽浑身一震,用更大的力气抱住了我,“记住,你叫月小满,你是大月国的公主,是最聪明的公主,是今后要继承我皇位的公主,是要做女皇的月小满!你的娘亲也一直希望你做女皇的!” 第二十六章 遇到我,还是苦的 第二十六章遇到我,还是苦的 我没有晕过去,我只是痛了很久,真的很久。但皇上要求我把这个案子的整个过程全都写出来,详详细细地写出来,并且甚至要详细到孤本药典中关于这些毒物相生相克的内容。我很是认真,一边哭一边写。肖不修就坐在一旁,什么都不做,只是坐在我目力所及的范围内,看着我。 我只要写到秦骁的时候就会哭,后来肖不修干脆就不让我写了,拉着我站在南厂的院子里看天。秋色如此之美,我却无心欣赏。 “肖小七,那些大道理我都不会说的,只是希望你明白,这人世间很复杂,人心也很复杂。此时此刻,你会觉得秦骁的死很可惜,但你应该想想,他害死的,因他而死的那些人,他们的人生结局又应如此么?”肖不修也不看我,只是看着天空。 “我知道的。”我抹了抹眼泪,“秦骁杀人是错的,他若不自杀,也是会被判斩杀的。只是啊,我只是觉得这个人特别坏,干嘛要对我这么好呢?让我把他查出来的时候,特别有罪恶感。我之前想把他揪出来的时候,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是错的。可是,看到他的时候,我就特别难受了……” “那你喜欢他么?”肖不修直接问道,“我指的是爱。” “那倒没有,但我喜欢他的。”我点点头,又摇摇头,“他是一个好朋友。” “那这个好朋友只是离开了你而已,仅此而已。我们这一生会有很多好朋友,但也会离开他们,有时候,一个转身就是一辈子。只是他这一次的转身,就不会再回来了。这样想,你会不会觉得好受一些?” “算了,肖大人,你也别劝我了。我知道的,秦骁这样做是不对的,他杀了人,觉得自己报了仇,可他却没有想过他在河曲县的父母以及爷爷么?那些人对他的真心实意的付出,难道也是假的么?难道应该被辜负么?所以啊,他选择这样的路,遇到佛,遇到魔,就是看要跟谁走了。他没有跟我走,自己走了。” 肖不修没有再说话,只是拍了拍我的肩膀出去了。接下来的几天,又看不到他的人影了。我感觉他有事情在做,并且是极为秘密且重大的。我也没有问,他若是不说,也没有必要问的。我只是老老实实写完了这件事情,呈交给了皇上。 皇上说要我在冷宫里躺几天,吃吃喝喝就好。我想想这样也挺不错的,因此半个月都没有出冷宫。这事情的解决以及昭告天下的文书,是这样说的:御医秦骁因个人恩怨,毒杀刑部大员杜国祥,且嫁祸兵部大员莫淮桑,因事情败落,畏罪自杀。从犯余小亮早已畏罪自杀,其余人等不再追究。皇上感念杜国祥及莫淮桑为大月国做事的功绩,特给杜、莫两家丧银一万两,且日后两家若有优秀子弟,可优先录用。 至于杜贵妃的事情,依然是葬在了皇陵之中,皇贵妃规制。 “杜贵妃最讨厌这些虚套路,所以把她挖出来么?没有任何意义,还劳民伤财。就这样吧,若是日后朕住了进去,也会放她自由的。”皇上这番话,令我有点惊讶。说实话,我越来越看不懂这位君主,他到底是痴情种,还是多情汉?到底是碌碌无为的君王,还是潜藏野心的帝王?他的种种作为,让人觉得合理又虚伪,可又透着人情味。 我看不懂了。 娘亲说这人很讨厌,很虚伪,又非常狠绝。 我现在判断不了。 有一天白御医过来说给我请个平安脉,问起了乾元堂案子中的一个细节:“曹老板包鹤顶红的那张纸没有烧完,被苏先生看到了。那苏先生到底知不知道这是包了鹤顶红的呢?” “为什么这么问?”我心里一动,秦骁应该是很早就知道紫桂丹中有鹤顶红的,那他是如何知道的?那个孤本药典可没有紫桂丹的制作方法。 “我在秦骁的遗物之中,找到了一张烧了一半的红纸,那上面残留的味道是鹤顶红的。我是听说你们之前破案的时候,说道了紫桂丹是因为鹤顶红的配方,才令苏先生折辱而亡。那这张红纸,与苏先生和曹老板烧掉的那张红纸是一样的么?”白御医拿出了一张烧过的红纸,上面有鹤顶红的残留,所以他没有让我摸,只是让我看了看。 “所以,你是说秦骁拿到了曹老板烧掉一半的红纸,苏先生烧的那张也并不是有鹤顶红的纸,也就是说,苏先生从头至尾都不知道配方里有鹤顶红,只是曹老板以为他知道,所以才害死他。”这就是一场误会,但这是人命。心胸狭窄造成的命案,但也是不是秦骁造成的呢? “我就在想,秦骁应该早就怀疑紫桂丹里有鹤顶红,以他的本事,只要望闻问切之后,能够发现其中的端倪。所以,肖小七,你也别难过。秦骁小小年纪就这么多的心眼,这要是日后长大了,再经过磨砺,心术不正的话,还不知道要犯出多少事端呢。现在这样也好,走了也干净。”白御医三观真正。 “他是怎么死的?”我继续问。 “他的领子里有毒药,早就藏好的。说不准,他在遇到你之后,应该说,是在京城发现你在查紫桂丹一案的时候,就已经在准备这一天了。毕竟,这种事情若不是你的仔细,恐怕也不会破解的。”白御医叹了口气,“秦骁这孩子,把仇恨藏得太深,也看得太重,放不下。” “那他还笑嘻嘻地陪着我去查案?”我心里又疼了起来。 “年轻人嘛,也是觉得好玩。和你在一起,他很开心的。”白御医叹了口气,“其实,我也不知道他的身世,只是认识这人的第一天,就觉得他身上有故事,有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沧桑感和破碎感。当时也只是想,或许是他故意要做出来的呢?毕竟,在河曲县的那个小满药铺,那么幸福的一家人,怎么可能会有如此强烈的仇怨感呢?就算是我,也没有多想的。” “碰到佛,碰到魔,碰到我……”秦骁唱得这些,是不是早就预兆了结局?可是,他最后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他在隅月庵的墙头见到过我,那他的小满药铺是不是真的与我有关呢? 谜团越来越多了,我发现破解不了。想得越多,越发现这里面的问题很多。 “思虑过重,脾胃不调。”白御医认为我最近又瘦了一大圈的原因无非是这个,但他也知道这种事情只能靠当事者自己缓解。所以,他建议我吃好喝好睡好,趁着最后灿烂的秋色出去溜达溜达,换换心情才是好的。 净敕已经痊愈,他问我要不要去红光寺待几天,他顺便也能够把红光寺藏书阁的那些经文话本都翻出来晒晒最后的秋阳。“这种天气晒经书特别好,不是暴晒,而是干冷的晒,这样的书本不会坏掉。你那个孤本药典不是捐给了红光寺么?我找个匠人给修补一下,这样还能保存很多年。” “哦。”皇上说那本药典给我了,可我真心不想再看,就给了红光寺。那个秦若愚的诗画册我放回了杜贵妃的寝宫,皇上说等些时日,他差人给放进杜贵妃的陵寝里,也算是一种告慰。他说这话的时候,我特别多看了他一眼。 可能是明白了我的意思,他苦笑着说道:“你娘亲和杜桂娥当年也算是闺蜜好友,知道一些关于她的事情,也知道朕只是给了她名分而已。再有,你娘亲不搭理朕的时候,朕就找杜贵妃闲聊几句,就是聊聊天。” “哦。”这个事情我也没办法说什么,他们这种狗血剧,实在是没有兴趣知道更多。现在的我,特别小心翼翼,因为知道他要立我做女皇,我就很紧张。女皇有什么好做的,每天累得要死要活的,整日里看各地的汇报,还要算计,还要搞平衡。我这种小傻子可干不了这种事情。当然了,除非他说,我可以有很多男宠,都比肖不修好看,我可能还觉得有些意思。 这话,我自然也是不敢说的。因为不止是皇上会揍我,肖不修也一定会揍我的。 虎苑被清理干净了,那些猛兽被处理掉了。马茂春居然还问我想不想吃老虎肉?我扯了扯嘴角,让他去找皇上了。其实,我比较在意的是虎苑那块地最后要做什么用?那一片地可真是不小,并且如果收拾出来,应该也是很不错的。 皇上说,“要不然把南厂扩充一下吧。” 果然,他对肖不修是极其好的。这一下子就让南厂扩大了在京城的地盘,无形中更增加了其影响力和威严感。或许,他和肖不修又在琢磨什么新的事情了吧? ————————————不定时小剧场———————— 秦骁从京城回到河曲县的时候,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实施他的复仇计划。这仇恨深埋在心里,让他在享受平凡的生活时都有一种罪恶感。他没日没夜地学习医术,并不是为了治病救人,而是寻找杀人于无形的方法。 他从来没想过报完仇之后要怎么样?直到那天小满药铺里进来一个姑娘,连喝了好几碗甜水,还买了好多山楂片。她笑起来的样子真是好看,像是能够融化他的心一样。 其实,很快他就发现这个姑娘并非一般人,身边那些若隐若现的侍卫们都让他明白,这人很是重要。再后来,结合那些传闻以及侍卫们偶然露出的衣襟来看,他已经猜测出了她的身份。 不过,她不说,他也就不问。 两人很谈得来,无论说什么都能够笑得特别开心。就连他在小小舞台唱戏的时候,本来唱的是悲怆的戏码,结果看到她之后,居然就唱成了小调,后来还被她改了最后一句,成了爱恨情仇的话本子。 如果,能够早遇到她一些该有多好? 他娘亲弥留之际让他不要报仇,要好好活着,娶妻生子,安安静静过一辈子。他看到这女孩的时候,想到的就是这个。 可惜,他已经行动了。开弓没有回头箭,这一切都晚了一点点。 其实,也没关系了,她早就答应他,要做他的新娘了,还说要给他生一大堆孩子的。只是,她都不记得了。 “我叫小满,你叫什么?”那天,在隅月庵外,这小姑娘想爬上墙头看看里面的模样,她说她爹爹进去了很久都没有出来,她也不敢去拍门,就想着干脆爬上墙,看看里面的样子。 秦骁跟爷爷到隅月庵求一味草药,但爷爷进去了,也把他留在了外面。那时候,他的力气也不够,瘦瘦小小的,身上的伤已经好了,但依然一脸的不高兴。不过,这个小满柔柔软软的,拉着他轻言细语,还时不时地笑着摸摸他的脸,说:“小哥哥呀,别不高兴,我给你买包子吃。以后,你就跟了我。我的目标是有一大堆好看的小哥哥跟着我闯荡天涯的!” “你要那么多小哥哥干嘛?”秦骁很是不解。 “爹爹说,小哥哥力气大,能干活。不像我,总是给他添乱,吃的还多。所以,我就想找一堆小哥哥,能干活,以后爹爹的那些洗衣做饭的事情都让这群小哥哥干,我和爹爹就能够吃吃喝喝,他还能带着我飞来飞去,多有意思呀。” “小哥哥也能带你飞来飞去的,以后我也连武功,也能带你飞来飞去的。”秦骁觉得这个目标也挺好的。 “那你先带我爬到墙头上去好不好?”小满亮晶晶的眼睛里全是秦骁的样子,这让秦骁的心完全融化了。有这样一个小女孩陪着,真的很好。报仇这种事情,是不是就先放一放? “山河非山河,飘过云是我。山河本山河,踏过泥是我。在天光,在黯然,匆匆只是路过。碰到佛,碰到魔,碰到我……” 若干年后,他认出了她,但她没有认出他。可是,她认认真真地听他唱过了歌,还想着给这个故事一个结尾。可惜了,真的是可惜了。 小满药铺,是小满的药铺。 第一章 一个嚎啕大哭的男人 第一章一个嚎啕大哭的男人 猛烈的西北风吹起的时候,冬天就真的到了。趁着肖不修外出,顾宝儿进宫陪我住了几日。不过,她在这里也没什么事情做,因为我整日里就是抄抄写写搞文案,也没什么精力搭理她。只是一日三餐的时候与她坐下来说说话,她就开始琢磨要吃点什么给我补养身体。 但是,就她这种贵女只会吃,不会做,还很是挑剔。这一日已经是第三次同我抱怨吃饭的餐具碗盘不好看,“皇上不是给你一套不错的碗盘么?怎么不用呢?这套又大又沉,盛碗汤又不好端。” “还行吧,放桌子上多稳当啊。”我是不挑剔这些东西的,只要能用没毒就成。 “你知道京城这些有钱人家最近都流行用北塘县的一种骨瓷,胎薄轻巧,在光线下还透亮,特别好看。一套品相不错的餐具,能够卖到上万两银子。”顾宝儿也是一脸的艳羡,“我问我爹了,但他说买不起,不许用。我想着,你在宫里应该是能用上了吧,结果你这个碗……啧啧啧。” “上万两银子就一套餐具,太贵了,不划算。我拿个盆都能吃,用树枝做筷子也是可以的,何必呢?”我摇了摇头,又捧起了我的汤碗。其实,我还是很喜欢这套餐具的,据说还是先皇那时候的进贡物品中留下来,准备放入库房中不再使用的。我瞅着腕大装的多,就喊着刘公公给我用了。皇上还白了我好几眼,说道:“回头你可别说朕亏待了你。” “不会不会,这个捧在手里喝热汤,特别合适,还有很强烈的满足感,我很是喜欢的。”我喜欢这种没有太多花纹的青花瓷碗,什么时候用都不会过时。现在喝着羊肉粉丝汤,加了一点点辣子,那种暖洋洋的舒适感令心情都好了很多。 “你要是用了北塘县的那个骨瓷碗就知道了,真的是太好了。”顾宝儿看我这么喜欢羊肉粉丝汤,就又帮我盛了两勺热乎乎的汤,“冬天了,就要多吃一些羊肉,对身体好的。回头,咱们出门的时候,你也不会觉得冷。” “外面这么冷,不要出去。”我瞥了一眼外面正刮得热闹的西北风,立刻又觉得冷了。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下个月十五日,北塘县的敬山窑开炉,他们说烧制了一套独一无二的透明骨瓷餐具,一共七十二件套。如果成功的话,标价是在十万两。很多有钱人都等着呢,如果真的做好了,必然是要蜂拥而至,买起来的。” “十万两……我可舍不得用它来吃饭。”我想了想,才又问道:“其实,到时候可以看看谁买了,然后查查他的资产来历,说不准还能揪出一个……坏人呢。” “你想说的是贪官?嘿嘿,那官员们肯定是不会明面去买的,多数都是按照送礼来收的,还是那种不得不收的礼,这样万一有人查起来,也是能说得通的。”顾宝儿果然是官宦人家的女儿,这种路数也都是很清楚的。“再说了,这些都是明眼人能够看出来的,不会有问题。倒是那些地下赌场最近都在开局,说是要赌这敬山窑能不能开出这套七十二件。” “这也赌啊?”我皱了皱眉,之前虎虎生威大会的那场角力赛,当着皇上的面就开了赌局,也就是我把银子都赢走了,大家也没办法说什么。可这种瓷器烧制都要赌了,也真是够了。 “这还挺多的吧……”顾宝儿犹豫了一下,“明面上都是小赌,背地里都是大赌。我觉得这事情皇上和肖大人都是知道的,只是没有严查而已。毕竟这些背后的人应该也都是势力不小的,动一动,大月国也是要乱上一阵子的。别闹得太凶,应该就好。” “哦。”这种黑不黑白不白的事情的确很多,我懂。 “不过,要去看看敬山窑的开炉仪式也是挺好的,我之前去过一次,很热闹。特别是那本来都是泥巴,可放进炉子里之后就变成了精美的瓷器,那真真是好看呢。我们去一次吧,北塘县虽然远了一点点,但那边除了看敬山窑开炉,还有很好吃的北塘羊肉呢。我带你去吃他们特别有名的萝卜炖羊,大补!绝对让你这个冬天浑身都暖洋洋的,一点不会觉得冷。” “哦。”的确是有那么一点点动心,不是因为瓷器,而是因为萝卜炖羊肉。一大锅,还是挺有满足感的。 “小七大人,皇上不也说你可以出去走走的么。我和户部礼部刑部的几位大人的女儿商议过的,打算下月初去看敬山窑开炉,然后吃吃肉什么的。放心啦,这种事情,我们经常做。对了,这次京畿府的元捕头说那几日他沐休,也是可以一起去的。” “哦。”我这个尾音拖得长了一点点,顾宝儿立刻就明白过来,但是很大方地说道:“他表妹也去,他自然也是要去的。大热闹嘛,很多人都去的。” “哦。”前前后后几个“哦”之后,这一大碗羊肉粉丝汤已经被我喝得一干二净,心情更是好到了要平躺一下才愉快。 “去不去呀?”顾宝儿把碗接了过来,又给了我两小块酱丁,那味道也是不错的。“这也是北塘县的特产,虾酱大头菜,味道不错吧?我特别让人带来的。” “嗯。”我瞅了她一眼,“说吧,非要我去干吗?我一点都不想凑热闹看人家瓷器出炉的。” “嘿嘿,我在小七大人面前怎么能耍心眼的,立刻就被识破了。”她笑得有点尴尬,“是皇上说的啦,他瞅你这几日都闷在宫里抄抄写写的,怕你闷出毛病来。所以就问我有什么地方让你出门开心一下的。我就想着年底了,也没什么大热闹,也就是北塘县这个还算是大事件,所以就想着拉你去看看嘛。” “哎,你们真是费心了。我觉得躺会就挺舒服的,难得肖大人也不在,没有那张玉面修罗的脸盯着,我的心情就更好了。”我笑了笑,“回头再商量吧,我先把手里的事情整合一下,最近南厂也是要交一些报告总结的,我还是要弄一下的。” “哦。”顾宝儿也学着我的口气,嘿嘿笑着拎着食盒出去了。我坐在屋里安静了一会儿,让浑身的汗慢慢消下去,想着还是要出去溜达一下才好。闷在宫里,的确是会憋出毛病的。更何况,我现在心里全都是事,又理不出头绪。趁着还没有漫天大雪的时候,出去看看热闹也好。但这事情还是要和肖不修说一下的,可他说是外出了,但去了哪里,我居然不知道。 行吧,还是我自己做主好了。 把手里的事情清了清,交代给了高秉文他们几个。我又去见了皇上,说了一下我想出门的事情。他就是点了点头,一点都没含糊,还问我银子够不够用的,一副慈祥的老父亲的样子。说实话,自从那日他一着急,说要立我当女皇,我就觉得特别别扭,还不是一般的别扭。我可什么都不想做的,特别是掺呼到他们这些诡异的政局之中,我就算是聪明,但脑子不好使,说不准哪天就被咔嚓了。尤其是皇储这种事情,都是最危险的位置,多少皇储都是熬不到做皇帝,就直接被杀,被害,被逼疯的。 皇后娘亲那边也要立我做女皇,被我瞎糊弄过去了。其实,现在的大月国和西凉国,甚至是北固国都处于一个很微妙的状态,表面上看起来依然是三个国家各自为政,但实际上,都似乎是一家人。目前,除了东倭国被我搞了一下之后,没有什么动作之外,其他小国家也都是安分过日子,大家也没有什么出格的行为。 岁月静好,是多么美好的事情啊! 可是,就偏偏不能如愿。 我把手头的事情清干净之后,就偷偷摸摸提前出门,奔着北塘县的方向行进。我不太想和顾宝儿同路,一是她说要带几个贵女一起走,而是还有元捕头那些人。所以,我就跟她约定在下个月十五之前,北塘县洪福客栈见就好了。 我只喜欢带着陈一陈二悄悄出门玩,净敕和武僧四兄弟被我暂时留在了南厂,一是我担心净敕的身体没有特别康复,另外一个就是我把我的话本子都捐献给了红光寺,他们先运过去,并且整理一下。第三也是关于红光寺的,悟心大师还没有回来,但佛头在我的手里,但我又从来不做主,就需要净敕回去看看有什么事情处理一下的。 反正吧,我其实也是不想那么多人跟着我而已。 我们三个人很是低调地溜达着,一辆破马车,简单的行装。这么吃吃喝喝走了七八日,在进入距离北塘县之前的一个县——北山县的时候,就被路边一个嚎哭的男人吸引住了全部的目光。那男人哭得是真心太凄惨了,听得我心里都哆嗦起来。 陈一陈二本来是打算赶紧走的,但因为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我们的马车刚好被卡在了人群里。他们两人都叮嘱我不要出来,并且把车窗都关好了。我们只好被迫地混在人群中,看着这个男人,以及他死活揪住的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嚎啕痛哭,大声说着:“这孩子分明就是我的宝儿,你才是偷孩子的贼!” 这男人看起来三十岁左右,书卷气十足,但因为大声哭喊已经是满脸通红,声嘶力竭。而那名妇人年纪则更大了一些,还有一些沧桑的模样。她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半岁左右的孩子,怎么都不撒手,也在咒骂着这个男人,说他是偷孩子的贼人! 两边僵持起来,一时间,看热闹的人也分辨不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当街撕扯的戏码,是大家最喜闻乐见的大热闹,特别是男男女女以及孩子的这种纠纷,更能够脑补出一出爱恨情仇的大戏。所以,人是越聚越多,这两人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这男人一直喊着:“你偷了我的孩子!你这个坏婆娘!你把孩子还给我!这是我陈家的骨血!” 那女人也在大声叫嚷着:“这是我的孩子!我十月怀胎生的孩子!怎么可能是你的孩子呢!你这个偷孩子的贼!还要当街抢孩子!简直是没有了王法么!” 不过,在男女争吵中,一般人都会倾向于妇人,因为她可能会处于弱势。已经开始有看热闹的人指责这个陈姓男子,“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能这样呢?” 但也有人倾向于陈姓男子,因为他哭得实在是太凄惨了,不像是说谎。“谁偷了谁的孩子还不一定呢?这女子看起来也不像是好人,怎么能这样欺负人呢?” 结果,这两人还在拉拉扯扯,两边围观的人也互相站脚助威,街面上乱了起来。甚至还有人摔倒了,碰撞了小摊位……一时间也是鸡飞狗跳,乌烟瘴气。 北山县县衙的出警速度还是比较快的,立刻就有捕快赶了过来了解情况。但这种当街抢夺孩子的事情,还是很少见的。这一小队捕快了解了情况之后,也有点不知道如何处理。后来,那个为首的黄捕快说:“把人都带回去,把这里疏通开。还有,那是谁的马车,赶紧走!” 嘿嘿,我的马车堵在这里,只能等着人群散开,我才能够走。有衙役过来去赶我们的马车的时候,陈一陈二岂是能够让他们指挥驱赶的,立刻就甩了两鞭子过去。黄捕快一看居然一辆破马车跟他们叫板,正想着如何撒气呢。就直接扒开人群走了过来,大声问道:“让你走,你还不走?” “你先把人疏散开呀!”陈二瞪着眼睛瞅着他,“我怎么走?我一步都走不了。” “你等着,我给你疏通道路,你得先走,否则这里堵得太厉害了。”黄捕快也看到目前的状况,立刻就先赶这边的人。可此时,那陈姓男子大喊起来:“你不能走!你要跟我去见官!” 那女子也急眼了,声音拔高了许多,“你要做什么?你非礼我!你敢摸我!你抢孩子,你还非礼我!抓他!” 就这么几句话,看热闹的人立刻来了精神,又聚拢过来。这下好了,谁都动弹不得,都挤在这里了。 第二章 谁的孩子 第二章谁的孩子 黄捕快看到这种情况立刻就紧张起来,人多就容易发生事故,若是有踩踏事件可就是大事情了。因此,他立刻转身招呼自己的同伴,也去控制住那对男女,直接带离现场,带回北山县县衙。把闹事之人先带离,永远是处理这类治安事件的第一准则。 随着他们的离场,人群也一下子失去了中心点,渐渐也都四散开去。这个时候,我们的马车才能够走动起来,也真是挺不容易的。 陈一悄声问我:“小七,咱们先去官驿?还是跟着他们去看热闹?” 他还真是挺懂我的,知道我必然是要去看热闹的。 “可我挺想上个茅厕的,能不能先解决一下这个事情?”我真的在马车里憋了很久,他们不动,我们也动不了。 “……”陈一被这句话差点呛到,“那咱们干脆直接去县衙吧,我记得县衙后院的茅厕还是很干净的。” “这你都知道?”我表示很惊奇。 “之前来过,所以就记住了。但不知道现在如何了?之前这里的县丞是刑部大员,尤国良,三年前贬下去在这里任职,我们来过几次,送过一些文件。” 哦?能够动用南厂的人送文件,看来这人不简单。“之前?那现在他不在这里了?” “半年前调任到北塘县去了。这里上任了一位新县丞,叶蒲选,也是挺有政绩的,人品不错,十年前秋闱的探花。”这两个人都是情报人员,说起这些官员的背景,都是头头是道。若是详细再问问,能说上三天三夜。 “先去一下茅厕吧,我不能忍了。”虽然我也想多问几句的,但是身体不允许。这两人轻轻笑了一下,立刻就赶着马车去了县衙。我们没有走正门,而是走的县丞家宅的大门。毕竟我并非官方行程,直接从县衙大门进去必然是不合适的。 南厂自有一套方式,立刻叶县丞的家眷全都小跑着出来迎接我。我也没客气,直接就进了门。叶县丞的父母都在,也是跪在了地上。我实在不忍心看着老人家这样行礼,就特别客气地扶起了他们,笑着说道:“我是出来玩的,借一下茅厕,别这样嘛,都吓到我了。” 小女孩的娇柔立刻舒缓了众人的紧张情绪,这两人先在我的虚虚搀扶下站了起来,也露出了慈爱的笑容,叶老夫人亲自领着我去了后院解决问题。 果然,很干净。 我对于陈一陈二的情报表示很满意。 等我整理好出来的时候,这一大家子人还恭敬地站在茅厕门口,搞得我有点别扭。“别这样嘛,我之前都是住官驿的,刚才因为堵在了路上,一时情急而已。你们要是这样,我可就不高兴了。” “是是是,小七大人第一次来,我们还是要表示一下的。”叶老夫人很是客气,叶县丞的夫人也站在一旁,很是恭敬。“早就听说过小七大人的事情,久仰不已。这次有幸见到,也是高兴还来不及呢。我家夫君正在前堂处理事情,等他下了公堂,再给小七大人行礼。” “嗯,知道的。他这个事情,应该还不太好处理呢。我要去看看的。”我看了看他们,没有绫罗绸缎,奢华金饰,都挺简朴的。这院子很大,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装饰物,看起来也很是赏心悦目,就不由得多说了一句:“这院子还挺简单的。” “这是上一任县丞布置的,我们也是刚刚搬过来,觉得这样也挺舒服的,就没有动任何地方。”很明显,这里主事说话的,是叶老夫人,每一次都是她说话。 “叶老夫人之前住在京城?听这口音很是熟悉。”我随口问道。 “是,家父是礼部大员。小七大人应该是认识我的表姐,她是老御史张文庆张大人的夫人。”叶老夫人回答。 “哦哦哦,知道了。”这么一说我就知道,她是那个当朝揍了自己夫君的王氏,与我很是谈得来,常常往南厂给我送好吃的。要不是这些日子忙得脚朝天,我应该去看看她的。如此这么一说,我对这位叶老夫人也多了几分亲近,毕竟她们是一家人,彼此之间都会互通有无,那我之前与他家那些事情,这位老夫人必然也全都是很清楚的。 “我表姐知道小七大人出来玩,已经提前支会了我,说是估计小七大人会在这里停留几日,若是能够见到,要好好招待才好。”叶老夫人很是聪明,几句话就把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也与我拉进了距离。 不过,我记得王氏已经诰命在身,级别要高一些的。这位叶老夫人不知道有没有? “我夫君是个书呆子,喜好读书而已,只有榜眼的功名,却又无心做官,只在翰林做了编修而已。前几年已经退了下来,毕竟也是到了含饴弄孙的年纪。幸而是独子有出息,做了官,我们全家就都跟着过来了。倒也是没想到能够和小七大人有缘在这里相见。”叶老夫人还真是几句话就交代清楚自己的家世背景,我点了点头,表示全都了解了。 “叶老夫人也莫要如此客气,直接喊我小七即可,老御史和夫人也都是这么喊我的。”我先放低了姿态,笑嘻嘻地走进了他家的正厅。“老夫人可以帮我安排一下么?我想去听听叶大人审案呢。” “好。”叶老夫人说话走路也真是有她家表姐风风火火的范儿,直接就带着我去了前堂衙门,在叶大人主座的后面有一扇屏风,我们悄悄站在这里。看来,整个大月国的县衙都是这个结构,总能够在县丞审案的时候,有人在后面偷听。 现在的公堂之上依然很是热闹,那个陈姓男人还在嚎哭,那个女人扯着脖子喊,我都觉得耳朵疼。不过,我偷眼看了看这个孩子,发现他居然还在睡,睡得很熟。这就有点奇怪了,这么大的动静,孩子最应该先感知到,并且大声哭起来的。可这个孩子明显不太对,是不是病了? 叶县丞应该也有了这个疑问,就直接喊师爷先去看看妇人怀中的孩子,但妇人不肯交出来,左躲右闪,又差点喊出声说是县丞抢孩子。这事情搞得,很是麻烦。 叶老夫人陪着我一直站在这里,看到这个情形,直接就走了出去,说道:“老身是叶县丞的母亲,这位妇人可以放心,我只是想看看孩子是否有事而已,并非抢夺或是伤害他。更何况,这是堂堂大月国的公堂之上,大可放心。”叶老夫人气度不凡,行事稳健,很具有信服感。在门口围观的众人都点了点头,觉得叶老夫人出来的相当及时,应该是要看看这孩子的状况。 叶老夫人把孩子从这位妇人的手里接了过来,很是小心地摸了摸孩子的小脸,又将全身都摸了摸,然后问道:“你给这孩子吃了什么?他为何昏睡?” 这妇人满脸的泪水说道:“孩子太小,又是夜哭郎,我就想着白日里给他一些安神的药,让他多睡一会。” “日夜颠倒,你岂不是很辛苦?”叶老夫人问道。 “无妨的,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这妇人看着这孩子,脸上流露出疼爱的样子,“我与夫君就这么一个孩子,自然事事都要以他优先才好。” 据这妇人的口供来说,她带着孩子路过北山县,没想到当街遇到这陈姓男子抢孩子,实在是吓坏了,只得大声呼救。她根本不认识这名男子,也完全不知道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孩子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怎么可能是别人的? 不过,到了陈姓男子这里就完全不一样了。他说,他姓陈,字泽彬,距离此百余里之外的荷塘县人,父母均是做小买卖的,但因一次意外双双亡故,他是家中独子,缺少了兄弟姐妹及父母的帮衬,娶妻之事很是困难。但幸得儿时玩伴林氏一直对他不离不弃,更愿意在这个时候嫁给他,令他很是感激,也对她更加恩爱。 不过,两人结婚多年都没有子嗣,虽说他不在意,但这事情在林氏心中始终是一个过不去的坎。她也是寻医问药许久,终于在陈泽彬三十三岁这一年给他生了一个儿子。但很可惜的是,这孩子刚刚出生没多久,林氏就因气血两亏,产后热症命归黄泉。这大悲大喜,令陈泽彬痛不欲生。心想着干脆就随着林氏而去算了,可那襁褓中的婴孩哭闹着向他伸出了双手时,他又不忍心留下这个孩子独自存活,只得咬牙挺了过来。 陈泽彬虽然出身小商贩之家,但因自幼勤奋读书,也有功名在身。但他因父母双亡之事备受打击,只想与林氏好好活下去,粗茶淡饭的平淡生活。不过,他对于做买卖也并不精通,因此只是守着父母留下来的杂货铺子勉强维持生活。林氏怀孕之后,家里的日子过得就更有些捉襟见肘。但为了照顾妻子和未出世的孩子,他托人找了个妇人帮忙操持家务,也好在孩子出生之后有所照料。 可谁成想,妻子刚刚过世三日,这妇人就把孩子抱走了! 陈泽彬几乎要崩溃了!他悲愤交加地站在自家的门口向天嘶吼:“我陈泽彬到底做错了什么?无父无母无妻无子,天要绝我么?!” 邻居有人过来劝他,说这妇人必然就是那种人贩子,将幼儿抱走去做个买卖钱而已。现在要赶紧去追,应该还是有希望追讨回来的。要真是被卖到富贵人家,也是这孩子的造化,但若是落到歹人手里,可就真的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了。 陈泽彬冷静下来,想想的确是这个道理。连夜带着仅有的钱财,连查带访,沿着一些蛛丝马迹,一路追了下来。 说来这事情也真是“只要做过,就必然有痕迹”,原本这种找孩子的事情就如同大海捞针一般困难,但经过大半年的东奔西走,居然就让陈泽彬找到了这名妇人! 他也是今日才进了北山县,正在街上行走的时候,忽然看到前面不远的地方有一个抱着婴孩的妇人正在观望着什么,无论从身形还是装扮,都像极了之前在他家做婆子的妇人。陈泽彬按捺住狂跳的心,慢慢靠近了这名夫人,仔细一看,果不其然,就是抱走孩子的那个女人。 此时,这妇人也看到了陈泽彬,立刻调头就走,但为时已晚,她已经被陈泽彬拉扯住了胳膊。不过,这人似乎有所准备,在陈泽彬还未喊出声的时候,就立刻瘫倒在地,高声呼唤起来:“来人啊!来人啊!救命啊!光天化日之下,有抢孩子啦!” “你你你,你这歹毒之人,怎么能够倒打一耙,贼喊捉贼呢?”陈泽彬还是读书人,有着读书人的酸腐和体面,看到眼前的妇人撒泼,也不由得松了一下手。但这妇人立刻抱着孩子就要跑,陈泽彬怎肯让她走掉,又扯住了她的袖子,两人就此闹了起来。 看热闹的一般都不嫌事大,立刻就围拢了上来。妇人看到有人围了过来,哭得就更加悲凄了七八分,控诉这眼前的男人当街抢孩子,简直是没有王法了! 陈泽彬嘴笨,一时也不知道要怎么反驳,只能是死死揪住她的衣袖不肯撒手。但这妇人显然是个中高手,一顿夹枪带棒地话说完,大部分都已经相信了她的话,纷纷指责陈泽彬不对。 这也就是我们的马车被卡住之前发生的事情,等到黄捕快他们把这两人都带到了公堂之上后,也是这妇人霹雳吧啦地把街上发生的事情讲述了一边,并且哭得极为凄惨,说自己是最良善之人,怎么会遇到这样的恶人呢? “好你个胆大包天的恶徒!看你斯斯文文,却不料却是个如此败类!今日,本县若不让你吃些皮肉之苦,只怕你真是不晓得大月国的王法!来人啊,拖下去,杖责五十!”一般来说,审案的时候,县丞都是要先暴打一方,表明公堂的公正公开公平,既然都被众人认定为恶人的陈泽彬,自然是要打一顿杀威棒的。 不过,陈泽彬此时的嗓门也不小,嚎哭道:“大人啊!冤枉啊!明明是这妇人抢走了我的骨肉,却在这里恶人先告状!这哪里还是有王法的啊!大人啊!明察啊!真是天大的冤枉啊!我也是大月国的举子,有功名在身的,我怎么能可能知法犯法呢?” 第三章 惨烈的审案现场 第三章惨烈的审案现场 杀威棒不过是个幌子,为的就是吓唬一下陈泽彬。现在看他的反应和所陈述的事实似乎并不像是在说谎。可这妇人也口口声声说这孩子是自己怀胎十个月生的,因为年纪大了,生养一个孩子不容易,自然是疼到了心尖尖上。 叶县丞一时间也有一点犯难,这种事情最难判断,更何况陈泽彬是从外县来的,这里也没有人对此事知情。 “我且问你,若说这孩子是你的,那可有什么标记?身上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叶县丞想着这也应该算是一个方法。 “……”结果,陈泽彬忽然卡壳了,结巴了半天才说:“我儿出生不足七日就被这恶妇抱走了,我实在记不得他身上可有什么印记……”那几日,林氏去世,陈泽彬完全沉浸在丧妻之痛中,也顾不上这个孩子。当时,这妇人也一直带孩子,他也就没有多管多看。 但这个事情的确很是重要,叶县丞流露出了不满的情绪,“即使你的儿子,你都不知道多看看么?或者说,你不是不记得了,而是根本不知道。” “不是啊,是真的不记得了!我也是看过的,和我的妻子一同看过孩子的……”陈泽彬慌乱起来,但越是着急,就越是想不起来。“大人啊,相信我啊,在下所言,句句属实,不敢有任何谎言啊!大人啊!” 这劲头又上来了,陈泽彬开始嚎哭起来。 叶县丞皱着眉,也忍不住揉了揉耳朵,的确是这个大男人哭得太过凄惨了。“也罢,我再来问你,若是你的孩子,你叫他一声,他可会答应你?” 这话一问出来,我都愣住了。若真是一个不足七日的小孩被抱走了,他亲生父亲无论如何喊,这孩子也应该是不会知道的吧。陈泽彬也明显呆了呆,问道:“大人,我儿七日就丢了,现在如何会答应我的呼唤?” 叶县丞也自知这句话的确是有些强人所难了,但之所以有这样的问话,也证明在他的心目中已经偏向了那名妇人,毕竟这妇人之前紧紧怀抱着孩子哭泣的样子,很是惹人心痛。再有,他也不相信一个男子会丢了孩子,又寻找了半年这样的故事,或许,在他的心目当中根本就已经将陈泽彬当做了想抢孩子的坏人了吧。 他大喝了一声:“这也不知,那也不知,还在这个狡辩,实属过分!你当本官是傻子,这公堂是玩乐场所么?来人啊!给我打!狠狠地打!” 县丞大人一声令下,岂能有违抗的道理。立时就有衙役上来将陈泽彬抓住,要拖出去。陈泽彬此时此刻早已经吼得嗓子嘶哑,肝胆俱裂,眼睁睁地看着叶老夫人怀中的孩子,又束手无策。他哭着喊道:“夫人啊!看来今日我是无论如何也救不回咱们的骨肉了,恐怕就连我这条性命也要交代在这里了!也罢!与此忍受皮肉之苦,倒不如我就随你去了吧!至于这孩子,也是我们缘分太浅,下辈子再见吧!” 这话说到了半截,我就觉得情况不对了。转头看了一眼陈一陈二,这两人很是警觉,立刻就准备好了姿态。在陈泽彬挣脱开衙役的束缚,奔向公堂上案几坚硬的边角时,直接飞身出去将他拖拽了起来。这人也真是抱了必死的决心,力气相当大。陈一陈二都不由得在空中被拉拽了一下,差一点点脱手。 陈泽彬的头触碰到了案几的边角,也破了皮流了血,看起来也挺吓人的。陈一直接踹了他一脚,卸掉了大部分力道,并且令他横躺倒在公堂之上。陈二上前直接将人翻转过来,并冲着衙役们喊道:“绳子,捆!” 在场的所有人被这一变故弄得愣住了,陈二又喊了一声,衙役们才匆匆忙忙地拿了绳子把陈泽彬捆了起来。我从屏风后面溜达出来,看了一眼陈泽彬额头上的伤口,虽然流血,但无大碍。 “你是何人?”叶县丞反应也算是挺快的,立刻就问我。 我看了一眼他,相貌堂堂,也是算是一表人才。“哦,过路的肖小七。” “什么?”叶县丞愣了一下,没有反应过来我这句话的意思。叶老夫人已经喊了起来:“这是南厂的肖小七大人,儿呀,快些行礼!” “……”大家估计都是反应了一下肖小七是谁,然后才给我跪了下来。知道的,不知道的,反正都跪了下来。我都不由得笑了出来,这种场面我还真是第一次见,看来我的名气还不够大。 “见过小七大人!”叶县丞自然是知道我的,立刻规规矩矩地行礼。不过,我也没有说让他站起来,只是走到了他的眼前问道:“你是觉得陈泽彬有罪么?” “有吧……”估计他也是被我忽然的这句话给问住了,一时间不知道要如何回答我,口气中也有了很多不确定性。 “有还是没有?”我继续问道,这次倒是没有了笑模样,严肃起来。 “没有吧……”叶县丞犹豫起来,还看了一眼他的母亲。他母亲抱着孩子,也有点不知所措。 “那这妇人呢?她说的是真的吧?”我继续问。 “是吧,这妇人看起来很是可怜,孩子这样小,还是夜哭郎,她真的很不容易的。”叶县丞说话利落了不少,“可怜天下的母亲,为了孩子如此辛苦,这份舔犊情深,又怎么可能骗人呢?” “行吧,你还是要问问这妇人的,至今我都不知道这妇人姓甚名谁,哪里人士?你怎么结案?”我笑眯眯地看着他,直接指出了他的漏洞。 叶县丞年纪也不小了,被我当面质问,脸上有些挂不住了。但看到我手中已经拿出了如朕亲临的令牌,本来要生气的劲头一下子就压制了下去。现在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南厂出门会黑压压一大片人,这本身就是一种气势,压人一头的气势,否则面对这些地方官员的时候,还真的不太好控制。 虽说这叶县丞也不是什么地头蛇上来的,但年纪摆在这里,还是挺看不起我的吧。 陈一陈二已经回到了我的身边,这两人个子高身体壮,气势一下子拉得很满。叶县丞很客气地说道:“是的是的,下官的确有疏漏了。这还没有审完,请小七大人稍等,下官再来问问这名妇人。” 此时的叶老夫人已经抱着孩子走到了一旁坐了下来,那孩子小脸睡得通红,倒也算是白白嫩嫩的小婴孩,很是可爱。我都忍不住走过去摸了摸他的小脸,揪了揪小耳朵。 这妇人看着我,一言不发,也没有任何动作。叶县丞拍了一下惊堂木,直接问这妇人:“你姓甚名谁?” 这妇人跪好之后,才说道:“民妇邱映霞,北塘县人,走亲戚来到了北山县,这也是刚到,就遇到了这样的事情。刚才也很是慌乱,只忙着跟大人说事情的过程,忘记说自己了。这孩子是我的小儿子虎子,刚刚半岁。” 她的身材丰腴,看起来到也是生养过的女子。叶老夫人暗暗点了点头,低声对我说:“她身上有股子奶味,倒是与这孩子身上的味道相同。” 这个我倒是不知道,因此也没有吱声。 “既然是你的孩子,为何陈泽彬说这孩子是他的?还说你曾经在他家做过佣人?你如何解释?”叶县丞继续问道。 “大人啊,民妇是真的不知道啊!也许他就是看到我好欺负,所以就想把孩子夺走卖钱吧。”邱映霞还哭了起来,很是伤心。 “你既然是这孩子的母亲,也应该知道这孩子身上的标记或者特别之处。指给本官!”叶县丞应该也是想起了刚才那个问陈泽彬的问题,就又问了一遍。 “我亲儿,我如何不知道呢?”邱映霞看向了叶老夫人,“这孩子自小身体就弱,在他的右侧腋下有颗小小的血痣,郎中还曾说这是血亏之相,但也是做官的福气之相。” “母亲,请查验一下。”叶县丞对叶老夫人说道。 叶老夫人动作也很快,立刻就去脱孩子的衣服。我也赶紧过去帮忙,她一个人还是有点困难的。果然,这孩子腋下有颗血痣。 邱映霞抹着眼泪看着这个孩子,“大人啊,我真的是他的亲生母亲,是这个歹人要抢走我的孩子啊!”她指着陈泽彬恶狠狠地喊道,“请大人做主啊!杀了这个贼人!” 陈泽彬此时此刻也不说话,只是愣愣地看着这个孩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叶县丞看了我一眼,眉眼之间似乎有那么一丝丝的不高兴。我继续不说话,看着他,他轻咳了一声,才又继续问道,“可还有什么证明你们母子关系的?” “当然有,我们母子之间血脉相连,自然是与旁人不一样的。”邱映霞略微笑了一下,“就算是您把孩子藏了起来,我也是能够找得到的。我和孩子之间会有心灵感应,这只有做了母亲的女人才知道的。” 叶县丞看向了叶老夫人,叶老夫人不置可否地点点头。“似乎也是如此的,不过你要如何证明这件事呢?” “大人,老夫人,民妇可以当场一试的。”邱映霞磕了一个头,很郑重地说道:“民妇也是有言在先,若民妇找到了孩子,还请大人将这贼人治罪!”说完,还恨意重重地看了陈泽彬一眼,而陈泽彬置若罔闻,似乎完全没有听到这句话,依旧呆呆地看着这个孩子。 我心里略略动了一下,便问陈泽彬:“陈泽彬,这邱映霞说无论将孩子藏在哪里,她都能够找到,你能够做到么?” 有衙役踹了他一脚,他才反应过来,看着我说:“在下不能。我不是神仙,做不到。我找这孩子半年有余,若是早会这个方法,就不会有今天这一出了。” “行吧。”我把孩子的衣衫整理好,直接抱了起来,“你等一下,我去藏一个,然后你来找。” 我抱着这个小孩子,他居然还在睡。我直接往后堂走去,叶老夫人也站起身跟了过来,叶夫人也走了过来,接过了孩子送去了管家的房间里。之前,我们把后堂转了一大圈,我看了每个人的房间,都有可能被发现。所以,最后才决定让他们把孩子送到老管家略显黑暗破旧的房间里。 把孩子藏好之后,让邱映霞进到后堂来找。大家全都站在院子里,一言不发。可说也奇怪,这邱映霞站在院子里默默闭了闭眼睛,就立刻走进了管家的房间,把藏在案几下面的孩子找了出来。这还真是神奇了,我们几个以及衙役们都表示果然是心有灵犀,母子连心。 “大人们,可否确认我与孩子的血脉至亲关系?”邱映霞抱着孩子又跪了下来。 我看了一眼陈泽彬,他没有再看这孩子,反而是低下了头,看不清楚表情,但明显整个人都蜷缩起来。 “这个,倒也是对的……”叶县丞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看着我。 我想了想,才说道:“仅凭这个也未必能够证明你与孩子的关系,说不准只是巧合而已呢。若你能够再找到这个孩子,我就相信你是这孩子的亲生母亲。” 从邱映霞手里把孩子又抱了过来,我也一步都没有停留,当着所有人的面直接进了叶老夫人的房间。不过,陈一陈二帮我把门打开后,我却被门槛绊了一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幸好陈二直接扯住了我,才让我没有那么狼狈。但我手里的孩子可就没有那么幸运了,直接被我扔了出去,足足抛起来有半人多高。 叶老夫人的房间也有些暗,从外面也看不太清楚。陈一从门口已经飞身进去想去接住孩子,陈二因为要扶我,慢了一步,但也冲了进去。不过,这个时候,大家都听到了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 我捂住了自己的嘴,生怕自己喊出来。此时,叶县丞的反应还算快,快步赶到了门口,我抓住了他。屋里的陈二已经高声说道:“小七大人啊,这孩子被您摔破了头骨,已经气绝身亡了。” 第四章 我知道那种疼痛的感觉 第四章我知道那种疼痛的感觉 陈二喊完这句话之后,空气都凝固了,所有人吓得一动不动。我立时冲了进去,然后大叫了一声,“还能再救一下吧?” “救不了了。”陈二的声音真不小,屋外面的人听得清清楚楚。邱映霞没有动地方,呆愣愣地看着叶老夫人的门口。陈泽彬却大喊了一声,说什么也要冲进来。他挣脱了衙役们的束缚,即便是双手被束缚住了,也跑了过来。 “发生了什么?我的儿怎么了?”他死命往屋里撞,陈一拦在了门口,要不是陈一的身形高大,就真的让陈泽彬闯进来了。 “你你你别进来,血里呼啦的,特恶心的。”我捏着鼻子冲门口喊着。屋里的光线很差,从外面看,根本看不清屋里的状况。 此时的邱映霞也反应过来,立刻奔了过来,大喊到:“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 陈一不好死命拉扯这名妇人,就直接喊我:“小七大人,这个我不成的。” “哦,叶县丞啊,你快拦着点。”我又在屋里往外喊,“叶老夫人,叶夫人,拉住邱映霞!” 这两个女人听我这么说,就赶紧冲了上来,也没有什么形象了,死死拽住邱映霞。陈泽彬已经面红耳赤,脖子上的青筋都冒了出来,大吼了起来:“狗官,你摔死了我的孩子!我要你偿命!我跟你拼了!” 陈一也使出了十成的力气才抱住了他,叶县丞有点发愣,但看到这个状况,稍稍判断了一下,陈泽彬是危险人物,还是要先控制住的,就喊了衙役们上来将陈泽彬按到在地上。但陈泽彬依旧大喊大叫,眼泪鼻涕横流,看着很是凄惨。 反观邱映霞,只是被叶老夫人她们抱住,干嚎了几嗓子,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双手拍地,继续嚎叫:“大人啊!你怎么能摔死我的孩子呢?这是我的孩子呀!” 我站在阴影里,看着外面的一切。陈二抱着还在熟睡的孩子站在我的身边,陈一已经走了进来,悄声对我说:“小七大人,陈泽彬再这样下去,恐伤了心脉。” “嗯,这就出去。”我点了点头,从陈二手里接过了孩子,摸了摸他的小脸,才稳稳地走了出去。 “行了,都别嚎了!”我的声音也挺大的,“叶县丞,先把邱映霞捆起来,莫要让她跑掉。这个人贩子,先揍一顿再说。” “啊!”内堂里的很多人都发出了这样的声音。邱映霞的反应还挺快的,趁着叶老夫人愣神的功夫,爬起来就想跑。幸好叶夫人离得最近,一步就抱拖住了她,然后有衙役也冲了过来,直接先把人控制住了。 “陈泽彬,你儿子在这里,好好的,毫发未伤,你也别哭了。”我看了看他,他被衙役们压在身下,费力地抬起了头看着我怀里的孩子,满眼都是泪水,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了。 “等下要找个大夫看看,这孩子必然是吃了迷药,否则不可能这样昏睡不醒的。”我又捏了捏小孩子的脸,“叶县丞,你得好好审审邱映霞,这妇人到底做了什么!” “好的。”叶县丞虽然有点没反应过来,但看到孩子一点问题都没有,也立时明白这应该是我临时设的局,所以他也严肃起来,没有了刚才的略略怠慢的态度。 “大人啊,我才是孩子的母亲啊!”这次轮到邱映霞大声嚎哭了,真诚了不少。但为时已晚,我直接挥了挥手,让叶县丞也揍她十军棍再说。 陈一陈二在两边护着我和孩子,我们一路走去了前堂。反正审案子这个事情,还是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进行,这样不仅是还陈泽彬一个清白,也能够震慑更多的人。重点是,我已经想到这外围看热闹的人当中,可能还有这女人的同伙,要是能抓住也是好的。 “陈一,你要隐藏起来看看围观的这些人之中是否有不太对劲的,很可能也是贼人。”我发现一个半岁的孩子也是挺沉的,我都有点抱不动了。 “好的,大人。”陈一立刻闪身不见了。 叶老夫人已经快步走了过来,我立刻就把孩子让给了她,“您帮忙抱一下,我真有点不成。” 叶老夫人赶紧接手过来,叶夫人也走过来说道:“母亲,我来吧。” “成,叶夫人抱也好的。”我点点头。 “小七大人,老身想问……”叶老夫人抿了抿嘴,略停顿了一下。 “您是想问,我怎么会在你的屋里做这样一场戏?之前都吓一跳吧?”我嘿嘿笑了起来,“刚才我们跟着邱映霞那个恶妇找孩子的时候,进过您的屋子。当时我就觉得您屋里这块西凉国的地毯质地真是好,还多踩了几脚。想着,这可能是他们怕您摔倒,才铺了这样一块厚厚的地毯,是吧?” “是的。我这儿子担心我摔倒,才托人买了一块西凉国的厚牦牛的毛编织成的毯子。”叶老夫人点了点头。 “我也是看到这毯子,才想出这么一个方法的。”我暗暗叹了口气,“我虽然还没有生养孩子,但我知道那种骨肉相连的疼痛。只有用这样的方法,才能够真正测试出到底是谁是孩子的亲人,屡试不爽。” 转眼又走回了公堂之上,我一点都没客气,直接坐在了县丞的位置上。陈泽彬依然死死地盯着孩子,不错眼珠。我看到人都齐了,才说道:“陈泽彬,你也莫要着急,缓一缓情绪,莫要吓到孩子。你平静下来,我才能把孩子交予你,对不对?还有,本官是南厂肖小七,不是什么狗官,也没有谋害你孩子的性命,你可要记清楚。” 不管怎么说,我也是小女人,记仇的。 陈泽彬已经不哭了,从呆呆地看着孩子,到呆呆地看着我,然后忽然就反应过来我的话中意义,也不顾自己满身的狼狈,大声说道:“大人啊!大人是青天大老爷呀!” “嘿嘿,这话有点过了,你先缓一缓,听我说完。”我撇了撇嘴,才继续说道:“我们刚刚在后堂陪着邱映霞找孩子的时候,走了很多间屋子,其中叶老夫人屋中的地毯质量很好,即便真是把孩子摔在了地上,也不会有事情的,更何况我有两名武功高强的侍卫,与我十分默契。就在我扔出孩子的瞬间,他已经接住了孩子。只是那屋里的光线昏暗,若不是进了屋的人,都看不清楚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们也是临时起意,想测试一下两位的真心。” 此时,公堂之上的另一边行刑之地,叶县丞已经让衙役开始打邱映霞板子,那板子声和邱映霞的惨叫声,让大家都侧目看了看。邱映霞被揍得呲哇乱叫,各种咒骂声也出来了。叶县丞这个时候也聪明了很多,直接拿了块破布,将这女人的嘴堵了起来。 “失去孩子的那种痛苦,我知道的。”我叹了口气,我也曾经是一个小孩子的娘亲,也最终失去了那个叫桃桃的孩子。有一种疼痛又在我心底蔓延开来,我藏在袖子里的手又狠狠地攥了攥。“叶县丞,别把人打死,先拎过来吧。” 十板子打完,这女人的气势已经弱了很多。 我低着头看堂下爬在地上的邱映霞,“你是不是觉得本官怎么可能知道你是人贩子?你照顾这孩子半年时间,多少也是有些感情的。但是啊,若想瞒天过海,你这份真情实感还是差了点意思,甚至可以说是破绽百出。” 邱映霞抬着头看我,张了张嘴,但没有发出声音。 “你是想问究竟有什么破绽,对不对?”我拿起了惊堂木,轻轻敲了敲,“破绽有三,第一就是这孩子为何还没有醒?你我如此吵闹,他还被很多人转手抱过,但都没有醒,也没有啼哭,而你这个做娘亲的一点都不着急,这难道不奇怪么?我们在街上遇到你的时候,你与陈泽彬也刚刚争执起来,他都未曾抱过这个孩子,也就是说,他未必有机会下药。那么,下药的人就只有你了。若你真是他的娘亲,怎么可能下药呢?这也折腾了大半个时辰了,他还能昏睡成这个样子,必定药量也是不小的。以后会不会对智力有所影响呢?” “的确。”叶县丞在一旁立刻点了点头,表示同意这个说法。 “其二,你说母子连心,孩子在任何地方,你都能够找得到?真的么?”我瞅着她,她的眼神中有了闪躲之意。 “其实,这根本不是什么母子连心,这是人贩子的通用做法,恰好我在之前的一个案子中,有人交代过这其中的缘由。”还是桃桃那件案子中,有人贩子说出了这其中的关键。“有一种花蝶,浑身花纹,纹路里有种粉末,若它舔湿这粉末,就会产生温度,距离自己的同伴越近,温度越高。这的确是很神奇的一种方式,我们普通人只是模糊的知道这叫做‘拍花子’,但根本不知道其中的秘密。你必然是在孩子和你的身上都抹了这样的粉末,你用干嚎出来的眼泪打湿了身上沾染了粉末的地方,通过感知温度的变化,找到了孩子。当然了,这粉末其实也非常好辨认,你的手臂之上必然有一块红色的仿佛是胎记的东西,但这正是花蝶粉末沾染在身上的样子。一旦沾染上,几个月都不会消失。” 有衙役已经拉开了邱映霞的衣袖,看到她的左小臂内侧果然有这样一块拇指大小的红色印记。叶夫人也解开了孩子身上的衣服,发现在他的心口处同样有这样一块印记。 此时,邱映霞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无力地趴在了地上。陈泽彬却小声呜呜地哭了起来,很是悲切。 “还有一点,这才是真情实感。当我的侍卫说这孩子被摔死了,陈泽彬说了什么?他说‘狗官,你摔死了我的孩子!我要你偿命!我跟你拼了!’他这是要以命换命,死活也是要孩子的。而邱映霞怎么说?她说的是‘大人啊!你怎么能摔死我的孩子呢?这是我的孩子呀!’她依然还是强调了这孩子是她的……都这个时候了,说这个有什么用?孩子的命都已经没有了。”我叹了口气,“谁是孩子的亲人,这下很明显了吧?” “大人啊!大人英明啊!”陈泽彬又大哭了起来,完全控制不住了。 我也没搭理他,直接问叶县丞:“这邱映霞是北塘县人,你瞅瞅看看怎么处理吧,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是是是。”叶县丞现在特别客气,“这恶妇着实太讨厌了,再打二十板子吧。” “成,打吧,别打死就成。”我点了点头,同时看向了公堂外的人群,那些人都知晓了整个过程,正在议论纷纷。但人实在是太多了,我一时间也看不出有什么不对的。但陈二小声跟我说:“陈一不见了。” 我又努力瞪大了眼睛仔细看着人群中的面孔,但依然没有任何发现。 “等下陈一回来再说吧。”陈二也努力看了看,“大人,下次咱们还是多带些人吧……”他这意思我懂,我只要一出门,就全都是事,这两人完全不够用的。 “嗯,等几天净敕他们就应该来了。”我转头问叶县丞,“这事情还是要快,这妇人是有同伙的,咱们要抓。” “是是是。”叶县丞又立刻点头。 “这孩子,抱给陈泽彬看看吧。”我伸手摸了摸孩子的额头,不热。说来也挺奇怪的,这孩子抱到了陈泽彬的眼前时,居然就睁眼了。然后,他看到了陈泽彬,愣了愣,忽然就笑了起来。陈泽彬那真是又哭了出来,叶老夫人站在一旁都说道:“莫要哭,仔细吓到孩子。” 陈泽彬这才收住了自己的哭声,那样子也挺难为他的。这满脸的血污,浑身脏乱,一个寻子的父亲,终于抱住了自己的亲生儿子,那份激动不言而喻。好多人都落泪了,说这世间是真情感动了天地,才让他们父子团聚的。但我却想着,这事情恐怕不会这么简单,竟然都大胆到直接从鳏夫手中将孩子抢走,这是谁给了她这么大的胆子?难不成还真是没有了王法么?更何况,这背后是不是还有一条利益链条,暴利么? “大人,人跟丢了,有三个人,跑得很快。”陈一回来了,带来的消息并不太好。 第五章 顾宝儿被打了 第五章顾宝儿被打了 陈一虽然没有抓到人,但带回来的这个消息的确令人警觉。目前,案子是破了,但嫌犯没有全部归案。这事情就需要叶县丞来跟进后续的工作了,我能够做的,已经做完了。叶老夫人很是周全,立刻请我去了后堂大屋,说是应该给我重新行礼,并且准备一顿丰盛的接风宴。 吃不吃饭,我现在觉得不重要,但到了这里,自然也是客随主便。不过,我让他们叫上了陈泽彬,他的许多情况我还是想知道得更多一些的。毕竟,他能够坚持了大半年的时间,大海捞针一般地寻找孩子,就凭这份坚定的心,就很是让人敬佩。 叶老夫人已经安排人帮着陈泽彬洗漱了一番,又换过了衣服,伤口之处也让大夫处理过了,虽然包住了额头,但依然还是能够看得出是个斯文人,若非这番历练,应该也是长得很是不错的男人。 大夫也看过了这个小孩子,说是只是下了迷药,时间到了自然会醒。不过,因为不知道到底在这半年之内吃了多少迷药,恐伤了身体和智力,还需要后续密切观察。但知道这孩子暂时没有生命之忧,大家也都放下心来。 叶夫人很是喜欢小孩,她和叶县丞还没有孩子,所以就先把这个小孩子抱在怀里,很是宠溺。小孩还在睡,像个小猫一般,柔柔软软的。我又看了几眼,想着她的娘亲若是知道这孩子半年来的遭遇,不知道会不会哭死。 叶老夫人可能看出了我对叶县丞叶蒲选有些微词,就明里暗里地开始解释起来。叶蒲选是她最小的儿子,一直也是当做宝贝疙瘩来养的。那时候,叶老大人在京城做官,很是忙碌,也很少管教孩子。叶蒲选就在家读书,跟着哥哥们做学问。后来,哥哥们陆续去了外县做官,他想着也只能是考功名做官好了。 十年前的秋闱探花,功名成绩也不错。当时,皇上问他是要去做官,还是做学问?他居然回答说想去红光寺画壁画。这不仅是皇上当场愣住了,叶老大人也第一次知道这个闷声不响的小儿子,居然喜欢画画。 皇上还是很爱惜叶蒲选的才华,念他是叶老大人的小儿子,还是需要一些历练的,就对他说:“画画的确很好,但若是有生活和经历,那些绘画作品将更有神韵。你就去地方上做几年县丞,等到我找到合适的人选之后,你再去红光寺画画。” 既然皇上都这么说了,叶蒲选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能是谢恩去上任了。叶老夫人出身名门,也知道小儿子并非是做官的材料,因此就一直跟在他的身边,必要的时候也能够在一旁指导一二。后来,叶老大人退下来之后,也跟了小儿子一起过。以他的做事经验加上叶蒲选的一些认知,居然也帮着把他任职内的县内管理得非常好,至少是百姓安居乐业,恶性事件很少。 因为北山县原县丞调任到北塘县去了,皇上就把叶蒲选安排到了北山县,时间不长,大家还都处于磨合期。其实看他们家后院依然还在收拾东西,就知道这一家人也是搬过来没多久。幸好今日一案没有闹出人命,大家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叶老大人不善言辞,多数时间都是在听着我们的说话。叶老夫人笑着说:“我们这位叶家的老爷就是个泥菩萨,常常不说话的。就是做学问最好,要我说,蒲选还是随了他爹的脾气,总喜欢诗词书画。” 我笑眯眯地听了一圈之后,也没有多说话。这种官场的事情我不清楚,他们说的那些往事我也完全不知道。要是肖不修在,大约还能客气地应付几句。我现在只能是表示了一下“很好”、“不错”、“日后还是要更加细心才好。” 反正吃饭而已,大家客气客气就好了。不过,对于皇上的这种安排,看起来有些强人所难,但会不会有什么设计呢?我最近总是把皇上的各种安排想得更多了一些,至少我觉得他并非像表面那样和蔼亲切。娘亲不是说他是个狠绝之人么?那么,他到底做了什么? 陈泽彬默默地听着,并没有说话。我看了他一眼,才问道:“你这才经历了大悲大喜,要多注意身体,若真是有什么难处,不妨找我,或者叶县丞来说的。这事情,你的确是不容易。” 这话刚一说完,陈泽彬“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又开始哭了起来。陈一陈二原本站在我的身后,被他这个动作吓得往前走了半步。 “小七大人啊!你就是我的恩人,是我孩子的恩人,是我的再生父母啊!”这陈泽彬怕是脑子真的不太清楚了,眼睛里还有血丝。 “陈泽彬!”我停顿了一下,让陈一给他倒了一杯酒。“之前过往,可以慢慢讲给我听。经过此事后,我希望你能够更加珍惜自己的这条性命,不仅仅是为你自己活,也是为了你死去的妻子活下去,更是要好好抚养这个孩子。我之所以查收管这件事情,就是因为看到你的真情实感,以及你的坚持执着。” “好的,大人!”陈泽彬又给我磕了一个响头,还真的挺响的,然后仰头干了这杯酒。 “好啦,吃饭吧!本大人也是要吃饭的。”我率先动了筷子,这群人才开始吃饭。本来我还想客气一下的,毕竟人家叶老大人和老夫人都是有官阶的,大月国资深官员。但他们也多少知道我的身份,也不能过于如何。我只好使出了杀手锏“装可爱”、“撒娇”,开始吃饭。 晚上我带着陈一陈二还是去了官驿,那里毕竟是南厂管控范围,也是安全的。肖不修要求我一路必须都住在官驿,肯定是有他的想法的。 官驿的人立刻收拾出了房间给我,并且准备了尚好的茶点端了进来。我坐下来之后,才悄声问陈一:“逃走的三个人是什么情况?” “身材魁梧,虽然看起来是普通人打扮,但手上有很大的金戒指,特别像暴发户的样子。年纪三十多岁,就像是这附近的人。他们对于地形很是熟悉,见到我跟了出去,就立刻分散开钻进了街巷之中。”陈一也低声说道,“不敢说是地头蛇,但也一定是这边人士。” “嗯。”我摸了摸茶杯中的热水,想着刚才邱映霞在初初被陈泽彬抢夺孩子的时候,并没有流露出特别惊慌的神情,就一定是知道自己有同伙会赶过来帮忙。“今日晚了,明日找驿长来说说话吧。” “好的。”陈一点了点头,“还有一个事情,顾宝儿日前已经出了京城,据说走得比咱们快,现在已经到了北塘县两日了。” “……不是约了她十五才见呢么,她着什么急啊。”虽然我是提前出来的,但我想着是吃吃喝喝一路的,现在她提前到了,是不是我也要赶过去呢?但我一点都不想那么着急,我还是需要慢慢溜达才好。并且,净敕他们几个还没过来,我还打算带着他们先吃吃北山县的素馅汤饺的。刚才,叶县丞家端上来的都是大菜,没有我爱吃的。 “顾宝儿那边有个贵女的小姐妹,应该是去给她过生辰的。”陈一的情报还是很多的,“净敕他们今晚也就到了,刚才已经收到消息了。” “嗯,那我就先睡了,他们到了就先休息好了,咱们一点都不着急,还要慢慢溜达的。”我的确是困了。 “小七大人,肖大人说过的,您到了官驿,要给他写封信回去的。莫要忘记。”陈二提醒着我。这是肖不修给我立下的规矩,说是每到一处,都要写点东西给他,汇报一下情况。我真的老老实实按照要求,每到一处都会写写天气,食物。但今日已经晚了,我真的想躺下了。 “不写可以么?”我都想躺倒在地上了。 “写吧,肖大人知道咱们的行程。如果不写,他肯定会生气的。”陈二脾气真好。 “写!”我撸起了袖子,在南厂特用的小纸条上写道:“今日救了个孩子,吃了顿大餐,欲知详情,等我睡醒。” “……”陈二瞥了一眼,都没敢说话。收了字条在小竹筒中,然后出门去找驿长和他驯养的鸽子了。 我看了看天色,估计此刻都已经三更天过了,夜已经很深,并且都特别冷了。“我可睡了。” “嗯。”陈一开始去拨弄灯烛,就像是我们往常一样。但也就在此时,听到了急促的马蹄声朝着官驿跑了过来。马蹄声碎,还有叫嚷的纷乱之声。饶是我经历过西凉国一战,看过千军万马的沙场,听到了这个声音也是吓得心慌起来。 衣衫和鞋子都还没有脱,我想推门出去。但陈一拦住了我,让我站在了衣柜的后面,他则快速吹灭了所有灯火,走到了门后倾听外面的声响。官驿的人都冲了出去,堵在了大门口。马蹄声由远及近,只听得有人在大喊我的名字:“小七大人在吗?我是来找小七大人的!有急事!” “净敕?”我问陈一。 陈一点了点头,“大人,你等一下,我先出去看看情况。” 他正在出去的时候,陈二已经在外面敲门了,“大人,是净敕他们来了,但关了城门,他们是硬闯进来的,所以北山县的守军也追了过来。” “哦。”我赶紧整了整衣衫,跟着陈一走了出去,“去看一下吧,估计是有什么误会吧。” 下了二楼,官驿的大门已经打开了。因为净敕手里有南厂的令牌,官驿的人是认令牌的。净敕和武僧四兄弟已经下马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北山县的守军不少人,黑压压的。官驿的贺驿长已经去解释了。我冲净敕摇了摇手,“怎么了?我在这里。” 净敕他们都是南厂黑衣,看起来很是精神干练,不过灯火映照出净敕的脸色很难看,看到我之后,就立刻行了抱拳礼,说道:“小七大人,顾宝儿出事了。” “什么?”我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这都是什么和什么?“顾宝儿不是在北塘县么?哎,你先等下,进去说。” 陈二和驿长说了几句,驿长就先与守军去说明情况了。南厂的确也是有这个优先权,无论哪里都可以先硬闯,因此这也不算是大事情。守军看到这几个闯城门的人又与我认识,也就没有再多说话,调转马头又都回去了。 我带着净敕和武僧四兄弟回了二楼的房间,灯火点亮之后,我才看到,净敕的黑衣上全是血污,有点吓人。“你受伤了?你们受伤了?” “不是。”净敕带着人忽然就给我跪了下来,“小七大人,是我们的过错。” “什么?”我很是吃惊,像净敕他们从来没有这样郑重的给我行过大礼,这一次怕事情不小,看这身血,恐怕还出了人命的。“先说说,别着急。要是受伤了,咱们就先救一下。” “不是我们受伤了,是……”净敕抿了抿嘴,才又说道:“是元捕头的血,他死了。” “什么?”我退了半步,心里有了特别不好的预感。 “顾宝儿和她的几个朋友都被打了,伤势不轻。我们赶过去的时候已经晚了,元捕头已经死了。”净敕低下了头。他与元捕头也是熟识的,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他的心里很不好受。 “顾宝儿在哪里?”我的手指扒住了桌角,尽量克制住自己的紧张情绪。 “北塘县。”净敕说话都有点不利落,“我们得到了消息,说顾宝儿在北塘县,所以我们以为你也在北塘县与她一起,所以就快马加鞭赶了过去。日落时分进了北塘县,直接去了洪福客栈,客栈的人说,顾小姐带着几个朋友去街尾吃烤肉去了。我们就又赶紧过去,但这个时候,只看到一群人正在围殴他们……” “什么?”我都有点发抖,“为什么?” “一时间很乱,我们只看到有十几个男人正在打人,元捕头已经被刺倒在地……没了气息。”净敕说的有些艰难,“顾宝儿几位贵女也被打了,我们赶紧去帮忙援手,北塘县的捕快也赶了过来……场面很混乱,人没抓住……” 第六章 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六章到底发生了什么 傍晚时分,净敕和武僧四兄弟进了北塘县,城门未关,他们正常进去,也并未亮名身份。但南厂这身衣服很是扎眼,也没有人敢靠近他们。 北塘县人口众多,也算是大月国的大县,物产丰富,人员流动也频繁,各色人等汇集,也令这里热闹非常。鸿福客栈也是北塘县数一数二的大客栈,看到这五名黑衣人到了门口,伙计也没在怕的,很客气地问道:“客官是住店么?没有房间。” 净敕他们知道我不会去住客栈,应该只是与顾宝儿约定在这里见面而已。因此,直接问道:“可有京城来的女眷住了下来?我们找她们。” “有,不过现在他们不在,我听着是说去了街尾的福来酒楼吃饭,官爷可以去那边看看。”伙计依旧很客气。 净敕调转马头,直接去了街尾。但还没走到的时候,就看到有人在奔跑,有人在叫喊,还有人挥舞拳头正在打人……场面很是混乱,光线有些暗了,他也没看清楚是什么人。不过,既然出了事情,他也是担心肖小七遇到危险,就赶紧冲了过去。 见有人来,打人的几个壮汉立刻收手,并且观望了一下。净敕眼睛尖,看到倒在地上已经浑身是血的居然是元捕头,他就知道事情不对了,还是要先抓人再说。因此不管三七二十七,他先去抓住了殴打元捕头的男人。谁知道,刚刚抓住这个人,有七八个壮汉围了过来,桌椅板凳一起朝他砸了过来。 此时,武僧四兄弟分散开来,去查看另外几个倒在地上的女子。果然看到顾宝儿鼻青脸肿地躺倒在地上,她身边还有几名女子也都流了血,哇哇大哭。武僧四兄弟有点手足无措,这些女孩子叫嚷得很凄惨,看来也是打得不轻。幸好因为他们的到来,那几个壮汉都去围攻了净敕,他们四个人立刻去搀扶这几名女子。 顾宝儿在泪眼模糊中看到了净敕和武僧四兄弟,哭喊声就更大了一些。“这群北塘县的流氓欺负我们,净敕师兄,杀了他们!” 看来是遇到了不好的事情。 但净敕一下子对付七八个壮汉也很是吃力,他想着还是先抓住一个再说。而这个时候,北塘县的衙役捕快们已经跑了来,看到这边人多了起来,这几个壮汉也没有恋战,迅速就逃走了。 净敕他们还不知道情况,也没有贸然去追。净敕回身看过来,发现没有肖小七,只是顾宝儿和几名贵女以及他们的仆从,看上去并不太好,都被打了。他也只和顾宝儿相熟,就去搀扶顾宝儿,急急地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顾宝儿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地说了个大概。他们几个去吃饭,吃到半截的时候,进来了十多个男人,直接要将她拖走,说是要去做媳妇。顾宝儿哪里遇到过这样的事情,立刻就哇哇大叫起来。元捕头带着表妹也跟在顾宝儿身边,看到这个情形就立刻站了起来阻止。 那群男人之中有个光头看起来很是厉害,直接摔了凳子砸在了顾宝儿他们吃饭的桌子上,场面顿时乱了。元捕头与这人也厮打起来,但人家人多势众,且都是壮汉,元捕头一个人照顾了这么多的女眷,也根本不是人家的对手,没几招,就被对方短刀穿心,躺倒在地断了气息。 顾宝儿她们吓疯了,大声喊着开始反抗。但这些都是养尊处优的贵女,哪里是这群人的对手,没几下就被打得头破血流,各种哇哇大哭。那些仆从们也急眼了,直接冲上去打人。可这些也都不是人家的对手,被打得也很惨。 幸好净敕和武僧四兄弟来了,拦住了更大的危险发生。北塘县官差有几个人继续追赶那些恶人,有个王捕头留了下来询问情况。净敕暗暗心惊,这是当街抢夺杀人,这北塘县难道没有王法了么? 元捕头已经断气多时,顾宝儿他们哭得就更加凄惨了。此时,北塘县县丞也赶了过来,住持了大局。道心找了空隙传书询问肖小七在哪里?北山县的南厂人说在这里。净敕想着这事情必须赶紧告知肖小七,还要不要来北塘县,或者是顾宝儿这个事情要如何处理,必须让肖小七提前知道。 因此,他与北塘县县丞打了招呼,又与顾宝儿说自己要先去找肖小七,然后就快马加鞭跑来了北山县。这两处距离并不远,黑夜之中,净敕他们跑了两个时辰多,尽管夜闯城门的确不好,但事出紧急,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说这事情的时候,叶县丞和叶老夫人都赶了过来,看看是否发生了什么事情,需要他们帮忙。我双手颤抖着站在桌子边,问道:“这是什么歹人?如此猖狂?” 净敕依然跪在地上,回答道:“真的不知道,我只看得到是十多个壮汉,当地人打扮。北塘县县丞尤国良接手了这件事情,并且将顾宝儿他们都接进了县衙,元捕头的尸身也搬了过去……至少目前也是安全的,我就亮了南厂的身份,告知他继续抓捕人犯,并且先处理伤者,暂时不要轻举妄动。” “嗯。”我点了点头,脑子里快速地转着这些信息,想理出一个思路。但因为是顾宝儿,是元捕头,这些都是我身边很亲近的人,我一点都不淡定了。“顾宝儿的伤情如何?” “鼻青脸肿肯定是有的,顾小姐会一点点拳脚功夫,因此还好。应该是礼部大员的那位女儿受伤比较重,头发被撕掉了一大片,可能肋骨也有断的。” “不成,我也去杀人!”真是太生气了,我抬腿就往出走。陈一陈二立刻就抱住了我,喊道:“小七,冷静一下。” “这还咋冷静?十几个大男人,打女人!杀人!”我气得也大声嚷嚷起来了。 “小七大人,等等。”叶老夫人也走了过来,抱住了我,还摸了摸我的头发,“越是这个时候,越要冷静些。那些受伤的人是你的朋友,你更要仔细些才好。我知道尤县丞的,他为人踏实,很是公正,应该可以照顾好你的那些朋友。现在天色也晚了,明日一早再赶路去看情况。” “对,小七大人,尤县丞是我的师兄,为人很是正直。我让黄捕头他们跟着你们过去看看情况,黄捕头之前也是尤县丞的属下,他们都是很熟悉的。”叶县丞也立刻说道。 我捏着拳头,满脑子都在问为什么? “北塘县的断刀帮是否还在?”净敕忽然向叶县丞问道。 “听说还是有的。”叶县丞点了点头,“我虽然不在北塘县,但北山县距离那里不算远,因此对于断刀帮的事情也了解一二。” “这又是啥?”我忽然发现,我有很多事情都不知道,急需补课了。叶老夫人拉着我坐了下来,柔声说道:“小七大人,莫要慌。做大事情,都不能自乱阵脚。我们先来分析一下情况。” 我点了点头,这话很有道理的。既然大家都说尤县丞靠得住,那顾宝儿暂时不会有危险。元捕头已经死了,那这个仇,我一定要报!现在这事情已经不是简单的斗殴,肯定还有更多的问题。 叶县丞整理了一下思路,介绍起了断刀帮的情况。说是在三十年前,有个无赖欺行霸市,在北塘县横行,后来不知道从哪里捡拾了一把断刀,号称自己是断刀帮帮主,要重新给北塘县树树规矩。 那个时候,大月国正在为皇储接班人的事情闹得不亦乐乎,因此也没有什么人来收拾他。结果就演变成了这无赖还真的霸占了街巷,自成帮派,真的搞了起来。最多的时候,断刀帮有几千人,搞得北塘县乱糟糟的。皇上登基后,派人去谈了几次,这个无赖也答应收敛一些。但好景不长,他们又闹了起来。 皇上几次更换了北塘县的县丞,责令时任县丞处理好这个事情。有个县丞很是勇猛,将断刀帮打压到只剩下几十人,元气大伤。但这位县丞却忽然在一次进山的时候,掉下了悬崖。后来的县丞来调查这个事情,也没有查出什么。最终就当做是意外结案了。不过,断刀帮也就此销声匿迹,很多年都没有了动静。 净敕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他看到元捕头的刀伤,立刻就想起了这个帮派。“我曾经听过有人讲述过这个断刀帮的故事,说是当年那位死去的县丞很是勇敢,自己什么都没带,就去和这个无赖谈判,要求他解散断刀帮,否则会逐一抓出他们的犯罪记录,绳之以法。” “所以,你怀疑断刀帮又出现了?当年那个无赖现在要多大了?”我慢慢在整理思路。 “也只是怀疑而已。要是算起来,那个无赖现在可能都七十岁了,未必能继续闹腾的。”净敕说道。 “可是,也不对的。既然这么多年不闹了,为什么现在这样?这是故意的么?他们的目的是什么?这么多人在一起吃饭,又是为了什么?”我发现这事情不能推敲,越来越多的疑问全都浮现了出来。 “这事情倒真是不知道。但是,下官知道的是另外一件事情。”叶县丞还是很严肃的,忽然就坐直了身子,“事情与肖大人有关。” “无妨,说。”我需要更多的线索,什么都可以的。 “三年前,尤国良,尤县丞得罪了肖大人,才被贬到了北山县做县丞。他治理有方,很有能力,把北山县治理的相当好,以至于我来了之后发现,很多事情即便是没有我这个县丞,也依然都在运转……咳咳,当然,不是说下官没事情做,只是说,尤县丞很是有力能。后来,皇上一道圣旨,把下官调任到这里,说是如果我再做三年,如果政绩不错,可以让下官进礼部,之后也可以挂职,但可以去红光寺画壁画的……” 我眨了眨眼睛,没琢磨明白这是什么路数。 叶老夫人又补充了一句,“这事情皇上也是与叶老爷商量过的,蒲选作为县丞虽然可以胜任,但始终会埋没在琐碎的事务中,不能让他施展作画的能力。皇上是爱才之人,知道蒲选擅长的是什么,既然做官已经十年,人世间的爱恨情仇,悲欢离合也都见识了不少,自然也是有了阅历和情感,更适合去画画,甚至是可以为大月国画一副传世之作。” “所以,你们的意思是,皇上把本来做的好好的尤县丞调去了北塘县,直接把叶县丞调过来,也算是一个跳板,时间到了就进礼部。”