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神婿》 第001章 逢九易变,潜龙勿用 相传,自麻衣神相传下《梅花易数》以来,便就留有一句古训:“逢九易变,潜龙勿用!” 爷爷说,这是关于梅易传人的一则预言。 九代气运耗尽之后,《梅花易数》必须另择传人,才能将梅易衣钵继续传承下去。 而行至爷爷,正已是第九代。 老梅家后人已没机缘,继承这门神奇莫测的秘法玄术。 这让人感到惋惜。 但爷爷说,这也是一种解脱。 我父亲及叔伯几人,不肯就这样放弃家传玄术,在爷爷的默许下提出了一个折衷方案——择家丁男子,入赘后辈梅易传人为婿,这样既能继续持有梅易玄术,也不算违背了祖师古训。 消息一经传出,整个风水圈顿时就炸了锅。 堂堂梅花圣手将再择关门弟子,并以《梅花易数》为聘为媒,霎时间老梅家的门槛几乎都要被踏破了。 最终,一纸婚约定媒,爷爷竟意外选中了不过是来看热闹的苑姓人家。 当时我还没满月,她也不过刚出生。 短短几年光景,她家从小商贩一跃成为跨国贸易集团,而老梅家的气运也因此急转直下。 三岁时,爷爷因故瘸了条腿。 六岁时,爷爷又瞎了只眼睛。 九岁时,爷爷更是半聋了耳朵。 到我十二岁的时候,我父亲因一场离奇车祸丢了命,我母亲也紧跟着郁郁而终,从那时候起,连带着我也开始多病多灾,病情反复最严重的时候,我甚至瘫在了床上半年多,如果不是小姑尽心照顾着我的吃喝拉撒,恐怕我早就在床上病死了。 与我家不同的是,二叔家似乎并没受到影响,不但事业生意颇有起色,小我两岁的堂弟梅辰也很受爷爷疼爱。 性子直的小姑多次跟爷爷抱怨过,说他只偏心着二叔一家,全不管问我的死活。 而爷爷,总是沉默一言不发。 事后对于我,也没有任何态度改观。 他总不冷不淡的冲我板着脸,更丝毫不关心不过问我的怪病,就好像我的生死对他来说根本不重要。 十六岁那年,我研习《梅花易数》终于摸到门槛,也总算弄明白了爷爷的心思——大限将至的梅花圣手梅宗章,必将以他的死来成全于梅易传承! 这句话反过来说,我梅洛无疑正是爷爷梅宗章的催命符! 他死了,我的怪病才能够康复。 也只有他死了,梅易衣钵才能传承下去。 现在…… 只等他寿终正寝! 像是察觉到了我的心性变化,爷爷对我更加冷淡了些,但这时候的我病情稍有了起色,爷爷的态度也无所谓好坏。 十八岁那年,将要履行两家婚约。 明明是初秋的季节,偏偏一夜寒霜骤降,我家院里的那株冬梅竟开了花。 小姑带着四岁的表妹梅清越,折了截梅花断枝让我瞧稀罕,那殷红粉嫩的花蕊红的似血,我心有所感的用心经易数推衍,随即得出结果——逢喜为煞! 既会有喜事,也将有凶劫。 喜事指的自然是婚约,凶劫却不知道是谁的凶劫。 从卦象推衍来看,喜凶并不会应现到一人身上,这也就是说,在我履行婚约的那天,爷爷就将寿终正寝。 而这也正应合了之前卦象,爷爷将以他的死成全梅易传承。 果然,没过两天爷爷便宣布提前举行寿诞。 七十八岁寿终,正是大限之日。 寿诞定在了九月九重阳,九月初苑家便就来了人,三辆豪车停到老梅家门口,一行十一人只有她才是簇拥的主角——苑霏霏! 因为行走不便,所以我没能出席那场见面。 后来,小妹清越兴奋跟我说,苑家姐姐长的真是好好看呀! 我问她,是怎么一个好看法儿? 她歪着脑袋想了半天,用她极其有限的词汇形容着,眼睛像是桃花,鼻子像是牵牛花,嘴巴像是莲花,脸蛋儿像是娃娃,我表情奇怪问她,这说的还是个人吗? 见我始终都没能理解明白,小清越拿来她最喜爱的芭比娃娃说:“就是要比我的艾莎公主还要更好看呢!” 我笑了笑,看来她很喜欢她。 婚约很快商定下来,一切都很顺利。 虽说是娃娃亲,但苑霏霏并没有抗拒情绪,听小姑说她表现的很坦然。 原本还担心人家姑娘会嫌弃我是个瘫子,但苑霏霏亲口表了态:“苑家的发迹多亏了梅花圣手帮忙,婚约理所应当继续履行。” 对这位未婚妻好奇之余,我更期待着婚约举行后的身体康健。 终于…… 我不用再做个瘫子了! 而寿诞前一夜,二叔梅国正和堂弟梅辰突然找到我。 这么多年没见他们有过半分关心,今天却很反常的对我嘘寒问暖,又是殷勤套近乎,又是委婉解释,说这些年他们之所以跟我疏远,也是有着难言之隐,让我别在心里记恨怪罪。 我倒无所谓记恨,更谈不上心里怪罪,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何况是这早淡没了的叔侄亲情。 我让他们父子有话直说,找我到底是有什么事? 