我总结了一下,“这没毛病啊?” “这事情本是无可厚非,但尤县丞到了北塘县半年,什么事情都做不了,没有人听他的,他只是做一些日常的事务,但真正的治理,或者说审案,派兵,督粮等事情,都不是他做主。也就是说,他被架空了。”叶县丞回答道。 “这是什么意思?那谁做主?”我更加好奇起来。 “一位姓张的师爷,也是前任县丞的女婿。” “这是什么鬼?一个师爷还能做得了县丞的主?”我乱了。 “但事实的确如此,听说这大半年来,这些人也都只听张师爷的,把尤县丞的命令当做耳旁风,并且还嘲笑尤县丞得罪过肖大人,今后也是再也不可能翻身了。因此,还不如就什么都不做,直接养老在这里好了。” “尤县丞贵庚?” “与我同岁。”叶县丞这个答案,的确令我更加吃惊,这是架空朝廷官员,他们要做什么?难道就没有办法管理了? “说吧,这背后又是谁?”我叹了口气,这个迷局被扯开口子之后,只能是越来越混乱,一时无法真正看清楚。 “下官就不知道了,只知道目前尤县丞的处境很是尴尬。”叶县丞的表情略差了一点,“我与他有过书信往来,说过此事。因此,下官心里一直很是愧疚,觉得这样真是不好的。” 因为不知道事情的全貌,也无法品评。我想了想才又说道:“行吧,大致了解了。我也明白了一些。那大家准备一下,城门一开,我们就走,赶紧去北塘县,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第七章 抓,都抓起来 第七章抓,都抓起来 北塘县的城门刚刚打开,我们这一队人马已经风驰电掣地冲了进去,唬得守军急急地想要组队招架,但南厂的黑衣还是震慑住了他们,并且我拿出了如朕亲临的金牌,直接晃瞎了他们的双眼。 北山县的黄捕头带了一百人跟着我们,他与尤县丞是非常相熟的上下级关系,彼此之间也都有公务往来,因此直接冲进县衙的时候,也没有任何阻拦,尤县丞甚至已经站在公堂门口,看起来倒像是等着我们一样。 北塘县衙内的人与我行礼之后,都安静地站在一旁,那脸上透露出的小表情,分明是觉得有些慌张。但我站在尤县丞面前只是问:“顾宝儿在哪里?元捕头的尸身在哪里?” 尤县丞三十岁出头,面色黝黑,若不是之前叶县丞说他们都是科举出身,我很有可能就认为他是个庄稼汉子了。尤县丞直接带着我往后堂走去,他身边还跟了几个人,我随口问道:“这几个是师爷?文书?捕快?” “北塘县师爷,下官姓张,张志孝。”这师爷的年纪看起来四十岁左右,那气度倒是比尤县丞更像是县太爷。 “顾宝儿情况如何?其他人呢?”我也没有继续理会那几个人,只是继续问尤县丞。尤县丞的表情一下子差了很多,说话都有点结巴了。 “下官的妻子正在照顾她们,情况并不是特别好。小七大人可以先去看看,也可以再问问情况的。” 话都说道这个份上,我就知道情况没有那么简单了。脚步加快,直接进了后院。尤县丞将顾宝儿几个人安排在了客房,让自己的妻子和母亲来照顾。我想着都是女眷,自然也不能让这些人跟进来。并且顾宝儿她们现在什么情况,我还不知道。 “你们都别跟着我,我先进去。”不过,陈一陈二还是要带着的,净敕死活也要进去,说他懂医术,可以再帮着看看。其他的人都留在了内堂院子里。 此时,天色已经大亮,的确很冷了。房间里笼了火,还算暖和。顾宝儿应该是听到外面的动静,一直睁大了眼睛看向门口。一见到是我走了进来,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喊道:“小七大人啊!替元捕头报仇啊!” 我几步就跑到了床边,顾宝儿鼻青脸肿,额头还在渗血,样子极为凄惨。衣衫倒是换过了,估计也应该流了不少血滴答在了衣服上。这里只有顾宝儿和尤县丞的妻子,其他那几名贵女还在另外的客房里医治,状况比顾宝儿要差。毕竟顾宝儿会些武功,自保还算可以。 “到底发生了什么?”我还是要问个究竟。这可是京城贵女,都有人敢打。 顾宝儿抱着我哭了一阵子,才平静了一下。“我们去吃饭,吃到一半,有个光头男人忽然走过来,摸了礼部大员的女儿何姐姐的后背一下,当时我们都愣住了,元捕头就直接站了起来问道:你要做什么?那光头说:看这个小妞好看,玩玩不行么?元捕头直接说:光天化日之下,调戏民女,该当何罪?这光头就说:哟,怎么了?就调戏了!” “我去!这么猖狂!”我又开始握紧拳头。 元捕头站起来与这个光头理论,贵女们所带的几名仆从也围了过来。按正常道理说,这光头看到这种情况,也应该知道这一桌吃饭的人并非普通百姓,多少是有些权势的。但是,这人居然一点都没怕,并且冲门外喊了一声,又立时进来了好几个壮汉。 顾宝儿当时也慌了,没见过这样的事情,想去拉元捕头赶紧走。但此时,这光头忽然就从靴子里掏出了一把短刀,直直刺向了元捕头的心口。元捕头恐怕是到死都没明白自己是如何丢了性命的。 一看到元捕头被刺,顾宝儿大喊起来,也顾不得许多,随手拿起了身边的椅子朝着光头砸了过去。光头很是健硕,用手臂抵挡了一下,然后一脚就踹向了顾宝儿的心口,将她直接踹飞了出去。 店里立刻就乱作了一团,另外三名贵女在自己仆从的照顾下,打算先跑出去再说。但这群光头很是强悍,直接拖拽起她们,并且嘴里还不干不净,很是污言秽语。 顾宝儿忍着疼痛又爬了起来,拉着元捕头的表妹找了个角落藏好,然后自己又抄起了一把椅子,朝着那个光头砸了过去。光头被椅子砸得头破了一块,立时也流了血。他转身直接就扯住了顾宝儿的头发,使劲往墙上推过去。 要不是净敕及时感到,恐怕顾宝儿现在也没有办法再与我说话了。又回顾了一下昨晚的场景,顾宝儿又大哭了起来。我紧紧抱住她,也陪着哭了一会儿。的确,是很吓人的。 “那群人喝酒了么?”我问她。 “应该是喝了。”顾宝儿抽泣着,“看起来也是喝了不少的。” “说话的口音是本地人么?” “应该是的。”顾宝儿又回忆了一下,“元捕头在和那个光头说话的时候,我能够听得出光头是这里人。小七大人,元捕头……我如何向他的家人交代呢?他的表妹也受伤了……” “嗯,你先休息一下。宝儿,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养好身体,我们要给元捕头报仇的!”我深深吸了口气,“我不管这都是什么人,我要的是以命偿命,以牙还牙。” “好。”顾宝儿拉住了正要起身站起来的我,“小七,无需顾及我的脸面和名誉,就直接说我……” “他们还做了什么?”我忽然浑身发冷,又不好的预感。 顾宝儿还没有回答,隔壁房间忽然有人大喊了起来,尤夫人一步就窜了出去,我按了按顾宝儿,让她稍安勿躁,我也跟着出去看情况。隔壁房间血腥气十分重,有个女子已经一头撞在墙上,血流了一地。很明显,这人怕也是活不了了。 有个小侍女傻傻地跌坐在地上,吓得浑身发抖。尤夫人去查看那女子的情况,我则扯出了小侍女问道:“发生了什么?” “小姐醒了之后,忽然就站起来一头撞在了墙上……”小侍女结结巴巴地说道。净敕已经跟了进来,伸手去探那名女子的鼻息和脉搏,随后看着我,摇了摇头。 又死一个?! “这人是谁?为什么?”我站起身,往后退了一步,这一屋子的血腥味道令人感到寒冷。陈一陈二直接把我拉出了门,顾宝儿已经踉跄着从屋里走了出来,大喊道:“怎么了?” 她已经从门缝里看到了那名小侍女,急急地大喊起来:“何姐姐怎么了?” “宝儿,宝儿……”我立刻跑过去拉她,但她的力气不知道怎么会那么大,直接把我推到了一边去,自己跌跌撞撞地冲进了屋,随即就听到了她大声哭喊:“何姐姐啊!你怎么这么傻啊!我要杀了他们!” “顾小姐!人死不能复生,你要快快告诉我们那些歹人的样貌,我现在就去追!”净敕在屋里,直接抓住了顾宝儿的肩头,冲着她也大喊起来。 这是礼部大员的女儿何姐姐,那另外两个就应该是刑部和户部大员的女儿,都是贵女,等阶不低,遭此横祸,这四家人必然是会闹起来的。并且元捕头家也并非等闲之辈,如此说来,这是要有一场滔天的大事了! 我没有再往前走,反而是退后了几步。这事情不对,但哪里有问题,我还没有想清楚。但的确是不对的,非常不对。 这位何姐姐撞墙身亡,等于是在县衙内部出了命案,尤县丞立刻就让衙役进来封锁了现场,本来这里有医治的大夫,也立刻赶过来做尸检。张师爷也指挥着一众衙役忙前忙后,整个县衙都乱翻天了。 我狠了狠心,没有再理会痛哭流涕的顾宝儿,而是让尤县丞带路,去了他的书房。黄捕快也一步跟了上来,陈一陈二把房门关好。我直接问尤县丞:“你可知歹人的身份?” “断刀帮!”尤县丞很是肯定。 “既然知道,为何这么多年不剿灭他们?”我厉声问道。 “下官不辩解,但下官的确没有任何作为。”尤县丞直接跪了下来,黄捕快也跟着跪了下来。 “我听叶县丞说,你来了大半年,毫无建树,这里的人把你架空了,这是为何?” “北塘县背后之人,小七大人可知晓?”尤县丞问我。 “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的口气也相当差了。 “鸿图阁大学时张炳林,也就是陈志典大人死去妹妹的夫家。”尤县丞怕我不知道其中的弯弯绕,特别提醒了我这其中的关键,“张大人在朝围观五十余载,家里出了这么多的事情,依然不肯退职,就是因为他要掌管一方势力。” “……他有吃有喝,有官阶,有地位,何必呢?”我虽然知道其中的人际关系,但依然无法理解。 “人的贪念。”尤县丞总结倒是精辟。“他纵容他的学生在北塘县搞事情,而实际上,这断刀帮与县衙之人早有勾结。不瞒小七大人,皇上将下官调任到这里,的确是有所要求的,就是要铲除断刀帮。但这些人大半年来,只是小打小闹,并没有做出大案,下官又被架空,只能抓了人又放了,放了,又抓。” “我现在不管你们背后的事情,我要的是现在抓人!把昨晚所有歹人全部抓到,一个都不能落下。”我直接掏出了如朕亲临的金牌,“黄捕头的一百人现在归你指挥,无论你采用何种办法,只要抓到人,我都会给你收场。” “遵命!”尤县丞和黄捕头全都向我磕了头。 “三日之内,必须全都抓到!”我又听到了顾宝儿的哭声,心里更加难过起来。 不管尤县丞如何处理,至少我现在坐镇在这里,不管他们用什么方法,就是要把人都抓到。张师爷站在门口,想要见我。我直接让武僧四兄弟把人给丢了出去,并且让他们把南厂在北塘县的人全都安排了过来,占领了县衙。 尤夫人将这几位贵女安抚之后,过来跟我回话。刑部和户部大员的女儿伤势不轻,头破血流浑身淤青,精神状况也非常不好。特别是听到了何姐姐自杀的消息之后,几近崩溃。大夫已经给了安神的药物,让她们先暂时睡过去。 顾宝儿的状态也很差,伤势很重。但她赌了一口气,一定要与我一起破案抓人。“宝儿,你与我一起,不过,你一定要先照顾好自己,知道不知道!”尤夫人已经将顾宝儿搀了过来,并找了靠垫,让顾宝儿就斜依在矮塌上。 “好!”顾宝儿一口气就把那些汤药全都喝了进去,双眼赤红,“我要亲手杀了他们。” “事情闹得这么大,皇上必定也是要派人过来的。这个你放心好了,到时候行刑的时候,我让你主刀!但我现在要问你的是另外一个问题:你之前可否见过这些人?或者说,进入到北塘县之后,可否见过这些人?” “没有。” “你仔细想想,这些人是蓄意要找你们麻烦,还是报仇,还是纯粹的寻衅滋事?”我一直在思量这些人的动机。 “完全没有见过。我们到了北塘县不过三日,也还没有来得及逛街。何姐姐想吃烤肉,我们才去吃的……”顾宝儿又哭了起来。 随机作案?酒后发疯?这么多人敢凑在一起? “净敕师兄,你带着道心他们也去帮忙抓人吧,毕竟你们是与这群人交过手的,也知道相貌的。我就在这里等你们,务必要抓到人才好。另外,让南厂的人留意一下百姓们的议论,或许也是有什么蛛丝马迹的。” “好。”净敕带着人立刻就出去了。 此刻,叶县丞的夫人和母亲也赶了过来,刚好可以帮忙照顾这几名手上的贵女。我感谢地拉住了叶老夫人,“谢谢您来。” “可别这么说。”叶老夫人拍了拍我的肩膀,“小七大人,我也就能帮你们照顾一下病患,这案子还需要你们尽快破了才好。” “嗯。”我郑重地点了点头。 局面的确复杂,但也可以理得清楚。我又安抚了几句顾宝儿,带着陈一陈二直接出了县衙,走到的街市中。北塘县已经实施了禁令,因为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尤县丞已经下令所有人不许出门,也封了城门不许进去,并且是挨家挨户搜查寻找歹人踪迹。 我去了事发的现场,来福酒楼。这里狼藉一片,地上还都是血,没有人敢清理。北塘县的守军也已经调派了一些过来守护现场,我过来的时候,他们都直挺挺地站在这里,一言不发。 第八章 我想不通 第八章我想不通 尤县丞应该是刚刚来过,他们审问了店主夫妻二人,这两人哆哆嗦嗦地也没说出什么来。毕竟事发突然,他们两个也吓坏了,并且也被这些歹人打了一顿。鼻青脸肿的,也不比顾宝儿好多少。 我没有问他们任何话,只是在店里店外来来回回地走,在心里模拟着昨晚的事发经过。何姐姐被摸了后背,顾宝儿和元捕头去理论,光头男杀了元捕头,居然还去伸手摸了何姐姐,甚至撕开了她的外衫。何姐姐羞愤难忍,所以才自杀了。这世间,被这种男人当中轻薄了,日后事情传开,何姐姐也是没脸做人了。 道理我懂,顾宝儿也知道。所以她才会不停地自责,嚎啕痛哭。这事情说起来,顾宝儿若不是想来北塘县玩,这几个相熟的贵女也不会起哄一起出来玩。人多就要吃饭,吃饭就生出了事端。 其他两名贵女被打了之后就装死躲在了桌子下面,因此受伤难免,但不算特别重。只有一个疑似断了肋骨,但还需要再观察几日。 这光头在外面喝酒,已经入冬,光头几个人居然还能够在户外喝酒身体也是够壮的。喝得满脸通红,进到内堂结账,看到了顾宝儿他们一桌子女人,都是如花似玉标致的小女人,一时淫心乍起,想占便宜。 我又走回到店里,蹲在地上看元捕头躺倒的位置,以及他流出的血。血量不多,但因为一刀扎入心脏,立时毙命。 “小七大人。”忽然有个守军模样的人跪在了距离我三米的地方。陈一陈二围在我的身边,也没有人能够靠近。而这守军避开了外面的人,单独进来跪在了地上。 “嗯,有事?”我站起身走了过去,“你认识这些歹人?” “断刀帮马红岭。”这人的声音压得很低,“此人横行北塘,因为有张师爷在背后,因此即便是犯案,也不会有人管。” “你为何知道?”我眯着眼睛看他。 “马红岭杀了我弟弟,这个仇我要报。”这人挺直了身体,“请小七大人做主!” “所以,你还知道什么?”如果仅仅是断刀帮,那尤县丞肯定早已经知道了,并且也去追捕这些人。这守军必然还知道其他的事情,所以才会有此一跪。 这人居然愣住了,张了张嘴才说道:“人人都说小七大人不同凡人,果然是的。” “说重点。” “不瞒大人,我叫王大力,我弟弟王二虎也是断刀帮的,是最低等级的,前几日他带回家一大笔银子,说是断刀帮来了几个黑衣人,非常阔绰,他去给送了几次饭食,就给了几百两银票。”这守军掏出了银票,上面居然不是北塘县印制的银票,而是津门县印制。“我弟弟虽然很好奇,但也没有刻意去打听,只是找了个机会把银票带回了家,让我买些好吃食给孩子们吃。但又过了两日,就传来我弟弟死了的消息。我跑过去一看,他们说我弟弟是自己从楼上跳下来的,与旁人无关。但我在他的心口处分明发现了脚印。他一定是被他们害死的。” “被谁害死的?”我问道。 “肯定是这几个黑衣人!”守军王大力的眼中已经出现了泪光。 “为何如此肯定?”我翻看着银票,都是崭新的,但都是真的。 “与我弟弟相熟的小兄弟偷偷跟我说的,他们见到这几个黑衣人打过我弟弟。后来没过半日,我弟弟就从楼上掉下来了。”王大力攥起了拳头,“据说,这几个黑衣人是从津门县过来的,他们都是开地下赌庄的马仔。” “哦?”我脑子里转了七八个圈,这事情的走向奇怪了,又牵扯出了地下赌场么? “我猜测他们很可能也想来北塘县开地下赌场,但新来的尤县丞最恨赌博,因此他们还有些犹豫。但过几日就是敬山窑开炉,刚好是可以开赌的日子。” “这你又是如何得知?”我继续问道,只听一人的口供是不够的,更何况他的消息来源是哪里,也一定要问清楚。 “这几人五日前来北塘县时,是我守的城门,当时盘问了车夫,车夫说他们是从津门县来的。”王大力又忽然给我了一个响头,才说道:“我知道大人或许还不相信我,但我句句都是实话,没有半点虚言。大人若是相信,也可以去绿红楼看看,我弟弟的尸身还停在院子里,没有发丧。” “为何没有发丧?”我的眉头皱的越发的紧了。 “我弟媳即将临盆,她想让孩子能够看父亲最后一面,所以就这么坚持着。幸好这几日冷,尸体还没有腐烂……”短短几句话,又勾勒出人间惨剧,我都忍不住攥了拳头。 “这事为何要对我说?”这才是最关键的问题,“尤县丞刚刚不是来问过话了么?为何不对他说?” “恐他身边还有短刀帮的人,因此我想着若是小七大人不来这里,我也会找机会去找小七大人把事情说出来的。”王大力已经是泪流满面了。 我平稳了一下情绪,让王大力还是继续守在这里,莫要再多说什么,以免打草惊蛇。先走出了事发地,我又在县城里转了转,此时已经是家家闭户,没有人敢出门。黄捕头带着人搜查着任何可疑的地方,也闹得挺厉害的。 顾宝儿他们住在县衙里,我还是要去住南厂官驿的。官驿在县衙的对门,距离也是近的。我坐在屋里,想着这么多人说过的话,企图把他们都串在一起。但是,越是拼凑事件的碎片,越觉得惊心。 陆续也有消息传过来,说是已经抓了几个昨日的歹人,但领头的那个光头男人还没有踪迹。我特别问了问这些人穿的衣服,没有黑衣男人。王大力说出的事情还没有人知道,所有人的注意力还都集中在断刀帮身上。 陈二问我要给肖不修飞鸽传书写些什么?我想了想,才写几个字:“肖大人,我想不通。”陈二没吱声,直接传走了。的确是又折腾了整整一天,我整个人又急又饿,终于坐下来安静的时候,才觉得浑身都很疼,头更疼,还有点受了风寒的感觉。 陈一去熬姜糖水,说是可以给我去去寒。我平躺在床上,一言不发。我的确是想不通的,仿佛是在一团迷雾之中,看不清楚这其中的关键。按正常的道理说,这应该也就是一个普通的街头闹事,但闹出了人命。 但是,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高层调动,以及黑帮参与其中?如果王大力说的事情属实,那这事情就又要牵扯到了津门县的地下赌庄。所有的事情指向了什么?肖不修不知道么?皇上在布什么局?我是不是无意中又闯进了什么大事件之中? 入夜之后,刮了一阵疾风就更加寒冷。尤县丞和黄捕快都来到官驿与我说目前的情况,他们抓到了八个人,根据顾宝儿等人的口供,判断当时在场的歹人应该是十三人,也就是说,还有五个人没有抓到。 这其中就有这个光头的男人,马红岭。他是断刀帮的现任帮主,他父亲创立的断刀帮,到他这里更是扩大了断刀帮,尽管近几年被打压,但依然很是猖狂。现在,尤县丞能够真正调动的只有黄捕快的这一百人,北塘县的衙役以及守军都只听张师爷的,他根本指挥不动。 “小七大人也要多多注意安全,官驿目前还算安全,下官留二十人在这里吧。”尤县丞叹了口气,“剩下的五个人不太好抓了。下官对北塘县的一些暗场所并不熟悉,所以也很难抓人。” “绿红楼可知道?”我忽然心里动了一下。 “喝花酒的地方?”尤县丞愣了一下,“这地方已经封了,并且今日下官带人去查的时候,里面都是女人,并无男子。” “可有看到尸体?年轻男子的尸体?”我又追问了一句。 “什么?”黄捕快和尤县丞都瞪大了眼睛。 “人都在吧?吃饭了么?”我忽然站起了身,“我在想啊,或许我们现在就去一趟,说不准就把这五个人全都抓到了。” “啊?”这两人见我站了起来,也都快速起身,但依然没反应过来。 “昨夜封了北塘县,一个人都跑不出去。今日搜了这么久,抓了八个。你们算算,剩下的五个人必然还藏在这里,但北塘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要是藏五个男人,还是壮硕的男子,不引人怀疑,那最好的地方反而就是这种花天酒地的女儿窝中。”虽然一开始我也觉得这些人未必还在这里,万一有人走了风声,他们还是危险的。但是,越是危险的地方,越是安全。更何况白日里,已经有人搜查过了,他们也不可能想到大半夜还有官兵去搜人的。 “黄捕快,让你的一百人都到官驿来,说是肖小七请大家吃饭。现在就去!”我对黄捕快说完,又打开了门,直接喊驿长准备大量的汤饭出来,大家要吃饭的。 尤县丞的表情有些犹疑,低声问我:“小七大人,你知道了什么?” “尤县丞,肖大人对你说了什么?”我扯出了一个笑容,“你们在计划一些事情的时候,没有把这件事情算进去吧?” “下官愚钝。”尤县丞居然还跟我耍心眼,气得我直接踹了一脚椅子。“尤国良,你少跟我演戏,你真当我是吃喝玩乐的傻子么?” “不敢不敢。”尤县丞立刻就跪在了地上,“下官真是不知道小七大人知道了什么。” 这话说的很有玄机,官场都是这么说话的么?“行吧,你不说呢,我来说。你们是不是要搞张炳林?但是没有证据,或者说是实打实的证据证明他是断刀帮背后的指使。即便是真的抓人,也不过是抓了张师爷,那个他的入赘女婿而已。最终,张炳林可以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都是赘婿干的,然后就把自己又轻松摘出去了,对不对?所以,肖大人与你说了什么?或者说,皇上与你说了什么?” 被我忽然戳破了这个秘密,尤县丞果然脸色都变了。我又嘿嘿冷笑了两声,“没想到吧,被我猜出来了。既然这样,我是来助你们抓人的,还有什么需要隐瞒的么?” “小七大人聪慧,下官佩服。”尤县丞居然还叹了口气,“这事情的确复杂了一下,但小七大人猜的也是八九不离十了。” “行吧,咱们先去抓人,回头再详细说。我估计,肖大人明天也能赶过来了。”我也很是无奈,先把人都抓到,才好办事。 为了不引起更多人的注意,我特别让驿长在院子里生起了火,并且煮了一些饭食。但黄捕快已经悄悄吩咐下去,大家分批分拨向绿红楼移动,并且悄悄围住,不能放任何人出来。 夜深了很多,人基本上都过去了,我才裹紧了身上的棉衣,跟着尤县丞黄捕快悄悄去了绿红楼。这地方也真是个销金窝,看起来很是气魄,估计也是数一数二的歌舞场。乌漆墨黑中依然能够看得出这里的繁华,若是灯火齐亮的时候,应该也是挺美的。 “拍门吧。”我站在距离门口十米远的地方。 黄捕快亲自去拍的门,只一阵子,里面就有个婆子提了灯笼过来开门。看到官差之后很是惊讶,还问道:“这是怎么了?今日不是不让做生意么?大家都睡了,官爷来做什么呀?” “找人!”黄捕快气场十足。 “哟,姑娘们真的都睡了,官爷回去吧。”这婆子胆子还真不小。 “官爷今天就要找人!”黄捕快也是挺狠的,直接一脚就把婆子踹到了,带着一队人就冲了进去。瞬时间,绿红楼就乱了套,尖叫声四起,灯火也一一点燃,将绿红楼连带院子照的如同白昼一般。 我走进院子,看着衣衫不整跑出来的姑娘和婆子,问道:“老板是谁?” “我!”有个妖娆的女人站了出来,一脸的怒火,“这还有么有王法了?白天查,晚上还要查?我们可是本分的生意人,什么都没做过,正正经经喝酒的地方。今日不营业,官爷走吧。” “哦,可我不想走呢?”我看着她。 她大约是没想到说话的是一个年轻女子,也愣了愣,环顾了一下情况之后,才说道:“小姑娘,这地方不是你来的呀,快回家吧。” “我是南厂肖小七,你觉得我不能来么?”我往前走了一步,同时也对陈一陈二说:“抓这女人,直接捆了,先揍一顿,鼻青脸肿最好,肋骨断了有赏,打死了直接丢到乱坟岗就成了。” 第九章 肖不修,你还真是好算计 第九章肖不修,你还真是好算计 陈一陈二动手极快,先将这女子两条臂膀全部脱臼,然后一脚踹在膝盖后方,令她直接扑倒在地上。这女人立刻嗷嗷嗷大叫起来,有个光头男人就从二楼翻身跳了下来,拦在了这女子的面前,那还真有点英雄救美的架势。 “马红岭,这女人是你的姘头?”我冷笑着,“你还真的挺疼惜她的,那我家的宝儿怎么得罪你了?还是你想要尝尝贵女的滋味?可惜了,你还真没有那个福气,这个女人你都得不到了。” “你要做什么?”这光头男人声音真是不小,震得我耳朵都疼了。 “抓你!”我声音未落,黄捕快已经冲了过去,与他扭打在一起,陈一陈二他们也都去帮忙,我退后了几步,看着混战的大热闹,但也同时在观察绿红楼的其他地方是否有异动。这小楼还挺清雅的,搞了不少水波纹一样的彩绘,那图案似乎是在哪里见过。 还没有容我仔细想,果然已经有衙役上了三楼后,居然被直接大力踹了出来。 有四个黑衣人冲出了房间,想要跑。但往院子里看了看,发现这里已经被围住了,跑是不太可能了。他们也是挺有想法的,居然抓住了几个衣衫不整的姑娘,大声喊道:“不让我们走,我们就杀了她们。” “没事,杀!都杀!”我特别无所谓的样子,倒是让他们慌张了起来。 尤县丞直接吼了一嗓子,他居然也拿了一柄长剑冲上楼去了,这人也会武功呀。衙役们看到尤县丞都冲上来,自然是更加努力。叮叮咣咣地打在了一起,真是好大的一场热闹。 当然,我也还是有百密一疏的时候,有个女人忽然靠近了我,拿了一柄短刀抵住了我的后腰,大声说道:“你让他们都停下!放我们走!” “哦?你是谁?”我扭头看了看她,长得特别一般,不像是这里的姑娘。 “你管我!”这女子还挺横的,“快让他们走!” “这么乱,我说什么他们也听不见呀。”现在这个场面很乱,彼此都听不到对方在说什么,我这种小气量也喊不出来。 “那我就杀了你!”这女人还真的挺狠的,直接就要捅刀子。我的棉袄厚了一点,一下子还没捅进去,但我已经趁她犹疑的时候,反身推了她一把,然后往旁边跑去。这女人正要追出去的时候,忽然从背后刺入了一柄寒光凛凛的长剑,直接刺穿了身体。 她那个吃惊的大脸就在我的眼前,也是吓了我一大跳。随即,这女人就已经被踹倒在地,肖不修怒气冲冲的大脸出现在我的眼前,直接吼道:“肖小七,你瞎搞什么?” “抓坏人啊!”我也吼道。 这满场都是我的人,在抓人,他看不到么?我们也算是人多,略略能够控制场面。肖小三和影子已经飞身出来,很快就制服了这五个男人,都捆好了丢在院子里。光头马红岭看到地上躺倒的这个女人忽然大哭起来,“妹妹啊,你怎么了?” “原来是你的妹妹。原来你也是有妹妹的,那你怎么能欺人家姐妹呢?”我气得直接冲过去踹了他一脚,“你这种禽兽不如的东西,也配哭!” 这一脚是替何姐姐踹出去的,若不是他,何姐姐怎么可能自杀呢? 第二脚我也踹了出去,这是替顾宝儿的,受了这么重的伤,必须讨回来。 当然,还有其他贵女的,以及元捕头的! 越想越生气,想继续踹下去。肖不修直接从背后抱起了我,把我丢到远一些的地方,恶声恶气地说道:“杀了这人就成了,你省点力气。” “不成!”我的确超级生气。 “等下踹,咱们要把事情都搞清楚!”肖不修又吼我。此时,尤县丞和黄捕快也都快步走了过来,向肖不修行礼,“大人!” “嗯。”肖不修还扯着我,样子有点不好看。影子已经腾出手,直接把我揽了过来,并且直接带离了这个危险的地方。 “人是我抓的,功劳是我的。”我还是挺矫情的,影子把我推上了马车,陈一陈二也快速跟了上来,我们回了驿站。 我坐在屋里,紧紧抿着嘴。影子也不说话,只是去找了一些饭食吃了起来,看他那个样子也是饿坏了。幸好肖不修很快也进了屋,影子把他吃了一半的饭食递给他,肖不修也没特别讲究,直接吃了起来,看那个表情还不错。 “这算是抓住了张炳林的把柄了?”我冷不防地说了一句,肖不修都停顿了一下,瞥了我一眼,问道:“你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那个地下钱庄还牵扯到了哪个高层官员?” “你这么聪明,你可以猜呀。”肖不修居然还有心情与我采取了迂回战术。 “猜对了有银子么?”我直接问他。 “看情况吧。”肖不修还是挺敷衍的。 “那你先找找绿红楼王二虎的尸体,也许已经腐烂了,但是,应该也是有银子藏在里面的。”我先说了这个事情,“既然你来了,那就直接去接管这里的守军,找一个叫王大力的守军,让他去认尸。” “什么?”肖不修放下了碗筷,“你知道我在找银子?” “嗯,我什么都知道的。”我很是正色,“肖大人,我说过的,你莫要骗我任何事情,我什么都知道的。” “肖小七!”肖不修皱了眉,黑了脸,我是挑战了他的威严么? “肖大人,我在的。”我也黑了脸,“我只想问一句,你在算计这件事情的事情,可有想过会发生顾宝儿这件事情?可想过元捕头为此丢了性命?何姐姐的自杀?” “没有。”肖不修回答我,“这是必要的牺牲,若不是他们,也会是别人。只是恰好这些是你认识的,所以你才会如此伤心。但在这种政局之中,这些都是小事情。” “是,我理解。但是,这也是人命!不是随便的猫猫狗狗。” “你想说什么?”肖不修的眼睛里透露出并不善良的光芒,或许这才是他的本真之意吧。 “我想说的是,你还真是好算计,皇上也是如此吧?”我一点都不怕,并且反而有种轻松。原来这一切都是早都设计好的,只是顾宝儿他们倒霉而已,恰好进了这个局而已。“如果,被打的是我,被杀的是我,你们会怎么样?” “不可能!你身边有我的人,有皇上的人,不会让你有事的。”肖不修的表情有点裂纹,“肖小七,你聪慧善于联想和猜测,但大月国的政事不能仅仅靠这些就能处理好的。你要做女皇,就一定要接受所有的这些好的和不好的,就要知道一定会有人牺牲,一定要有付出。” “我不想做女皇。”我终于有机会说出了这句话。 “这不是你想不想的问题,是皇上已经选定了你。”肖不修更加严厉起来,“肖小七,在这件事情上,你没的选,必须接受。” “所以你才对我好的,是不是?”我也说出了心底的话,“你是知道我能够做女皇了,才对我好的,其实,都是假的,对不对?” “……”肖不修愣住了,没有回答出这个问题。影子在旁边轻咳了一声,打了个圆场:“小七呀,大人一直对你很好的。” “真的么?”我又追问道。 肖不修的脸上变换了好几种颜色,最终低声喝道:“肖小七,这是讨论这件事情的时候么?先抓人,找到银子再说!” “哦,那你去找吧,我已经给你方向了。”我没所谓的,因为我已经在肖不修的眼睛中找到了答案。“还有,你们还应该派人去津门县去搞一下那边的地下赌庄。另外,最重要的是,先去看看清王爷在不在家?别让他跑了。” “肖小七,你知道了什么?”肖不修的表情彻底裂开了,直接拉住了我,“你怎么会知道的?” “肖大人,我再说一遍,我什么都知道的。”我真的生气了,我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生气,但是就真的是特别生气。“你们最好也算计我一下,让我也可以闭眼平躺,什么事情都可以不管了。” “……”肖不修完全不知道说什么了,残存的理智让他还是先出门返回绿红楼去找尸体和银子去了。 果然,天微微亮的时候,他们又回来了,说是找到了王二虎的尸体,已经腐烂了。但他尸身所处的地方,藏有千万两黄金,很是状况。完全没有人能够想到,这个销金窝也是藏金屋,还是清王爷的秘密基地。 “腐草为银。还真是一盘好的局。”我坐在屋里很是淡定,因为这个结局我在进入绿红楼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了。 肖不修虽然是一脸的疲惫,但依然是挺直了背脊,坐在我的对面。“你怎么知道的?” “你还需要我来写卷宗么?”我反问他。 “皇上需要你写。”肖不修看着我,不辩喜怒。我们两个人忽然就像是对峙的两个人,互相试探,势均力敌。他不想让我知道的事情,我统统都知道了。 “为何不是你写呢?这事情难道不是你来算计的么?”我也挺直了腰背,企图让自己看起来气场足一点。 “有什么错么?”肖不修继续问道,“难道就是因为伤了顾宝儿?死了元捕头?那你可知道还死了什么人?死了多少人?” “我不知道。”我很是认真,“我的确也什么都不知道。但如果你肯告诉我一点点,哪怕真的是一点点,我或许还是有能力保护我在意的人。” “你连自己都保护不了,还谈什么保护别人?” “那我也会豁出性命去保护我的人。” “肖小七,你不要太天真,你谁都保护不了,你要做的就是做好自己的本分。” “那我的本分是什么?”我极力忍住了怒火。 “回你的冷宫去。”肖不修忽然发火了,莫名其妙的。 “肖大人,我暂时还不能回去。”我尽量保持了平和的语气,“我要在这里照顾顾宝儿他们几个,等他们的家人过来,把人都接回去。我不管这是一场设计好的局,还只是我和顾宝儿的一场旅行发生的意外,我都要照顾他们。” “好。”肖不修用瘦峋的手指敲了敲桌子,“肖小七,这事情你可以去找皇上问个清楚。我想我也没有资格对你讲述皇室之间的争斗。你要做的就是自保,并且是能够自保到你做了女皇,我能够做的也只是保护你。若是有一日我不在了,没有人保护你了,你更要自己变得强大起来。” 发现没有,我和肖不修的对话变得很奇怪,他句句话都透露着“我是对你最好的。”,但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我不知道的。的确,我才在这种风云变幻的政局中几年?实在是太稚嫩了。我不过是凭借自己的小聪明,勘破了这其中的秘密。 -----------------------------不定时小剧场------------------------------- 陈泽彬的儿子醒了,只要看到他就会笑。半岁的孩子还不会说话,但却一直笑。大夫给孩子检查了全身,说是没有任何毛病,很正常。陈泽彬又大哭了一场,这辈子的眼泪恐怕都流光了。他抱着孩子也不撒手,吃饭睡觉,就连上茅厕的时候都带在身边。有关孩子的一切,不会假手他人,统统都是他自己来处理。 因为暂时住在了叶县丞的家,叶家的女眷都去北塘县给肖小七帮忙了,叶县丞在急急地审问和查找邱映霞极其同伙,叶老大人倒是拉着陈泽彬坐下来闲聊。偶尔还会谈论几句关于佛经中父母与儿女因缘的经文。 “无缘不聚,无债不来。佛在经上讲,儿女与父母的缘,分为四大类:报恩、报怨、讨债、还债。没有这四种缘分,儿女和父母就走不到一块。你与孩子的缘分或许不止于此,经过此番造化,或许更有一番天地,也说不准呢。”叶老大人在大月国也是做学问一等一的人,因此能与他对谈,陈泽彬都有些受宠若惊。 小孩子在一旁自己摸着小脚丫玩得很开心,陈泽彬心里也是百感交集。短短几年,人生中的悲欢离合统统遭遇了一遍,虽然还未来得及思考更多,但心中更多的就是感谢。“老大人提点。佛法有言,若无相欠,为何相见?我与这孩子或许就是互为相欠的缘分未断,才会再次相见的。但无论如何,我都是很珍惜,希望日后的每一刻都与孩子在一起,不在分开。” “这话倒是言之尚早。若有一日这孩子长大成人,有了一番作为,必定是要离开你的。除非这孩子碌碌无为,黏腻在你的身边……就像我那小儿子……” “老大人,叶大人并非碌碌无为,您知道他的画作卖多少钱么?千金难求。看起来他似乎在仕途上的作为一般,但每个人的天分都不一样,叶大人喜欢绘画,这时另外一种旁人求都求不来的本事啊。” “……看看我,这一把年纪了,依然还在为儿女操心。”叶老大人忽然就笑了起来,“好了,机缘际会,是不是幸福,只有自己知道。人活在世,有所作为也好,碌碌无为也好,图的也是一份心安理得的自在。” “是的。”陈泽彬长长呼了一口气,这辈子还长,今后的路还都是未知数呢。不过,他还是要报恩的,要去找肖小七,看看能不能帮她做些事情。 第十章 一场筹划了二十五年的局 第十章一场筹划了二十五年的局 从大月国现任皇帝月炽的角度来看待整件事情,就非常好了解北塘县的这场打人事件究竟代表了什么。二十五年前,他登基之时,皇叔月清忽然提出:祖制中说若继承大统之人无能,可以由其兄弟做皇位。言下之意就是他觉得月炽没有能力做皇帝,而他可以取而代之。 当时的月炽的确很年轻,根基不稳,刚刚杀了两位皇兄上位,的确很不希望有不同政见者发声,更何况这人还是皇室中比较有地位的人。月清当年也曾经争夺过皇位,但被他父皇打压,夺兵权,最终做了个闲散王爷。 现在,他跳出来要做什么?要当皇上么? 月炽自然是不会将皇位拱手让人的。他直接带着人去了清王府,很是不客气地宣布:月清言语不当,禁闭府中。重点是他拿捏住了清王爷的出身,并非王妃所生,而是一名歌姬之子。单单这一条,在大月国就是不可能继承王位的,理由是血统不纯洁。 月炽也是狠绝之人,抓了这名歌姬,说她蛊惑了清王爷胡言乱语,其心可诛。然后,直接将人给杀了。 全都是大帽子,全都是正义的理由,月清竟然找不出任何一句反驳的话。最终还要感谢月炽这个大侄子帮他清除了身边的隐患。为了自保,还说这名歌姬只是生了他,但并未养他。他是王妃一粥一饭养大的,与这名歌姬毫无关系。 尽管消除了异己,但依然有防备。这个时候,月清已经明确表态要继续做闲散王爷,不管任何事情了。但月炽却觉得这位皇叔绝对没有表现出来的那样潇洒自在。但他不说,只是暗暗派人观察而已。 当然,藏有异心的这位皇叔其实并没有闲着,他在搞钱,并且是不择手段的搞钱。从吃喝玩乐之中发现搞搞地下钱庄和赌场是一件相当刺激且来钱快的买卖。毕竟,好赌也是人性之一。 他先是在自己的封地内开设小赌场,尝到甜头之后就慢慢推广出去。这十几年居然也慢慢做成了产业,在大月国很多地方都有他的地下赌场,钱也是滚滚而来。既然这么有钱,他的那颗“登基”心又蠢蠢欲动起来。 与他关系极好的鸿图阁大学士张炳林出主意:有钱虽然可以,但若是想成事,还是要找一批狠绝之人。他建议可以先从自己女婿所在的北塘县下手,搞一个黑社会帮派,试试水。 这女婿就是现在的张师爷,三代还宗,入赘张家,以老丈人马首是瞻,所有的事情绝对服从,不会有二心。时任北塘县县丞也不想有大的作为,干脆就只是挂名不干活,一切事情都交给了张师爷处理。 几年经营下来,断刀帮的名声也有了,地下赌庄的生意做的也很是不错。月清就想着自己或许也是有资本再与月炽抗衡的。于是,他破天荒的公开露面,参加了虎虎生威大会,想看看众人对他的反应。 但月炽对他的防备之心一直都有,甚至一年胜过一年。他知道这位“闲散王爷”利用张炳林的女婿做了很多见不得人的事情,在政治领域之中,北塘县都变成了针扎不进去,油泼不到的地方。 他让肖不修的南厂紧紧盯住北塘县的一切,并且慢慢布局,要抓到一击即中的把柄才可以将月清彻底击垮。他让尤国良在朝堂之上故意与肖不修作对,然后将他贬斥到北山县做县衙。之后,又找来根本不想做官的叶蒲选,以爱护之名,将叶蒲选安排在了清闲的北山县,将尤国良又“丢”到了北塘县。 看似尤国良混的越发地差了,但实则是让尤国良进入到北塘县内部,摸一摸北塘县的底。毕竟,很多事情,还是要搞清楚才好。在外人看来,尤国良已经是皇上的“弃子”,说不准过几年就直接让他退职了。因此,北塘县的上上下下对他也没有太多的抵触和防备,只是架空而已,就像是对待前任一样。 尤国良的确也很难,半年来尽自己的全力去排查断刀帮的情况。但顶着这个县丞的头衔,的确也不太好做事。另一方面,肖不修已经加快了步伐,暗中在北塘县加大了南厂的力量。 十五日的敬山窑开炉,不仅是北塘县的大事,更是大月国津津乐道的事情。地下赌庄特别开设了赌局,赌这七十二件骨瓷能不能够完整出炉。津门县的地下赌庄派了四个人到北塘县,打算直接在北塘下做下暗桩赌局,因为目前赌开炉情况:全部完好,部分完好,全部烧坏的比例是三比六比一,也就是说,大家还是很看好这套骨瓷的。 那问题来了,如果真的按照这个比例来看,庄家必然就赔了。因为开炉的可能性还是部分完好最大。津门县地下赌庄是清王爷亲自操控的,他让这四个人过来,就是想与断刀帮来商议,在开炉时做做手脚,不管这些骨瓷是不是完好,都要它们不完好。 这四个人也都不是什么善茬,来到了北塘县找断刀帮。马红岭与其中的两个人还是旧相识,怎么也是要尽地主之谊的,就说干脆吃吃饭喝喝酒,再去绿红楼逍遥一下好了。兄弟们一起吃饭喝酒很是热闹,席间自然也少不了荤段子和酒壮怂人胆。 津门县的兄弟看到内堂坐着的几名贵女,忽然就心生了淫意,问马红岭敢不敢去搞几个玩玩。身为地头蛇,马红岭自然要表态一下,于是就去摸了其中一名女子的后背。没想到的是,这其中有人站出来,并且还对打了起来。 马红岭可不想跌了面子,直接就掏出了短刀,趁人不备,将反抗之人刺死。又趁着酒意和精虫上头,继续拉扯这些女人。他在动手的时候,其实也含糊了一下,毕竟这些人穿着绫罗绸缎,看起来也不像是一般人。但事情已经做了,就要硬着头皮继续下去。 肖不修在此之前已经得到了消息,知道津门县的地下赌庄有人去了北塘县,他便联络尤国良,让他随时注意。不过,他们一直认为会是在开炉时有事情,并且这些赌徒可能会以为输钱太多而闹事。 所以,肖不修与皇上商议,明面上派一些南厂的人过去,他来带队。这样如果真的出事了,他就有理由直接剿灭断刀帮,并且顺着其中的线索直接把这一串人都挖出来,若是能够找到月清的秘密藏银就更好了。 他们一直怀疑月清搞地下赌庄和钱庄,就是为了筹备经费好为自己谋反做准备。那这笔钱如果能够找到,就等于是断了月清的后路,也是他谋反的证据,更是可以杀他的最有力的理由。 肖小七说要跟顾宝儿去北塘县看热闹的时候,肖不修心里迟疑了一下。但皇上笑着说:“肖小七,银子够不够用啊?朕可以给你的。” 肖小七还有点小别扭,回答道:“我有钱!” 皇上的言下之意是你多带点钱,吃得好一些,住得好一些,别去那些穷人的地方乱逛。这样,也是相对确保安全。毕竟,现在这种局面,他若是让肖小七带了一大堆人去,反而会暴露自己的想法,甚至也会给肖小七带来灾祸。 肖小七带着陈一陈二出发的时候,皇上和肖不修都偷偷派了人跟着,一路倒也安全。肖不修还特别嘱咐,要求肖小七每到一地,都必须给他写张纸条报平安。他悄悄地也出发了,隐藏了自己的踪迹,开炉这一日必然是有大热闹的。他也要赶过去,布局抓人。 其实,所有人也都没有料到会发生顾宝儿这件事情,并且也没有想到事情如此严重。但事情的确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着,幸而变数之中,又有了新的变数。 净敕为了赶上肖小七的速度,提前到达了北塘县,救下了顾宝儿,但却没能阻止元捕头的死。但他也没能现场抓住人,只是确认了是断刀帮做的事情。 肖不修得到了消息,立刻要求南厂所有人以及尤国良立刻行动,先不管藏银在哪里,先去把闹事的人都抓起来。这一变故,的确改变了他们最初的计划,稍微有些手忙脚乱。肖小七身边的人手不够,当他赶到绿红楼,看到肖小七被人持刀扎入后背时,吓得肝胆俱裂,直接刺出了长剑。 不过,他是完全没有想到肖小七会说出清王爷和藏银的下落,他甚至没想想到肖小七会知道了关于他与皇上密谋的所有事情。他忽然觉得肖小七很可怕,心思缜密到他的那些秘密会不会都让肖小七勘破呢? 肖小七在给皇上写的折子里写到:当所有证据都指向张炳林和张师爷以及断刀帮和津门县地下赌庄的人时,最值得怀疑的已经不是这些人,而是他们背后必然还有更高阶的人物在安排。走进了绿红楼,看到了绿红楼廊檐上的彩绘,是清水波浪。这图案很是熟悉,臣就想起了叶蒲选说的,每个人都有自己喜欢的图案,将它绘画出来,也成为自己的标识。 那么,这个图案之前曾在清王爷的长衫下摆上出现过。所以,这难道不是清王爷的秘密基地么?再结合守军王大力曾经说过,他弟弟被安排伺候津门县来的四个歹人。死后尸体就放在了绿红楼的某处,为了让他的遗腹子看到父亲的样貌,他的尸身就摆放在那里,只有小小的腐烂……这说明这地方并非场院,并非柴房,并非杂物间,而是很是干净阴冷之所。能够保持阴冷环境的,除了地窖之外,似乎也没有别的地方。那么,绿红楼一个销金窝,要地窖做什么?存放美酒么?那再放了尸体,这酒还能喝么? 因此,这里必定是存放了大量的银子,阴冷的吸取寒凉之物。 很多的推断都是层层递进的,清王爷是幕后指使,那他要这么多钱做什么?他豢养了断刀帮做什么?桩桩件件都极为可疑。因此,很好猜出这一切的前因后果。 肖不修再次去绿红楼的时候,敲断了马红岭的双腿,让他招认出了地窖位置。在绿红楼一处荒草丛生的枯井边,就是入口。他带着人进去的时候,的确是发现了王二虎的尸体以及千万银两,令人咂舌。他也的确没有见过这么多银子,心里也暗暗后怕。若不是立刻找到了藏银,这月清也未必肯认罪的。 这藏银上有月清的波浪标识,这人也还真蠢,居然还搞标记,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有银子。 有人证,有物证,足够杀了月清和张炳林等人。但肖小七站在北塘县县衙里,又说了一句话,令肖不修心里一抖。 “把县衙的大门打开,让所有遭受过断刀帮或者不公待遇的人都来告状,把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都记录下来,既然是要做足皇上的脸面,那就要表现出足够的大度和慈悲。若是有损失,就从这批藏银中出,若是丢了性命,就按照实际情况继续赔银子。左右是钱能解决的事情,就都不是事,对不对呀,肖大人?”肖小七似笑非笑的脸,让肖不修忽然觉得这个聪慧可爱的小女孩有什么地方已经变了,当她露出和月炽一样的笑容时,更有这样的感觉。 肖小七的提议立刻得到了皇上的赞许,他甚至下了一道诏书,将这个意思按照天子仁慈的口吻说了出来,令北塘县的百姓感激涕零,蜂拥到县衙控诉自己所遭遇的事情,一时间,县衙门口人满为患,尤县丞即便是有黄捕快那一百人支援,也有些力不从心了。 肖不修也站了出来,让南厂的人维持秩序,并且他也亲自坐在大堂之上,听这些苦主诉说的事情。真是天神共愤,罄竹难书。 但肖小七再也没有出现在公堂上,而是在后院照顾那几个受伤的贵女,并且还与顾宝儿吃住在一起。过了些日子,贵女们的家人,以及元捕头的家人也都赶了过来,自然又是一番痛哭流涕。肖小七默默地走出了县衙,去了敬山窑。 第十一章 骨瓷里的神迹 第十一章骨瓷里的神迹 时间过得很快,因为肖不修一直在处理这些事情,也根本没有空来后堂。当然,也没人愿意他过来,那张黑脸看起来极为阴暗,总有种被他算计后的恐怖感。 用了十天将北塘县里里外外全都整肃了一遍,马茂春那边传来消息说:月清自杀了。 我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心里又转了一个圈,想着月余前,这位闲散王爷还笑嘻嘻地与皇上在虎苑里说着话,而现在,人死了,虎苑也没有了。 后面的事情就是皇上和肖不修要做的了,比如可以陆陆续续昭告天下:月清谋逆之罪,断刀帮是黑恶势力被铲除,北塘县上上下下大清洗一番。 顾宝儿躺在床上,伤势已经好了大半,只是觉得她娘亲哭得太厉害了,所以把房门关上,与我说着悄悄话。“我刚听他们说,肖大人去绿红楼抓断刀帮的人时,一股子嗜血的杀气,将大半个断刀帮的人全都杀死了。说是脸上全是血,刀都卷刃了。” “哦。”我歪在她的床边,随便吃着什么,一点都不想说话。 “你当时不是在现场么?听说你还被马红岭的妹妹挟持了,扎了一刀呢。”顾宝儿睡了好几日,现在的精神状态特别好,话也特别多。 “哦。”我又特别想吃瓜子,但是房间里没有,整个后院都没有,因为肖不修说他讨厌听到嗑瓜子的声音。 “你受伤没有呀?我看看吧。你那几个侍卫毕竟是男人,还是我来看看好了。我现在好了很多的,没事的。”顾宝儿的笑容勉强了一些,但也是要挣扎着翻个身。 “没事,我那个棉袄特别厚实,她就是扎了个窟窿,没扎到我的肉。”我按住了她,“行啦,你就别管我了,赶紧好好养身体,咱们就回京城去了。” “……我不太想回去。”顾宝儿的情绪瞬间就低落下来,“我觉得特别对不起何姐姐,还有元捕头,特别是元捕头……我真的很难过的。” 我也不由得叹了口气,这两人其实都已经说破了关系,准备进入谈婚论嫁的阶段。但现在居然搞成了这个样子,造化弄人。 “我跪了元捕头的父母,他们都将是我此生的父母,我会尽我最大努力去照顾好他们的。”顾宝儿眼睛又红了,“我也跪了何姐姐的父母,但他们没有搭理我,不知道是不是特别怨恨我……” “何大人和何夫人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还没有想明白,过几天吧,事情总是会过去的。”我又叹了口气。 顾宝儿看着我,忽然说道:“小七大人,我觉得你变了,好像都没有哭过。之前,你很爱哭的。” “是啊,眼泪是最没有用处的。”我心里很清楚,在这件事情中,顾宝儿他们真的是非常倒霉,但也是导火索,引起了满朝大臣的愤怒,这才让皇上立时出手搞掉了月清这一挂的所有人。大家只有拍手称快,完全没有任何意见,皇上更是成为顺义民意的明君,好评如潮。 那这些年被欺凌,被死去的人们呢?长达二十几年的纵容,任由他做大,只是为了能够一击即中而已。这就是政治,是大月国的政治。所以,娘亲一直说这位皇上相当狠绝,我开始相信了。 娘亲就算是有些疯癫,但在这件事情上说的似乎是很对。 我忽然动摇了,想到娘亲看我的样子,想到娘亲对这位皇上吼道:“你在乎过她么?你管过她么?” “小七大人?”顾宝儿喊我,“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么?” “哦。”我回过神来,掖了掖顾宝儿的被角,“算了,你若是不想回去,就先不回去。皇上也会安抚何家和元家的,你再等等好了。你快一点好起来,我可以给你找个孩子玩几天。” “……这是什么话?”顾宝儿被转换了话题,将眼泪全都憋了回去。 “我之前在北山县破了个案子,抓了个偷孩子的妇人,她的那些同伙也是北塘县断刀帮的,这一次全都抓了,杀了。那个苦主叫陈泽彬,带了个半岁的孩子来找我,说是要报恩。他一个大男人,其实也照顾不了孩子,一直是叶县丞的母亲帮忙照看,但这几日,我需要叶老夫人陪我出去走走,这孩子就只好先丢给你照顾了。” “可我没照顾过孩子呀?” “没事,那小孩子很乖的,不是很吵闹,你看他饿了,就给他喂点米糊糊,要是拉了,你就给换换尿布什么的。”我想着叶老夫人总不能一直照顾一个小孩子,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的。“我已经让人去找个奶娘了,这孩子也不能总吃米糊糊,还是要吃点好的。” “小七大人……你要去做什么?”顾宝儿还是聪明的。 “我去敬山窑看开炉,赌局虽然没有了,但这开炉还是有的。”我看了一眼外面,陈一正在门口站着,“肖大人也去的,毕竟也是大事情。” 把这些人和事都安排好,我换了南厂的衣服,插好了玉簪就上了马车,毕竟敬山窑也有点远,在郊外十里的山坳之中。肖不修、尤县丞和叶县丞已经早早就赶了过去,毕竟他们是主持大事件的人。我不过是看热闹的,晚一点去也没关系的。 我发现,我的跟随多了很多人,除了固定班底的陈一陈二和净敕武僧四兄弟之外,肖小三带了二十人也跟上了我,并且把我的马车围得严严实实的,看来我的安保待遇得到了极大的提升。 我在路上睡了一会儿,心里被堵得满满的,很是不爽快。半路我们的马车还停了一会儿,肖小三说前面的路有路障,需要等一下。前一夜下了雨,倒了一棵大树,所以很多去敬山窑的人都耽搁在这里。 “肖大人怎么过去的?”我问肖小三。 “大人会武功啊。”肖小三还真是挺直白的。 “那尤县丞、叶县丞呢?” “尤县丞会武功,跟着肖大人先过去了,叶县丞跟咱们一样,他堵在前面了。叶老夫人派人过来问:小七大人要不要吃点什么?她可以带过来的。” “哦,吃。”我点点头,反正现在这样观望过去,一时半会也解决不了问题,倒不如和叶老夫人随便闲聊一会儿。 很快,叶老夫人拎着食盒就走过来了。她的身体还真好,近七十岁的人,半分没有老态,反而很是精神。她将食盒摊开在马车上,我也招呼了肖小三净敕他们过来一起吃。各色小糕点,都是北塘县和北山县的特色吃食。 “您怎么还准备了这个?”我捏了一小块噌糕,这是糯米做的甜食,很是符合我的口味。 “老身想着小七大人路上会饿,随便吃点什么也好呀。”叶老夫人的笑容满满,一副慈爱的模样。 “哦,我娘亲跟您说的吧,李小满就喜欢吃东西,要给她随时都准备一些好吃的。”我看着她,似笑非笑,一点都不是之前的乖巧模样。 “啊!”叶老夫人很是慌张地看着我,手都抖了起来。 肖小三他们几个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也听出了我话里的不友善,立刻拉开了架势,进入戒备状态。叶老夫人反应也是够快的,直接就跪了下来,低着头说道:“小七大人如此聪慧,老身这一次真是领教到了。但小七大人是如何知道我与女皇的关系?” 我摆了摆手,让肖小三他们都放松下来,然后伸手去搀扶了叶老夫人起来,“很简单,你屋里那块西凉国地毯,你以为我会相信是你儿子给你买的?那质地和那花色,也只有西凉国皇族才能够用吧?那边角的雨滴造型,不就是我娘亲谷雨的名字么?真的,既然是我娘亲的人,也没有什么可隐瞒的,你们不都是来照顾我的么,生怕我吃不好,睡不好,穿不好,各种不好呗。” “还真是没想到小七大人,不,小满公主观察如此仔细,不枉女皇的一片苦心。”叶老夫人神色恢复正常,又是一脸的和善表扬我。 “皇上也知道你和我娘亲的关系吧?所以,你才跟着儿子来到北山县,远离朝堂,或许也是好事情。”这里面的弯弯绕实在太多了,我是不打算再知道什么了。故意喊破她的身份,也是觉得这天天装亲热,各种无微不至的照顾,也是挺累的,也就免了吧。 路通之后,我又回了马车睡觉,但总是有种窒息感,觉得身边所有的人都在窥探我,监视我,甚至想知道我究竟知道了什么,我会怎么做,我要怎么做。身边全都是眼睛,真是太可怕了。我问陈一:“这马车怎么这么冷?又棉帘子么?糊上一层好不好?” 陈一回答:“要不,我先把大衣钉在这里?” “也成。”我一点都不客气,我发现,我任何过分的要求似乎都能够得到满足,也是挺有趣的。 到了敬山窑,肖不修已经站在那里了。 说起来好像挺隆重的,但实际上就是一个烧瓷器的窑坑而已。只不过,这个窑坑主要是专供皇家使用的瓷器,就显得贵气了不少。工人很多,都围在了窑前,看热闹的人也很多,毕竟曾经是一个巨大的赌局,在短短的十日之内又把所有款项退了回去,同时出了这么多的事情,大家反而觉得是敬山窑要显灵了,可能会出现奇迹的。 传言有很多,大家就更加兴奋起来。还是那句话,看热闹的不嫌事大。放眼望去,几千人可能都有了,树上都站了不少人,这热闹也是够大的。 我隐身在一众官员的后面,说什么也不肯走到前面去。叶老夫人看到我满脸的不情愿,就挡在我的身前,还悄声问我:“公主可有不舒服?” “哦,有点冷。”我又裹紧了身上的小棉袄。 肖不修站得距离我很远,但依然是看了我一眼,又问窑主是否已经是吉时可以打开窑炉了? 窑主是个六十多岁的老人家,一脸的沧桑。他点了点头,又跪在地上冲上天烧了三炷香,表示要敬天地,毕竟这骨瓷也是烧了七七四十九天,能不能成,也都是有变数的。 一通操作之后,把我看的眼花缭乱,甚至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幸好是站在叶老夫人的背后,没有太多人看到我。 开炉其实并不复杂,前一夜已经停了炉火,现在是处于冷却阶段。然后由窑主亲自动手,将窑炉上封的砖泥凿开,仔细清理干净后,就可以进去将东西拿出来就可以了。 这一番操作,都是窑主亲手做的,他的动作也是娴熟利落,很快就进入了窑炉内部。不过,他居然还惊呼了一声,立刻有徒弟冲了进去,再之后,就看到窑主双手捧了一只晶莹剔透的大碗出来了。 这碗还真是好看,在阳光下都是透亮的。上面的纹路是极为简单的菊花花瓣,周围又有两圈金丝,看起来果然是贵气十足,令人很难移开目光,赞叹不已。 窑主和徒弟们屏住呼吸,将七十二件骨瓷一一取出,摆放在之前都放在这里的案几之上。这七十二件骨瓷的瓷杯瓷碗居然隐隐透露出了光芒,仿佛是拥有了神仙护体一般。一时间,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出声,仔仔细细地观赏着。 窑主已经是泪流满面,感谢上苍赐予了他最好的作品。他冲着天地磕头,冲着这七十二件骨瓷磕头,虔诚又感人。肖不修站在一旁,也仔细看着这些骨瓷,露出欣赏之色。 就在所有人不停地赞叹这是神作的时候,连声响都听不到,这些骨瓷忽然就碎成了小片,横铺在案几上,甚至还有随便直接掉落到了地上。 面对这一变故,大家都愣住了。 没有人靠近案几,也没有人扔东西过来,甚至窑主和徒弟在感谢上苍的时候,都是小心翼翼,诚意十足。可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这些骨瓷全都碎裂了。怎么可能全都碎裂呢?并且碎裂的相当匀称,都是小碎片。 窑主立刻就冲了过去查看情况,肖不修、尤县丞几个人也快步走了过去,他们捏起了小碎片,反复观看,脸上又都露出了诡异的表情。 “怎么会这样?”窑主先喊了出来。 肖不修的脸色阴晴不定,又拿起了很多块小碎片查看。尤县丞也急急忙忙地扒拉起案几上的碎片,不能置信地说道:“怎么会这样?” 我的好奇心实在是难以控制,忍不住就也上前去看了看。这小碎片都有拇指指甲大小,但每一个碎瓷片的背后都写了一个“满”字。 窑主忽然大声喊了起来,“这难道真是神迹?敬山曾经有过这样一首歌谣,说是:天地找找,窈窕淑女。小得盈满,大月之幸。这个满字,是不是就说的这个?” 第十二章 我对你真的挺好的 第十二章我对你真的挺好的 敬山窑开炉,开出了全是碎瓷片。幸好地下赌庄被挑了,所以没有人输赢。敬山窑窑主并没有觉得这是坏事,反而焚香敬天三天,说是:神迹降临,吉祥如意。 肖不修问我:“若你下赌注,会是什么?” 我想了想才说道:“应该是一件都没有成功。” “为什么?很多人都赌部分成品的。皇上还说如果七十二件全部成功,无论多少钱都是要弄进宫里来的。”肖不修回程的时候,与我同一辆马车,我们两人就像是之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依然还是南厂肖不修和肖小七的关系,只是心照不宣而已。 “期望越多,失望越大。若是没有任何要求,得到后就是惊喜。”我抿了抿嘴,实际上我也是有期望的,只是每一次期望都变成了失望。比如,我希望肖不修能够与我坦诚相待,希望娘亲不要总是派一些人来照顾我,希望皇上爹不要总是算计我,然后他来摘桃做明君……我甚至想,我也许有一天能够和秦骁浪迹天涯的……可结果是什么呢?全都是明晃晃的失望。 “肖小七……皇上对你真的挺好的,这骨瓷若是成功了,是要御赐给你的。”肖不修说话的声音忽然轻柔了不少。 “是呀,现在也是可以给我的,这些碎片我也要的,毕竟是神迹嘛。”我咧嘴笑了起来,每一件瓷片上都有一个“满”字,这肯定不是神迹,而是皇上在背后捣的鬼。他都能够布局二十五年,来弄死月清,为了将皇位传给我,在骨瓷上做些手脚又有何不可? 这种事情骗骗一般人也就算了,我还真是不太好骗的。 “都是碎片了,你要它做什么?”肖不修倒是奇怪了。 “你看哈,冷宫里有一面影壁墙,本来是想搞一些砖雕的花朵什么的,我听说烧制了几次皇上都不满意,那其实可以直接糊一些泥巴,让皇上把这些瓷片摆放出花朵的模样,万一那一天不喜欢这朵花了,就换另外一朵花的样子,也挺省钱的吧。”这种主意大约只有我能出,想着那些碎瓷片运回宫里,让皇上做做手工,也是挺有意思的事情。 “肖小七。”肖不修恐怕也只能喊喊我的名字,也说不出什么了,因为他也想到以皇上那种不按常理出牌的人,说不准还挺喜欢干这种事情呢。 “肖大人,我想问一句,月清的那些银子你们会怎么处理?”肖不修正在清点绿红楼的藏银,数目巨大,若是运回京城,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这事情要看皇上的安排。”肖不修还挺严肃的。 “哦,我也只是想,今年雨水偏多,冬天可能也会有很多场大雪。可以拨出一部分银两给各个县的守军们添加衣物,不至于那么难过。如此一来,各个县自己派人过来拉银子,咱们也就省了一大笔钱,应该也是挺划算的吧。”我靠在马车的窗边,又有冷风吹了进来,冷得我恨不得想把头都包上才好。 “好,我会和皇上说的。”肖不修的眼睛里有种奇怪的光,仿佛是不认识我一般,定定地看着我。半晌,他才又问道:“你不想给自己留一点么?毕竟这藏银算是你找到的。” “我要这种银子做什么?这些可都是不义之财,我要了是会折寿的,我还想长长久久地活着,吃好吃的,玩好玩的,去很多我想去的地方呢。然后遇到对我好的人,带着他们一起玩。” “其实,我对你也挺好的。”肖不修的声音很小,我听得很费力。 “大人,你说啥?听不清呀。靠近一点呗,我今天特别换的新衣服,很干净的。”我笑嘻嘻地看着肖不修,以及他眼中的那一点点光芒。 “算了,你休息一会儿吧。这几日也是辛苦你了。”肖不修忽然闭上了眼睛,不再说话。这人还真是够了,无趣得很。 刚回了县衙,居然看到了张公公呼哧带喘地骑着马狂奔过来,然后几乎是用滚的方式跳下了马,然后大声吼道:“肖小七接旨!” 我去,这是闹哪一出?我也几乎是从马车上滚下来的,立刻就跪在了黄土地上,下过雨的黄土地呀,衣服一下子就脏了。“接旨接旨!” “皇上口谕,肖小七对对联。”张公公还挺认真的,从怀里拿出了一块黄卷帕子,在我的眼前展开,“皇上出了上联,请肖小七对下联。” 我瞅着这个字,不禁发起呆来。 这是一个有御笔落款的“墨”字,但看起来并不是皇上的字迹。我想再靠前仔细看看那个落款,肖不修已经在一旁轻咳了一声,提醒我说句话。 “哦,好的。”我想着既然我都接旨了,大约也是可以把这块帕子接过来吧。谁知道张公公忽然手一翻,把帕子又塞回到了怀里,然后又说道:“肖小七,立刻写下对子,奴才还要立刻回去复命呢。” “啥?不给时间想想呀!”我眼睛恐怕都瞪圆了。 “这可是皇上的圣旨。”张公公那个表情也挺难拿捏的。 “那这大老远的,让您跑一趟,我写个字,您又跑回去了,这不是玩人么?”我又深深地不理解这位大月国皇帝的做法了。 “大胆!”张公公居然还怒了,直接甩了袖子,“肖小七,这是皇上的吩咐,没有你说三道四,讨价还价的份儿。” “哦哦哦,我错了。”我立刻就老老实实地跪好了,这可是张公公,掌握大月国皇帝的一切动向,他对我好,自然是皇上对我好,他对我不好的时候,自然是皇上表露出什么了。这种套路,我都是懂的。 肖不修倒是一直跪在我的旁边,一声不吭。叶老夫人和叶老大人等等一大批人都跪在门口,看着这一切,场面也挺壮观的。想着这个时候,皇上应该还不知道骨瓷一件都没成,还搞出了神迹这件事,那他这心血来潮让我对对子,也是挺奇葩的。 “谁给我个笔和纸?”我瞅着这么多近距离看热闹的人,想着这怕不是对不上来,就砍了我吧,我已经越发不明白这位皇帝爹的脑回路了。 陈一从马车里找出了肖不修用的纸笔递给了我,我想都没想就直接在纸上写了一个“泉”字,然后吹干交给了张公公,张公公看了一眼后,露出了一个蜜汁微笑说道:“肖小七速度倒也是快的。奴才这就回去了,我们京城见吧。” “哎,真的就这么走了呀?”我本来是趴在地上写字的,一看张公公要走,就立刻扯住了他的袖子,“皇上没说要我赶紧回去吧?那我多玩几天哈。” “这个事情,小七大人可以与皇上单独说,奴才就不传话了。”嘿,这张公公的态度似乎比刚才好了不少,但是却属于片叶不沾身那种宦官首领,什么都不接话。他伸手略略用力,就甩开了我的手,骑着马又快速地不见了。 我被马蹄扬起的泥巴又甩了一身,很是烦躁。肖不修倒是很平静,直接拉着我的袖子进了县衙,然后他去了尤县丞的书房,叫了一大堆人说事情。我想着他们必然还是要处理那些断刀帮和藏银的事情,所以我还是回了后堂去找顾宝儿,和她说说刚才发生的事情。 刚坐在顾宝儿身边,喝了口水,叶老大人和叶老夫人居然一起走了进来,我立刻站起了身,请他二人坐了下来,这两人也没有客套,直接问:“皇上忽然找小满公主写对子,你可知是何意?” “我哪里知道?”我摸了摸衣衫下摆的泥土,心情又差了一点。 “或许是与皇储有关。”叶老大人缓缓说道,但这个答案的确令人吓了一跳,所以,这是什么考核么? 叶老夫人也补充道:“我是听到过一件事情,先皇也曾经做过这样的事情,忽然给所有的皇家子嗣们一个字,限时让他们对对联。大家也是莫名其妙,但也都写了个字回交给了先皇。但先皇也没有公布答案,这件事情也就没有了下文。” “什么字?”我和顾宝儿同时问了出来。 “也是这个‘墨’字。”叶老大人回答道。 “我说的呢,我感觉那字迹不是皇上的,并且有个落款,但我没看清楚,觉得也不像是皇上的。”我回忆了一下。 “所以,皇上是要将大月国交予小满公主?”叶老夫人忽然说道。 这事情,外人的确不知道,也仅限于肖不修和我身边的人知道。现在这样一来,原来有如此缘由,那不就等于变相的昭告天下,我即将要做女皇了?这太可怕了!发生了什么? “可是,小满公主是要去西凉国做女皇的,我们的女皇陛下还等着小满公主过去呢。”叶老夫人还真是不掩饰,直接说了出来。顾宝儿早已经捂住了自己的嘴,她知道了这么多的秘密,恐怕也都吓死了。 我愣了愣,忽然想通了一件事情。在目前所有的纷争中,我才是核心的那个人。一切事件的发生或许都是有迹可循的。就比如我为何进了宫,为何他们总是对我遮遮掩掩到现在的相互争抢。是因为我要做女皇么?或者,还有别的原因。女皇这种位高权重的诱惑,对我来说完全没有吸引力,都不如送我一间包子铺实惠。 这就像是夫妻两人和离后,又去争夺孩子的归属问题。恰好这个孩子很是聪明,日后可能会有大作为,或者能够为自己做更多的事情,那么,夫妻二人就要各自竭尽全力去争取与这孩子构建起深厚的情感或者充满诱惑力的利益关系,这样才能够将这个孩子把控在自己的手里。 很有趣的是,我居然是这个孩子。 在我一直认为我的二十年生命里,是完全没有人疼爱的李小满时,忽然冒出了两个这么亲近的人,还都许我了世间最具诱惑力的条件。现在还真是我家有皇位要继承,还是两个皇位要继承,我李小满,真是牛气死了! 不过,一想到我的身份,我忽然就觉得也挺好的,至少现在没有人敢要了我的性命,多半可能还是要哄着我玩的。所以,我也没有客气,直接让叶老大人和叶老夫人回去歇着了。我看了看顾宝儿的伤势,也没有太大问题,就去洗漱换衣服,踏踏实实睡觉去了。 一连十天,我什么都不说,就倒在顾宝儿的房间里吃吃喝喝。陈泽彬把孩子放在了我们的屋里,顾宝儿明显状况好了很多,毕竟有了这么一个大玩具可以摆弄,她还挺高兴的。陈泽彬与我讲述了他追踪人贩子的过程,也真是惊心动魄,根据各样的蛛丝马迹来寻找邱映霞,也真是很厉害。 肖不修过来看我的时候,说大部分事情已经处理妥当,他现在要回京城和皇上汇报。然后会带走那些碎瓷片,因为皇上已经同意了我的说法。我心里又小小地轻笑了一下,我现在也算是他们心尖上的宝宝了。 “我先不要回去吧,我想再待几天的。”我给肖不修倒了杯热茶,依旧笑眯眯地看着他。他很是平静地看着我,才说道:“休息一下也是好的。” 我现在已经摸不准肖不修到底在想什么了,他那张好看且妖孽地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角的猩红色不知道是因为太过劳累了,还是思虑过重。总之,我对他的脸依旧很是迷恋,但却一点都不想去摸了。 “肖小七接旨!”张公公尖利地声音在县衙内又响了起来,吓了我一大跳。顾宝儿刚好端着茶壶出去,差一点就扑倒在地上,因为她看到了的是百十来号皇上的亲随侍卫站在院子里。这是皇上专属的侍卫,与南厂或禁军都毫无关系,一般都是在皇上周围做护卫。他们非常好认,浑身都是赤红色,因为皇上的名字是月炽,炽热燃烧的火红色。这百十来号人身着赤红血色的制服站在那里,我看着都眼晕。 “接旨接旨。”我又忙不迭地赶紧出门跪在了地上,幸好这几日没有下雨,地上不脏。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南厂肖小七破案有功,特赐先皇墨宝绢帕一块,钦此。”张公公还真的举了圣旨念了起来,并且掏出了一块黄色的绢帕。我一看就乐了,这不是十日前那个“墨”字,居然就赐给我了,这下终于可以仔细看看了。先皇的字迹还挺好看的,我可以学起来的。 “谢恩!”我赶紧磕头,表示这个可以有。但下一句我就绿了,因为张公公又传了皇上的口谕:“三日前,京城首富赵英东被人刺死在自家书房,特命南厂肖小七速速回京侦破此案!” 又开始了,真是够了!怎么就这么多事情呢! 我抓着这块黄帕子,一脸的不高兴。 第一章 首富是我 第七卷紫荆之祸 第一章首富是我 因为是圣旨催促返京,张公公特别跟着我的马车,并且是各种催促,我想随便逛一下都不成。肖不修押运着部分藏银和珠宝古董之类的,东西比较多,走的慢。结果,我还头一次跑到了肖不修的前面,先回了京城。 在路上的时候,我已经大致了解了事情的经过。皇上认为这个事情还是有疑点的,就要我立刻回京。其实,这其中因为牵扯到了赵紫荆副总兵,就比较复杂了。 赵紫荆是大月国的副总兵,今年已经五十六岁,掌管了大月国军队的粮草配给工作,因为战事不多,他的事情相对来说也比较轻松,就是日常来计算和统计以及发放粮草的工作。据说之前上过战场,也立过功,后来觉得自己的身体不行了,本是打算请辞的,但先皇觉得此人还是有些本事,就安排了副总兵一职。 说了这么多,是因为死的这位京城首富赵英东是赵紫荆的哥哥,专门做京城的商铺买卖,挣了很多钱。因为有副总兵的弟弟撑腰,这买卖做得也是风生水起,也算是若有人想在京城买卖租赁店铺门脸房之类的,都要找他。 不过,他这一死,京城的百姓其实还挺高兴的,因为这人性格暴躁,抠门至极,甚至还做了不少坑蒙拐骗的事情,比如阴阳合同,虚假房契,转卖加价等等行径,令很多人提到他的时候都咬牙切齿。 所以,当京城的百姓听说他被杀死在自家的书房里,反而是窃窃欢喜,有被他坑骗过的人甚至还喝了几杯表示庆祝。 不过,皇上可不太高兴,因为赵紫荆已经闹翻天了,说什么也要找到凶手,以命换命。他甚至已经罢工不做事,跑到朝堂上来哭诉,要求皇上尽快破案。皇上很是头疼,本来就正在处理月清的事情,现在又冒出了赵英东的案子,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肖不修和肖小七都不在京城,他本来想着让京畿府把案子接过去查一查就好了。可京畿府查的结果又令他极为不满意,甚至觉得这里面还有不少疑点没有解释清楚。 京畿府的陈大人知道这件事情很棘手,已经是亲自上阵寻找线索。几经摸排,得到了一个重要的线索。赵英东在被杀的当天,有个通过他买了个小商铺的男子曾经上门来讨说法。因为赵英东经手的房产买卖多收了他一百两,这男子愤愤不平,想把钱讨要回来。 这人叫周志,买了个铺面打算开个杂货铺,也算是积攒了大半辈子的钱,都是辛苦钱,很是珍惜。但铺子都已经买下来了,才知道赵英东多收了一百两,他便上门去找赵英东。结果人没见到,却被赵家的看门口狗给咬了一口。周志又惊又气,直接抬脚把狗给踹飞了,这狗也是运气不好,直接落在了路旁铁匠铺的铁叉之上,立时就断了气。 赵家的狗被踢死了,这还得了? 当天下午,得知消息的赵英东就带着管家和仆从去了周志的家,对他家是又砸又抢,还将周志年迈的父亲踢倒在地。这老父亲哪里见过这样凶恶之徒,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撒手人寰。周志赶回来的时候,赵英东已经带着人扬长而去,他气得大吼大叫,说什么也要赵英东偿命。 很明显,这凶手必然是周志。因为他的嫌疑最大,很多人都亲眼见到周志扬言要杀了赵英东。 京畿府的陈大人立刻就派人把周志拘押起来,并且还在他家院子里找到了几张银票,通过票号的比对,正是赵英东前几日刚刚提取出来的。这也成为周志的罪证,坐实了他杀人的事情。 陈大人在京畿府升堂审案,惊堂木一拍,还挺有气势的。“嫌犯周志,交代你是如何杀死赵英东的!” “大人啊,小人真是冤枉啊!真的没有杀人啊!我也就是说说而已,我哪里敢动手啊!”周志完全不肯承认,还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前晚你在哪里?可有人证?”陈大人官威十足。 “我记不清了,我最近一直忙着新店铺的事情,我父亲又刚刚过世,我在忙丧事的。”周志这个回答可不能令人满意。 “那你后院里的银票如何解释?”陈大人继续问道。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啊!”周志这种表现看起来更像是抵赖和狡辩,但一时间也没有有力的证据证明他杀人,所以陈大人也没有办法,就只好先将人收押起来。但毕竟是抓到了嫌犯,陈大人进宫找皇上说这个事情。 皇上听完之后,眉头都皱巴了起来,直接问陈大人:“赵英东被杀当晚,他府里的十几条看家狗为什么没有叫嚷?一只都没有叫?赵府的院墙足有两三人之高,一般人是不可能爬进去的。周志这种身材瘦弱且矮小的男子,怎么可能爬墙而入?现在推断,只有两种可能,一是这个凶手功夫了得,二是凶手根本就是赵府中人。再说,赵英东身上有两处刀伤,一刀在胸口,一刀在咽喉,且刀口不一致,显然是两件凶器造成的。按照常理来说,凶手也不可能带两件凶器行凶吧?” 皇上霹雳吧啦地说了这么一大堆之后,陈大人立刻就跪在了地上,冷汗淋漓,赶紧说道:“臣错了,臣办事不严谨,臣这就回去继续审。” 陈大人立刻回了京畿府,连夜再次升堂。谁知道周志刚刚被提审上来,他就直接大喊道:“赵英东是我杀的!” 陈大人也愣住了,“周志,你之前还在喊冤,为何现在又承认自己是杀人凶手?你可知道杀人是重罪,不管你之前有任何不得已的理由,都不能为你自己开脱的。” “我知道的。”周志这个时候居然还挺冷静的,“人是我杀的,我承认。他打死了我的父亲,我就是要杀了他,为我的父亲报仇。” 因为皇上之前的那一大番话,陈大人也已经不太能确认周志到底是不是杀人犯,因此又再一次问他:“之前你一直不承认,现在又忽然承认,是否有人逼迫与你?” “没有,就是我想承认了。”周志一脸的平静,“杀人偿命,赵英东已经抵偿了我父亲的性命,现在,在这世上我也没有了亲人,倒不如赶紧死了,去与我的亲人们团聚。” 陈大人都忍不住拍了拍惊堂木,表示让他老实交代,莫要说谎。“我来问你,赵家的院墙足有两三人高,你是怎么爬进去的?” “我从小就喜欢爬树,练就了一身攀爬的本事,那赵家的院墙根本拦不住我。” 陈大人一时间语塞,想了一会才又问道:“你杀的人,凶器呢?” “哦,当时太慌乱了,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周志还挺老实的,说是根本就想不起来了。陈大人也觉得事情不太对劲,但又说不上哪里有问题。 反正呢,人是又关了大牢,等着再审,他打算再找皇上汇报一下这件事情。结果,他还没去呢,赵紫荆就已经先行进了宫,找皇上哭诉,并且说京畿府不干活,既然抓到了嫌犯,为何就地正法,还要关着做什么?这不是浪费大月国的粮食么? 在陈大人看来,这是赵副总兵给自己穿小鞋告黑状啊,立刻就怒不可遏,直接骑着马就进了宫,唬的禁军立刻就拉出了兵器进行阻拦。赵紫荆仗着自己是副总兵的头衔,还让副总兵府的侍卫们站在了京畿府的门口施加压力。 陈大人一看,觉得硬来肯定是不行了。他也进宫找皇上哭诉,说是案件有疑点,还不能这样结案。“皇上啊,小七大人也不在,她要来看看才好啊。”陈大人多精明,知道肖小七目前是大月国皇帝心尖上的宝贝,把她搬出来能够压制一切牛鬼蛇神。 皇上看了看陈大人呈上来的口供,也皱着眉头。现在的问题很多很棘手,还是要肖小七赶紧回来再说。这时候刚好张公公快马加鞭地跑了回来复命,他一看到肖小七写的那个字,立刻就心情舒畅了,立刻下了新的圣旨,要求肖小七立刻回京。 这也真是苦了张公公,衣服没换,饭没吃,水都没喝一口,拿着圣旨和陈大人给的一大堆卷宗,急急吼吼地又跑去了北塘县。 我们行进地很快,进了京城之后,张公公的意思是立刻进宫就好了。但我路过高建昌舅舅的宅子时,忽然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就说什么也要下马车进去看看。这一看不打紧,发现宅子里面都长草了,明显是大半年都没有人住,也没人收拾。这不对呀?难道他跑了?找我娘亲去了? “不行,先回南厂,我得找高秉文去。”我喊陈一陈二立刻去南厂,张公公愁眉苦脸地看着我,想说话,但又不敢。他也知道我的身份特殊,已经不是普通的肖小七了。 高秉文倒是在南厂文书处正忙得脚朝天,因为月清的案子,他和柴文进查阅了无数的卷宗和文书,要把月清这些年一桩桩一件件的坏事全都整理好,以便昭告天下的时候用。并且,北塘县也陆续送过来不少冤屈之人的状纸,尤县丞挑拣了一些案情重大的送到南厂,让他们掂量一下是否呈给皇上过目。 因此,我见到这两人的时候,必须爬过各种文书资料后,才在角落里找到正在焦头烂额的这两个人。我也没客气,直接喊到:“高秉文,你爹我师父去哪里了?” 高秉文和柴文进同时抬头看着我,眼睛里都露出了喜悦的光。“我哪里知道?我大半年都没见过他了。”高秉文完全没有了英俊潇洒少年郎的形象,现在简直是蓬头垢面,两只耳朵上都插了毛笔,头发跟鸡窝一样,柴文进甚至还不如他,连鞋都不见了。幸好南厂文书处的烧了极热的火炉,不会冷。 “他去了西凉国?”我也没什么忌讳,张公公还跟在我身边,呼吸都停了一下。 高秉文就更不在乎了,反正我们现在这个尴尬的状态和地位都让人很难不说三道四,那还不如自己先把谜团解开再说。“我记得在凉州看到过他,但也就是一晃眼,他跟着你娘亲走了。” “那产业呢?不管了?他不是江南首富么?”我终于琢磨起来为什么我忽然想他了,那个京城首富赵英东之前还去过我们的茶馆喝过茶,只是我觉得此人长得太丑,就没搭理他。 “也不太需要他,下面的人做的很好的。你放心啦,咱们家的产业都已经改成了你的名字,现在你才是江南首富,高家的掌舵人。”高秉文已经坐在了地上,盘着腿拿着一张状纸看着,“你们这个北塘县的事情还真不少,看来这也都是命案呢。” “你等下,命案既然都发生了,就先等等。我们先说我们这个事情,我怎么不知道我是掌舵人了?不应该是你么?”我觉得有点掰吃不清楚了。 “哦,我来和你说说哈。父亲的产业其实写的都是你娘亲的名字,你娘亲说她的东西都是你的。现在你娘亲在西凉国,所以大月国的东西就都是你的。那我父亲应该是去西凉国找你娘亲去了,那么,这些东西就都是你了。对了,我这几个月的零花钱还没有给我,咱么家的管家说,要你去签个字才能给我的。幸好你回来了,赶紧去给我签个字。”高秉文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还真是令人赏心悦目,但就是说的这些事情让我有点晕。 “你一个月的零花钱有多少?”我挑了一个简单的问题。 “一万。”高秉文居然还特别坦然,我都已经喊了出来。 “你你你,怎么这么多钱!你花的完么?” “怎么花不完,还不太够呢。”高秉文看了一眼柴文进,“我和文进吃吃喝喝买衣服什么的,都不够呢。” “你居然养柴文进?”我又怒了,“他家也很有钱啊!” “哦,我们两个商量好一个人养对方一个月,不够的话,对方给补贴一些嘛。反正就这样了。”高秉文看了一眼柴文进,还挺高兴的。柴文进也看了他一眼,居然还笑了起来。 但我不成了,“你们是吃金子么?吃这么多钱!你知道我一个月基本上都不花钱的……” “是呀,你是不花钱,但肖大人给你花钱呀,否则你那些好看的衣服都哪里来的?你喜欢吃的那些零食都哪里来的?肖大人在养你呀。”高秉文还真是什么都敢说。 第二章 和我一被窝么 第二章和我一被窝么 跟高秉文没办法再说下去了,我只好转身先进宫去了。结果皇上也不见我,说是让我直接去京畿府找陈大人了解情况就好了,他有很多事情要忙的。我简直就是跑了这边跑那边,结果什么事情都没办了。 不过,还是有一件事情,皇上亲自交代了下来,他把“六个小包子”还给我了。也就是之前他派给我的六个俊美能干的小太监,说是怕我人手不够,让我进进出出都带上。我看着小包子,小花卷他们六个人,还真是挺感慨的。当时在凉州的时候,他们还真是挺管用的。 这六个人简直是泪流满面地跪在我眼前,说是万分想念我的。我忽然心情还挺好的,让他们收拾收拾,回头去南厂等我好了。这六个人居然说不用收拾,现在就可以跟着我走。 “我都回京了,也没有那么着急。你们可以分别帮我买些包子、肘子、烧鸡什么的,然后拎去南厂,等我回去吃饭饭就好了。”我笑眯眯地一一拉起了他们,长得好看就是令人心情舒畅。 张公公已经完成了他的使命,所以就没有跟我出宫。但送我出来的时候,他偷偷对我:“皇上给您的墨宝,要收好。对对子这个事情,皇上也让其他三位皇子对了一遍,但是,最终只把这个字给了您,足以见得您对的这个字,应该是令皇上满意的。奴才只能说这么多了,其余的事情,您斟酌一下就好了。” “好的好的。”我很是客气,估计他要是不说,我迟早也会知道这个事情的。想来他现在是提点我,让我明白我目前在皇上心中的地位比三位皇子高多了。虽然我也明白了,但同时也在想,这不是明摆着么,皇后娘亲让他弟弟把在大月国的财产都留给了我,然后他去了西凉国继续挣钱。这证明娘亲是多么照顾我呀。那皇上必然也要是有所表示的,所以张公公就赶紧说皇上最喜欢的是我。 呵呵,真是诡异的拉扯。 我当然是要保持微笑了,谁知道哪一天我可能都笑不出来了呢。 又赶去了京畿府,陈大人正准备下班回家了。又匆匆忙忙与我进了书房,他一张苦瓜脸,心情极差,“这赵紫荆简直是太过分了,跑到皇上那里天天哭诉,说我收了周志的好处,死活不判决。还说,这么简单的案子都处理不了,还做什么京畿府的官员,早早回家去算了。” 这人还真的挺敢说的,“这人咋这么厉害?和皇上关系很好么?”我也是很好奇,他一个副总兵,居然还能天天进宫去。 “说起来,他是先皇的人,资格老一些,还教过皇上一些兵法什么的,所以也算是皇上的半个老实。皇上自然是尊师重道,所以也就对他很是尊敬了。”陈大人叹了口气,“其实,谁不知道他兄弟这个被杀案,京城里有不少人挺高兴的呢。” “嗯,这个我也听说了。不过,高兴归高兴,这事情毕竟也是牵扯到了人命,咱们还是搞清楚才好。”我与陈大人很是熟悉,因此我们也没有太多客套,他又抱出了一摞周边人的口供记录给我看。我翻了翻,还真是不少,看来他也一直在做事,并没有停下来。 “小七大人可以先看看这些,我们今日还是明日提审周志?反正小七大人回京的消息应该很快大家就都知道知道,赵副总兵估计又会去找皇上了。”陈大人又叹了口气,“我这官大约也是要做到头了,不过也好,回家想清闲去了。” “明天再说吧,我也是快马加鞭,在张公公的督促下立刻赶回来的。我可是想躺平几天的,太累了。”我捏了捏自己的肩膀,还真是要累死了。 “行吧,听小七大人的。”陈大人自然也是不想加班的,又跟我客套了几句,他也就下班回家吃饭去了。我算着时间,六个小包子应该也把吃食都买好了,我可以回南厂去了。 谁知刚进南厂,肖十七就跑过跟我说:“肖大人回来了,正对您那六个小包子训话呢。” 呵,他真是厉害了,居然还敢训皇上和张公公的人。不对呀,他不是应该慢我很多天才能回来么,怎么这么快就跑回来了,那些藏银也回来了么? 带着各种问题,我匆匆跑回了南厂的后院,果然看到肖不修一脸黑的正在训诫六个小包子。但看这个架势,六个小包子都被打过了,并且打得不轻,脸上身上全都有伤痕。我一脸懵地看着,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既然进了南厂,就要有南厂的规矩。”肖不修声色严厉,“你们跟着肖小七,就是要一辈子跟着她,死都要保护她的周全,不能有任何闪失。” “是!”这六个小包子声音还挺大的。 我轻轻咳了一声,才走了进来。肖不修居然横了我一眼,才说道:“肖小七,这是皇上派给你的人,以后出门的时候都带上。” “哦哦哦。”我赶紧点头,“刚才进宫的时候,我见过了,然后让他们来了南厂的……肖大人呀,您瞅瞅给他们也安排个住的地方吧。” “好。”肖不修答应得还挺痛快的,“就睡你那屋。从今日起,你睡在我这里,我与你一起同住,护你周全。” 咦,我难道听错了?肖不修要与我一起睡? “大人,这是啥情况?”我眨了眨眼睛,又揉了揉耳朵,生怕自己有了错觉。 “南厂理应保护你的安全,这些日子也是我疏忽了。因此从今日起,我与你一起同吃同睡。”肖不修说的一本正经,但我不正经了。 “大人啊,不用吧。”我磨了磨自己的后槽牙。 “我肖不修,大月国南厂都督,大内统领,理应负责你的安全。更何况,之前宫内大小状况也都是由我负责,皇后、承平公主的安全工作也是由我来负责的。”肖不修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并且那个口气一点容不得商量。 想想也对,肖不修一直是大内统领,我每个月还有冷宫里的月例要从肖不修这里拿呢。再说了,他一个大太监,虽然长得实在是妖孽,但也没关系的。更何况之前外出的时候,也都是与他一间屋,养伤的时候也是一间屋一张床,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好的。我自己安慰自己,自己说服自己,还是能接受这个事情的。 很多人忙乎起来,我问肖不修:“要不,咱们先吃个饭饭?我这一天了,还没吃饭呢。您也是忙着跑回来,应该也是没吃的。” “嗯。”肖不修难得同意了我的说法,“我去洗漱换身衣服,你若是饿了,可以先吃的。” “那去肖十七那里吧,大家都吃一些,这一天天的,实在是太累了。”我看了一眼六个小包子,想着他们应该是把食盒都拎给了肖十七的。果然,小包子与我还是有默契的,眨了眨眼睛。 “好,你带着人先过去吧。”肖不修明显是累了,眼角都掉下来了。何必呢,这么拼命做什么呢。 “好的好的,大人,您慢慢洗,不急的。”我要趁着肖不修不在,多吃两口肉。我喊着大家一起走,当然重点问了一下小包子到底发生什么了。 小包子很是机灵,立刻低声说道:“我们把小七大人需要的吃食全都买好,先送去了厨苑,然后就打算先在内堂等大人回来,但先等来了肖大人。肖大人应该是刚刚回来,瞅着也挺疲惫的。但是,不知道怎么了,忽然就拿起了旁边的一根木棍,冲着我们就打了过来。我们哪里敢还手啊,就先挨了几下大。后来他说:对打!我们这才敢跟他动手的。肖大人也真是厉害,都这么累了,还与我们六个对打,我们六个都是学过功夫的,就算是不精湛,但是绊手绊脚的功夫还是有的,所以肖大人打得也有些吃力了。不过,还是他厉害,我们几个都被揍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他这是考验你们的武功吧?”我琢磨着肖不修应该是没有考察过六个小包子,之前的净敕和武僧四兄弟都是他熟悉的。现在这六个人明显是张公公特训的,皇上安排给我的。并且,这一次并是不之前那种跟几天,这看来是以后要长长久久跟着我,除非我死,或者他们死。 “应该是的。不过,肖大人那也是下的死手,差一点就要被杀死了,现在想起来都觉得有些后怕呢。”小豆包也凑了过来。 “行吧,以后再好好学学武功,我就不学了,太累。”我哈哈哈笑着,但一点都不开心。现在很明显,我身边都是南厂和皇上的人,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如果真的有一天跑路了,怕是瞬间就能被知道了。 但是,我为什么又想到了跑路? 我愣了愣,忽然有点烦躁。幸好肖十七已经准备好了所有吃食,我也不管不顾地先捏了一块肘子肉吃了起来。 我和肖不修有单独的一张桌子,其他人都去了另外一桌。我想了想,还是要等肖不修过来再正经吃饭的,现在就简单吃两口好了。肖十七给我盛了一碗蛋花汤,说是让我先润润喉咙。然后居然拿出了一小份拌豆腐丝,说是专门为我准备的。真是又把我感动坏了,很久没有吃这个了。 肖不修换好衣服走过来的时候,很明显头发都是重新梳理过的,显得精神了不少。不过看起来他并不是很想吃东西,只是象征性地拿起了碗筷,我们大家才都开始正式吃饭。他问我:“赵英东的案子,你知道了多少?” “差不多能知道的,都知道了,陈大人还给了我一些新的口供,我打算晚一点看一下的。”我吃着吃着,忽然就在想,这个赵英东如此缺德,居然还成为了京城首富,难道皇上不知道么?“大人,我现在是首富了,您知道么?” “怎么讲?”肖不修估计根本就不想吃饭,直接放下了碗筷。但我不能放下,如果我放下,那群人就不能吃饭了。所以,我还是继续举着筷子和碗,就是吃的慢了一点。 “我回来的时候,路过高建昌的家,进去看了一眼,发现他不见了。高秉文说,他爹把所有的财产都留给了我,人不知道去哪里了。我猜测是去了西凉国。所以,这么说,对不对?”我想着我去了任何地方,肖不修应该是知道的,所以还不如直接问他好了。 “嗯,这个事情我知道。”肖不修点了点头,“高家的产业还在正常运转,除非有大事情才会找你,平时也无事的。高建昌的几个管事的人都很厉害,所以不用担心。” “虽然说我是首富了,但实际上我也是没钱的,毕竟那些看起来庞大的产业,实际上也都是死物,不能套现,对不对?”我脑子转的还是快的,高建昌和娘亲留给我的东西,也未必是真正的银钱,说不准他们还怕我乱花呢。 “对。”肖不修点了点头,“这些账本稍后应该是会有人送过来给你看。你若是看不懂,就拿给我好了。” “嗯,就让他们直接给你好了,我也不看了,我一看见数字就头疼。”这事情很微妙,其实,我不能接受的,全都是套,绝对不是好事情。倒不如先丢给肖不修,让他去处理。“还有一个事情,高秉文说必须要我签字画押,他才能拿到零花钱。如果,我不给他签字呢,他是不是就要饿死了?南厂发他月例么?” “应该会死的。他的开销很大,整日里和柴文进吃吃喝喝的,你没感觉到这两个人都胖了不少么?这一趟出门没有带着他们,结果胖成这样,真是丢了南厂的脸。不要给他零花钱,让他们两个都饿几天。” “好的好的。”这个说法我喜欢,一下子就开心了很多。“那大人,还有一个问题。” “肖小七,你不是饿了么?先吃饭!”肖不修倒是先催促了我。 “不不,这个比较重要。”我还是很认真的。 “说。”肖不修看着我。 “晚上睡的时候,你会和我一被窝么?”我其实尽量憋着笑的,因为我好想看肖不修失控的样子,最近他总是面无表情,又一脸黑的样子,真的不可爱了。 “如果你需要,我可以。”他还是大黑脸一张,竟然没有任何波澜。 看来,我只好使出杀手锏了。“是因为我要做女皇了吧,所以你就对我更好了。” “是。”肖不修居然还是平淡脸,这一次连裂纹都没有了。 第三章 这案子的确很奇怪 第三章这案子的确很奇怪 吃过饭后,我半躺在床上看关于这个案子的卷宗和口供,的确很多,并且很繁琐。想着陈大人能够怀疑周志到底是不是嫌犯,也的确是有道理的。他这人前后说辞不一样也就算了,并且居然不记得自己行凶的器物丢到哪里去了?这也不太符合常理。既然都承认杀人了,为何说不上凶器在哪里呢? 其实,还有一点很奇怪,周志花费了大半生的积蓄买了这间杂货铺,本来就是想和他的老父亲讨生活不至于那么辛苦,至少是有个遮风避雨的前店后家的地方了。如果说是为了给父亲报仇,虽然说得通,但他老父亲实际上也早已经病了很久,经过这样的刺激,惊吓而死的确可怜,但有一部分是他自己的原因。 再有,这院子里的银票是怎么回事?都能够让捕快捡到?这是有多么不小心啊?再说了,抓他的时候,周志正在家里坐着,完全没有外出,所以说,也是没有逃跑的迹象。 退一万步说,周志为了报仇,自己不动手,去请了杀手。但他的钱都投进了杂货铺,所以才气愤地找赵英东想去寻回被诓骗的钱,哪里有钱请人做事呢? 所以,现在的问题来了,周志应该是没有杀人,但是一定有人知道了周志和赵英东的事情,所以才嫁祸于他的。那知道他们之间矛盾的,有很多人,至少那日赵英东带着人去周志家闹事的时候,有不少人看到了。 种种疑问,令人感到困惑且难解。我扭头看向肖不修的时候,发现他坐在矮塌上闭目运功,脸上的疲惫神色越发浓重起来。他是看我没睡,所以他也不睡么?其实真的没必要的。 我心里小小地叹了口气,忽然觉得这个局面也挺奇怪的。我从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冷宫女子,到现在被选定为女皇人选,落差大了些,但我自己却没有什么感觉。也不能说没有感觉,就是我身边的人越来越多,每次吃饭都要花很多银子了。 而肖不修对我的态度从最开始的冷漠,到后来一点都不见外,到现在的疏离感,我觉得十分别扭。 他的外衣换成了内侍的暗黑色,并且一直保持了警觉的状态,当我看向他的时候,他也睁开了眼睛看着我,眼睛里依然没有任何波动。 “哦,肖大人呀,您休息吧。我还要再看一会儿的。”我连忙说道,并且已经站起了身。外间屋的陈一陈二听到动静,走到了门口,我赶紧又对他们说:“无事无事,我自己倒点水喝就好了。你们也先睡吧,都折腾这么长时间了,一定要休息好才可以。” “小七大人先休息吧。”陈一陈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来了六个小包子的缘故,对我忽然也客气了一些。 “果然你们不累。”我揉了揉自己的腰,“要不,我们出去溜达一圈呀?” “……三更天了。”陈一先犹豫了,陈二直接看了一眼肖不修,肖不修都已经站了起来,走向了我,问道:“你要去哪里?” “我想去周志的家。”我抿了抿嘴,灯火的暗处,肖不修的脸上似乎有微弱的小光芒,诱惑着我。 “我想去看看那几张银票被发现的地方。这个案子的疑点很多,我想尽快去现场看看。现在周志的家里只有京畿府的人看守,他家也没有人了,所以可以先去他家看看的。”我仰着头看着肖不修,“大人,你休息吧。我说真的,你再这样熬下去都不美了。” “……”肖不修估计是被气到了,“肖小七,我肖不修不是以色侍人之辈。” “是是是,大人最厉害了!”我立刻笑嘻嘻地点着头,“大人是南厂的都督嘛,自然还要有很多事情要做的,像这种勘察嫌犯家的事情,您就没必然亲自去了。我也就是去看看,很快回来的。” “你的安全,由我保护。”他这一正言辞的,满脸正气。 “不用了,您这几日应该都要去清理北塘县和月清的事情,我这里也真的没有大事情的。”我顿了顿,想到肖不修在北塘县已经大开杀戒的事情,心里还是抖了抖。北塘县的断刀队基本上抓一个杀一个,场面很是血腥。 这事情也是对的,这种黑恶势力必须铲除。但肖不修这杀人的手段也是狠的,这几日杀的都是喽啰,重要的犯人运了一部分来了京城,据说是要当众念出他们的罪行,然后直接斩杀,以儆效尤。 “无事,这些都是皇上决定,我不过是去执行而已。”肖不修依然正气凌然,意图要与我一同出门。我只好又使出了绝招,直接上手摸了肖不修的脸,轻声说道:“大人呀,保护我可是一辈子的事情,你现在可不能累的,以后日子还长着呢。” 终于,肖不修的表情出现了裂纹,看着我的神情都柔和了许多。“肖小七。” “我在的,在的,放心啦,我就是去看一下,我想悄悄地去看一下,然后悄咪咪地回来,不能惊动任何人。您要是去了,大家就都知道了。”我一想,反正也摸了,就多摸两下好了,“影子也不用跟着我,就陈一陈二和净敕跟着好了,人多了反而会暴露。您要知道,现在嫌犯必然不是周志,如果被真凶知道我去了周志的家,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变数的。” 肖不修看着我,抿住了他的薄唇,从我这个角度仰头看过去,唇下痣还挺明显的。大约也是感受到我有些炙热的目光,肖不修把我的手从他的脸上移开,低低地叹了口气才说道:“早去早回。” “行!”果然对付肖不修,应该用肢体接触的方式才管用,我想想下次用什么方法。“对了,我刚才用手捏了不少咸豆干吃的,没有洗手。所以您脸上可能有咸汤和我的口水了,您睡之前千万记得洗脸哈。” 在他没有揍我之前,我麻利地转身带着陈一陈二以及净敕飞一般地出了南厂,在暗夜的京城提着灯笼,快步前行。天气的确是很冷,幸好风已经停了下来。这京城有些时日没有回来,忽然还变得有些陌生了。 路上遇到巡查的禁军,看到我们这身南厂打扮也不敢多说话,互相亮了一下身份就走过去了。因为最近这么多事情叠加在一起,京城已经实行了宵禁,街上一个人都没有。这种情况不便用马车,我们快步也走了半个时辰,才到了周志的家。 准确的说,周志的家也就是那件被赵英东高价转卖给他的杂货铺子。据说周志就是在后院被抓的,现在这里挂着白皤,是为了他父亲的丧事准备的。门口已经贴了封条,有京畿府的两个侍卫把守着。 因为天气冷了,这两人就睡进了屋里。外面除了大门口的封条之外,什么都没有。 我没有急于拍门,只是围着这间前店后家的杂货铺转了几圈。这是临街的铺面房,后面有一个小门,方便住家的进出。不过,周边全都是住家和商铺,模式都差不多。周志这个杂货铺的位置不算特别好,在巷子的后半段,重点是门脸房比较小,容易走过不被察觉。 陈一上前把封条揭了下来,又用短刀轻轻把门锁拨开,我们就这样悄悄走了进去。京畿府的侍卫们立刻就惊醒了,差一点就喊出了声。陈一立刻低喝道:“南厂办事,莫声张。” 这两人年纪不大,做侍卫的时间也不长,所以才会被派了守夜的活。这两人虽然还是一脸睡相,但见到南厂的人,也都是精神起来,很客气地问道:“大人们来此有何事情么?我们陈大人知道么?” “这是南厂肖小七大人,已经接手了这个案子。”陈一的官威架势还是很足的。这两人就不说话了,立刻闪到了一边去。 我冲这两人点了点头,让陈一陈二把烛火都点燃起来。店铺还在整理阶段,并未开张,房间里很乱。两名侍卫也只是躺在了长椅上,连被子都没有。桌子上有吃剩下的馒头和汤水。 “之前是什么样的?”我问道。 “卑职都没敢动,现在就是保持原状的。”这两人立刻回答道,高一点的还补充说:“周志家因为他父亲亡故的事情,进进出出不少人。我们过来抓人的时候,屋里很乱。后来我两值守在这里,也没敢动。就是把眼前的这块地方简单归拢了一下,能让我们坐下来吃个饭。” “嗯,生些炉火吧,这屋里太冷了。”我在屋里转了转,都是简单的家具,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有个小柜台,上面还摆放了一些账本,里面记录了进货的情况。字迹普通,略外扭了一些。走到了后面他的家,房梁屋檐下都挂着皤,看起来也挺凄惨的。 “他父亲的尸体呢?”我转了一圈,也没有发现棺材。 “陈大人让给搬去义庄了。”矮一点的那个侍卫回答道,“天气冷,还能保存几日。周志这个事情,目前还没有定论,还是要再等一下看看情况的。” 这倒做得很是人性化,毕竟这边父亲还没下葬,儿子就被抓走了,也是实惨了。 “我记得他还有个未成亲的女子,可有来过?”卷宗中有记录说周志有个过了聘礼未过门的媳妇,也是这条街上另外一间炭火铺子的女儿,死了丈夫,带了个女儿。 “白日里来过,因为贴着封条,也不能进来,所以就走了。”矮侍卫说道。 “后门呢?” “她是有钥匙的,但后门也贴着封条,所以也没进来。这里的布局狭窄,只要有人进来,都能够感觉到的。除非是武功高手或许还能够踩着房檐门廊进来,但一般人基本上都是不可能的。”高侍卫说道。 “净敕师兄。”我转向了净敕,“辛苦你上房顶都看看,主要是看看有没有被人踩过的痕迹。” “大人,应该是有的。”矮侍卫忽然说道。 “为什么?你怎么知道?”我问道。 “周志的父亲办丧事,来了不少棺材铺的人给布置,要系这些白皤之类的,有搭梯子上去过的。” “你如何知道的?” “其实,我就是住在隔壁家,与周志不算熟悉,但总是说过话的。他父亲出事那天,我家里人有人看到了,赵英东真的不是东西!”矮侍卫忽然情绪激动起来,“我父亲看到赵英东推了周志父亲一下,还骂骂咧咧的,周志父亲身体本来就很差,之前大家都说等看到周志办完婚事,他父亲也就差不多了。谁知道,现在搞成了这个样子……” “你们相信周志杀了赵英东?”我继续追问道。 矮侍卫顿了顿,才说道:“我不相信。” “嗯,我也不相信。”我又走到了后院里,小小的天井有冷风灌了进来,但天气很是清朗,即便是暗夜之中,也能够看到天空稀疏的星星。 我在周志的账本中看到他很认真地记录着每一笔货物的进出,都是蝇头小利,也不会发大财,但账目分明,没有错漏。其中还夹杂了一张小孩子的画纸,上面用简笔画画出了小孩子,大人,小狗的样子,欢乐可爱。 对于周志来说,新买下来的杂货铺子的确是贵了,但生活正是打开新篇章的时候。尽管他父亲行将就木,但也是乐见他有了铺子,有了妻子,甚至有了养女,未来的日子会幸福起来的。眼见的幸福被打碎,的确令人愤怒。 可若是仔细想想,为了多出的银两去理论,也是常人会做的事情。但赵英东的确是相当过分,为了一只狗而推到了周志的父亲。可这就是罗圈架,有因有果。 但周志可能动手杀人么?或者这么说,周志但凡鸡贼不地道一些,卑鄙多一些,大可以以他父亲的性命相要挟,直接去找赵英东把多收的那些银两要回来,甚至可以再强横一下,要出一些赔偿金。 但他没有,他先是抵死不承认,后来又承认,这其中必然有问题。 第四章 夜里连轴转 第四章夜里连轴转 从周志家出来的时候,我让高矮两个侍卫都跟着我,“封贴有就成了,这屋里也没有之前的东西,不至于浪费你们两个人力。倒不如带我去赵英东家转一下,让我也见识一下京城首富的大宅子长什么样子。” “这深更半夜的,怕他们不会开门的。”看这两人的样子,还对首富挺敬畏的,应该是对钱很敬畏吧。 “没事,我们走过去天也就快亮了,咱们在他们家附近吃个早饭,然后再进去。”我一点都不困,反而很精神。 “小七大人……”陈二忽然扯了扯我的棉袖子。 “没事,肖大人现在八成都睡了,我们也别回去吵他。”我知道他的意思,“我想啊,干脆一鼓作气都看完,然后就去京畿府了。” “这是要破案了?”高侍卫的表情很是惊讶,“小七大人,果然名不虚传。” “我去,这都什么啊?”我笑了起来,“我的意思是看完了,咱们去京畿府吃个午饭,然后我与陈大人再说说这个案子。哪里就破案了,我又不是神仙。” “哎,小七大人已经是仙女了。”矮侍卫的马屁拍得特别及时。 “少来,一会儿你们一人一屉包子,一碗小米粥,一根油条,一张糖油饼,都必须吃光。”我笑着和他们一起走在暗夜之中,人多热闹一些。若此时有不明真相的群众看到我们几个低声说说笑笑走过去的时候,估计都会觉得夜鬼结伴出来玩的。 我们南厂的黑衣和京畿府的灰衣,京城最特别的存在。其实,这两个侍卫的脸色并不算特好,估计也是在周志家冻的,也没吃饱。我是肖小七呀,现在有钱着呢。大家吃饱之后,才有力气干活嘛。 赵英东府外果然是有早点摊的,还有好几个。因为这里是最热闹繁华的街巷,周边也都是王府和朝中重臣的府邸,自然也就贵气了一些。出早点摊儿的人都是挣个辛苦钱,天未亮就出摊,日头上来之后就收摊去做下一份工。 我挑了个长得顺眼一些的老大爷的摊位坐了下来,这里已经坐了几个人了。我们走了大半宿,也实在是累得够呛,主要是冷,感觉都要冻冰了。 陈二按照我的说法,给大家全都点好了早饭。不过,我只要了一碗小米粥,其他的都推给了净敕。净敕也没客气,他们几个残卷风云,立刻就吃完了。早点摊儿的老板也是有眼力劲儿的,立刻又给大家上了一壶热汤,说是暖暖身子。 “老伯,再给我来一碗小米粥。”我喝得慢,想让这股热气慢慢融进身体里去。这老板不止端了一碗小米粥,还给了我一个小热水壶,让我抱着暖暖手。 “早上冷了,大人暖暖身子。”老伯还特别包了一块干净的布,生怕我被烫伤。 “谢谢老伯。”我笑眯眯地接过了热水壶。 “哎,我也没那么细心啦。是我孙子说怕大人们冷着,所以给弄的。”老板指了指正在灶台后面忙碌的身影,是个长得有些憨憨的小哥哥。他倒是热得满头大汗,完全不冷。 “请问老伯,那日周志来赵家,被狗咬了的事情,您看到了么?”我随口问道。 “这还真没有,他是辰时过后来的,那时候我已经收摊了。”老板叹了口气,“听说是闹出了好多人命,真是何必呢。” “嗯,何必呢。”我也点了点头。 我们吃完之后,就直接去敲了赵家的大门,那里面果然有狗,还叫嚷得很凶。我立刻就往后面站了站,完全不想上前了。 净敕厉害,一声怒吼,狗子们都安静了下来。然后赵家的那些仆人也立刻把狗都拴了起来,客客气气地给我们开了大门,恭恭敬敬地请我们进去了。 说实话,我很是讨厌这种做派。周志那天登门的时候,恐怕也是遇到了恶狗守门,才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你们管事的呢?居然还没起么?”我的口气也不太好,揣着手站在的院子里。看来,肖不修是对的,我应该再多带几个人来,显得气势足一些。否则这群仗势欺人的奴才,只会更加令人讨厌。 不过,这几日,南厂应该也派不出人给我。他们都忙着去抄了月清和张炳林的家,那真是浩大的工程,不是那么容易的。肖不修今日必然也是要去月清家清点物品……咦,我忽然想起,我在去北塘县之前,肖不修的书房中就有不少账本,现在回忆起来,似乎都是月清家的东西。果然,肖不修早就在搞这些事情,只是我没有特别留意。 这男人真可怕,还是要远离才好。 当然,现在这群恶狗也着实讨厌。 门口传来了马蹄声,紧接着有不少人下马走了进来,齐齐地说道:“小七大人!” 我扭身看了一眼,果然我的六个小包子,武僧四兄弟,肖二十一到二十六,全都骑着南厂的高头大马赶了过来,黑色制服,肃杀之气立刻就令这里的气氛不一样了。赵家不过是商人,也没有见过这样的阵势,那些仆从立刻都跪在了地上,匆匆赶出来的赵管家直接就跪在了地上磕头,连声说道:“小人有罪,大人恕罪。” “赵英东在哪里?”我很是直接,立刻理直气壮起来。 “……请大人跟我来。”赵管家楞了一下,才带着我们往后院走去。果然,赵家除了院子大之外,里里外外的装修也透着贵气有钱,宫里都没有他那雕花窗棱,还真是有钱人。 因为领头的是个女人,因此跪在赵英东棺椁前面的那一众家眷并没有特别惊慌,只是抬着头看我,又立刻行礼。赵管家请了赵英东的正妻出面来一一介绍这些家眷,我也真是听了个稀松马虎。因为赵英东有八房太太,二十几个孩子,我这种脸盲和记不住名字的人,只能是装模作样地点点头,表现出了高深莫测的样子。 当然,我此行的目的并不是见这些家眷,而是看赵英东的尸体。根据京畿府仵作的说法,赵英东死亡的原因是当胸一刀,这一刀刺在左胸下方的位置,血都没有流出来多少,当时毙命。其后又有一刀划开了喉咙,但这两道的伤痕,刀口大小完全不一样,可以断定是两种凶器。 我来就是看看这个,纯属好奇。 棺椁还没有合拢,我让武僧四兄弟帮忙给推开了盖子,净敕站在一旁念了一大段经文。可能是念得特别好,丧棚里有请来念经的和尚都跟着一起念诵起来,一时间气氛很是庄重。我抿了抿嘴唇,打算看一眼。 赵家的人露出了不乐意的神情,甚至有女眷开始嚎啕痛哭起来。当然,这种情况的确不礼貌,也不尊重死者。 我耐心地等着净敕念完了经文,才对棺椁里的赵英东说道:“赵英东,你究竟是怎么死的,告诉我一下就好了,莫要出来吓别人了。万一把你的这些夫人们吓死了,你还要带着他们一起走,也挺辛苦的吧?你看看那些哭得声音特别大的,你带着么?” 这话说完,立刻就没有人哭了。大家都屏住了呼吸看着我,生怕发出声响。 当然,净敕是不会让我去接触赵英东的尸身的,他和道心两个人直接动手,扒开了赵英东的衣服。伤口自然都是处理好后才把人放进棺椁里的,幸好天气冷,这么多天了,尸身只是发黑淤青,没有特别可怕。我依稀还是能够看到赵英东的模样以及伤口的形状。 赵英东很高大壮实,那棺椁里都被塞得满满的。虽然已经面目青黑,但还是能看得出眉眼长相并不和善,即便是闭了眼睛,依然能够感受到一股子怒气。净敕手持了一把清香,因此还不会又很浓郁的味道。不过为了谨慎起见,我们都带了黑色面巾。 亲眼见证过伤口之后,我也算是放心下来。“行了,赵英东,你且继续躺着,本官已经知晓了。”装神弄鬼这种事情,我也是会的。 赵管家还算是懂事,立刻就端来了温水给净敕和道心洗手。赵英东正妻跪在我的面前,通红的双眼里全是泪水,她哭道:“大人,定要我为夫君报仇。” “赵英东可还有什么仇家么?”我往后退了半步。 “我夫君本分老实,哪里会有仇家呢?都是那些人故意挑事……赵副总兵都是知道的……”赵夫人居然把赵英东的弟弟搬了出来,生怕我不知道有这个人一般。 “行了,你继续吧。”我也没想多搭理她,招呼了自己人转身就出了赵家,丝毫没有客气。 我的动作的确是相当快,因为天亮了,小包子把马车也都赶了过来,我直接上了马车,说道:“京畿府,通知陈大人升堂,提审周志。” 我们这一次的动静相当大,我甚至要求他们当街纵马,扬起了万丈尘土。想我现在也是很牛气的存在,何必低调呢。数数我身边的人,十三太保也都是回来了。 京畿府陈大人提早得了消息,赶紧升堂提审周志。周志刚跪好,我就带着人冲了进来,和陈大人打了个招呼之后,我就瞅着周志问道:“你杀了赵英东?说说,怎么杀的?” 周志个头不高,跪下来就更矮小了,他看到我这样的横冲直撞,更加缩成了一小团,才慢慢说道:“我杀的人,是我杀的,你们杀了我吧。” “别呀,你得说说经过,让我们也知道一下嘛。”我坐了下来,整了整自己的衣衫。“人生在世,总是要死的,就看是怎么个死法了。赵英东是被杀的,那你呢?你打算怎么死呢?” 京畿府大堂之上没有人说话,外面围了不少人,也都不敢说话。我发现,肖二十一他们几个最像肖不修,一个个大黑脸拉得特别长,身高马大的叉腰而站,一副“莫挨老子”的样子,完全没有人敢靠近。小包子那六个人就属于内敛型,也站得挺直,但瞅着很是阴险。幸好净敕和武僧四兄弟看起来还比较正常,属于面无表情型。特别是他们带着南厂的官帽,就变成了严肃菩萨脸,虽然怜悯众生,但也是“你求吧,我没反应”。 “我我我就是半夜翻墙进了赵家,看到赵英东坐在书房里,我就直接给了他一刀,他就死了。”周志结巴起来。 “直接给了一刀,是吧?你比划一下。”我瞅着他,还让捕快递给他一把短刀,以及在他的身前立了一个麻袋,让他示范一下。周志有一点颤抖,但还是握住了短刀直接刺向了麻袋,刀扎进了麻袋中,没入了一半的刀身。 “就这样?”我问他。 “就这样。”他点点头。 “放人吧,这赵英东不是他杀的。”我转头看着陈大人,“凶手另有他人。” 陈大人还没来得及给我反应,门口就快速走进来一个人,身形和块头都很壮硕,走路都呼呼带风,声音和嗓门更粗,直接吼道:“为什么放人?周志就是杀人凶手!砍了他!为我哥哥报仇!” 赵紫荆来了,这赵英东的弟弟和他长得还挺像的。 “哦,赵大人?”我也没起身,按照官阶来说,他还是要给我行礼的。赵紫荆之前没有见过我,但南厂的人他一定是认识的,所以他走上了公堂之上后,看到坐在正中间我的,和已经起身行礼的陈大人,还是顿了顿,才说道:“下官赵紫荆,见过肖小七大人。” “哦。”我也懒得有那么多虚套路,直接问道:“赵大人为何认为周志就是凶手?” “他承认了呀!他不是说,就是他杀的人么?这还需要再审么?”赵紫荆还挺有道理的。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咱们办事也是要讲究证据的,不能随随便便砍人呀。再说了,这案子疑点比较多,凶手应该另有其人,所以应该再审。” “胡说八道!”赵紫荆居然这么不客气,倚老卖老是吧?“我说他就是凶手,你个毛头小丫头懂什么?” 嘿,居然敢指责我。我不生气,我一点都不生气。“赵大人,查案都是要讲究证据的,每个人都有口供,以供日后查证之中。您既然这么笃定,那么您自己写一份供词,说明一下情况,表达您对案件的看法,如何?” “好,我写!写完你赶紧把人砍了。”赵紫荆撸起了袖子,准备开始写自己的供词了。 第五章 这个小哥哥我曾经见过呀 第五章这个小哥哥我曾经见过呀 赵紫荆担任副总兵一职,也是常年需要写字写折子的,因此他写字也相当快,笔迹也很是工整好看。令我没想到的是他居然是个左撇子,还把砚台挪到了左手边,倒是方便我观看了。他写的很简单:周志杀人,按律当斩。因琐事纠纷引发冲突,更证明此人心胸狭窄,必须处以极刑。京畿府及南厂应评功论断,不应拖延。 我和陈大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这明显是公开质疑我们。陈大人接过了这张供词纸,看了我一眼。我就知道他不敢说什么,所以才慢吞吞地说道:“赵副总兵既然这样说了,那就杀了周志吧。” 话音未落,外面围着的人倒是闹了起来,他们也有不少认识赵英东和周志的,并且也对此案存疑。“周志未必是凶手,此案肯定还有问题的。” “赵英东那种人,死有余辜。” “周志就算是杀了人,也不过是为他的父亲报仇,何错之有?” “京畿府是个昏官也就算了,怎么南厂也这么差劲。赵副总兵怎么了?就能够一言堂么?” “这肖小七也不过尔尔。” “……” 声音难免大了一些,我居然都听得很清楚。我拍了拍惊堂木,问周志:“你是不是认错了呀?” “认。”周志低着头,只说了一个字。 “哦,那你认了,我就没办法了,只能杀了你,这也是大月国的法例呀。”我故意很是随意地审案子,还拿着惊堂木随便敲了敲。“陈大人,搞个文书写给皇上吧,让他下个圣旨什么的。” “小七大人……”陈大人的表情更加尴尬起来。 “周志目无王法,为报私仇而杀人,还有什么好说的?让他签字画押,关进死囚牢中。”周志听了我这话,浑身抖了一下,但依然低头不语。 “来人,把周志带过来画押。”我指了指赵紫荆写的那份口供,“就把手印按在这里就成了。” “你这个狗官!”人群中忽然有人爆喝起来,还真的把我们都吓了一跳,“赵英东是我杀的!与周志无关。” 我轻轻敲了敲手指,终于有人站出来了。不过看过去的时候,我也愣了一下,“哟,这个小哥哥我们见过面吧?” 已经有衙役过去拦住此人,肖二十一带着人靠近了我一些,“没事没事,这个小哥哥我曾经见过的,不妨事。” 此人居然就是刚刚我们吃早点铺子里的那个憨憨的年轻人,老板的孙子。这一次我倒是能够看清楚他的样貌和身形,圆脸,怒眉(估计是太生气了,眉毛都快立起来了。)身体很壮实,天气这么冷,他依然只是夹衣,并且看着他也不冷。果然火力壮的小伙子,更是义愤填膺的汉子。 “果然,行了,说说吧,为什么杀人呀?”我笑眯眯地看着他,倒是把他给看毛了。略略结巴了一下,才说道:“你知道是我?” “我不知道呀。”我也是很有耐心的,“不过,今早赵英东告诉我的,凶手应该是两个人。” “什么?”这人和赵紫荆都出了声,有点不相信我说出的话。 “赵副总兵,既然是又有人出来承认杀人了,我们是不是应该将此案重新审理了吧?要不然,您给您兄长报错了仇就不太好了吧。” 谁知赵紫荆居然还挺生气的,非常不耐烦地说道:“审什么审?既然又一个抢着来认罪的,就都抓起来杀了就成了。” “赵副总兵,话可不能这么说,这毕竟也是人命的,当今皇上以仁爱治国,这是请我们还是要再审一下的。反正都已经这样了,也没有到饭点儿,干脆再审审吧。”我也没有再搭理他,直接拍了惊堂木,喝道:“来着报上名来!哪里人氏?因何要杀了赵英东?” 这憨憨的小哥哥还挺勇的,一点都没在怕的,直接说道;“我叫刘毅,京城人,家里是做小食的。赵英东坑蒙拐骗,做了多少恶心事,京城人都知道。我之前亲眼看到他推到了周志的父亲,才令他父亲惊吓而亡的。我实在是气不过,就半夜翻墙进去杀了他。” “你胡说!”谁知本来一直低头不语的周志忽然站了起来,冲着刘毅大喊道:“人是我杀的,根本不是你杀的!” 刘毅还挺高兴的,说道:“你那个小身板怎么杀人?就是我杀的!好汉做事好汉当,你就不要管了。” “不是的……”周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已经有衙役把周志又按到在地,他也没说出什么话来。 “行了,你们两也别争了。来,刘毅继续说说,你是怎么杀赵英东的?”我又敲了敲惊堂木。 刘毅很是痛快,直接说道:“我就飞身进了赵家,然后进了他的书房,直接一刀扎在他的心口上,他就死了,连吭都没有吭一声。” “他都没有反应?至少看你一眼,或者喊一嗓子,动一动什么的?”我启发他。 “没有啊!”刘毅还挺傲气的,“我动作多快,一刀毙命。” “哎,这个小哥哥是个傻的。”我叹了口气,又敲了敲惊堂木,没等刘毅反应过来,已经直接说道:“案情已经大白天下了,刘毅你这个傻子,你杀的是一个死人。” 此时,公堂内外已经骚动起来,大家又开始议论纷纷,有人没听清楚我说的话,还有人帮着再说了一边。不过,此时的赵紫荆已经非常不耐烦了,“肖小七大人,既然这两人都认罪了,都说是他们杀的我大哥,你为何还要帮着他们开脱?赶紧签字画押,处斩就成了,为我大哥报仇!” “咦,赵副总兵,你为什么要这么着急呢?” “当然是要为了我大哥报仇啊!” “既然是为了报仇,那何不把事情再审的清楚一点呢?”面对一个不耐烦的老男人,我已经尽量保持好态度了,不过,看到赵紫荆居然还捏了拳头想要走过来与我理论,我就直接扔了惊堂木大喝道:“杀了赵英东的不是周正,也不是刘毅,而是你,赵紫荆!来人,抓!” 肖二十一和二十二立刻就冲了上来,动作很快。赵紫荆还想挣扎一下,但肖二十一岂能容他挣蹦,直接一脚踢在了他的膝盖上,赵紫荆立时就趴在了地上。当然,他依然还在叫嚷着,表示着不服,“我是朝廷命官,你为何要抓我?我是苦主!肖小七,你就不怕我去皇上那里告你,抓你下大牢么?” “你个杀人犯,有什么资格叫嚷?”我瞅着他,冷笑了一声,这人脑子也真是不清楚,我肖小七现在是皇上心尖上的人,怎么可能下大牢,他宠爱还来不及呢。真伪先不去辩,至少如今我也是说什么是什么的。 赵英东一怔,又破口道:“你胡说!” “行,那我就来说说,看看我是不是胡说。”他们已经把赵英东捆了起来,这个副总兵也是没有了往日高高在上的形象。“我们就算来说说这个赵英东身上的刀伤。根据仵作的勘验,赵英东身上有两处伤口,一处在胸口,一处在咽喉,刀口不一样,凶器不一样。这很有可能是因为是有两个凶手,而这两个凶手是不是认识,可以待定。若是推断为一个凶手的话,就很难解释为什么他要带两种凶器,两把刀。” 我已经把仵作的勘验笔记展示给众人看,那上面还有赵英东尸身的草图以及伤口的位置显示。“心口这处刀伤虽然很深,但并没伤及心肺,也就是说不会立时毙命,正常人遇到此状况,都会奋力反抗才对。但刚才刘毅也说过,他直接刺了一道,赵英东并没有任何反应,这不是疑点么?另外,仵作也写了此处伤口只有一点点血迹,并没有大量血涌出。我今早也去了赵家看了赵英东的伤口,尽管也是擦拭干净了,但很明显皮相破损,但没有失血过多的凹陷。那么,这说明什么?说明刘毅杀的不过是一个死人而已。” 刘毅已经愣住了,抬着头看着我,“不太可能吧?” 我也没搭理他,继续说道:“我们再回到这份勘验记录上,仵作也说了,是喉咙这一刀才是致命伤。此处的伤口是由右往左加深,这又说明什么?说明凶手是个左撇子,因为只有用左手切出的伤口才是这样的状况。赵紫荆,你恰恰是个左撇子,刚才你写字的时候,大家可都看到了。” 我又拿起了刚才赵紫荆写的纸,扬了扬。此时的赵紫荆已经没有了刚才那样大吼大叫,显得有些紧张,但又企图掩饰住这样的情绪:“你,你胡说!我是左撇子不假,但这人是我大哥,我为什么要杀他?” “这个问题真好!”我都忍不住想替他鼓掌了,“赵英东想让你给他找个官做做,因为现在只做个首富实在没意思,随便一个百姓都能够到他家来闹事。如果是官员就不一样了,可以有护卫站岗,旁人完全都不能接近他的府邸。可惜啊,你不同意,你觉得这种时刻朝中正乱,不能和皇上提这个事情,希望他可以稍安勿躁。但是,赵英东的政治嗅觉一点都不灵敏,完全不能了解目前的状况,他只会一味地指责你不做事。并且,他还拿出了你这些年做副总兵负责军队粮草和调动时,贪污隐藏下来的银两账本来威胁你。” “胡说!”这气势又弱了一些。 “这事情,我还真不敢胡说了。”我从一摞口供纸之中翻出了一个不足半个手掌大的秀珍账本,“这个,你应该见过吧。就在赵英东拿出这个东西的时候,他在心中就已经不是大哥,而是威胁到的仇人,挡路人,所以,你想到没想,直接就动手杀了你的大哥。” “你……”赵紫荆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瞪着眼睛看我。 “你会问,账本怎么会在你的手上?”我捏着这个账本,但并没有打开,“我们的陈大人去勘验现场写下的记录上说:现场混乱,像是被翻动过。怀疑在寻找金钱之物?他当时也并不能肯定,因为根据赵英东书房的状况,那房间里几乎都是装阔绰摆放了不少赝品古董,如果不识货的话,拿了这些假古董也是可以的。但明显凶手并没有搬动古董,而是在抽屉或者箱笼之中一直翻找。直到我今早去了赵家才明白,并不是凶手找钱或者银票,因为那些东西一文不少。他一定是在找别的东西,对于凶手来说,很重要的东西。但是,他完全没找到,或者说,根本都不知道从哪里找?” “你,你在哪里找到的?”赵紫荆看着我手中的秀珍账本,终于绷不住了。 “哦,赵英东今早给我的。”我用两只手指捏着这个账本一脸的嫌弃。 “什么?”赵紫荆脸色都变了,“赵英东给你的?” “是呀,亲自给我的呢。要不,我把他叫出来,你跟他说说话呀?”我觉得我眼睛也挺大的,也很真诚。但赵紫荆已经不成了,浑身都颤抖起来,“怎么可能?你骗人!不对,我没有杀人,我没有着账本,你引导我说的这些,你这是给我挖坑……” “嘿嘿,你已经承认了你在找账本,那你就是杀人凶手了!”这个时候,赵紫荆说什么都晚了,大家都已经看明白了。“要不要把赵英东叫出来呀?” “不可能!他不可能活着!那么深的伤口,流了那么多血,怎么可能还活着呢?”赵紫荆被我这一句一句的话逼迫到精神崩溃了,即便是肖二十一他们控制着他,也有点压制不住他激烈颤抖的身子。 “所以,你为什么杀了他?他可真的是你的大哥?你们是同胞兄弟,你怎么能下得了手?就像你的名字紫荆,想当年,你的父母也是希望你们兄弟同心吧?玉树郎君宜采服,紫荆兄弟正青年。你还真辜负了这个名字,啧啧啧。” 第六章 皇上快夸我 第六章皇上快夸我 赵英东和赵紫荆虽说是亲兄弟,但这么多年,一个为官,一个经商,相互帮扶,过得倒也安稳,至少这两人都很有钱,一大家子人也都能够养活。但实际上,赵英东虽然已经做到了首富,但依然有个小小的遗憾,那就是没有做官。 每每他看到自己的弟弟出入有威风凛凛的侍卫们跟随,普通百姓根本都不敢靠近,很是羡慕。作为商人,还是奸商来说,即便有了自己请的护卫,也没有那种高高在上的特权阶层的感觉。 他常常和已经做到赵副总兵的弟弟赵英东商量,能不能让他花钱买个官坐坐,满足一下心愿。但赵英东有自己的考量,像他们现在这样的年纪,再稳当几年就可以带着银钱回家养老了,何必要再搞事情呢?更何况,他即便是做了个副总兵,但也是肥差,一直能够各种贪墨,生活不愁。把他哥哥弄进来,奸猾的性格说不准会捅出大篓子,自己会吃不了兜着走,甚至不能善终。 因此,他只是让他哥哥帮他把这些贪墨的银两收好即可,并没有把他哥哥想做官的愿望放在心上。但哥哥唠叨久了,他也会觉得厌烦。 厌烦生龃龉,龃龉生嫌隙,兄弟之间的矛盾越发大了起来。这一日赵紫荆来找哥哥赵英东计算一下家族墓地要翻修,需要多少银两的事情。结果,赵英东又提出来说:“若是我此生不能做个一官半职,死了都没脸进家族墓地呀!紫荆呀,你就满足我这个愿望吧。多少钱都成,我都有。” 赵紫荆还是坚决不同意,“你知道月清刚刚自杀了,皇上正为这个事情烦躁,你一个京城首富要做官,必须是皇上点头的。我现在肯定是不能去说的。” “清王爷怎么自杀了?”赵英东愣了一下,“我手里还有几个店铺等着清王爷给结账呢,这找谁去呀?” “这事情可莫要议论,听说事情很复杂。”赵紫荆这个官职,还是知道不少事情的,“皇上命肖不修大开杀戒,可是杀了不少人,你莫要生是非,小心为上。” “杀了哪些官?我刚好可以补上呀?”赵英东倒是很兴奋,“多少钱,我有。” “我怎么就和你说不通呢?为什么要做官呢?你知道做官有多艰难么?每天都小心翼翼地看着皇上的脸色。现在的皇上可比先皇有心计,回头我给你讲讲清王爷这个事情吧,实在是令人后怕。” “我也不想听,你最好赶紧给我弄个官坐坐!”赵英东那股子执拗的劲头上来,甚至拍了桌子,表示自己的不满。 赵紫荆也很是生气,这个节骨眼上千万不能搞出事情,他在皇上身边已经看了不少算计,此刻也正是人心惶惶的时刻。结果赵英东对他就是一顿吼,搞得他简直要气炸了。 “不成!”他也吼了起来。 赵英东一见自家的弟弟这个样子,怒火也上来了,直接说道:“我告诉你,你这么多年贪墨的银两我也是有数的,你就不怕我给你抖出去么?我让你也做不成官!” 赵紫荆听了这话完全僵住了,他没想到自己亲大哥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贪墨银两的事情被说出去,无疑是要害死自己的。自家的亲人居然能够想到用这个方法来威胁自己,他感觉头都要气爆炸了。想都没想,直接从靴子中掏出了一把短刀,忽然就接近了赵英东,背后割喉,了结了他的性命。 杀死了兄长,赵紫荆短暂慌张了一下。但他这种也是刀尖上滚过的人,对于杀人并不害怕,重点放在了如何把自己撇清楚的问题上。他在刚刚进府的路上,听赵管家说赵英东今日下午带着人出去打了人,还闹出了人命。此时,刚好能够派上用场。 于是,他让赵英东的尸体端坐在书房中,调暗烛火,并且将脖子流出的血略略擦拭了一下,然后还装作与他告别的样子,随便又说了几句话才出了书房的门。 他们兄弟二人常常在屋里密谈,因此赵英东的管家及家眷都习以为常,并没有觉察到有任何不妥,一般没有得到赵英东的首肯,大家也不敢去他的书房。所以,赵英东的尸体就坐在那里,没有人知道这人已经死了。 定了定神,赵紫荆拿书房里的几张银票,直接去了周志的家。周志家正在办丧事,人来人往的非常混乱,他就趁乱进了后院,在不起眼的地方丢下了银票随后就回家了。等到第二日,有人发现了赵英东死在自己的书房里,他才装作不知情的样子,急急跑去了赵家,嚎啕大哭起来。并且直接冲进了宫,要求皇上抓凶手。 这还真是贼喊捉贼,自导自演的好一出大戏。 事已到此,也算是清楚了一大半。不过,赵紫荆极为不死心地问:“你怎么知道账本在哪里?我找了好久。” “赵英东给我的。”我的表情也有些戏谑,故意逗他的成分更多了一些。成功地看到赵紫荆又变了颜色,差一点就要憋过气去了,我才继续说道:“今早我去看了他的尸身,除了看刀口之外,还特别看了看他的衣服。他的妻子说这身衣服是他最喜欢的,鞋子也是日常所穿的。大月国也有这样的规矩,人死入殓时最好穿自己喜欢的衣服,这样才会走得舒服一些。衣服也没有什么,我也让人解开看过了。其实,我是发现他的鞋有些奇怪。或许平日里站着的时候未必能够看得仔细,现在他整个人是躺倒的状态,自然也是能够看到这双鞋的,鞋底也比旁人的厚一些。想赵英东也属于人高马大的类型,怎么还会穿一双厚底鞋呢?那必然是相当奇怪的事情。因此,我的侍卫就直接把鞋底划开,就发现了这个秀珍账本了。” 刚才净敕在弄这个事情的时候,还一个劲儿地念佛经,但手也没停,动作很是麻利迅速。很多人都没看到,还以为我们只是在看伤口呢。 “原来如此,我倒也是小瞧了大哥。像他这种人,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防备我,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这下子,赵紫荆的气势完全低落了下来,他在杀人之后一直保持了亢奋的状态,因为要表现出受害者家属的样子,同时他又在到处翻找账本,这几日怕也是不太好过的。 赵英东的死已经真相大白,赵紫荆也已经认罪。接下来要如何判罚,就又是皇上的事情了。我看了一眼陈大人,陈大人这一次是自己亲自执笔,把赵英东的口供全都写好了,在我们的对话结束的时候,他也写好了,直接递给了赵英东签字画押。 “等下,还有个事情没有了结。”我喊住了他,“赵紫荆除了杀了兄长一事之外,还有诬陷之罪,一并都要写进去的。” 他构陷周志杀人,也是罪。他推到周志的父亲,以致死亡,也是罪。 不过,目前还有一个疑点,是我没弄明白的。“刘毅,你的确是去杀人了,虽然是杀了个死人,但也是错的。但我想知道,你的杀人动机是什么?你与赵英东也有仇?” 听了一大圈之后的刘毅和周志都看着我,表情游移不定。听到我的问话,这两人还相互看了一眼。 “就别让我猜了吧?你们两人要不然就是认识,关系应该还很不错的那种?”我对于这两的人关系还是有所揣测的,但也没有定论。 “大人明察,我的确与周志的关系很好,他的未婚妻子是我的表姐,我们自幼感情很好的。那一日我最后收摊,将早点灶台打扫的时候,看到周志去找赵英东理论,结果被狗咬了,也是很生气的。谁知下午的时候,就听到赵英东害死了周志的父亲,一时间也是气得要死。所以,就凭借自己的一点身手,半夜进了赵英东的家扎了他一刀。我当时也没有特别看清楚,只是看到他正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即便是我扎完了他之后,也没有什么反应。不过,好汉做事好汉当,我的确是杀了他一刀的,我愿意接受任何判罚。”刘毅把当时的经过都说了一遍。 周志又开始磕头,哭了起来。“大人啊,莫要降罪刘毅啊!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原来如此。”有了这层关系,这事情就能够解释得通了。 “大人,这事情不能怪刘毅的。”周志哭了一会才说道:“我父亲忽然亡故之后,我的确是想杀了赵紫荆,但一想到他财大气粗,又有一个做大官的弟弟,想杀了他真的是没有办法的。因此,我想着想着就觉得还不如死了算了,活着一点意思都没有了。就在我上吊自杀的那一刻,刘毅踹了门进来救下了我,并且说一定会替我报仇的。当时,我也并没有把这个事情当真,毕竟杀人是大罪。我被抓之后,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但后来我想着,这很可能就是刘毅干的,我不能拖累他,所以,就干脆承认是我杀的了。” “嗯,我就知道是有隐情的。”很多人的出尔反尔必然都是缘由的,当初我就怀疑周志有隐情,没想到还有了那么一点复杂和人情味儿。“不过,你这样胡乱认罪,混淆审案方向,也不能饶恕。陈大人,这事情也要写下来,回头都给皇上看,让他来定夺。” 事情到此,也算是全部破解了。这堂下跪着的人,有嚎啕大哭的,有木然发呆的,还有沉默不语的。公堂之外倒是很热闹,大家议论纷纷,又开始夸赞我审案细致,是个好官。但我一点都没有开心,这事情的起因就是因为一个“贪”字,若不是这赵氏兄弟两的贪婪,也不会造成今日的恶果。 但周志和刘毅也是蠢的,既然是受了委屈和冤枉,就应该直接告官,而不是自己去想解决办法。现在惹出这么多的是非和人命,究竟划算不划算呢?或许,他们可能觉得官府不作为,但若真是不作为,要官府做什么呢?只是收税费么?那皇上能够同意么? 有时候,还是要找官府的。不过,这话就不是需要我来说出口的,而是那位皇帝爹要做的事情,这是一次多么好的扮演仁义之君的时刻啊,他绝对可以的。 果然,第二日皇上就传了圣旨,将赵紫荆斩立决,周志和刘毅各大二百大板,以儆效尤。并且言辞恳恳地说道:“朕这天下,就是百姓的天下。百姓有任何事情都能够找朕,朕的所有府衙都是对百姓开放的。” 这圣旨贴在京城的各个角落,还专门派了识字的文书站在圣旨旁一边念,一边解释皇上说的这番话的意思,很多百姓听着听着就哭了出来,大声说皇上真是天下的明君,爱惜百姓,生在大月国实在是最大的幸事。 此时的我,正跪在御书房里聆听皇上的训斥。想我也是破案有功之人,结果因为在冷宫里偷偷吃了一斤瓜子,被皇上骂了一个下午。原来,是他不喜欢嗑瓜子的声音,而不是肖不修。我的确挺渴的,但又要跪着听皇上数落我这些日子的错误,心情也是差了起来。 他主要是说我外面瞎逛,遇到事情总喜欢掺和一脚,身边也没有可用的人时,还胆大妄为到以为自己可以。我听了半天,也没觉得有什么错的,因为很多事情都是意料之外的,他其实应该夸我很有急智才对呀。 皇上应该也是说累了,就让张公公给倒了一杯茶喝了进去。我眼巴巴地看着他,也特别想喝一杯了。结果,皇上有了这杯茶滋润了喉咙之后,又开始说起了治国之道。“仁言不如仁声之入人深也,善政不如善教之得民也。善政,民畏之;善教,民爱之。善政得民财,善教得民心。” 我瞪大了眼睛愣是一句都没听懂,傻乎乎地问他:“这说的是什么?还这么长?” 气得皇上扔了毛笔问我:“你娘亲不是说悉心教导你很多年,要把你培养成为女皇么?怎么连怎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你到底学了什么?” “啊?也没学什么,就是听听小曲,看看书,吃吃饭,闲来找小哥哥聊聊天而已。”看到他生气了,我赶紧又跪好了,老老实实地回答。 第七章 皇上的一堂课 第七章皇上的一堂课 鉴于最近的局面很混乱,虽然剿灭了北塘县的断刀帮,清理了皇叔月清这一派系上的官员,又把赵家兄弟的案子破了,但因为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大案要案,大月国的百姓还是各种议论起来,南厂的人也都监听不过来了,只能捡着重点的人群和地点值守。 肖不修自然是忙得脚不沾地,影子他们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但我就不一样了,我因为很老实地回答了皇上的问题,气得他第二日就把我丢进了大月国最好的皇家学院念书,说是必须念清楚《国策》、《安邦》、《战书》等经史子集,才能够出来。 我很是头疼,这些书我是看过的,它们也都看过我,但是我们是两两项厌的地步,完全不可能坐在一起的。但是,皇上不这么认为,他觉得我必须看会,看懂,会用。 想我现在也是个大龄读书郎,坐在一群官宦子弟的中间也挺尴尬的。粗略数了一下,大约有三十名学子,年龄从十岁到二十岁不等,好像就我岁数最大,女孩子不超过五个,其余都是男孩,长得也都不错……后来居然看到三位皇子也急急火火地赶了进来,大冬天跑得满头大汗,看来也是被皇上丢进来的。大皇子可比我大五岁,二皇子比我大三岁,三皇子与我同岁,我忽然就释然,心里舒服多了。 三位皇子看到我之后,表情也是挺精彩的。我也没想着去猜他们的心思,只是看着这间皇家学院——炽焰学堂装饰得很是简朴,黑砖黑瓦黑柱子,搞得还真有点南厂的样子。我悄悄问小包子知不知道为什么这里黑乎乎的? 小包子居然还咧嘴一笑,“小七大人,炽焰属火,黑色能够压制火。” “可这么黑乎乎的,看着心里不愉快,气场不对。”我可真的不喜欢这里的装饰,我在隅月庵读书的地方虽然是个放经书的大殿,但特别有气氛,外面还有绿竹流水,很是有意境的。 “咱们学堂里有口活水泉眼,据说当年也是得道高僧给安排的,说这样有利于学子读书,能够瞬间融会贯通,无往不利。”小包子还挺认真的。我瞅了瞅他们几个,严格的说,现在我身边的人必须清点一遍了,上学而已,怎么搞出这么多侍卫? 我趴在案几之上打着哈欠,今日的确是起的太早了,刘公公亲自过来监督我来了学堂,一点都没含糊。之后,他就站在了学堂大殿的外面,面无表情,即便是三位皇子急火火地赶过来,他也只是挪了挪身子,躬了躬腰身,但也没什么表示。 我的那些侍卫可就不一样了,他们全都围在我的身边,几乎搞成了一个小小的领地一般,那还不如给我单独开一课呢。我一边想着,一边偷偷看着这些人,从净敕到武僧四兄弟的道行、道心、道信、道迟,六小包子中的小包子、小饺子、小饼子、小花卷、小饽饽、小面条,还有南厂的肖二十一到二十六,要不是待在一起的时间长了,我都记不住他们十七个人的样子。现在又多了一个刘公公,是不是可以称为“十八罗汉”了?不过,他们与我的陈一陈二凑在一起,整整二十个人,还真是挺费饭钱的。 我又打了一个哈欠,从他们的缝隙间看了看外面,其他的学子都老老实实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还是挺规矩的。“你们出去吧,这里还有啥要保护的?”这要是再搞特殊化,我估计那三位皇子的表情就会更加精彩了。 “肖大人说不得离开您三米远的。”肖二十一还挺认真的。 “行,拉尺子,都离我三米远。”我嘿嘿笑着。 这群人目前都归净敕统一管理,他们几个齐齐看向了净敕,净敕抿了抿嘴唇,才轻声说道:“我们先出去了,就站在外面。” “嗯。”我点了点头,心里却想着他们这是为了保护我的安全呢,还是害怕我逃走呢?我现在有点分不清楚这是肖不修的命令还是皇上的? 经过了月清皇叔这件事情之后,我已经有点忐忑,觉得这两个人心思都挺深的,一个是布局了二十五年,一个是任由我和顾宝儿嘻嘻哈哈地进北塘县,给那边的人造成一个假象。所以,他们到底是在关心我,还只是把我当做枪使呢? 更重要的是,至今顾宝儿她们几个贵女都不肯回京城,皇上也不管,随便她们。是说她们是被遗弃的棋子么?已经完成了使命?皇上给了这几个贵女一些补偿,重点是提出了让她们家中的男丁可以优先入仕,或是擢升了父兄的职位。 那个自杀的何姐姐家,直接提了他的弟弟进了禁军做了小头目,都没用考试。要知道,禁军里的人都是经过一次笔试,三次武试才能够被选进来的。 顾宝儿给我写了个字条,当然她知道传给我的字条,都会有人监看。因此,她也没写什么,就是说:“一切安好,北塘县也冷了,在屋子里逗孩子玩,也是挺有趣的。等过了年,开了春,我就回去看你好了。” 看来,这顾宝儿心结依然很重,需要时间来平复了。不过,有个事情挺逗的,据说皇上许诺开春之后,就让陈泽彬接替叶县丞,做北山县的县丞,无需科考了。叶县丞去礼部挂职,但可以去红光寺专心致志画壁画了。 看看,皇上这一招多么高明。百姓都知道陈泽彬找孩子的故事,现在由他来做县丞,自然也是踏实的,毕竟他们都说过:“一个对孩子如此用心的男人,必定不是坏人。” 那对于叶县丞来说,因为早之前已经有过许诺,现在不过是找到了合适的替代人选,也算是皆大欢喜。但是,我却在想,皇上知不知道叶老大人和叶老夫人都是我皇后娘亲的人呢?这位皇上爹到底是怎么看皇后娘亲的事情呢? 坐在这里忽然思绪万千,有点迷糊起来。直到大月国的皇帝月炽气势极足的走了进来,我才立刻跟着所有人站起了身,恭恭敬敬地跪在了地上给他磕头。他带了钦天监的几位老先生一起过来,身边还跟着肖不修,这种组合我还真没见过,一时间有点出神。 “今日,赤焰学堂正式进入为期三个月的国论学习,各位学子也都是朕精心挑选出来的。钦天监的诸位老先生即将在这三个月中给大家讲课,希望你们都能够学有所成。”皇上的表情还是挺温和的,环顾了课堂内的所有人,眼光落在我这里的时候,忽然就皱了皱眉。我想着我今天特别穿了个浅灰色棉袄,可朴素了,没有什么特别呀。 八成他是想起我之前说的“听听小曲,看看书,吃吃饭,闲来找小哥哥聊聊天”的求学经历,心情又差了那么一点点。 “在学堂上,我们都是学生,各位也无须拘谨,畅所欲言就好。”皇上把自己的身份降低了,然后开始介绍起钦天监这些老先生的身份,各个都是文化大家,我都忍不住缩了缩身子,想着自己大约真是鲁班门前的小蜗牛,最好偷偷溜走才好了。 介绍完这些人之后,皇上又清了清嗓子,说道:“今日这第一课自然是朕来给大家上,就像是之前朕的父皇为朕在炽焰学堂中上的一课那样,希望各位学子认真聆听才好。” 皇上都这么说了,大家自然赶紧回答“是是是”,谦卑谨慎小心,一点都不敢怠慢,就连那几个年纪特别小的女孩子都一脸的严肃,仿佛都被赋予了光环一般,特别有气势。 不过,我也是第一次如此仔细地观察这位大月国的皇帝,身穿龙袍的瘦高身形却透露出壮实的感觉,执掌朝政二十余年,早已经练就了他自信和从容的神态,眼睛中的点点星芒更是透露出他的沉稳和大气。 的确,他和反贼曹显爹爹相比,更多了几分笃定和气度,也有更多的高深莫测。我至今也无法看透这个男人的真正想法,他是明君,他做的每一个决定都堪称完美,甚至他在我处理过的案子中都给每一个人圆满的结局,但为什么我依然觉得不舒服呢?就像皇后说的那样:“这男人哪里都好,但这是伪善,没有人能够真正触达他的内心。” 所以,他到底在想什么呢? “朕从识字开始,朕的老师就在教授朕为君之道,朕亲政后,也在不断学习治国之道。世间的道或许有所不同,但是朕一直在想,对于我们这样一个国家,什么才是真正的大道,什么才是让国家振兴之道! 最近发生的事情,大家应该都有所耳闻,甚至还有人专门负责侦破此案。其中,为了此案所遇到的阻力和质疑,大家也应该清楚。月清,朕的皇叔自杀身亡,如果不是他自杀,朕也会大义灭亲,赐他死罪。朕不会心软,是为了这个国家未来的发展。因为朕相信——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 皇上开口了,居然最先说的是这一套话,还真是出乎我的意料,我本来以为他会说一些什么你们要好好学习,朕对你们抱以厚望。但没想到,他直接用月清开头。所有人都打起了百分之百二百的精神看着他,无论是现在课堂中的学子,还是钦天监来的老师,甚至是这里的侍卫和仆从们都已经挺直了脊背,这怕是一场真正的属于月炽对于国政的剖析。 “朕以为,月清之死,就是死于心中之贼!而这个贼,不仅在他心中,也在我们每个人心中,要论清世间的大道,首先就要破除这心中之贼。” 然而这个心中之贼究竟是什么呢? 在朕看来,这第一个贼就是伪善!平常大家学习程朱理学,学到的无非是,存天理,灭人欲。 可是翻翻我们的历史,历朝历代,靠圣人之学,仁义道德当真就能够治国平天下了? 满口仁义道德是无法挽救一个国家的危亡的,你们想想,你们所学的四书五经、你们苦苦研习的八股文,能够抵抗他国的坚船利炮吗?能够改变贪腐横行,土地兼并,流民千里,国家积弊丛生的局面吗? 重名节而轻实务,这里面隐藏着的其实就是虚伪和虚弱。 再说说你们,如果这次朕没有下旨,让女子也与男子一样进入学堂,学习讨论朝政,我们是不是还会和以前一样,让有理想有能力的女子埋没了所有的才华呢?而这才华很可能就是为国效力的鼎力! 朕只是希望你们每个人都能明白,道德改变不了一个人的命运,也根本改变不了一个国家的命运,空谈道德仁义,就是世间最大的伪善。 这第二个贼,就是守旧。说到这一点,朕想把二十五年前,曹显跟朕说的一番话告诉大家:大月国的文人墨客沉浸于章句小楷之积习,武夫悍卒又多粗蠢而不加细心,以致所用非所学,所学非所用。无事则嗤外国之利器为奇技术巧,以为不必学;有事则惊外国之利器为变怪神奇,以为不能学…… 二十五年前曹显的这些话,至今仍然让朕感慨啊。 二十五年的时间过去了,我们依然如故。 世间没有一成不变的道理,天下事穷则变,变则通。 今日的世势,乃是三千年未有之危局,因循守旧,固步自封,只会让我们这个国家越来越落后,越来越衰弱。长此以往,国将不国啊。 所以朕今日说了这么多,就是想告诉大家,朕为什么坚持要全民进学堂,就是希望在座诸君,能够破除我们心中之贼,以国家强盛为己任,不骄狂,不自卑,正视现实,发愤图强。” 皇上的话说完了,但整个学堂里鸦雀无声,连最初的窃窃私语都没有了,只有一片凝重得让人窒息的沉默。我也是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位大月国的皇帝,他居然能说出这样一番话,并且用了曹显爹爹的话,他这是怎么了? 第八章 一切都说出来才好 第八章一切都说出来才好 皇上的第一课,的确令我大开眼界。在他的心中,大月国的发展,大月国的未来都必须从自身开始改变,为了让百姓生活得更好,不能故步自封,要让所有人动起来,发挥能动力,撸起袖子加油干。 在场的很多人都不禁鼓起掌来,非常地激动,甚至还有人哭了出来,跪在地上山呼万岁。我有点傻眼,不太能够共情。但是,为了掩饰住这一小情绪,我也赶紧跟着大家跪了下来,表达一下自己的佩服之情。 当然,既然有皇上在前开了头,其他人自然也是要跟上,表表决心的。钦天监的老大人们已经热泪盈眶,说什么也要把我们这群学子培养成才,不辜负皇上的一番苦心。 看到情绪渲染到差不多了,皇上这才心满意足地去了偏厅休息,并且让张公公把三位皇子和我都叫了过去,看来这是要单独训话啊。我心里又烦躁起来,怎么这么多事情?平躺一会儿不好么?当然,这种话现在完全不能说,我还是明白的。 皇上大约是说得累了,张公公已经把热茶准备好了,我偷眼看了一下,居然还准备了桂花糕等小食,看起来品相还不错。 “朕叫你们几个过来,是说之前那幅对子的事情。估计你们也是有很大疑惑的,朕为何忽然让张公公长途跋涉让你们立时回复对子。”皇上今日的情绪很高,因为说了一大番话,脸都是微微涨红的。肖不修站在他的身后,面无表情。 我也真是有够无聊,居然暗暗比较了一下这两人的相貌,想来皇上在肖不修这个年纪的时候,应该也是容貌惊人,否则娘亲不可能爱死他。可曹显爹爹和肖不修站在一起的时候,又有了另外一番潇洒恣意之感。所以,以肖不修为标杆的话,一个向左,一个向右,肖不修这容貌刚好是正中间。 “肖小七,回答朕,你的回复中,为何是一个‘泉’字?”完了,我被皇上看到了。这就像是抓走神开小差的学子,还真是一抓一个准。 “您出的上联是‘墨’字,墨水的墨字,拆开之后就是黑土,而黑对白,土对水,而白和水加在一起就是泉水的泉字。”我赶紧低头回答问题。 “就这么简单?”皇上反问我。 “就是这样吧?”我有点心虚,毕竟我也没对过对子,真是才疏学浅了。 “朕的三个儿子呢?你们的对子又是为何?”皇上看了一眼跪在下面的三位皇子,这三个人在皇陵也守了半年,居然没有瘦,还一个个白胖白胖的,看样子日子过得还是很舒服的。 这三个人互相看了一眼,才陆续回答。他们分别对的是“黑”、“白”和“水”,都是围绕着“墨”这个字而出的。皇上一边听一边皱眉,后来还把茶杯扔在了桌子上。三位皇子立刻不吱声了,我悄悄往后挪了挪,万一皇上丢茶杯的时候,我或许还是能够躲开的。 “朕来告诉你们,这幅对子的最佳答案就是‘泉’,而当年朕在对着对子的时候,也对的是这个字。朕的父皇有三个儿子,朕的两个哥哥都很聪明,脑子也好用,但或许就是脑子太好用了,所以才会生出很多心思。”皇上这话说的,似乎是意有所指,我的耳朵都立了起来。 “外面都在传朕得到这个皇位是杀了两位兄长……今日,朕并非要自白,但对于你们来说,也是应该知道,朕问心无愧,两位兄长为了这个位置争夺了很久,也并没有把朕这个小弟放在眼里。但这两人太过于在乎这个位置,反而失掉了本心。就像是月清一样,他更是无趣,并非嫡系,何必要争呢?”皇上沉了沉,才继续说道:“坐得皇位又如何?这上面的滋味真的好么?如果没有真本事,分分钟也是会被弄死的。朕现在还活着,你们若是有小动作,朕是绝对不会轻饶的!” 三位皇子的头更低了一些,我偷偷瞄了一眼,似乎大皇子的身体还抖了抖。哟,看来有我不知道的事情呀。 “肖小七,也是李小满,是我与皇后的女儿。这事情我也不瞒你们,虽然还未昭告天下,但是她的身份,朕已经是定下来了,她与你们同样都是皇储,都是有资格继承皇位的。西凉国有女皇,北固国有女皇,我大月国也同样是可以有的。”这句话厉害了,皇上的声音都高了许多,我都浑身抖了抖。 “这幅对子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当年朕的父皇考皇子们的时候就曾说过,出这道题的含义就是希望他的那些皇子在面对即将得到的强大权力面前依然能够保持本心。今时今日,朕也是如此的期望。” “谨遵父皇教导,儿臣明白了。”这三位皇子咣咣咣地磕头,表决心。我在一旁很是尴尬,就只好又往后面挪了挪。 “从现在起,直到除夕之日,朕希望你们天天都要来赤焰学堂学习,首先学的不是做一个君王,而是要学如何做人,做正直有用的人。”皇上这一次是扫视了我们四个人之后,才又说道:“你们更应该去了解什么是大月国,以及大月国的历史,寰宇帝国的历史。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朕言尽于此,就看你们各自的造化了。” “谨遵圣御。”这一次,我跟着他们一起磕头。 “肖小七留下,你们先出去。”皇上居然又缩小了谈话范围,这次把三位皇子都请了出去。我心里又紧张了许多,我可是什么都不想知道,也什么都不想做的。 现在好了,屋里只剩下皇上,我,肖不修,连张公公都出去把门带上了。我只好继续保持着跪姿,也没抬头。皇上又默默喝了口水,才说道:“朕要认你这个女儿,但现在不是时候。朕之前派李山出去寻找曹显和宝藏,李山说把他的女儿押在朕这里……因此,如果朕要认下你,就要等李山回来,你可明白?” “哦。”原来是这样,我瞬间就懂了。他其实也并不是特别信任我,他需要李山回来的确认。但李山什么时候回来?李山与我的关系是不是父女,到底我们之间是怎么回事?我虽然已经说了自己的身世过往,也得到过曹显和高皇后的认证,但以大月国月炽皇帝的心思,他必然还是要等李山回来的。 李山是怎么回事? 或者说,皇上也知道我只是李山送进来的代替品,他知道李山的女儿不是我这个样子? 忽然,冷汗就下来了。原来,我一直装傻充愣,各种不肯定不回答,只是在他们需要的时候破破案子,还算比较有用。但是在背后,他们的心思可一点都不少,甚至一直在怀疑。那么,那些真情实感也都是假的吧? “朕很喜欢你,也知道你是朕的女儿。