堂弟梅辰眼神闪烁,最后还是咬牙说:“哥,弟弟今天想求你一件事,咱家跟苑家的婚约……让我替你去履行吧!” “你看你根本就是个瘫子,连吃喝拉撒都要人照顾,真入赘了苑家,别说是招人厌弃,这更是害了人家啊!““我是真心喜欢霏霏的,我肯定会给她一辈子幸福,哥,你能成全了我吗?” 二叔梅国正也紧跟着说:“梅洛啊,看在你兄弟痴心一片的份儿上,你就帮帮他吧!这事儿只要你点了头,你爷爷就不会有意见,苑家那边也会高兴,这样的结果皆大欢喜!““至于你的病就放宽心,二叔倾家荡产也会想法给你治病,真要是治不好,二叔当牛做马伺候你一辈子,你看成不?” 听完他们的话,我当场就怒的气血上涌,脑袋一阵阵眩晕差点没昏过去。 这种事,爷爷怎么可能会同意? 我阴着脸摇头,拒绝了他们父子的请求。 我不可能会点头答应,更何况我的身体能不能康健,也全在于这场婚约是否能够如期履行。 见来软的没用,梅辰立即变了副嘴脸,指着我的鼻子骂道:“就你这个瘫子废物,还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告诉你别痴心妄想了!你一辈子都只能是个瘫子,只能是个废物,就连爷爷都不止一次跟我说过,你要是能早点死了多好!” 梅国正深深看我一眼,也沉声说:“自从婚约定下,《梅花易数》就交到了你手里吧?梅洛,你现在只要肯把书拿出来,那咱们就还是血肉至亲,二叔也不想骨肉相残,你可不要逼二叔啊!” 我的脸色霎时苍白了几分。 那一刻,我终于醒悟到卦象逢喜为煞的真正含义。 但就算我交出《梅花易数》,这也是我梅洛的一纸婚约定媒,他苑家又怎么会认这桩事?苑霏霏又怎么可能同意跟他梅辰完婚? 第002章 临场换人 二叔梅国正却让我别管,见我像是不肯死心,他干脆跟我交了底。 这件事…… 是经过爷爷默许同意的。 虽说是临场换了人,但苑家就算不想认也得认! 我这才明白,原来他们找到我之前,早就已经都商量好了,而现在说好听点是问我个态度,实际上不过是通知我一声罢了。 强忍怒火看着他们父子,我不可能交出《梅花易数》,就算爷爷已经默许,我也不可能点头答应。 “那……” “就别怪二叔了!” 见谈话彻底撕破了脸皮,梅国正和梅辰也不再藏着掖着,他们拿出早准备好的麻绳和麻袋,三下五除二就把我给捆了,塞住嘴巴强行装进了麻袋里。 冒着夜色,驱车奔往县城外的祁连山。 我只知道路上很颠簸,我只记得泥土湿潮冰凉,还有老鸦渗人的凄厉怪叫。 他们…… 竟要把我活埋了! “梅洛,这是二叔特意为你选的风水宝地。” “此处四阴之地,乃为破败之局,拿来葬命囚魂倒也合适。” “不用想着变成厉鬼报仇,就算你真的变成厉鬼,你也永远无法离开这里,就算你真能找回梅家,得到了《梅花易数》的梅辰,也会亲手把你给打个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别恨我们,别怪我们……” “要怪,也只能怪你自己命浅福薄!” 潮湿的泥土腥味很重,让人几乎无法呼吸,耳边更回荡着二叔梅国正阴冷刺骨的话。 体质虚弱的我,根本没有反抗能力。 窒息感很快将我淹没,意识也逐渐变得模糊,我只能一遍遍默诵着心经易数,渐渐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第二天,梅花圣手的寿诞照常举行。 老梅家门外车水马龙,不乏有许多从外地赶来的富商贵胄,甚至还有娱乐圈的大小明星。 除了小姑之外,似乎并没人在意我的失踪。 当着众多贺寿宾客的面,意气风发的二叔梅国正宣布了,他的儿子梅辰与苑家苑霏霏的婚约,并且二人不日就将完婚。 当小姑得知一切,她不顾小姑夫的阻拦,悲愤冲进会场声嘶力竭的质问:“拿狸猫换太子,二哥你难道就不怕咱大哥在天有灵,落天雷劈死你个白眼狼吗?爸,你还要装聋作哑?你就眼睁睁看着,弟弟梅辰硬抢了哥哥梅洛的婚约?她苑霏霏要嫁的人是梅洛,不是你们眼前的这个狼崽子!” 整个会场顿时便是一片哗然,原本以为只是来贺喜贺寿,可没曾想竟见闻了一场兄弟相残、手足相争的绯闻八卦? 争的是苑家大小姐,丢的可是梅花圣手的脸! 看热闹的人们窃窃私语偷笑,冲着脸色发白的梅辰不停指指点点,站在人前的梅国正这一刻真恨不能,把自家妹子梅舒华也给拖出去活埋了! “梅洛也好……” “梅辰也罢……” “他们都是我孙儿,这是谁与谁的婚约,可还轮不到你来做主。” 端坐堂上的瞎眼耳聋老人,这时缓缓睁开单只浑浊眼睛,他无奈的看了眼自家小女,威严面容渐渐缓和又说:“舒华啊,或许你应该问问苑家丫头,她想要与谁缔结这场婚约。” 梅花圣手发了话,所有人的目光顿时看向苑霏霏。 小姑诧异望着苑霏霏竟然波澜不惊,在场那么多双眼睛注视下,又是这样一种剑拔弩张的形势下,她那张眉眼柔媚、眸子深邃的绝美容貌神情,竟没有一丝一毫的多余情绪表露。 唇齿轻启,淡然而恬静。 苑霏霏回答说:“《梅花易数》在谁的手里,谁就是我的未婚夫!……梅家小姑,我要纠正你一点,我并不是要下嫁梅家,而是来招梅家人入赘的。” “我……《梅花易数》在我这儿!”梅辰适时的情急道。 苑霏霏淡淡回眸,似笑非笑的像是嘲讽:“那当然,你就是我的未婚夫。” “听到了吗?” “你都听到了吗?!” “妹子,今天可是咱爸的寿诞,更是你亲侄的大喜日子!” “你说你跑来捣什么乱,跟这儿撒什么泼?” “走走走……” 几乎是连推带搡的,梅国正将小妹梅舒华赶出了会场,并安排人看着不许她再进去。 一场闹剧,似乎就这样草草结束。 伴随寿诞结束,梅辰随苑霏霏去了苑家,宾客们也逐渐离去,而爷爷梅宗章也到了寿终正寝的时候。 他早早换好寿衣寿服,自行躺进早准备妥当的寿材里,并跟二叔梅国正留下遗嘱:“不发丧,不吊孝,不设灵堂,一切从简!……停灵七天之后,将我和梅洛葬在一处,你听清楚了吗?” “听……听清楚了……”二叔梅国正骇然的心虚应答。 一代梅花圣手梅宗章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再没有任何生命迹象。 当小姑闻听父亲的死讯时,她悲痛欲绝哭的撕心裂肺,哭声在那个秋夜飘出了很远很远。 …… “是这儿吗?” “是这儿!” “挖!” “好嘞!” 一男一女的对话声恍惚间响起。 猫着腰的鬼鬼祟祟两人,吭哧吭哧用手刨出深坑,即便没借用工具动作也麻利迅速,很快就挖到了深埋地下的麻袋。 拖出麻袋之后,他们费力解开扎紧的麻袋口。 圆滚滚的小眼睛看我竟是面泛死灰,他们不禁面面相觑——这该不会已经被活活憋死了吧? 第003章 孤虚煞曜 当我再次醒来,已经是六天以后。 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 望着头顶的天花板,我出神的想了很久,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这有什么想不明白的,你家里人就是厌弃你了呗!” “瘫子……” “拖累……” “没用的废物……” “就算嘴上不说心里也会这么想。” “早早认命的话,说不定你心里还能好受点,毕竟天天这么吃喝拉撒的伺候,谁又能受得了?” 床边,一道倩丽身影正忙活。 她咬住头绳,先将长发扎成马尾,又逐一取出饭盒碗筷给我喂饭,可她嘴里却说着刺人的话。 我羞恼的涨红了脸:“我不是瘫子,我的身体终会好起来,我是梅易传人!” “好吧梅易传人,该吃饭了!”收拾好碗筷,她细心喂到我嘴边,神情挂着温柔的淡淡微笑。 原本…… 我内心还有些抵触! 但随着她的微笑渐渐发冷,眸子微瞪充斥压迫,最终我还是乖乖张了嘴。 如果我胆敢不从的话,下一秒这饭盒就会扣在我的脸上。 然后,她又会不厌其烦的重新把我收拾干净。 她,名字叫顾清灵。 人如其名,她容貌也很水灵秀气。 她安静的时候,总有种娴静的温柔感觉,但当她发起火儿来,脸色阴森的会像女鬼,目光阴沉的会要杀人,她总挂在嘴边的口头禅就是:“暴力,是解决问题最行之有效的方法!” 是顾清灵和她弟弟顾清虎从祁连山的四阴之地,将活埋的我给刨了出来。 她救了我;她细心照顾着我;她说,这就像命中注定! 她问我有没有看过星爷的《大话西游》,就像电影情节里的那样,这也是老天安排的一段缘分! 每当说起这个,她就会露出浓浓的俏皮笑容,眼眸也会像是一汪月牙泉。 很美,很让人心动。 这份美很别致,同样也很神秘,就像她的来历。 我有好几次试探着问她,为什么会那么恰到好处的救了我? 可她总是遮遮掩掩的岔开话题,实在被问的急了,她这才勉为其难告诉我:“哪有什么恰到好处,我为了等这一天,足足等了一年零三个月又零十七天!” “你早就知道,我会在那一天被害了命?”我惊奇问。 她稍稍抬眸瞥了我一眼:“错了!我只是知道,他梅宗章寿终之日,就是你梅洛命丧之时。” 她的回答,让我不由得陷入沉默。 爷爷…… 他这都是故意的吗? 故意放任二叔和堂弟来害我的命吗? 可这为什么,到底凭什么,就因为他梅宗章不喜欢我,所以就要虎毒食子?! 顾清灵浅浅笑了:“又错了,虎毒不食子才对。” “我要回梅家一趟。”我认真说。 她问:“梅宗章这都死了,你还回去做什么?” “回去……” “确定一些事!” 捏紧拳头,我咬着牙说。 顾清灵恍然大悟说:“我知道了,你这是要回去找你二叔算账吧?