但朕也想过了,天天悠悠众口,如何才能够给你一个合理的解释,给天下人合理的解释,朕还需要再想想的。” “哦。”他说的还真是冠冕堂皇,但是,认下我,不认我,都应该不影响他对国家的统治吧。我又不是很重要的人物,我也不想做重要的人物。 “所以,你有什么要说的?”皇上又追问了我一句。 “哦,没什么要说的。”我很是无奈,“回禀皇上,昭告天下这种事情我不在乎的。皇位这个事情,我也不要的……” “肖小七!”肖不修忽然低喝了我一声。 “哦。”我低了低头,也没看他,还是继续说我的:“皇上,我不管那些恩恩怨怨和豪情壮志,我只是想安安静静过生活,吃好吃的,看看这个人世间的各种风景。其实,至于我是谁的孩子,我的亲生父母是谁,谁愿意认我,不愿意认我,我都不在乎的。” 皇上扔了茶碗,就扔在了我的眼前,溅了我一脸的热水。“放肆!这事情不是你能做决定的!” 我用衣袖擦了擦脸,抬着头,很是真诚地问他:“如果我不是您的女儿呢?” “什么意思?”皇上的眉毛都竖了起来。 “我不是李山的女儿,我只是在他女儿进宫之前的前一日李山在街上找到了正在流浪的我,说我看起来和他女儿很像,所以就让我来替代她进宫的。之后,李山与我约定,三年后有人接我出宫,并且许诺给我一万两银子,自此可以海阔天空。”我决定不再隐瞒这一段,直接说了出来,他们想怎么样就这么样吧。 “你说什么?那你在隅月庵的经历是真是假?”皇上已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肖不修也往前走了走。 我抬起了头,看着这两个人,毕竟这两人关于这一段是不知道的,只有我和李山知道。“我来仔细说说吧,我十岁的时候从隅月庵的墙头掉下来了,直接摔坏了脑子,等我再醒过来的时候,什么都不记得了。我只有十岁之后的所有记忆,都是在隅月庵的尼姑师父们陪着我的,她们说我就是个傻子,她们只能从头教我。我不知道我是谁,我也不知道我之前经历过什么。后来,这两年,我慢慢能够想起一些事情,但也都有限。比如,我能够想起曹显,想起娘亲,但是,我也未必都能够想明白的,毕竟真正恢复的记忆也并不多,多数是碎片式的。所以,我也一直不能确定我是不是您的女儿。” “……你叫什么?”皇上紧张起来,我忽然就觉得挺有趣的。 “我叫李小满,但我知道李山的女儿叫李小蛮。”我看了一眼肖不修,“之前肖大人一直喊我李小蛮,后来我纠正了他一次,只说因为我的生辰是小满之日,所以希望肖大人喊我小满。但我知道,李小蛮的生辰是腊月二十,并不是小满日。具体的我也真的知道的不多,毕竟我当初进宫的时候,李山还说我是进宫做嫔妃的……呵呵。” 这一次,皇上和肖不修互相对视了一下,都不说话了。我只好又说道:“所以,李山对你们说了什么?” 沉默了片刻之后,皇上才说道:“或许我们真的应该好好核对一下这个事情,无须再相互猜测了。” “要不,你们说说,我来破解一下?”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是时候撕开脸皮,大家说道一下了。“我再说一遍哈,我可没有想争皇位,您那个位置还是留给您三个儿子吧,我想开个包子铺,就已经挺开心的。我这人没什么大志向的,也不敢企图癞蛤蟆吃个天鹅肉什么的,多数的时候,也就是随便想想,过过瘾而已。”我又看了一眼肖不修,终究,这种妖孽的男人是我不能宵想得到的,我一直很清楚知道这一点。 “李山贪墨银两之后,被肖不修发现,直接拎到了朕的面前。”皇上终于也肯说出三年前的事情,“李山恳求朕不要杀他,他知道曹显的下落以及寰宇帝国当年留下的宝藏线索,并且他说愿意用最疼爱的女儿李小蛮进宫,抵押给朕,为期三年。他说,这女儿身上有一个惊天大秘密,很有可能这孩子是朕和皇后的骨肉。但朕只知道皇后与曹显生了一个女儿,没想到这女儿是朕的?朕当时非常震惊,脑子也有些乱了,就答应了李山,让李小蛮进宫,给他三年时间去找曹显和宝藏。曹显也有很多年没有出现过了,朕一直在找他。” 皇上停了停,又看了一眼肖不修,“这事情,朕与肖不修说过,并且是朕让肖不修盯着你的,从你进宫的那一刻起,肖不修就一直在盯着你。当初肖不修只是觉得你过于懒散,整日里在冷宫之中睡觉,看到你有一手的好毛笔字,就动了让你做抄写工作,否则等李山回来时,看到一个蠢胖如猪的李小蛮,也是说不过去的。更何况,你很可能是朕的亲骨肉,朕也是不能任由你这样荒废下去的。因此,肖不修带你去了南厂,也都是朕的默许下。只是,朕也是没想到你能够破案,并且破了这么多案子。但现在的问题是,你说你是李小蛮的替代品,那你怎么会有隅月庵的记忆?” “或许,隅月庵里还有许多我们不知道的秘密。”我抿了抿嘴唇,“我在隅月庵的时候,在我去之前一定也有一个孩子住在那里,因为我当时醒过来就穿了她的道姑袍子。另外,隅月庵里还有一个与我一般大小的女孩,我们都叫她傻姑。如果说,隅月庵有问题,那傻姑为什么能够在隅月庵里住了这么久?她是不是也有问题呢?她变傻了,是因为一场大病。那么,她是谁?我是谁?李小蛮是谁?” 第九章 我在认真学习 第九章我在认真学习 和皇上把事情说开了,我反而轻松了许多。不要对我有太多的期望,因为在这一场大局之中,我都不知道自己是主角还是配角,或者还有可能是小丑呢。 “你到底是谁?”皇上问我。 “我也只能说,我在进南厂之前,知道自己叫李小满。”我直视着他,“后来肖大人给了我肖小七这个名字,我很喜欢。因为我发现我不敢叫李小满了,因为我不知道这个名字的背后有什么故事,又有什么样的人。我所有的记忆都是碎片式的,那么,真实性又有多少呢?” 我的确是在这一刻开始动摇了,因为我并没有真正的想起所有的故事,但是,一切又都那么真实。我被命运或者说是被无形的大手推着往前走,那么,究竟要做什么呢? 皇上和肖不修显然也被我的说辞弄懵了,他们又沉吟了半晌,还是肖不修说了话,“你与李山约定的第三年到期日,就是你那日提前回冷宫的时候?那你见到李山了么?” 说道这个,我倒是觉得挺可笑的。那一日,我从床上掉下来了,谁都没见到,肖不修也应该是知道的。“唔,这事情要问肖大人了,我只看到了肖大人。” “那一日并无异常,冷宫内外都有南厂的侍卫把守,没有任何人靠近。”肖不修回忆道。 “那就是说李山爽约了呗。”我悄悄盘腿坐在了地上,跪得时间太久了,我的腿已经吃不消了。 “您知道我刚进宫的时候,手里有五千两银票吧?”我打算都坦白说出来,一点都不隐瞒。“那是我跟李山要的,我说三年后,把剩下的五千两也给我。但是,我又摔了,醒了之后,我找了冷宫的各个角落,也没有发现剩下的五千两。这事情能说明什么?第一,我肖小七已经在大月国有名气了,李山反而不敢来了;第二,李山出了意外,没有及时赶回来;第三,李山当初就是骗我,根本就没有打算在三年后接我走。”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也想过很多种原因,但依然想不通李山与皇上皇后曹显之间的关系。 “李山年纪比我们小一些,从前他就喜欢与我们一起玩,也去过很多地方。其实,你若是在藏书阁看书,或许还能够看到当年我们几个人的假名字在书的内页之中。李山的学识很好,后来为了读书,也就不与我们一起玩了。但他一直对皇后很好,非常好。”皇上陷入了回忆之中,“朕记得曹显发起内战的时候,李山去做的调停人,还跪着恳求皇后回到朕的身边。所以……” “所以,您就觉得李山与您是一条心,就让他做了丞相?”我也开始真诚发问,“那李山是什么时候开始贪墨银两的?到底贪了多少钱?钱呢?在哪里?” “朕不知道,朕只知道当肖不修带着朕去李山家的地库时,那里面全都是钱,金山银山不为过的。但肖不修算过了,这个应该只是他贪墨了一部分,还有一大部分没有了踪影。到底发生了什么?”皇上也在问我。 我也回答不上来,只好看着他,“皇上,我之前对我自己的身份并没有过多的怀疑,我也相信我娘亲是高谷雨,父亲是您,爹爹是曹显的。我对于我在隅月庵的生活也记忆非常清楚,那些尼姑师父们每天变着花样地教我识字,读书,讲道理,看这个万物人生,明白悲欢离合的无常,但让我怀疑的恰恰是李山的女儿李小蛮到底是谁?我甚至在想,也许李小蛮才真是你们的女儿,而我不过是个替代品。” “不对,解释不通。皇后不会花这么大力气,这多人力物力去教你。”皇上摇头否认,“她这些年的事情我多少也是知道的。十年前,她失踪过一段时间,我找人去看过,她是在隅月庵。后来,每年她都会失踪几日,基本上去的都是隅月庵,回来之后,不是做饭,就是搞一些小女孩才喜欢的东西,染指甲,做小衣服。这就与你的生活对上了。” 我闭上了眼睛,那一刻,真的在隅月庵的记忆里发现了一个常常带着围笠的女香客,买佛像的时候给我两锭金子,常常带一些好吃的给隅月庵的师父们,最后师父们都说不吃,就都给了我。我甚至还有新的衣服穿……这是皇后娘亲么? 我也混乱了,这个混乱就来自我到底是谁?那日我在进冷宫前见到的与我身形相仿的李小蛮到底是谁? 无解。 这场对话根本就没办法继续下去,因为我们都缺少了关键人物李山和李小蛮,而根据南厂的线报,这李山之前还有一些消息,但后来就踪迹全无,仿佛人间蒸发了一样。倒是曹显跳了出来,与皇上的关系正在慢慢修复之中。 “继续找找李山吧。”我叹了口气,“皇上,您对我的厚爱,也许多一半也是源自您对女儿的亏欠,但现在我很可能不是您的女儿,所以您也无须对我这么好。嗯,千万也别让我做什么女皇梦,我是会做噩梦的。您说要好好学习,我会努力的。但这事情,我们再商量好不好?” “你竟然与朕讨价还价?”皇上有点不高兴了。 “也不是啦,其实是怕您对我太好了,回头我真的不是您的女儿,那您不就该难过了么。”我扯出了一个笑容。这个事情横亘在我的心头很久很久了,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一步,我都快被他的皇恩浩荡迷失了心智。但是,如果李山有一天真的出现了,说我不过是替代品,可以杀掉的。那我怎么办? 皇上的眼中出现了犹疑的光芒,我知道他也开始含糊了。“没事,回头您与皇后也了解一下就好了,看看她怎么说。” “好。”皇上又看了一眼肖不修,才对我摆摆手,“你出去吧。在学堂好好读书,不管你是不是朕的女儿,朕也是要考量您的功课的。” “行,谢谢皇上。”这一次,我还是比较真诚地跪好给他磕了头,才一瘸一拐地走了出来。刘公公站在门口扶了我一把,问道:“小七大人这是怎么了?” 我看着刘公公,忽然问他:“我小时候被您抱过,那么,当时您还抱过其他小孩子么?或者说,您确定您抱的是我?” 这一句把刘公公给问愣住了,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我。 “那我就再问第二个问题,是不是三位皇子要杀我?所以,才搞了这么多的侍卫保护我?”我瞅了一眼已经围过来的净敕他们。 刘公公张了张嘴,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最终,他直接跪在了我的面前,小声说道:“奴才只是尽全力保护小七大人,其他的一概不知。” “刘公公,莫要对我这么好。”我扶起了他,“先这么瞎过吧。” 这边也是无解的。 不过,现在这个局面忽然又好了一些,因为撕开了一些面纱,大家忽然又回到了客客气气地局面,也没有人再坚持要我做女皇,肖不修也没有要求我回南厂查案。他甚至把我身边的人肖二十一到二十六,净敕以及武僧四兄弟都叫走去处理月清后续的事情。皇上也忽然间把六个小包子以及刘公公都召回了宫,平日里,陪着我老老实实在学堂里读书的还是陈一陈二,并没有了任何特殊性。 三位皇子看我的表情似乎也缓和了很多,甚至都不太搭理我。想我当年也是帮了他们不少忙,也破了案子的。算了,本人不计较的。剩下的那些学子也都不敢搭理我,在学堂里坐着的时候,都远远地不靠近。搞得我想有个一起上茅厕的小伙伴都没有,心里感觉很是遗憾。 钦天监的老大人们倒是对我很好,甚至还要课后单独加课给我,说是觉得我太聪明,读这些书太过荒废了,不如再单独追加一些课程。我想了想也成,反正不去南厂,每日里只需要在冷宫和学堂之间奔波,多读点书也是很好的。 只是,老大人们的教授方式与静心师父差得太远了。静心师父是经常与我闲聊,然后说有本什么书,就是说这个的,你去找找看呗。我被她用这个方法勾引着看了许多书,还与她各种讨论一番,反而会记住很多事情。 但老先生们基本上就是要我念书,背诵,然后忽然问我这一句是怎么看的,那一句是怎么想的,如果遇到了类似的事情,要怎么做?搞得我每一日都很紧张,仔仔细细地看每一个字,生怕漏掉一个字,就读不懂了。 有一天,在从学堂回冷宫的路上,我眼巴巴地瞅着路上的包子铺,糕点铺以及各样酒楼,书本就不香了。我也是太过于执拗了,干嘛要追求一个真相呢?现在,大家反而都不搭理我了,李山如果一直不出现,那我要怎么办呢? 我转身去了南厂,想去看看肖不修在不在。接近年底,就要过节了,据说肖不修每日里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来来回回去了北塘县很多次,终于把那些藏银数清楚,并且还真的分给了各地驻军,让他们过冬用。那些驻军将领也是欢天喜地,自己套了个马车就把银子拉走了,省了南厂很多的费用。 在后来继续的深挖审案中,又发现了不少月清的余党,肖不修也没有心软,直接都杀了。听说不止是北塘县血流成河,就连京城也死了不少人,以至于这个即将到来的一年中最重要的除夕都显得略微冷清了一点。 南厂当然还是那个样子,一如既往的肃杀和没有人气。我差不多也有两个多月没有过来了,忽然进来的时候,大家脸上都有藏不住的惊喜,还问我学习成绩好不好?看来我在学堂读书的事情,这些人也很是关心的。 本来想去看看肖十七的,但一想到晚饭时间都过了,我一点都不饿,也就先不去找他。肖不修的书房又恢复了原状,灯亮着,他应该在的。我没有让人通报他,就像是我从前一直在南厂过活一样,很是自由地走来走去。 我慢慢走近肖不修的书房,却忽然听到他的书房里传来了女人的笑声,还很高兴的说道:“想不到肖大人也有如此温柔一面,真是令我意外呢。” 肖不修有女人了?他不是太监么?他的书房不是不许别人进么? 忽然间,我的脑袋里嗡嗡响了起来,手都开始有些发抖。而这个时候,我听到肖不修也用极为愉悦的声音说道:“也只有你能够如此放肆在我这里乱翻,换任何一个人都会被我杀掉的。” “那肖小七呢?她应该也是可以进来的吧?”那女人又说道。 “不可以。”肖不修略略严肃了一点,“你老实一点,不要摸……” 院子里还真冷,刚刚下过雪,还有北风刮了起来,天色当然早已经黑了下来,除了院子里点燃的灯笼和肖不修房间里的灯光,其他的地方都是黑乎乎的。我进门之前,就让陈一陈二先回南厂的住处去整理一些东西。毕竟是自己的地盘,他们一般都会如此。 只是,我这一次还真是没想到,我再次回到南厂,这里已经是我不能够进来的地方。所以说,身份这东西还很的挺重要的。一旦有人开始怀疑你的身份,你就忽然变得一文不值。但这事情是我自找的,我没所谓的。总比以后被翻出来,要好的多。 现在,我只想知道肖不修房间里的女人是谁? 又往前走了一步,脚下的积雪发出了“吱”的一声,惊动了屋里的两个人。真是的说时迟那时快,从窗户里直接飞出了两把钢刀,直直地扎向了我的胸口。我根本都反应不过来,能看到是钢刀出来就已经很不容易了,所以也基本上连声音都没有发出来,就直接倒在了雪地里。 第一章 天塌下来都不要叫我 第八卷腊梅无情 第一章天塌下来都不要叫我 我躺倒在地上的时候还在想,积雪真厚,倒下去都不太疼。这两把钢刀的力量极大,直接插进了我肩头的厚棉袄中,强大的惯力把我带倒之后,这两把钢刀居然能够透过积雪,又插入了青石地板之中,等于是把我钉在了地板上,也是很神奇的。 幸好我的棉袄够厚,临出学堂门之前,钦天监的老先生因为我给了他一笼京城最近大热的灌汤包,感动得直接又给我披了一件大棉袄,说是下过雪之后的夜晚会更加寒冷,我这身体不能受寒,还是要再暖和一些才好。 我一看,大衣的质量不错,就笑嘻嘻地裹紧了自己,像熊一样横着在南厂里走动。不过,现在还真是要大呼幸运,要不是这件棉袄,恐怕这两把钢刀就直接插透了我,明日京城最大的新闻就是肖小七血流成河地躺倒在南厂的雪地之中了。 当然,随着我躺倒的瞬间,那两个人也从屋里飞了出来,到了我的眼前。我可以这么说,我的脑子很清楚,但我的身体不属于我了,实在是太过惊吓了,身体已经不会动了。肖不修已经看出了这层层棉袄的里面是我小小的我,眼睛里居然出现了一丝惊慌。 我的眼睛瞪得挺大的,平躺不动不说话。“肖小七!”肖不修在喊我。 “她就是肖小七?”这个女人看起来年纪不小了,真的不小了,比叶老夫人都还要老的那种,就是长得还不错,年轻的时候应该是个美人。但现在不是,绝对不是,甚至还透露出一股妖气。难道是女妖?一想到这里,我更是大气都不敢出,万一是个吃小孩的老妖婆可咋办?之前静心师父就告诫过我,遇到事情不要哭,不要慌张,也不要大喊大叫,否则会把老妖婆招来。不过,至今我也没有见过老妖婆长什么样子,或许这个就是静心师父口中的老妖婆? “师父,你躲开一些,我看看她是不是受伤了?”肖不修还真不客气,一把就推开了老妖婆,然后又查看了我另外一边的钢刀,“肖小七,你怎么样了?哪里疼?” 我还是没吱声,也没看他们两个,只是很仔细地看着晴朗寒冷的夜空中,居然有很多的星星。这样的夜晚,天空会因为积雪的反衬有一些血红,但也会因为那点点繁星显得灵动许多。这让我有点舍不得闭上眼睛,只能一直睁着看,甚至有些贪恋。似乎曾经我也这样躺在温暖的层层棉被里,有个女人说:“这孩子就是太聪明了,听得懂你们吵架,所以才不吃不喝的。你们以后吵架的时候能不能背着她一些?别总是说那些‘不要她了!’、‘掐死算了!’、‘她真是拖累!’之类的话,小孩子都能够听得懂的。” 这是谁在说话?我想看看她的样子,但看不到。 “小满这孩子,你若不要,我就抱走。我以后是要让她做女皇的!”来了,又来一个要我做女皇的。真的好讨厌听到这样的话,我还是闭上了眼睛,但应该是睁大眼睛时间太长了,眼睛酸涩得流出眼泪,还挺汹涌的。 “肖小七!”肖不修又在喊我,并且他已经将钉住我的两把钢刀拔了出来,然后很是费力地抱起了我,连带着大棉袄……院子里已经出现了不少南厂的侍卫,肖小三和肖小五也快速跑了过来,问道:“怎么了怎么了?” “来,搭把手,把肖小七抬进屋里去,这里太冷。”肖不修喊了他们两个帮忙。这两人很速度着帮忙把我送进了肖不修的房间。屋里挺热的,我立刻又冒汗了。 “肖小七!”这是肖不修今晚第四次喊我,声调有些高,呼吸有点急促。他着急了么? 我贪恋他的味道和温暖,不由得往他怀里又凑了凑,那老妖婆忽然就笑出了声:“没事了,这孩子就是被吓到了,没受伤。肖不修啊,你好好和她说说话吧,我先走了。” “师父,你帮忙看看她好不好?”肖不修的声音里有了些恳求,“她已经被摔坏过两次脑袋了,这一次不知道是不是又坏了脑袋?”肖不修的手已经在我的后脑勺摸了起来,还真有一个地方疼了起来。 “疼!”我禁不住喊了出来。 “我来看看。”老妖婆俯下了身子,伸手把我的头仔仔细细地摸了一遍,还探了探我的脉搏,按了按身体的各个位置,甚至连腰和腿都摸了一遍,这才说道:“还成,没什么大毛病。小女孩,养得太娇气了。” “师父,你走吧。”肖不修一点都不客气,直接下了逐客令。这人似乎也没生气,还咯咯咯地笑了几声,才出了房门。 “肖小七!”肖不修第五次喊我,“睁眼吧,那是我师父,行为举止怪异了一些,但是好人,心很好的。” “哦。”我这才睁开了眼睛,摸了摸眼角流到耳朵里的泪水,“但我的头挺疼的。” “嗯,又磕了一下,倒不是很严重。”肖不修又摸了摸我的头后面,“为什么来南厂?怎么不支会一声?你知道这样有多危险么?今日若不是你穿了这么多,必然也是躲不过我和师父的这两刀的。” 看着肖不修眼中有了那么一点点害怕,我居然还挺高兴的,然后就热得开始流汗。“大人,我要脱衣服了,实在是太热了!” “我帮你脱。”肖不修还真是挺热心的。 “哦,那倒不用了,我自己能脱。”我略略有点别扭,特别是他靠的我过于近了。 “这有什么?你别忘了,我可还是大内总管,张公公刘公公做的事情,我也会做的。”肖不修一脸地认真,还在帮我脱衣服。肖小三肖小五也围了过来帮忙,因为这几件大棉袄过于厚重了,又破了几个大窟窿,脱起来很是费劲。这三个人一使劲,棉絮还飞舞了起来。 “别使劲别使劲,这大衣是钦天监和大人的,我要赔他一件了。”我连忙说着,还拽了拽,结果,棉絮飞的更多了。 “肖小七!”肖不修第六次喊我。 “大人,今天晚上你喊了我很多次呢。”我也不打算挽救这件大衣了,只是直勾勾地看着肖不修,“我在呢,我真的在呢。” “……”肖不修也看着我,重新问了一遍,“为什么来南厂?” “想你了呗,好久都没有看到你了,我在学堂都快学完了,也没有见到你。知道你很忙,想着要不要帮忙,但皇上说每天只准去学堂,不许其他地方……” “你确定你没有去其他地方?”肖不修蹙眉,“你每日上学下学都在街上磨蹭,吃了一家又一家,还有一家灌汤包的店,你连着吃了三天,要不是人家老板关门歇业了,你应该还想继续吃下去的吧?” “皇上没有说上下学的路上不许去吃饭吧?再说了,那胡三灌汤包可好吃了,你都不知道,那个灌汤包很是神奇的,明明就是个包子,但是咬下去,里面是浓浓的汤汁,肉汤哦,真是太好吃了!不过,他们已经关门回家过年去了,据说也不回来了,真是可惜了。”咦,他怎么知道我的行踪?果然,他还是在乎我的。 “你呀!”肖不修长叹了一声,整理好的衣衫,“走吧,我送你回宫去。” “可不可以不回去?”我问道。 “为何?”他有些诧异。 “过几日不就过节了么?宫里采买了很多食物,又运来了不少大块的冰,弄得整个宫里都冷飕飕的。” “生火呀!” “那是不很呛么?我这几日要准备考试了,要安安静静的嘛。”我还真是有各种理由。 “……”肖不修看着我,似乎在想着什么,最后才说道:“我留你在南厂,你就可以考得好么?” “当然了,也就是考个第一呗。”对于这个事情,我还是很有信心的。三位皇子是完全没有可比性,剩下的学子又都比我们小,还有完整的文章都写不出来的,完全是凑数的。在这群人之中,我若是再考不了第一,那真是白活了。 “好,我信你。”肖不修居然如此好说话,答应我在南厂住几日。 “那我们要不要一被窝呀?之前你说的,要与我一被窝呀?”我简直是臭不要脸了,我自己都快受不了了。肖小三和肖小五都默默地退了出去,肖不修甚至攥了拳头之后,才说道:“好!” 哎,这一场劫后余生,还能换几日在南厂和肖不修一被窝的日子,其实是划算的。我笑了起来,还真是没心没肺的。那个女人是他的师父,那他的故事里又多了我不知道的事情。我死皮赖脸地留在南厂,只是单纯的想出入更自由一些,也少了那些指指点点。 严格地说,我只在南厂住了两夜,并且肖不修根本没有和我一被窝,因为我刚躺下,他就有事情出去了。年底了,也有许多不太平的地方,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他是真的很忙。我平躺着默默背了一遍功课,才沉沉睡了过去。 肖不修下的沉香,嗯,很管用,我都没有梦。 腊月二十八日,皇上正式封印,表示从现在起就要正式进入过节状态。今年的是是非非太多了,所以他封印的日子都往后拖了几日。这人也是个工作狂,拉着肖不修又签署了不少文件,出了很多圣旨,说是要开始尝试搞搞新政。反正目前的隐患都排除了不少,那个月清都被他算计死了,并且这事情做的很圆满,又赢得了民众的爱戴之心,他的心情还是很愉快的。 今年除夕家宴,他破天荒地让三位皇子也来参加,这之前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三位皇子表示诚惶诚恐,早几天前就在准备,更是没有心思参与学堂的考试了。所以,毫无悬念,我是第一名。钦天监的老大人们一个个拿着我的试卷赞不绝口,但我感觉并不是我写的多好,而是我之前捐献给他们的国宝神秘的磁石起了重要的作用。 皇上的家宴,没有让我参加。因为,关于这个公主的金册认证事宜被推迟了,所以,我也不是皇家一员,自然不能参加这样的盛会。南厂的人要做好执勤守卫工作,也是不可能聚在一起过节吃饭的。肖不修要守在皇上身边,要做很多事情,他也不会回南厂的。再说了,他这种人不喜欢和别人吃饭,独食惯了。 我就像往常一样,回到冷宫,随便吃了口东西,就睡下了。当然,我自己也会下沉香的,放在炉火中就好了,这样可以深深地睡上一整夜,完全不会醒。今晚的习俗是要守岁的,并且还要放鞭炮,一定吵得不行。所以,我安安静静地睡觉,也不会打扰到任何人,大家都放心。 陈一陈二替我吹灭了烛火,关上了房门,这两人是我的贴身护卫,也在冷宫中住。今夜不执勤的侍卫们如果京城有家,是可以回家团聚的。执勤的这些人必须都要在岗,并且人数还比以往多了一些。 陈一陈二说稍晚一点,陈不惜会带着陈字号的侍卫们与大家小小聚一下,还会进宫来送些吃食。他们就先不睡了,等等陈不惜进来,或许还能赶上宫里放守岁的焰火。宫中放焰火,也是个传统,我也是偶尔听说今年焰火表演还特别找了几个南方的焰火师傅住在了宫里,专门安排这个事情。 但我对这种事情没兴趣,因为这种节日对我来说也没什么意义,我也没什么需要聚在一起的人。平日里这些人已经看的够够了,何必还在凑在一起呢。倒不如让大家各自去见各自最在意的人好了。 当然,最近上下学吃的有些多,所以也吃不下什么东西。也已经考完试,得了第一名,心里的石头落了下来,自然是要好好睡觉的。因此,我跟陈一陈二说:“天塌了都别叫我。” 我的确睡得很好,连梦都没有。但最终在天没亮时,我还是被震耳欲聋的砸门声惊醒了,肖小三在门口喊道:“大人,出大事了!” 这动静真的很大,吓得我心里都突突突地跳了起来,而我身边忽然翻身下地了一个人,去打开了房门,并且听得他说:“不是说天塌了都别叫我么?怎么了?” 哟,居然是肖不修。 我抹了抹嘴角的口水,支棱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第二章 宫中冰窖大年初一的命案 第二章宫中冰窖大年初一的命案 “大人,宫中的冰窖忽然坍塌了,贺公公被砸死了。”肖小三的声音不太淡定,“刚好皇上说想吃一碗冰乳酪,贺公公就去冰窖取冰。谁知道他进去没多久,整个冰窖全都塌了下来,估计里面也死了不少人的。” 我去,这么精彩。 现在怎么也算是大年初一了,宫里就见了血光之灾,那真是太不吉利了。 我坐起了身,还是有些晕眩,估计也是沉香放得太多了,整个人还有些迷糊。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依然还是黑的。这皇上也是够了,居然这个时候想吃冰,他也不怕把自己冻着,还真是挺任性的。 肖不修已经转身回了床榻前,见我已经起来了,就说道:“肖小七,换衣服跟我走。” “不要!”我很是坚决得摇了摇头,“我要继续睡觉。” 肖不修居然穿的是内衬内衣,那这么说,昨晚他是与我一起睡的。哎呀,他什么时候回来的?我们真的一被窝了呀! 我瞅着他,特别想看看他是否有什么异同。不过,他很是迅速地穿上了官服,还丢给我一件南厂官服,“学堂也上完了,该回南厂干活了。” “不要!”我继续摇头,“就算是回去,也要歇完春假再去干活。” “肖小七,我可没有功夫与你讨价还价。”肖不修妖孽气质全开,明明是没有梳洗过的样子,却依然拥有了极大的气场。他直接用手摸了摸我的脸,以及嘴角的口水遗迹,极为嫌弃地说道:“小七大人,我伺候您洗脸吧。” 他那个样子也是挺逗的,估计现在他也很难拿捏我的身份,到底要如何对待我呢?是要当做公主?还是主子?或者还是肖小七,他可以随便揉捏的肖小七。我心里笑了一下,但最终也是没有表现出来。这世间就是如此的奇怪,很多事情不说破,没有关系。一旦说破,就变得极为尴尬。 将所有的谜团坦白呈现出来,是我不想再这样温吞水一样的生活了。我已经二十岁了,不想在这样与这群人混日子,我讨厌这种明里暗里的斗争,讨厌这些伪善。反正也是体验过这种生活了,也是足够了。再说了,肖不修这种修罗妖孽,摸也摸了,亲也亲了,现在也算是一被窝睡过了,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哦,肖大人,我想先出个恭成么?”就算是人命当前,我现在也已经很淡定了。更何况,我已经再次打定主意,准备找时间就溜走了,也不等什么李山回来之类的。本来还想着再等两年,万一李山就回来了呢。 但我现在很清楚,就算我是真的公主,就必定要陷入到皇上与皇后的争斗;如果我不是公主,就要去证明李山还活着,李小蛮到底是谁? 那我还不如一走了之,远离这个地方,不管我是谁,这一刻,我是我自己,不是任何人。再说了,我真的挺有钱的,这些年也算是攒了不少钱,除了那些实打实地金银珠宝太沉不好拿走之外,已经有不少都换成了银票,放在包包,还是比较容易扛起来开溜的。 曹显爹爹和静心师父他们愿不愿意找我,那就是他们的事情,反正我不想去找他们了。肖不修的颜值虽然深的我心,但他这背后的故事怕也不是一两句能够解释得清。并且,现在看看起来他这个身居要职的风云人物,也不可能和我浪迹天涯的。当时他还想跟承平公主走呢,但最后不是也没走么。怕他也是个贪恋权势的人吧。 那我就更不能耽误人家的荣华富贵了,走就好了。 还有,我有钱啊!什么小哥哥没有呀!我甚至可以开一个蓝仕楼之类的,弄一堆形态各异的小哥哥……嘿嘿嘿,想想都觉得挺兴奋的。 没想到出完恭,居然看到肖不修还在屋里坐着,他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形象,依然是妖孽眼尾猩红的南厂玉面修罗,不过,倒是多了几分沉静和温和。不知道是不是我出完恭的心情好,居然发现他还有了那么一点点书卷气,因为他正拿着我放在案几上的话本子翻着。 陈一陈二已经立刻帮我衣服拿了过来,我判断了一下,这个时候必然是要听他的,不能再磨叽了。所以,我也就快速地洗漱了一下,因为是要穿大棉袄和棉帽子,我也就没弄头发,戴着帽子就跟他出门了。 天空又飘起了雪花,人家都说瑞雪兆丰年,但这一早宫里的气氛就很差,一点没有喜庆感觉。皇上又下了宫禁,谁都不能随意在宫中走动。南厂的侍卫们已经在宫中的各个重点位置站好了,红墙白雪黑衣,这景象看起来也挺怪异的。 肖小五迎面走了过来,对肖不修说道:“粗略清点了一下,除了贺公公之外,还有四个他的贴身小太监。冰窖门口的人听到声音不对,就已经跑了出来,只有几个是轻微擦伤,不严重。” “尸身呢?”肖不修低声问道,不过他也没停下来,继续往前走。我小步跟上了他,不过还是有积雪,我走得很是小心。他回头看了我一眼,就干脆拉住了我一起往前走。当然,有了他的加持,我走得步子也大了些。 冷宫和冰窖不远,要不然之前我也不会总觉得特别冷。在过年之前的半个月,冰窖运来了大批的冰块,说是要为夏日存冰做准备。这事情也是常年都要做的,在冬季里存下寒冰,到夏季炎热的时候,将冰块取出来,做些冷饮。 当然,还有一部分冰块被运去了御膳房,做一些讲究的膳食。焰火表演的场所,为了安全起见,以及营造气氛,也用冰块围筑起了矮墙,矮墙之上又点燃了火把,做成了小小城池的样子。这一次,皇上还心血来潮,学着北方极寒城市的样子,做了几个冰雕摆在其中,说是他年轻的时候,与皇后见过这种晶莹剔透的猫猫狗狗或是狗熊之类的,今年也是想再怀旧一下。 所以,宫里忙忙碌碌地运过很多次冰,还请了几个雕冰的师父过来。也是搞了大半个月才完工。幸好也是天气寒冷,又下了雪,大家左右都是一脚泥水,也没有办法抱怨。这也是我不想住在宫里的原因之一。 宫中的冰窖结构是在深挖地下空间,据说是有六米深的大坑,下方用的是木桩和万年不化的寒冰支撑。之所以说是万年不化,是因为即便是炎炎盛夏,这里的冰块也仅仅是表面化开,不会全化掉。冰窖的设计很是讲究,必须是无火,无铁器,无食物的绝对干净环境。运冰进来的人都需要更换干净的棉布鞋袜才可以下去摆放这些大冰块。 现在,我们站在这里的时候,冰窖已经成为了一个深陷的大坑,连带上面简易的顶棚也都已经深陷其中。清晨微光初现,能够看得清楚更大的范围,那这场面就更加惨烈。最奇怪的事情是,冰窖里没有冰! 尽管天气很是寒冷,甚至都有了积雪,但冰窖里没有冰,都化成了水,与这些泥土木寨混合在一起,成为泥塘子。 我们到的时候,马茂春正在指挥禁军和太监们先搭出一小段木板路,这样也比较方便救援的人搬运杂物。他见到我的时候,略略愣了一下,这才对肖不修说道:“肖大人,已经确认贺公公等五个人被埋在下面了,根据这个状况,生还的状况微乎其微。我已经让他们去翻看冰窖的建筑图纸,按道理说,这个冰窖已经有百年历史,又是不化寒冰支撑,完全没有坍塌的可能。这几日又十分寒冷,也不可能让这些巨大的冰块同时融化,所以,很有问题。” 肖不修点了点头,拉着我又往前走了走。场面的确很混乱,本来他们是想先救人,但这种状况,也完全不可能的。所以,就只好是先清理周边,然后再想办法。冰块融化后,有一部分水与泥土混在一起变成了泥,也有一部分流淌成了小河,朝着地势低洼的地方缓缓流淌,经过积雪的地方受阻,但由于水很多,积雪也与它混在了一起,成了大一片冰碴。 但若是仔细观察这些冰碴,却全都是水,并没有结冰。这是怎么回事? “大人。”肖小五也走了过来,“据冰窖当值的陈公公说,昨晚贺公公过来的时候,亲自下冰窖去取冰的,说是皇上很喜欢他做的冰奶酪,每年这个时候都要来一碗的。所以,他带着人去取冰,谁知道刚下去就塌了。” “这么多冰,不可能一起化了吧?”我往前走了走,俯下身子,用手摸了摸地上的泥水,的确很冷,但不是冰。 “陈公公说,他为贺公公打开冰窖大门的时候,的确是看到了不少冰水流了出来,心里奇怪了一下。但贺公公着急进去,他也没有多想,就让他们进去了。” “他为什么不进去?”肖不修问道。 “他们当晚吃了些酒。”肖小五指了指跪在不远处的陈公公,“冰窖规矩,吃过酒肉之人,一个时辰之内不能进冰窖。昨日不是陈公公当值,但他无亲无故,就在宫里过节了,与同样不当值的人吃了些酒,准备睡了。贺公公过来取冰的时候,他刚才从茅厕出来,既然是遇到了,就怕贺公公挑理,就过来打了个招呼,送贺公公到了冰窖的门口。” “这有什么可挑理的?不是很正常么?不当值吃些酒,也没有错吧。”我转头问肖小五,“是不是贺公公有什么问题?”这个推测是从肖不修不慌不忙等我洗漱就开始了,如果出事的这个人很重要,那么肖不修一定速度很快就会赶到出事现场。但现在很明显,大家只是按照规矩办事,并没有一个为贺公公的死感到难过。 “贺公公这人吧,人缘不太好。”肖小五说得很隐晦,但我立时就明白了。这个地方也并不好问太多,就只是点了点头。 “这地方要清理起来不算太难,不过也是要花三四天的时间。”马茂春问道,“大人,咱们怎么和皇上说?” “如实说就好了。”肖不修看了看周围的状况,“先把与冰窖相关的人都控制起来,不要出宫,再查查最近进入冰窖的人员名单,看看是不是有可疑的地方。如果,只是冰窖建筑上的坍塌,那是要找施工者来问责的。先都抓一下吧。” 看来,肖不修也不是很喜欢贺公公,但在原则上的事情,他还是不会马虎的。我捞起了棉袄,蹲下了身子,继续用手轻轻划弄着泥水。这的确是很奇怪的,为什么没有结冰呢? 西北风刮了起来,还很是猛烈。我卷缩着身子,手指也不舍得伸出来了。肖不修问我:“有什么问题么?” “看起来有,又似乎没有。”我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还有什么要去看的么?”他又问道。 “应该也没有了。”冰窖这种地方,一眼就能看完了,真的没有什么特别的。随着天光大亮,大家的动作快了很多,已经开始动手去清理水渍了。 “等一下。”我喊了一嗓子,让那几个去扫水的侍卫停了下来。狠了狠心,我也一脚就踩进了泥水里,肖不修都没来得及拉我一把。靴子立刻就脏了,我用脚在泥水里走了走,同时又去踩了积雪的位置,积雪都已经化了大半,在阳光日盛的时候,变得更加脏乎乎的。 “仵作来了么?这水有问题。”我回身对肖不修说,“大人,让仵作来吧。” “好。”肖不修也没有问原因,就直接让人去办了。他看着我,伸出了手,“小心一些。” 忽然这么温柔,我吓得抖了一下。“没事没事,我还要去看看冰窖的入口。”我也没有理会他,直接捞着棉袄往塌陷的地方走了走。这里现在是深坑,有人正在清理上面的砖石木头,若是贺公公在下面,也是很快就能够看到的。果然,已经有人在大喊:“这里有人!” 第三章 贺公公其人 第三章贺公公其人 贺公公死了,死得挺难看的,冰窖的土石方塌下来的时候窒息而死。跟在他身边的四个小太监中,居然奇迹生还了两个。不过,这两个的状态不太好,一个是头骨骨折,一个是胸骨骨折,幸好当时在一个木推车的旁边,但算是现在还喘着气,活着。 目前是死了三个,这事情在肖不修和皇上那里还算说得过去。并且,贺公公这个人平日里抠门尖酸,喜欢说闲话,因为掌管着一部分宫里的采买事项,与达官显贵也都有关系,自然也是眼睛长在了头顶之上,很是牛气。 人缘不好之外,还非常好色。他一个太监,居然有三位夫人,一个个长得还挺标致的。四十岁,山北县人,自幼家贫进宫做了太监,也是一步步从小太监坐上来的,与其他太监们的晋升也没有太多不同。 “所以,是意外,还是人为?”毕竟这个贺公公也算是肖不修的管辖之内,他还是要问清楚的。 “目前看起来是意外,冰窖坍塌的原因有二,其一是年久失修,平日里因为有寒冰和木柱顶着,所以才没有出事。其二也还是因为寒冰,寒冰化了……化了的原因是冰窖里有盐。盐让冰块融化了,融化了最下面的一层后,就引起了连锁反应,缺少了支撑,才造成了坍塌。”冷宫又恢复成为南厂在宫中的办公地点,肖不修已经拉着我回来吃了早饭,马茂春在得到了初步坍塌认证结果之后,过来汇报情况。 “小七刚才让仵作来验泥水,是不是也发现了问题?”马茂春很是喜欢讨论案情的。 “嗯,天气这么寒冷,但积雪和冰块都能够融化得这么彻底,但必然是有问题的。”我换了干爽的靴子,坐在了炉火旁边,很是认真地思考起来。 “仵作取了一些泥水,在火上烤干之后,发现了盐,是白色干涸的状态,含量还很多。”马茂春又补充道。 “冰窖这种地方,可以存放盐么?”我转头问肖不修,肖不修捧着一杯热茶,也正在看着我。 “不可。冰窖重地。不可存放任何物品。”肖不修知道的真多,“京城只有两处冰窖,一是宫里的,二是城外护城河畔的禁军守卫的取冰场所。寒冰在冬季看起来并非稀罕物,但在夏季这是极贵的物什,只有皇家和部分官员可以享用。” “那贺公公应该是知晓这个事情吧?”既然都这么重要了,贺公公不可能不知道的。 “这可不一定,他才新晋接手了冰窖的事务,不足半个月。”肖不修忽然挑了一边的眉毛,“之前的主管因为被揭发赌博,买卖寒冰,所以才被撤职的。” “那为什么给他了?”我问道。 “这要问张公公,他经手的。”肖不修那口气里有浓浓的内斗气氛,吓得我都没敢继续问下去。 “所以,这事情咱们怎么处理?”马茂春看了一眼肖不修,“皇上说务必午饭前给他一个回话。” “皇上这会儿不是带着三位皇子们在御书房和过来拜年的众大臣闲聊么?”肖不修眯了眯眼睛,“这事情先等等,我去与张公公说几句,看看他怎么说。” 我悄悄把自己的椅子往后挪了挪,这肖不修居然宫斗的事情不背着我了么?张公公是什么人?宫中的大内主管!虽说肖不修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掌管了宫内宫外一切事情。但张公公是皇上的贴身大主管,处理很多政务以及传召的事情,很是有威严感。刘公公是负责皇上的内务的,也就是说,皇上吃什么用什么睡哪个妃子之类的,都要经刘公公这里。 肖不修呢?肖不修都管,但都不是具体的管,还是挺复杂的局面。毕竟张公公和刘公公是皇上身边的老人,基本上皇上从出生就是这两人跟着,这地位是不太能撼动的。 “成,那我再去收拾一下冰窖那边,今天风太大,不太好弄。”马茂春可能早都知道这其中的事情,也没有流露出更多的神情。见肖不修点了点头,他便出去了。 肖不修转身看向了我,瑞凤眼忽然变得狭长起来,“肖小七,你怎么看?” “哦?看什么?”我结巴了一下。 “贺公公是死于意外,还是被人杀了?”肖不修居然有种似笑非笑的表情,看来他也不是很喜欢贺公公。就像是刚才我们去冰窖的时候,在那边无论是清理废墟的侍卫和太监,或者是冰窖的太监们,都没有流露出太多的哀戚之色,甚至还挺平淡的。 “这不太好说吧,可能还需要更多的信息才知道。”我咽了咽口水,这人又靠近我了。 “所以,你回南厂来查这个事情吧。”肖不修还真是靠的挺近的,“我不管你是什么身份,至少你现在还是肖小七,是要在南厂做事的,对不对?” “那我要是不在南厂做事了呢?”我反问他。 “那就继续在冷宫禁闭好了,我会封了这扇大门,撤了陈一陈二,你也不能在吃那些小笼包、灌汤包、小馄饨、酱肘子之类的好吃的了。”他居然学会用这个方法与我讨价还价,我吃惊得样子都掩饰不住了。 “肖大人啊,您这样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他又挑眉,“你吃我的,穿我的,用我的,不替我做事情,还能做什么?” 我张了张嘴,忽然发现他说的极为有道理。“要不,我给您暖被窝?” “你觉得本都督还缺少暖被窝之人么?”肖不修可能是被气到了,脸上有了一点点生气的小表情。 “这倒也是,想给您暖被窝的人都排队排出京城了,我还真是排不上了。”我想了想还真是这个理,“不过,您可以给我暖被窝,我不嫌弃的。” 肖不修怕是真生气了,指节分明有力的手指忽然就摸了过来,难道是想掐死我?我是想躲一下的,但完全没躲开。幸好他只是摸了摸我的脸,才说道:“本都督是大内总管,这种事情也是可以做的。” 嗯,肖不修失心疯了。 我懂了。 不过,这不过是个玩笑而已,我要是真的回了冷宫,封条一贴七八年,我可就真是话本中的宫墙柳,红烛泪了。去了南厂,还有机会到处走走,伺机离开所有人,找个真正的山清水秀的地方,养一群貌美如花的小哥哥了。“我回南厂,我来查查找个事情。” 我的小心思自然是不能让肖不修知道的,我很是客气地把肖不修的手从我的脸上放到了桌子上,客客气气地说道:“大人,您忙去吧,我再去出个恭,然后就去查案子。” “嗯哼。”肖不修又看了我一眼,这才站起了身,推门走了出去。一股寒冷涌了进来,我心里却是在叹息。对于肖不修来说,我还是个有用的人。但对于我来说,肖不修和皇上,以及整个皇宫,乃至皇后娘亲都是我人生中难解的谜团和负担,我只想逃走。 大年初一,新年第一天,虽然是有命案,但也并不影响过节的气氛。毕竟只是死了三名太监,这大月国这一年来还死的人少么?来拜年的王宫大臣们依然是笑容满面地给皇上和三位皇子磕头,表示了无尚的尊敬。皇上也挺大方的,一人赏了一锭金子,算是个新年好彩头。 肖不修一直陪在皇上的身边没有回来,半夜都没有回来。我带着陈一陈二又去了冰窖坍塌的现场,这一次是深夜,北风呼啸,雪后更加寒冷,我穿了这么多,都忍不住打着哆嗦咬牙往前走。 冰窖的人员配置二十人,平日里的工作也就是搬运和管理,也算是清闲。这些人正在偷偷烧纸钱,和宫中喜庆的气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但宫中也是禁止私自祭祀的,陈一陈二自然是出声喝止住了他们。 这些人慌忙踩灭了火,还用一些残用和碎泥渣遮盖了纸钱焚烧过后的残迹。 “宫里禁止这个,你们为什么还要烧?”我可不会为这种事情瞪眼睛,更何况这是刚死了三个人,烧点纸钱,只要低调一些,没关系的。 “回小七大人,只是觉得这日子也不是很吉利,就烧一些纸钱,让他们三人好早早上路,莫要闹事。” 下午皇上知晓了此事之后,只是叹息了一声,让马茂春尽快把冰窖收拾好就可以了。但后来他又说:“这也是正月里,不宜动土。先这样吧,出了正月,再弄。” 反正是人也挖出来了,其他的可以等天气暖和一些再收拾。皇上这一做法也是仁君表现,侍卫们也都挺高兴的。所以,马茂春派人把现场封了起来,要求冰窖干活的太监们收拾一下东西,先暂时去护城河外的冰窖做事,等冰窖重新收拾好了再回来。 这些人收拾了一些物品,想着这地方毕竟死了人,不吉利,就蹲在这里烧烧纸钱。 “贺公公的家人来了么?”我问道。 “这日子宫里不让进的,尸身都拉去郊外义庄了,想必他们的家人已经过去了。”暂时主事的陈公公跪在我面前,“小七大人,贺公公是不是被厉鬼杀死的?” “啥?哪里有鬼?”这黑夜里讲鬼,还是有些吓人的。 “我们都觉得这事情挺奇怪的,冰窖这里也有百余年历史了,一直没有任何事情。其实就算是今日坍塌,也没有什么征兆。倒是自从贺公公接管冰窖之后,怪事连连,让人觉得特吓人的。” “哟,说说鬼故事,我爱听。”我一听这种事情立刻就来了精神,甚至都不觉得冷了。这几个人也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还挺吓人的。比如之前冰窖的主事太监彭公公也是壮年,身体特别好,就是爱喝点小酒。有一天夜半值守冰窖,他就在冰窖口的位置站着,手里拿着一个小酒壶,随便喝上几口,也是暖暖身子。 与他一起值守的公公还与他说着话,可忽然间,彭公公说肚子疼,然后就倒在了地上打了几个滚,死了。 把大家吓坏了,立刻报告给了张公公。张公公来查看过,也没看出个所以然。后来让仵作来看了看,说是肠穿肚烂,死得透透的。他也没有亲人,所以也就把尸身拉到了义庄,稍后就葬在了中官村。一般宫里死去的宦官若没有人来收尸,最后的归所都是这里。 奇怪的事情发生在了后面,自从彭公公死后,冰窖门口,他死的地方,尤其是到了深夜,总会传来呜呜呜的哭声,声音极为凄厉。大家都很害怕,还偷偷烧了纸钱做了法事,但没有任何效果。“可能是冤死的。”大家都开始揣测彭公公暴毙的原因。 “这事情说起来也是隐秘的。”陈公公压低了声音,“冰窖的寒冰很是值钱的,一般百姓很难有。不过,彭公公勾结了外人,把寒冰卖出去不少,也挣了不少钱。这事情被贺公公知道了,直接告到了张公公那里。张公公也挺生气的,说这是皇上明令禁止的事情,他怎么能这样呢?所以就气冲冲地跑了过来,吼了彭公公一顿。彭公公心情很差,就去吃肉喝酒……晚上就忽然死了。” “卖了多少钱?”我比较关心这个。 “具体金额不知道,但应该不会特别多。这事情一般都是夏季比较挣钱,冬天不挣钱的。”陈公公解释道,“其实,我们也都会有人来求寒冰,夏天多一些。一般十两银子一块,有钱人也不会一直买,一般也就是意思一下就好了。” “那他也是做了这样的买卖,不能够说是被冤死的吧。”我反问他。 “是是是,但可能也就是几百两而已,没有那么夸张而已。因为当时张公公就说要把他调到别的地方去,让贺公公来接管冰窖。我们就觉得为了几百两而调职,其实很不划算的。他在这里做事也很久了,还是很冤的。”陈公公低下了身子,但依然还是为他说了话,其他几名太监也附和了几句。 看来,这个彭公公的人缘还不错,死了都有人说话。“每晚都有彭公公的哭声,很大么?”我换了个话题。 “不是很大,也就是靠近冰窖才能够听得到。但就是特别吓人,是那种呜呜呜的声音。” “现在还有?”我看了一眼黑乎乎的冰窖废墟,一直都没有听到过任何响动。 “自从冰窖塌了,就没有声音了。”陈公公又看了一眼身边的几个人,仿佛是下定决心一般抿了抿嘴唇,才说道:“我们都怀疑是彭公公化作了厉鬼让冰窖坍塌下来,砸死了贺公公。” 第四章 夜宿冰窖废墟 第四章夜宿冰窖废墟 听说彭公公化作了厉鬼出来杀人,我还觉得挺兴奋的。毕竟这宫里正气十足,居然还有鬼出来闹事,这鬼的胆子也真是不小。当即,我就决定在冰窖旁边的休息室睡一晚,看看还有没有恶鬼出来。 陈公公他们连夜就出了宫,去护城河畔的冰窖做事了。我让陈一去拿几床被子过来,毕竟这地方还真是挺冷的。不过,跟着陈一回来的,还有肖不修和影子,这两个人倒是什么随从都没有带,从黑夜里走过来的时候,修长的身形和暗夜里晃动的灯笼,居然还真有恶鬼出街的感觉。 陈二都吓得激灵了一下,把我扯到了他的身后,我还琢磨着要不要烤个火丢个红薯进去,味道应该会很不错的,就用他们刚才烧纸钱的破盆生火就挺合适的。 这两人都是大黑脸,陈一什么都没拿着,磨磨叽叽地跟在他们的身后,看起来一脸的委屈。估计是被肖不修骂过了,低眉顺目的不敢说话。 “肖小七,你要做什么?”影子先说了话,直接把我从陈二的身后抓了出来,陈二也不说给拦着点,还闪了闪身。 我只好整理了身上的大棉袄,一脸牲畜无害的笑容:“抓鬼!” “这里有鬼?”肖不修环顾了一下四周,“这里暂时封存,等天气暖和了再收拾。” “据说是有的。”我把陈公公说的事情复述给了肖不修,肖不修特别不屑地说道:“这世间哪里有什么鬼?多半是因为这贺公公心术不正而已。再说了,冰窖百余年历史,也从未听说有什么异常,他们这些人危言耸听,真是该打。” “别呀别呀别呀!这大正月的,见了血就不好了。”我嘿嘿笑着,肖不修和我的想法一样,只是我从来不打人,我是好人。 “肖小七,回去睡觉了。”肖不修往我身边走了走,我往后退了退。 “肖大人,我们相信没有鬼,但很多人是相信的。现在陈公公他们几个已经出宫去了,难保不把恶鬼杀死贺公公的事情说出去。传言多了,人心就会乱的。您也知道的,最近的确不太平,死的人也多了些,就会有些人有些想法了。” “那又如何?直接杀了。”肖不修那修罗的样子又有要冒出来的迹象。 “您杀谁?杀陈公公还是杀鬼?还是杀那些传话的人?悠悠众口,能杀得完么?”我很认真地和他讨论起这个事情,毕竟我在学堂的这三个月学习不是白费的,我这个第一名也是有依据的。 “都杀!”肖不修呲牙了。 “肖大人,我们来说说吧。”论道论证方便,我还是有心得的。就连钦天监的老先生们都觉得我说的很是有道理。“这事情的起源我们是知道的,就是贺公公死得突然,冰窖坍塌得蹊跷。那么,只要从这里下手,快速找出贺公公,或者说,冰窖发生意外的原因,就能够堵住所有人的口,这不是最好的解决方法么?” “肖小七,你觉得人们是真心相信这些?而不是把它当做茶前饭后的谈资,随便瞎说几句么?”肖不修也很认真地与我讨论起来,“人们追求的并不是一个真相,而是一个好玩离奇的故事,越离谱就会越有趣。即便是你找到了原因,他们是愿意相信的结论,还是鬼神故事?再有,人都是健忘的,昨日刚刚发生了惨祸,今日宫中各处早已经不再提及,并且继续欢声笑语庆祝节日,你觉得还有谁在乎贺公公的死呢?我再说一句,你应该也从众人的口中知道了贺公公的为人,他的死对于大部分人来说,都是松了一口气,反而觉得很庆幸。” 这一大番话,说得言之凿凿,合情合理,我的确没有想过这么多。不过,我也是有我的道理的。“您说的的确有道理,我也听到了很多关于贺公公的事情。但这是两件事情,他的为人是他的问题,但他若真是被害,就是触犯大月国法例的事情,这个制造者就是罪犯,就应该绳之以法,不得姑息。” 听了我这话,肖不修愣住了,大约他从来没有想到过,有一日,我会直接和他杠起来,并且执着地追寻一个真相。 “你认为他是被害的么?”影子站在一边问道。 “对。”我很肯定。 “为什么?”影子望了一眼黑漆漆的冰窖废墟,“毁了一座冰窖,就为了弄死他。如果真是这样,这的确是需要查一查的。” “我不知道为什么?或许就是有人恨他,就是想弄死他,而这个方法可能最有效果,也方便实施。”我也看了一眼冰窖,“这人种下了因,有人结了果。世间的纷纷扰扰,全都逃不过爱恨离愁。” “肖小七。”肖不修忽然出言喊我的名字,我回望他,发现他眼中并没有凌厉地光芒,只是很平和,并且他还伸手拉高了我的棉袄衣襟,“你真的要今晚睡在这里么?” “嗯,趁热打铁。”我对于肖不修的亲密动作忽然有了那么一点点不适应。 “会有结果么?”他不以为然,很是自然,还摸了摸我的棉帽子。 “这个不知道,但不试试怎么知道呢。”我嘿嘿笑了起来。 “我陪你。”肖不修忽然说了这么一句,让我没来由的心里跳了一下。 “不用了吧,大人您是贵人,有很多大事情要处理的。再说了,皇上也需要您呀,您忙去吧。”我特别想直接用手推开他,但想到他的身份地位,又觉得这样不是特别好。就只是虚虚地摸了摸他的袖子,表示了一下。 不过,肖不修这种人,一旦说出口的事情就绝对不会反悔或者收回,他已经回头对影子说道:“收拾一下吧,我们都住在这里。” “不合适不合适不合适。”我立刻来了个三连否定,“您回去睡吧,我在这里就好。” “万一有鬼呢?”肖不修的瑞凤眼眯了起来,这一次不是危险,而是亲昵。咦,我怎么觉得肖不修对我很好了呢? “您不是说这世间没有鬼么?”我反问他,“那我有什么好怕的?” “人比鬼可怕。”肖不修这话说的,居然有了那么一点阴森的感觉。 “嗯,这个我特别同意。”我笑了一下,仰着头看他,“肖大人说什么都是对的。”狗腿肖小七又回来了,并且是笑容满面的,令肖不修都略略愣了一下,才又紧紧了我的衣襟,扯着我去了一旁没有被损坏的那些冰窖太监们的住所。 陈一陈二立刻就小跑着过去收拾,影子则转身去拿要住下来需要的被褥之类的。这几个人动作还真快,我又点了点头。“今晚风大,大人睡里面就好。” “你不睡?”肖不修问。 “我是来抓鬼的,不能睡呀。”我跟着他进了屋,但把窗户打开了一扇,正好能够对着冰窖废墟。“如果真的有鬼,我第一时间就能看到。” “肖小七,何必呢?”肖不修居然叹息了一声,“皇上已经下了旨意,说从今日起至正月十五都可以暂缓办公,除非有特别紧急的事情,其余都可以拖一拖的。你也忙了一整年,可以休息一下的。之前不是还跟我嚷嚷着要休息出去玩么?我还想着明日带你去庙会逛一逛的。” 这话说的,我真是要怀疑自己的耳朵了。肖不修什么时候对我如此好了?再说了,我很有可能不是皇上的女儿了,他还需要对我这么好么?哦,也许我有可能继承西凉国的女皇位置,肖不修也觉得可以的? 但问题是,我很明确地跟着皇上回了大月国,就说明我已经婉拒了皇后,那我其实就是我,根本不会是任何人的继任者,并且我如此没权没势的人,他何必要对我这样呢? 见我直直地看着他,肖不修用略略有些凉意的手摸了摸我的脸,“辛苦了,肖小七。” 这话说的,我怎么又想哭了呢?是因为肖不修的这句话么?但他为什么要这样说呢?不过,我也不想知道。谁知道他每一次在我眼前说些温柔的话时,下一刻会不会就又翻脸呢?男人,呵! “没事,不辛苦。”我摸了摸自己的脸,笑着对他说道:“大人,您要是不想睡呢,就辛苦陪我坐在这里,您耳朵好,如果有任何响动,您都能够听得到的。” “好。”肖不修的手已经离开了我的脸,并且背到了身后去。陈一陈二已经清理出了桌椅和床榻,我就让肖不修上了床榻,我则紧了紧所有棉衣,站在了半开的窗户后面。这时早已经是午夜更深之时,北风越发地大了起来,甚至还开始在地上打着旋,刮起了尘土杂物,有些呛。 影子拿了两床被子进来,我披了一条在身上,另一条给了肖不修。肖不修把被子垫在了身下,在床榻之上开始打坐。他自然是不肯睡的,那就坐着吧。 影子和陈一陈二分别在屋子里找地方也坐了下来,看起来也正在运功。大约习武之人闲着没事的时候,都喜欢这样吧。要我闲着没事,就一定会睡觉的。 我让他们把烛火也都熄灭了,只有在冰窖废墟大坑的边缘有几盏“气死风”灯摇曳着,的确有着说不出的诡异感。但越是这个时候,就越是能够听到自己心里的声音。比如,我就在倾听自己的分析,从所有人提供的信息之中寻找有价值的信息。 宫里的夜晚的确很寂静,只有风的声音。 我站在半掩的窗户后面,的确是很冷。过了大约一个时辰,我已经反反复复把得到的信息过了好几遍之后,忽然听到风声之中夹杂着一种很奇怪的声音。这起初听起来就是风声,呼啸而过的呜呜声,但若是仔细倾听,会发现这声音似乎是什么人在哭,并且是根本停不下来的哭声,只有风暂时弱下来的时候,它也会停下来。但风大起来了,它也跟着声音大起来,甚至还有种凄厉地感觉。 ———————————不定时小剧场—————————— 黑夜之中,肖不修在简陋的床榻上打坐调理气息。这一天实在是太乱了,要是让他睡,都根本睡不着。大年初一,皇上接见诸位拜年的大臣,还有各国来送礼的使臣,这就已经足够累的。皇上都累得不想再多说一句话,但他不行,他还是精神抖擞的安排好所有的一切,不能有任何闪失。 宫里因为冰窖坍塌的事情,有了不少议论之声。他想着这种事情最好是先暂时对外掩盖住,但凡有传播是非者,都抓起来再说。皇上默许了这个做法,这也是他们一贯的做法。虽然他也有所质疑,但现在这种情况下,整个大月国都在过除夕,这种不吉利的事情还是不要提的好。 处理完所有的事情,他是真心打算回去睡了。但是半路看到陈一急匆匆地走着,就喊住了他。结果,陈一居然说肖小七要夜宿冰窖。她这又要如何? 今日皇上还特别答应他休假三日的请求,他刚好可以带着肖小七出门逛逛庙会。肖小七来了京城四年,都没有去过京城的庙会看热闹。她这种小女孩最喜欢热闹,也更可以吃吃喝喝一番。如果她展露出笑容,开开心心地对他说:“肖大人呀,这个真好吃!你也尝尝呀!” 他一定会很开心地也张开口吃一下的。 奇怪了,最近他很希望能够看到肖小七的笑脸,并且是很渴望的那种。或许是去年那个春节,王富贵的事情让他心有余悸?或许是这几年来,他发现肖小七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再有可能的就是肖小七说自己可能不是李山的女儿,或许也不是皇上的女儿,她这是在撇清关系么? 就算她不是皇上皇后的女儿又又何妨?但她关于隅月庵的记忆都是真的,曹显和静心师父都确认她是他们一直照顾有加长大的李小满。 那么,李山在说谎么?李山到底做了什么? 肖不修也一直在琢磨这其中的关键,他也想学着肖小七那样破解一些谜团。不过,他发现自己的确也没什么天赋,至少在各种事务串联合并地分析上,他也是一团毛线的。 摸着她已经冻得通红的小脸,他忽然想亲下去。 这是怎么了? 肖不修忽然很慌张,非常慌张。都怪这风吹得太邪气了,一定是的。 第五章 世间的鬼哭 第五章世间的鬼哭 打着旋在冰窖废墟上的寒冷北风中夹杂着凄厉的哭声,隐隐约约,声音不大,必须要静下心来才能够听得到。我们几个人都在屋子里沉默不语,我不太能确定那几个打坐的人是不是睡着了,我是完全没有睡意。 我在仔细听着风声,也在想着各样的事情。比如长街中的包子馄饨灌汤包,隅月庵门口的那几根竹子,王富贵家的鲅鱼饺子,洪姐的胭脂水粉……一时倒也忘了时间,只是默默怀念起过去的种种,也感叹时间过得真快,仿佛像是被命运的手推着前行,每一步似乎又都那样顺理成章。 还有这些出现在我眼前的人,一张张鲜活的面孔,真实又不真实。静心师父从前就总是对我说:“你以后会遇到很多人,经历很多事。但一定要静下心来听听自己真正的想法,不论是关于自己的决定,还是别的事情,都要先后退,再前行,这样才能走得更远。” 她真的教了我很多事情,现在回想起来,隅月庵的师父们似乎都是围绕着我活着,每个人都用自己的方式教我各种事务,可比赤焰学堂的老先生们教得有趣多了。 我不怀疑我的经历和故事,我只是怀疑我与皇上和皇后是不是有真正的血缘关系。这事情因为李山和李小蛮让我产生了怀疑。比如,李小蛮或许真的是皇后皇上的亲生女儿,但为了她的安全或者什么秘密,才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找了一个我来替代她活下去。因此,皇后和曹显并不知道真相,只是把我当做女儿养大。 但若是李山忽然出现,然后说皇后真正的骨血是李小蛮,而非眼前的我。那时候的我,还正满怀期待想做女皇,想拥有全天下,岂不就变成了黄粱美梦么? 所以,干脆从一开始就不要有这样的幻想。 那现在床榻上打坐的那个好看的男人呢?他应该是打定主意要在这个南厂都督的位置上做到死了,那与我就不是同路人。只是短暂同路,之后还是会分离的。那我何必要执着什么呢?我又应该执着什么呢? 轻轻叹息了一声,风声忽然小了一点,那凄厉地哭声也听不到了。 这很奇怪,只要风起,哭声就会隐隐出现。若不是仔细分辨,只会与呼啸的风声混在一起而忽略掉。夹杂在风声之中,呜呜呜之声很平稳,没有忽高忽低,都在一个音调上,这就不得不令人感到有那么一点点疑惑。 我从半掩的窗户望出去,的确很冷的风同时灌了进来,也让我保持了清醒。外面很安静,什么都没有,真是连个鬼影子都没有。那么,是什么能够发出这样的哭声呢?或者是鬼蹲在了阴影之中哭泣?那它还真的不怕冷哈。 我屏住了自己的呼吸,努力在黑暗之中看着任何可疑的地方。风起,哭声起。风停,哭声停。若是我出去呢?哭声是会变大还是停下来? 我悄悄转到了门口,打开了房门。结果,我身后这四个人全都有了动作。“莫要动,莫要出声。”我小声叮嘱他们,“的确有哭声,但我不确定是什么。你们先待在这里不要出去,我去看看。” “不行!”肖不修第一个否定,“我去看看好了。” “不要!”我也立刻否定他的提议,并且用极小的声音说道:“大人,您的气场太强大了,万一把鬼吓到就不好了,万一它跑了,我们岂不是白白在这里冻了半宿么?我悄悄过去,万一它喜欢我的貌美如花,愿意多和我说几句呢?” 肖不修必然是被我的浅言轻笑给迷倒了,气得一句话都没说出来。但我说的又很有道理,他也无可奈何。只是起身站在了我的身后,低声说道:“万一有事情,记得我在。” “好。”我对于他这句话,还是感到了很暖心的,尽管他的煞气太重,让人也觉得挺冷的。 我轻轻走了出去,并且慢慢在寒风之中靠近冰窖废墟。黑夜之中的确看不太清楚,“气死风灯”放在塌陷边缘,起到了示警作用。隐隐绰绰之间,能够看到土石杂物。我走得很慢,并且很仔细地听着风中凄厉的哭声,它的确是在靠近坍塌的地方会变大,但若是风不在坍塌底部打着旋,它就不会响起。 我心里略略动了一下,直接拿起了一旁的“气死风灯”,探身照向了坍塌的下方。目力所及,还是看不清楚。但那声音明显清晰了很多,并且我能够感知到大致的位置。 “肖大人!影子!”我回身冲屋里的人喊道,“我知道了!你们出来吧。” 这几个人倒是动作很快,立刻就都从屋里飞了出来,站在我的旁边。我嘿嘿笑了一下,才说道:“我们要下去找一件东西,应该不太大,但就在这些杂物之中。范围就在这里一片,暂时它也不会跑的。” 肖不修看着我,又看了看黑暗之处。“不是鬼?” “哪里有什么鬼呀?”我的笑容又大了一些,“还是那句话,鬼是长在人的心里,并不会出现在这里的。我猜,这很可能是之前那个死去的彭公公留下的什么物件,大约也是跟着一起坍塌进去了。不过,现在的确也是太黑了,我们明日天亮再找吧。估计不会太费劲的。” “不用,现在就行。我眼睛看得见。”肖不修还挺有自信的,一挥手,影子就自动自觉地找来了火把,陈一陈二立刻举起了灯笼。我蹲下了身子,指了指一块土木混杂的地方,“您仔细听听声音,风会在这里打旋子,这其中必然是有个东西发出了声响。” “好。”肖不修是实干派,已经慢慢从边缘下到了坍塌的地方,仔细寻找起来。我这种眼神什么都看不见,只能看见肖不修大致的身影。他这一身黑,都和夜色融在了一起。我一点都不担心,这种人厉害着呢。 很快,肖不修跃了上来,手里拿了一根小小的竹哨。“是不是这个?” 灯笼都靠拢过来,这是一根做工很精致的竹哨,一般在南方比较常见。不过都是孩子们喜欢玩的物件,只要吹响它,就会发出呜呜呜的声音。看起来,这个竹哨有些年头了,应该也是随身之物。 我看了看地形,又找了一个风旋子的中心,把竹哨横摆在了地上,然后退后了两步。果然,这竹哨发出了呜呜呜的声音,与刚才那个呜咽之声一样的。 “这个要找人问问是不是彭公公的东西,若是他的,就有可能是他死在这里时,掉落的物件。”我捡回了竹哨,又交给了肖不修,“世间没有鬼,那就是人为。这案子,要继续查。陈公公那几个人先抓起来吧,莫要声张。他们未必犯错,但有可能知道些什么的。” “好。”肖不修点头答应,把竹哨塞进了棉袖子里。“现在可以回去睡了?” “可以可以。”解决了“鬼哭”的事情,自然也会阻断流言的产生。我老老实实回去睡觉,也会给肖不修留下时间处理后续的事情。因为我一点都没有停留,立刻转身就走。肖不修倒是这一次没有跟上来,我和陈一陈二小跑着回了冷宫,我脱掉棉袄,立刻就躺下去睡了。 就算是肖不修说放假不做事情,但对于他这种人来说,也肯定是有不少事情要处理的。我晌午起来的时候,肖不修已经在冷宫前院忙碌起来了。大年初二,嫔妃们要回娘家团聚。这事情已经是宫中惯例,没有什么特殊性,嫔妃娘娘们自行安排就好了。 肖不修清点着手头的折子,又听肖小三和马茂春说了一下人员的调动,他又指点了一番,前院这才安静下来。我磨磨叽叽走过去的时候,他也只是抬头看了我一眼,然后说道:“那竹哨是彭公公的,有人见过。据说是彭公公珍藏的一件玩物,是旁人送与他的。” 肖不修做事的速度真是够快的,我喜欢。“彭公公的尸检报告有没有?” “有,那边一筐的折子里,有彭公公的相关资料,也有冰窖的结构图,贺公公的资料也都有,你可以看看的。如果,还想知道什么,直接叫内侍处的主管过来就可以。张公公那边我也打好招呼了,你可以随时叫他过来问话。” 啧啧啧,这就是我喜欢肖不修的原因之一。不拖泥带水,不墨迹,永远办事仔细。 “不是说这几日都可以不办公么?”我笑嘻嘻地看着他,“您真是太厉害了,佩服得紧呀!” “少拍马屁。”肖不修明显心情也很好,放下了手中的折子,“等着你睡醒之后,带你出去逛逛。京城的庙会还是很有趣的,值得走一走。” “哎呀,肖大人,您真好。”不知道我这句话说得是不是太牵强了,肖不修都皱了眉。我又赶紧补充了一句,“那咱们吃个饭再走?” “不用,庙会之中各种吃食都有,你可以吃很多的。”肖不修已经站起了身,“走吧,今日就放一天假好了。” “哦。”看着肖不修这个样子,我倒是很意外。平日里都是我懒散惯了,现在肖不修居然也要休息一日,果然肖不修不太正常了。但我又何必管那么多呢,现在这种时候,要尽情享受才好。这可是玉面修罗带着我去逛庙会的,多难得呀。 -----------------------------不定时小剧场--------------------------------- 肖小七是谁的孩子?皇上月炽也很烦躁。这孩子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呢?非要说出这样一番话,让他也无从知晓真相到底是什么。自从李山走了之后,再也没有了消息。李山有个女儿养在深闺之中,偶尔会透露几句她与皇后关系匪浅之类的话,但也没有见过皇后有任何表示。 当初他言语模糊地说他的孩子就是皇上的孩子,皇上月炽还挺惊讶的。在这孩子进宫的第一天就跑去看了个究竟。当时他就觉得这孩子眉眼清秀,尽管瘦小憔悴,但那双没有惧怕的眼睛令他心里一颤。当年的皇后,也是这样看着他,还笑着问:“你以后是要做皇上呀?” 有时候,心理暗示很重要。月炽越发觉得冷宫里的这个小姑娘就是他的女儿,可要如何确认和安排他呢?他问肖不修是不是知晓什么?肖不修说:“隐约听说过皇后有个女儿,但皇后也从来没有说过。不过,看皇后的种种行为,这孩子必然是存在,且养在隅月庵的。” “派人去查查。”月炽想了一下,又喊住了肖不修,“算了,皇后很讨厌朕查她的事情,隅月庵如果是她的地方,就更不要去了。” “臣可以悄悄去查。”肖不修还挺认真的。 “你是皇后送给朕的,现在你要反了皇后么?”月炽的笑容一点都不真诚,甚至还有些吓人。肖不修立刻就跪了下来,对皇上说道:“臣只是做事,做臣认为应该做的事情。” “哦?”皇上略略惊讶了一下。 “臣的师父让臣下山的时候,只告诉臣一件事情:去找大月国皇后。但具体要做什么,并没有说。臣只是遵从了内心的想法,只做正确的事情而已。”肖不修这回答,绝对是满分。月炽的眉眼都笑开了,对肖不修说道:“去做事吧,你想做什么,朕都会无条件的支持你。” “谢皇上。”肖不修直接磕头谢恩,得到了大月国统治者的肯定,肖不修还是觉得心里舒服的。“臣想观察一下李山的女儿,不要告诉她任何事情,看看她到底知道什么。” “行,你看着办吧。”皇上月炽对肖不修的能力还很是满意的。但没过多久,就听说肖不修把李小蛮的腿踢折了,气得他直接吼了肖不修一顿。 肖不修也不辩解,默默听完皇上的训斥之后才说道:“这女孩的双腿都曾经在寒冰里浸泡过,伤了筋脉,若不是用这个方法,恐怕年纪大了之后就无法行走了。趁她还年轻,还有修复能力,就干脆打断了重新接上,反而会重生且恢复得快。臣也有能力治愈她的双腿。” “她一个贵女,如何在寒冰之中浸泡过?”皇上很是惊讶。 “臣不知道,她的背后有什么样的秘密,我们可以慢慢挖出来。”肖不修的表情很沉静,就像他一如既往的修罗之貌一样,皇上都觉得他过于冷血了。 第六章 只要你要,我都给 第六章只要你要,我都给 肖不修最近很是反常,特别是这三天,他陪着我把京城大大小小的庙会全逛了一遍,无论是我吃的,买的,玩的,都是他付钱。哪怕是我看了一眼觉得还可以,正在犹豫的时候,他直接出手就买了,毫不含糊。 重点是,买了这么多东西也丝毫没有任何担心拿不动,因为肖二十一到二十六赶着马车在后面跟着,只要买了,就放马车上,一车装满就送回南厂,卸完货之后再跟过来。一开始,我还是有些恶作剧一样的买买买,但后来发现也没什么意思,很多东西都是重复的,买了也没什么可玩的。 并且,肖不修这个状态太可怕了,恨不得将全天下的东西都塞给我。更何况,只要是他去的地方,南厂侍卫把人都赶走了,只有他和我站在摊贩的面前,摊主吓得浑身筛糠,哪里还顾得上卖货,一直跪在地上不敢说话。 这种状况看个一两次还觉得有趣,看多了就没意思了。我后来就揣着手在庙会里随便看看,什么都不说,也一口都不吃。肖不修还很认真地重复好几次,“肖小七,你随便买,我来付账。” 天气还算不错,阳光很好,雪都渐渐融化了。我抬着头看向他的时候,发现阳光在他身后形成了好看的光晕,而他也仿佛站在光圈中,气质非凡。要不是有南厂的侍卫们围着我们,恐怕那些一同逛庙会的大姑娘小媳妇老婆婆们就都冲上来了。 “肖大人,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已经答应破案了,干嘛还要这么好呢?”我随口问道。 “你值得。”肖不修回答得极快,我都怀疑我的耳朵听错了,就揉了揉自己的耳朵。他倒是笑了起来,很是明媚。“肖小七,因为你在。” “肖大人,你这几天都好生奇怪,让我觉得有点怕怕的,你不会在琢磨什么事情要我去办吧?”我会不会疑心病太重了? “本都督对你好一点不可以么?”肖不修似乎有些生气了。 “不不不,我觉得可好了,就是有点忐忑而已。因为我也不是什么公主……”我还是很直接的。 “肖小七,我再说一遍,你只要在南厂一天,就是肖小七,就是我肖不修的人,我会护你周全的。”肖不修已经抓住了我的肩膀,还挺用力的。 “这个我知道的。”我点了点头,“所以我一直很喜欢自己是肖小七的。” “喜欢就好。”肖不修眼睛里有光芒,“只要你要,我都给。” “真的?”我就喜欢这种话。 “真的。”他很是认真和诚恳。 “那我想开个包子铺成么?”我的笑容灿烂起来,“我想吃包子的时候,就能够吃到。还能够卖钱,大家都能吃到。一屉包子,一碗蛋花汤,真是神仙来了要用命换的。” “……”肖不修已经完全愣住了,估计他没想到我会有这样的要求。 “您要是嫌弃包子铺太俗气,我们就开个灌汤包的铺子,那个老高级了,前几日那个胡三灌汤包子铺生意多火爆啊,我都排了好几次队,才吃到的。现在他居然把店铺关了走了,那这个吃食已经在京城有了名气,我就在想,我是不是要开一个,还是挺挣钱的。” “肖小七,你很缺钱么?”肖不修憋了一口气。 “那倒没有,只是觉得灌汤包很好吃。”我咧着嘴,看见自己说话居然都有白色的雾气,然后直接飘到了肖不修的脸上,还真是恶趣味。更何况,天气冷到他的大白脸都有些红,忍不住想伸手去摸一下的。 “让肖十七给你做。”肖不修抓住了我蠢蠢欲动的手,“咱们现在就回去,让他给你做灌汤包。” “哎,他不会做。我都问过了。”虽然他的手挺暖和的,但力气实在是大了一些,勒得我的手指有些疼。“大人啊,好好说话嘛,别那么使劲,手指头会坏掉的。” 肖不修又愣住了,看着我不知道说些什么好。所以说,我觉得肖不修这几日很奇怪,也变得有些笨了,要是之前的话,他会掉头就走,不再搭理我了。但现在不是,他放松了手上的力度,但依然抓着我的手,完全没有松开的意思。 “好啦,不吃了不吃了,我想吃糖葫芦。”装傻和转换话题也是我的强项,反正我居然有点害怕肖不修眼中的光芒。 “吃。”肖不修的声音也不是很高,但是在我耳朵边说话,他口中喷出的白雾到了我的耳朵上,怪痒痒的。 没办法,双手都被肖不修抓着,我只好把耳朵在他身上蹭了蹭,忽然就听得远处围观的大姑娘小媳妇老婆婆们发出了不满意的尖叫声,是因为我靠肖不修太近了么?那没办法了,今天这人是陪我逛街的。我根本不怕那些声音,甚至心里还有一些小傲娇。 肖不修放开了我的手,改成了揽住我的肩头,低声问道:“灌汤包真的很好吃么?我记得你上下学一直去排队,也不肯用你的南厂身份,非要与别人挤在一起。” “好吃。是那种烫面的包子皮里包裹着有汤汁的肉馅。重点是,这个不能一口咬下去,否则会烫到舌头,一定是放在一个盘子里,咬开一个小缺口,让汤汁先流出来之后,把汤汁喝掉,再慢慢吃包子……很是好吃呀,我可以吃好几个。”一说到这种好吃的,我的心情特别好。 “那就让胡三回来,继续开灌汤包子铺。”肖不修那种人,只要他想,就一定能办得到。 “不要啦,说是他家里有事情回去了。万一过些日子,他又想回来了呢?这种买卖多挣钱啊,他舍不得放弃的。”我可不想南厂出面叫一个灌汤包子铺的老板回来,这就真的有点不像话了。 “那就让他交出制作方法,让肖十七给你做,想吃的时候就能吃到。”肖不修是不是脑子有点不清醒了,居然要用官威去压榨人家的秘方。 “大人啊,我就是说说而已,不吃就不吃了,没关系的。你知道,之前我还特别喜欢吃咱们门口的那个小包子呢。后来您说人家整日里烟熏火燎的,影响了南厂的形象,直接就给人家轰走了……” “没事,叫回来。”肖不修都没等我说完,立刻喊肖小三过来,说道:“去把那个南厂门口卖包子的找回来……” 肖小三极为为难的看了他一眼,才说道:“大人,您把他给杀了,叫不回来了。” “什么时候?”肖不修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他是清王爷安插在南厂门口的探子,随时要掌控咱们的动向。后来不是审了一下,最后就杀了么……”肖小三低声说道。 “哎,随口一说,别当真别当真别当真。”