行,姐帮你出这个头!” 我皱起眉沉默,很不理解的看着她。 如果说帮人帮到底,那她未免管的也太多了,难道就不怕惹麻烦吗? “我不怕!”她像听到了我的心声。 可这毕竟是我梅家的事,她一个外人又凭什么过问? “我爱管!”她又听到了我的心声。 我冲她嚷着:“你属蛔虫的?怎么连我想什么你都知道?” “嘿嘿,你的所有一切我都知道,还有,我可绝对不是什么外人!……梅洛,我正式通知你,我将会是你明媒正娶的老婆,我不会像苑霏霏那样,还要什么《梅花易数》为聘为媒,我只要你现在点头答应就好!” 顾清灵眸眼渐笑渐浓,弯弯一汪月牙泉俏皮而可爱,那么美丽动人。 我整个人简直惊呆了表情。 她却继续说着,只要我能点头同意,她是绝不会亏待我的。 不但吃喝拉撒全都伺候,还会把我养的白白胖胖的。 我张着嘴:“可是……我有未婚妻啊!” “nonono,那是曾经你有,现在你已经没了!况且这可是老天安排的一段缘分,你不能拒绝,等咱们生米先煮成熟饭,然后再回梅家去,找你二叔和堂弟算账怎么样?”顾清灵越说越兴奋,漂亮眼睛像是都放了光。 不得不说,她的提议实在很诱人。 但我还是拒绝了。 不为别的,就只为我不想再继续做个瘫子! 之所以要回梅家走一趟,我是要确定梅宗章真的已经死了! 如果…… 他真以自己的死,成全了梅易传承。 那么我现在,起码应该有了一些迹象才对,身体也应该逐渐开始恢复了才对。 但现在任何变化都没发生,这绝对是哪里出了问题。 顾清灵蹙眉劝我,就算是想回梅家,也不急这一时半会,眼下还是先养好身体再说,毕竟我现在连床都下不了。 我叹了声气,只能听从她安排。 况且胳膊拧不过大腿,我也只能任由她摆布。 傍晚;她正准备晚饭,我百无聊赖看电视。 调过一个个新闻频道,其中一则新闻报道引起了我的注意——“直击现场!苑兴集团董事长的掌上明珠苑霏霏,今日举行订婚仪式时突发意外,其未婚夫遭受雷击目前生死不明。” 我震惊的瞪大眼睛,心有所感以心经易术推衍,随即得出结果——孤虚煞曜,空亡! 卦象所显,既指他梅辰,也指我梅洛。 空亡乃是为凶相。 这表明,不论是我还是他,都正处于危险之中。 但易卦具体怎样应现,从卦象中却并不能够看出来,这显然是哪里不对…… “顾清灵!” “顾清灵!” 我强撑着从床上爬起来,翻身时不小心滚落,“扑通~”摔倒在床下。 “在在……” “你这是干嘛?” 厨房里,穿围裙的顾清灵匆忙赶过来扶我。 紧抓着她的手,我情急说:“现在,我必须立即回梅家!” “不是都跟你说了,等你先养好身体的吗?”顾清灵蹙起眉有些生气。 我咬牙道:“晚了就来不及了!!” “要不等明天……” 她还没说完,就被我情急打断:“不行,必须是今天晚上!” “为什么必须今天晚上?”她不理解问。 我紧紧咬着牙,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如果,她不愿意送我回去,那就算爬我也要爬回梅家去。 第004章 回梅家 拗不过我的坚持,顾清灵终于松了口,她说她可以送我回去,但是不是先等吃了饭? “不行!!” “如果晚了,我就再见不到梅宗章了。” 强撑着站起身,但仅仅只是站立,虚弱身体就忍不住的发抖。 我目光坚定的看着她,终于换来了她的点头。 找来辆踏板摩托,又细心为我裹好衣服,戴好了头盔,她载着我急慌慌从家里出发。 深秋的夜很凉,但却凉不过世上的人情冷暖,像是骨肉亲情竟也没有例外。 “抱紧了!” “你想摔死吗?” 夜风中,飘来她严厉的话。 我脸上一红,这才搂紧了她的腰。 触感纤细而柔软,又有些紧实的感觉,近距离嗅着她的体香,很好闻很让人心动,难免的心跳逐渐开始加快,总有些想入非非不停涌现在脑子里。 似乎她也察觉到了我的异样,不由得嗤声而笑。 我的脸,更红了些。 踏板摩托一路风驰电掣,完全不用我指路,她很快就找到了我家。 梅家大门紧闭,透过门缝能明显看到梅家人戴孝守灵。 没有发丧;没有吊孝;没设灵堂;有的,只是正堂空摆一副棺材。 这些反常的迹象,都透露着事情的不寻常。 堂堂梅花圣手梅宗章过世,即便他生前再不喜浪费铺张,可也不应该简陋到这个份儿上。 下了摩托,我深深呼吸一口气。 竭力缓和紧张情绪。 敲门却没人应,也根本没人来给我们开门,我刚想报出身份,顾清灵却突然动了手。 旋身,腰间发力,右腿踢击而起。 “砰——” 门锁蹦飞,大门应声而开。 我目瞪口呆看着她,而她还以自信笑容:“姐说了,要帮你出头的嘛!” 直到这时,我才发现自己完全低估了她的武力值。 虽然,之前我已经尽可能往高了估了。 搀着我走进梅家,原本守在灵堂的梅国正,此刻带着人气势汹汹迎了上来。 “哪个找死玩意儿,敢来闯我梅家?!” “呃……” “梅洛……” 骂咧咧的梅国正表情怔住,一副见鬼了的表情看着我。 其他人,也是满脸的震惊表情。 都说我离奇失踪了,可怎么这会儿又回来了? 除了二叔外,其余都是梅家的旁亲,我看了一圈儿,并没找到小姑一家的身影,目光最后落在正堂摆放的棺材。 爷爷…… 梅宗章…… 他难道真的已经死了吗? 松开顾清灵搀扶的手,我强撑着迈动脚步,艰难向正堂走了过去。 梅国正反应过来,当即向众人发了话。 “梅洛……” “总算你这孩子还有良心,哪怕离家出走了,也还知道回来为你爷爷守灵。” “大家伙儿,没事就都先歇着吧!” “这最后一夜守灵,就让梅洛自己尽一尽孝心。” 张罗着,他赶走了梅家旁亲。 这要是万一闹起来,肯定会非常不好看,毕竟事关他梅国正的脸面,也事关他儿子梅辰以及苑霏霏的脸面。 正堂外,我停住了脚步。 望着那副棺材,我心神有些异动。 它像是也正在看着我,充斥无声的讥笑和嘲讽。 我能够感觉得到,梅宗章确实就躺在里面,但他并没有寿终正寝。 “梅洛!” “你还有脸回来?” 终于,梅国正转身看向了我。 他表情阴郁低沉,鄙夷情绪毫不加以掩饰。 现在事情已经成了定局,就只剩下我这最后的麻烦,彻底解决掉我这个麻烦,他儿子也就高枕无忧! 梅国正大踏步向我走了过来,但就在这时,顾清灵挡在了他身前。 “滚开!” 梅国正手刚抬起,还没等用强,顾清灵突然就有了动作。 “啪~”打开那只脏手,又一掌猛击下颚,紧接着旋身飞踢正中脑袋,梅国正还没有反应过来,整个人就已经飞了出去,摔倒在地半天都没能爬起来。 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干净利索。 她…… 更让人心动了些! 而我望着眼前那副棺材,始终没有走进那间正堂。 沉默半晌,我深呼吸一口气开口问:“梅宗章,这就是你想要的吗?利用二叔他们来杀我,省得会脏了你的手?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难道就不是你的亲孙子?别再躲在棺材里装死,回答我!!” 吼声,回荡在寂静的夜。 很久都没有回应。 “打从一开始,你就抱了这样打算,对吧?” “你就想逼我去死,是吧?” “梅宗章……” “你给我滚出来!” “你给我说个清楚!” “你是不是早预知了自己的结果,所以就想拿我的气运来换你自己苟活?” “梅宗章!!” 我愤声冲那副棺材嘶吼着质问。 一遍又一遍,不停喊着梅花圣手的名字。 终于…… 棺材有了动静! 盖板从里面被渐渐推动,一个半瞎半聋老人缓缓坐起身,他也正在注视着我,浑浊独眼清晰倒映出了我的身影。 “洛儿……” “你不该回来的。” 苍老声音年迈,却铿锵有力。 威严面容雄浑的语气,像是根本不容别人质疑和忤逆。 渐渐起身,梅宗章从棺材里走出,他始终冷冷的望着我,一如这十多年来他对我的冷漠态度。 “我是不该回来,但我还是回来了。” “我……” “一定要亲眼看着你死!” 看着他我怒极反笑,一切都正如卦象中所应现。 “洛儿,你就不怕我亲手杀了你吗?” 虽然单腿残瘸,但梅宗章仍是傲然负手而立,浑浊独眼淡漠而讥讽,根本就没把我给放在眼里。 顾清灵听他如此说,立即就站到了我面前。 虽然面前老人看起来行将就木,但她却不敢有丝毫大意。 “二叔他没能杀了我,梅辰也已经遭了天谴,梅易传承的气运你必定夺不走。” “这气运,必定属于我梅洛。” “杀我?” “我就在这里。” “而且送到了你面前。” “梅宗章……” “我倒要看看,你又能怎么杀我?!” 我阴沉着脸冷笑。 眼下如今…… 就只等他梅宗章亲自动手。 “悔不过当初,就不该留你活命。” “国正也真是个废物。” “连你这瘫子……” “他们父子竟然都解决不了!” 梅宗章深深叹气,他一瘸一拐走向正堂外,向着我渐渐走来:“也罢,终究是我犯下的错,那就由我亲手来改正吧!” 第005章 活像个恶魔 我深深呼吸着,抑制内心激动情绪,我紧紧捏起拳头,目光视线始终盯着梅宗章。 他…… 渐渐向我走来。 就像一座雄伟山峰,渐渐将我笼罩。 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以及强烈的危险预感警觉,让我莫名的激动而兴奋。 怕吗? 很怕! 但正因恐惧强烈刺激神经,我隐隐好像窥探了什么。 卦象所显空亡,正指此刻眼下。 孤虚煞曜,则指往来今后。 如果我今天不来见他,那么未来直到我死那天,都将被生活在梅宗章的算计里,甚至我也无法再夺回梅易传承气运。 