我赶紧挥了挥手,“就这样,咱们继续逛。” 气氛越发诡异起来,肖不修居然什么都肯答应,这事情不对。我的肩膀还被肖不修揽着,但我的思路已经发散出去了。 “对了,有很多人来南厂给你拜年,还有不少礼物送过来。”走出了几百米之后,肖不修忽然又开口说道,“我替你做主都收下来了,回头你去看看有喜欢的就留下。其余的就先放在南厂,反正不少银子呢。那些人,我让高秉文替你都见过了,他们想说的话也都记下来了,之后整理出来给你看看就好了,你也不用一一回复。” “啊?什么人啊?”我很是吃惊,居然都有人给我送礼了。我隐约知道有不少人给肖不修送礼,文武百官各个都会送礼,但居然也有人给我送礼,我似乎还没有到什么人尽皆知的地步。 “是那些你帮助过的人,你记得赤冲那个案子里的苦主吧,很多都是悬赏了万两银子抓人的。后来你抓了这个采花贼,自然是有不少人要感谢你的。有些人愿意留姓名,有些人不愿意留姓名,事关隐私,我让人也没有过多追问。不过人家到都是表态说,只要有肖小七用得着的地方,万死不辞。”肖不修的眼神又明亮了很多,低着头看着我,“看来,你的拥趸很快就比我多了,并且你这个都是真金白银的,比我那个只送鸡蛋蔬菜要强太多了。” 我仰着头看他,这人居然也开始说笑了,真是万万没想到啊。“还有没有送人的?比如送个婢女或者小哥哥什么的?” “你要做什么?”肖不修呲牙。 “没事没事没事,就是好奇。听说有钱人还挺喜欢送男人女人的,我也就是问问。”我发现我一暴露自己的真实想法,肖不修立刻就瞪眼,那我的真实想法不好么? “送人的,我都退回去了,你身边有这么多人,没必要再收奴婢和侍卫。”肖不修按在我肩膀上的手指又使劲捏了捏我的胳膊,幸好我的棉袄够厚,还不至于疼。“不过啊,我倒是给你预留了一个人。” “啥?还真有啊!”我立刻又开心起来,“还能预留,这是啥意思?” “你的苏公子怀孕了,等过了端午节就能生了。我让她生下了孩子就抱过来给你玩几天,我看你对陈泽彬那个小儿子很是喜欢,所以就让她抱孩子过来好了……” “肖大人啊,这不好吧!”我是万万没想到肖不修居然会觉得这样做是对我好,苏公子那个漕帮我已经交给了肖不修和南厂管理,我只是个挂名的帮主而已,现在居然连人家的孩子都要抢过来,这真是不好的。 “有什么不好的?”肖不修瞅着我,“难道你想自己生一个玩?” “啊?肖大人啊,我和谁生啊?”我又惊了,肖不修是不是刚才灌肠吃多了,现在有点顶着了。 “这倒也是,你现在也没有一个男人……”肖不修居然还认真思索起来,“要不然这样吧,等找到李山,确认了你的身份……其实也不用,不管你是谁,你都是南厂的肖小七,你看上了哪个男人都和我说一声,我把他绑过来放在你的屋里就好了……” “肖大大大大人啊,你你你你要做什么?放在我我我我屋里做什么?”我又有点结巴了。 “帮你生孩子呀!”肖不修那个表情,仿佛我是一个傻子一样。 “可我屋里已经有您了呀,再多一个,不好吧……”我觉得,真的,我觉得肖不修有问题。 “没事,我就在一旁看着好了。”肖不修居然还很是认真,“肖小七,既然你喜欢小孩子,就多生几个好了,我们南厂也是养得起的。” “肖大人!”我有点急眼了,这都什么和什么啊?“要是开玩笑呢,您现在有点过分了,想我肖小七还不至于这样找男人的。我想要的男人必然是盖世英雄……哦,这个有点俗气了,但他必须是全心全意喜欢我的,不能有二心,不能说谎,并且要陪我吃喝玩乐,时时刻刻与我黏腻在一起的。反正,您不用操心,我自己慢慢找好了。” “哦?”肖不修很是敷衍,“你可是南厂肖小七,你的幸福也是我南厂要负责的。” “不用不用不用,您只要给我银子就成了,其他的事情您不需要管的。”我急急地说。 “这怎么成?”肖不修忽然严厉起来,“金银珠宝都是身外之物,你是我心尖上的肖小七,我必须管!” “哦?”心尖上的肖小七?肖不修说的?我没听错? “肖小七,记住我今天说的话。”肖不修居然还重复了一遍,“你是我心尖上的肖小七,只要你要,我都给。” “那可不可以亲我一下呀?”谁怕谁,我害怕他这种表白? “亲!”肖不修没有半点犹豫,直接将皮大氅遮住了我们两人,他直接低头精准地吻住了我。这一次的吻与以往完全不一样,是那种浅浅深深,令人浑身颤抖的。我害怕了,忽然就害怕了,这人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一个踉跄,我差一点腿软就倒了下去。肖不修一直揽着我,完全没有放开的意思,而他的吻更是越发地热烈和深刻,让我招架不住,根本不知道要如何做。静心师父说过,吻这个动作把,在于两个人的配合,轻轻的,是一种表达,深深的是一种侵略,但这种深深浅浅的,我不知道啊,静心师父没有教啊! 这可咋办? 第七章 抓了一堆伙计 第七章抓了一堆伙计 坊间流传肖小七在大年初二当街昏倒,玉面修罗肖不修紧急抱着她回了南厂,幸而问题不大,也就是叫了七八十个御医轮流诊治,开了几百服药才救过来。这位小七大人的身体太差,实在令人担忧。 作为正主的肖小七此时此刻正坐在床上发呆,屋里也是挺热的,只剩下一个夹袄套在身上,瞅着肖不修发呆。这人倒是一脸的平静,还问道:“晚饭就别吃了,刚才你吃了那么多的东西,饿一两顿也是无妨事的。” “哦。”我随口答应着,依然看着他。我的确是腿软了,然后他就直接横抱起我回了南厂。路上的时候,感觉到他在笑,并且笑得很开心。“大人,你是喜欢我的,对不对?” “嗯。”肖不修已经端起了茶碗,慢条斯理地喝起了茶,那个妖孽的样子,还真的挺令人动心的。“肖小七,你是我肖不修的人,莫想其他的事情。如果想逃走?门都没有!” 哟,他在暗指什么?难道他猜到了我想走的事情,所以牺牲了自己的色相来套牢我?要不要再牺牲一下?让我再考虑考虑?“大人,要不你再亲我一下?抱抱我也成,我都可以。” “噗……咳咳咳……”肖不修被热茶呛到了。 肖小三和肖小五立刻冲了进来,紧张地问:“大人,怎么了?” 肖不修咳得还挺厉害的,我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个样子,一时间也不知道要做什么。不过,还是影子厉害,不知道从哪里闪了出来,直接给肖不修后背一掌,肖不修立刻就不咳了。不过,他瞪着眼睛看着影子,看起来也想给他一掌一样。 不过,他忍住了,低吼了一声:“都出去!” 影子“嘿嘿”了一下,和肖小三肖小五立刻就出去了。我赶紧从床上站起来,也打算出去。肖不修吼住了我:“肖小七,你做什么?” “咦,大人不是说让我们都出去么?”我真的是在装傻的,但傻白甜这种形象完全不适合我,我舔舔嘴唇的样子,成功地让肖不修又轻声咳了两下。 “肖小七,你就不能让我省省心么?”肖不修居然还开始叹气了,完全没有见过呀。 “成。不过,晚饭必须让我吃点,否则我睡不着。”我点点头。其实,现在还是挺尴尬的,要是肖不修现在可以温柔一点对我说几句好听的,我可能还真会转变主意的。不过,现在他这幅样子,我反而觉得他是牺牲了自己的色相要留我。哈哈哈,或许是我高估自己了。 肖不修又深深看了我一眼,才说道:“吃吧,想吃什么吃什么,我养得起。” “谢谢肖大人。”我觉得肖不修有哪里不一样了,但又说不上来。或者说,之前就有些不同了,很早很早之前,在第一次我主动亲他的时候。那个时候,嗯,亲得我没有腿软。这一次腿软,找机会去问问静心师父这是怎么回事。 一个热吻,没了下文。还真的挺没意思的。我又舔了舔嘴唇,才说道:“肖大人,下次你亲我的时候能不在大街上么?怪不好意思的。” 肖不修正要起身出门,被这句话又惊到了,居然还踉跄了一步,“肖小七,本大人想亲就亲了,还为何还要顾及场所?” “是是是。”我赶紧点头,“随便亲。” “你!”肖不修可能真有点生气了,“明日不带你出去了,好好在屋里躺着。” “行。”我又点头如捣蒜,买了不少新的话本子,应该平躺看书了。等到肖不修真的出门了,我才翻身回到床上真的平躺好,细细回味了一下他的亲吻。所以,肖不修这个吻是什么意思?他是真的喜欢我了么? 其实,我也挺高兴的,内心戏也挺多的。只是啊,我累了。 大年初三,南厂忽然抓了不少人,都是曾经在胡三灌汤包铺子做过伙计和帮厨的人。肖不修亲自审问,问的问题也很奇怪——灌汤包的秘密是什么? 因为坊间说肖小七身体不适的传言,我就没出去看。但听陈二悄声说这个事情的时候,我还真的挺无语的。“伙计怎么可能知道灌汤包制作的秘密呢?肖大人也是疯了吧。这种一般都是不外传的,否则各个地方都会做了,他胡三还怎么一枝独秀呢?” 肖十七端了炸鸡腿进来问我:“肖大人说要我去一趟审讯室,说是要我也跟着审人。我寻思着难道是抓了个大厨?” 鸡腿金黄焦脆,外酥里嫩,因为提前腌制过,味道相当不错。肖十七知道我喜欢辣椒面和孜然,特别加了一些。我都没顾得上搭理他,也根本不怕烫,直接撕了一大块塞在了嘴里。 “小七大人,慢点吃,这都是你的,没人跟你抢。”肖十七就差从我手里把鸡腿夺下来了。“那我可就先去找肖大人了哈。” “其实,我倒不稀罕那个灌汤包的秘方,我对于胡老板忽然举家搬回老家去的这件事情很感兴趣。那日我只是看到了他门口贴的告示,都没有见到胡老板和腊梅姐最后一面。” “这事我也听说了,据说也决定的很突然,说是老家那边出了些事情才走的。”肖十七的消息也是很灵通的。 “话说,这铺子多挣钱啊,每天都排大队,真是数钱数到手抽筋。就这么关了,也挺可惜的。”我又想起去排队的盛况和灌汤包的美味,不禁砸吧了几下。 “我倒是听到过一个小道消息。”肖十七这种吃货对于京城饮食街上的风吹草动还是很清楚的,“就那个在冰窖被砸死的贺公公,据说是想开一个灌汤包铺子的,让他的三夫人和妻弟来管理。前半个月,我去采买的时候,还遇到了他们正在找店铺,好像还说要做一个大的,比胡三这个要好。啧啧啧,当时那个口气可大了。” “他们会做这个?这个不是要制作秘方么?”我的八卦耳朵又竖了起来。 “看他们那个样子,应该也是有秘方的。不过,我是没研究出来。那个馅料和面皮都好说,就这个汤汁是怎么灌进去的,我还真不知道。”也有肖十七挠头的时候,看来这个灌汤包制作的秘密还真是密不外传的。 “那现在咋办?贺公公死了,他们的店铺还开么?”我的鸡腿吃完了。 “肖大人说,先按照意外处理了。所以,宫里给了一些丧葬费。不过,我是听说贺公公的三位夫人正在吵着要分家产的事情,应该也没有人再说开店的事情了。” “我很好奇,贺公公一个太监,怎么娶了三房夫人呢?” “有钱呗,自然是有人跟他的。他这三房太太也不算好出身,胜在年轻貌美。要不是胡老板的女儿,你那个腊梅姐姐嫁人了,估计贺公公也是会琢磨惦记着的。” “他不是吧,腊梅姐才多大,他都多大了,啧啧啧,太监也要婚配,皇上还真是挺宽容的。” “怎么了?太监怎么就不能婚配了?”肖十七不乐意了,“南厂的侍卫中可也有不少太监,你那个肖大人也是太……,怎么不能婚配么?” “咳咳咳,那不一样,我们肖大人长得好看,就算是不能够如何,看看脸就已经挺满足的了。”我发现我最近越发的不要脸了,居然都开始大言不惭地说这个话题了。幸好肖不修不在这里,否则很可能就打我军棍了。 “贺公公有钱啊。” “肖大人也有钱啊,还特别有钱呢,怎么也没看到他弄十来个夫人呢?”这个事情我是真的很好奇的,莫非他真的有什么问题,难道他喜欢男人?之前我还怀疑过他和影子有问题。但自从知道影子和梁贵妃有一腿之后,我就把这件事情排除了。他也不可能看上肖小三和肖小五肖小六,那些人颜值也够,但看起来不般配。难道是朴县丞?朱县丞?或者是…… “肖小七,大人的要求很高的。”很显然,肖十七已经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了。他们肯定私下里没少议论过,但都明白而已。 “对了,前几日我在肖大人书房里见到了一个老太太,说是肖大人的师父,你可知道么?”我想起那个飞刀我的老妖婆。 “来过几次的,我见过,还单独做了饭的。”肖十七瞅着我,“那是肖大人的师父,虽然有与年龄不符的跳脱感,但人很好的,也特别喜欢吃。” “哦。”从侧面印证了这个事情,我还是觉得那里怪怪的。不过,对于他们两个同时飞刀差点杀了我的事情,我还是表示心有余悸和愤愤不平的。当时我要是就这么死了,现在怎么可能有机会吃到这么好吃的大鸡腿呢? 肖十七去找肖不修了,我继续看话本子。也就是一炷香的功夫,肖十七又回来了,说是肖不修把人都放了,他们谁都没问出秘方。我就知道,这种事情,伙计怎么可能知道,只有核心人物,比如胡老板的两个儿子才能够知道,女儿腊梅都不可能知道的。 “不过,我们扒出一个事情。”肖十七还挺神秘的,“胡老板和冰窖之前的那个主管彭公公是异性兄弟,据说之前胡老板救过彭公公的性命。” “这是怎么知道的?”他们怎么会扒出这样的事情? “说来也是巧的,我进去的时候,肖大人刚好从袖子里拿点熏香出来,你也知道的,他很嫌弃审讯室里的那股子怪味道。掉出了一个竹哨子。我就顺手捡了起来。有个伙计也看到了,说这东西看起来怎么这么眼熟?胡老板也有一个什么的。” “哦?”那个闹鬼的竹哨子。 “据说是彭公公若是有空,都会来胡老板这里坐坐。两人很早就相识了,彭公公闲来无事喜欢雕刻小玩意,他家乡的人都喜欢玩竹哨子,他也做了一个竹哨子送给胡老板,说是等着腊梅有孩子了,可以吹着玩。” “她才结婚两个月不到,这就开始说孩子的事情了?”我想起腊梅比我大两岁,长得也是貌美如花。如果这么快要孩子,她丈夫还是入赘进来的,那就真的会很累的。至少还要跟着父兄打理灌汤包铺子,很是辛苦的。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反正因为看见这个竹哨了,大家就多说了两句。肖大人发现也问不出什么,就把人放了。毕竟这大过节的,还是过完正月再说了。”肖十七把食盒收拾了一下,直接拎走了。说晚上给我送点粥过来就好了,不能再吃了。 我忽然心里又动了一下,想起不久前的一个传闻。 传说胡腊梅的新婚丈夫是个孤儿,做了镖师之后也是走南闯北,很是漂泊。有一日回京城的镖局等活儿,很是好奇灌汤包是什么,也去排队进店吃饭。刚好是胡腊梅为他端灌汤包过来,脚下一话,差一点摔倒。这男人身手很是敏捷,一把就抱住了腊梅,还无意中亲了她的耳根。 胡腊梅虽然很感谢他,但当众被亲吻了耳根,还是很不好意思的。镖师也有点不知所措,直接说道:“我负责,我娶你。” 食客们也笑坏了,说这简直是天大的缘分。两人年纪相当,又都长得不错。更何况,腊梅因为单身未婚,常常被一些讨厌的食客占便宜。现在居然出现了这样一个天赐一般的男人,真是一切来得刚刚好。 大家一起哄,胡老板也走过来看情况。他也觉得这个镖师相貌堂堂,又无家事负担,做了入赘女婿也是挺好的。有了胡老板的默认,镖师的胆子也挺大的,很是主动热情地来店里帮忙,又因为是镖师的身份以及有些拳脚功夫,还帮着维持秩序,真是比儿子还管用。 胡老板自然是满意的,胡腊梅也满心欢喜,两边一商量,就把婚事给办了,前前后后不足月余,还真是高效。 不过,也是过年前,镖师就没有在铺子里出现,就连灌汤包铺子关门,收拾行李等事情,这镖师都没有出现。胡老板说镖师去跑镖了,因为是一个老客户,推不了。等走完这趟镖,他会去胡老板老家的,也就不会再回京城了。 第八章 红光寺荒地无名氏 第八章红光寺荒地无名氏 一整天没有看到肖不修的身影,倒是在傍晚时分看到了一身风雪的道迟来了。作为武僧四兄弟中最不爱说话的一个,这一次倒是滔滔不绝,描述起了他这几天的经历。 我在学堂的时候,皇上让净敕和武僧四兄弟无需再跟着我。他们五个人一合计,就回了红光寺。一是离开了不少时日,很多事情还是要处理的,特别是净敕本身就是红光寺知客僧,又是悟心大师的儿子,自然也是红光寺很重要的人物。武僧四兄弟也想趁这段时间再精进一下自己的武功,所以这五人很快就回去了。 日子过得很简单,红光寺的香火很旺盛。五个人穿回了僧衣,重新剃光了头发,一切照旧,并无不同。初一十五香客很多,净敕也很是忙碌,就让武僧四兄弟在练功之余,把藏书阁的书本整理一下,顺便找几本有趣的话本子,等着回京城的时候给我带过来。 另外,红光寺后院墙外有一片荒芜的竹林,正好趁着现在草木枯萎的时候收拾出来。净敕想着可以在这里种些容易成活的草药,也可以补充红光寺的药箱。所以,他就先让力气大的道迟先去整理,开春后开始种植。 道迟喜欢做这种事情,可以不用和人打交道,与荒草和黄土在一起的时候,他会觉得很安静,还能够默默背诵武功秘籍,精修自己的武力。但这半个月来,他总能够听到一种啃噬的声音。悉悉索索,并不像一般的鼠蚁之类的啃荒草根的声音。一天两天三天,这声音越发大了起来。 这块荒地并不大,但因为是在红光寺的后面,比较隐蔽,一般人也都不会来。道迟仔细寻找了两天,才在东北角荒草和石块之中发现了一口枯井。红光寺的人都不知道这里有一口井,道迟很是惊奇。但他能够听到这下面传来的啃噬之声相当大,越发不对劲了。 看净敕在前院忙,他就去叫了其他三兄弟过来帮忙。这四个人的方法也是太过简单了,直接丢了一个火把下去照亮,结果看到了十分骇人的一幕。 枯井很深,下面卡住了一个人,应该是大头朝下的姿势。井壁上满是小老鼠,正在顺着这人的身体啃噬着,尸身腐烂的恶臭和被啃噬出来的污血弥散在整个枯井之中。他们扔下的火把驱散了一部分小老鼠,但也点燃了尸身。 道迟他们几个又急急忙忙地担了两桶水过来才浇灭了尸身上的火,那股味道就更加难闻起来。这四个人没遇到这样的情况,也有点发呆。净敕赶过来的时候,让他们都别动,先报官再说。 京畿府的人一看是武僧四兄弟过来报案的,也没敢耽搁,就立刻带着仵作和家伙事赶了过来,人多力量大,大家费劲了九牛二虎之力,总是把这具已经焦黑腐烂的尸体弄了上来。但已经是面目皆非,仵作说看这个腐烂程度也是死了月余了。 后来,京畿府陈大人也过来了一趟,说是先按照无名氏来处理,若是有人报官寻找失踪人口,再根据情况安排。因为天气寒冷,就先送到了郊外的义庄停上一段时间。等天气暖和了,再没有人过来认尸,就可以烧掉安葬了。 “这事情这样处理也无可厚非,但我只是觉得心里难安。现在看起来,这很可能就是一起凶杀案,这人是被杀投入井中的,若不是我去收拾荒地,耳力听得到,这人恐怕是化作了骸骨会在这里待上百年的。”道迟念了几句佛经,心下不忍。 “万一他是自己失足摔下去的,也是有可能的。”我提出了假设,“荒草和石块之中,万一是没看到呢。” “石块很多,但应该是从另外一个地方搬过来的,并非原来就有。荒草也有故意放过去的感觉,整个现场倒像是要故意隐瞒这里有枯井。”道迟还挺认真的,“仵作说,那尸身虽然腐烂烧毁,但还是能够看得出头骨破了个洞,致命伤应该是这个洞。” “那就让陈大人多费费心吧。”一想到那样恶心的尸身,我是不太想知道更多的。 “小七大人……”道迟略略迟疑了一下,才继续说道,“我这几日越发寝食难安,总觉得这人或许死得冤枉。既然被我发现了,也是有缘。佛说要渡有缘人,这人若真是枉死,又在红光寺里,就真的要替他伸冤了。” “哦。”我想了想,“京畿府那边还说了什么?” “应该是年轻男子,身材高大,布料普通,鞋子很脏,”道迟估计知道的也不多,不过这一次倒是觉得他很是认真。 “可我为什么要去破这个案子呢?”虽说我不是不管,但总要有个理由。因为京畿府已经接了下来,我再去无缘无故为了道迟去搀呼一脚,也挺不好的。 “小七大人。”道迟忽然跪了下来,“不瞒小七大人,我年幼时曾经因为练功太过枯燥,很是烦闷,就偷偷从红光寺跑出去过。后来在一间破屋里见到一个大叔,他对我极好,让我甚至都产生了就这样离开红光寺生活也不错。可这个大叔被其他乞丐丢进井里淹死了,原因只是大叔为了我抢了一个脏窝头。我至今都记得大叔被捞上来的样子,眼睛睁得大大的,手里还有已经泡发了的脏馒头。我没有能够找到那几个害死他的乞丐,心里很是愧疚。每日里都是噩梦连连,直到回了红光寺,跟悟心大师说了这个事情,大师让我放下,努力先做好自己……我就这样过了十年。但如今又见到有人被投入了井里,我整个人都处在巨大的不安和愤怒之中,我想,若是我能够帮助这个人找到凶手,或许也是能够缓解我的心结。请小七大人帮我。” 这一大番话说完,我竟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每个人都是有故事的,成长的代价就是不断遭受痛苦,再用余生去愈合这些伤口。最不爱说话的道迟原来还有这样一段过往,在他小小年纪的时刻,这真是难以痊愈的疼痛。 “明日我们一趟义庄吧。”我把道迟扶了起来,“在我这里不需要跪的,有事情说就好了。” “小七大人……”道迟的眼睛有点红,“为何不是去京畿府,而是要去义庄?” “这事情你就不懂了。”我嘿嘿笑了起来,“如果我直接去京畿府,就等于是直接抢了京畿府的案子,等于是对于他的权利进行挑战。我现在这个身份,的确不太行,除非肖大人给我撑腰,我才能大摇大摆去问这个案子。现在,倒不如装作是出城溜达,然后在义庄喝个茶,顺便了解一下案子……” 说道去义庄喝茶,陈一陈二都忍不住嘴角抽搐了起来。的确也是,谁没事去那里喝茶呢。不过,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情还是可以去看看的,能不能破,就不是我能预测的。 道迟在南厂也有自己的房间,所以也不需要我管。我琢磨了一下,就让陈一陈二把房门关上了,现在我又占领了肖不修的房间,并且他屋里也堆放了旁人送给我的节日礼物,我需要清点一下的。 这一数不要紧,还真是把我下了一大跳。这礼物中,银票就足足有二十万两,金银珠宝两个箱子,还有文房四宝之类的一个大箱子满满的,居然还有春夏秋冬的布料两大箱。我都不禁咂舌了半天,翻了又翻。直到大半夜,我这里依然灯火通明。肖不修回来的时候直接皱了眉头,沉声问道:“肖小七,你在做什么?” “看起来特别像是要跑路吧?”我哈哈哈地笑起来了,没办法,心情好。忽然得了这么多的东西,就跟摆摊儿一样把屋里占领得满满的。“有权有势真好,自己都不用花钱,还有来送钱。” “这不过是可以收下的,那些不能收的,我已经替你拒绝了。”肖不修也拿起了一个小金元宝掂了掂,“这些收下了,不会有人说三道四,也是你应得的。我和你说过的,那些悬赏赤冲和王富贵的私人赏银都送了过来。不过你要知道,这一切都不过是因为你今时今日的地位,这些人才会对你如此只好的。哦,当然了,也是有几个真心实意来给你送礼的。” “嗯嗯嗯,懂的。”肖不修这人说话真是不招人爱听,这大过节的,就不能说几句好听的,非要用身份地位来扎我的心。“大人,这些东西都整理好了,我打算留一万两放在南厂小金库里,其余的,就都给皇上吧。” “为何?”肖不修愣住了。 “这么多东西,我放在哪里?现在都没有下脚的地方了,晚上我怎么睡?睡在银票上?多脏啊。”我踢了踢箱子,“这世间,来钱太快并不是好事情,不如丢给皇上。当然,您要是舍不得,还可以再留一部分给南厂,我没意见的。” “你真的这样想?这么多的银钱,很多人几辈子都得不到的。”肖不修很是认真。 “是呀,这么多的钱,其实是负担的。我放在哪里合适?还要担心它会不会丢了?有没有人觊觎这些财宝,会不会偷走。”我叹了口气,也拿起了一锭大银子,沉甸甸的。“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何必呢?每日里有碗粥,能够慢慢品尝这滋味下咽,就已经是天大的幸福了。” “肖小七,我可以帮你保管的。”肖不修眨了眨眼睛,“没必要给皇上的。” “给他吧,我得了这么多东西,他必然是知道的。”我笑着说道,“给了他,他若是再赐予我,那就是变成了我应得的。否则我现在收了这么多金银珠宝,有朝一日恐怕都会是我收贿受贿的证据吧。” 很多时候,金钱太多,真的是负担。肖不修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的。他这样做,这样问,不过是试探我而已。恐怕他也是没想到我竟然一分钱没要,全都送了出去。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让肖小五带人进来,把这些东西全都搬走了,明日一早就送进宫里,让皇上定夺。一万两放入南厂小金库,明日先给肖十七一些,让他多做几个肉菜,改善一下大家的节日餐饮水平。 “这些布匹留一些,回头我给你做几件新衣服。”肖不修去摸了摸那些布料,手感还是很不错的。 “那也不用了吧,我的衣服已经很多了,都装不下了。”我可不想有那么多衣服,太麻烦。 “女孩子……”肖不修还想说下去,我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头,说道:“大人啊,有南厂的这件制服就已经很好了,这个才是真的我最喜欢的。不要再做衣服了,否则我都要把我的衣服放到您的衣柜里了。” 肖不修闭了嘴,让人也把布料搬了出去,屋里总算是又干净整齐了。 “对了,我的那些令牌、佛头什么的,你收好了吧?我就不操心这个了。”我已经伸手把头上的木簪子拔了下来,我还是真的很喜欢这个,掉地上都不会坏,心里没负担。头发一下子散落开来,还挺轻松的。不过,我看到肖不修的神情不太对,一直盯着我看。 “咋了?有事情?” “无事。”肖不修将目光挪向了别处。 “明早我要和道迟去一下义庄,看个尸体……” “肖小七,你还真是没有忌讳。” “是呀,天官赐福,百无禁忌。正月里,没关系的。”我走过来,拉着他的衣袖,“我肖小七,行得正,坐得正,躺得正,我怕啥。” “行吧。我陪你去。” “不用不用,这事情您去了反而不好,我先去看看情况,然后再说。”我可不想和肖不修一起去,义庄的人还不又跪一地,那事情就大了,不知道会不会打草惊蛇呢。“明日将这堆金银珠宝送进宫里去,您顺便把我藏在冷宫的五千两银票拿出来,放在南厂……放你的衣柜里好了,嘿嘿,这里安全,我很放心的。” 其实,现在我大部分东西都放在了南厂,冷宫里吃食不缺,也不需要放那么多东西。所以说,个人物品太多并非好事情,有时我总会担心,却又拿不动这么多东西。 “肖小七,我看不懂你。”肖不修忽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我也不懂我自己。”我说的是实话,很多时候,我都不知道我怎么了。我之前真的很喜欢肖不修的,可是忽然就不喜欢了。也不是不喜欢了,可能是厌烦了。那种无法心意相通的双向奔赴是最可怕的情感,即便是我能够感受到肖不修对我的亲吻有了热度,但我却在那一刻总会想到他作为大月国南厂都督的刻板面孔,以及皇上那张似笑非笑的脸。 我的确感到了一种莫名的恐慌,对自己在大月国的未来生活,第一次看不懂和没有期待了。 第九章 义庄真冷 第九章义庄真冷 一早我就和道迟出门去了郊外的义庄,可能还真是挺早的,街上都没什么人。当然,现在才是大年初三,很多人都会晚起一些。很多店铺也都歇业过节,因此街面上会更安静一些。南城的黑色马车慢慢前行,与这节日的气氛很是不符。 我轻轻叹了口气,肖不修的恶名这辈子怕都如此了。皇上清算异己的时候,都是让他出面,他这是图什么呢?要说他这个刻板的性格,怎么会有老妖婆那样的师父呢?也是很奇怪的事情。但也不对,不是说他师父是深山里的高人,不是男师父,而是个不靠谱的女师父? 昨天数钱数的手抽筋,也忘记问肖不修这个事情了。与他说着说着话,我就困得不行了,倒下就睡了,完全忘记要问他睡哪里了。清早醒过来的时候,我倒是在温暖的被窝里,但肖不修并不在房间里,也没有在外面练功,不知道又去了哪里。 路上见到有刚刚准备开门的餐饮铺子,我就赶紧让陈一陈二去买了些吃食,重点是酒肉之类的横货。听说郊外的义庄也是白奉齐白管事在打理,并且因为过节,白御医特别告假,到义庄和兄弟过节。 我既然要去义庄,自然是要准备一些吃食的。看着一大车能买到的酒肉,也是很丰盛了。自然也是得到了白家两位老兄弟的热情迎接。 白御医还问我:“听说小七大人之前在街市上昏倒了,不知道身体可好些了?” 嚯,这事情白御医都知道了,这才几天啊。我尴尬地咧嘴笑了一下,“没事没事,就是太累了。” “这倒也是,学堂的功课多,那几个老头子还特别认真。我是听说小七大人这一次还考了第一名,很是厉害的。”白御医与我关系极好,所以说话也没有那么多忌讳。我们穿越过义庄巨大的停尸房,走到了后面白管事住的地方,陈一陈二和道迟也迅速把吃食都摆放开,白管事立刻抓起了一壶酒,咕咚咕咚地喝了好几大口。 “这酒不错,够烈,我喜欢。”白管事的脸永远是煞白,快速喝了这么多酒后就更白了一些。我伸手去摸了摸他的棉袄,发现很是单薄,不禁问道:“您这穿的也太少了吧,回头我让人给您送几件大衣过来吧。” “整日里与死人在一起,可不敢有热度。”白管事还挺认真的,“这是义庄传下来的规矩,活人看守,尽量保持自身体温的寒冷,否则露出了人味儿,容易被黑白无常当做漏网之鱼抓了去。” 这话说的,吓得我赶紧裹了裹身上的棉袄,连口鼻都遮掩住了。道迟上前一步,先给白管事行了礼,才说道:“我们是来看看日前红光寺后山发现的那句尸体。” “我就说嘛,小丫头不可能一大早这么好心跑来我这里给我拜年。”白管事咧着嘴笑起来的样子也挺吓人的,幸好有酒有肉,才让他看起来鲜活不少。 白御医凑了过来,问道:“这又出了什么问题?” “也不是……只是有些奇怪而已。”我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先带我去看看吧,让道迟给大家再讲讲。” 我是懒得再说一遍,只想赶紧看完尸体回城了,这里地方太冷,气氛实在是不好。一般正常人谁会在大正月里跑到这种地方看风景呢,我也真是脑子抽抽了。不过这个时候已经来了,自然是要看个仔细才对。 道迟一边给他们讲着事情的原委,白管事已经带着我们走到了那具无名氏尸身的薄棺材前面。义庄对于无名氏尸身都会停放在一个专门的区域,每一具尸身上都会有一块名牌,上面会统一写着“月某人”,这也是作为大月国子民的标识,令他的魂魄至死也是属于大月国。名牌的背面会写上此人于何时何地被发现,死因以及随身物品存放的编号。根据这个编号,就可以找白管家去义庄另外一个库房去看他的随身物品。 白管事看了一眼编号就说道:“这人死得惨,身上只有一个金镯子,一个长命锁。我印象很深的。” “这是啥情况?”我瞅了一眼道迟,“之前没有说他身上有这些东西。” “前些时日运过来的,因为腐烂黑烧得焦黑,京畿府的那个仵作也不愿意多检查。在搬运的时候,我看他腰身位置在平躺时似乎是有些凸起,就顺手摸了一下。发现他的腰带上缝了一个小小的布袋。”白管事很是仔细,已经转身去库房将金镯子和长命锁取了过来。 这两件物什很是精巧,看起来也不是很值钱,但胜在做工还不错。看起来,金镯子是成人款,偿命锁是孩子的,都很新。我从白管事手里接过了白布盛托的两件金器,又仔细看了看。“这两件写在验尸报告里了?” “写了,我当时就把运尸体过来的仵作臭骂了一顿。这么重要的物证居然没有勘验出来,这很明显是常年在外行走之人才会在腰带上封一个秘密的小包,也会放进去自己最珍藏的物品。”白管事很是严厉,“这万一就是破案的关键呢?我已经同陈大人说了,要求他重罚这名仵作。” “嗯。”我表示同意,这的确是重要的证物。这长命锁看起来就是给新出生的宝宝佩戴的,与街市上的那些款式并无二致。金镯子也是普通款式,上面是梅花的纹路,看起来也是很精致的。“这能看出是哪里做的?” “倒像是京城的金匠铺子的手艺,可以继续查查。”白管事叹了口气,“刚好过年,没人开门,也是要等些时日了。这人如此年轻就丢了性命,真的很可惜。” 我翻看了一下这个“月某人”的名牌,上面写着:二十余岁,身高体壮,骨骼结实,牙齿整齐。身着衣衫,布料普通。疑似常年在外行走之人,待查。 白管事烧了一些纸钱之后,让我们都带好了面巾,才把棺材盖打开。幸好也是寒冬时节,没有太多的异味。尽管道迟提醒过我,看到这具尸身的时候,依然是把我吓了一大跳。面容已经腐烂黝黑,双眼凹陷成了大窟窿。身上也都是黑色的腐肉,有些地方是烧焦的,有些是一些破布条遮盖住了。相对来说,腰腹和一只胳膊还算完整,能够看得出布料和颜色。 就像仵作和白管事说的,这人身材高大,但并非有钱人。这么看过去,居然还觉得他在笑。头发凌乱,面容黝黑,双眼凹陷成坑,鼻子已经看不到了,但是,“怎么在笑?”我心底抖了抖。 “火烧过后的人,面部肌肉被烧毁,反而出现了筋膜倒吊的情况,所以看起来会是笑的。”白御医站在我身边,“小七莫怕,这是正常现象。” “哦哦哦。”他们都是“老江湖”,我心里略略安定一些。“我能摸一下布料吧?” “摸吧。”白管事同意了,“记得一会儿洗手。” “嗯嗯嗯。”他不说,我也会去洗手的。我俯下身子,低声说道:“月某人,我是来看看你如何死的,若有冒犯,见谅哈。” 这人的左衣袖相对完整,虽然手及手臂已经腐烂见骨,残余的一点点皮肤和腐肉呈现黑褐色。 “小七是想学验尸?”白管事也站在我的背后,估计是好酒好肉的缘故,他对我的态度相当好。听说之前他都不怎么和外人说话,也很是不愿意搭理别人。很多人都很惧怕他,说他比鬼还可怕。 “这个倒是没有想过。”我可不想干这种活计,现在能够忍住恐慌来看尸体,都是因为道迟的心结。 “这倒也是,听说钦天监那些老头子逼着你念了不少书,《安邦》、《国策》、《论道》这些其实都是纸上谈兵,什么都不管用。若是小七乐意来学这个,我必然会倾囊相授。我白奉齐还没有学生,老白好不容易收了个关门弟子秦骁,还被你给弄死了。我现在都在考虑要不要抓你来也学上一段时间……”白管事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听到秦骁的名字心里就不舒服,于是回头对他恶声恶气地说:“再说话,我就把那些酒肉拿走!不给你吃了!” “哈哈哈哈,小丫头还犯脾气了,是不是因为秦骁呀?”白管事居然一点都没在怕的,还挺高兴。“你不爱听,我也要说的,秦骁这小子心术不正。当初老白要收他的时候我就说了,那孩子的眼睛里不纯粹,全都是故事。哪里像你这种小傻子好养活呀。” “我一点都不傻!”我又不高兴了,“我考试得了第一名!”赤焰学堂的第一名,还是女学生,足够我炫耀一辈子的。居然还说我傻,简直是够了。 “就那种考试吧,也就是你们这种死读书的人才能的第一。要出门多看看人间疾苦,才知道百姓苦楚,朱门肉臭。”白管事还很是认真。 白御医倒忽然间看了他一眼,问道:“何时你如此关心朝政了?你不是说过平生只想喝酒吃肉么?” “这并不相悖吧?”白管事叹了口气,“年纪大了,反而开始关心这些事情了。我这不是也想有个太平盛世,死后有人为我收个尸么?我若是有了徒弟,也算是有人给立个碑。你当初收秦骁的时候,不也存着这个心思么。难道你当初看不出那小子眼睛里的仇恨?” “好啦,不许再提秦骁了!”我是真心不想再听这个名字了,“以后我给你们两个收尸好不好?不过你们活得要再长一些,因为我还想出去玩几十年才回来呢。或者,你们跟我一起出去玩,这样可以不?” “肖小七,你怎么总想着玩?”白管事瞪着我。 “那我躺着?”我白了他一眼。 “去去去,查你的案子去。”这老头忽然也犯脾气了,搞不懂。 我在和他们说话的时候,手还摸着月某人的衣袖,忽然摸到了一小块异物,就凑近了去看。是米粒大小的干面渍,颜色都已经发黄,轻轻抠了抠,居然没抠下来。再看看衣袖的其他位置,也有几块类似的干面渍,很小,很不起眼。 “或许是之前吃东西的时候沾到的?”白管事见我附身仔细看,他又想教我什么了。“他穿的是夹棉袄,预估死亡时间应该是一个月左右,因为寒冷,尸体本来不至于腐烂成这个样子。但因为被火烧过,所以就加速了腐烂程度。这人可能是在生前去吃过面食之类的,所以沾了些东西。男人嘛,必然邋遢一些的,不像你们这些小姑娘,总是香香的。不过,肖小七,你现在怎么和肖不修一个味道?你们两个做了什么?” 白管事是有多爱管事,怎么又扯出肖不修来了。我一口气没倒上来,气得冲道迟大声说道:“把酒肉打包,咱们走!” “哎哎哎,说说而已嘛,怎么生气了。”白管事绝对脑子不正常,现在又特别和蔼可亲地说道,“肖不修那个冷面孔,居然让你总是他身边,八成也是想让你日后给他收尸吧?” 这话说的,我都快气炸了!直接扯下了脸上的面巾,咬牙切齿地白管事说:“你再说,我就不管你了!谁爱给你收尸,谁收!我也不给你带好吃的了!” “哈哈哈哈,生气了,我喜欢。别总想那个肖不修小白脸子那样,七情六欲都没有。人呢,也是要适当发发火,生生气,为喜欢的人哭一下的。”白管事看着我,眼睛里居然透出了慈爱。 我都以为我看错了,“为啥要哭?这大过年的,哭啥?” “肖小七,你喜欢秦骁的,对不对?为他哭一下,也不丢人的。”白管事的声音柔和了一些,“我们每个人,一辈子都会遇到很多人。这些人来了,走了,让我们欣喜又悲伤。但这都是很正常的事情。所以,你开心的笑和难过的哭,也都是正常的。就好比说,你可能已经厌烦了现在这样的生活,想逃离,想不再见到这些人……这也都是正常的。” 我心里又抖了抖,难道白管事有读心术? 第十章 郎君几撩纱 第十章郎君几撩纱 “成,我找个时间哭一下,现在我要回城池肉肉去了。”我很是干脆,反正也看完了尸体,答应道迟的事情已经做了,下一步要怎么做,我还需要仔细想想。或许,还要去京畿府转一圈,再去红光寺发现尸体的现场看看。不过,外面刮起了风,天也阴冷了起来,或许,又一场漫天的大雪要下了。 “果然狠心,和某人真像。”白管事嘟囔了一句,白御医横了他一眼,才对我说道:“回去吧,这地方阴气太重,对你的身体无益。回去要喝一碗姜糖水,去去寒气,记住了。” “好的。”我点点头,又转向道迟,“我先回去了,你回红光寺吧,跟净敕他们说一下,初五来南厂吃饺子,咱们没过除夕,但要一起过个破五,吃肉肉。” “阿弥陀佛。”道迟念了声佛号,苦笑着说:“小七大人,我们这些日子都是吃素的。” “你们跟着我一向是要吃肉肉的呀。没关系啦,佛祖不会说你们的,都是长身体的时候,吃点有营养的,才能够练好武功呀。”我笑得还挺开心的,白御医和白管事瞅着我也皱了眉头。“二老也去哈,我还打算让肖十七给大家做烤肉吃呢。” 配合着月某人焦黑的尸体,一群人连话都没有了,纷纷扭过头去。陈一陈二扯了扯我的袖子,低声说道:“咱们走吧,现在去城南买只羊还来得及,再晚一点人家就收摊了。” “走啦走啦!初五见哈!”我笑嘻嘻地走出了义庄,压根儿都不想再回头看任何人。 马车一进城,就被肖小三拦住,说是肖不修派他在这里等我,要带我去一个地方。到了地方一看,我就乐了,这是灌汤包子铺。 大门的封条被撕掉了,肖不修正和一个中年男子说话,这人很是恭敬,并且拿出了一张文书放在了桌子上。“大人,这是地契。上一家人说是要回家乡去,走得也是匆忙,因此您瞅瞅,这些桌椅板凳应该也都是能用的。” “嗯。”肖不修看了一眼这文书,便招呼我过去。“肖小七,签了它。” “啥?”可不能随便签字的,多危险呀,万一把我卖了呢?我磨磨叽叽走了过去,拿起了文书一看就惊住了,这是一张买卖合同,是这块地直接过户给了我,肖小七。现在只需要我签字就好了,一万两。“我可没钱买呀!” “我已经付好钱了,你只需签字就可以了。”肖不修气定神闲,就跟买了块豆腐一样。 “我没有印章。”我内心挣扎了一下。 “你头顶的木簪拿下来,粗头一边是印章。”肖不修看着我,就像看着一个大傻子。我又惊呆了,我的木簪什么时候还成了印章了?我怎么不知道。 “盖章。”肖不修催我。 我立刻就动手把木簪拿了下来,果然粗的一头居然出现了“肖小七印”。这几个字倒是简单,不过很有特色,“七”字的结尾向上翘,就像是个猫尾巴一样。“大大大人,这木簪子成精了?”我很是惊恐。 “我昨晚忽然想到你还没有自己的印章,就把这木簪加刻了几个字而已。以后,这就是你的印章,随身携带,莫要丢失。”肖不修很是郑重,并且已经将木簪子一头按进了红色印泥之中,然后交到我的手上,“好了,按下去就可以了。” “大大大大人……”我更加惊恐了,肖不修这是做什么?送我一间铺子么?他已经不送我衣服了,改送房子了么? “什么事?”他这表情太过平静了,我特别不淡定了。“你也是成年的大姑娘了,总要有自己的房子,不可能总住在南厂的,必定还是会有自己的家。这里之前是你喜欢的灌汤包铺子,刚好空了出来,我就直接买给你好了,也算是补上之前的生辰贺礼,以及今夕的新年礼物。你可喜欢?” 那表情温柔似水,没有半点戏谑和戾气,眼睛里还有点点星芒。“我我我我自然是喜欢的,但我不敢要啊。”我直接退后了一大步,他前进了大一步。 “开个包子铺,闲时我也有个地方吃饭。”肖不修的声音更温柔了一些,周围的人居然都退后了两大步。 “成,我签。”我也不客气了,签字盖章,我可以的。重点是先结束这种暧昧的场面,我很是适应。肖不修对我好的时候,我总觉得他有新的阴谋诡计要上演了。一气呵成,签好了文书,那中年男人立刻眉开眼笑地说道:“恭喜小七大人得了这块地,以后您要是有用得着草民的地方尽管说,这边的人我也都熟悉。您要是开包子铺,我来帮着装修。” “你可以走了。”肖不修看着这个男人,倒真是一点没客气,直接下了逐客令。这男人也是十分识趣,立刻行礼告退,也是半分都不肯停留。 我把簪子又看了一眼,才问道:“您昨天没睡?” “没有。”肖不修拿过了簪子,重新插在了我的头上。 我也伸手摸了摸,看看歪没歪,“果然,睡不好的人都不正常。” “肖小七,我说过,只要你要,我都给。你想要个包子铺,我就买给你好了。”肖不修还挺认真的,“你的那堆银票和金银珠宝我已经送进宫了,皇上说想想再做决定。你如此为大月国着想,我自然也应该对你更好才是。” 我觉得吧,肖不修是真的挺不会说话的。这个时候,他能不提我把银钱都捐了的事情么?就不能再温柔一点说:这些日子你也辛苦了,咱们有了自己的铺子,以后多做点包子吃,心宽体胖,很幸福。 “谢谢大人厚爱。”我还是忍住了,只是笑着说,“大人还真是贴心。” 肖不修也笑了,眉眼舒展开,瞅着怪好看的。 我在铺子里转了几圈,这就是之前胡三的灌汤包子铺,不知道是不是他们走得太匆忙了,整个铺子里感觉挺乱的。铺面挺大,三百平左右,前店后家格局。店里的桌椅板凳横七竖八的躺倒着,柜台倒是收拾得很干净,什么都没有了。后厨房是真够乱的,甚至还有一些食材没有拿走,灶火灭了,地上还有不少残冰。柴房的状况就跟被水淹过又冻上了一般,看起来脏乱差,这要是真的收拾出来做包子铺,还真是要花些时日的。 “我就记得胡老板在节前走的,那日我下学过来想吃灌汤包的时候,发现门口贴了张告示,写的是:东家有事,歇业大吉。所以,他们有什么事情么?”我问肖不修,肖不修正亦步亦趋地跟在我的身后。 “说是家乡长辈生病了,还是要回去照顾的。”肖不修的衣袖上沾了一些面粉,我用手轻轻拍打了一下。忽然想到一件事情,我用的是肖小七的名字签下的这家店铺,但实际上,就算是在大月国的户籍名册上,我的名字或许应该是李小满,那若是我把这间铺子卖掉,拿钱跑路了,也是没关系的。因为肖小七这个名字在户籍上是不存在的…… 唉,我怎么会有这么多想法呢?我自己都偷偷叹了口气。“大人,这铺子等开春之后再收拾吧,看着也是个大工程呢。您瞅瞅那些冰,就跟闹过水患一样,等化了再说吧。” “现在铺子是你的,你随意就好。”肖不修这表情也是挺气人的,这可是一万两的房子,不是随便一件衣服呀。“我叫了灌汤包子铺的原来的伙计回来做事,也算是对他们的一些补偿吧,这年都没过好,胆战心惊地被问话……”忽然肖不修也笑了起来,怕他也是想起了南厂的恶名,以及那群被吓死的半死的伙计们的样子。 “有没有会采买的?我想去城南买两头羊,破五那日,我约了白管事和白御医过来吃烤肉。对了,净敕他们也会过来的。您那一日没什么事情吧?和大家一起吃个饭成么?我们除夕都没有吃饭的,我想,南厂总也是要热闹一下才好的。”我还是喜欢人多的样子,那种活跃的焰火气息证明我在这里,很鲜活的活着。 去城南采买的事情,肖不修没有跟着,他不喜欢那种嘈杂的地方。灌汤包子铺的采买二掌柜老许是个五十开外的男人,胖乎乎的,很是招人喜欢。他也比较喜欢说话讲故事,我们一边去买东西,他就开始跟我八卦灌汤包铺子三小姐胡腊梅的婚事,“这男人简直是撩拨高手,把腊梅喜欢得不得了,也就一个月吧,两人就把婚事定了下来,我们都觉得是不是太快了。” “怎么撩的?”我就爱听这种故事。 “写情诗,送小礼物,不是特别值钱的那种,就是女孩子都喜欢的那种蜜饯和小果子。虽说腊梅吃食不缺,但总有个帅气的男人风雨无阻地每天都来送些小零食,还笑眯眯地对她百依百顺,谁能不动心呢?就连我这个老头子都觉得挺喜欢的。”老许,八卦高手。 “那也是快了点吧?怎么也得三媒六聘之类的走走程序的。”我也大致回忆了一下当时的状况,我上学堂才三个月,腊梅这婚事办的相当快。 “其实,也是着急嫁人的。”老许看了看周围,才低声说道,“其实呀,之前有人看上了腊梅,想要直接抢了她去的。胡老板也急了,闹了一大通。幸好梁子出现了,也真是命中注定的缘分呢。” 老许口中的梁子是胡腊梅丈夫梁德发的昵称,梁德发之前在抚远镖局做镖师,常年四处走动。因为是孤身一人,无牵无挂,因此也没所谓家的概念,经常是镖局最苦最远的押镖活计交给他。他的表现也不错,没有出过任何状况。 跑完了一趟极远的押镖后,入冬的时候才回到了京城,打算休息一段时间。因为闲下来了,就四处走走。没想到就走到的胡三灌汤包铺子,刚好就遇到了胡腊梅。胡腊梅当时正在为婚事烦恼,因为她长得极为标致可人,身材丰腴却没有臃肿的感觉,很多食客喜欢灌汤包,也更喜欢这里的胡腊梅。若是刚好赶上胡腊梅给端灌汤包上来,还会多加几个菜呢。 胡三也深知这女儿绝对是揽客的好帮手,但也很焦虑女儿太过好看,容易引来祸事。果然,随着生意的火爆,有一日,店里来了一位权贵客,这人立刻就看上了腊梅,询问了各种情况之后,直接提出要为腊梅讲一门好婚事。 胡三很是紧张,这位权贵客又不能随意得罪,就只好小心翼翼地说道:“腊梅已经许配人家了,等着过了年之后就回去成婚了。” “我给你介绍的这门婚事对你可是大大的有好处,这可是做王爷的妾侍,以后当今的皇上看到你们家腊梅的时候,都要客客气气呢。若是腊梅生下了一儿半女,岂不是这辈子的荣华富贵全都有了。” “不敢不敢,小女福薄,担不起这份贵气呀。”胡三的拒绝之意相当明显,但权贵客执意要说和这门亲事。过了几日,权贵客又上门来,说是调查过了,胡三在家乡根本就没有给腊梅说过亲事,他明显就是在骗人。 胡三吓坏了,没想到这位权贵客这么执着,连忙跪下磕头,请求权贵客放自己一马。权贵客笑了笑问道:“这铺子每日的流水也是不少吧?你倒是生财有道哦。” 胡三立刻就明白了,这是眼红他的生意火爆。京城天子脚下,这生意还是不好做的,即便是没有地头蛇来闹事,这种权贵客随便说几句话,也是令人胆战心惊的。送走了权贵客,胡三很是忧虑,但买卖又不能停,否则全家人就没有饭吃了。当初决定在京城开店,也是觉得灌汤包这门吃食京城没有,拔得头筹一定能够挣钱的。 谁知道现在搞成这样,也是始料不及的。 过了七八日之后,梁德发就出现了,人长得高大帅气,又对胡腊梅一见钟情,真是天赐的缘分。胡三想着先让腊梅完婚,也算断了一些别有用心的食客们的心思。因此,对于梁德发的出身也没有太过挑剔,甚至还觉得一个镖师,还能够保护他们全家的安全以及店铺的秩序。选了个好日子,立刻就让腊梅成婚了。 腊梅成婚后,果然安静了不少,就连权贵客也没有再登门。 “这权贵客是谁?”我很是好奇,京城里还有这样的人物,还想给人家拉媒保荐,还是王爷的妾侍。这年头,哪里有什么王爷? 哦,有个清王爷。 “小七大人应该也是知道的吧?”老许压低了声音说道,“就是大年初一砸死在冰窖里的贺公公。” 第十一章 全都在背后猜 第十一章全都在背后猜 事情变得非常有意思,居然兜兜转转到了贺公公这里。我回了南厂,看肖不修正在屋里看书,就急急地拉着他说了老许的八卦。“月清的人不是都整肃干净了么?怎么还有一个贺公公?” 肖不修也愣了一下,拿出了一个花名册仔细看了一遍,确认上面没有贺公公的名字。影子刚好从外面进来,他与影子也说了一下情况,影子转身又出去了。 “他去找谁?”我好奇地问道。 “张公公。”肖不修还在看名册,“贺公公算是张公公一手提上来的,若是贺公公与月清关系甚密,张公公不可能不知情的。” “之前不是说,贺公公这个冰窖主管的差事也是张公公点头的?” “对,我已经找张公公确认过此事了,他说彭公公太过粗心,冰块的数量总是不对。冬日里也就算了,其他三季里一块冰堪比十两银子,自然是不能出错的。再说了,这种事情很是难讲的,有可能就是在倒卖冰块,牟取暴利。虽然最终也没有查到证据,但彭公公死了,这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肖不修看了一眼窗外,天气阴沉,却还没有下雪。 “那贺公公怎么接管这个事情的?” “贺公公平素也与张公公关系相当好,那日刚好在张公公这里送些小吃食闲聊。得知这消息后,贺公公就说自己可以先暂时接下这个活,毕竟就要过年了,人手不足,冰块的需要量又大,还是要有个人支撑起这个事情的。张公公一听有人主动要求做事,自然很是高兴,就让他去了。”肖不修讲话的时候口气也很温和,没有了阴阳怪气的声音,略略有些低沉。“后来谁知道贺公公被砸死了,张公公也是急火攻心,直接就病倒了,觉得是自己害死了他,心情极为低落。我让影子偷偷去看看张公公,问一下情况。” “和月清有关系的人,都要杀么?”我倒是很关心这个问题,万一杀错了怎么办。 “我这里有名单,也会一一鉴别。月清这么多年暗暗搞事情,皇上也任由他做大。现在以北塘县的事情为契机,刚好引起了民怨以及诸大臣的不满,证据确凿,自然也就直接办了他。”肖不修又从桌子上拿起了一摞折子,“我都没想到会有这么多折子送过来,一桩桩一件件,真的可以用罄竹难书来形容。这么多年,月清可不少干坏事。” “这个还真没看出来,我之前一直以为他就是个闲散王爷,长得还挺好看的……”我也没去看折子,头疼。 “肖小七,好看不能当饭吃。男人越是好看,越是有问题。”咦,肖不修居然这样说,“人都会老,会长皱纹,会佝偻身形,那时候,他还会好看么?看一个男人,重点是他对你好不好?肯不肯对你付出真心?” “这倒也是。”我比较赞同在这个观点,“但好看一点的话,也是不错的,至少看着心情愉快,能多吃两碗大米饭。” “肖小七,这可是关乎你一辈子幸福的事情。”肖不修又点哭笑不得。 “没事,您帮我看着点就成了,我就不费那个力气了。”我一点都不在乎,好看还是不好看,只要对我好的,我喜欢的,就成了。 肖不修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就又继续看他的折子了。我也懒得跟他多说话,这一整天真是太累了,连去洗把脸的力气都没有了。“肖大人,您暂时不需要我吧?我先躺会儿。” “嗯。”肖不修这一次没有看我,倒是站起了身,才说道:“你躺着吧,我还有事情做。” “哦。”我随便答应了一句,人家是大人办大事,八成又去算计别人了。反正整个南厂都是肖不修的地盘,他愿意怎样就怎样。我只想安静地睡一小会儿,都不需要吃饭的。 半夜醒来的时候,屋里居然只有我一个人。传说中肖不修不是要给我暖床么?啧啧啧,这种人,总是出尔反尔,当初还说要每天抱抱我呢,现在连个手都不让摸一下。我翻了个身,又忽然想到,这人居然这么大方,送了我一间铺子。那铺子里居然还剩下了不少面粉,这胡老板一家人倒是走得挺匆忙的。 忽然睡不着了,就起身点亮烛火去书柜翻翻有没有话本子可以看看。陈一忽然就在门口轻轻叩门问道:“小七大人,可有什么事情?” “哦哦哦,没事没事,睡醒了活动一下。你快睡觉去!不要管我。”我也很烦躁,这一天到晚的,这两个人总是跟着我,连去茅厕都要跟着,真是太累了。 陈一又说道:“有事情您就喊我,我就在这里。” “你不怕冷么?”我直接去打开了房门,看到陈一穿得跟一只熊一样站在门口。 陈一看见我开了门,笑了一下,“不冷,一点都不冷。” “进来吧。”我白了他一眼,在南厂还要守夜,这是护卫我的安全呢,还是怕我跑了呢?我想跑的心思有那么明显么?“话说,以后你可以住在外间呀,何必在外面吹风呢?” “肖大人在的话,我们就不用值夜的。今日他刚好不在嘛。”陈一嘿嘿了两声,进了屋,直接走近了火炉,看来也是冻得够呛。 “肖大人又去哪里了?”我顺口问了一句。 “贺公公的余党。他是忽然间带着人走的,我们都没反应过来。看来是发现了什么,直接去抓人了。” “贺公公与月清有瓜葛?”我其实也觉得很是好奇的。 “贺公公的遗物之中发现了几个账本,货物往来都与月清有关。之前没有注意到,现在看起来,贺公公倒是给月清送了不少东西,那必然也是办了不少事的。” “月清那种人也真是够了,做个闲散王爷不香么?非要如何如何,多累啊。”我又叹了口气,“大正月的,不能叹气,天亮的时候,我得去吃个好的,补养一下。” “还要出去么?”陈一问道。 “那倒不用吧,我们去帮帮肖十七,破五包饺子的事情,还是需要准备不少食材,很是辛苦的。左右我也无事,在屋里也是睡觉。”我已经找到了话本子,随便翻了起来。陈一就在外间的矮塌上睡了,无声无息,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睡了。想想他们也真是挺辛苦的,跟着我这样爱折腾的人。 大年初四晌午时分,整个京城都在传肖不修血洗了贺公公的宅子,他家五十二人抓的抓,杀的杀,一点都没有留情。因为牵扯到了月清的事情,大家也都不敢多言。结果,气氛一下子就紧张起来,街市上都没有人出来了。 不过,肖不修的速度很快,立刻在全城张贴了文书,历数了贺公公的罪恶,比如倒买倒卖粮食,偷换古董买卖,抢占他人田地,最恶心的是强抢女人送进月清的府中,供他淫乐。其中,也真是死了不少女人。 有人指正,又有证据,甚至还提及了贺公公去找胡三灌汤包铺子的麻烦,只言片语中很明显也说了胡腊梅差点被送进月清家里的事情。 告示张贴出去,下午的风向就变了。大家议论纷纷的同时,又都开始说肖不修这事情做得还挺正确的,就是血洗这个很吓人云云。当然,有很多人知道灌汤包铺子的事情,都开始猜测胡老板带着全家走人,是不是就是为了躲月清和贺公公之类的。 传言归传言,肖不修本尊一直没有回南厂,南厂的人也很少,异常的安静。净敕和武僧四兄弟提前一天回来,说是来帮忙准备“破五”包饺子的事情。我瞅着他也挺开心的,几个月未见,他们气色都不错。道迟已经把昨日的事情和他们都说了,净敕问我:“小七大人,这无名氏被发现的地方很是偏僻,一般人都不会去的。” “如真是被杀,那是一定会去一般人都不去的地方的。”我嘿嘿笑着,“红光寺看起来香火旺盛,来来往往的人也多,怕是脏污纳垢也很多吧。” “咱们红光寺绝对没有!”净敕立刻要对佛祖起誓。 “我说的不是咱们内部的人,而是那些香客。你想想,每个来红光寺的香客,谁不是满怀愿望、期盼和心事,大家都要在佛前上一柱清香,诉说一番。虽说这些心愿都离不开爱恨情仇,但总是会因爱生恨,恨意生仇,仇生杀意。那些小心思都在这一瞬间产生,那些杀人的念头也都是忽然起了,也就是说,‘我想杀你’,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所以,这无名氏也有可能是来上香的,然后遇到了什么人,结果就被杀了。”净敕顺着我的思路说着。“那必然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吧?否则能够去这种地方?” “有没有月余之前的香客记录?虽然很可能也不会有记录。毕竟,大香客才会有记录的,对不对?”我想了想,应该也不会有太多线索。 “红光寺会有一部分记录,要仅仅是来上一柱清香的,就没有。如果有捐赠,应该会是有的。我回去一趟吧,去翻翻这段时日的记录。”净敕说风就是雨,转身就要走。 我扯住他,“你等一下,先吃个饭再走。不急的,这也都是一种假设而已。明日晌午过来就成,刚好能够赶上吃饺子。”虽说红光寺距离京城不远,但这一来一回,又赶上下了雪,路上也是不好走的。 “其实,说起来,我似乎是在大半个月之前见过贺公公来过红光寺。”道心忽然说道,“那一日,净敕师兄要我去后院担些香油送到各个大殿之上,师兄弟们要点灯油的。我见到贺公公和一个年轻的男子闲聊,表情都很好的。” “你咋认识贺公公?”我问道。 “之前我们不是在宫里待过一段时间么,我跟着张公公搬东西,每日里也见过不少人的,其中就有这个贺公公,他给我的印象比较深,因为当时他递给张公公一盘子小金元宝……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所以就多看了几眼。” “为什么给了这么多钱?”我更加好奇起来。 “说是张公公把自己外面的宅子卖掉了,就想一心一意在宫里住下来,伺候皇上什么的。所以才想让人帮他把宅子卖掉换成钱的。” “他这年纪也是可以退下来回家乡去吧?” “说是皇上特批他在宫中养老的,毕竟是皇上身边最亲近的人,皇上还在襁褓中的时候就陪在身边的。” 我说呢,要不然肖不修也不会对张公公这么客气。幸好这个张公公没有居功自傲,还是比较夹着尾巴做人的。否则,肖不修这种人也会给他弄死的。不对,也不是肖不修弄他,就皇上这种腹黑的人也会不留痕迹弄死他,并且也不会顾及什么情分吧。 但是,这种全在背后猜,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即便是琢磨出一个答案,也未必是真的。我想了想,还是拉着他们先吃个饭,才让净敕和道心又回红光寺去拿香客名单了。我蹲在肖十七的炉灶旁烤着火,他还扔给我一个软软的烤红薯。 我的确是一点都不饿,但手里拿着吃食,心情也总会是好的。“咱们包什么馅的饺子?除夕夜的时候吃饺子了么?” “当然吃了呀,也就是你睡过去了,我还给你单独包了几个饺子送过去了。”肖十七又递给我一包砂糖,说是红薯蘸糖,味道更好。 “我咋不知道?” “肖大人吃了呀。”肖十七对我还真是不客气,一点都不客气,“陈一说你睡得正香,不敢叫你起来。我就想着要不在门口等会,你那门口看焰火也是美的。可这个时候,肖大人忽然回来了,接过了饺子就把我们都赶走了。既然你没看到,必然就是他都吃掉了。估计他也是一整天没怎么吃东西了,跟在皇上身边,皇上能吃的时候,他身边的人可吃不上。要不然肖大人总是那么瘦呢,都是饿的。” “好吧,那咱们明天多吃点。不知道肖大人会不会回来?”吃得太饱之后,还真是吃什么都不香了。 “外面的事情我多少也有些耳闻,反正肖大人这事情做得很好,很对,我都觉得出了一口气。自从知道顾宝儿她们被打的事情之后,我,还有很多人都特别生气,真的是太过分了。所以,我绝对支持肖大人的!月清这种人居然自杀了,真是便宜他了,就应该凌迟的。” “哎,哪里有那么多凌迟呀。这人好歹也是皇上的皇叔,要顾及脸面的。” “那你觉得他是真的自杀么?难道不是……”肖十七这表情,八卦里透着神秘和鬼魅,就好像他知道什么异样。 我轻咳了一下,才低声说道:“这是脸面的问题,就算是他被杀,也会说成是自杀。反正左右都是个死而已。皇上说了嘛,月清心里有个贼,才失了心智。大月国呀,毕竟还是要往前走的,还是要积极努力地前行,等开了春,还是要好好计划一下才好。” “小七大人,你这话说的,还真有几分女皇的意思。”这肖十七还真是敢说,吓得我都去捂住了他的嘴。 第十二章 一起包饺子 第十二章一起包饺子 初五一大早,南厂最热闹的地方就数厨苑了。肖十七已经带着人开始忙乎开了,择菜,洗菜,剁馅,和面……总之比除夕那一日都要热闹许多。毕竟除夕那日,那部分南厂的人都在各个位置执勤,没有回来。 当然,因为我在厨苑坐镇,撸胳膊挽袖子干得异常勤快。我在隅月庵也是要学做饭干活的,因此对于包饺子这种事情,不是不会,而是太擅长了。这几年完全没有机会展示我的厨艺,这一次就连肖十七都很是赞叹,并且把大部分拌馅、擀面的事情都交给了我。 我能说什么? 我很开心呀! 本来肖十七还问我,“要不要等肖大人回来再煮饺子?” “不用不用,回头我给他单独包一锅就好了。现在就是咱们在家的人吃,谁赶上了,谁就吃,不要等任何人。”我可不想等着任何人,因为他们都特别没谱。 所以,我和肖十七居然是吃的第一锅。味道真是很不错,我一激动,吃了二十个。陈一陈二都过来把盘子抢走了,说不能让我吃这么多。 吃饱了就继续包饺子,这个时候已经没有刚才那种急迫感,但手感也更好了,包出的饺子各个都像一个小金元宝一样,一口一个。很快,包的速度就赶不上这群人吃的速度了。 南厂的人,在外人看来全都是凶神恶煞。但我们是自己人,他们还是会笑的。我忽然很是感慨,每个人的命运不尽相同,但对于自己真正喜欢和在乎的人,是不是真的能够做到毫无保留和不留余地的好呢?如果打着爱护的名义,强迫他去做自己无法做到的事情,是不是也是一种伤害呢? 就比如现在,我逼着肖小六一定要把盘子里的剩饺子吃光,我才肯去煮新的。他摸着圆鼓鼓的肚子说:“我从第一锅就开始跟着你们吃,现在都吃到第六锅了,我实在是吃不下了。” “啊哟,你也知道自己吃到第六锅了呀!”肖十七都笑岔气了,“你也是太能吃了,赶紧把这几个打扫了,喝点面汤溜溜缝,去帮小七大人揉面吧。” “那可不成,我这双手是记账算账的,不能干揉面这种体力活。”肖小六还挺小傲娇的,当然了,这南厂就属他算得精。 “没事啦,吃完这几个就去一边帮我算算还需要做多少饺子。另外,还要开始准备晚上的烤全羊的事情了,研究一下怎么码椅子。晚上咱们的人肯定多的,不能走这种流水席。”我笑着看肖小六的肚子,果然是大了起来。 肖小六很是高兴,立刻把剩下的饺子倒进了嘴里,抹抹嘴说道:“小七大人包的这个饺子真是好吃,我很多年没有吃到过这么好吃的饺子了。想当年……” “行行行,你就想当年去吧,以后别吃我做的饭。”肖十七不乐意了,接过了空盘子,转身就进了厨房灶台。 “哈哈哈,肖小六,你惨了,以后肖十七不给你做饭了,看你咋办。”肖小五回来的时候刚好看到这一幕。 “肖大人回来了么?”我问肖小五。 “回来了,去屋里换衣服了。”肖小五已经开始撸袖子,想做些什么。 “别别别,你们就别管了,坐着等着吃吧。里面的那一锅马上就好了。”我拦住了他,眼瞅着肖小三也走了进来。“万一你们身上那股子血腥味冲了我的饺子,那多不好呀。” 其实,我说这话的时候也多半属于玩笑,但肖小三还真的很是认真,往后退了退,直接坐了下来。“我们都洗漱过了才过来的,昨夜今晨,的确也是办了不少人。贺公公那几位夫人和兄弟都办了。这人吧,不能细查,一查就全是事情。” 这话说的,虽然隐晦了一些,但我依然听出了端倪。看来,血洗贺公公家,也真的是血洗了。“他们与月清有关?” “有一部分吧,重点不是这个。”肖小三看到左右都是自己人,也没有太过顾忌,直接说道:“欺行霸市,强抢民女。这贺公公还真是深藏不露,家里居然都有地窖,装了不少金银珠宝。他那个三夫人的弟弟刚才还想刺杀肖大人,被大人一脚就踹死了。” 我都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只得又使劲揉了揉面。 “贺公公的死虽然有些问题,但其实很多人也觉得他死了才好呢。”肖小三又补充了一句。 “这是两件事情。”我板起了脸,“贺公公虽然是坏人,杀了他或许也算是为民除害。但还是我之前说的那样,这人若是被害的,就一定要找到害死他的人,知道原因,了解真相。若是报仇雪恨之类的,也不应如此,应当报官处理。那若此人是杀手,图财害命呢?” “肖小七说得对。”肖不修很明显换了身干净的衣服,看着恐怕都是洗过香香了才过来的。因为头顶有帽子,看不到头发是不是湿的。 “肖大人呀,坐我身边来呀。”我的笑容满分,可肖不修特别嫌弃地看了我一眼,坐到了肖小六刚坐过的椅子上。 “肖小七,你怎么把自己弄得这么脏?”肖不修瞅着我。 “很脏么?”我看了看自己的衣服,也是穿了个大围裙的。“包饺子嘛,自然是要沾了面粉的。” “脸上和头发上都有。”他又看了看我,“说是要单独给我包的饺子呢?” 这人还真是挺不一般的,一边嫌弃我,一边还要我做事。好在我大人有大量,根本就不在乎。“那您等等哈,等我弄好了,给您端屋里去吃吧。您这么大的官架子,这么厉害的人物,怎么能和我们一起吃饺子呢?” “嗯。”肖不修居然没生气,大家都很意外。“不用了,今日过节,也是需要和大家一起吃吃饭的。” 这一次轮到我们齐刷刷地看着肖不修,“大人,这里风大,您坐我身边呀?”我有点嬉皮笑脸了。肖小三都在给我使眼色,怕我惹怒肖不修。但肖不修真的脾气很好,真的坐到了我的身边,还伸手摸了摸我的大围裙。 “这面是哪里的?看起来似乎品相一般。”肖不修从我的围裙上抠下了一小块干面。 “就那个灌汤包子铺,他们走得匆忙,留了好多面粉。我想着也不能浪费,既然这铺子都是我的了,自然那些面粉也是我的。所以,我就给运了回来,今日咱们包饺子,也都是利用的上的。”我低头看了看身上的面粉,又看了一眼肖不修手中的干面,“大人,你怎么能辨别出来?真厉害。” “这也不是什么难事。”肖不修的表情很是舒展,眼睛里有血丝,但透着清朗,没有任何戾气。“南厂的面粉一向是和宫里用的一样,都是从张北县运过来的,白净且细腻。但这面粉看起来略黄,手感有些沙质感。” “什么?”我放下了手里的擀面杖,认真地看着他,“所以,这是灌汤包子铺的面粉?” “什么?”肖不修不解地看着我,我急急地又问了一遍,“这么确定么?” 肖不修虽然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但还是很肯定地点点头,“确定无疑。” “大人,走走走,跟我走。”我也不管那么许多了,直接抓住了肖不修的手,“我们回屋里说个事情去。” 肖不修看了一眼我的满是面粉的手,忍不住还是皱了眉头。“肖小七……” “很重要啦,真的很重要的。”我的另一只又扯住了他新换的衣服,黑色的衣服上面立刻沾上了面粉。“我想,这事情怕是有结果了。道迟,跟上跟上。” 肖不修还是任由我拉扯着回了屋,我立刻从昨日换下来的衣服中摸出了一个小布包,这是前日去义庄从那具无名氏身上抠下来的干面块。“大人,您给辨认一下,看看这是哪里的面粉?” 这面粉时间久远,并且已经发黄。肖不修又看了我一眼,问道:“义庄?” “对对对,您咋这么聪明呢?”马屁一定要适当的时候拍得响亮,我立刻点头说道,“义庄那具尸身虽然腐烂焦黑,但衣服上还是有一些东西。我是觉得这干面或许也是能证明什么的,就先抠了下来存着。” 肖不修接过了布包,又用他好看修长的手指捏起了一小块干面仔细辨别,甚至还闻了闻。他是有武功的人,小小的干面块在他手里很快就变成粉末,若是喘气大一点的话,粉末都会飞起来。 “这与刚才你用的灌汤包子铺的面粉一样,应该都是普通面粉,就是京郊产的,价格不贵。” “那能不能证明这是灌汤包子铺的面粉,而不是其他铺子用的?”我忽然想到,既然是京郊产的,说不准京城也有很多人在用的。 “这个可以查一查灌汤包子铺的进货账本……对了,他们的人全都走了是吧?那就查查禁军城门的记录,应该会有每家每户进出城时的货物运输记录。再有就是京郊有个最大的面粉铺子,一般大家都从那里买面粉,特别是他们这种需要量大的铺子,都会有记录的。”肖不修很是严谨,丝毫不乱。 但我乱了一下,手撑住了桌子,“查吧。” “你有什么假设了?”肖不修还是聪明的,已经看懂了我眼底的震惊。 “如果我猜得没错,这无名氏必然是与灌汤包子铺有关。”我又按了按桌子,“大人,仵作大致画了一个无名氏的样貌,可以拿给灌汤包子铺的伙计们看看,认一认的。” “你觉得可能是谁?”肖不修继续问道,他已经把小布包放在了桌子上,伸手拉住了我的手,“是不是让你觉得很意外?或许,你还认识?” “只是很意外。”我捏了捏他的手指,但看到自己满是干面的手,想把自己的手抽回来,不过他抓得很紧。“我猜,这人是胡腊梅的新婚丈夫,那个镖师。” “为何?”肖不修也愣了一下。 “从身高身量,以及仵作给勾画出的大致轮廓,都符合那个镖师的特征。虽然我没有见过镖师,但我见过胡家的所有人,都与这无名氏不符。” “所以?”肖不修继续问道。 “所以,抓。” “抓谁?”肖不修挑了挑眉,肖小三他们几个已经拉开了架势,道迟都攥了拳头。 “抓胡家的所有人。”我想了想,“那些伙计咱们不都留了下来么,现在还是可以都叫过来问话的。胡家的人说是回了家乡,过了这么多日子,虽然没有什么办法确认他们在哪里,但总是有家乡之说,那就派人去家乡找。总之,要找到这一家人,这事情或许就能够破解了。甚至,还能够破解贺公公的死因。” “贺公公?”肖不修的瑞凤眼都瞪大了一点。 “嗯,事情可能会复杂一点,但也不难理解。但我不太能确定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觉得这必然是与胡家相关的。”我也捏了捏肖不修的手指,骨节分明,还挺硬的。“先抓吧,不会错的。” “好。”肖不修最大的有点就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他既然放我去做事情,就一定会相信我的每一句话,以及每一次判断。这一次也绝不例外,他让肖小三立刻去清点人马,即刻出发。 我还是挺抱歉地对肖小三说:“等你回来,我单独给你们做好吃的。” 肖小三咧嘴一笑,算是应了这个事情,转身就带着人办事去了。 肖不修拉着我又回了厨苑,要我继续给他包饺子。估计他也是真的饿了,坐下来的时候,居然都不太优雅地夹了几筷子酱牛肉吃了下去。 “大人,等等哈,我给您单独包几个不同馅料的,看看您最喜欢哪一种?”我又洗了洗手,才开始擀皮。 “你调了很多的馅料?”肖不修问的时候,陈一陈二他们也都围了过来,撸胳膊挽袖子准备帮忙。我立刻让他们帮忙,有继续和面的,有去帮忙生火的。 “我准备了白菜、茴香、韭菜、萝卜、茄子馅的,就看您喜欢吃哪一种了。”我指了指桌子上的几个大盆。 “白菜和茴香吧,我不喜欢韭菜和茄子,萝卜也有味道的。”肖不修居然流露出了自己喜好,他向来都是不挑食,也不会多说话的。 “好的好的。”我还挺高兴的,这人毕竟是能说出自己喜欢的口味,这就好办多了。“那馅料是按照我的口味的,可能会咸一些哦。” “无妨,你的口味挺好的。”肖不修这话说的,居然还有点温柔,吓得我手都抖了一下,一个饺子皮都不圆了。 第十三章 这事情还真的挺复杂 第十三章这事情还真的挺复杂 其实,我是想捉弄一下肖不修的。把一个冻柿子挖了一块出来塞进了饺子皮里,然后混着白菜馅和茴香馅的饺子给肖不修端了过去。可肖不修特别好心地替我摆了碗筷,说是要与我一同吃饺子。 这可是肖大人亲自给我摆了碗筷,我一时间都感动坏了,也顾不得自己刚刚吃了二十个饺子,立刻就兴高采烈地坐在了他的身边,根本都不嫌烫,直接张嘴接住了肖不修从盘子里随便加了一个饺子。 可真是命好,偏生就是那个冻柿子馅的饺子,直接呲了我和肖不修一脸的馅汁。可肖不修的反应极快,虽然飞溅到了一点,但真的只是一点,我则是一嘴。烫的我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吐出去又觉得浪费,吃下去又太烫了。 肖不修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仿佛是早就知道我的阴谋诡计,还特别好心地替我抹了抹脸。我的心情真是五味杂陈,说不出话来。 不过,肖不修还是把一盘饺子都吃完了,在我的全程瞩目下,慢条斯理,极为优雅地吃完了饺子,还说了句:“茴香的不错,回头给影子也留一些。” “哦,好的好的。”我的舌头有点烫肿了,说话都含糊起来。肖不修轻轻笑了一下,递给我一杯已经凉下来的茶,“含着别吐,一会就会好些了。” 我能说什么?我什么也说不出来呀。 肖不修吃完饺子就回去睡了,估计也是真的累了,来吃饺子都属于强撑着过来的。不过,他走了之后,我们又恢复了热闹,我和肖十七开始研究怎么烤羊肉串比较香。 “吃这么多,小心积食。”肖十七提醒我。 我嘿嘿笑着,已经开始将羊肉肥瘦交错地插在钳子上,因为羊肉是从外面冰天雪地里拿进来的,很是寒凉,我就让陈一陈二搞个火盆过来,这样屋里的温度不会太低。“我其实真的也没吃多少,就是一直在忙乎而已。” “小七大人……怕不是有什么心事吧?”肖十七居然这么问。 “咦,很明显么?”我串羊肉的手都停顿了一下。 “一般吧,你要是不开心了,反而是要做很多事情,让自己忙起来。”肖十七拿起了一根钳子,与我一同做起了羊肉串。“你要是睡觉呢,就算是心情一般。你要是吃吃喝喝,就证明心情很好。” “那我今天一直在吃吃喝喝呀,心情很好的?”我反问他。 “那你吃了多少?饺子吃了二十个,其他的呢?明显不是你心情好的时候的饭量。所以,小七是有心事了?”肖十七还真是观察力强,也是在我身边久了,都开始揣测我的想法了。 “行吧,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情,只是我自己觉得有些累了。并且,有很多事情没想到而已。” “月清的事情?” “嗯,挺突然的。看起来似乎没有任何迹象,但忽然就变天了,我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闲散两字上,可是顾宝儿他们的遭遇让我又觉得这人也是真心的可怕。再加上顾宝儿她们几个还是没有回来,不知道开春之后是不是真的能回来?但是,她们能不能过了心中的那道坎……我就觉得这些事情看起来与我没有任何关系,可是却在慢慢改变了我身边的人。” “小七还真是长大了,开始去想别人的生活了。”肖十七倒是挺心平气和的,“可是,你要知道,这就是人生,别人的人生,你管不了。你能做到的,就是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尽量帮他们,或者只是看着。其实,如果你要是都想管,你真的管的过来么?倒不如管理好自己,才是最正确的。” “嗯,这个我很同意。”我点了点头,没想到肖十七活得很是通透,是不是胖子都会觉得人生更幸福一些呢? “那你既然都这么想了,就不要不开心了,一会儿我多给你撒点辣子好不好?这样更有味道。”肖十七的笑容很大,我们两人坐在厨苑的暖炕上,我喜欢盘腿坐,他喜欢跪坐,一边闲聊,一边做事,还是挺开心的。冻羊肉化了一桌子血水,看起来也挺恶心的。不过,一想到羊肉串的美味,我也就忍了。 并且,我很是赞同他的美食建议,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那些能分享的事情,和必须烂在心里的想法都要随着这些食物一口一口下咽,时光不会因为你的开心还是不开心有任何变化。