所以,我必须要来。 既来见他梅宗章最后一面,也来亲眼见证他的消亡。 “你这不要脸的老家伙!” “亲孙子的东西,你竟然也想抢?” 顾清灵始终挡在我的身前,指着梅宗章破口大骂:“都说老而不死是为贼,你就是个贼,而且是个老不死的土贼!” “小姑娘……” “我梅家的事,还轮不到你这个外人说三道四。” “现在滚,我不杀你。” 梅宗章淡淡笑着,说话语气就像是在教训晚辈的慈祥老人。 他已经走出了梅家正堂,距离我也越来越近。 虽然,一瘸一拐,但却像山峰压来,就像厉鬼逼近。 他那满是褶子的老脸遍布老年斑,即便是在淡淡和蔼笑着,却也会给人一种阴森恐怖的感觉。 “外人?” “哼!” “我是梅洛的妻子,是他未来的老婆!” “想动他?” “你得先问过我!” 顾清灵寸步不让的嗔声喝着,她神情认真无比,眼眸似有波光流转,尽显英气。 “哼哼哼哈哈哈哈……” 梅宗章怪异笑着,老脸笑容愈发浓郁也愈发狰狞。 浑浊眼睛里流露出满意情绪。 但紧接着,这情绪又变成浓浓的轻蔑讥讽。 突然,他身形动了。 就像一阵阴风迅疾掠过,宛如一道黑影骤然扑来,瘸腿凌厉扫过空中,径直踢向顾清灵的头顶。 虽然顾清灵反应极快,但也只是用双臂堪堪抵挡,“砰~”恐怖力量将她踉跄震退了很远。 而梅宗章,却依旧动作未停。 近我两步之后,探出爪子般的斑驳手掌,狠狠掐住我的喉咙。 “我说过,你不该回来。” “已经留你活命,为什么就不懂感恩珍惜?” “洛儿……” “爷爷不会再给你机会了!” 耳边,不断回响着他阴冷的话语。 他的手很冰凉,没有丝毫温度,像是早已死去的尸体。 离近了看我这才发觉,他身上有着黑气缭绕,更加阴寒刺骨,整个人就像刚从地狱里爬出的恶鬼! 指甲…… 深深刺进皮肤。 窒息之余,更有鲜血流出。 但不等梅宗章掐死我,粘稠鲜血突然爆燃起了火焰。 猩红色蒸腾火焰,瞬间将他的手腐蚀灼烧,剧烈痛楚令他不得不撒开手,沉闷惨嚎着骇然后退脚步。 而这时,顾清灵终于赶来帮我。 她腰眼发力,旋身纵跃奋力踢击而起,也是扫向梅宗章的头顶。 “砰——” 没来及抵挡的梅宗章,整个人都飞了出去。 重重砸在地上,狠狠磕在砖石棱角。 他头上被磕的瘪了一大块,换作正常人恐怕早都死了,但他仍然慢慢爬起了身,看着我们,淡淡流露出一抹满意而慈祥的笑容。 在他手掌…… 猩红火焰渐渐式微熄灭。 然而燃烧腐蚀之下,就只剩手掌枯骨。 顾清灵俏脸儿阵阵发白,惊惧的眸子像在颤抖,因为她看见……梅宗章手掌的白色骨头竟然还能活动! “他……” “他他……” 颤着声,她却说不出个整话。 我猛咳过后喘着气,震惊瞪大双眼,同样也看到了那一幕。 扶身法…… 这是,鬼神扶身法! 《梅花易数》乃有身、法、术三篇玄妙,鬼神扶身法正是其中的一篇。 以前我只在书中看到过,今天还是头一次见识。 果然,不愧是梅花圣手梅宗章。 他远要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恐怖厉害的多,但就为了能苟存活命,竟然不惜做到这一步吗? 人不人…… 鬼不鬼…… 活像是个怪物! 就似披着人皮的恶魔! 难怪,梅易传承会留有逢九易变的古训。 他梅宗章现如今的样子,恰就像是印证了这一点。 事已至此,顾清灵不适合再插手。 我将她拉到身后,咧嘴露出一抹安慰笑容,安抚她惊惧不已的情绪。 之后,只要看着就好。 以梅宗章的本事,还并不见得能杀死我,这一点刚刚就是证明,但如果伤到了顾清灵,那后果就不好说了。 我可不想,她因我而出现意外。 “梅易……” “梅易……” “踌躇半生,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能改变。” “洛儿,这可是你逼我的!” 重新站定的梅宗章,没有再选择近身攻击来杀我。 显然,他畏惧我身上流出的鲜血。 这血就像梅易传承的变革,势必将彻底摧毁老一代传人的所有,以此来完成这场宿命轮回。 他冷冷看着我,突然抬脚狠狠踏向地面,顿时掀起无形的涟漪波纹,荡起一圈圈灰尘以他为中心向着周遭席卷。 是地气? 我表情惊讶,但接下来一幕,却更加让我震惊。 地气涌动凝成旋涡,汇聚在梅宗章周身。 风中渐渐有两抹虚影凝现,它们衔尾交替运转不停,随着越发凝实竟变成了阴阳鱼眼。 阴阳汇太极,浮现在他的脚下。 以太极化为天池,逐层外衍一圈圈变化,一层又一层阵列迅速扩展,最终变成规模庞大的八卦盘模样。 阵盘运转不停,仿佛日月山河,仿佛天斗地脉,都尽皆呈现在阵盘之上。 而梅宗章置身天池灵枢,神情阴冷可怜的正注视我。 这,是命盘! 《梅花易数》法篇玄妙,命盘乃扭转乾坤之器。 据书中所载,命盘能测尽万事万物,由生至死,由阴到阳,无所不用亦无所不灵。 像我所修心经易数,只是才刚踏进门槛。 而反观梅宗章引地气立现脚下的命盘,俨然已经具有大成之气象。 梅宗章…… 真不愧为梅花圣手! 正当我震惊时,氤氲白光的阵盘陡然疾速旋转。 层层错落,圈圈交替,汇成命局绝杀。 接着,无边黑暗将我淹没。 像是整个世界,都在迅速离我远去,又像是我堕入了某种虚无里。 嘴巴发不出任何声音,耳朵也听不到任何声音,眼前事物都已经被黑暗吞噬,就连感官意识仿佛都在渐渐消失。 寂静;死一般沉寂安静;像是过去很久,又像不过是霎那。 耳边,突然有噪杂回响。 …… “怎么会?” “这怎么可能?” “兔崽子,把命盘还给我!!” …… “梅洛!” “小心!!” …… 第006章 遣灵害命 梅宗章怒不可遏的嘶吼,还有顾清灵情急的低呼提醒,先后在我耳边响起。 但当我回过神,一切却已经来不及。 命盘,并不能够杀我。 梅易传承气运,已经从梅宗章身上剥离,所以他凭借这梅花易数,根本就不可能杀得了我。 他的所作所为都是徒劳而已,但这些顾清灵并不知道。 当命局绝杀噬魂而来,这件扭转乾坤之器就直接融入了我的体内,并没有对我造成任何伤害。 他梅宗章…… 苦修一生梅易,最后却还是成全了我。 这就恰好似命运对他的戏弄。 于是怒不可遏之下,他又施展了杀招,以《梅花易数》术篇玄妙,却施出邪法祭杀了二叔梅国正,强令他的魂魄变成一只恶鬼厉灵。 遣灵害命;驭鬼杀人;凄厉惨叫声中,梅国正身体剧烈抖动,很快就变成了一具干尸。 一团团阴气溢出汇聚,“轰~”爆燃而起泛白的油绿鬼火。 携着怨念恨意,鬼火咆哮出梅国正的狞厉怪叫。 他们父子当初有多么想杀我,此时此刻就有多么的恨我,甚至在他们看来,我才是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阴风卷动,气温骤降阴寒。 油绿鬼火汹汹燃烧,火里隐约能看到梅国正的脸,狰狞恨极扭曲的一张脸。 突然,它“忽地~”向我卷了过来。 “梅洛!” “小心!!” 顾清灵发现危险,她几乎不假思索地,奋不顾身挡在了我身前。 握掌成拳,她本能地反击过去。 这一拳蕴有恐怖劲力,竟也真的将鬼火给打爆了开来。 只是…… 火属虚形,何况又是鬼灵变的。 爆散的油绿鬼火并未熄灭,顿时就淋在了她满身。 这火焰没有丝毫温度,却极具阴邪侵蚀性,当触及到顾清灵的身体后,立即就是一片深紫青乌。 更骇人的是,散落火苗钻进了她体内,就像钻进皮肤下的虫子,肉眼可见的来回爬动。 她,渐渐倒了下来。 “清灵……” 我情急低呼着,伸手想扶住她的身体。 但她要比我想象中的还重,连她带我一起都摔在了地上。 看到她的脸上,有很多像是青筋暴起还在移动的虫子,我脑袋“嗡地~”一阵阵发蒙,她这是被邪煞给侵了体! “兔崽子……” “兔崽子……” “你,你把我的命盘还来!” 梅宗章愤怒着咆哮,再不像之前那么泰然自若。 使尽手段,却还是没能杀了我。 挫败感让他恼羞成怒,几近于失去理智,他表情狰狞死死盯着我,一瘸一拐的又向我走了过来。 我抱着顾清灵,心中也同样是被愤怒填满,我咬牙切齿的回望过去视线。 “上逆天道……” “下悖人伦……” “梅易祖师如果在天有灵,那你梅宗章就该遭受雷击天谴!!” 话才刚吼出,就听轰鸣炸雷骤响。 “轰咔——” 一道刺目白色电光,自繁星夜空骤闪劈落,精准无误劈中在梅宗章的头顶。 瘸拐脚步,终于永远停下。 恐怖雷光高温,将空气灼烧出一道扭曲的绯色殷红。 当黑烟电光渐渐消散,梅宗章也已没了身影。 没了。 什么都没了。 死于天雷,尸骨无存。 我怔怔愣在当场,好半天都没回过神。 “梅洛……” “梅洛……” 怀中,顾清灵艰难喘着气呼吸,不停呢喃我的名字。 看着她俏脸儿苍白如纸,满是痛苦不堪的神色,我很心疼也很内疚自责,越是担心什么就越偏偏会发生什么。 皮肤下游动的邪煞,就像是跗骨之蛆,看着斑驳丑陋而狰狞。 如果不能及时将它驱除,轻则会伤了身体魂魄,重则怕是将殒身害命。 这…… 该怎么救她? 《梅花易数》术数篇虽然有相应法门,但我主修毕竟是心经易数。 术数篇虽然也研究了点,可那点皮毛现在又哪里有用。 我绞尽着脑汁,而她的情况却越来越糟。 渐渐地,她声息越来越微弱。 呢喃声已经听不到,俏脸儿更蒙上了层死灰黑气,不论我怎么呼喊她都没有回应。 “轰隆隆——” 雷声震动,沉闷响彻在夜空。 淅淅沥沥有雨花飘落。 这声雷鸣,却也将我给惊醒了过来。 命盘,命盘应该能救命! 