在我们的生活中,总会发生各种事情,如何应对,才是每个人都要学习的事情。 热闹过后,南厂的人又各归各位,继续干活。我在屋里翻看着净敕带回来的香客捐赠名单,也看了看京畿府送来的验尸报告,很多事情需要串在一起看。当然,看那么多折子也是挺累神的,更多的时候,我是站在门口看院子里飘落的雪花,一会儿大一会儿小。 天气变得更加寒冷起来,听说大雪都压塌了不少树木和房屋,很多原本应该很热闹的街巷人都很少,大家都不太出来,想等着雪停之后才出来。再说,过了初五,日子就要慢慢恢复正常。亲人好友的相见,也终会有分离的那一日。聚散离合,也是人生常事。 大年初十,肖小三将胡老板一家人都带回了南厂,说是路上遇到了暴风雪,发现胡老板一家人并没有走远,而是在不远的县镇客栈里等雪停。本来是想赶紧回家乡去的,但是胡腊梅怀孕了,并且胎象不稳,他们不敢贸然前行,生怕奔波之苦会坏了她的身子。 胡老板的妻子死的早,只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都是当宝贝一样养着。看到女儿身体不适,自然是不肯继续走的。肖小三其实也很不客气的,直接将这一家人塞进了临时找来的马车,快速回了京城。 看这一家人的样子就知道被惊吓到了,每个人都是脸色蜡黄,眼底发黑。胡腊梅的状态最不好,脸色惨白,一直在呕吐。 皇上正好在南厂书房与肖不修说事情,两个人已经说了好一阵子了。我听说是要在京城做一场正月十五花灯会,还要为贵女们保媒拉纤,用热闹的活动冲淡京城这些日子的肃杀严厉冷清的气氛。 我听说胡老板一家人进了南厂,也没通知他们,自己先带着净敕他们到了偏厅。这一家子中的胡老板和他两个儿子跪坐在地上,胡腊梅因为怀有身孕,肖小三还算好心,给了她一把椅子。 见过我走了过来,肖小三简略说了一下情况。我点头表示知晓了,然后就瞅着这一家人,问道:“胡腊梅的丈夫呢?” “梁子去走镖了。”胡老板回答道,“不知道大人要我一家人急急赶回来是做什么?我们已经将店铺都交接干净了,也不欠任何人钱财,到底是何事呢?可怜我女儿怀有身孕,真是禁不起这么折腾啊。”胡老板还哭了起来,很是委屈的样子。 我瞥了一眼肖小三,问道:“你对他们说什么了?” “南厂办案,跟我回京。”肖小三在外的样子绝对是黑煞神一般的存在,就这八个字,能把人吓死。不过,我现在很是同意他的做法和说法,一点都没错,现在是南厂办案时间。 “胡老板,梁德发,也就是你的女婿梁子怕已经是死了吧?尸体现在存放在义庄。”我看着他,很仔细。 胡老板瞪大了眼睛看着我,不可置信的样子,“不可能,他去走镖了。再说了,他武功好着呢,怎么可能死了呢?” “怎么可能不死呢?你们几个可下的是狠手呀。”我继续说道,“别忙着否定,我这么说,必然是有我的道理。你可以现在不承认,但等到你想承认的时候,我就未必想帮你减轻罪行了。” 这番话说完,胡老板已经变了脸色,而胡腊梅的脸色更加惨白,捂着胸口又开始吐了。她的两个哥哥更加紧张地看了看父亲胡老板,又看了看妹妹,不知道要如何是好? “有什么药丸子么?给她一颗吃一下,反正这孩子留下来也没有父亲了,还要和杀父仇人一起生活,这可如何是好哟。”我还真是挺冷血的。 “大人啊!”胡老板喊了出来,“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你为何要抓我全家啊!” “嘿,都这个时候了,我必然是知道你做的事情了。你可别以为没有人知道其中的弯弯绕。”我敲了敲桌子,肖十七拿了一小盆冰块进来,直接丢在了胡腊梅的脚下,寒气令她浑身一抖,又狂吐起来。 “快给她随便吃个药丸子。”我皱着眉头。 “不要啊!”胡老板的大儿子已经喊了出来,“我妹妹什么都不知道的,是我下的手,你们杀我好了。但是,我也绝对不后悔,这种男人不值得伤心。” 果然,还是有沉不住气的,护妹心切的哥哥最容易冲动。 “说说吧。”我一点都不着急,撕开了一道口子,现在就等着揭晓谜底了。 “我是发现梁德发骗了妹妹,所以才杀了他的。”胡家大儿子一脸的愤愤不平,“这种人该死!其实,腊梅肚子里的孩子我也是主张打掉了,这刚怀就这么大反应,身体都搞垮了,以后生出来也是个磨人精,讨债鬼,不能要。” “哥哥啊!”胡腊梅泪眼朦胧地看着她大哥,那一声呼唤还真是挺凄惨的。 “行吧,这事情是不是和你们家灌汤包的秘方有关?”我也没功夫理会兄妹情深,直接问胡老板,“梁德发要偷你们家的秘方?可你的秘方是传男不传女?但是,梁德发偷到了,对不对?并且,他与贺公公有关系,对不对?贺公公又和你的义弟彭公公有关系,对不对?贺公公是你杀的,对不对?” 胡老板瞪大了眼睛看着我,“你怎么知道的?不可能有人知道的。” “只要做过,就必然有痕迹。”我严肃起来,板着脸说道:“把人都捆起来把,万一要是反抗就不好了。这几个人都是自杀人犯,就连胡腊梅都要绑起来。” 肖小三立刻带着几个侍卫过来把人捆了个结实,之前因为没有确定,一直还只是押送,而为捆绑。当然,我让人把他们捆起来,不过是防止他们乱跑或者自杀而已。那个胡腊梅的状态可不是很好,万一哭闹起来,很是头疼的。 “肖小七,你这是在做什么?”皇上和肖不修已经出现在偏厅,皇上这一身雍容华贵的皮大衣看起来真是挺有钱的,气场也很足,走过来的时候带了一股子寒气,我都不禁打了个喷嚏。 不过,现在场面还是挺乱的,一边在捆人,一边是胡腊梅在孕吐,还有皇上和肖不修的加入,我还是站了起来,揣着手走到了一旁,“给皇上见礼。皇上,您坐您坐。” 鉴于我的态度很好,皇上直接走过来坐在了我刚才坐过的椅子上,肖不修还贴心地帮着皇上把皮大衣脱了下来,我真是想摸摸那个毛色,应该很好摸的。 “贺公公的死也与他们有关?这些人是做什么的?”皇上比较快速地进入了状态,脑子清楚的人就是不一样,“所以,现在是两条人命,还是三条人命?” “我怀疑也就是两条人命。”我看了一眼他们捆人的速度,还是挺利落的。主要是侍卫们都是经过训练的,那都是死扣,越挣扎只会让自己越难受。肖小三也给胡腊梅的嘴里塞了一个药丸子,并且说道:“只是止吐的,并非毒药。” 对于孕妇,南厂的人还是比较客气的。肖不修也看着我,一言不发。他现在应该很是相信我的能力吧,所以也不质疑任何事情,只是等着看结果好了。 “我来说个大概,一会儿胡老板来补充细节吧。”我轻轻痰嗽了一声,“事情应该从贺公公说起,他看灌汤包铺子太挣钱了,眼红生气,想把生意抢过来。这也是人之常情,更何况贺公公这种本来风评就很差的人,能做出抢人家铺子或者秘方的事情也是常有的。只是,这其中的局中局还真是令人意想不到而已。我也是琢磨了很久,才大致顺清楚了。” 第十四章 胡家灌汤包 第十四章胡家灌汤包 胡三灌汤包铺在京城开了不足一年,但因为新奇美味的灌汤包令食客们赞不绝口,每日里排大队追捧,甚至以能吃到一个灌汤包为荣。常常是一清早就来排队,交头接耳,人人皆欢。胡三自然很是高兴,带着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忙前忙后,很快就因为扩充生意又招了不少伙计。 贺公公自然也是跑来吃了一次灌汤包。那一日,刚好是胡腊梅做店小二,做传菜的伙计。胡腊梅生得一副笑脸,双十年华的女子更是自有一番媚人姿态,很多食客也都是冲着胡腊梅来的。胡三自然是知道自己的女儿很是好看,但他想着有自己和她的两个哥哥照看着,应该不会出什么事情的。 不过,他可是忽略了京城这些人的背景,一个小小的贺公公都背靠着清王爷这座大山。贺公公在京城的宦官之中,只能算是个小官,却也是有实权,常常能搞到一些珍贵食材和货物,因此慢慢也就与达官显贵的交往多了起来,更何况他对皇上身边的张公公恭敬有加,常常去“孝敬”不少东西,自然也就得了张公公的照拂。 清王爷家的部分货物也是贺公公经手的,当他知道清王爷很是喜好女色时,就开始物色女人送给他去做侍妾。清王爷在没有被抓之前,对外都是闲散王爷,吃喝嫖赌的形象,因此,送几个美女过去,也无可厚非。 贺公公一眼就看上了胡腊梅,这女子落落大方,没有半分扭捏作态。关键是长得大气,眉眼之间还有几分小女子的羞涩之感,正是清王爷最喜欢的类型。当即他就拉住了胡腊梅,问长问短起来。 胡三胡老板见到有客人拉住了自己的女儿,赶紧过去看看情况。贺公公挤出了一个比较和善的笑容说道,“不知道这姑娘可否婚配了呀?” “在家乡有订婚的。”胡老板一看是个锦衣宦官,身旁还有不少跟班,立刻就警觉起来。 “什么时候的事情呀?”贺公公很是讨厌听到这种事情,这是要去给清王爷做侍妾,怎么还搞出订过婚的。 “小时候订的娃娃亲。”胡老板尽量赔着笑容,“官爷这顿饭就免单了,感谢您的赏脸光临。” 左右是好说歹说,送走了贺公公,胡老板舒了一口气,但也没有特别放在心上。的确有不少人打听过胡腊梅的婚事,但都用这个借口搪塞过去了。这种事情胡腊梅也见得多了,也没有多想。 谁知过了半个月,贺公公又来吃饭了,并且指明要胡老板和胡腊梅过来说话。他们两人刚到贺公公这张桌边上,贺公公就阴阳怪气地说:“胡老板,你这么骗我,就不对了吧?” “官爷这话说的,小的怎么敢骗您呢?”胡老板一看情况不对,立刻先让胡腊梅往后站了站。 “你日前说你家闺女许配了人家,可我认识的人说,你家闺女订婚的那个一户人家早都死光了,一把大火,家里都烧得一干二净。订的娃娃亲算什么?人都成灰了,你要你闺女去给人家守活寡么?” 贺公公这话说的就有点过分了,胡老板的怒火都上来了,但做买卖的人,总是要留些情面,因此他忍了忍,才说道:“订婚是有的,人死了也是没有办法。但女儿的婚配之事,除了父母做主之外,也要看她自己是怎么想的。想我家虽然是个小户,但也不会让自家女儿受一点委屈的。” “呵呵呵,我也就是这么说说而已,你何必生气呢。”贺公公这种人也是很有眼力的,他知道这种事情不能强来,还是要想些办法的。否则这种人万一闹起来,对他也没有好处。 没想到才过了月余,清王爷自杀了。他得到了确切的消息,就是皇上设局,肖不修执行,铲除了月清一党的所有人。吓得他也紧张起来,毕竟他与月清之间的关系千丝万缕,也有很多说不清楚的交易往来。 看着肖不修查案抓人忙碌了一大阵子,但始终没有查到他这里,他又放下心来。闲来无事走在街上的时候,又看到灌汤包铺子依旧人来人往,排大队等着吃灌汤包的人都转到了街角,看着实在让人眼红。 贺公公过了几日提心吊胆的日子,早就打定多挣些银子,提早回乡养老,不再这群达官显贵之间打转了。这一次是运气好,月清倒台之后没有牵扯出他来,谁知道下一个是谁完蛋了,他会不会跟着受牵连呢?现在看着这么一个灌汤包铺子,每日里就只是做灌汤包,必定是挣得盆满钵满,实在是太挣钱了。 京城的人都只吃包子,没有吃过灌汤包,这种长得类似包子,里面的馅料却是汁水肥美,令人大饱口福。要是能够得到他的制作秘方,也可以开一间这样的铺子,再加上自己的人脉资源,应该也很快能够挣到一大笔钱,就可以颐享晚年的快乐时光了。 想到了这个,他也就不打胡腊梅的主意,而是专心去和胡老板搞好关系,想把秘方套取出来。但是,秘方就是命根子,胡老板怎么肯交出来呢?即便是关系再好,也不可能告诉旁人。贺公公又舔着脸去了几次,依然是碰了软钉子,很是恼火。 且不说贺公公这边偃旗息鼓,很少再过来吃饭。倒是胡老板有一日去镖局询价的时候,有个镖师刚好卸货,身强力壮,相貌俊朗,令人生了好感。胡老板想着请镖局的人走一趟镖,把自己家乡的贵重物品及家具什么的运到京城来,因为在这里的确是挣了不少钱,能够买下一套宅院了。 这位镖师对于他的提问一一解答,并且还很热心地邀请他看了镖局的状况,以及介绍了镖局曾经有的客户等等状况。口齿清晰,态度不卑不亢,亲切有度,给他留下了极好的印象。后来偶然也会在街上遇到,还会帮他扛一些购买来的食材等等,东西很沉很多,镖师年轻力壮,拎起这些东西也没有特别费力气。 这镖师说他刚刚走完一趟镖,想歇一段时间。因为是孤儿,京城无亲无故,所以没所谓家的概念,只是偶尔会去寺庙里给自己烧一柱平安香。 胡老板听着有些感慨,就让镖师常来自己的铺子里吃灌汤包。镖师还推脱了一下,但估计也的确闲着没事情,就还是帮着胡老板扛货物的时候,进来准备尝尝什么是灌汤包。 他也刚刚坐定,胡腊梅为他端来灌汤包,没想到一个不稳,直接摔了出去。他身手敏捷,立刻去托住了她,没想到还刚好亲了姑娘一口。这全都是年轻人,正是干柴烈火的年纪,一下子就看对了眼。 镖师立刻就做了自我介绍:“我叫梁德发,大家都叫我梁子,今年应该是二十五岁,我是孤儿,母亲在生我的时候难产死了,父亲在我五岁那年病死的。所以,我也只知道我可能是京郊人,但家里什么都没有。我自学了武功,做了镖师。我知道可能配不上姑娘,但我能够保证,我必然是一心一意对待姑娘,用我的性命做担保。” 这话说的,再配合上相貌堂堂的脸,胡腊梅春心萌动,没过几日就点了头答应了下来。梁子很是质朴,但也是撩妹高手,每日里来灌汤包铺子报道,帮着胡家做各种脏活累活,一点怨言都没有。忙里偷闲,他还会去找胡腊梅说几句话,送上几块酸酸甜甜的杏干。 女孩子哪里见过这样热烈的攻势,自然就是同意了。胡老板对梁德发的观感也相当好,见到自己的女儿很是喜欢,他也很放心。重点是,惦记胡腊梅的登徒子们越来越多,还是要她尽快成婚才好。这个镖师身强力壮,又会武功,更能够很好的保护胡腊梅以及胡家。更为重点的是,这人是孤儿,没有婆家,等于他找了个儿子回来,自然是很高兴,乐见其成这门婚事的。 事情似乎发展得很顺利,一切都是顺其自然的水到渠成,似乎一点波折都没有。这两人很快就成婚了,因为等于是入赘,梁德发也没有钱筹办婚礼,胡老板一手承办了婚宴,只请了很少的亲友参加。 但总算是女儿嫁出去了,并且两人琴瑟和谐,蜜里调油,关系极为好。胡老板这位老父亲看在眼里也很是欣慰,自己如花似玉的女儿总算没有白养活,也不会受苦。 梁德发也很是满意,毕竟胡腊梅的容貌出众,又没有小姐脾气,说话办事都很是利落,这两人在一起的时候,胡腊梅显得更具有男儿风范一些。不过,在闺房里的那些小情小调也被这两人玩得很是开心。 平日里,他也很注意好好对待老丈人和两位妻兄,很是卖力地干活,搬运、生火、揉面、甚至连调馅都去帮忙。不过,灌汤包的制作只有最后一步——包,胡老板是背着所有人的。他情愿自己累一些,也不肯假手他人。 胡腊梅倒是能够进入到最后一步工序之中,帮助她的父亲做事情,但这也仅限于他们父女知道其中的秘密,连他两个儿子都不知道。梁德发曾经笑着问:“人家都是家传的秘密传男不传女,你家倒好,居然是女儿知道这秘密。” 胡腊梅笑着说:“父亲最疼爱我呀,自然是希望我不会受委屈。我知道了秘密,两个哥哥就不会轻看我。本来想着万一我嫁出去了,守着这个秘密,婆家也不敢将我怎么样。现在刚好有你嫁进我家,这秘密还是我家的。” “你都是我的了,你的秘密也是我的。”梁德发抱住了胡腊梅,又狠狠地亲了她的耳后最为敏感的位置,惹得她一阵娇喘。不过,胡腊梅在这件事情上还是拎得很清楚的,怎么都不肯把这个灌汤包制作的秘密告诉他。 在胡老板的眼里,梁子是极为勤快的女婿,甚至比两个儿子还要好用。尽管相识不长,但他对自己的女儿很好,又肯努力做活,还是极为满意的。 距离春节还有一个月,胡老板亡妻的忌日,胡老板将两个儿子留下来照看铺子里的生意,他则带着女儿去了红光寺,想着这也算是挣了钱,可以为亡妻在红光寺立个长生牌位。并且,女儿也结婚了,很是幸福,他也想让女儿亲自在亡妻的牌位前说说话。 胡家父女常常一起出门,无论是进货还是谈生意,并且临近春节,这种出门也是很平常的。胡腊梅本来是想让梁德发一起去的,但胡老板说最好别带着,先和她母亲说说这个事情之后再说。 两人一清早就去了红光寺,烧香礼佛立牌位,一通忙。胡腊梅这几日一直不太舒服,今日可能是起的太早了,头晕恶心得难受。又不好在红光寺这种清静之地呕吐,就与父亲胡老板说了几句,一个人到后山荒地这边先吐一吐。 她与父亲常常来红光寺烧香,因此对这一片很是熟悉。胡老板也没有阻拦,说是等这边的大师念完经,就去看看她。胡腊梅顾不上她父亲说话,转身就出了红光寺的后门。吐完了之后,她坐在乱石上吹吹冷风,平复一下状态。 而这时,她却忽然听到残垣背后有人在说话,这声音还很是耳熟。 “秘方你到底拿到没有?”有一个略尖利地声音。 “没有。”这是一个男声在回答,“其实,秘方也不用特意去拿,特别简单。他们家的人虽然还是防备我,但多看看也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那女人可还温柔可人?”尖利声。 “小娘子很是柔软,任由我揉搓,很是舒服。”男声有些得意,“还是要感谢公公成就了我这一桩美事,稍后我再尝试一下,就能够确定我猜测的秘方是不是管用了。” “你赶紧,我还要赶紧开个灌汤包铺子,赶紧挣钱呢。” “公公不必着急,现在可以先把铺子看起来,稍后有的是着急的事情呢。” 第十五章 情到深处最是无情 第十五章情到深处最是无情 故事讲到这里,胡腊梅早已脸色苍白,冷汗淋漓,比之前的孕吐状态还要差。她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她父亲胡老板已经大喊了起来:“你胡说什么呢?没有的事!” “哦,我还没有说这是谁和谁的对话呢?你怎么知道是没有的事呢?”我一点都不着急,“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对不对?” 惊慌,绝对的惊慌。胡老板浑身都在颤抖,不知道应该如何应对我这句话。我又看向了胡腊梅的两位兄长,这两人一脸的愤怒,但也没说话。 “我们在红光寺后山荒地的深井里找到一具尸体,仵作说死亡时间应该是一个月到半个月之间,死的也是挺惨的,脑袋被凿了个大洞,被丢进了井里。后来被红光寺的人发现井下有东西,一时不知道什么,还投了个火把进去,直接把这人烧得焦黑……大约是命里缺火,死后还要再烧一把。”我看着胡腊梅,胡腊梅捂住了自己的胸口,甚至有些无法呼吸。 我从袖子里摸出了一个布包,展开后给她看,“这是我们从尸身上找到的物件,是藏在底裤之中,特别缝制了一个小口袋装这两样物品,足以证明这两样东西对于他来说是多么的珍贵。你瞅瞅,一件是孩子的长命锁,一件是雕刻有梅花的金手镯。这一看就知道,一定是给心中最爱的两个人的。胡腊梅,你说是不是呀?” “他怎么知道我怀孕了?”胡腊梅的声音虽然很小,但足以让我听得到。 “这每日里蜜里调油,就算是不知道,也会知道自己的妻子迟早会怀孕,先把礼物准备好再说呀。”这话可能说的有些过分了,肖不修都轻咳了两声。我转头看过去,皇上都皱了一下眉头。哎,我又错了,估计就是蜜里调油用词不当了。 我们这边还在轻咳,胡腊梅那边已经哭了出来,“是他先骗我的,不是我的错,真的不是我的错。” 胡老板扯着脖子喊了一声:“腊梅!” 胡腊梅看着她的父亲,哭着说:“爹爹啊,怎么会这样呢?怎么又是这样呢?” “莫哭莫哭,爹爹在的。”胡老板一脸的焦虑,冲着我喊道:“大人啊,人是我杀的,与腊梅无关的!” “爹爹!”胡老板的两个儿子又齐齐地喊了起来。这四个人又哭又叫,场面乱了。我揣着手,往后退了几步,看着他们父慈子孝的热闹劲儿,真是想说一句: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肖小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说话的是贺公公么?”皇上不知道前因后果,所以看了个稀松马虎,忍不住问了我一句。 “皇上真是太聪明了!”我很是时候的拍了个马屁,皇上都忍不住嘴角上扬了一下。 “少说好听的,先把这事情给我说清楚。”不过,他还是冲我喊了一嗓子。 “让他们说吧,我也就是猜的,嗯,猜的挺准的。”我嘿嘿笑着看着胡老板,“你在胡腊梅身后听到了梁德发和贺公公的对话,气得要死,想立刻要了这两人的性命,对不对?” 胡老板看着我,又看着他的女儿,哆嗦着问道:“大人在我们背后么?” “差不多吧,我是红光寺的代理住持,我有法眼佛光千里耳,什么都知道。”我随口开始瞎说,把胡老板吓得不轻。“你瞅瞅那边五个光头,眼熟吧?他们五个都归我管。你看到这边这个黄衣服的英俊潇洒的男人了吧,这是皇上。他身边正气凛然的大人,就是南厂都督的肖不修,这两人现在也听我破案呢。所以,你知道我是谁了吧?要跟我说实话哦,否则我会通灵捉鬼抓魂魄。” 我的话真真假假,除了皇上和肖不修又轻咳了几声,其他人都不说话。五个光头很是配合我,直接围到了我的身边,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小七住持。” 这句话我差点笑出声,但终究还是绷住了。只是看着胡老板,说道:“你看到了,我不去逼胡腊梅,但我得问你呀,你知道的最多,是不是?” “大人……”胡老板重重叹了口气,“我们真的是受害者,是被梁德发骗了。” “说说,我们都听着呢。”我已经把耳朵准备好了。 “我可以先问问大人,是如何知道梁德发的?”胡老板居然还向我提问。 我想了想,就从卷宗中抽出了一份货物运输记录,这是肖不修查抄贺公公家的时候找到的一份账本,他放在了书房里,说是让肖小六核算一下这些货物的数量。我顺手翻了一下,发现很多货物运输清单中,都有镖师梁德发的名字。 “镖师梁德发,一直负责贺公公货物的押运工作。最后一次押镖是在三个月前。这人的行程记录很多,如果按照时间对比来说,他在京城的时间相当少,也可以推测出他在京城基本上是没有朋友和亲人的。因为谁会一年到头不回家,永远在路上呢?但是,就在三个月前,他的名字就没有出现在货物押运的镖师之中。并且,我也顺道查了查京城各个城门进出的记录,也都没有发现他的名字。”我又拿了一本城门进出记录,“倒是在一个月前,梁德发从城南门出去了,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的记录。” “城南?”胡老板又问了一句,“红光寺在西面。” “他绕了一个大圈,生怕万一有一日被发现他出了城门,被质疑。”我瞅了一眼胡腊梅,她倒是不吐了,很是仔细地听我们在说话。“你们从城西门出去,城门一开就走了。他比你们晚了一个时辰,还绕了一个远路。但他是镖师,常年在外行走,身体很好,所以与你们到红光寺的时间没差多少。贺公公倒是前一日出城办事去了,估计这两人是早就约好了要见面,这样一个出城,一个进城,在红光寺停留,也不会引起旁人的怀疑。” “是啊,他还真是能忍能藏,若是真心爱护我的女儿,怎么会落得如此下场。”胡老板居然还叹了口气。“腊梅发现他与贺公公在后山荒地说话,说是已经发现了灌汤包制作的秘方,并且还说等制作出灌汤包,帮着贺公公开了灌汤包铺子之后,就找个机会做掉我们全家人,这样他们的灌汤包铺子就可以在京城独大,有数不尽的钱了。” 胡腊梅听到这个话的时候,几乎是感觉到五雷轰顶,愣在当场,她怎么也没想到与自己耳鬓厮磨的新婚丈夫居然包藏祸心,还与外人,特别是这个贪婪好色的贺公公是一伙的。她尽量保持住姿态,没有发出声音。 胡老板找过来的时候,她立刻拉住了胡老板,也要他不要出声,继续听梁德发与贺公公的对话。这两人又详细说了一下灌汤包铺子的运作流程,并且梁德发还很是得意说胡腊梅现在就是他的掌中之物,想怎么揉搓都成。 贺公公嘿嘿笑着,要他必定念自己的好,这也算是一门好姻缘。但同时也要让他记得,事成之后,这些人一个都不能留,绝对不可以心软。 梁德发连声答应了下来,也与贺公公发出了同款的笑声,听得胡家父女二人毛骨悚人,透心凉。 等到贺公公先走了,梁德发才准备走。毕竟这两人说的事情以及两人见面的事情,都不能让外人知道的。谁知道,世间就是有这么多碰巧的事情。胡腊梅从乱石后面走了出来,脸色苍白,厉声质问他:“你到底是谁?为何要这样做?” 梁德发一看到胡腊梅,也慌了手脚,急急地说:“腊梅,你听我解释,不是你听到的那样。” “我听到什么了?”胡腊梅冷笑道,“梁德发,你伙同贺公公也谋取我的家产,你还真是做梦。我胡腊梅是什么人,岂能沉溺小情小义之中?” “腊梅啊,真的不是那样的,你一定要听我解释的。”梁德发焦急起来,但此时胡腊梅忽然俯下了身子,干呕了起来。梁德发也赶紧低下头去查看他的状况,结果胡腊梅忽然就站起了身,用自己的头直直地撞向了梁德发的下巴。梁德发没有任何防备,一下子吃疼还咬到了自己的舌头,往后仰倒。胡腊梅顺势推了他一把,并且随手抄起了一块大石头砸向了他。 一连串的变故,梁德发都没有反应过来,直接被砸的头破血流,两眼发蒙。胡老板此时也从另外一边跑了出来,用更大的一块石头冲着他的头狠狠地砸了下去……梁德发倒地没有了声息之后,这两人也顾不得一身的冷汗,找到一口荒井,将人大头朝下扔了下去。 都是在瞬息之间发生的事情,胡老板扶住了女儿,让她调整呼吸,先平复情绪。然后两人迅速离开了案发现场,在路上就商量起这面要怎么办。铺子再开下去,梁德发却不见了踪影,必然会令贺公公起疑心。现在唯一的说辞就是梁德发受故人之邀,走镖去了。他们则宣称家中老者生病,不得已要回家乡去照顾。 很是匆忙的决定,也很是匆忙的离开京城,灌汤包铺子的很多东西都没有来得及处理,也就是肖不修要我去签文书的时候,看到的那一片狼藉景象。 “你就不听听梁德发是怎么解释的么?毕竟是你的新婚丈夫,就如此下狠手,你还真是狠心。”我都不由得说了一句。 “谋我家产,何必在乎。”胡腊梅还挺嘴硬的。 “哎,你们家就那么点家产,灌汤包那个制作的秘密,其实也真的不是秘密。我倒是觉得,他对你还是有几分真心的,否则不会偷偷藏了金饰品,明摆着就是要在过节的时候给你惊喜,向你表达一下情义的。”我都忍不住想与她讨论一下梁德发的真情实感,仅从这藏在隐秘处的金镯子和长命锁,就可想而知,梁德发还是对她有感情的。 “不会的,他就是贺公公安插到我家的探子。”胡腊梅根本就不肯承认。 “孤儿出身,常年走镖,必定也愿意有一个温暖的家,老婆孩子热炕头,你怎么就不明白呢?就算是虚情假意,这些日子他可曾还有欺骗你的事情?毕竟,你们也是有甜蜜的时光,很多人都看到了,对不对?”这算不算情到深处更无情?她沉溺在爱情之中,却忽然发现了这个男人的背叛,这比出轨更令人难以接受。 “人是我杀的,你们杀我好了。”胡老板接过了话茬,死活承认是自己杀人。他的两个儿子已经喊了起来,说什么也不能让他父亲认罪,场面又乱了起来。肖小三让几名侍卫去压制住胡家的两个儿子,又紧了紧胡老板身上的捆绳。他看了我一眼,还是决定先把胡腊梅捆起来再说,毕竟这人现在是杀人犯,已经不是普通的孕妇了。 我顺手从皇上眼前拿起了惊堂木,随便敲了敲,还挺响亮的声音。“行了,你们以为我就知道这一件事情么?请问,拱北县齐家灌汤包铺子的大火是怎么回事?齐家一家老小都葬身在火海之中,怎么一个都没有救出来呢?为什么那一日在红光寺要为他们全家立长生牌位?你们与他们有何干系?胡腊梅,你从小订婚的人,就是齐家灌汤包铺子里的少东家齐若河吧?你还真是狠心,连自己的娃娃亲都要杀,难道不是为了那个灌汤包的制作秘密么?” 我这一大长串的话说完,胡腊梅浑身都颤抖起来,不可置信地看着我,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个?” “当然知道,一家八口的性命葬身火海,一个都跑不出来,本身就很奇怪。”我又抽出另外一本卷宗,这是南厂特有的地方志,记录了大月国每一个县每一年的大大小小的案件汇总。我想着既然胡老板来自拱北县,自然是要先了解一下他家乡的情况。结果,就发现了这样一出大火,而恰好也是灌汤包铺子,这还不真是巧了么。 第十六章 一家子杀人犯 第十六章一家子杀人犯 三年前,胡三偷偷找自幼与齐家订婚的胡腊梅说话,他想着自家的包子铺生意一直不好,想让胡腊梅嫁过去之后,把齐家灌汤包的制作秘密搞到手,这样他也能做灌汤包,多挣点钱,盖上几间大瓦房,让他两个儿子也尽快娶上媳妇。 的确也到了该结婚的年纪,胡腊梅对于齐家的小儿子虽然说不上有多喜欢,但总是知道这是她的夫婿,自然也是多说过几句话的。对于父亲的要求也是满口答应了下来。但她依然还是忘记了,齐家有三个儿子,齐父只把秘方告诉了大儿子。 在开始过聘礼流程的时候,胡腊梅很是直接地找到了齐家小儿子齐三壮问起了秘方的事情,并且说:“你在你家也不会得到什么家产,你大哥是个瘸子,你父亲自然也是倾向他的,所以才把秘方交给了他。你二哥娶了有钱人家的女儿,未来也是衣食不愁。但是,他总不能看着他的小儿子什么都没有吧?我父亲说,只要你把秘方得到,就资助你银两,咱们也开一家灌汤包店,这样未来的日子就好多了,我再多给你生几个儿子,咱们也是有钱养的。” 齐三壮听闻这话之后,直接抽了胡腊梅一个大嘴巴,直接骂道“贱人,你还没过门呢,居然就想着谋取我们家的秘方和家产,要不是念在当年因你父亲救过我父亲一命,他怎么可能会同意让我与你们这个黑心之家定亲呢?我还想着,你是嫁过来,就要已从我们齐家的规矩,没想到你还没有过门,就敢这样说,真是气死我了。我现在就与父亲说,这门亲事还是作罢,你我一别两宽,各自不要再有任何瓜葛了。” 胡腊梅被抽了一个嘴巴后,半天都没有缓过神来,想着凭借自己的貌美年轻,必然是已经将齐三壮迷得神魂颠倒,毕竟她也是拱北县有名的美人之一。现在,居然受到了如此大的屈辱,不禁放声大哭起来。 正在前院过聘礼事宜的双方父亲听到这两人居然吵了起来,就赶紧过来看看情况。胡腊梅哭得很大声,还展示了自己半边的红脸手印,齐家父亲自然顾全大局,先是揍了自己儿子一顿,不管怎么说,打女人是不对的。 齐三壮也没有急于辩解,只是挨了几棍子之后转身出去了。他觉得自己有些莽撞了,想等着晚些时候再找父亲商量退婚的事情。过聘礼的事情因为这件事情停滞了下来,胡三先带着胡腊梅回家了。 一到家,胡腊梅就又立刻哭了起来,她的两位兄长也凑了过来,一听说自己妹妹居然被打了,“这还没过门儿呢,就敢打人,这以后的日子还能不能过了?”这两个哥哥抄起了家伙事,准备去齐家玩命。 胡三倒是一把抓住了这两个人,也让胡腊梅擦干了眼泪,四个人坐在屋里细细分析起这件婚事还有没有必要进行下去。 两个儿子执意要为妹妹报仇,说什么也不希望胡腊梅嫁过去了。但胡三却想着要胡腊梅以过端午节帮工的理由,先到齐家住几天,仔细观察他们制作灌汤包的方法,如果找到了秘方,就立刻抽身回家,他来为她解除婚约。“解除婚约好说,比如就直接说齐三壮脾气太差,大打女人,这样也能够坏了他的名声,日后让他也找不到好人,不容易娶妻。并且,这事情是由咱们来说的,可信度更高一些。毕竟我是救过齐老板性命的人,你也是与他娃娃亲很多年呢,你觉得大家会相信谁呢?” 胡腊梅自然是不乐意的,但父亲的意思是必须得到秘方,之后就可以远走高飞,再也不住在拱北县了。为了日后的生活,胡腊梅也就忍了下来,低眉顺眼地去了齐家,先是给齐三壮道了歉,说自己也是蒙了心,以后什么事情都听齐三壮的话。反正是一番委屈地贴贴蹭蹭,用尽了温柔之力后,齐三壮也没有再说什么,想着先把铺子里的端午节一大阵子忙过去再说。反正,这女人的事情,日后的岁月还长着呢,有的是时间和机会修理她。 胡腊梅留在了齐家的灌汤包铺子,因为是未过门的三儿子的妻子,齐家的人也没有特别防备她,有时还让她进到后厨房来帮忙。很快,胡腊梅就知道了秘方。就在端午节过后,胡腊梅就悄悄找了大哥二哥过来,商议要尽早回家的事情。 齐家的人忙碌了很多天,终于这一日坐在屋里喝些酒,休息一下。因为又挣了一大笔银两,齐家父亲很是高兴,拿出了珍藏多年的好酒,说是要为三儿子提前庆祝即将办喜事的喜悦。一家人也都很开心,就畅饮起来。 胡腊梅毕竟还未过门,所以只是帮忙炒菜端菜,并没有去喝酒。正好大哥二哥过来,他们三个就在柴房里悄悄说话。刚说了一会儿,就被喊胡腊梅去收拾厨房的齐三壮听到了,趁着酒醉之意,气得他直接抄起了木棒抡了过去,胡家大哥见状立刻就去挡了一下,可齐三壮的力气相当大,胡家大哥的头立刻就破了皮流了血。胡家二哥急眼了,直接冲上去与齐三壮厮打起来。 齐三壮喝了不少酒,腿脚不稳,被胡家二哥直接打翻在地,并且直接爆了头。看见出了人命,胡腊梅此时反而不哭不闹,很是淡定了摸了摸齐三壮的鼻息,再次确认了一下。这才对两位哥哥说:“反正我也知道了制作灌汤包的秘方,咱们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杀了齐家全家,带着钱财远走高飞。” 这两个哥哥平时也都是听妹妹的,现在看到也出了人命,左右被抓都是死,干脆就动手烧了齐家,也能销毁罪证。这兄妹三人简略收拾了一下,胡腊梅还特别去前院看了看齐家喝酒的状况。大人们基本上都已经喝醉了,小孩子们困得在一旁睡了。 胡家二兄弟抄起了木棒,一个接一个的爆头,然后将烈酒撒满了齐家的各个角落,一把大火,将齐家以及齐家灌汤包铺子烧了个精光。 几个人趁暗夜回了家,洗漱干净之后,装作睡梦中惊醒一般,又跑去齐家看热闹,并且装作救火的样子。并且还到处喊:“这可是我妹妹的夫家,大家快帮忙呀!” 胡腊梅哭得梨花落雨,很是凄惨。还要往火场里冲,表现出情深义重的样子。胡三已经知道了前因后果,也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抱着自己的女儿,说什么也不让她进去救火。大火燃烧得很彻底,等天亮之后大火终于被灭掉了,仵作去清点人数,齐家一家八口,大大小小全都葬身火海,烧得焦黑,根本都辨别不出来是谁。 最终给出的起火原因是端午节的雄黄酒没有卖光,这一家人喝酒的时候,估计是不小心打翻了油灯,才造成了惨祸。 卷宗里说因为烧得太干净了,齐家什么都没有留下,按道理说这一家子也是很有钱的,但火势凶猛,估计家中的金银珠宝都融化了。左右看起来,也没有什么仇家放火之类的嫌疑,最终,这也当做一桩失火案来处理结案。 半个月后,胡家就关了包子铺,全家人都离开了拱北县,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还有人唏嘘这胡腊梅的命不好,眼瞅着要嫁入齐家,结果遇到了这样的事情。 “所以说,就是为了灌汤包制作的秘密,你们杀了齐家一家人!”皇上听完直接就怒了,从我手里拿过了惊堂木,使劲敲了敲,表示了愤怒。 “为了这个秘密,死了齐家的八个人,还有梁德发,当然,还有一个彭公公,也是因为这个秘方死的。”我慢条斯理地说着,又揣着手走到了胡老板的面前,“彭公公这个事情,我不是特别明白,但我相信他的死也是与灌汤包的制作有关的,对不对?” 胡三也是痛快,既然都承认了齐家以及梁德发的死,也就不在乎再多一个彭公公的事情了。“彭公公并不是我害死的,他对我多有帮助,也拿了我不少的银两。他的死应该是与贺公公相关。贺公公为了这个秘方,也是用尽了方法,势必是要拿到的。” 彭公公掌管冰窖,也与大月国各地的冰窖多有联络。有一年到拱北县去查看当地冰窖的账目,没想到恰好一阵北风将冰窖的大门关上了,他与齐家的父亲被关在了冰窖里面,一时不能逃脱出来。本就是数九寒天,冰窖里又是滴水成冰,黑暗寒冷异常,这两人只得大声呼救,但冰窖一般都是半地下结构,只有一扇门,无窗。眼看里面的空气即将没有了,黑暗死亡的气氛愈加浓烈。 幸好胡老板送完货,路过冰窖,风雪很大,进来躲一躲。在门口看到了齐家的专用货车,但却没有见到人,就在这里转悠起来。 后来,听到了冰窖里有微弱地呼喊救命之声,立刻就举了斧子砸了大门,将这两人都救了出来。这两人对于救命恩人自然也是万分感谢,齐家立刻为孩子定了娃娃亲,彭公公则给了胡老板一根竹哨,算是结拜成了异姓兄弟。 “那这么说,彭公公的死是与贺公公有关?”我略略思忖了一下,转向肖不修,“大人,彭公公的验尸报告我是看过的,的确没有什么可疑,应该就是急病死的。不过,诱因也很可能是贺公公与他说了什么,所以才气死了。当然,这个事情目前没有证人证物,我也不太能判断。但是,如此说来,倒是应该查一下前几日在宫里制作焰火的工匠师父们,特别问一问负责运货的人是谁,这其中就应该有害死贺公公的凶手。” “为何?”肖不修还没说话,皇上已经问了出来,“我就看了个焰火,怎么也与冰窖塌方有关?” “皇上,冰窖塌了,的确与它的使用年限太长,房屋、横梁、支撑结构腐蚀有关,但最终的诱因却是寒冰都融化了。现在能够确认的是,寒冰之所以在数九寒天都能够融化,是有人撒了粗盐。宫中的盐都有专门人管理的,不可能有问题。那近一段时间,只有制作烟花的人进进出出皇宫,并且运进了不少制作烟花需要的物品,比如硫磺,硝石,还有粗盐等等。在这数量上做做手脚,还是有可能的。另外,其实能够令寒冰融化,也不需要太多粗盐,有两大袋子就够了。” 这个道理皇上是明白的,宫里有积雪的时候,也会撒粗盐令冰雪融化。所以,并且里被撒了粗盐后,寒冰迅速融化,造成了冰窖的坍塌。一定有人因为彭公公的死十分气愤,想着为彭公公报仇,并且也算计到了贺公公必然是志得意满地去冰窖查看情况,就趁这个时间差,撒上粗盐,令寒冰融化,将贺公公直接砸死在里面。 皇上对于这个说法比较认可,肖不修立刻就让人去抓那些制作焰火的工匠们。这些人目前还在宫里,为正月十五的花灯焰火表演做准备,没有一个离开的。因此,我倒也是不担心会逃脱凶犯。那或许就是另外一个故事,都是冤冤相报而已。 这事情大致理清楚了,胡家一家四口已经牢牢地捆了起来。肖小五很快速地写着这些人的口供,有些冷场。胡腊梅忽然又笑了起来,然后问我:“大人,说了这么多,你知道制作灌汤包的秘密了么?这可是发财的好买卖,你日后也可以开一家灌汤包铺子呀……” 我瞅着胡腊梅,觉得她都快失心疯了吧。“忘记告诉你了,你们家那铺子已经转手给我了,我也因为看过你家铺子之后,发现了灌汤包的秘密。这事情你们居然还要各种杀人才能够知晓,这也真是太笨了。” “什么?你怎么知道的?”胡腊梅很是不相信,皇上和肖不修都朝我看了过来,看来这群人也都没有看明白这个制作的关键所在。 第十七章 真的没什么秘密可言 第十七章真的没什么秘密可言 我看大家都用探究的眼神看着我,估计是都没有猜到要领。我还略略引导了一下,“这些事情之中,你们没有发现一个共通之处么?” “没有。”皇上第一个搭茬的,还挺认真的。 我撇了撇嘴角,看了一眼已经赶过来看热闹的肖十七,他若有所思,但不太能确定的样子。“没事,肖十七,你说说呗。” 被点名的肖十七还有点不好意思当众发言,扯了扯自己的衣袖,才说道:“是不是因为冰块?” “展开说说。”我的笑容大了很多,这事情只有吃货才大致能明白。 “具体的我也不太知道,只是觉得这些人都与冰窖有关,但一个灌汤包与冰块有关,是要冰镇么?但似乎应该不是。如果烫面被冻住了,也不会有汤汁。这灌汤包的汤汁是里面出来的。” “可是,如果灌汤包的馅是一块大冰坨呢?”我继续启发着大家,“把一块大冰坨一样的馅料包进面皮里,这样也非常好包了。然后迅速拿到火上去蒸,大火蒸两刻,冰坨馅料融化在面皮之中,面皮包的很牢固,也不会流淌,只有吃的人才会咬一小口来喝汤汁,那汤汁不过是冰化了之后的馅料。” “原来如此。”大家恍然大悟的样子,也真是挺可爱的。 “你是怎么发现的?”胡腊梅还是不相信。 “冰块呀,你们为什么要与彭公公交好?彭公公被贺公公抓住的把柄是倒卖冰块的罪责,一时急火攻心就死了,贺公公自己跑去张公公那里讨了这个差事,肯定也是知道了其中的关键所在。”我瞅着胡腊梅,觉得这女人虽然长得好看,但除了无情无义之外,还是蠢得厉害。“在你家厨房转一圈就能够发现有很多冰块,一般人家怎么可能要这么多冰呢?再说了,你们的灌汤包子铺是从夏末开始准备,秋天才正式开门迎客的,不就是在等这个时节,也可以少买一些寒冰。因为彭公公就算能够为你们倒买倒卖一些寒冰,数量和金额毕竟也是挺大的,他也害怕出事。梁德发必然是猜到了其中的秘密,就告诉了贺公公先去把冰窖弄到手,然后再告诉他其中的秘密。其实,梁德发也是想留一手的,他觉得与你有了孩子之后,自小的孤儿终于有了自己的老婆孩子热炕头,心里自然也是偏向了你们这边。所以,他才没有全都说出来。” 胡腊梅这一次终于彻底变了颜色,浑身都开始颤抖起来。“所以,他还是爱我的……” “那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反正至少这个秘密多看几日你们的后厨房其实也是可以知道的。当初你不也是在齐家多待了一段时间之后就明白了么。”我一点都不怜惜胡腊梅,“就这么一个秘方,死这么多人,真是不值得。” 还有什么可说的?这案子最终还就是一个“贪”字。 既然皇上在南厂,这事情也最后是由他来结尾。他瞅了瞅这几个人,又看了一遍肖小六快速地记录完的口供,他都忍不住叹息了一声,“贪字头上一把刀,这寒冰似刀杀人于无形,更是可怕。” 胡家一家四口,都杀了人犯了案,不可能饶恕的,即便是胡腊梅已经怀孕了,皇上那个意思也是打算轻饶了他。不过,他说在大正月里就行刑,还是挺不吉利的。最终,他决定先把这几个人拖进大牢里关押起来,并且让我把这个事情再详详细细地写出来,然后也写一张能够昭告天下的榜文,说清楚这件事情,省的宫里冰窖闹鬼的事情越传越盛。 “行吧,我写。”我也没含糊,想我也是第一名呢,写这个不算大事情。皇上又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才对肖不修说道:“听说你买下了灌汤包铺子给肖小七?” “是。”肖不修回答得也特别坦然,“肖小七喜欢吃包子,一直想开一间包子铺,所以我想着她把所有的钱财都给了南厂和皇上,怎么也是要给她一些补偿的。” “是不是你也喜欢吃包子?”皇上那样子感觉是话里有话,肖不修都停顿了一下,才回答道:“是。” “不就是吃包子么,皇上不喜欢么?”我嘿嘿笑了两声,“等包子铺开张的时候,皇上给写个匾额好不好?” “不开个灌汤包铺子么?你都知道秘方了,还不如一家独大,朕把冰窖也给你开一个特许的口子。”皇上还真是大方。 “那就不用了吧,灌汤包做起来太复杂了,累。”我连忙摇头摆手,表示拒绝,“我可是打算把秘方公告天下的,谁能做就做,就别为这个事情再闹出人命了。其实,您倒是可以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将冰窖放开给百姓,多卖一些给大家,您也挣钱,百姓也能有冰块,做想做的事情和好吃的,这多好。” “肖小七,这是皇家特权。”皇上不满意了。 “皇上,皇家特权要那么多冰块做什么?其实,我查过了,冰窖每年三万块寒冰,除去皇家用去的一万五千块之外,其余的几乎都浪费了。这不仅是土地和水的问题,更是人力的浪费。那不如把剩下的那一万五千块卖掉,哪怕贵一点,卖十五两银子一块,这样您就能够得到二十二万五千两,这可是白花花的银子呀,咱们买点肉肉,做成红烧肉,多香呀!” “肖小七,你这几日没吃饱么?”皇上的眉头更加深刻了。 “皇上呀,我还在长身体呀,自然是要吃肉肉的。”我笑得更灿烂了一些。 “行,一会儿朕就让人给你杀一头猪,单独给你做红烧肉。不过,你要回宫来吃,陪朕吃。”居然还有和我谈条件,也真是有趣的人。 “我可以带着肖大人去么?肖大人也在长身体呢。”这话音没落,肖不修都已经咳嗽起来了。“咦,大人,您身体不舒服么?怎么今日一直咳嗽呢?” 肖不修这下子咳得更厉害了,都转过身去了。 皇上又看了一眼肖不修,这才对我说道:“明日回宫吃饭,记住了。” “行。”我点头答应下来。 恭送走了他,我转身回来的时候,肖小三急匆匆地走了过来,说:“胡腊梅小产了,流血不止,人怕是不成了。” 我愣了一下,想想这可能也是极好的结局。因这女人丧命了多少人,她这么死掉了,还真是便宜她了。还是应了静心师父那句话:漂亮的女人都不能相信。这胡腊梅搞出了这么多事情,到底是图什么呢? 我的脚步没停,直接跟着肖小三去了大牢,肖不修也跟在了我的身后。此时此刻,大牢里冰冷异常,昏黄的油灯映衬下,显得这样的结局更加凄惨起来。 胡腊梅的身下全是血,脸上全都是冷汗,头发贴在面颊上,手指都在颤抖,看来也是疼得够呛了。影子站在一旁,看到我们过来摇了摇头,表示这人应该是没救了。 她的父兄跪在一旁,也算是与她最后的话别。这三个男人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哭着安慰胡腊梅道:“黄泉路上慢点走,我们很快就到了。” 这场面让人难过,但又觉得根本不值得掉眼泪。胡腊梅杀了齐三壮,胡家的人放火烧死了齐家一家人,梁德发是被胡家父女亲手打死的,彭公公和贺公公也是因他们而死。贺公公身边那两个枉死的小太监呢?他们又得罪谁了?所以,哪一点是冤枉他们了?现在,他们居然还哭得不成样子。 我想,我可能是哪里变了,看到这个样子,只想出言嘲讽一番,甚至还想刺激她几句,希望她能够赶紧死去。“胡腊梅,你爱齐三壮么?爱梁德发么?你只爱你自己而已。黄泉路上,这两个男人也都等着你呢,你好好跟他们解释去吧。” 肖不修站在我的身后又轻咳了一声,还拽了拽我的衣袖。“我说错了么?这两个男人没有亏欠你,而你做了什么?做事情要讲良心,你有良心么?你的心早已经黑透了。” “是!我没有良心,但他们也并不爱我!”胡腊梅回光返照,大声撕喊了起来,“齐三壮根本不喜欢我,他喜欢别的人,我早就知道的。我为了拿到他家的秘方,受了多少委屈。他享受着我给他的温柔,他又可曾珍惜我呢?梁德发算什么?一开始就心术不正,就根本不爱我。他们都不爱我!” “爱是对等的,你对他真心实意的好,他必然是能够感知到的。你敢说梁德发对你的好,你没有感受到么?” “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太监更不是东西!”胡腊梅破口大骂起来,“肖小七,你以为男人喜欢你么?也根本不喜欢你!肖不修这个大太监也不喜欢你!” 哟,居然敢这么说。我直接笑了出来,才说道:“没关系呀,没有男人喜欢我,我可以自己爱自己的,我一样可以过的很好,不需要任何人。而你呢,你就是蠢,蠢坏!” “你!”胡腊梅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反驳我,一口气卡在了喉咙上,就剩下“赫赫”的喘气声。胡老板和他的两个儿子喊着她的名字,哭得倒是挺伤心的。 我瞅了瞅这人应该也是差不多了,反正我这口从义庄看到梁德发尸体时的那口恶气总算是吐了出来。虽然我也不是为梁德发鸣不平,但总归来说,这男人都已经有了想要安定下来,与她好好过日子的心思,最终却落得这个下场,也算是咎由自取。 走出大牢的时候,漫天大雪又飘了起来,遮盖住了院子里的脚印,仿佛这里都没有人来过一般。此时的京城也被大雪覆盖,那些丑恶的心思也都被遮盖了起来。这大月国,还有多少爱恨情仇引发的罪恶,还有多少人会失去性命,失去心爱的人,失去尊严……我不敢去想,但被掩饰的太平下,会不会又在酝酿新的波折呢? 肖不修站在我的身后,替我披了一件外衣,轻声说道:“肖小七,我在。” “肖大人,你真的喜欢吃包子么?”我转过头看他,他的瑞凤眼很是平静,“喜欢。” ————————不定时小剧场———————————— 肖小七长大了,她开始想每一件事情背后的原因,以及引发出来的事端,她开始顾忌权势之间的斗争,会不会是被月清这件事情吓到了? 肖不修一直看着她,她现在已经是窈窕女人了,不能再像三年前那样逗小猫一样,她学会了隐藏自己的利爪。这人从一个面黄肌瘦病歪歪的小女孩长到如此好看,就连侧脸都在发着光。肖不修发现自己挪不开看她的眼睛,总想着看她的样子,看她各种小情绪。 她好看么? 应该是好看的,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人注意她。 可是在肖不修的心里,这女孩一直是这样的,会撒娇,会哭泣,会默默地靠着他不说话,也会绝情地转身消失。他总觉得很害怕,怕她有一日忽然就不见了。之前,他情愿给她一个华丽的背影,不去和她有分离的画面。可是,当他真正在意的时候,却发现她的那些微小心思恐怕都是在离开他,而并非表面那样,“大人呀,给我一个抱抱呀!”、“大人呀,亲亲我呀!”、“大人呀,与我一起睡呀!” 这些话听多了,不会厌烦,只会觉得愈发令他的心柔软下来。他师父说过:“你总是这样硬邦邦冷冰冰的,一旦遇到那个能够融化你的人,只会受伤的。” 所以,不可以被融化对不对? 肖不修看着眼前这个身份不明,却笑容满面的女人,心底都颤抖起来。因为她说,“没关系呀,没有男人喜欢我,我可以自己爱自己的,我一样可以过的很好,不需要任何人。”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她会不会某一天又会消失,而这一次,他未必能够找得到她吧。 第一章 一辆小推车 第九卷摧花恶魔 第一章一辆小推车 正月十五的花灯会如常进行,没有因为任何人而更改。毕竟,凶杀案这种事情只是小概率偶发事件,更多的人是在节日的气氛中,对未来的生活有着无限美好的向往。炽焰学堂的老师们都说过:“民众多愚蠢健忘,有共情但短暂。你看三日后,还会有人再记得这件事情?不过都是为自己的生活忙忙碌碌,无暇顾及他人了。当年你破的采花贼案子多轰动,王富贵行刑的时候,多少人去现场观看……但这些事情不也都过去了么?还会再提起么?那也都是以‘想当年’开头了。” 所以,在漫天的焰火之中,在长街的花灯之中,我看到的也只是人们的笑脸,和人世间的焰火气息。这大月国繁荣,而其中也会藏有黑暗。但其实都一样,天下都是如此。 隅月庵的师父们也这样说过,我相信。 隐藏在热闹中的侍卫们,在制作花灯的工匠中悄无声息地抓了两个人,他们是制造冰窖坍塌事件的元凶。 原因很简单,他们是彭公公的好兄弟,三个人义结金兰,信誓旦旦要同年同月死。这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彭公公这辈子总算被救过,也救过人,尽管是急病突发而亡,但也有人替他讨公道,不知道算不算是值得呢? 两人趁宫里要燃放烟花之际,偷偷多运进来两袋纯度极高的粗盐,又趁夜溜进了冰窖,将盐撒在了寒冰的最低端。至于他们是如何知道贺公公会来冰窖查看状况,就需要马茂春他们继续审问,或许顺藤摸瓜,再找出几个人。肖不修也正好趁这个机会整肃一下宫里内监的情况,我甚至都发现他在夺权,夺张公公的权。 这事情也挺明显的,张公公称病一直没有在皇上身边伺候,而是换了南厂陈字号的人——陈三,据说也是很厉害的人物,武功比陈一陈二都高很多,重点是这人比张公公年轻能干,还极为忠君爱主。反正陈一陈二对他很是赞扬,说很多事情都是跟他学的。 陈字号的人也是按照进入南厂顺序而定的,陈一陈二自小就在南厂,陈三是后来的,所以就是陈三。我对于他们这种编制表示:就这样吧。 陈三的年纪也有三十岁出头,重点是我完全记不住他的脸,他是那种长相极为普通,身材也很是普通。也就是说,扔到人堆里我是完全找不到的。 陈二还挺得意的,说是这才是高手中的高手,像他这种高大威猛辨识度高的人,很是自愧不如呢。我张着嘴半天都没说出话来,真是没想到啊,有一日我身边这两个人也有特别自恋的时候。 不管怎么说,陈三已经到了皇上的身边,张公公继续称病。我直接问肖不修:“花灯会这么大的场面,张公公懂的那么多,伺候得也好,可以让他去呀。” 肖不修直接白了我一眼才说道:“张公公也不是什么好人,幸好他怂了,现在做缩头乌龟。他若是跳脚闹腾,我必然要是弄他的。现在我不杀他,也算是对得起他伺候皇上这么多年的苦劳了。” 啧啧啧,他那个妖孽的口气又出现了。 “他是不是之前对你落井下石过?”我嘿嘿笑着,往他嘴里塞了一个小笼包,我的包子铺还没有动工,但并不影响我和肖十七去研究如何做出好吃的小包子。这一笼笼小包子做出来,大家都要尝一尝的。肖不修忙完了事情刚回来,尽管已经过了晚饭时间,都准备洗洗睡了,我还是塞给他一个尝尝。 幸好包子已经不热了,肖不修横了我一眼,还是鼓着脸颊吃了下去,还怪可爱的。我努力忍住不去摸他的脸,很是期待他能跟我说几句权谋的事情,结果他吃完之后说道:“肖小七,你事情做完了么?怎么有功夫搞这个?” “做完了呀,我是小快手嘛。”我就知道他看不得我闲着,我应该是挑灯夜战,满脸油墨,根本都没时间搭理他的样子,他才觉得正常,心里才舒服呢。 他“哼”了一声,居然又从我的食盒里挑了一个小包子塞到了嘴里,脸颊又鼓了起来,这不是在勾引我摸他么? 我忍! 我指了指桌子上那一摞卷宗,真是搞了很多东西。胡家的这件事情也把前因后果都写清楚了,连榜文都写好了。我甚至都写了故事大纲,打算给陈志典,让他写一个话本子,这样我两就都可以挣钱了。 肖不修翻了翻卷宗,但也没仔细看,不过那表情又缓和不少。“嗯,等我空了,可以陪你去看看,你想怎么整修一番,算算银两,就直接去找陈不惜拿钱就好了。” “没事没事,我可以的。”我一点都不想肖不修陪着,他那个大黑脸站在那里,什么都谈不了,一堆人能跪一整天。 “那铺子面积很大,需要的工程量应该也不小。其实,”他忽然看了我一眼,才慢条斯理地说道:“那边其实也不太安全,附近有个绣庄,里面的绣娘死过好几个,也都破不了案子。” “……”我就知道,肖不修不会对我这么好,买了个铺子,还送几个命案的那种。 “白日里是安全的,你就莫要晚上去好了。晚上若是要去,就叫着我,或者影子陪着。”肖不修居然还流露出温柔的表情,靠近了我,“你是知道的,你很重要的。” “……”我就不知道了,肖不修这种人居然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但我听着怎么就这么别扭呢。 “张公公的事情,皇上的意思是就这样了,可以让他养老去,只要没有太过分的事情,贪墨些银两也是无所谓的。不过,他当初在背后也没有少说我坏话,提拔陈志典上来做南厂都督,也是他的进言,这事情的背后是不是还有隐情,我还是要查一查的。”肖不修变脸还真快,我都没反应过来。 看来,他之前消失过一段时间,一定还是做了什么事情,或者是为了什么事情而消失的。反正吧,就他这种人,如果真是把我卖了,我可能真的是美滋滋地帮他数钱呢。 “你睡吧,本都督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肖不修这变脸的功夫绝对是一等一的好,转身就去了前厅。肖小三在门口等着他,似乎也是早就有什么安排了。想想也对,搞了这么多人下来,又血洗了贺公公一家,杀人容易,收尾比较复杂。 我这种工作,多数只是负责破案,勘察,真正到了审判和处理后续工作的时候,更是需要考量方方面面才可以,否则万一搞出什么事情,反而是给自己留下了后患。 正月一过,我就立刻去安排把包子铺的装修工作提到日程上来,每天忙碌起来也挺好的,至少可以进进出出南厂,到处溜达一下,也是挺开心的。净敕他们五个光头自然是不适合与我进进出出包子铺的事情,皇上倒也没说让他们继续跟着我,我就直接让他们先回了红光寺。 跟着我的除了陈一陈二之外,还有肖二十一到二十六,说是起到一个保护的作用。可我总是觉得这些人都是为了蹭饭的,因为我一直在外面吃饭,美其名曰:尝菜。 包子铺装修开工了五天,我正裹着棉大衣站在院子里看伙计和工匠们搬搬抬抬,准备把包子铺堂食的地方重新油彩一遍,门口就传来了巨大的拍门声,还有人直接吼道:“京畿府办案,开门!” 门其实是虚掩的,就是为了搬运货物方便。所以,京畿府的衙役们也不过是打了个招呼,便极为不客气地闯了进来。为首的是个生面孔,我完全不认识。这人看到我,以及已经抢在我身前的南厂黑衣侍卫,就立刻明白了我的身份,很是客气地行礼说道:“是小七大人?我是京畿府捕头石树强,前来办案。” “哦哦哦,石捕头。”我点点头,自从元捕头出事之后,这位石捕头就顶替了他的位置,听说也是军部的官家子弟,也挺有本事的。反正身强力壮,一脸彪悍。若不是这个样子,恐怕也是抓不到罪犯的。只是,元捕头……哎,只能心里难过一下了。“您这是要抓谁呀?随便抓,我都不拦着。” 我立刻闪开了身,院子里正在做事的伙计和工匠们也有二十多人,也都放下了手头的事情,站在原地没动。 “谁是谢长发?”石捕头的嗓门还真大,一声吼之后,很多人都看向了一个身量中等的年轻男子。这是原来灌汤包铺子里的伙计,负责厨房里的洗洗涮涮的工作。我当时也是本着“不让一人丢饭碗”的原则,把这群人都找了回来继续做事情好了。难道,这里面有贼?凶犯? 谢长发愣神的功夫,已经有衙役冲了过去,把人按到在地上。谢长发这才反应过来,大声喊道:“抓我做什么呀?我什么都没做呀!” “你没做什么?”石捕头已经大步走了过去,一脚踹到他的腿上,我都觉得挺疼的。石捕头接下来的动作令所有人都惊住了,他直接掰开了谢长发的嘴,把他每一颗牙都掰了一遍,比掰牲口的牙还吓人,是那种每一颗牙都要使劲揪一揪。当然,也都没有揪掉。只是把所有牙都揪一遍之后,石捕头这一手也都是谢长发的口水。谢长发则疼得都说不出话来了,还在不停的流口水。 “下巴脱臼了。”陈二低声对我说,“这劲可不小。” “这是要干嘛?”我也没见过这么抓人的,不由得往前走了两步。肖二十一立刻就拦住了我,“小七大人,莫要上前。” 行吧,这肖二十一到二十六的六个人还真是训练有素,立刻形成了一个半包围姿态,把我和陈一陈二都围了起来。 这时,倒是听得石捕头说道:“你小子的牙倒是补得挺快呀!” “啊啊啊啊……”谢长发说不出话来,只能干嚎着。 “把小推车推过来!”石捕头冲着门口喊道。立刻,就有衙役推了独轮小推车进来了。这小推车我还真的认识,是原来灌汤包铺的,后来我想着为了不和外面运货过来的那几个小车搞混,特别用毛笔在车身横梁上写了“包子铺”三个字,作为区分。 所以,这是闹哪一出? “把人先捆起来再说!”石捕头还挺厉害的。 “等下啦!”我赶紧喊了出来,毕竟现在谢长发是我包子铺的伙计,我不能让京畿府的人就这么把人给带走了,而我还什么都不知道呢。“石捕头,你得说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呀?这人还在我这里干活呢。” “小七大人!”石捕头又冲我抱了抱拳,“昨夜今晨,隔壁街的绣庄发生了两起命案,我们在勘察的时候,发现地上有一颗牙齿,以及一辆独轮车不属于绣庄,所以怀疑这是凶犯遗留在现场的东西。有人认出这车最近都是谢长发推着的,所以,我们就立刻赶过来抓人。” “那也不能说谢长发是罪犯呀?独轮车是我铺子里的,很多人都可以推他的。这事情你得搞清楚才成呀。”我有点不乐意了,这不是在阻碍办差,只是要讲究证据。 “有人证看到过谢长发推车去过绣庄。”石捕头补充了一句。 我还真的有点无语,京畿府的捕头都挺厉害的,就算是已经死了个元捕头,当年也是这个派头,上来先抓人,不管对不对。后来,才慢慢转变的方式方法。“石捕头,我不是阻拦你抓人,你要是觉得这里人有问题,都可以抓的。我只是想知道,你怎么就凭一个独轮车证明谢长发是杀人凶手呢?并且,你刚才也说了,还有一颗牙齿。但谢长发的满口牙齿你都又拔又揪了一遍,我们也都看着呢,他所有的牙都在的,没有缺失呀。” “小七大人,有怀疑,就先抓人,否则放跑了凶犯,我也是担不起责任的。”石捕头的态度缓和了一点。 “不不不,我也不是说不能抓谢长发,你抓吧。但你要对我说清楚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就是想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否则我这包子铺还没开门迎客呢,就先闹出了杀人犯来,这生意就真的没法做了。 第二章 绣娘死了好几个 第二章绣娘死了好几个 “小七大人啊!莫要抓我啊!我没杀人啊!”谢长发的下巴刚刚被接上,他就立刻口齿不清地喊了起来,声音极为凄厉。 石捕头和他的姓氏一样,都是硬邦邦的,直接走过去就又踹了谢长发两脚,眼瞅着谢长发都吐血了。 “等下踹啦。”我只好又喊了起来,“你们都说说,到底谁死了?” “红花绣庄的何三娘,丁火铁匠铺的老丁头。”石捕头还真是挺凶的,我都被他这个恶煞一样的表情吓得躲了躲。肖二十一立刻就站在我的身前,挡住了石捕头,并且很不客气地说:“大人问你话,你要仔细回答。” 肖二十一板起脸来,也挺黑的。石捕头看了看他,才说道:“昨夜有人闯进了绣庄,奸杀了值守的何三娘。何三娘死相极为惨烈,凶犯用尽了极其侮辱的手段,非常过分。而隔壁的丁火铁匠铺也死了一个值守的老丁头,他是被铁锹爆头,血流成河。这说明凶犯极其残忍,抓捕时,也只能用更狠的办法……” 石捕头简略说了一下情况,我都不禁咧了咧嘴,这可是重大案件,京城也一点都不太平啊! “何三娘和老丁头同为一人所害么?”我提了个问题。 “不知道。”石捕头回答。 “为何说谢长发是凶手?”我又提了一遍这个问题。 “丁火铁匠铺里遗留了这个独轮车。”石捕头指了指那辆车。 “怎么就证明这是谢长发去杀人呢?”我继续问。 “不能。”石捕头回答。 “那好,我继续问:你刚才说的,何三娘死得很是惨烈,老丁头是被爆头的,虽然我还没有看到凶案现场,但仅凭这个描述就能推断出这人必然不是谢长发。”我瞅了瞅谢长发,这人已经躺倒在地上大口喘气了,“谢长发比我都瘦小,如何干出这样凶残的事情呢?石捕头,抓人要讲道理,你这个理由,我无法认同。” “……”石捕头被我最后这句话噎住了,憋了半天才说道:“那他昨夜很可能去过铁匠铺,或许是知道一些什么的。” “嗯,这个说法我同意。”这里人很多,也有不少人已经在门口开始看热闹了。“带上谢长发,我们去京畿府吧。其他的人继续在这里做事,莫要偷懒哦。” 总不能在这里审案,我的包子铺还是要赶紧装修好开始营业的。因此,我扯了扯挡在我侧身前的肖二十一,“走啦,咱们去京畿府。” 肖二十一到二十六,真是气势十足,还推了推挡在眼前的石捕头。石捕头的脸黑了黑,喊上了自己人,押着谢长发跟上了我们。 路上的时候,陈一倒是和我讲起了一件往事,也是肖不修之前说过的几桩命案。三年前的春日,红花绣庄报了命案,这里有个绣娘惨死在自己的房间里,奸杀,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地方,骨折,刀割,头发都掉了大半。这徐庆娘三十来岁,是个寡妇,生活条件并不好。绣庄的老板就让她住在绣庄里,顺便也看看铺子和货物,也算是对她的照顾。 谁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绣庄老板李阿秀也吓得够呛。她一大清早进绣庄的时候还觉得奇怪呢,徐庆娘居然没有起么?结果,就在房间里发现了这样的惨状,几乎被吓得神经失常。尽管是报了案,但京畿府查了许多时日,也没有任何线索。这就变成了绣庄的第一桩无法破解的迷案。 这事情过了大半年,绣娘们都是白日里来做事情,天一黑就带着活计赶紧各回各家继续做,不会在绣庄停留。有一日,有个绣娘回家后,发现有根金线没有带回来,就找另外一个绣娘家打听她有没有。但这绣娘手里也没有金线,她就打算去绣庄取一趟。她想着反正也不过夜,只是取一根金线就回家,也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谁知道她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等到了半夜,她那个腿有残疾的丈夫心里不踏实,就央求邻居大哥帮忙去看看。邻居大哥想着自己一个大男人半夜去绣庄也不合适,还叫上了自己的儿子去。 等走到绣庄的时候,忽然发现绣庄的大门是虚掩的,他当时就觉得很是奇怪。里面黑灯瞎火的,听着有动静。想起之前这里的命案,邻居大哥让自己的儿子站在门口,他则抄起了一旁的木棍进了绣庄。 结果,他刚进到绣庄的院子里,就看到一道黑影冲了出来。吓得他直接挥出了木棍,打在了那人的胳膊上。这人身体虽然瘦,但很是有力气,反手抓住了木棍,与邻居大哥缠斗在了一起。邻居大哥的儿子十来岁,一听到里面有动静,也立刻抄起了一根木棍冲了进去,一棍子就打在了那人的脸上,硬生生打掉了对方一颗牙齿。 这人吃痛,又看到两个人去他打斗,怕不是对手,就虚晃了几下,夺门而逃,不见了踪影。邻居大哥也不敢去追,因为不知道是什么路数。他立刻点燃了一盏油灯,在绣庄里转了一圈,发现有个女人已经面目皆非,身无寸缕,没了呼吸。 吓得这两人连滚带爬地跑了出来,立刻就报个官。 这起命案与之前那一起完全一样,都是奸杀,且手段极为残忍。京畿府的人过来勘察了现场,发现作案手段与之前的那一件完全一样。也就是说,根本没有任何头绪。幸好这人被打落了一颗牙齿,或许就是破案的关键。 绣庄出了两次命案,绣庄老板李阿秀基本上都吓死了,说什么也要先把绣庄关掉。可一年多过去了,她还是需要挣钱生活的,迫于无奈,大半年前又重新开张了,并且严禁所有绣娘晚上不许回绣庄。就是因为怕再出事,她是天一擦黑就落锁,绝对不会有任何含糊。 但绣庄有过这么两次惨烈的命案,大家还是心有余悸,晚上也都不肯靠近绣庄的。绣娘们做的活计很是好看,价格也公道,所以这绣庄白日里还是很热闹的,生意也不错。大半年过去了,也都很正常,眼瞅着又挣钱了,李阿秀的心情和精神状态也好了不少。 一边说着过往的案子,转眼就到了京畿府。这个时候,京畿府的大堂之上有好几个人在哭嚎,声音极为凄惨。陈大人苦着一张脸出来迎了我,连声说道:“小七大人啊,这事情真是难办的很呀。” 他把这几个嚎哭的人都介绍了一遍,有李阿秀和她的丈夫,何三娘的家属,以及老丁头铁匠铺的一大堆人,这些男男女女都在哭,场面也是挺惨的。 看到我们进来,又看到石捕头押着谢长发进来,以为是抓到了凶手,那几个铁匠铺的伙计先冲了上来,直接就踹了谢长发好几脚。可怜的谢长发刚才就被揍了,现在又挨了这几下,都快翻白眼了。 陈大人立刻拍了惊堂木,衙役们也赶紧维持了一下秩序,避免谢长发被打死。我揣着手找了个椅子做了下来,让陈大人先审审是什么情况。 报案人是李阿秀,她清早来绣庄准备开门,进到院子里的时候,觉得有些即将交付的货品被翻动过。她昨日是最后一个走的,当时货物还是码放得整整齐齐的。因此,她立刻就有了不好的预感,这也源自于之前的命案。她立刻就随手拿起了一把扫帚,打开了绣房的门,发现有个衣服尽除,面目皆非,浑身是血的女人躺倒在地上,姿势也极为不雅观。但一看这个样子就知道,这人已经死了。天气又如此之冷,整个人都冻住了。 李阿秀被吓得几乎是灵魂出窍了,只剩下“啊啊啊啊啊”大喊地份儿了。听到如此的惨叫声,路过的人进来看个究竟,也直接被吓死了,立刻就冲去京畿府报案。而与此同时,隔壁的铁匠铺也传来了大喊的声音,因为铁匠铺有几个伙计来铺子里准备做事,结果看到值夜的老丁头直挺挺地躺在院子里,身体也已经被冻僵了,头破了一个大洞,死相极为惨烈。 京畿府的人接到了报案,立刻就赶了过去。石捕头看到这两具尸体,也被吓得够呛。刚出正月就出了如此凶案,并且还与之前绣庄的命案极为相似,而这一次又多死了一个,他知道这可不是小事,怕是要闹得满城风雨了。 立刻破案,抓住凶手,才是正题。 老丁头是丁火铁匠铺老板丁火的表叔,关系一直都很好。现在看到表叔惨死,丁火眼睛都红了,直接嘶吼道:“是谁?我杀了他!” 可是,凶手也不知道是谁,他空喊了半天也没有用。老丁头人缘不错,与铁匠铺的伙计们关系都很好,因此这群伙计们也都一个个义愤填膺,都纷纷抄起了铁器要去街上抓人。石捕头吼了他们几句,让他们先把现场保护好,然后一部分来京畿府说明情况。 这样,丁火铁匠铺的人,和红花绣庄的人都聚到了一起,七嘴八舌地说起了今早的经过。 我大致是听明白了,京畿府的仵作都去了现场,目前还没有勘验报告。所以,我也只能听他们说的情况。不过,这些人也什么都没说出来,净嚷嚷着报仇抓人了,但又都没有任何方向。 “所以,老丁头没有仇家?没有和人吵架?没有喝酒赌博?”陈大人问道。 丁火抹了一把眼泪,哽咽着说道:“我父亲死的早,就是表叔与我一起过活,我一直把他当做父亲一样尊重。他没有任何不良嗜好,平日里也是早睡早起。他与人为善,从来不与任何人争吵,还经常拿出一些银钱来帮助伙计们度过难关,所以,到底是谁杀的他!为什么!我要杀了他!” 丁火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伙计们也又再一次吵吵起来。 陈大人又敲了敲惊堂木,转过来问李阿秀:“何三娘如何?” 李阿秀已经哭得要昏过去了,何三娘的瘸腿丈夫也哭得极为凄惨。“这事情都怨我呀!” 原来,他在一年前做瓦工的时候从架子上摔了下来,摔断了腿,无法继续做事了。家里日渐穷困,何三娘就想着自己曾经是在绣庄做事,就继续给人家缝缝补补,也算是贴补家用。后来得知李阿秀的绣庄又重新开门,就去绣庄做事。因为她的手快,做出的绣品针脚细密,花样繁多,很是受人喜爱。加之她的性格也好,总是笑呵呵的,所以很多人也都喜欢与她说话,做好朋友。 何三娘在绣庄做事做得很开心,渐渐李阿秀也把一些重要的活计交由她来做。就像是这一次要赶一批绣品出来,送到南方去。何三娘带着几个绣娘连夜赶工,正月里也几乎都没有停。本来今日是交货的,但没想到会出了这样的事情。 绣娘们也是哭得很是凄惨,听者落泪,闻者伤心。一个个也都喊着:“求大人做主啊,一定要抓住凶手,还何三娘一个公道啊!” 李阿秀哭得眼睛全都肿了起来,“大人啊,一定要抓住凶手啊!这已经是我绣庄第三桩命案了,再不破案,我真的再也没办法开绣庄了,这也是要我的死路啊!大人啊!求大人啊!” “绣庄和铁匠铺都已经封了起来,仵作正在勘验。”石捕头看这些人哭得都说不出话来,就赶紧说道:“卑职抓了个嫌犯,不知道是不是凶手,但总归是与案子有些关联的。” 这当然是说的谢长发,但谢长发被揍得鼻青脸肿,都快说不出话来了。陈大人皱了皱眉,才说道:“都成这样了,还没确认是不是凶手呢,不能这样做。” “卑职错了。”这一次,石捕头倒是承认错误挺快的。毕竟是顶头上司不高兴了,他也是要掂量一下轻重的。“事关重大,卑职不敢怠慢,想着先把人抓来再说。不过,小七大人觉得这事情还有疑问,所以……” 嘿,这人还真是挺不客气的。 难道,他对我有什么成见?我应该不认识他吧。 第四章 女人的肚兜 第四章女人的肚兜 在京畿府待到了大半夜,把有关红花绣庄绣房里的杀人案所有卷宗全看了一遍,但还真是一点头绪都没有。这里的命案一共有三起,徐庆娘、陈婉婉以及刚刚死的何三娘,前两起命案的卷宗包括了周围的街坊走访,现场勘察,验尸报告,以及一些地形图之类的,零零总总也有不少。这两起案子当时也挺轰动的,肖不修也来看过的。卷宗中记载:南厂都督肖不修大人亲自来督办此事,也将部分证物拿回南厂。证物一:短刀一柄;证物二:被害者肚兜;证物三:染血绣品一幅。 想想三年前,我已经进了冷宫,外面发生的事情还真知道的不多,否则这么大的热闹我一定会去看看的。 肖二十六推门进来问我:“大人,入夜了,我们要不要回去?或者就在这里吃?陈大人问您想吃点什么?好去做准备。” 我居然出来了一整天,并且什么都没吃。果然,一有案子,我就精神百倍,忘记了吃饭。废寝忘食,应该就是这么来的。“走走走,去鸿光楼吃个肉,糖醋鱼不错,我来喝个那个粘汤,你们把鱼吃了。” 我最近又被安排了喝中药,说是脾胃不调。我也不知道我到底哪里不调,反正肖不修说什么,他们就做什么。一碗碗的药汤送到嘴边,不喝都不成。 “大人,您不能这样。我们都胖了……”肖二十五也刚进到屋里,一听这话,脸都皱巴到了一起。想想也是挺难为他们的,我一般也就吃一口,为了避免浪费,剩下的饭菜都是他们负责打扫。如果我在南厂里吃饭,肖十七基本上就是从他碗里挖一口给我就好了,但是在外面吃饭的时候,很明显按照我的风格,点一堆,然后让跟着我的人都吃光。 “你们要珍惜,不是所有人都能吃到鸿光楼的糖醋鱼,很贵的。”我还苦口婆心地劝他们,“你们都是习武之人,当然是要多吃点,这样能够强壮一些,可以更好的保护我。”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谁还敢叽歪。反正我看到陈一陈二都偷偷笑了起来,他们两人已经练出来了,每次吃完饭,早晚都会加练一刻钟。如果我在屋里看书,他们就继续加练,以消耗吃下去的那些肉肉。 出了正月,很多人都已经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很多店铺也都开张迎客了。在这长街之上,已经灯红酒绿一如从前。我慢慢走着,也仔细看着。这大月国的繁华更胜从前,是不是因为铲除了月清一派,以及挖出了贺公公的事情之后,大家反而觉得生活更加顺遂起来。 毕竟,大月国的这位皇上很会笼络人心,让我写的那个关于冰窖闹鬼的榜文,他还亲自改过了几遍之后,才下发出去,并且在每个县中张榜,列举了贺公公的罪状,一桩桩一件件,查的极为清楚。 消除了市井之中关于闹鬼的传闻,并且还坚定地表示:鬼是长在人心之中,而并非存活在世间。更何况,若是行得正,坐得直,又何惧鬼神呢?这榜文张贴在最显眼的地方,甚至还标注说这将是今年秋闱的试题之一,一众自诩的文化人都已经倒背如流了。 已经过了晚饭最热闹的时段,鸿光楼里显得有些冷清,没什么客人。伙计也没有那么努力地拉客人进店就餐,反而已经开始收拾起桌椅,准备打烊。毕竟这大雪又飘了起来,也没什么人来吃饭了。 远远的,伙计就看到了我们这一行人。他立刻就跑了过来,中途还差点跌倒。“小七大人啊,您来了呀!吃饭吧?我给您准备去。” “是不是要打烊了?”我也挺高兴的,好久没过来吃饭了。我可是有这里吃饭不要钱的金牌,随便吃的。 “火还没熄,我这就让人通知大师傅去。”伙计的笑容满满,也特别真诚。 “我要是糖醋鱼块,锅包肉,土豆炖粉条……”我顺嘴就说了出来,结果陈二开始咳嗽,以至于陈一也在干咳,我瞥了他们一眼。这两人才说道:“大人,这菜太横了,能吃点清淡的么?” “要不宫保鸡丁?京酱肉丝?滑溜鸡片,我也是可以的。”只要是肉菜,我都可以的。这两人的脸都垮了些,因为这几天我很是迷恋这几个菜,每顿饭都要吃几口,他们就跟着吃了很多,怕是看到这几个菜都会恶心了吧。 “肖小七,喝碗小米粥就可以了。你吃着药,葱姜蒜、海鲜猪牛羊鸡这些都不要吃。”肖不修和影子居然从另外一条街上出现了,有了积雪的路上,这两人走路一点都没有打滑,还很是迅速地走到了我的眼前,倒显得我刚才走过来歪歪扭扭的很是狼狈了。 “我去,大人,您们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我被肖不修这一声吓了一大跳,这人明明说要处理很多事情,这几日甚至都不在京城。结果,我想偷偷吃个糖醋鱼,又被发现了。 “肖小七,注意你的言行。”完了,肖不修又不高兴了。 “是是是,大人,我错了。”我很是恭敬地问道:“您陪我喝粥么?那我就喝。” “好。”肖不修居然答应了。我斜眼看出去,跟着我的那群侍卫居然有种舒了一口长气的感觉。 鸿光楼的伙计略略有些尴尬,不过人家也算是机灵的,立刻就前往引路,赶紧去和掌柜说贵客来了。我嘿嘿笑着,跟着肖不修往前走,可能是看到他之后心情愉快,居然一脚打滑,眼瞅着人就要倒下了。 肖不修一把就扯住了我,抿了抿嘴角才说道:“小心。” “好的好的。”我顺势靠了靠他,他没有穿裘皮大衣,和影子都是简单的黑披风,行色匆匆,应该是从外面赶回来的。倒是我穿得极为暖和,站在他的身边像一只小熊,只是没有那么可爱而已。 打开了肖不修在鸿光楼的包间,等肖不修坐定,影子带着所有侍卫去了外间吃饭。我自己立刻脱了棉大衣,坐在了肖不修的身边,笑眯眯地问他:“大人,加一个鸡腿可以么?我今天真的挺累的,包子铺出了事情,可大了。” 肖不修居然还推了推我,略有些嫌弃地问道:“你今天都去了哪里?为什么有点臭?” “怎么臭?”我闻了闻自己的袖口,“我今天就在包子铺和京畿府,没去别的地方呀?” “不是特别臭,是隐隐的。”肖不修坐的离我远了一点,开始用温热的茶水洗起了手。这男人,还真是的,矫情。 不管了,反正喝粥要有配菜,加个鸡腿也是正常的。我站在门口,对伙计说道:“我要喝大米粥,不喝小米粥。然后,咸菜豆腐干什么的都来一些,重点是来两个卤鸡腿,鸡爪子有没有?也可以来七八个,可以咸一点点。” 一想到肖不修那么优雅地啃鸡爪子,我的心情又好了起来。 伙计自然是满口答应下来,立刻就去准备了。我又回到肖不修的身边,帮他拿了干净的帕子擦了擦手,然后用他剩下的温茶水也洗了洗手,这一次他倒是没有推开我,看来那股臭臭的味道已经没有了。 “大人,您回来几天?我想问您个事情。”刚好遇到他,自然是要问问当年绣房命案的事情。 “何事?”肖不修的眼角又有些猩红,不知道是不是太累了。 “您先喝个热水,我慢慢说。”我心里小小疼了一下,这人还真是挺努力的。从前我也觉得南厂恶名,肖不修就是个大坏蛋。但现在近距离与他三四年的时光,不知道是不是被同化了,还是真的了解很多背后的事情,甚至都觉得他为大月国付出了这么多,还担着恶名,也挺是心疼的。 趁他喝热水的功夫,我把今日的事情简略地说了一遍,然后直接问他:“我记得当年您给我一筐证物,要我抄抄写写的时候,那里面有一件女人的红色肚兜,是不是就是这个案子里的证物?徐庆娘的?” 肖不修眯起了眼睛,应该是在回忆。我又启发他,“一个红色的,也不是很大,上面应该是鸳鸯浮水的图案,有不少血迹,肚兜还被扯断了,看着是暴力弄坏的……” “应该不是徐庆娘的,好像是陈婉婉的,红花绣庄第二个死者的。”肖不修的记忆力惊人,过目不忘的本事也是令我望尘莫及的。 “哦哦哦,我记得当时那肚兜上也没有字,我就写了个染血红色肚兜一件,鸳鸯浮水。这件证物还在南厂,对不对?”我记忆力不好,但会在特定的时候冒出来特定的事,应该也是挺难得的。 “嗯。”肖不修看着我,忽然问道:“这案子可有破解了?” “这倒没有,只是和今日发现何三娘的死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可以断定这三起绣娘之死都是用一个人干的,那这个人三年都没有抓到,一定是极大的隐患,必须尽快捉拿归案才好,否则再出一起惨案,不知道又毁掉谁的家庭了。”我想起何三娘丈夫今日哭泣的惨状,莫名也觉得难过起来。 肖不修忽然嘿嘿一笑,那样子有点诡异。“你可知,其实有人是高兴的。” “什么?”我愣住了。 “陈婉婉的男人,那个腿有残疾的男人,拿到了一大笔赔偿金,已经另娶新妇,并且生了两个儿子。他们用陈婉婉死的钱过起了日子,也不知道陈婉婉日日夜夜会不会找他们哭诉。”肖不修这话说的,阴惨惨的,吓得我都裹紧了身上的小棉袄,很是紧张地问:“他不是腿有残疾,甚至不能自己行走么?什么人愿意嫁给他?当初陈婉婉嫁给他,是因为陈婉婉脸上有一块黑胎记,所以不太好嫁人。” “就是因为陈婉婉死了,他变得有钱了。当然有人愿意嫁给他了。”肖不修那个表情,还真有点捉摸不定,“女人爱财,男人喜新厌旧,虽说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倒是陈婉婉才真是最惨的才是。” 肖不修居然发出了这样的叹息,实在是出乎我的意料。我原本以为他都不会感叹人生艰难,复杂多变。结果,他现在也会有这样的想法,让我忽然觉得肖不修有了烟火气息,不太像个修罗一般凶神恶煞了。 “那会不会是情杀?陈婉婉偷了汉子?”我提出了假设,“结果被她男人发现了,这男人买凶杀人,然后又可以得一大笔赔偿金,再娶一个过日子。” “应该没有这个可能。”肖不修还挺认真的,“这个案子我去过现场,看起来陈婉婉死得的确很惨烈,寸缕不剩,污血横流。当时,我们有猜过是情杀,并且是极为痛恨陈婉婉才对。可是,京畿府对陈婉婉以及她男人的调查之后,这夫妻两人并没有与任何人结怨,据说这两人的感情也还可以,几乎没有脸红拌嘴过。” “……那其实还挺恩爱的吧?”我小声嘟囔了一句。 肖不修忽然看着我:“你觉得这叫恩爱么?不过是同一屋檐下一起过日子吧?” “怎么说,也是夫妻二人……”我差点就说出什么了,肖不修又哼了一声,才说道:“这两人还没有孩子,结婚五载无所出,你觉得是谁的问题?” “……”这个话题,我答不出来。 肖不修笑了一下,才说道:“有些事情,有趣的紧。” “大人啊,咱们不带这样的,能不能把话说明白呀!”我真是觉得很憋气。这个时候,影子已经端了大米粥进来,并且只有小咸菜和小豆干,其余的一概没有。 我觉得更加憋气了,甚至想冲出房间去,找陈一陈二吃肉去了。影子扯住我,低声说道:“这几日,大人身体不适,你陪他喝点粥吧。” “啥?”我又赶紧回身看着肖不修,他的气色是略差了一点。 “无妨事,这几日的确是太累了,刚刚又赶路太猛了。”肖不修端起了粥碗,还吹了吹才喝了一口。 “肖小七,你要对大人好一点。他一早听说包子铺和红花绣庄出了命案,知道你这几日都在包子铺……所以赶紧结束了手头上的事情,快马加鞭赶了回来……”影子忽地责怪起了我,“大人之前因你受了多少伤?现在还都没有彻底好,你可是要有些良心的。” 听了这话,我满身都热了起来。看来,我又是特别特别的错了。 第五章 肖大人,我们睡吧 第五章肖大人,我们睡吧 鉴于肖不修身体状况不佳,他又与我扯了这么久,我非常不好意思再吃什么,看见肖不修喝完粥,就开始张罗着回去睡觉了。 “肖大人,我们赶紧回去睡觉吧,我帮您铺被窝。”看我如此热情,肖不修又点哭笑不得,按了按自己的头,才站起来。我立刻小跑着跟上,没有半点含糊。 雪已经停了,空气很是清冷。肖不修又忽然继续了刚才的话题,说起了第一个死者徐庆娘的故事。“徐庆娘有个十六岁的女儿,长相一般,因为跟着寡妇娘,也并不太容易嫁出去。可是,自从徐庆娘被杀后,她反而有很多男子求娶,你猜猜是为什么?” “她性格好,有一技之长。”我回答道。 肖不修则认真的地看着我,才说道:“女子仅仅是性格好,拥有一技之长,或是是可以安身立命的方式,但并非嫁娶的优秀条件。这女儿因为拿到了徐庆娘死后的一笔赔偿金,一下子变得有钱起来,所以才会有很多男子,特别是家庭状况不太好的男子求娶,以求改善自己的门庭。” 这理由我相信,但我还是有疑问。“为什么陈婉婉和徐庆娘都有很多赔偿呢?谁给的?” “红花绣庄的老板张悦荷,大家都管她叫荷姐。说起来,这人还与高建昌关系甚好,这绣庄也有高建昌的股份。”说着话的时候,肖不修还轻轻笑了一下,“你现在得了高建昌的产业,也算是绣庄的半个老板娘呢。” “别别别,我可不要高建昌的产业,我什么都不想要。”我立刻摇头摆手,想在想想,这高建昌的产业难道不是皇后的?难道不是烫手的山芋?多少人盯着看呢,我什么都不会,怎么可能搞好。我现在都搞不清楚高建昌到底有多少铺子,简直是要了命了。 “先不说这个,单只说绣庄的生意,因为有了皇家的一部分订单,京城的达官贵人们也常常来这里订制衣服,因此也是相当挣钱的。当初,要不是这个荷姐总是让绣娘们加班,当然,加班也是有钱的。在这种状况下,绣娘们都很喜欢在绣庄留宿,或许这也是命案的原因?这个我不能确定,但现在看来,三起命案皆因绣娘晚上在绣庄出的,也是有些问题的。” “那荷姐为什么赔那么多钱?人又不是她杀的?”我想起刚才在大堂之上那个哭泣得很厉害的女人,四十岁左右的年纪,看起来也挺面善的。 “她倒是个好人,一心向佛,把绣庄挣来的钱资助给一些穷人,又从生活困难的女子中挑选心灵手巧的人来绣庄做事。人死在绣庄,她也于心不忍看到这背后的家庭支离破碎,所以就多赔了一些银两而已。”肖不修居然还叹了口气,“绣庄停了一段时间,后来还是皇后给了她一大笔生意,让她继续做下去的。” 我就知道,京城的每一个铺子背后都是有人的。“那这一次死的何三娘,与前两个女子有什么相同的地方么?” “这还是要再去查一查的。”肖不修脸上的疲惫之色愈加明显起来,“人家都说多事之秋,现在看来,这开年就事情多,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 “咦,大人你也会感叹了。”我忽然发现原来肖不修也是有叹息的,没有那么冷血。 “肖小七,我也是人。如果你死了,我也会难过的。” “呸呸呸,这是什么话啊!童言无忌,天官赐福。”这肖不修真是太过分了,这刚出正月就开始咒我,“大人啊,我可是长命百岁的!” “人都有一死,你何必骗自己呢?”这人说话真扎心。 “没有骗,只是觉得我要和大人一起开开心心地活着,吃好多好多饭,看好多好多风景,处理好多好多案子。”我拉了拉他的衣袖,“肖大人啊,你可要长命百岁,陪我一起玩哦。” “好。”肖不修点了点头。 回了南厂,肖不修径直去了书房,我本来也想跟着过去的,但想到我若在身边,他可能还要撑着不肯睡。反正有影子在,我也是放心的。只是,多拿了一床被子给他们,依然是寒冬,积雪尚未溶化,还是冷的。 绣庄和铁匠铺的案子都没有头绪,也没有新的线索。石捕头要求将尸体先存放在义庄,不能入殓埋掉。果然不出肖不修的意料,这群家属开始要求东家赔偿了。铁匠铺还好说,老丁头是自家人,又没有子女,只需厚葬即可。但绣庄的何三娘的身后事有些棘手了,原因就出在了之前死的两个绣娘赔偿了不少银钱,也是因为荷姐心软,怕出事的绣娘家中的日子不好过。 但现在这何三娘的家中居然想要个天价补偿金,说是他男人是个瘸腿的,日后的日子没办法过了。其实,他还不是看到之前那个陈婉婉的丈夫又再娶,日子过得反而更好了。所以,他也想效仿。 第一个发现何三娘尸体的李阿秀,是绣庄的管家,也与何三娘关系很是要好,听到何三娘丈夫要这么多钱,眼睛都红了,破口大骂起来。原因是也觉得这个男人觉得自己的腿瘸了,就摆烂在家中什么活都不干,里里外外都是何三娘来做,非常辛苦。 过了头七,何三娘的丈夫居然跑到京畿府状告绣庄不赔偿,自家媳妇死在绣庄,绣庄要承担责任。嘴脸极为丑恶,李阿秀当庭还跑过去抽了这男人一个嘴巴。这男人说是腿瘸了,但实际上也不过是跛脚高低腿而已,力气还是有的。他与李阿秀扭打在一起,样貌极为不雅。 结果,这事情又成为了京城大街小巷的谈资,很多人还绘声绘色的描述起来。到最后,居然有这样的传言:“让自家女人去绣庄做事,死了能拿银子,很是划算的。” 绣庄老板荷姐坐在我还没有装修完工的包子铺里,倒是一脸的平静,李阿秀气的要死要活的,说是一点都不想给这个男人银子。 我也不吭声,因为这事情我还真的不好管,并且我也不知道要怎么管。特别是肖不修那天说了陈婉婉死了之后后,她男人再娶的事情之后,我也挺生气的。可是转眼一想,人家也是要活下去的,变心也好,喜新厌旧也好,这人都死了,你也不能拦着人家追求新生活不是? 只是说,在道德层面上来说,这男人的做法的确令人不悦。但也不能说什么,毕竟日子是人家的。 荷姐就是这个观点,她很是通透,甚至还说:“我想着可以多赔一些的,毕竟今年的物价地价都有了涨幅,我支付得起。在我绣庄做事的女人,值得这个价钱。” 李阿秀愣住了,一时间不知道如何说。 “我今日来找小七大人,一是来打个招呼,毕竟我这绣庄也算是高老板的买卖,小七大人现在接手了高家的产业,我对待小七大人也会像对待高老板一般的尊重。第二也是与小七大人商量一下这个赔偿的事情,之前也是高老板给我出的主意,说是多赔一点,让人家好过,也让自己心安。绣庄每年挣得很多,订单都接不完,在我这里做事情的绣娘也都是个中好手,失去一个,的确是相当大的损失。我也很难过,但我的绣庄也要继续经营下去,自然是要顺利平息风波,把自己的口碑形象提升一些。” 她这话也很有道理,似乎冷血了一点,但也不失为最好的做法。我点了点头,表示赞同。“这个事情你们处理吧,我也不懂做买卖的事情,这个方式既然是高老板和荷姐你已经商量过的,那继续好了。我只有一个疑问:为何出事的总是你的绣娘呢?” “这事情我也实在不知。”荷姐身姿瘦削,自有一番美貌。只是这其中总透着一股凄美,怕她也是有故事的人。“我长年吃斋念佛,总希望能够消除业障。做生意这种事情,来来往往总会有这样那样的问题,只是不知道为何我这里总是命案。” “荷姐,咱们要不然再请一尊佛回来吧,放在屋里镇宅。”李阿秀立刻就开始出主意,这人看起来更外向一些,说话的声音也大。 “佛在心,放在屋里也没用的。”荷姐轻轻念了声佛号,还转动了手中的佛珠长链。“小七大人掌管了红光寺,也没看到她的包子铺里请一尊佛过来……” 这话说的,我是压根儿都没想过这个事情,再说了,我一个包子铺为啥要请一尊佛过来。我眨巴了两下眼睛,才说道:“生意好,是人品好。荷姐这几年生意做的很好,也是因为做买卖公平合理周到。听说,红花绣庄每年也会有近百人的绣娘来工作,也是挺不好管理的吧?” 适当换个话题,也是好的。 “订单多了些,人也就多了些。这些日子刚给宫里赶了一批春装出来,本想着还能给众人放个假的,没想到又出了这样的事情。”荷姐看了我一眼,估计也是明白我不想继续说命案的事情了,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精致的小布包,放到了我的眼前。然后又看了看我身边的这群侍卫们,轻轻咳了一声才说道:“第一次见小七大人,想着是个女孩子在一群男人堆里,即便是有肖大人这样细心的人保护者,但也总有些疏漏的。这是红花绣庄的特色绣品,女子的内衣肚兜,材质丝滑舒适,四季都可以穿。” 啧啧啧,送礼来了。我的确听说过红花绣庄的女人内衣肚兜很是有名,都是有钱的女人才能拥有的。我对这个事情不太讲究,因此也就没有多在意。现在居然有人送来了,还是做官好呀。 当然,我也很是好奇这肚兜会有多好,才忍不住动手拆开看了看。一看不要紧,还真是吓了一跳,这与当年肖不修给我的带血的肚兜一模一样,红色丝绸,红色花朵,大朵大朵的绽放,晃眼看过去的时候,甚至觉得这些花朵都是真实存在的。 我摸了摸这个花朵,针脚细密,看得出来绣娘的绣功实在是很好的。“这要是卖,得多少钱?” “五十两。”荷姐回答道。 啧啧啧,这么贵。我又感叹了一下。“一般人也是买不起的,不过我依稀记得出事的何婉婉也有这么一件肚兜吧?” 荷姐倒是诧异地看着我,“小七大人是如何知道的?” “之前看过证物而已。”我也没有隐瞒。 “这其实是我给自家绣娘的福利,每一位在我这里做事的绣娘都有这样的肚兜,女人的贴身之物,自然是要用好的。更何况,这也是出自我的绣庄,我的绣娘们自己没有怎么行呢?” “荷姐倒还真是有心了。”我感叹了一句,这与糕点铺子的学徒一进门就随便吃糕点的道理一样,随便吃,吃到恶心为止。再看到糕点的时候,就不会再喜欢偷吃了。红花绣庄将最好的绣品发给绣娘,每个人都有这样一件最好的肚兜,自然也就不羡慕别人,而会让所有人羡慕这些绣娘的工作和红花绣庄的待遇。这荷姐也的确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这个事情可以学起来,以后我的包子铺里的人随便吃包子,吃到恶心为止,自然也就不会有人偷吃了。 我刚想把肚兜收起来的时候,肖不修带着寒风就进门了。我立刻就打起了喷嚏,裹紧了身上的小棉袄。荷姐和李阿秀立刻起身向肖不修行礼,看来他们都是认识的,肖不修对她们的态度尚可,颔首说道:“荷姐无须多礼,这里是肖小七的包子铺,可以随意一些的。” 我磨磨叽叽地站了起来,给肖不修腾出了一把椅子。毕竟我这里还在装修,能找出三把能坐的椅子已经很不容易了。肖不修也没客气,直接就坐了下来,眼睛又看到了红色肚兜,轻笑了一声问道:“荷姐倒真是会做生意,这么贵的绣品是要送给肖小七么?不过,她可穿不了这么贵的东西,她常常跟个泥猴一样,穿这个真是浪费了。” 嘿!我放箱子里瞅着也很是高兴呀。 但我怂,这句话没敢说,毕竟这么一件肚兜如此之贵,我真是舍不得穿的。再说了,我穿了又没有人看,只有我自己欣赏,似乎也没什么意思。 咳咳咳,我在想什么? 第六章 包子铺谁来掌管 第六章包子铺谁来掌管 最终,肖不修不许收那个红色肚兜,并且很是客气地与荷姐谈了谈减少订单的事情,话里话外都是:肖小七的事情,你少管。 荷姐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了,又客气地说了几句,并且万望肖不修保重身体之类的话,就带着李阿秀走了。 肖不修似笑非笑地看着我,问道:“我南厂少了你的衣穿?你要收别人的衣?还是如此私密的贴身衣物?” “不是说达官显贵的女眷都有这个么?很贵的,我都舍不得买。”我其实还是挺不高兴的,到手的鸭子没有了。 “我给你的那些小衣呢?那个可比这些贵多了。都是宫里有经验的老嬷嬷一针一线缝制的,做工也比这个好。”肖不修端起了茶碗,还翘起了一根小指,看得我毛骨悚然,传说中肖不修若是不高兴了,就会翘起小指喝茶,那股子妖气都出来了。 “是是是,我就是好奇而已。”我立刻低头,“其实这也和之前那个案子里的证物肚兜的事情对上了,当时我就觉得这么贵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绣娘的身上。因为当时文书里记载这绣娘,也就是陈婉婉的家境并不好,也不太可能穿这么贵的肚兜。现在就明白了。” “荷姐这人在这钱财的事情上很是大方,倒也是难得。”肖不修的小手指终于放了下来,喝了一口茶水,才又说道:“她也是想与你交好,毕竟你这个包子铺在她对面,又是南厂罩着,谁不想过来和你打打关系呢?不过,以后这种事情你不要出面,我以后给你找个管事专门负责你这包子铺好了,你毕竟还是要回来办案的。” “哦。”我就知道,肖不修也不会放任我天天往包子铺里跑。“大人今日怎么得闲了?我们要不要吃个东西去?” “不吃了,刚才在皇上那里吃了点。”肖不修的表情很是轻松,“事情都处理的差不多了,最近要准备春耕仪式,倒也没有那么复杂,也算是可以休息几日的。” 春耕仪式也是皇上每年都要有的,就是象征性的去农垦别院锄地,表示大地开荒,一年有个好收成。反正是走形式的祈福活动,常规操作而已。肖不修对于这种事情早已经轻车熟路,因此也没有太多操心的事情。看着他眉眼之间的平静,这月清、贺公公的事情应该算是终于都过去了。 只是,他忽然问我:“肖小七,你这个月的月事为什么没有来?” 我惊得直接从椅子上掉了下来,完全不知所措地看着他,结巴地说道:“大人,你怎么又管起这个事情了?”我记得他的确有权查看内侍处关于宫中女人的月事记录,不过后来都归了张公公具体管理,他有时候也懒得看,就不去过问了。怎么如今忽然问了这么一句? “哦,你惊讶什么?张公公已经向皇上提出了告老,打算搬去中官村了,他这一辈子也算风光过,老了在中官村也能有个宅子,有人伺候,也是不错的。”这话说的,还有那么一点点轻蔑。我忽然觉得肖不修这个表情,居然有点小人得意的笑意。所以,他这又是在政治斗争中胜利了么? “张公公贪赃枉法了?买官卖官了?”我小心翼翼地问道,这么看来,张公公似乎应该算是年纪大了,自己自动自觉地退下来了,但实际上会不会就是因为贺公公的事情,被肖不修趁机搞下来的。我虽然对张公公没有什么感觉,但毕竟是皇上身边的老人,多少我还是挺尊重人家的。 “他的事情倒也没有那么复杂,幸好他不贪心,也不贪恋权势。岁数大了,难免耳根子软,喜欢被别人奉承。当然,他偶尔说几句话,也会令皇上听信罢了。现在他主动告老,也算是聪明的。”肖不修依然优雅地喝着茶,但我绝对听出了里面不简单。 “那皇上同意了?”我又问了一句。 “把家产交一交,皇上也不会有太多问题的。”行,就肖不修这句话,我算是明白了,就是交钱买平安,其实与我把这钱手里的这堆礼物银两上缴是一个意思。其实你手里有多少钱,收了多少好处,必然上面是看得到的,倒不如一分钱没有,穷了多哭两声好了。 “要是您这么说的话,我就懂了。倒是,张公公现在的身体还可以,日后养花弄草可能也挺没意思的。”我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 “你这话什么意思?”肖不修眯起了眼睛。 “包子铺需要一个管事的,中官村目前只靠内侍处拨款供养也毕竟是捉襟见肘,杯水车薪,倒不如把包子铺的管事交给张公公来做,可能是大材小用了,也有可能人家不乐意,但总是个买卖,张公公就算是没有了实权,总算有个包子铺,也是有钱的。”我舔了舔自己的嘴唇,“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他这样告老,或许会有很多传言,倒不如送他一份名声,给他一份体面而已。这也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皇上,显示出皇上如此善待身边的老人。” 这一次,肖不修开始揉搓自己的手指了,看得我有点慌。他就这么看着我,仿佛是想看透我一般。“肖小七,这包子铺是我给你买的。” “是呀是呀,地契是我的呀,但管事的可以让张公公做呀。”我立刻给肖不修续上了茶水,“我若是说,即便是他去了中官村,您也未必放心吧?倒不如放在眼前,并且还可以弄一些中官村的老太监们,还能干活做事的,都弄到这里来,也补充一下这边人手不足的情况。然后,挣了钱,就给中官村做贴补,年底总账盈利了,三七分,他们三,咱们七,我也是有钱买衣服的,对不对呀?” “你舍得?”肖不修又问道。 “这有啥舍不得的?”我一点都不心疼,想用一个包子铺拴住我,肖不修还真是太小看我了。我肖小七,不,我李小满可是要浪迹天涯的人。 “好,稍后我会去和皇上说的。”肖不修喝了一口我倒的茶水,“这包子铺的确也挺大的,需要再规划一下的。” “那这边就先不着急弄了,回头让张公公弄吧,我回去躺会了。”我的笑容灿烂起来。 肖不修站起了身,“也好,省的什么人都敢过来见你。回南厂,让他们给你做些好吃食,看起来又瘦了些。”这人说这种话的时候,越发温柔起来,搞得我心尖尖都抖了一下。 是啊,又瘦了,是真心吃不下什么。一想到这群人的各种算计,我就觉得很累心。 又过了几日,张公公一身布衣站在了南厂的门口。现在他的身份已经是平民百姓,已经没有资格大摇大摆地进南厂了。肖二十二进来跟我说“张无缺来了”的时候,我还楞了一下,想着这个张无缺是谁? “张公公的本名,之前宫里没有几个人敢这么叫他。现在他已经是百姓了,自然不好管他叫张公公,总管之类的,他自己也愿意大家管他叫张无缺。”肖二十二回答道。 啧啧啧,张无缺,不全,这名字还真是有意思。 我很是速度着趿拉着鞋就冲了出去,就算是已经是百姓了,这人可也曾经是皇上身边最亲近的人,比那些妃子,或者说比皇后都更接近皇上,还是不要得罪的好。 天气还冷,但至少风不割脸了。我也没穿外衣,很是随意地扎了个头发就跑出去了大门外。其实,南厂大门口还是有不少各方势力的眼线的,张公公既然敢来南厂,也是算计到了其他人知道他从皇上身边退下来之后,必然势力微弱,或许还会变得很好欺负,有些当年被他打压过的人,说不准还会伺机报复他呢。 所以说,姜还是老的辣。他这么大摇大摆地站在南厂门口,保不齐是想告诉全天下:我张无缺现在是给南厂做事,跟的是肖小七,这人很可能是未来的女皇。 哎,虽说是这个道理,但这么直接做出来,这些人也真是高手。 张无缺对我的态度明显很是恭敬,并且透着亲近。我也没有半分客气,直接抱住了他,亲亲热热地说道:“您怎么来了?咱们吃肉肉去呀!” “哎哟,我的小七大人呀,怎么穿这么少呀,要是受凉了,可就真是折煞老奴了。”张无缺笑容满面,居然这就要跪下磕头。我继续抱着他不撒手,让他也根本没办法动弹。 “走走走,先进屋说话。您也知道冷呀,那何必站在这里吹风呢。以后直接进南厂,我说的,管用的。”我扯着他的胳膊往南厂里面走,现在谁敢拦我?所以说哈,权利真是个好东西。我向皇上自爆了我是个冒牌的李山女儿,是错还是对呢? 进了南厂,张无缺还是给我跪了下来,很是郑重地磕了三个响头。我紧张了一下,但想想这个事情也是对的,至少我没有让他在中官村终老,而是搞到了南厂的包子铺。那包子铺名义上是给我开着玩的,谁知道肖不修又在打什么主意呢? “小七大人真心待人,老奴感激不尽。多的话就不说了,老奴以后就是小七大人的人,一心一意。”张无缺还真是挺真诚的。 “那我现在可就叫您张管事了。”我笑眯眯地搀起了他,这人也六十岁了,生活条件好,人也不显老,身体还是很利落硬朗的。“之前那些弯弯绕,我是不懂的,也不想懂。想必您今天能来找我,也就是肖大人和皇上都跟您说了,那我包子铺就全权交给您打理了。当然,赔钱了也没关系,反正是肖大人出的钱,我一点都不心疼。” “……小七大人这话说的,虽然我没有经营过包子铺,但想必也不太难的。”张无缺的神色终于恢复了正常,不做了皇上的近侍,那样子也和善了不少。“我不敢说挣钱,但至少也不能赔的。” “随意啦。”我笑着,“我就一个要求。” “你说,我都答应。”张无缺坐直了身子。 “哦,也不是大事,就是我去的时候,无论何时去,都要能吃到包子就成。”我被他这么严肃的样子吓了一跳。 “……这个可以有。”张无缺哭笑不得。 “咱们现在去认认门?”我想了想,左右今天也没什么事情。“您顺道也就搬过去吧,看看那间屋子好,就住那一间。包子铺距离南厂很近,随时可以串门的。您的行李呢?” “我身无长物,就这么一身衣服而已。”张无缺倒还真是坦诚,做了这么多年的内侍,居然只剩下了这一身遮体的衣衫,我抿了抿嘴唇,心里有点不舒服。即便是做到了他这个位置又如何?说下来就下来了,要不是捐出了全部家当,说不准就已经死了。 可是,他这个位置,哪个不搞些小动作呢?所以,都不能善终的。我这般安排,反而可能是最好的结局。肖不修曾经被罢黜过,他会不会也想到了这一层呢? “行吧,回头包子铺挣钱了,咱们多买点东西,反正人生在世,不过吃喝拉撒睡。”我掩饰了一下自己的小表情,伸手去抓了抓自己的鸡窝头,并且又重新穿好了鞋,披上了一个棉大衣,“走走走,咱们去包子铺。” 大衣帽子围巾,一个都不能少。这倒不需要梳妆打扮,反正也都看不出。张无缺无奈地看了看我,终于叹息了一声说道:“不是老奴说您,这一点姑娘家的样子都没有,以后可怎么着婆家呢?” “咦,找婆家做什么?我不是有钱应该养男宠么?”我这句话又成功地让张无缺一个趔趄,真心是太坏了。 陈一陈二还是赶了个马车过来,说是外面风大,还是要我们坐马车过去。其实真的不远,穿个小巷子,随便走走就到了,坐马车反而要绕一条街,才能够到正门去。 但是,他们很是坚持,我就不坚持了。但走到半路,我就闻到了一股特别恶心的味道,差点把早饭全都吐了出来。 第七章 我挺努力的呀 第七章我挺努力的呀 路过后街的时候,那股子令人作呕的味道就越发浓烈起来。我捂住了口鼻,把马车的窗户也都关好,但依然很是恶臭。张无缺拿出了小香囊,让我舒缓一下,他则下车去看个究竟。 “不用了,赶紧过去就好了。”我立刻拦着了他。 “无妨的,还是要看看的,这种恶臭也好生奇怪,总是要知道原因的。”张无缺那认真的态度也挺令人拦不住的。他下了马车,又让陈一陈二赶着车快走,离开这个地方。 等我们进了包子铺,空气中若隐若现的还有这股子味道。陈一说:“这像是泔水桶洒了。” “……泔水不都是半夜运么?怎么这一大早上的,会出现在街面上?”包子铺虽说是暂时停了两天工,但人都是在的,我可是没打算把之前的伙计们弄走。 掌柜老许立刻走了过来,说道:“今早上,对街那个收泔水的老王不知道怎么了,可能是犯了急病,头晕眼花了一下,就洒了一车泔水在路上。早上我们才发现的,就赶紧去收拾处理了。不过那味道还没有散掉,下午估计才能好的。” “哦,人没事吧?”我看了一眼老许的衣服,忽然想到,其实也可以找红花绣庄做一身统一的店服,应该也是不错的。 “人没事,估计是老毛病了。他年纪不小了,又无儿无女,日子过得也挺难的,大家就互相帮衬一把。”老许在这条街上做事很多年了,基本上也都认识。 这个时候,张无缺已经回来了,我立刻就把人都召唤了过来,介绍了一下张无缺的身份,以及今后他是要代替我打理包子铺的,我就不会经常过来了。这群人又立刻给张无缺跪了下来,毕竟这张公公的名声也是很厉害的。 “我现在可就管您叫张管事了,这里以后都是您说了算,都不用告诉我的。”我还是挺高兴的,毕竟说要开个包子铺,和实际上开个包子铺的区别很大的。“这地方面积也很大,回头您随便找一些您自己的人过来,怎么安排也都是您的事情。这么说吧,除非是这里着大火了,杀人了,想卖掉了,您再跟我说,其他的我就啥都不管了,我只负责来吃包子就成了。” “……”张管事这个表情也是很难形容的,只好点了点头,“行,就这样了。” “对了,等下我让肖二十一给您送些银子过来,这个装修要不少银两,我也不知道要搞成什么样子,您自己看着办吧。我是啥想法都没有,您就按照您喜欢的样式来,要是搞成红袖院之类的,我也没意见。”我笑得极为灿烂,这些人都有些冒汗。 大致互相介绍过之后,我拉着张管事把包子铺的前前后后都转了一大圈,这里其实比鸿光楼没差多少,当初卖灌汤包真心是流水式挣钱。现在要是说把这里搞成鸿光楼,我觉得也是可以的。 不过看了一圈后,发现这里要真是说住下来,条件也挺一般的。伙计们住在这里还是可以的,但张管事住在这里就稍微有些磕碜了。但逛完一圈之后,我发现包子铺西面的院墙居然连着我之前收下的颜嬷嬷的宅子,也就是那个闹鬼的大宅子。这地方现在归属南厂,本来是打算搞一个药圃和种些菜的,但大冬天的,也不适合耕种,所以就先这么放着了。 “张管事,要不,您把那个院子也管起来吧,一起搞个装修,然后你就安排一下怎么个住住。到时候您安排一些人来给种些菜和药材就成了。”我本来还觉得那个宅子也是个负担,现在忽然又可以扔出去了,心里更是高兴起来。 “肖大人同意么?”张管事居然还问了这么一句,看来他也很怕肖不修。 “这个宅子是我的呀,我说咋弄就咋弄,干嘛要他同意?”我肖小七,牛气的很。“回头我把地契房契什么都给您,您收好就成了。还是那句话,着大火了,出命案了,想卖掉了,再跟我说一句,其他的我都不管。我只负责收钱就好了,哈哈哈。” 我现在是越发感觉到有钱的重要性,并且忽然觉得有了宅子和店铺之后,整个人都硬气起来。尽管,我也不过是短暂地拥有一下,但心情好呀。 倒是张管事又给我跪了下来,并且掉了眼泪。“旁的话我也不说了,今日我可以立誓,往后余生,唯小七大人马首是瞻。” “余生还长,莫着急。”我伸手扶起了他。 “我可已经是甲子之年了……”张管事苦笑了一声,“不知道还能活多久,但希望能多陪陪小七大人。” “这不就得了,陪着我就是吃喝玩乐,总比跟着某人在宫里好玩的,还要天天耳听六路眼观八方,多累心啊。现在呢,咱们就吃吃喝喝,数数银子……” “肖小七,你说谁呢?”这声音大的,把张管事直接吓得跪倒在了地上,我想着我这个大宅子平日里没人来,怎么关着门还有人听到我们说话呢?结果,看到有个明黄色的身影怒气冲冲地就把门踹开了,直接吼道:“你案子破了么?文书写了吗?还想吃吃喝喝,数数银子?朕是不是再把你丢到学堂里去学半年?” 我发现,距离皇宫太近是一件非常不好的事情。因为皇上随时会出现,他这人没什么事情的时候,一出门总是要到南厂转一圈。现在又多出了一个包子铺和我的大院子,还真是阴魂不散。 本来我是和张管事在屋子小声说话的,其他人都站在门口。现在大门打开了,寒风涌进来的时候,我看见陈一陈二和肖二十一他们跪了一地,低着头都不敢说话。肖不修站在门口,似笑非笑地看着我。皇上和他有着同款表情,只是还捏了捏我的鸡窝头,皱起了眉头。 “你能不能有点女孩子的样子?这个样子也敢出门?朕是不是派几个教化嬷嬷教教你规矩了?” “不要啊!我什么都不要学了!好累啊!让我歇几天吧!”我也赶紧跪了下来,声音特别大。 “你敢不乐意?”皇上很是意外,多少还有点恼羞成怒的意味,毕竟他的那三个皇子从来不敢忤逆他,满朝文武大臣们也不敢这么明面顶撞,这还真是头一次遇到直接不乐意的表达,他气得特别想找个东西揍我。 新晋伺候皇上的陈三陈公公,很是高大威猛,几乎是与皇上一般高矮,只是他略略佝偻着身子,很有张公公之前的风范。他还真是挺会来事的,直接把椅子上的棉垫子卷成了一个圆筒递给了皇上,皇上拿捏在手里的时候,看起来还挺满意的。 “不成,不许打!我今日来了葵水,我不舒服,我浑身疼!”我特别不要脸,一点也都不打算要脸了。 但这句话极为管用,一屋子的人都愣在原地,皇上都已经举起了棉垫子,又放了下来,长叹了一声,“你这是活活把朕气死算了。” “那不能够,往后余生,您也得陪着我吃吃喝喝数银子。”危机解除,我表示很佩服我自己。 “起来吧,地上凉。”皇上真是无可奈何地拉了我一把,我这才高高兴兴地站了起来。“你这年岁也不小了,也是到了婚配的时候,朕要赶紧给你找个上门女婿才好。” “咦,怎么又扯到这个事情上了?”我还没来得及高兴,就搞出了这个话题。 “难道不应该么?”皇上看着我,又看了一眼肖不修,“朕给你找个戍边的将军好不好?你去边疆过过苦日子,吹吹寒风,以后就不会这么娇气了。” “好呀,我没意见。”只要离开京城,看不到这些人,我都可以。 “找个五十岁的老将军也可以?做妾侍也可以?”皇上又拿起了棉垫子。 “可以可以。”我一点都没在怕的,“我活得比较长,找个年纪大的最好不过了。以后他的家产都是我的,我就又可以开包子铺了……” “肖小七!”这下子好了,捅了皇上的马蜂窝了,他这个棉垫子棒子真的就打了下来,直接打在了我的后背上,虽然力道不大,但也是吓了我一大跳,赶紧跪了下来。 “你别以为朕管不了你,不管你是谁,你都是朕的子民,朕要是想揍你,随时都可以!”皇上这话里话外都透着一股子寒意。 “是是是。”认怂我最快。 “皇上,莫要生气。小七大人还是小孩子心性,随口瞎说,童言无忌的。”张管事俯下身子磕了个头。 “这都二十了,还小孩子?”皇上这个样子,不知道是真生气了,还是只装样子。我最近对他了解越多,就越发摸不清楚他的脾气,所以我就只好偷眼看了一下肖不修,肖不修倒是站在门口没有动,也没什么表情。那张俊美的脸庞也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光泽,只是看着皇上。 “不小了不小了,要干活挣钱,替皇上挣包子钱呢。”这种时候我能怎么办,只好嬉皮笑脸糊弄过去。“皇上呀,一会儿去吃包子好不好?我学做了一款三鲜馅的包子,可好吃了。” “就知道吃!”皇上紧跟了一句。 “也写了文案呀,也查了卷宗呀,并且还在努力把南厂积压的那些文案都搞清楚呀,我可努力了。”既然是女孩子,就一定要拿出女孩子软糯的样子,撒撒娇。男人嘛,都是吃这一套的。这可是静心师父难得跟我讲哄男人欢心的课,虽然她自己做的并不好,否则也不会出家做尼姑。我学的七七八八,只是不太愿意用。但这个时候,还是要使出来,省的再挨打。 “明日去钦天监看看你的那几个老师,听他们给你讲讲女德。”皇上的眼神里终于有了柔软之色。 “女德不是绣花么?门口就有个红花绣庄,我去找她们学就好了。”我开始装傻。 “肖小七,你一个多月没去见你的老师了,他们这么喜欢你,你怎么也是要去套套近乎吧。”皇上叹气了,“这种事情也要朕教你么?多与老师学一些知识,就算日后破案的时候也用的上啊。” “行,明天去。”本来我还想说几句什么“听他们讲课容易犯困”的话,但转念一想,何必说那么多呢,去就去,谁怕谁。 “去之前,到朕这里那些尚好的纸墨送过去,也算是你给钦天监的新年礼物。”他这话一出口,我就知道没事了。真是人精儿如我,我赶紧又磕头谢恩,自己麻利地就站了起来,开开心心地请皇上坐了下来,问道:“您溜达出来要做什么?” 皇上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才说道:“肖不修建议我今年的春耕仪式就在这个院子里做,说是这个院子是南厂的产业,也是肖小七名下的,用起来也方便,东西都齐全。” “肖大人说得对呀!”我心里迅速转了几转,肖不修果然聪明,这宅子本身是皇上的,后来因为我破了这里的几桩命案,自然也就拿到了房契。后来,我又把这些东西交回给了皇上,皇上又发回给了我,里外里我依然是这里的房主。但若是皇上在这里做春耕仪式,也从另一方面证实了我的身份很是重要,外人尽管有各种猜疑,也不敢轻慢我。 他倒还真是良苦用心,很是为我打算。 “朕刚才过来的时候,外面臭乎乎的,是怎么回事?”皇上自己换了话题,看来刚才的事情也算是翻篇儿了。 “回皇上的话,今晨有个运泔水的车倒了,所以弄得整条街都臭臭的,已经在处理了。”张管事一看到皇上,就又恢复了之前张公公的状态,微微佝偻着身子。 “这是为何?”这两人说话的样子就和平常一样,我都忍不住偷偷多看了两眼,皇上与张公公毕竟是这么多年的主仆关系,早都是相互离不开的关系吧。那这一次因为贺公公的事情揪出他的那些事情,这种“告老”是暂时的,还是永远?或者,又是什么新的计谋?只是忽然让我插了一脚,会不会打乱了他们的部署? 我忽然又打了一个寒战,感觉到小腹部疼痛起来。 第八章 邻居的故事 第八章邻居的故事 可能是我的脸色有些变了,腰也弯了下去。肖不修立刻就从门口走了进来,扶了我一把,问道:“怎么了?” “肚子疼。”我甚至都有点眩晕,的确是好几个月没有来葵水,因为这一路各种奔波,心力交瘁。 “这孩子怎么了?”皇上也走过来看我,我正好撒个娇,“肚子疼,难受。” “哎,行吧,你这小身子骨也是需要休息几日的。朕也不逼你了,今日就休息吧。”皇上摸了摸我的头发,“张无缺,你现在就算是告老了,也依然要做事的。朕也和你说过了,既然肖小七这里需要你,你也就管理好她的产业,把中官村也整肃一下,那里面也太乱了,以后万一生出事端,唯你是问。” “是是是。”张无缺又赶紧伏地磕头,礼数周全。 “行了,你忙你的吧。朕就是出门走走透透气,肖不修,咱们去看看那边的菜地,把春耕仪式的事情再说说。” “是。”肖不修伸手在我的后腰上摸了两下,我忽然就觉得有股热气缓缓进入了体内,舒服了不少。他低声对我说:“一会回去睡一下就好了,无碍的。” “嗯。”我也低声回应了他,的确是忽然就觉得困了。 皇上走的时候,也没要我行礼,转身就走了出去。我赶紧问张管事,“我要去个茅厕,您帮我搞一碗红糖水成么?” “小七大人这话说的,就算是现在给你搞一碗鸡汤,我也会搞来的。”皇上走了,张管事的表情也轻松起来,慈爱的模样都出现了。 我笑嘻嘻地去了茅厕,这院子很大,好多地方还荒着没收拾。不过越往茅厕走就越臭,就算是没人收拾也不至于这么臭吧?我掩住了口鼻,陈一都已经拉住了我的衣袖,说让我等一下。但我要去茅厕的欲望还是挺强烈的。 我们去的是花园一隅的茅厕,也与外面的院墙相邻。幸好是冬日,只是枯草,能够看得清楚。若这里是夏季,恐怕都找不到入口的位置。陈二走在前面,忽然就喊了一声:“什么人?” 紧接着他就飞了出去,陈一动作极为迅速,就拉着我往后退,肖二十一他们几个本来只是不紧不慢地跟着,现在也一拥而上,跑过来看看发生什么事情了,肖二十五和二十六还跟着陈二一起飞走了。 我有些错愕,但我也的确什么都没看见。 “要不,去前面红花绣庄借一下茅厕吧?”陈一低声说道,“应该出了院门走两步就是红花绣庄。” “行。”这个味道也实在是很难闻,想到也许里面更恶心,我赶紧小跑着去了红花绣庄借茅厕。对于我的到访以及我来的意图,刚刚回转到绣庄的荷姐和李阿秀很是客气和恭敬,立刻引着我去了她们这里专门给女客预备的更衣场所内的茅厕,的确很是干净整洁。 等我出来的时候,张管事居然已经端着热腾腾的红糖水等着我了。我感觉舒服了很多,心情也好了很多,大大咧咧地坐了下来,直接拿起了碗喝了起来。 “若是好喝,还有,莫急,仔细烫到。”张管事还真是伺候的无微不至,我都觉得很是妥帖了。 “小七大人若是饿了,小人这里还有些桂花糕,今早刚刚做出来的,还是温热的。”荷姐也端出了一个食盒,桂花糕的品相不错,但我不饿,也没打算吃。见我喝完红糖水,看着张管事,他立刻就明白我的意思,笑道:“我与红花绣庄的荷姐也是相识的,之前宫里有不少衣服要做和缝补,就是荷姐来做的。刚才小七大人想喝红糖水,我想着最近的地方就这是这里了,所以就赶紧过来的。没想到小七大人居然也来了这里……” “嗯,那个院子的茅厕实在太恶心了,回头真的要好好收拾一下。”我摸了摸肚子,还是有隐痛。椅子有软垫子,坐起来很是舒服,我就想再赖一会儿。 “好的,这个要安排的。”张管事很是恭敬。 “小七大人那个宅子茅厕后墙刚好是泔水老王的小院子,里面常年都很臭的。”荷姐想了想方位,“老王头住在这里很久了,他家紧邻这宅子,又有地契,既然这边的主人没说什么,我们自然也就不好让他搬走。但的确味道很大,我又是也去京畿府反应一下的,但因为人家又地契,如果是买了的话,目前也没有人要。因为只要是看到那小院子里的十几个泔水桶,都会觉得恶心死了,所以也没有想买。” “大家都在想,什么时候老王头死了,可能这地方就会有变化了。”李阿秀也跟着说道,“说句不厚道的话,今早大家看到老王头倒在街上的时候,还挺高兴的……” 这话我的确不爱听,怎么说这也是一条人命,不能这样说的。“对了,老王头后来怎么样了?” 张管事去打听的,所以我转向了他。 “应该还好,应该是昨夜多喝了两杯,拉泔水的时候酒劲上来了,头晕摔了。已经处理过了,没什么大事情,应该是脚扭了,要休息几日的。”张管事八卦精神一点都不比我少。 “说起这也是个可怜人,孤身一人的老头子,京畿府之前的大人觉得他很是可怜,就让他做了这个营生,也就是每日里午夜去帮忙把这附近各家各户的泔水和粪水倒掉,然后每个月给他三两银子。幸而他还有个房子,也算是不错的。” “就他一个?没媳妇孩子?”能够在皇城外这么繁华的地方有间房,也还是可以的。 “听说是也娶过媳妇,但是他这爱喝酒的毛病改不了,媳妇没几年也就跟别人跑了。”李阿秀也是八卦的,“之前似乎还见过一个男孩,不知道是谁的?跟了他几年,之后也就不见了,可能是嫌弃他太臭了。再说了,老王头年纪也真的不小了,我瞅着他晚上倒泔水的时候,都拎不动了,真是应该歇着不做事了。” “手停口停,也不能这样的。”荷姐叹了口气,“他的这点钱都喝了酒,看起来也没剩下什么。幸好还没有赌博,否则连房子都没有了。” “这倒是,但他喝酒这个事情也是太多了,本来身体就不好,还这样喝酒,都觉得是明显是在糟蹋自己的身子。大前年,我记得还有个男人来看他,不知道是不是亲戚之类的,没几天这人就和他吵了起来,当时打得还挺凶的。” “哟,展开说说。”我麻利地又端起了一碗热腾腾的红糖水,一点都不困了。 “三年前吧,有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瘦高个,看起来还挺有力气的。当时是站在老王头的家门口,看了半天没进去。我刚好拿了绣样回来,在门口遇到了。绣庄这地方男人少,来个陌生男人自然是多看几眼的。”李阿秀回忆起当时的情形。 绣庄的后门与老王头家也挨着,所以李阿秀回来的路上刚好看到,这男人一言不发,只是使劲敲门,李阿秀还好心地告诉他,“老王头可能是又喝多了,睡着了,现在什么都听不见。不妨晚一些的时候过来,他毕竟半夜是要去倒泔水的。” 这男人盯着李阿秀看着,那眼神并不友好,所以李阿秀也没敢多说话,直接回了绣庄。之所以记忆这么深刻,是她只要一想起那日的情形,就觉得瘆得慌,没见过那样的眼神,不像是个正常人。 不知道什么时候,这男人进了老王头的家,住了十多日。老王头依然是每晚去倒泔水和粪水,白日里喝酒。这男人也不说话,只是坐在院子里看着老王头,偶尔也与他喝上几杯。 这男人在的时候,老王头就死死盯着他,但也不说话。外人看到这个情形,也搞不清楚状况。想好奇问一句,老王头也不搭理他们。平日里老王头就不爱和别人说话,大家也一直没找到机会问。 后来过了一段时间,这人也不见了。“大约是走了吧?”荷姐也终于想起了这个事情,“后来我绣庄不是出了命案么?也就没再关注过这个事情。这年月,人来人往,是缘分;人聚人散,不过都是命而已。” “后来呢?”这是我接话茬的百搭法宝,屡试不爽。 “后来,自己的事情还忙不过来呢,谁还管别人呢?”荷姐又叹了口气,“反正老王头每天夜里还继续收泔水,日子也就这么过着。逢年过节,我把一些吃剩下的东西送给他,其实也都是好酒菜,也让他改善一下生活,别总是喝那些劣质的酒。” 日子就是这么过着,每个人都活着,只是活得方式和感觉不同罢了。 八卦听得差不多了,红糖水喝了三碗,不能再喝了,否则又要去茅厕了,这对于肖小七的名声不太好,我得忍住了。 回南厂的时候,我还特别看了一眼老王头的家,他家的破大门紧紧关着,送泔水的车停在了门口,也是挺臭的。但想想三百六十行,总是要有人做的。 石捕头站在南厂的门口等了有一会儿,说是来送一些最新的口供文书以及验尸报告。我很是客气地冲他点了点头,继而问道:“之前命案的证物还有保留么?我也想看看可以么?” “可以,我回去翻一翻。”石捕头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公事公办。 “对了,我想问一句,绣庄这一带的地形图有没有?” “南厂应该有吧?”石捕头反问了我一句。 “嗯,我只是想要一份最新的,比较详细的那种。我记得京畿府一些局部的地图,想借阅一下。”我当然知道南厂有,但京畿府有最新的地图,以及上面会标注这里曾经是什么?房屋格局的更改,都会有记录。“让二十五和你走一趟吧,也省的你大冷天又跑一趟的。” “多谢小七大人。”石捕头也没有多说话,转身就走了。 陈一看了我一眼,我这种人精,自然也是知道他的意思。“这人过不去那个坎而已。其实,过些时日就能够想明白,人都死了,名声早都无所谓了。只是她在你心里是什么样子,你会怎么想她,才最重要。” “石捕头愚笨。”陈一憋出这么一句。 “也并不全是,他重感情,懂得公私分明,这个位置多做几年,或许会就会有变化的。”我忽然又想起了元捕头,也想起了顾宝儿,心里又难过起来。“给顾宝儿传个话吧,都要春天了,回来吧。” 又过了十日,皇上的春耕仪式也热热闹闹地办了,还特别把我那个大院子拨款打算好好修整一番,让张无缺好好打理起来,并且把一些能干的内侍,无论是告老的,还是在职的,只要是他觉得可以的,都可以弄到这里来。皇上将院子赐名为“护春园”,包子铺赐名为“小七包子铺”,这两名字都很接地气。 他还大笔一挥,写了牌匾,搞得张无缺又哭了一鼻子,说是皇上对他的厚爱,此生难报答,以后要生生世世跟随皇上,不离不弃,永不背叛。我站在一边看着,嘴早都撇到后脑勺去了。先不说张无缺这个样子,单说这两个名字实在是没意境,没学识。 怎么也应该是春色苑,进宝楼之类的,听着就那么贵气。但不管怎么说,我还是要高高兴兴去接了牌匾,谢主隆恩。但是,具体的事情就真的全权交给了张无缺,他干得也相当起劲,就连晚上去倒泔水的时候,他都亲自去。 以至于,他是第一个发现老王头再次躺倒的未化的积雪中,而这一次是全然没了呼吸,是真的死了。 这下好了,京城的流言又多了起来。甚至都是说这一片的风水不好,恶鬼闹事。 我坐在肖不修的书房里吃红枣的时候,正有人南厂的人来讲京城里舆论风向。肖不修一脸黑的听着,我都忍不住笑了出来,“是个事情就出个恶鬼,恶鬼也真是挺忙的。” “其实,还有人在说小七大人……”侍卫有点犹豫。 “没事没事,说说,我爱听。”我立刻就来了兴致。 “有人说,小七大人是恶魔转世,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有命案发生……” “放肆!”肖不修还生气了,直接拍了桌子,把我的大红枣都震到了地上。“哎,大人啊,别生气别生气,挺有意思的。这大红枣也挺贵的,可好吃了。” “肖小七,外人这样说你,你不生气么?你破了这么多的案子,抓了这么多凶残之人,却依然说你是恶魔,这是故意抹黑。” “那又如何呢?您能堵住悠悠众口?”我把大枣捡了起来,“大人,您也是知道的,你的外号还是修罗呢,所以我是恶魔又如何?我们做的事情只要是正确的,何妨他人议论呢?再说了,嘴长在别人身上,难不成我都要把他们毒哑了不成?” “我可以。”肖不修还真的挺肯定的。“你不要小看南厂的能力,必要的时候,我们是可以做事情的。” “不需要的,命案发生了,人心乱了。我破了案子,告诉所有人,这世间没有鬼,每一件事情的背后都有缘由,当做世人警醒。他们能够悟出来道理,就是赚到了。悟不出来的,随口瞎说的,也就是瞎说而已。”我真的很是大度,因为我也常常听一堆八卦,听旁人的议论,那又如何呢?我又不会掉块肉,有了这样的名声,出门还能多几分威严感呢。 第九章 围墙后面 第九章围墙后面 红花绣庄的案子没有头绪,但日子还都是要过下去的。春耕仪式的第二日,张无缺说要先把院子的牌匾挂起来,让我去看一眼。本来我想悄摸摸挂上就好了,就跟我那冷宫的“冷宫”两个字,也是皇上亲自题写的,我让陈一陈二帮着影子一起挂上去的,一点都没声张。 以至于后来皇上来看到的时候还特别不高兴,让自己的侍卫把牌匾摘了下来,他拍了个掌印上去,然后又挂上去了。这番操作,看得我也是目瞪口呆。 这一次挂“护春园”的牌子,张管事自然是一等一的重视,还让净敕带着红光寺的和尚们来给念念经,以及禁军和内侍处的人,当然,中官村的告老太监们也来了不少,热热闹闹站满了整条街。 肖不修说他不去,不能抢了张管事的风头。不过,陈三去了,还带了一大桌子御赐的好吃食,给足了张无缺的面子。我是一定要去的,因为院子写的是我的名字。但我也没有声张,混在人群中就溜进去了,净敕他们一早就到了,他看到我之后,塞给我一包梅饼,说是红光寺特制的,特别好吃。 我也是挺不争气的,一看到好吃的,就立刻眉开眼笑,一点形象都没有了。当然,我也直奔了皇上御赐的一大桌子菜,直接捏了一块鸡翅塞到了嘴里。外面还很热闹,大家都在跟张无缺说话,显得极为恭敬。这个时候的他,没有了在皇上面前的低眉顺目,反而活得更有姿态起来。 我问站在御赐菜肴旁边的陈三,“陈公公,吃了么?没吃就一起吃点?” “多谢小七大人。”陈公公特别客气,依旧站在旁边。陈一瞅了我一眼,才说道:“小七大人,陈公公不能吃的,这是皇上御赐给您的,旁人也都是只能看看而已。” “那我一个人也吃不完,剩下了多可惜呀。”我又捏了另以块鸡翅吃了起来。 “小七大人,可以先喝一碗阿胶鸡汤,比较补的。”陈公公的态度极其好。 “行。”我又喝了一大口,居然是温热的口感,刚刚好。 “小七大人,一会我带您在院子里走走?说一下规划的事情?”张无缺张管事小跑着进来,陈公公还特别给他行了礼,很是讲究对前辈的尊重。我暗自点了点头,肖不修挑了这个人也是不错的。 张管事很是客气,也回了礼。然后才又问道:“昨日皇上来看过一遍了,说是让您再提提意见。” “那个假山和水塘都填上就成了,看着闹心。”我一想到那只猴子就烦躁。“对了,隔壁那家是不是也空了?” “对,全家抄斩。”张管事点点头。“章青林也是咎由自取。” “小七大人,皇上有意将章青林的宅子也赏赐给您……”陈公公忽然说了这么一句,吓得我差点把鸡腿扔地上。“皇上说,现在护春园的隔壁就是章青林的宅子,反正也是查抄收回来了,一时间也没人住,要不然趁现在一起收拾了。” “张管事,收拾!统一挂一个名字,把中官村的人都弄来,还有什么年纪大的侍卫什么的,都搞来住在一起,平时过来给我的包子铺揉面,生火。”我想着拒绝是没用的,在皇上眼里,这宅子给谁都一样,倒不如都挂在我的名字下面,他猜到我一定不会住的。 “这……”张管事直接跪了下来,“小七大人……” “那咋办?我又不住,谁也不敢住,又卖不掉。”我也挺焦虑的,“就这样吧,我真是没办法的。你就给单独再搞个院子,我把南厂的人也搬过来一些,省的他们大半夜回来的时候,乱糟糟的。” “小七大人,我会如实禀告皇上的。”陈公公这表情,应该不是想去给我告黑状的。陈二立刻在我耳朵边悄声道:“老三就这张脸,看不出喜怒。” “嗯。”我没所谓的,不动产,不住就是浪费。“那个啥,想想法子,能挣点钱也成,我不嫌多。” 这日子过得,忽然身边多了这么多人,吃饭必然是个大问题。光靠皇上拨款是不够的,他们还是要想办法运营一些事情,自给自足的同时,还能给我挣银子才是最正确的。 张管事说外面的内侍太监们都想过来给我磕个头,但我完全不想看到那么多爷叔辈分的人冲我磕头,担当不起。所以就立刻拒绝了,甚至还想立刻回家睡觉了。不过,牌匾还没挂,我还要再等一会。于是,我拎着鸡腿在院子里小小溜达了一圈,看看规划。 走到上次要去的茅厕那边,早已经填平了,并且已经开始夯地基,张管事说这里打算做个花圃,种些漂亮的花,然后送到我的房间里去摆着。 我悄悄皱了下鼻子,还不如送两只鸡腿放在我房间里摆着呢。当然,人家一片苦心,知道这里之前实在是把我臭到了,想办法改善一下状况而已。不过,就在这个时候,忽然传来了几声狗吠,还挺野的,吓了我一哆嗦,鸡腿掉地上了。 然后,忽然就有一只大黄狗从破烂的院墙跳了进来,十分警惕地看了看我们,然后叼起了鸡腿又原路跳了出去。这一套动作下来,我愣是没有反应过来。倒是陈公公早已经站在了我的身前,与陈一陈二形成了一个三角包围的阵势,张管事也捡了一根破枯树枝进入战斗状态。 但恶狗并没有搭理他们,大约就是闻到了鸡腿的味道。幸好我是掉在了地上,否则会不会从我手里把鸡腿抢走呢?这个想法的确吓到了我。我必然是夺不过狗子的。 看到恶狗走了,张管事立刻大喊起来,让手下的人去加高院墙。 “等下,这狗子是谁家的?我记得隔壁是那个泔水老王头吧?这人不是死了?”我在这么多人的保护下,一点都不害怕。 “对,老王头养了一只狗,散养,常常在这附近游窜。”张管事说道,“老王头死了,可能也没人喂狗了,这狗也是饿极了,才到处找吃食的。小七大人莫怕,我找人把它打死好了。” “等下。”我忽然觉得那里不太对劲,所以就又问道:“这狗子是老王头养的,它不嫌丑么?” “……”张管事都不知道怎么回答我。 “狗子对气味应该很敏感的,它应该也受不了这么臭吧。所以,平时它会在哪里?”我仿佛抓到了什么东西。“去把铁匠铺的悄悄叫过来一个,红花绣庄的人也叫来一个。莫要声张。” 看到我的表情如此严肃,张管事立刻意识到可能是有大事件,急匆匆地走了。我站在这里没有动,只是看着矮墙和荒草发呆。刮起了风,迷了眼,隐隐有股香气,但我不能确认。 “把石捕头也叫来,让他多带几个人。”我想了想,又悄声道,“找些铁锹和木棒之类的东西。” “打狗?”陈二问道。 “应该不是。”我又侧耳听了听,然后才大声说道:“这里这么乱,要治他们的罪。” 陈二愕然地看着我,但陈公公立刻说道:“小七大人说得对,收拾了这么多日子,还这么乱,真是做事太懈怠了。一会让他们收拾吧,咱们先回去,这里风太大了。” “嗯。”我转身也没有停留,立刻回了屋子。然后这才急急地问道:“矮墙后面是不是有人?” “不能确定,但的确不太对劲。”陈公公点点头,陈一陈二又愣住了。“没有听到动静。” “我感觉那墙后面有人,就是一种感觉。并且还有一股奇特的香气,之前泔水的臭气之中,也隐隐有种味道,现在更明显了一些。” “小七大人是女孩子,对气味这种东西更敏感一些。奴才只是觉得那背后似乎有活物,但并不是狗。”陈公公的表情又多了几分严肃。 我揣着手在屋里走了几圈,绣庄的荷姐和铁匠铺的丁老板都跑着进来了,丁老板正在打铁,衣服都没穿好,我还看见他的胸毛和腹肌,只好转了个头。 “我要问个事情。”我也没让他们行礼,只是小声问道,“老王头养的这只狗,平日里叫么?” 这两人估计没想到我会这么问,停了停,荷姐先说道:“叫的,如果有人靠近,必然会叫。我之前还会为它一些吃剩下的东西,但养不熟,它依然会叫。” 丁老板也紧跟着说道:“这狗子只认老王头,其他人都不成。不过,它也会跳到我们院子里找吃食,叼起东西就跑。” “护院狗?”我问道。 “是,若是有人靠近,叫的声音还挺大的。”丁老板又确认了一下,“只有看到老王头不叫。” “那你们回忆一下,何三娘和老丁头出事的那个晚上,这狗叫过么?”我的声音更低了一些。 这两人互相看了一眼,思索了一下,还是荷姐先说道:“我是第二日清早过来的,所以没有听到。但现在这么说,清早我也没有听到狗叫,当时我们都乱糟糟的,也没有注意到。可是,若真是平日里有个外人经过老王头家门口的时候,那狗真的是会叫的。” “我没听到。”丁老板也说道,“那天晚上,我喝了二两酒睡下的,但一直没有睡得特别踏实,可真的没有听到过狗叫。按道理说,那日狗子若是听到有人来杀人,应该会有动静的……难道是老王头杀人?那狗只有看到老王头才不会叫!” “等下,别着急下结论。”我在屋里走了一圈,又问道:“再想想,绣庄三起命案的当晚,可还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我们当时都不在现场。”荷姐有点为难。 “第二日可有什么特别的事情?”我也想了想,“比如狗没有叫?老王头没有出门?” “对对对,我记得有件事情。”荷姐立刻说道,“徐庆娘,也就是第一个死的绣娘。第二天一早,我们发现她的尸体,大家都吓坏了,后来晚上说什么也都要为她守灵。当天晚上,大家也吃不下东西,所以还真的扔了不少吃食。我就放到了大门口,等着老王头收泔水。但那天晚上他没来,一条街的泔水都没有收。大家还抱怨了一下,第二日他才来收走了。” “确认?”我急急追问了一句。丁老板都点了点头,表示也想起似乎是有这么一件事情。 “我印象特别深,因为有一坛子腊八蒜被打坏了,混合着血水,必然也是不能吃了。所以我就直接都扔掉了,那味道很是足。后来,绣庄再也不吃这个东西,每次想起来心里都很是不好受的。” 正说着话,石捕头也带着人急匆匆地走了进来。我立刻让他们放轻脚步,莫要喧哗。外面已经足够热闹了,但我们这几个人不能多说话的。 “张管事,你把人悄悄赶一赶,远离刚才那个花圃的位置,尽量保证自身的安全。那些告老的内侍年纪都不小了,一会儿抓人的时候,别磕碰到。或者,找间空屋子,先让他们进去……”我想了想这个护春园,其实也真的没什么能够藏起来的地方。 “小七大人,我们都不怕的。”张管事身边也有几个老内侍,听了我这话,一个个都站直了身子,“我们可以帮着抓人的。” “别别别,我觉得吧,我们抓的可能也不止是人,还有狗。”我都看了看房间里有没有武器之类的。“我不能确认的,但现在看起来,我们必然是先要抓狗,然后狗旁边有人,这人还有可能是个疯的,我们这么多人去抓他,会不会就变得更疯了。” 这下好了,大家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一个个都看着我。 “我们抓什么?”石捕头问道,他已经拉开了架势,身形高大果然是气势十足,男儿气概尽显。连陈公公都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轻咳了一下。毕竟,在弱小的肖小七大人面前展现力量,还是挺不妥的。石捕头立刻会意,往后退了半步。 “杀人犯,杀了三个绣娘以及老丁头的凶手。”对于这一点,我还是很肯定的。 第十章 人性佛魔间 第十章人性佛魔间 找来了纸笔,我迅速地勾画出了这里的地形图。将之前南厂和京畿府的地形图融合在一起,画出了这里略微复杂的状况。如果说,以护春园为中心,它的南面是南厂,东面是之前章青林的府邸,西面是一条长街,北面的地形复杂了许多,因为是个人员复杂的地带,不仅有小满包子铺,还有铁匠铺,红花绣庄,在夹缝之中,还有老王头的家。 老王头的家并不大,但很是隐蔽,若不是附近住的人,一般都会忽略到这个地方。因为它隐藏在热闹之间,是足够明亮下的阴影。 这两日,护春园都有活动,禁军和侍卫们都很多,商铺也都歇业了。老王头因为忽然死掉了,出于安保安全的考虑,收泔水的事情暂时由京畿府的衙役们带班,等找到合适的人之后再说。所以,老王头的家暂时也没有人来收拾,荒废大半年也应该无事的。 石捕头很是认真地看着我勾画的地图,问道:“这凶犯藏在老王头的家?我去过他家,他家除了有几个大的泔水桶之外,一间破房子,什么都没有,什么人都藏不了,一眼就能看得到。” “先去把护春园花圃和老王家相连的那堵矮墙敲开,那里面必然有人。”我勾出了刚才我站的地方,“你要不要和我打赌,这凶犯就藏在这堵墙的里面。” “……赌什么?”石捕头犹豫了一下。 “一百两银子好了。”我笑眯眯地说道,“当然,我也不会亏待你的,以后你可以来包子铺吃包子,我给你留桌子。” “……”石捕头这种大块头,脑子还是不好使的,居然就点头同意了。 “那我们快一点说,我得趁热把我那只鸡腿已经吃完。”我继续在地图上画着,“一会儿扔半只烧鸡在花圃里,等那只狗子跳过来,你们就找个麻袋把狗子罩在里面,尽量不要让狗子发声。然后有人迅速跳过去,去凿墙,这一步比较重要,但同时也要注意安全。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一定会有什么的,所以防护好自己,准备好武器。必要的时候,把那人打死也是可以的。” “凶犯住在狗窝里?”石捕头看着我,有点不相信。“那得多臭啊!” “嗯,是挺臭的。”我圈了一下这堵矮墙,又看着陈公公,“我们刚才站在矮墙的边上,那边一定也有人在听着我们的动静,所以,你们过去的时候,一定不要发出声响,莫要惊动了他。” “好。”石捕头也不再多说,反正先做了再议。 “再提醒一句。”我嘿嘿笑了起来,“要是泔水桶洒了,搞一身也没关系,我给你们准备洗澡水,可以洗香香的。” 这个表情略微猥琐了一点点,石捕头的脸都黑了。陈公公又轻轻咳嗽了一声,才说道:“小七大人,您就在这里等着好了,奴才去看看。” “嗯,你们注意安全。也许,这人还是个疯子呢。”我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要去的好,主要是有狗,万一他们对付不了,我又是吃了鸡翅膀的人,狗子朝我扑过来,我对付不了。 很快,石捕头带着人去抓人,张管事把院子里来观礼的人都悄悄赶到了一旁,净敕带着武僧四兄弟从人群中挤进了我待的屋子,一脸的焦虑问道:“这是怎么了?” “没事没事,你们有打狗的经验么?一会也去帮个忙?”我还是挺镇定的,人这么多,还真是挺好的。 武僧四兄弟倒是说练过打狗棍法,可以去帮忙。我嘿嘿笑着让他们赶紧去支援石捕头去了。 时间不长,不到半柱香的时间,陈公公先回来了,他一身干净整齐,就是略臭了一些,但还能忍。我站在门口,让他们把屋子门关上了,别熏坏了皇上赐给我的这一桌子美食。 “抓到了一个男人,身子很壮,抓起来有些费力。但石捕头带的人多,直接把这人的腿给打折了,这才抓住的。” “狗呢?”我比较关心这个,这狗子叼走了我的鸡腿。 “大狗套在麻袋里了,但是没想到还有一窝小狗,跑了一院子,大家正在抓呢。”陈公公居然笑了一下,“小七大人这边都围护着,不必害怕。那些告老的内侍和侍卫就显得手忙脚乱一些,现在还在抓狗呢。” 那画面估计也挺美好的,我想想都觉得挺搞笑的。 很快,石捕头跑了过来,那味道就真的是很臭了,因为他浑身都是泔水,头发上都是泔水汤和腐烂得看不出是什么的东西。 “小七大人,抓了一个男人。另外,在抓捕的过程中,打翻了泔水桶,里面有一副人骨……” 我去,还有命案。我都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半步。“腐烂了?白骨?” “白骨一副,已经去叫仵作了,现在还不清楚这人死了多久。”石捕头问道,“现场的确很臭,我让他们把人先拎到护春园这边的空地上,小七大人……要不要去看看?” “当然,赶紧。”我赶紧摸了摸身上的黑面巾,倒不是要遮住本来面目,而是要遮住臭味。 刚好风又大了一些,我站在上风口,觉得还好了一些。这卷缩在眼前极为脏臭的男人十分恶心,头发湿淋淋的全是泔水,脸上也黑乎乎的,看不出本来面目。但目测过去,这人的确很是壮实。他“嗷嗷嗷”地喊着疼,有衙役用棍子压制着他,令他无法动弹。 “撬开他的嘴,看一眼他的牙是不是少了一颗?”我看了一眼石捕头,石捕头立刻会意,找了块破布包住了手,直接掰开了这人的嘴。 果然,少了一颗牙。 “你是老王头的侄子,还是儿子?”我靠得近了一些,陈公公和张管事都拦了我一下,“没事啦,就是臭点。” “啊啊啊啊!”这人还在嚎叫。 “你要是说实话呢,我这里还有一只鸡腿,给你吃好不好呀?”我一点都不着急,还拿出了一只鸡腿。 “给我吃!我饿了!”这男人看到鸡腿,眼睛都亮了起来,并且使劲想起身,那几个衙役都快按不住了。石捕头赶紧走过去,又加重了力量。陈公公接过了我手中的鸡腿,蹲在了这个男人的身边,让他先闻了闻味。 “给我吃!”那男人又喊了几嗓子。 “那你要先回答我的问题呀?”围在我身边的人太多了,我只好往边上走了走,这样能够看清楚这人。 “我爹,是我爹!”能够回答问题了,就是个好的开始。虽然这人看起来并不正常,但总归是能对话的人。 “你杀了人?”我又问他。 “杀了。呵呵,她不听话,像我娘一样不听话,我爹就杀了她。”这句话一说口,所有人都愣了一下,继而也就明白了。我看了一眼石捕头,他的力量更大了一些,直接把这人的胳膊给掰折了。 陈公公倒是极为聪明,趁这人刚要嚎叫的时候,把鸡腿塞进了他的嘴里。我瞅着这个人,心里忽然抖了一下,每个人都有故事,光天化日天子脚下,皇宫门口发生这样的事情,真的是太可怕了。 花开生两面,人性佛魔间。 这个故事说起来既可怜又残忍,老王头在夜里拉泔水的时候捡到了一个精神不太正常的女子,善心大发的他,觉得这女人很可怜,但又心想着自己也没有女人,这个刚好就是天赐的媳妇,虽然精神不太正常,但至少是个女人,可以暖被窝用。 这女人每天痴痴傻傻的,也不出门。老王头那一年五十五岁,依然还是个有力气的男人。很快,这女人就怀孕了,生下了一个儿子。老王头高兴坏了,没想到自己老了老了,还有了个儿子。 日子就这么过了下去,一家三口也算是平和相处。因为这女人来路不明,老王头也从来不和任何人自己有女人和孩子的事情。可随着孩子的长大,他渐渐明白事情后,发现自己的身世原是如此不堪,心里就十分不满。 老王头因为生活的不顺遂,从一开始喜欢喝两口,到后来大口喝酒,喝完酒就开始打女人。这女人也是个傻的,被打了之后也不会哭闹,只是呆呆地躺在地上,看着天空。这儿子小王已经十一岁的时候,实在是受不了老王头这个样子,就趁一次老王头倒泔水的时候溜走了。 可离家出走哪里是容易的事情,更何况他目不识丁,老王头也没有教过他为人处世的道理。因此,在街头只剩下了乞讨和跟在老乞丐的后面捡剩吃的。就这么磕磕绊绊的,居然也就长大了。 在外乡流浪十几年后,他想着也许老王头已经死了,他可以回去继承家业,至少那皇城旁边的一间房,也是能卖不少钱的。那些老乞丐也在怂恿他,让他回去认亲。 他还特别捡了一身干净衣服回了家,看到自小长大的地方,心里还是挺感慨的。老王头大白天就在家里喝酒,听到拍门的声音,以为是让他去干活,心情极差。打开门后,见到这个成年男子,心里也是愣住了,还问道:“你找谁?你是谁?” 小王看到自己的父亲已经如此苍老了,血缘亲情一下子涌了上来,还抱着自己的父亲嚎啕哭了一场。小王后腰上有个半掌大的黑色胎记,老王头看到之后也激动起来,毕竟是自家的儿子回来了,也跟着嚎哭了一场。 等父子二人平静下来,小王因没有看到痴傻母亲的身影,就问老王头母亲去哪里了? 老王头忽然笑了起来,指了指泔水桶,说道:“那女人不听话,我把她扔了进去。她自己也没爬出来,现在还在里面呢。” 小王手脚颤抖着拿起了竹竿去泔水桶里捞了捞,真的发现了一个带有头发的头颅。因为惊吓过度,就这么一下子,小王直接吓疯了,整日里也痴痴呆呆起来。 过了两年,他才慢慢缓了过来,已经能够分辨清楚自己是谁,经历过什么。但也是时好时坏,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犯病,直接疯癫。老王头依然不让他出门,并且把他丢到狗窝里去住,每日丢给他一些吃食而已。 小王状态好的时候,就会趁着老王头半夜去收泔水,他偷偷站在门口或者矮墙上往外看。一日竟然看到隔壁绣房的绣娘们在屋里换衣服。那红色有花的肚兜令他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当年,他还很小的时候,看到过老王头扯烂了母亲的肚兜……他忽然觉得这样也很好,应该很有意思。 一个深夜,他闯进了绣庄,抓了一个女人,就因为她穿了红色大花的肚兜。 事后,老王头看到小王身上有血,立刻就明白隔壁的命案是自己这个痴傻儿子犯下的,就更不敢让他出门,加紧了看管。可人呢,百密一疏,小王又跑了出去杀了一个绣娘。事情很恶劣,老王头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就只能更加隐藏起这个儿子。 之前,何三娘被杀那晚,小王做完事情后回来,路过铁匠铺,被老丁头发现,他想都没想,就直接把老丁头杀死了。可这个时候,谢长发好死不死地来偷东西,与小王正面遇到。夜黑风高,谢长发心虚,也看不清楚到底是什么人,只是觉得铁匠铺里,必定就是老丁头。 两人搏斗起来,谢长发也是成年男子,与年迈的老丁头和那些柔弱的绣娘不一样,他能够反抗,并且有力气,直接拍掉了小王的大金牙。小王也不敢多停留,迅速跑回了家,藏在狗洞里再也不敢出来。 第二日闹了起来,老王头立刻就知道是自己这个儿子干的,气得要死要活的,还狠狠地揍了他一顿。但毕竟是自己的儿子,以后还是要为自己养老送终的人,他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就只得使劲喝酒,喝得酩酊大醉,忘记这些烦恼。 终有一日,把自己直接喝死了。 可是,小王还藏身在狗洞里,一日三餐都是老王头丢给他吃。这老王头忽然在街上死了,又加之护春园有活动,衙役们也没来得及到老王头的家里看看状况。当时,石捕头想着这老王头家里就一个人,也没必要过来。 因此,就这么硬生生扛了十几日,家里所有的能吃的东西都吃光了,小王已经得前心贴后心忍不了了。他开始让狗子去外面抢吃的,可狗子的能力也有限,他饿的很难受。 这一日,狗子抢了我的鸡腿,带回了狗洞。小王听到矮墙后面有动静,也不敢呼吸,只是慢慢从狗嘴里把鸡腿躲了下来,塞到了自己的嘴里。 饿了这么多天,他倒是精神了不少,想起了很多往事,甚至都开始琢磨要如何接管老王头的家产。就在这个时候,石捕头带着人忽然就冲了进来,他只来得及喊了两嗓子,反抗了几下,就直接被打断了双腿,躺在了地上。 他的狗子生了一窝小狗,小狗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也吓坏了,四散逃窜。于是,护春园里就出现了告老太监和侍卫们一起慌乱抓狗的场景。幸好武僧四兄弟帮忙,才顺利地把所有的狗都抓到了。 事情到此,真相大白。 已经有文书把小王的这些供词记录在案,并且让他签字画押。很多人也围了过来,把这个案子听了清清楚楚,都不知道该如何评论才好。 石捕头问我:“小七大人,一百两银子我稍后送过来。” “哦,好的。”我转头对张管事说,“您收一下这个钱,以后在小七包子铺也给石捕头留张桌子,他随时来,随时可以吃饭。不过,还是要付钱的。” “好的。”张管事点了点头,表示这个事情他记下了。 陈公公应该是第一次见我破案子,禁不住走过来问了一句,“小七大人,奴才能问个问题么?” “说说说。”我就喜欢有问题的人。 “您怎么猜到是老王头,或者说是老王头家的?”陈公公很是认真脸。 第十一章 答疑解惑时间 第十一章答疑解惑时间 陈公公问这句话的时候,很多人也在一旁围观听着。忽然发现我一个本来想低调的人,忽然变得如此高调起来。不是很多人传这绣娘被杀的事件是恶鬼所为么?那我刚好利用这个机会,把事情再好好说道一下。 “这世间没有恶鬼,只有心里有鬼的人。”小王被捆了个结结实实,被衙役们拖走了。我看着地上的血,也只是觉得这人真是死不足惜。“当然,还有一股恶臭。我看了所有的相关卷宗,吸引我的有三件事情,第一就是肚兜,这也是一件证物。第二就是这条狗,时而有人说起有狗,有人又说没有狗。老王头养狗的目的,一个是解闷,另外也是看家护院。所以,很明显,这个狗被他养的也很厉害,只要不是老王头,就会叫。但怎么可能只有看到老王头不叫?有时候,狗看到自家人,应该叫得更凶才对。” “这倒是真的。”陈公公点点头。 “那事情就有趣了,这狗一定是被特殊训练过。因为这狗的眼睛是瞎的。”听了我这话,石捕头立刻让人把套狗的麻袋打开了一个口子,狗子已经晕了过去,但依然能够看到这只狗的眼睛已经烂了,并且一直流脓,看起来也挺恶心的。“我倒是没有看的那么仔细,只是猜也猜得出来,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狗子不烂眼睛都奇怪了。我见过人家养狗养猫,都是需要精心呵护的,但老王头这种人必然不会。真是可怜的。” 此时,武僧四兄弟陆续抱了小狗过来,看着还挺可爱的。“问题就出在了这股异香上。我们都闻到过这个浅浅的气味,当时也没有特别在意。但是,就在刚才,这狗抢了鸡腿跳过了围墙就忽然没有了声音。这才是最奇怪的事情。按照常理来说,它会在围墙后面快速把鸡腿吃掉,那就会有撕咬,咀嚼的声音。当时我们也什么都没有听到,我反而是觉察到有什么东西站立起来的声音,声音很细微,但那股香气浓烈了一些。狗依然没有叫,一点声音都没有。” 陈公公同意了这个说法,毕竟他当时就站在我的身边。石捕头补充道,“我们过去的时候,发现这一窝小狗也没有任何声音,都很老实地趴在地上。的确是有股味道,但因为一直带着面巾,没有特别觉察到。” “这事情要说起来,应该说倒泔水这个活计的规矩,当然也是所有茅厕都会有的。为了遮掩臭气,很多茅厕都会熏香,不同味道的熏香。比如宫里会用古龙香,达官贵人家用的是迷迭香,普通百姓也就是夜来香。这味道隐约是夜来香,但又掺杂了高良姜的味道,形成了一股很独特的味道。久而久之,狗子知道是要有这种香味的人,就是自己的主人,因此也不会狂吠。”我对石捕头说道:“辛苦你去他家搜证,注意这种熏香。” “好的。”石捕头立刻答应下来。 “这也就解释了案发时,狗子为什么没有叫的原因。大家的店铺都挨得很近,即便是有陌生人靠近铁匠铺或是绣庄,狗子也都能够听到叫嚷起来。但这个人是小王呢?和它同吃同住同睡的人,狗子不会叫的。” “第三件事是什么?”陈公公脑子很清楚,还记得第三件事情没有说。 “第三件事情是这颗大金牙。”说道这里的时候,石捕头立刻从怀里掏出了小布包,里面有带血的金牙。“金牙这种东西其实挺贵的,一般人也舍不得镶一个。但是看到自己儿子的牙齿被打落了一颗,老王头必然是又气又急,就算是疯癫的人,也是自己的儿子,和女人不同。这儿子是以后要给他养老送终的,怎么能够缺失牙齿,那看起来多么不雅观。因此,他忍痛掏钱给儿子镶了一颗金牙,也是他作为父亲唯一对儿子最好的一次吧。这事情,可以问问京城的牙医,或者那种游医,肯定是有人来过这里,看在钱的份上,做了这颗金牙。” “好的。”石捕头答应得越发利落了。 疑问被解答,陈公公很是严肃的点了点头,“小七大人,果然厉害。” “哎呀,这就是过奖了,不过是站在我这个位置,能够看到很多东西,根据这些线索拼凑一下,才能够找到症结所在。其实,我最先怀疑地就是这个红色肚兜,所有死去的女人都有这个肚兜,此物最为贴身,凶犯是不是因为这个肚兜,引发了一些想法?按照这个思路去向,就去看地形图,看看到底如何才能够有机会看到绣房绣娘换衣服的情形?” 荷姐听到正在说她绣房的事情,立刻凑了过来。我看了她一眼,轻轻叹了口气,“这事情的起因却也是你给了所有绣娘这么贵的肚兜,并且要求所有人都穿,虽说是要表现自己的大方,但绣娘来了绣房之后,都会换衣服才开始干活。这就跟我的包子铺一样,每个人都要换上特定的服装。绣娘们养成了习惯,一到绣房就换衣服,这也就让小王有机会看到红色的肚兜,想起他的母亲……” “天啊,是我的错!”荷姐立刻哭了出声。 “也不是你的错,只是说,这事情也是巧合和诱因。但我想知道的是,这老王头的痴傻女人是从哪里得到的肚兜?应该不是红花绣庄的。但现在应该也没有证物了,这个事情也就很难查起来了。” “红花绣庄是这十年我重新经营的,之前我也出这种肚兜,只是当初只是给一些有钱人家的女子隐秘缝制,并没有这样售卖过。”荷姐抹着眼泪说道。 “那这么说,这个痴傻的女人也有可能是从某个有钱人家逃出来的?”这个就更不好查了。这小王的实际年龄是二十六岁了,那么就要找二十六到二十七年前走失的人口,难度大了。 “我去查。”石捕头又很严肃。 “好吧,这个可以等仵作他们过来之后,把泔水桶里的白骨都捞出来鉴定之后再看看,说不准还有什么线索,也是有可能的。”我看了一眼倒塌的矮墙,始终也是没有勇气过去看看白骨。 事情到此,基本上算是都解决完了。张管事带头,和其他告老的内侍太监们齐刷刷地跪了下来。张管事说道:“小七大人聪颖美丽,我等老奴由衷感谢大人……” “哎,别跪,别说,我不过是让你们帮我做事而已,你们都是要替我挣钱的,不欠我,不需要跪我。”我连忙摆手摇头,我本来就不想看到这么多爷叔跪拜我的场面,这下子还真的上演了,这我可承受不起。 不过,这些人还跪着不起来,说什么要要磕头表示谢意。陈公公站在一旁倒是很坦然,并且对我说道:“小七大人,这也是你应得的。要知道中官村是孤老内侍们的最后归宿,每个人住在里面的时候,多数都因为没有事情做,渐渐成了行尸走肉,活着变得毫无意义。但你现在可以让他们依然可以有事情做,事情也并不难,这对他们来说,就是活下去的意义。你救了整个中官村的内侍们,应当受得起这一拜。” 行吧,既然他这么说了,我也就硬着头皮受了这一拜。然后我就先去搀扶起了张无缺,他还哭了一鼻子,瞅着也挺感动的。“好了,以后就好好干活,好好给我挣钱。年底要给我挣一万两银子回来,否则我会生气的。” 我随口说了一个数,张管事看着我忽然问道:“小七大人,你不知道一个京城包子铺能挣多少钱么?” “一万两?”我听这话音有异,自己也先含糊起来。 “果然小七大人不知道。十万两应该都是少估算了。”张管事笑了起来。 我张口结舌地站在那里,原来肖不修花了一万两买下了这个铺子,但实际上是一年十万两的大买卖,这人对我还真好。 “小七大人的包子铺,必然是生意兴隆,日后也请大人给奴才留一张桌子,让奴才也可以随时有地方吃饭呀。”陈公公还真的挺不客气的。 “那可不行,人家石捕头都是用打赌一百两换来的。陈公公有什么和我交换呢?”我一点都不担心这位已经成为皇上身边最大内侍的陈公公,要讲求公平嘛。 “这倒是真的没有。”陈公公略略思忖了一下,“但小七大人可能不知道,您爱吃的梅子饼都是我亲手做的。虽然我现在在皇上身边做事,也还是有工夫做一些给小七大人的。” “哎呀!可以可以!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我这态度转变的快着呢。 这下好了,案子破了,人抓了,余留的问题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够解决的。但目前这个状况,也足以可以和皇上交代的,也基本上可以消除恶鬼杀人的流言,总之也算是比较圆满了。 “石捕头,这事情你再仔细查查是否还有其他可疑的人和事。”我看了一眼小王的那份口供墨迹已经干了,“回头我写一份文书,请陈大人呈给皇上看好了。这事情还是你们京畿府的案子,我们南厂也是不管的。” 石捕头愣了一下,但还是点了点头。这种因为案件权责引发的权利争斗,真的没必要。更何况,我是不贪图那个名声的,一点用处都没有。 尽管耽误了吉时上“护春园”的牌匾,但我是没所谓的,就让张管事带着大家去了前门,大家热热闹闹的把牌匾挂好,总算又圆满了一件事情。 晚上,我挑灯夜战写这件事情的文书时,肖不修终于披星戴月地回来了。他劈头盖脸地就问我:“陈三给你几个梅饼子,你就给他单独留了小七包子铺的桌子,你还真大方。那本都督我呢?” 我赶紧站起了身,老老实实地回答:“给您留了一个单间,比皇上那间都大一些的。” “哦。”肖不修的表情好看了很多,眉头也舒展开了,“那倒不必了,我自是不能与皇上比的,小一点的单间也是可以的。” “那不能够。”我立刻补充道,“那间屋子也是我的,是包子铺最重要的单间。因为我需要您来坐镇呀,您很是重要的呢。” 听完这句话,肖不修已经眉开眼笑,脱掉了外衣,心情愉快地坐下来开始喝茶了。“听说你今日还挺冷静的,没有被吓得哭鼻子么?” “没有没有,一点都没有。”我赶紧挺直了腰板,“我今日可威风了,我是肖小七大人呢。” “是啊,你都是大人了。”肖不修忽然感叹了一句。 “大人?”我试探性地问了一句,“不好么?” “好是好,不过,今日皇上听说你今日很是大方地谈论了红色肚兜的事情,忽然觉得应该先为你找个婆家才对。不管你是谁,现在这个年纪,总也是要婚配的,不能耽误了。”肖不修的瑞凤眼看向我的时候,我居然没看懂他的心思。 “这个倒是不必吧?”但我又转念一想,这皇上的脾气也是怪异得很,倒不如问问他想给我婚配给谁?“他说是谁了么?” “你还真想男人了?”肖不修的表情更加奇怪了,还站起身凑近了我。 “咦,这话不能这么说,我不是想男人了,而是我只想知道皇上要把什么人给我婚配而已。这是两件事情呀。”我往后略略退了一下,肖不修这人太危险。 “他倒是没有明说,只是说起了顾大人对自己糟糠之妻的故事,很是感慨而已。”肖不修伸手摸了一下我的脸,“这脸怎么跟花猫一样?知道的,知道你在写文书。不知道的,以为你在玩墨呢。” 啥?我这种爱干净的人,怎么可能会让墨迹蹭到脸上呢?我自己用手擦了擦脸,但什么都没有,难道是肖不修故意摸我?哎呀,这可如何是好?我忽然就开心起来。 第一章 爱情真伟大 第十卷春花多恨 第一章爱情真伟大 净敕慌慌张张地跑来的时候,我正坐在南厂后院里发呆。早春的黄色小花已经有了花骨朵,看起来生机勃勃,令人感觉到时光和生命的力量。这是一年中,最应该立志要做些什么的时候,我都想把自己要做的事情一一写下来,等到年尾回望时看看自己都有没有做到。 静心师父每年这个时候都要我写个小卡片,然后吊在门口的大铜铃里,每当铜铃想起来的时候,都会提醒我要赶紧去完成自己的梦想,莫等。 今年我也有很多想做的事情,比如偷偷攒一点钱,给静心师父打个金镯子。京城里的女人都有很多首饰,看起来很是贵气。静心师父也是贵女出身,居然连一件首饰都没有,很是不好。我这个徒弟怎么说也要孝敬她一对金镯子才好。 “小七大人,影子在不在?”净敕跑得极快,幸好他进出南厂有令牌,否则就他这个速度,早就被南厂的侍卫们追着跑了。 “这几天肖大人和影子,肖小五都不在,说是跟着皇上去看城东禁军大营封闭式训练去了。”要不是他们都不在,我敢这么大白天在这里晒太阳发呆么? “我来找影子是拿救命药的。”净敕急的汗都出来了。 “谁要死了?”我揣着手看着他。 “一个小小孩,被丢弃在红光寺门口了。应该是个早产儿,浑身都没有擦干净,差点就被冻僵了。”净敕在院子里转了圈,“这可怎么办?我记得影子应该是有几颗的。” “啥?”这才开春,就有人扔孩子。原来隅月庵门口也常有人把孩子丢在门口,但师父们一概不收,说是不能助长这种风气。庵堂并非慈善所,不能收养来路不明的孩子。 当时我也是属于没脑子,还直接问道:“那您们怎么收了我和傻姑?” “你们两个,一个痴,一个伤,要是丢出去必然活不下去了,我们也是勉为其难的。”静心师父这个口气,怎么都觉得是挤兑我傻里傻气的。 心里悄悄叹息了一声,果然我也是有想念的人。不知道静心师父又去了哪里?知不知道她的傻徒弟都有包子铺了?以后吃饭都不发愁了。 “影子的药箱塞在我的床底下了,你要不去翻翻?”我指了指屋里。 “他就这么给你了?”净敕有点懵,“影子的药可是珍贵无比,很多都能把死人救活的。” “……我不知道,他说放在我这里最安全,因为我什么都不认识,也不会去瞎吃。”影子这个药箱在我床底下放很久了,并且之前我完全不知道。后来有天去捡掉在地上的山楂糕时才发现怎么多了一个箱子,上面也没有锁,我就打开看了一眼。 就跟静心师父那些瓶瓶罐罐一样,我除了认识治疗跌打损伤的药粉之外,其他一概不知道,也懒得了解那么多。 “行吧,我看一眼。”净敕让陈一陈二帮着他把箱子拽了出来,打开看了几眼,就找到一个白瓷瓶,从里面倒了一颗黑黑小小的药丸。“就是这个,我拿走了。等过几日我那药铺的药可以采摘了,我补给他一个。再送他一颗大力丸。” “山楂大力丸?”我探头又看了看那个药箱子,还是没看明白里面都是什么。 “唔,男子用的,你不懂。”净敕这口气明显就是在敷衍我,但我也没想知道那么多。 “你要不要吃点东西再走?”我随口问了一句。 “不用了,我赶紧救人,阿弥陀佛。”这人吧,也是挺有意思的,救助小动物和小孩子的时候,显得极为温柔。可是去抓嫌犯的时候,也是够狠,那一招一式,全都是要命的。肖不修有一天都问我:“这净敕到底是不是悟心大师的儿子?他没和你说过什么?” “这个我哪里知道?”我都糊里糊涂的,“大约只有皇上知道吧。但这个也不太好问吧。” “武功倒是很高,就是脑子不算特别好使。”肖不修给了个定论。 不管怎么说,净敕又一溜烟地不见了。我只好继续对着院子里的小黄花的花骨朵发呆,琢磨一会去吃点什么。 没过半天,陈三陈公公急冲冲地跑了进来,“小七大人,影子说他的药箱在你这里,让我来拿一种药。” “哦,谁病了?”他不是跟着皇上去了城东禁军大营么?难道出事了? “是顾大人来找皇上求药,影子刚好在一旁,说这药他有,就让我赶紧过来拿一下。”陈公公还是很客气的。反正他也是南厂出身,影子有什么好药材,估计他也是很清楚的。 “床底下,箱子。”陈一陈二倒是熟门熟路,又去拉箱子。我跟在他们的身后看着陈公公找药,我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哪个顾大人?” “文景阁大学士,吏部侍郎,顾长茂顾大人。”陈公公也挺麻利的,在这么多的药瓶子之中,很快就找到了他要的小瓷瓶,“小七大人,这事情很是紧急,奴才先走了。您要是想知道的多一些,可以叫张管事过来问问,他知道的最多。” “哦哦哦,你走吧。”我能说啥,人家来都是赶时间救命的,可不能耽误了。 看着陈公公急匆匆地走了之后,我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忽然想起这个顾大人好像有一段极为美好的爱情故事,还是那种糟糠之妻不可弃的美谈。当时肖不修跟我说了那么一句,还说是皇上因为这个事情,才想起要给我找个好夫婿的事情。 陈志典居然还没回来,连个八卦的人都没有。我有点郁闷,于是在院子里又转了一圈,忍不住还是出了门,去护春园找张管事问个清楚了。 张管事自然是知道这个故事,并且还是从头到尾的见证者。我发现,他也可喜欢八卦了,特别是现在不在皇上身边当差,早都放下了身段。特别是遇到我这种热衷听故事的人,他基本上都知无不尽的使劲讲。 这事情要从二十多年前金殿上说起。 秋闱结束后,荣登甲榜的学子们要经历殿试,才能分出状元、榜眼和探花。因此,最后这三份放在了先皇的案头。先皇把这试卷拿起来,又放下,再拿起来,再放下,读了又读,真是难以抉择,左右为难。因为这些试卷真是字字珠玑,篇篇锦绣,实在是难以区分高下。 他让他的三位皇子也通读了几遍,想让他们投票选择一下。结果,这三个皇子分别选了三个人,这就又难办起来。不过,这三位学子在大殿上已经跪了大半天,再不挑出一个做状元,也是说不过去了。 先皇瞅了一眼藏在屏风后面的承平公主,想着要为这个小公主选个好夫婿。所以,就冲她使眼色,让她探头看看大殿上这三个人,她最喜欢哪一个。承平公主那时候还很小,模模糊糊懂的是要给自己选夫婿,所以就瞪大了眼睛看着大殿之上的人。 这三个人都属于年轻有为,器宇轩昂,甚至是连高矮胖瘦都差不多,也真是令人好难抉择。承平公主看了半天,也不知道到底选谁合适。后来,居然用抓阄的方式挑出了其中的一位。这人是来自阳谷县的顾长茂,二十出头的年纪,白净书生,也是不错。 先皇又拿起了顾长茂的文章通读了一遍,觉得他的一些用词很是谨慎妥当,没有华丽的辞藻,反而还多了一些平实的语言。估计也是有了承平公主的点头,先皇心里已经有了决定。 其实,在这种时候,很多人都知道皇上的心思。公主虽然还小,但早早找一位夫婿,不需要让她远嫁出去,也是对承平的一种厚爱。所以,大殿选婿这种事情也不是秘密,虽然不会张扬,但看到了小公主在屏风后面的裙角,任谁也都能够明白了。 先皇也没有拐弯抹角,直接就问道:“你们当中,谁已经婚娶了?” 这三个人见到皇上终于出来了,立刻都跪好,其中两人还连声称:“没有没有,先有国后有家,要立业,才能娶妻。” 只有顾长茂磕了一头,说道:“学生昨日前刚刚定下了婚事。” 先皇表情略变,但依然说道:“昨日才定下的?不算数的。” 可顾长茂又磕了一个响头,朗声说道:“学生已于此人定下白首盟约,岂能言而无信呢?在学生的心中,她早已经是妻子,是此生唯一的妻。” 这话说的,若是一般人听到还可能很是感动,但先皇是要为小公主择婿,好不容易看上了一个,还是个昨日订婚的男人,这真是太令人烦躁了。承平在一旁也皱了眉头,一脸的不高兴。小公主都是娇生惯养,居然有得不到喜欢的东西,自然是生气了。 先皇只好又换了一种方式说道:“你是阳谷县之人,怎能一个人独自在京城的订婚呢?可有媒妁之言?可有父母之名?可是烟花女子?或是你只是沉溺于她的姿色?如何能够作数呢?” 这话音未落,顾长茂倒是哭了起来,很是伤心。“皇上,我妻貌丑,但我却是真心实意对她好的。”这个故事,居然不是话本子,是真实发生的。顾长茂本是谷阳县的富家之子,很是有钱。但他父亲被人坑了全部家产,气得吐血身亡。在临死之前,他要儿子发誓,一定要考取功名,重振家业。 顾长茂本来也是个无忧无虑的公子哥,但家里遇到了这样的事情,他也对着父亲的尸体发了血誓,说什么也要发奋苦读,为父亲报仇。真是头悬梁锥刺股,不分白夜黑昼,他努力读书,通过了各类考试之后,直奔京城参加秋闱。 哪知就在进京的路上遇到歹人打劫,将他仅有的一点盘缠抢的干干净净,这是他娘亲省吃俭用唯一的十两银子了。真是又急又气,又害怕回家无法向母亲交代,一口血直接吐了出来,就倒在了路边。 刚好悦来客栈的谢老板进货路过,就把他救了下来,带进了京城,并安排在自己的客栈里住下,先调理身体再说。谢老板的独生女谢春花也不避嫌,每天为他熬药煮粥,伺候了一个多月,总算让顾长茂的身体恢复了大半。 谢春花身材婀娜,声音婉转动人,有时还娇软有趣,令人心痒痒的。不过,不管什么时候,谢春花都会带着面纱,从来不将自己的本来面目示人。 此时的顾长茂心中也没有多想,只是非常感激谢老板和谢春花的照顾,一心一意想要报答他们。他直接就跪在了二人面前,“老板及小姐的救命之恩,顾某感激不尽,此生不忘。若此次我能够金榜题名,还恳请谢老板将女儿嫁与我,我必然待她一心一意,是我此生唯一的妻。” 这事情有些突然,谢家父女两也有点措手不及。谢春花立刻就摇头摆手说道:“顾公子说笑了,救人这事情也不过是顺手而已,出门在外,难免遇到事情,我们不过是搭把手而已,不是大事,不至于要娶我的。再说了,我就是一个丑陋不堪的俗女人,岂敢与才学八斗的公子相配呀。” 顾长茂此时却是铁了心地要娶谢春花,甚至恳求道:“大恩大德,此生都难以报答。” 谢家父女又只好安慰了几句,让他还是先安心考试,等考完了再说。 顾长茂只好收拾了心情,参加了秋闱考试。等放榜那一天,所有人都集中在客栈的大堂之内等候消息,传信的侍卫们也是很忙碌,拿着红榜各个客栈找学子报喜,也真是很热闹。 顾长茂心里十分忐忑,听到一路的锣鼓声响,不知道如何是好。悦来客栈也住了不少考生学子,送喜报来的不是一次两次,从早晨到傍晚,已经有十几名学子都接到了喜报,各种欢喜的叫喊声响彻客栈的角角落落。 等到黄昏夜暗,灯都陆续亮了起来,眼看着这一天都快要进入尾声,依然没有收到任何消息。顾长茂知道自己恐怕是名落孙山,翻身无望了。他看着客栈里已经有人开始摆了筵席,悦来客栈的小伙计栓柱已经忙得满头大汗,跑来跑去给大家端酒送菜,好不热闹。 顾长茂却是心如死灰,生而无望。他站在椅子上,将被单折成了长绳挂在了房梁上,正准备把脖子伸进去的时候,“砰”的一声,房门被大力踹开,谢春花急急地跑了进来,也不知道怎么会有这么大力气,直接把顾长茂从椅子上拽了下来,并且大喊道:“顾公子,你要做什么?” 第二章 状元只爱丑妻 第二章状元只爱丑妻 正说到最关键的时刻,白御医忽然火急火燎地进了护春园,拉着我的衣袖就往出走。陈一陈二也没敢特别阻拦,我只好自己拖慢了脚步问道:“这是怎么了?去哪里啊?我等着这屉包子熟呢。” “去救命呀!”别看白御医的年纪不小了,但力气相当大,至少比我的气血都足。我们走到门口的时候,看到居然是马茂春驾着马车,等着我们。他见到我出来,直接就拉了我一把,让我顺着力道上了马车,并且对陈一陈二和张管事说:“你们赶紧找马车跟上,去城东的顾大人家!” “顾夫人?”我连滚带爬地钻进了车厢,要不是白御医托了我一下,估计马车一晃动,我都能摔在窗栏上。不过,他还是表扬了我,“你怎么这么聪明?” “哎,刚才陈公公过来拿药的时候就说是顾夫人出事了。那马统领又说去顾家,自然我们是要去救顾夫人了。皇上都把您叫过来了,自然这事情也挺严重,并且很重要的。只是,为什么需要我呢?我还没听完顾夫人的故事呢。” “让张公公上车,继续给你讲。咱们还是要快一点,我听说状况不是特别好。你要知道,这位顾夫人是大月国唯一的一位二品诰命夫人,皇上很是重视的。”白御医难得严肃起来,很是认真。 “那为什么要我跟着去呢?”我对于这一点是完全不明白的。 “我听说顾夫人是从外地老家过来,顾府也没有女眷。据说她是下身大出血,状况很是不好。御医院里都是男人,宫女嬷嬷我又差遣不动,路过你这里的时候,自然想起你来了。你好歹也是个女儿家,过去帮个忙,做些细致的事情,诰命夫人也不会太尴尬。”白御医说得头头是道,但实际上我是真的不太想的,特别是听说大出血这种事情,心情都变差了。 张管事的身手也不错,直接上了我们的马车,我还瞅了一眼陈一陈二有没有跟上,这两人已经驾了马车追了上来,并且还横空扔过来一屉热乎乎的包子。 我表示:很完美! 张管事对白御医也很是客气,但鉴于故事正讲到关键时刻被打断了,我也就没让这两人多说话,继续把耳朵竖了起来仔细听着故事。 话说,顾长茂等了一整天都没有收到喜报,心想自己必然是名落孙山,振兴家业无望了。万念俱灰之下,就打算悬梁自尽。恰好在这个时候,谢春花闯了进来,一把将他拉了下来。 顾长茂依然还在挣扎,嚎叫道:“你就让我去死吧!死了就一了百了,也不会这么痛苦了,活着真是太难了!” 谢春花也是急眼了,直接一个嘴巴就抽了上去,大喊道:“亏你是个堂堂男子,怎么能够说出这样丧气的话来?你想过你的家人么?你想过你死去的爹怎么嘱咐你的么?你怎么答应他的?你都忘记了么?” 谢春花也完全不顾自己的女儿身,死死地抱住了顾长茂,“你有为你的娘亲想过么?那些日日夜夜的煎熬,不就是为了让你能够出人头地么?你的那十两银子,是她省吃俭用得来的,她拉下自己的脸面就是为了你能够活下去啊!” 顾长茂听了这番话,愣了愣神,继而更加嚎啕痛哭起来,“我做梦都想重振家业,想让我娘过上好日子啊!” 谢春花替顾长茂擦拭着脸上的泪水,声音放低了一些,“只要你有心,发奋苦读,一定可以的。这次考不中没关系,我们还有下一次。” “下一次?这一次我就已经山穷水尽了,我还欠了你家很多银两,我都还不起啊!”顾长茂是个要脸面的男人,觉得自己真是太没用了。 谢春花忽然松开了他,然后又捧住了他的脸,嗫嚅地说道:“我想问公子一句话。” “什么?”顾长茂还没有缓过神来。 “是这样的,上次公子说的话,我的确仔细想过了。虽说我配不上公子的才貌,但若是公子嗯给我一个名分,公子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在这里住下来,用心准备来年的秋闱……其实,我也一直等着公子的喜报,若公子得了喜报,我今生恐怕都不能说出这句话了。但直到此时,依然没有官差到来,我反而觉得我若是这么说……” 顾长茂又愣了愣,忽然就抱住了谢春花,哭哭笑笑的样子也挺难拿捏的。“春花如此待我,我必然今后肝脑涂地,厚待你一生!而你是我此生唯一的妻!” 谢春花推了推顾长茂,掀开了脸上的面纱,“我没有骗过你,我长得丑陋不堪,若你现在后悔,我也不会怪你,毕竟这是一辈子的事情……” 原来,谢春花在很小的时候遭遇过火灾,整张脸都烧毁了,身上也都有伤疤,虽然过了这么多年,但皮肉依然皱巴翻卷,看起来的确很是可怖。顾长茂忽然见到这样一张脸,也忍不住惊呼了出来,但随即他就知道这样并不对,并且立刻镇定下来,紧紧抱住了谢春花。随后,又忽然拉着她跑下了楼,冲着正在招呼官差和高中的学子们的谢老板跪了下来,大声说道:“求您把春花许配给我,我这辈子只会有她一个妻,我对她一辈子都好!” 谢老板一脸错愕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并且他也看到女儿的面纱已经被掀开,心知女儿已经与顾长茂摊牌了。当然,他其实也早知道女儿对这位学子的态度并不一般,还曾经悄悄叹息过,若是女儿当年没有出意外,现在或许也能够堂堂正正地嫁给富家子弟,而不是眼前这种落魄的穷学子。 既然事情已经如此,谢老板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拉起了顾长茂和自己的女儿,并将两个人的手叠放在了一起,这才说道:“希望你说话算话,莫要亏待了我的女儿!” 既然得到了谢老板的首肯,顾长茂又是哭了起来,并且重新给谢老板磕了头。客栈里的人也都被这一幕搞得有些蒙圈,但总归这是好事情,谢老板还答应给每一桌送一壶酒,当然也是要庆祝的。 正当所有人热热闹闹地说着话时,一阵更大的喧天锣鼓声由远及近,并且就站在了客栈的门外。此时都已经过了戌时,很多酒局都要散了。还会有谁的喜报没有送到么? 所有人放下了手中的酒杯,都望向了门口。这一队官差的人数还挺多,就说明这一次喜报的级别很高。为首的已经是禁军的头目了,他上前一步,朗声说道:“哪位是阳谷县学子顾长茂?” 顾长茂刚刚求婚成功,自然是众人的焦点。于是,大家又齐刷刷地看向了他。顾长茂有点发抖,但还是拉着谢春花一同上前,并说道:“我是顾长茂。” 这禁军头目立刻稽首行礼,很是客气地说道:“恭喜公子!恭喜公子!公子高中本年秋闱前三甲,明日请赴金殿参加殿试!” 这话声量不算大,但在所有人的心中都犹如炸雷一般,顾长茂则觉得自己浑身都被雷劈开又碾压了一番似的,整个人都颤抖起来,若不是有谢春花在一旁扶着,人恐怕就直接倒下去了。 其他众人自然很快就反应过来,立刻欢呼起来,这可是大事件,顾长茂就算明日再不行,也是探花郎啊!大家又热热闹闹说笑起来,谢老板这一次很是大方,直接拿出了银两递给送喜报的官差,很是懂得礼数。禁军的头目也笑道:“原谅我们来得晚了一点,没想到顾公子住在这样的小客栈里,还真是让我们好找了一番,这才到的。不过,也没关系。好事多磨,顾公子这相貌也是人中龙凤,明日说不准就直接被皇上钦点状元,成为大月国的栋梁之才了!” 好听的话,自然一箩筐一箩筐地说,大家也都很开心。在座的有位老者在于顾长茂喝酒的时候还说道:“良田丑妻,家中二宝!你刚与谢家女儿定了白首盟约,喜报就送上了门,这说明谢家女儿十足的旺夫之女,值得娶啊!” 金殿之上,顾长茂将这段经历一五一十地讲给了先皇听,先皇都禁不住点头感慨,“未曾想到你与谢春花如此缘分,以及情深义重。也罢,朕就成全你们,钦点你为本年新科状元,跨马游街。再赐你与谢春花即日完婚,不离不弃,永结同心。你也要完成你的承诺,这谢春花是你此生唯一的妻!”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先皇回到了书房,看到承平公主正噘着嘴蹲在墙角吃瓜子,他还笑了出来,让张公公给承平公主拿来了新鲜的瓜果。 “承平,找个才貌双全的女婿并不难,难得是顾长茂和谢春花的一番情深始终啊!朕治理天下,靠的是礼仪仁爱,三纲五常。朕之所以要给他们赐婚,也并非是感动于他们之间的情义,更多的是要为天下人树立一根标杆!让所有人,至少是大月国的人知道,他们之间有情有义,朕也是明君啊!” “对着那么一张丑脸,顾长茂能忍得住不难受么?”承平也是口无遮拦,幸好也是在后宫,没有外人听到。先皇也没有生气,还笑盈盈地说道:“这是他们之间的事情,皇家做到的就是成全。并且,今后我还要重用顾长茂,让天下的百姓知道,只要有情有义,不仅能够得到朕的嘉奖,还能够高官厚禄,一生无忧。” 不管怎么说,这喜事开始筹办起来。因为顾长茂身无分文,先皇赐了一些银两,其余的事情也依然是需要谢家父女来操办的。当然,谢老板也是场面上的人,婚礼也做的十乘十的圆满,但凡有亲戚关系的人都请了来,那些生意伙伴也都叫了来,大摆宴席三天三夜,也算是京城当年的一场盛事。 三天忙下来,谢老板忽然想到这几日一直有看到自家的小伙计栓柱,就忙问其他伙计:“这孩子去哪里了?平日里不是与春花形影不离?如何这么大囍的日子,他却不见了?” 有人回答说:“他啊,在婚礼的第一天就喝了个酩酊大醉,第二天就拎着个小包袱走了,谁也没打招呼。” “哎,这孩子怎么这样?这让我如何是好?”谢老板焦急地拍着自己的脑门,很是懊恼的样子。 这个栓柱是客栈的小伙计,比谢春花小五岁,现在也是个半大小子,很是能干。他之前是个流浪的小乞丐,后来被谢老板收留,在客栈里做事。栓柱人很勤快,特别老实肯干,谢老板都有心要收他做自己的干儿子。 当年意外大火,是因为雷劈引燃了屋顶,住在客栈顶楼的谢春花最先着起了大火。当时谢春花做了一天的事情,很是疲惫,没想到着起了这样的大火。黑暗之中又绊倒了,崴了脚,心想着恐怕今日就要葬身火海了。但没想到栓柱不顾危险,当时他还只是个瘦弱的少年,几度冲进火海里寻找谢春花,最终才在房间的一角找到了昏迷不醒浑身都在燃烧的谢春花,硬生生将她扛了出来,自己也被烧伤了好几处。因为谢春花的伤势很严重,他就一直陪在谢春花身边,将她当做自己的亲姐姐一般伺候,爱戴,寸步不离。 春花破相之后,自然也是不好再找婆家,毕竟这张脸还是挺吓人的。自家人没办法,但他还是找了面纱将女儿的脸遮挡起来。谢春花也自知日子可能就这样过下去了,有命就好,还如何谈其他事情呢。 谢老板倒是有意让栓柱做春花的小丈夫,但又嫌弃栓柱的乞儿出身,以及没有才情。他这种开客栈的,南北来往之人看的很多,他还是喜欢那些有学问的学子。因此,这种小算计也只是藏在自己的心里,想着先等等再说。 结果就这么巧,遇到了顾长茂。这一场婚事居然还变成了皇上的赐婚,他在夜深人静的睡梦里都能够笑醒,真是人生圆满,诸事顺意。 第三章 坐了炮仗一般的升迁之路 第三章坐了炮仗一般的升迁之路 先皇真是好人好事做到底,还赐了一座宅子给了新科状元顾长茂,就在城东的繁华地带。虽然不大,也挺旧的。但这可是皇上御赐的,别人还没有呢。 “没有宅子如何结婚?朕就算是顾长茂的婆家,先住在这里。有了小家,也能够有能力照顾大家。”先皇这话说的,满朝文武都听到了,顾长茂更是千恩万谢,差点把头都磕出了血。 热闹的婚礼过后,他赶紧带着新婚妻子谢春花住进了状元宅,还派人去把自己的母亲送阳谷县接过来,一同居住。这也真是忙碌了大半年的时间,因为房屋需要整修和采买,基本上就都是谢家父女在操办,顾长茂做了吏部的六品官,职位不算高,但事情很多。 更何况,他这个新科状元实在是风光得很,大家也都很是客气,交给他许多事情做,美其名曰:“锻炼锻炼,你家妻子如此旺夫,今后你必然还会升迁,所以现在应该打好基础,多做些实际的事务才好。” 京圈的官场自有一套体系,顾长茂一门心思读书和想重振家业的人,做这个官必然还是有些吃力的,但是他也没有抱怨,更没有仰仗着皇上的青睐恃宠而骄,而真的很是任劳任怨,加班加点地做事情,日子久了,大家对他更是赞赏有加。 “青年才俊,大有可为!” “果然皇上慧眼识珠!” “有这么好的妻子,这么情深义重的感情,必然未来也是幸福的。” 很多人都表示相当羡慕顾长茂,虽然他妻子面貌有损,但两人依然表现出极为恩爱的样子,令京城一众女子极为羡慕谢春花,甚至想去她家与她结交做朋友。但谢春花深深知道自己这幅模样,即便是隔着面纱,也很难与他人交好,更何况,夫君是大月国是炙手可热的新贵,其家眷也不适合与他人交往过多,恐生事端。 因此,她倒很是安分,虽然不在父亲的客栈做事了,但依然也挺忙碌的。忙着装修房子,忙着照顾顾长茂老家来的母亲。顾母并不是很好相处,甚至可以说是刁钻的老夫人。或许是与她年轻时的经历有关,她也极为看不上谢春花的出身,本以为自己的儿子能够找个书香门第之女,之前听说先皇还想将承平公主许配给他,居然就被顾长茂拒绝了,气得她大骂了三天。 谢春花保持了沉默,继续忙碌房子的事情。顾母见到事情已经如此,也的确更改不了,但这口气出不来,经常找茬闹事。 转眼居然过了三年,顾长茂在京城做官也得心应手起来。他相貌好,学识高,为人也热情,很多官员慢慢也将他视为好友,常常来家里做客。 这一日,家里来了一位客人,顾长茂关了书房的门,与这人谈了很久,才又很客气地将人送走了。但顾母受不了了,气得发抖,指着顾长茂骂道:“你是不是瞎了?这人害的我们家破人亡,不共戴天之仇!你竟然将他奉做上宾?你不是说要报仇么?你可要对得起顾家的列祖列宗啊!” 但顾长茂立刻上前捂住了自己母亲的嘴,让她莫要声张。“您可知他现在是什么人?” “我管他什么人?我只知道他是我们家的仇人!”顾母依然叫嚷着。 “他的妹妹进宫做了皇妃,我如何能够动得了他?”顾长茂急急地解释道。 “那又如何?你完全可以不搭理他?一时不能报仇,那也不能笑脸相对!”顾母简直是气得要冒火了。但是顾长茂完全不同意,还很是冷静地说道:“这事情您要听我的,现在他与顾家的恩怨已经一笔勾销,以后莫要再提了。” 顾母听到这话,几乎都要昏过去了。“孽子!” 第二日一早,顾母就打包行李准备回老家去。顾长茂跪在地上苦苦哀求,但依然阻止不了母亲。“您孤身一人回阳谷县,千里迢迢如何是好?身边又没有人照顾,我怎能放心得下?再说了,当今皇上是最讲究仁义道德的,要是知道我把您一个人放回去了阳谷县老家,定会认为我不忠不孝,我将如何做人呢?” 顾母此时也没有可怜儿子,反而是冷笑道:“你为了当官,连你的杀父仇人都能够推杯换盏,谈笑风生,怎么还能找不到理由呢?我这个老母亲算什么?现在不过是你的累赘而已。你自己过吧!我守着顾家的祖宗牌位恕罪去!” 母子二人僵持不下的时候,谢春花也很是为难。她也知道,这个局面很难相劝,劝哪一边都不会落好。咬了咬牙,她硬是将顾长茂拉着顾母的手扯开,并且对他说道:“既然婆婆要走,留是留不住了,那就让她走好了。不过,我去阳谷县陪她,你也可以放心的。” 顾长茂看着自己的妻子,禁不住哭了出来。“春花如此大仁大义,长茂自愧不如。但我的确是有苦衷的。当今皇上正是用人之际,这人虽然是我家仇人,但他却在做着皇上吩咐的重要事情,我岂能为了个人恩怨而坏了国家大义呢?我也真是很难呀!” 谢春花也哭了出来,抱着顾长茂说道:“事情既然这样,你要莫要难过,母亲这边有我照顾,你踏踏实实做事情。” 又过了两日,谢春花与顾母一同回了阳谷县。顾长茂与仇人共同完成了先皇交给的一项大事情,做的很是完美。先皇论功行赏的时候,听闻顾长茂为了大义,抛开家仇,妻子谢春花抛家别夫,去了完全没有去过的阳谷县伺候婆婆的事情,心里很是感动。一边赞叹顾长茂心胸宽广,一边感叹谢春花贤良淑德,当即就下诏书,将谢春花升级为四品诰命夫人,并赐精美裙褂一副。 这事情厉害了,还没有那个官员的夫人得到过这样的封赏。一旁有人提醒道:“顾长茂现在不过是吏部的六品官员,他妻子却是四品,不合规制啊?” 先皇立刻大手一挥,直接说道:“那就将顾长茂升为四品好了!” 因妻迁升,本朝还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事情。大家错愕的同时,又纷纷恭喜起顾长茂来了。这人的妻子还真是旺夫旺得太厉害了。 而在阳谷县,当谢春花接到圣旨,手捧精美裙褂时,忽然嚎啕大哭起来。顾母在一旁冷冷地看着,一声不吭。等到传旨之人走了之后,她直接从墙角抄起了一根棍子,猛然就打在了谢春花的背上,大吼道:“嚎什么嚎?也不拿镜子照照你自己,这张丑八怪的脸,也不知道我儿子怎么就看上了你!别跟我眼前显摆!你能得到这个诰命,还不是因为我!是我养了一个状元儿子!你在面前,就是儿媳妇,是我的使唤丫头!我们顾家之前也是名门望族,规矩多着呢!” 谢春花被顾母这个样子也是吓到了,半天才说道:“您是顾长茂的母亲,自然也是我的母亲。我替长茂侍奉母亲,也是天经地义之事,我不敢有半分懈怠。能够伺候您,也是我的福分。我既然对长茂说了,就一定会守这个约定的。” 就这么过了五年,谢春花一直在阳谷县与婆婆生活在一起,顾长茂兢兢业业在吏部做事,没有半分懈怠。不过,两人始终是两地分居,谢父觉得这始终不是个事情。因此把手里的事情清了清,就去了阳谷县,想看看女儿,并且也和亲家说说,不能这么耽误着两个孩子。 谁知道可能也是在路上感染了风寒,一到阳谷县之后就病倒了。半年后,居然撒手人寰。谢春花伤心得恨不得自己也死了才好,几度昏厥过去。顾母提出,让谢春花将她父亲的灵柩运回京城埋葬。但谢春花拒绝了,说路途遥远,事情也多。顾母身体也不好,身边离不开人,还不如将父亲就葬在阳谷县,日后也方便祭拜。 过了大半年,这事情又传到了先皇的耳朵里,先皇居然还哭了起来,说是这谢春花实在好孩子,“将父亲葬在扬州,既能为父亲守孝,又能为婆家尽孝,这孩子深明大义,辨得轻重,难得啊!” 然后又下了一道旨意,擢升谢春花为三品诰命夫人,同时顾长茂持家有方,也擢升一级。顾长茂又是千恩万谢,皇上还提议让他请假回阳谷县看望一下谢春花,看看他们娘俩的生活如何。但此时,正是吏部最忙的时候,顾长茂以大局为重,最终也没有回去。 后来,皇位的更迭,政局不稳,很多人都惶惶不可终日,生怕被新皇清算。因此,大家都是夹着尾巴做人。后来,曹显又在叛乱,到处征战,总之是乱了很多日子。也没什么人提起顾长茂的事情,顾长茂也安安稳稳地继续在吏部做事情,日子过得也算平稳。 五年前,顾母病逝。皇上这才想起顾长茂的事情,说是让顾长茂干脆放个长假,回家去看看。并且,他们夫妻一直是两地分居,至今尚无子嗣。顾长茂至今仍然一人一仆住在城东的宅子里,身边也没有任何红颜知己。 皇上忽然觉得有些愧疚,甚至提出顾长茂可以不用丁忧一年,依然在京城为官就好了。这一次,又将顾长茂提了一级,二品大员。谢春花自然就成了二品诰命夫人,还真是大月国独一无二的存在了。 顾长茂说还是要把手里的事情做好,等到真正闲下来的时候,就与自己的妻子团聚,好好享受人生时光。皇上又感动不已,直接给他封了一个文景阁大学士的头衔,俸禄都多加了一百两。 前些时日,谷阳县呈交一份去年征战时期交粮的名单,谢春花的名字赫然纸上,她居然是交得最多的一个。据说是她把每年朝廷发放的诰命夫人的银钱都换成了粮食,做了战争时期的军粮。 皇上心情有些激动,也是大笔一挥,让谢春花什么都不要做了,直接上京城来,自己要赐她一品诰命夫人的头衔,并且要再赐给她一座大宅子,以表彰她这么多年对朝廷和国家的贡献。当然,他也要表彰顾长茂的勤勤恳恳,这一辈子都在为大月国做贡献。 这就与之前肖不修说的对上了,皇上很是感慨顾大人的情感故事,觉得这男人还真是情深义重,很是靠得住。“肖小七的夫婿,至少也要是这样的人才可以。” 肖不修回来跟我说起来的时候,嘴角那一抹笑很是耐人寻味。我当时只顾得上看肖不修的美颜,完全没有想去知道这顾大人的爱情故事。现在,张管事还真是事无巨细地给我讲了一遍,并且他都很是感慨,毕竟这人也是他看着成长起来的,一步步走到今天,头发都已花白,但精神依然很好,依然很努力地在吏部做事,一丝不苟。 白御医说他是收到了皇上的口谕,要求他立刻到顾家去诊治。听传消息的人说,顾夫人流血不止,似乎很是严重。但他记得顾家只有一主一仆,并无女眷。在这么紧急的时刻,他也没有熟识的女子,所以就扯了我出门,给他做助手。 我略略尴尬了一下,怎么说我也是个未婚女子,这要是去看大出血的画面,也是挺吓人的。“这顾大人就跟坐了炮仗一样升了上去,但真的有那么忙么?把自己的妻子丢在老家,都不说回去看看的。不是说情深义重么?那应该是不离不弃,或者说是常常黏在一起才对呀。” 白御医瞥了我一眼,才说道:“这都是你们小丫头的想法,脑子里全是情情爱爱的。人家都是做大事情,重情义的人,谁像你是的,整天想着黏着肖不修……” “我哪有!”我立刻喊了起来,“我也是很用心做事的,我一点都没有想着肖大人!” “哦?你确定?”白御医居然还瞪了眼睛,满脸的不相信。 “当然当然。”我赶紧点头,“肖大人这么厉害,敬仰还来不及呢。” “口是心非。”白御医哼了一声,“京城哪个女人不想肖不修那个小白脸?我听说在禁军东营门口,居然还有不少女子给肖不修送吃食,还有围观者呢。” “什么?怎么都跑去军营了?”我不高兴了,肖不修这种妖孽的脸,真是太招蜂引蝶了! 第四章 顾夫人不太对劲 第四章顾夫人不太对劲 我们跟着白御医到了顾府,皇上没有来,只是让肖不修站在门口看看情况。 白御医下了马车之后,迅速地就跑进去了。我磨磨蹭蹭地跳下来的时候,肖不修的脸都黑了,直接走过来问我:“肖小七,你怎么来了?” “我我我是被白御医拉过来的,说是要我做助手。我也没想来啊!”我真的很委屈,还伸出手腕给肖不修看了看白御医大力扯我的时候,抓住了红指印。肖不修的脸更加臭了,看着陈一陈二,“你们两个回南厂一人领一百军棍!” “干嘛呀?”我急急地问道。 “有人接近你,并且伤了你,是他们的失职。”肖不修摸了摸我手腕上的红印,“倒是无妨,过一个时辰会自行消退的。” “大人啊,你别这样。”我立刻收了自己的手,揣了起来。“不许打陈一陈二,这两人还要回去帮我和面做包子呢。” “肖小七!”肖不修浑身都散发这不高兴的气息。 陈一陈二立刻就跪了下来,不敢再说话。 这个时候,白御医在院子里吼我:“肖小七,赶紧进来帮忙。” “哦哦哦,来了来了。”我也管不了这么多了,忙不迭地跑了进去。 顾家的院落很小,我立时明白过来为何肖不修会站在门口。因为这个院子不过是一个二进小院,前面一个小小的院落,二重院有一座二层小楼。要是一般人家居住也就算了,现在的顾长茂可是二品大员,级别很高了。按道理说,他住在护春园这种地方,也是够级别的。 现在这个样子,就有点尴尬了。院子里有不少荒草,并且停放了一辆马车,四周堆放了不少杂物,厅堂正屋有很多书籍,乱的很。白御医又扯着我往后院走,肖不修这一次跟了进来,看了白御医一眼,一言不发。 白御医也没搭理他,直接对我说:“看着点脚下,这屋子也太乱了,小心不要绊倒。” “哦哦哦,您可拉住了我……”话音还没落,我直接被脚下不知道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要不是白御医的拉扯,肖不修的及时补位,恐怕我就直接摔飞出去了。 肖不修刚想教育我一顿,但二楼的陈公公已经走了下来,对白御医说:“顾夫人不让人进去,说自己死不了。不过,我看她还是在出血,目前是什么状况也不知道。不过,我已经把影子的要强行给她喂了进去,应该也起到了一些效果。至少不继续流血,就应该好一点。” “那也是要看看的。”白御医还是想进去。 “……她说男女有别,不能看……”陈公公说着话犹豫了一下,“我瞅着这出血的地方,的确不太正常。” “她身边没来一个侍女什么的?”我出言问道。 “顾夫人很是简朴,谷阳县只有一名仆人,留在家中守着宅子,自己雇了马车来的京城。”陈公公回答道。 这个时候,一个中年男子从楼上跑了下来,看到白御医之后,立刻就给白御医跪了下来,声音颤抖着说道:“恳请白大人救我妻子一命!” 看来,此人就是顾长茂了。肖不修拉了我一把,让我站在了白御医的身后,不能承接顾长茂的行礼。我也刚好能够看到顾长茂的样貌。这人与皇上年岁相仿,据说他妻子应该比他小七八岁,但也应该是四十岁的人了。 之前我就听说过四十岁以上的女人若是下身流血不止,并不是好事情。很多时候,都需要精心调理才可以。白御医必然也是想到了这一要点,所以才急急地赶过来。 “老夫这把年纪了,应该不会有什么男女禁忌吧?”白御医问道。 “我妻子死活不让人进去……”顾长茂一脸的焦虑。 “哦,肖小七,你进去看看。”白御医会转过身看着我,又瞥了肖不修一眼,才说道:“这小姑娘年纪小了一些,但也是个女孩子,总是可以进去看看吧。” 顾长茂浑身一震,抬头看着我,“没想到小七大人也来了,多谢小七大人。应该是可以的。” 我略略有点尴尬,“顾大人,前面走。” “好的好的。”顾长茂立刻起了身。 白御医又扯了我一把,肖不修已经松了手。“你会诊脉吧?” “不会。”我特别老实。 白御医气息一滞,又问道:“望闻问切,会哪一个?” “哪个都不会。”我很是惭愧,这方面我学的最差,因为我有静心师父,我完全没想着去学这个。万一有个不舒服,直接跟静心师父撒个娇,她就忙不迭地给我熬药去了。 “肖小七!”白御医这眉头皱的,“明日来御医院,我教你。” “不要!”我可讨厌御医院那股子药味了。 “肖小七!”肖不修也低声喊了我,“你进去看看状况就好了,出来后如实说就可以。你可以的,别怕。这是二品诰命夫人,我们硬闯也是不合适的,懂了吧?” “哦哦哦。”我赶紧点点头,“这个我可以多看看的。” 趁着白御医还没有彻底发火,我赶紧小跑着让顾长茂头前带路,进了顾夫人的房间。 虽说是二楼的房间,应该光线很好,但应该是她很怕冷,把所有的门窗都关的密不透风,空气很差,有一股难以言说的血腥味道,令人不舒服。顾夫人居然坐在椅子上,桌子上有一个铜盆装满了热水,她拧着帕子,估计是想擦擦脸。 我绕过顾长茂,立刻上前去帮她拧帕子,水还真的有点烫手,我咧了咧嘴。“顾夫人,管我叫小七好了。顾大人说您身体不舒服,我来看看的。” 谢春花虽然是蒙着的脸,但能够感觉得到她很是不舒服,的确很是不好。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顾长茂,才说道:“顾大人居然还认识这么年轻好看的小姑娘啊。” 这话说的,明显不太正常。我偷眼看了一下顾长茂,他很是尴尬地站在一旁,后来又端起了桌子上的一碗红枣人参汤,“夫人先喝一碗热汤,等小七大人帮你看看再说。” “小七大人?”谢春花接过了我递过来的帕子,慢慢掀起面纱,擦了擦脸上的冷汗,看来是在强撑了。 “是的是的,我是南厂的肖小七,是皇上派过来的。”我嘿嘿笑了一下,“我和顾大人之前都没有见过的,这才见的。因为皇上说您这里都没有个女眷伺候,我闲得很,就来看看。” “哦。”谢春花的声音也很虚弱,“我挺好的。” 我看了看谢春花的脸,因为面纱略略掀起,还是能够看到那些被火撩伤的伤疤,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依然还是触目惊心,很是吓人。我伸手摸了摸那碗人参汤,“顾大人,这参汤先别喝呢,因为不知道您夫人这病是什么原因,万一补错了就糟糕了。要不,您出去再端两盆热水进来,我想着给您夫人擦擦身子,先去去寒气,并且换件衣服也是好的。” 谢春花虽然是坐姿,但裙子的下摆以及床上都有血迹,看来不是一般的月事葵水来了,而是崩漏。为什么会崩漏?静心师父说过的,我想想。 顾长茂转身出去了,我又跑过去把门关好,然后才问道:“咱们先换换衣服呗,这黏腻腻的多不舒服呀。” 谢春花看着我,又闭了闭眼睛才说道:“吃了药之后,好多了,没有那么难受了。” “哎,那药是应急的,还是要看看到底怎么了。和我说说呗,肯定不是月事来了,对不对?”我先是翻箱倒柜,找了新的被褥把床铺好了,“您的换洗衣服在哪里?咱们先换一身。” 她指了指矮塌上的一个大包裹,我赶紧在里面翻找了一下,先把小衣什么的找出来。她应该是还没有来得及整理自己的行李,看着包裹里什么都有,除了衣服之外,零零碎碎的几件首饰,还有一个小圆环玉佩只剩下了半截。这一点都不像是个二品诰命夫人的行头,真是寒酸了一些的。 “肖小七?你是那个去西凉国前线的女孩子?”谢春花忽然扶着桌子站了起来,我会转过身,笑道:“是我是我,真的是我,别怀疑。” “传说中你可是极为妖艳的……”她想自己翻小衣,但被我又按着坐了下来。 “哎呀,还有这个版本呀?那快来给我说说。”我就喜欢听别人怎么评价我,会让我对自己产生更多的自省。 “没想到你是这个样子,倒也是出乎我的意料。”谢春花轻轻咳了几下,“想我捐的那些军粮也挺好的……” “那是,我当时紧张死了,大家没饭吃了,急的呀。”我已经手脚麻利地找出了衣服,并且伸手去帮她换衣服。幸而屋里还笼着火,暖和一些。不过,这衣服一脱,我就看出不对劲了。就算是我没有见过太多女人的身体,但很明显,谢春花的肚子很大,但又扁了一半,很是奇怪。下身还在出血,但没有那么多了。“顾夫人,你要与我说实话的!” 我很是严肃起来,因为我想起静心师父说过,女人的崩漏是因为生了孩子,或者是有什么女人病。她这个样子,傻子都能够看得出去必然是刚生过了孩子。为什么她这么坚持不让别人碰她,不就是因为怕被看出来么? 但我胜在手脚麻利,并且嘻嘻哈哈转移了她的注意力。她的身体状况也实在是不好,也没有力气去遮掩什么,所以才会让我发现的。 这个时候,顾长茂端着盆热水进来了,我非常速度地展开了一件大外衣遮挡住了谢春花。因为我猜到,她必然是有什么事情,否则这么私密的事情应该告诉自己的丈夫。顾长茂愣了一下,站在了门口不知道要怎么办。 我赶紧喊道:“顾大人,把盆放下就好了,快出去吧,这么冷的天气,我受不了的。” 顾长茂立刻照办,然后把门关上,还喊道:“小七大人,我就在门口,有事情喊我。” “行,知道啦!”我也回应了他一句,但我却依然死死地看着谢春花的眼睛。这面纱遮脸,我也只能看到她的眼睛。“顾夫人,咱们先擦一擦好了,稍后让白御医给您看看。白御医是皇上的人,是大月国三朝老臣,很厉害的御医。不管你有什么事情,自己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对不对?” 谢春花一下子就哭了出来,我赶紧上去给了她一个抱抱,“哎呀,趁现在药劲还在,赶紧擦擦。”这场面真是挺难形容的,我听说过,没见过。现在也才真的理解了静心师父那句话:“女人啊,真是不容易。” 不过,她也没生过孩子,怎么搞出这么大感叹呢? 硬着头皮帮她擦了身上的血迹,并且换好了干净的衣服,又找了棉布垫在了下面,这才让她躺好。我把窗户开了一道小缝隙,让空气流动起来,这股子血腥味也散了不少。 “我们叫白御医进来好不好?放心,我和白御医保证什么都不会说的,不会对别人说的!”我猜测她甚至不想让她的夫君知道。虽然我已经有了个一个不太好的想法,但我还是先忍住了。 其实,我也不太想问她的意思了,都已经这个样子了,还搞什么搞,先把问题解决再说。因此,我说完这话,就立刻开门大喊道:“白御医,来!” 白御医早就在门口等着了,听到我的召唤,背着药箱子就从门缝里挤了进来。我又赶紧把门关好,才说道:“崩漏,具体的我不知道,我就知道这么多。” 白御医很是诧异地看了我一眼,还伸手摸了摸我衣服上的血迹。“不是我的血,刚蹭上的。顾夫人的血已经不太流了,应该是影子的药管用了,但是不太对,我也说不好哪里不太对……就是肚子那里不太对。” “嗯,老夫来看看。顾夫人,医者仁心,见谅。”白御医这气势也是十足,也容不得顾夫人说话,已经直接去拉住了顾夫人的手腕,开始诊脉。 白御医的神色凝重起来,并且手上都开始用力了。我赶紧问道:“咋了?” 他急急地对我说:“掀开衣服,我要摸摸肚子。顾夫人,这事情可是人命关天,你要对我说实话。你刚服用的药只是暂时有效,我必须知道你到底发生了什么?” 顾夫人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只是躺在床上,越发不对劲。我先一步又伸手摸了摸她的肚子,问道:“难道是生了孩子?或者说,还有什么没出来?” 白御医的手也摸了上去,并且神情更加不好。他急急地说:“肖小七,去让他们多准备热水,还有烈酒,还有……把肖不修和影子叫进来。” “哦,好的好的。”我立刻转身就往门口跑,急急地喊道:“肖大人啊,影子啊,快来!” 肖不修和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影子一闪身就站到了门口,我赶紧把门又打开得大了一点让这两人进了屋。顾长茂也想跟进来,我想了想就拦在了他的身前,“白御医没叫您进去,估计他让肖大人进去是因为肖大人和影子的医术很高的。您等下哈!您去找人赶紧弄热水,越多越好,还有烈酒,多找几坛酒。” “好。”顾长茂也知道事态紧急,他赶紧带着自己唯一的仆人去做事了。我让陈一陈二也去帮忙,人多力量大。 等我转身再进屋,白御医和影子已经忙碌起来。肖不修扯了我一把,低声说道:“崩漏?” 我这才想起来,肖不修那个耳朵什么都听得到。“嗯,看起来是的。” “你怎么知道这个?”他皱着眉头。 “大约是之前听人说过,我看着像。”我没吃过猪肉,总是见过猪跑的。 “肖不修,你的长剑拿出来,烈酒来不及了,就现在热水里滚一下。”白御医已经很着急了,肖不修把我拦在了身后,不许我上前去看。他则抽出了长剑递给影子。影子速度极快,已经与白御医一起站在床边开始了。 很快,我就听到白御医惊呼了一声。他居然都喊出了声,必然是有问题,我想挤过去看看,肖不修转过身,直接我把的脸埋在了他的怀里,差点没憋死我。 但是,我听到了有拍打的声音,并且很快听到了极为弱小的哭泣声,像小猫一样,嘤嘤嘤。 第五章 谁的孩子 第五章谁的孩子 因为有了微弱的啼哭声音,肖不修都忍不住回头看过去。我也立刻探出头去看个究竟。这场面的确特吓人的,一床一地的血,影子抱着一个白花花血淋淋的东西正在用自己的衣袖擦拭着,白御医忙着从自己的药箱里翻找着瓷瓶。 怎么还真的生孩子了? 我就说嘛,刚才我摸肚子的时候,觉得一边塌,一边有什么东西。 居然是一个孩子。 不对,很是不对,顾夫人难道不知道自己生孩子么?她的年纪也不小了。 不对,不对,特别不对。她从谷阳县赶过来的,传说顾大人这么多年都没有回去过,那这孩子是谁的? 我忽然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到了,愣愣地看着已经昏过去的顾夫人。 肖不修又把我揽在了怀里,还轻轻摸了摸我的后背,低声说道:“女人生孩子多数都很血腥,莫要多看。” 此时,陈公公轻敲房门,并且说道:“白御医,肖大人,我送热水来了。” 肖不修扯着我到了门口,一把就把我推了出去,陈一陈二在门口接住了我。他则接过了陈公公送进来的热水,又低声说道:“快去找个稳婆,一定要嘴严,有经验的。附近若是没有,就直接进宫去把玉嬷嬷拉过来,她是个中高手。但一定要快,多带些药过来。” “好,我立刻去。”陈公公一点没耽误,直接飞上了房梁。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顾长茂已经喊了起来:“发生了什么?春花,你怎么了?” 肖不修在关门之前,看了一眼顾长茂,说道:“顾大人,里面血气污秽得很,你莫要进来。等下再说。” 我有点转不过弯来,但也明白了许多。这事情太奇怪了!肖不修把我丢出来,估计是怕我看到妇人生孩子的血腥场面,否则他不会刚才一直不肯让我去看。现在他又拦着顾长茂,这说明了什么?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顾大人,莫急。”我站稳之后,也伸手去拦了顾长茂。顾长茂被肖不修的气势镇住,也没有急于往屋里闯。他转过头问我:“小七大人,我夫人怎么了?” “哦,我也没看见,不知道。”我也没说谎,尽管我听到了,但我也不能确定什么。“等下吧,白御医、影子和肖大人都在呢,不会有事的。” 陈一陈二站在我身边,也在阻拦他。顾长茂只好站在门口,我干脆就与他尬聊起来,否则也真是没什么其他转移注意力的办法。“您夫人这次进京,我听说是皇上特别召见的,要赐她一品诰命夫人的头衔,还有大宅哦。” “皇上抬爱。”顾长茂说话很官方。 “这一次她交了不少军粮,的确起了很大的作用,至少稳定了军心。”我也真是没话找话,还连带拔高。 “小七大人谬赞了。我夫人平日里也喜欢捐赠,乡里乡亲的,也都多有照拂。”他还在继续客气着。 “我听说顾大人与夫人并非住在一起,而是分开两地居住,平日里如何交流沟通呢?”这事情我的确是很好奇的。这男人真是情种么?但怎么能忍着与自己爱的人这么多年都不见一面呢? “我与夫人鸿雁传书是常常有的事情,之前我也从趁着沐休回去过。”顾长茂略略低了低头,“都这把年纪了,哪里有什么情深义重,早都已经是融进骨血里的亲人,再也无法分开的。” 这忽然说出的情话,我愣住了。这句话,还真是不太好接下去。特别是他这个年纪,居然冒出这样一句话,我也有点懵,只好感叹了一下:“真是羡慕了。” “其实啊,这不过就是人之常情而已。”顾长茂叹息了一声,“我与春花夫妻多年,聚少离多,但始终情分都在。这么多年,我也没有纳妾,一是不想,二也是没有那个精力。每日里为皇上做事情,也是一件很令人有成就感的事情。很多人都羡慕我,觉得我的夫人如此通透,也得到了皇上的嘉奖,说是丑妻旺夫。但其实,在我心中她不丑,是最好的女人。” “是是是。”我又不知道怎么说了,只好继续点点头。“她怎么忽然就病了呢?” “这事情我也不是很清楚。之前,皇上让她进京来,她还问我要不要带些特产过来。但我想到她就一个人进京,多有不便,就说什么都不要带了。她也答应了,就雇了一辆马车过来了。可是,她到了家之后,我就发现她的脸色很不多,整个人的状态也不好。我觉得或许就是在路上累的,这也是急急赶路,很是辛苦。所以,我就熬了不少补药给她。谁知道,状态越来越差……今日清早,我发现她一直在冒虚汗,下身也有些红,想着必然是有大的状况了。我急急出门找大夫的时候,刚好遇到皇上从门口路过,冲撞了皇上的车队……” 我就说嘛,皇上怎么可能知道顾长茂的夫人病了,这样就说得通了。 “陈公公来看的?”我随便猜了一下。 “嗯,陈公公说他略懂医术,就先来看看。”顾长茂看了一眼禁闭的房门,“他来了之后,看了看就说这事情他要去找药,情况恐怕不太好。我也不知道我夫人到底怎么了,一时间也慌了。陈公公走了之后,肖大人过来了。不过,我夫人不让外人靠近,我也很是着急。夫人一开始状态还可以,但越发不太好了。幸好陈公公很快又回来了,给她吃了个药丸,我夫人就好了些……这不,您和白御医也赶过来了。” 这说明,我们这些人的动作还都挺快的。这位陈公公陈三也是高手无疑了。 “顾大人,继续准备热水,还要找些烈酒!”肖不修的声音辨不出喜怒,但明显也没有很高兴。 “是是是。”顾长茂赶紧去办事去了,我继续站在门口,想的问题是:这孩子会是顾长茂的么?她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生孩子呢? 趁着再次送热水进去的时候,肖不修让我进去了。他的手脚还真是很麻利,此时屋子里已经收拾干净,站满血污的被褥都丢在了一边,谢春花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好像是睡着了。白御医手里果然是包裹着一个小婴孩,非常非常小,气息也非常微弱。 “肖小七,你把这孩子放在你贴身的怀里。这屋里暖和,没关系的。”肖不修上来就跟我说了这么一句,我完全没反应过来。 “啥意思?”我不太懂。 白御医走过来,把小孩子放在我的手中。“已经洗干净了,能不能活,就看能不能过的了今晚了。他娘亲这个状态肯定不能抱了,你好歹也是个小姑娘,暖暖香香的,给这个小孩子一些热度。等下,我去冲一点米糊和羊奶,试着喂一下。” “啊?”我扎着双手,有点害怕。 肖不修还真是挺不客气的,直接就把我的棉袄脱掉了,并且让我坐了下来。“肖小七,这法子我也是在医书上看到的,怎么也是要试一试的。这事情比较复杂,我也没有任何头绪,只能等顾夫人醒了之后再说了。” “哦。”我能怎么办呢?我只好直接解开了自己的衣襟,把这个光溜溜的小孩子塞在了自己的肚子上,然后又笼上了衣服,肖不修立刻给我披了一个大棉被,但露了一个口子,让这小孩子能够呼吸。 慢慢的,这小孩子的身体从冰凉的到温热的,我都能够感觉到他的呼吸起伏。这事情还真是挺奇妙的,他居然和我有统一的频次呼吸,我肚子里若是有一点点响动,他的耳朵还会动一下。“大人,好有趣,这孩子还在动。” “肖小七,抱好了。”肖不修哭笑不得,但他没好意思往我的被子里看,“辛苦你了。等下稳婆或者玉嬷嬷过来,让他们想办法。” “好的好的。”我坐得特别稳重,都不敢动。这小孩子也很小,像一只小猫一样,“应该能活吧?” “应该可以。”白御医给谢春花又掖了掖被角,才走了过来,然后压低了声音说道:“这事情很是奇怪,按道理说,如果见红成这个样子,应该早就生了。但是,这位顾夫人居然还撑了这么久。问题是,顾大人似乎不知道自己妻子怀孕了,还给她喝了大补的汤药,幸好没有喝多少,这可是极为凶险的事情。这是想要了她的性命?还真的是不知道呢?” “杀人未遂?”我的耳朵都竖了起来。 “也不能这么说,只是很奇怪而已。”白御医找了块帕子擦了擦手,也坐了下来,“的确很是凶险,要不是有影子的那个止血药,肯定就是大出血死了。这孩子也差点就憋死了,脐带绕颈也有一段时间了,所以才生不下来。” “那也不对吧,我记得之前她的肚子瘪了一块,是不是已经生了一个?”我的确没经验,只能随口瞎说。结果,白御医瞪大了眼睛看着我,“真有可能!” “我猜的我猜的。”这事情闹的,到底怎么回事?我舔了舔嘴唇,感觉到怀里的小孩子又拱了拱身子。 “肖小七,抱不动告诉我一声,别硬撑。”肖不修也坐到了我的身边,还替我紧了紧身上的棉被。 “还好还好。”虽然刚才慌张了一下,但现在已经镇定下来。“这个法子我听人说过,说是不足月的小孩子可以用这个方法,但是要喂人奶的。” “你这都瞎听了什么?”肖不修又皱眉,还靠近了我一些。 “哎,我这不是就爱听八卦么?”我嘿嘿笑着,我的确想起来,隅月庵里的香客们有说过类似的事情,庵主暮严师父还去帮过忙,回来之后还对我说:“李小满,要对你的母亲好一点,每个女人生产的时候,都是九死一生,都是用命来换自己孩子的性命。” 等到我的手臂酸的不行的时候,陈公公拽着玉嬷嬷冲了进来,身后还有南厂侍卫带着就几个老嬷嬷。白御医和肖不修都松了口气,往后站了站。玉嬷嬷很久没有见到我了,乍一看我这幅模样也有点不知所措,甚至脱口而出:“小祖宗,你怎么生孩子了?” “瞎说,不是我。”我赶紧摇头,“快去瞅瞅,是顾夫人的孩子。” 玉嬷嬷挥挥手,让一个老嬷嬷去看了顾夫人,她则从我的怀里把小孩子掏了出来,放在软垫子上,浑身上下摸了起来。“倒是个足月的孩子,只是身体弱了些,憋得有些久了,不知道以后是不是个傻的。” “别呀?”我系好衣服,肖不修把棉被从我身上拿走。 “就生了这么一个?”那个老嬷嬷回头问白御医,白御医点了点头。“这就怪了,这个肚子可不像是就怀了这么一个的大小,并且身体好,才挺了这么久。人目前没事,但需要日后好好调理才行,可不能在月子里落下病。” 肖不修听到这话,脸都皱巴到了一起。“玉嬷嬷,白御医,你们在这里照看一下,肖小七,你跟我出去,我们要去问问顾大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哦。”我立刻就站了起来,低声对肖不修说:“你是不是也有怀疑?” “你怀疑什么?”肖不修看着我。 “这顾夫人和顾大人都有问题,很大的问题。” “比如?”肖不修这表情,还眯起了眼睛。 “哎呀,常年两地分居,现在搞出了一个孩子,还闹得皇上都知道了,动用了御医院和玉嬷嬷他们,当然还有南厂的人。这事情还不够奇怪么?都已经很精彩了好不好?我现在极度怀疑,这个顾夫人有问题!” “什么问题?你想说什么?分居两地,这两人就不能有孩子么?”肖不修低头看着我,我看到他脸上还脏了一点点,就忍不住用手去摸他的脸。结果,手还没有碰到他的脸,他就抓住了我的胳膊,“肖小七,不要乱动。” “是是是,不动。你自己擦擦,脏了一点点。”我很是讨好地笑了一下。 “这事情莫要惊动任何人,你要知道,这位顾夫人即将被封为一品诰命夫人,如果按照往常的循例,顾大人也会荣升为一品大员,这两人的身份提升,事情就会变得不一样了。如果,这其中出了什么岔子,恐怕就很不好收场了。” 第六章 夫妻情深 第六章夫妻情深 推开房门的那一瞬间,我忽然觉得肖不修像是变了另外一个人一般,应该说,他又变成了玉面修罗一般的冷峻,甚至有些令人生寒,与刚才和我说话的样子判若两人。顾长茂看着他这番模样,都情不自禁的往后退了两步。 按道理说,顾长茂也算是两朝老臣,不至于这么害怕肖不修。但这般模样的肖不修,可能也真是有点骇人。似笑非笑,还很是客气地说道:“顾大人,借一步说话。” 顾长茂低了低头,才说道:“肖大人,这边请。” 他带着肖不修来到了前院的书房,我跟着肖不修。反正他也没说不让跟着,我就小碎步跟在他们身后,陈一陈二也紧紧跟着我,一步都不敢离开。 等到书房门关上,肖不修才说道:“顾大人,我是给足了你面子,这事情你敢说你不知道么?” “什么?”顾长茂面露不解,“我不明白大人在说什么?” “不明白?那我就直接问吧,这孩子是谁的?肯定不是你顾大人的。”肖不修这话说的,也挺气人的。顾长茂立刻就变了颜色,脸都涨红了。 “果真生了孩子?还活着?我就知道,她不肯来京城,就是有问题!这个女人!”顾长茂低吼了起来。 “顾大人,你都不知道她有孩子了?呵呵,那你在裕园养的那九名女子,又怎么解释呢?你的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以及还有一个即将出生的孩子,又如何说呢?”肖不修那样子,我只想到一个词——鄙夷不屑。 不过,他说的这话信息量巨大,我的耳朵已经拉到长得不能再长了。顾长茂早已经变了颜色,仿佛是见了鬼一样看着肖不修。肖不修则又哼了一声,“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觉得你瞒得了世人,能够瞒得了南厂么?或者说,谢春花是不是也早就知道呢?” “她不知道吧?”顾长茂的口气中有了些犹豫,其实这也从另一方面证实了肖不修说的所有话都是真的。看来,这恩爱羡煞人的夫妻,全都是假的。 那皇上知不知道? 那皇上就是不知道,否则肖不修在皇上说顾大人夫妻情深意切之时,流露出的样子很是诡异。他还跟我说顾大人的故事……这人真是坏透了! 顾长茂这边的事情很简单,按照南厂探查得来的资料显示,顾长茂在与谢春花结婚后没多久,谢春花就跟着婆婆去了谷阳县,并且之后就再也没有回过京城。顾长茂回去过几次,但近几年更是借口事情繁杂,政务繁忙就再也没回去。 两人的书信往来一月一封,随着官家的信差走,但多数都是一些琐事,比如修缮房屋,注意身体之类,也看不出有任何异样。但谁知道,这两边都各自有人,并且都生了孩子。都已经这样了,还骗大月国的人,这两人是公认的恩爱夫妻,并且是丑妻旺夫的典型代表。 这还真是天大的笑话! 又等了一个时辰,白御医、陈公公和玉嬷嬷都出来了,玉嬷嬷说道:“大小平安,顾夫人身体底子还不错,虽然年纪大了生孩子会有一定的凶险,但目前看来还是可以的,不过也真是要调养一段时间才可以。” “她是不是之前就生了一个?”我问得有些突然,玉嬷嬷很是诧异地看了我一眼。 “小主子,你还真是什么都知道。”要不是玉嬷嬷手上还有些血迹,估计她都会过来拉住我。“虽然顾夫人还没有醒,但是根据我们的经验,她应该是在是十日之内生过一个孩子,当时并不知道肚子里还有一个,所以一直流血不止,以为只是产后问题。这个状况的确是极为罕见,但也不是没有。有很多双生子都会被忽略,听说她这些日子都在赶来京城的路上,那就有可能是匆忙在路上生了孩子而已。” “孩子呢?”我又问道。 “也许死了。”肖不修这冷不丁的一句,吓了我们一跳。 “大人啊,别这样,这可是一条性命么。”我皱了一下眉,“能不能找到顾夫人之前雇佣的车夫,他应该知道些什么的。” “这事情如何向皇上交代呢?”陈公公的心思则是另外一边了。 “如实交代呀,这种事情是瞒不住的。”白御医极为正直。我也跟着点点头,“都闹出这么大乱子了,必然是要如实说的,要怎么处理,就看皇上的了。嘿嘿,这还真是挺意外的。” “有劳陈公公先去回复皇上吧,我稍后就到。”肖不修拿出了南厂都督的气势,还是指挥大家。“顾大人,这事情你可要向皇上解释清楚的,稍后你与我一同去见皇上。白御医和玉嬷嬷,你们先留在这里照顾顾夫人和孩子,我会给你们再派些人手过来。” “那我呢?”居然没有安排我。 “肖小七,你可以先回去了。”肖不修看了看我,“这地方不适合你。” “别呀!这事情有蹊跷,还有一个孩子没找到,这个属于查案了,我要留在这里。”我嘿嘿笑着。 肖不修则挑了挑眉毛,忽然说道:“肖小七,别仗着我宠你,你就得寸进尺。这种照顾生孩子妇人的事情,不归你管。” “……”这话说的,我竟然无言以对。 “你留在这里,等顾夫人醒了,把事情问清楚就可以了。然后去东郊大营来找我,莫要随便溜达。”肖不修还是退了一步,“陈一陈二,军棍也给你们两人记上,肖小七若有任何闪失,你们是用命偿的。” “是!”这两人脸色都白了。 既然肖不修都这样安排了,大家自然也都是听从的。我恭送他出门之后,立刻又回了顾夫人的房间,一大一小都还在安静地睡着,玉嬷嬷已经整理干净,拉着我的衣袖开始抹眼泪。我只好轻声说:“哎呀,我们一起吃肉肉去。” 玉嬷嬷哭笑不得的表情也挺好看的,“小主子这些日子太辛苦了,我与肖大人说说,还是回到您身边吧,多少有个人帮忙洗洗衣服,铺铺床,也是好的。” “那可别,我这到处跑来跑去的,您可受不了。不过,现在皇后也不在,您倒是可以去我那冷宫帮忙收拾收拾。”想着玉嬷嬷闲着也难受,倒不如让她继续回冷宫干活,屋里有个人收拾,总是好事情。 安排妥当了玉嬷嬷,我坐到了谢春花的床头,看着她和那个小小的孩子,心里的感觉还挺奇妙的。特别是刚才我用我的体温温暖了这个小娃娃,现在他呼呼睡着,看起来好了很多。 “影子那药的确管用,只要不出血了,就会很快复原。之前,她应该是喝了一些大补的汤药,所以才会崩漏。”白御医也轻轻走过来,坐在了我的身边,并且直接伸手给我诊脉。“倒是你最近脾胃不调,睡眠也不好,回头我给你开些平安药,你喝几日。” “怎么又喝?太苦了,并且药都黄了,一点都不好。”我真心讨厌喝药。 “平安药,皇上也常常喝的。你这身体还不如顾夫人呢,还这么年轻,可不能坏了。”白御医很是严肃。 “行行行,你们都是对的。”我很是敷衍。不过,就在说话之间,谢春花已经转醒过来,看着我,眼睛里还有些不清朗。“顾夫人,你可真是吓死我了。” 我伸手去摸了摸她的脸,不发热,很平稳。 “我……”她的意识正在慢慢恢复中。 “你刚刚生了个儿子,一开始有些凶险,但是白御医和玉嬷嬷在,这孩子没事了,后期要好好照顾一下。不过哦,你也要好好调理一下才可以。”我也不打算等她问了,先把这事情说出来,“你之前是不是还生了一个?还活着么?在哪里?” “……”谢春花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情绪上来了,心跳都加快了许多。玉嬷嬷和另外两位老嬷嬷立刻围了过来,各种摸了一遍。我只好揣着手站在一旁,想着是不是自己太心急了。 “其实吧,我也是想知道那个孩子是不是平安。”我赶紧就说道,“听说你这几日都在路上,不安全的。” 她看着我,依然是哗哗流眼泪,玉嬷嬷立刻说道:“产妇最忌讳哭,眼睛会瞎的。顾夫人可不能再哭了!” “对对对,先别哭,咱们先把事情说清楚。反正我也知道顾大人与你之间的事情,也未必是感情深厚,多一半还有利用吧?这事情现在已经捅到皇上那里去了,稍后会有论断的。倒是你不如先把身体养好了,反正儿子也生了,什么都不怕才对。” “……”谢春花还在哭,因为没有了面纱,这张烧毁的脸看上去真的并不美好。可那又怎么办呢?她这辈子都只能是这幅模样了,但命运却也这么折磨? “我猜,一会皇上也会来的。玉嬷嬷,拉一道纱帘吧,等下皇上也不适合见产妇的,容易有冲撞。”谢春花不说,那就别说了。反正要是现在说了,回头皇上来了,还要再说一遍,也挺麻烦的。我直接站起了身,把位置让了出来,让玉嬷嬷他们先忙一下,我和白御医站在了院子里,吹了吹风。 白御医问我:“小七大人,这事情怎么看?” “您考验我?”我反问他。 “这倒没有,只是好奇而已。一桩大月国出了名的恩爱夫妻,现在居然是这幅模样,也挺诡异的。”白御医居然也如此八卦。 “我师父说过,人与人之间最靠不住的就是感情,特别是夫妻之间的。因为夫妻之间羁绊最深,却也最容易产生矛盾。所以,她一直说与他人交往,必定要留有空间,要有疏离感。即便是这个人你再喜欢,也莫要深陷。否则最终受到伤害的就是你自己。” “为何这样说?”白御医的表情差了不少。“那以后你要如何找夫婿?现在就这样不相信任何人。” “那就不找了呗。”我看向了屋顶,那里有一双喜鹊正在吱吱乱叫。旁人认为喜庆的时刻,却是最为混乱的事情。有时候,看到的,未必是真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打算和认知,总是出人意料,才会令事件的走向如此曲折,人生都会因此有了许多破折吧。 “所以,你总是故意邋邋遢遢地在肖大人面前,希望他嫌弃你?”白御医忽然说道,“小七,你到底怎么想的?我看不懂?你喜欢肖大人,明知道他喜欢干净整洁,你却总是反着来,这是为什么?” “希望他可以讨厌我,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他想起我的时候,只会觉得讨厌我,没有特别喜欢而已。”我的心里也很不舒服。 “你怎么了?”白御医看着我,“发生了什么事情?” “没事没事,谁都会离开谁的,不可能一辈子都待在一个人的身边的。”我收回了思绪,可是不能随便瞎说,这些人都精着呢。“就算是恩爱夫妻,也总会有一个人先走,剩下另一个人孤独的活着。我只是觉得有些感慨而已,谁都是一个人上路,没有例外。白御医不一直都知道这个道理么?” “你小小年纪,如此多愁善感,还真是会失掉了很多美好生活的。”白御医也不知道如何回答我,只好叹了口气。“你的人生还很长,莫要辜负了那些真心对你好的人。” “尽量吧。”我点了点头,因为我已经看到皇上带着人急匆匆地走了进来。这顾家恐怕从来都没有这样热闹过,人来人往,人仰马翻。 皇上都没有等我们行礼,就直接进了屋。幸好我之前让他们拉了纱帘,还不至于那么难看。肖不修已经和皇上说了大致地经过,所以皇上直接就问还在流眼泪的谢春花,“这孩子到底是谁的?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 皇上居然也在关心孩子的问题?我和白御医和玉嬷嬷都被挤到了外围,耳力差一点都听不到了。所以,我努力又往前挤了挤,肖不修回手拉了我一把,听八卦站前排,他懂的。 ------题外话------ 我最近开启了出差模式,所以不能固定每日更新了,万望见谅。 感谢大家对肖小七的热爱,我们可以一起来猜猜,谢春花的孩子到底是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