强迫自己冷静,凝神以心经易数催动,我渐渐托起自己手掌。 掌心处,无形微弱气流汇成涡旋。 随着淡淡白光泛起,渐渐化成阴阳鱼眼,太极运转之中,又有先天数八卦外衍而现。 以我目前的梅易修法能力,似乎就只能做到这么多。 比起之前梅宗章,水平简直天差地别。 我小心翼翼托着掌心,口中默诵心经易数,缓缓移动到她额头天庭。 就见八卦命盘悬停在她的脸上,之前不停游动的邪煞,此刻全都沉寂了下来,而顾清灵的痛苦神色顿时缓和了不少。 有用! 起作用了! 欣喜高兴之余,我松了一口气。 如果她真要有个好歹,那我欠她的就再也还不清了。 而这时,门外传来急刹刺鸣。 一辆破小三轮因为蹬的太快刹车不及,砰的在门槛上撞了个人仰马翻。 “哎哟~” 那男人吃痛爬起身,又呔喝一声匆忙进了梅家大院。 一手提桃木剑;一手持罗庚盘;他龇牙咧嘴的四处警惕扫量,目光最后落在我和顾清灵的身上,落在柔和白光逸散的命盘之上。 “嘶……” “梅易命盘!” 他轻嘶了声倒吸凉气,大踏步向我们走来,一边对周围警惕戒备一边冲我又问:“小子,你是梅洛吧?你爷爷梅宗章呢?我勒个去,那儿怎么有具死不瞑目的干尸!!” “那是我二叔,你是谁?”我问。 他抖了抖身上道袍,又提了提桃木剑罗庚盘,挑着眉沉声说:“看不出来吗?我是个道士!” 瞅他这身行头,倒也像个道士。 只是破旧道袍敞着个怀,里面穿着杂色毛衣,怎么也不像正经道士。 年龄看着四十左右,面相一副刻薄样儿,胡子拉碴不修边幅,半白的碎乱头发哪怕在淅沥雨中,竟也能保持根根挺立。 这位道士经过我们身旁,先走近了梅国正尸体边。 尸已干尸,确实死的透透儿了。 他摇头啧啧几声,转身又走去灵堂棺材前,瞄过一眼空棺材顿时表情古怪。 溜达一圈儿再回我们身边,他收起了桃木剑罗庚盘,紧皱眉头说:“邪煞侵体,梅易命盘可救不了她的命,快收起来,否则反倒会招来鬼灵邪祟。” “如果收了命盘,那她很快就会死……”我执拗摇着头,不肯按他说的照做。 他嘿嘿冷笑:“就算你不收她也活不了多久!这是你爷爷梅宗章施下的手段吧?啧,祭命炼灵,炼的还是儿孙魂魄,下手可真够阴毒的!你们姓梅的,真是美美上演了一出骨肉相残的大戏呢!” 第007章 临身劫数 我面无表情沉默,对他的话没作回答。 梅家…… 骨肉相残…… 哪怕梅宗章顾念了半分亲情,所有事就都还有回旋余地。 或许可能,就连我父母也不会死。 而现在所有一切,都因他梅宗章的一己私欲,全部已经灰飞烟灭了。 “轰隆隆——” 秋雨夜里闪烁电光,响起阵阵雷鸣。 雨骤了几分,风也急了几分。 呜咽声听着似是哀泣,又像是凄厉哭嚎,湿冷阴寒渗入身体,就仿佛直刺进了骨髓。 道士忽然抬头四望,表情顿时变得紧张凝重。 院门外,一阵阵阴风成旋儿飘荡。 卷动细雨飞舞,它们像是受到某种吸引而来,正不由自主地渐渐靠近。 “梅洛……” “你救不了她的命,放弃吧!” “现在跟我走还来得及,难道你也想死在这儿?” 道士沉声催促说。 “救不了她,我哪也不去,你能帮帮我吗?”我抬头恳求问。 道士狠狠瞪了我一眼,气急说:“这不是帮不帮的问题,而是帮了也没用!堂堂梅花圣手祭命祭魂炼出的鬼灵邪煞,又岂是那么容易化解的?” “那……” “请你走吧!” 我收回了目光视线,拥紧怀中顾清灵。 我不可能就这样丢下她不管。 “嗨哟?” “谁管你们两个怎么死!” “姓梅的破事儿,本道爷还不想问呢!” 道士骂咧咧的转身就走,但还没等前脚迈出门槛儿,他突然就又改变主意走了回来,骂道:“我这人心善,半分见不得别人受苦遭罪,还是帮你送她一程!” 他从随身布袋里,摸出一枚山鬼花钱,并放在顾清灵的口中。 又抬起双手,交错着抵在牙齿边,狠狠咬破左右拇指。 紧接着在顾清灵脸颊处,分别以拇指为笔,用血为朱砂,绘制方折回旋的云雷纹。 “天之天光,地之地光,日之华光,月之精光……” “神光速现,速现神光……” “敕!” 捏决结印,口中快速诵念咒言。 最后他指诀忽地点出,精准点在顾清灵的额头印堂,一抹淡淡金光映现,随后又消失无踪,化作一点殷红的眉间红痣。 再看顾清灵状态,侵体邪煞明显消隐了不少,皮肤下的邪煞虫子也隐去了痕迹。 只是,她俏脸儿依旧苍白。 印堂处死灰黑气,并没有消散迹象。 说是送她一程,结果用的却是救命制邪的法子,我跟他道了声谢,这才收起了梅易命盘。 “治标不治本而已,只会给她徒增折磨痛苦。” “走……” “先离开再说!” 道士一边情急冲我催促,一边拉起顾清灵背在身上。 明明背了个人,他却还能健步如飞。 反观我,费力艰难爬起身,走路都是踉跄不稳,拼命咬着牙坚持才跟上。 出了梅家大门,他伸手将倾翻的破小三轮扶正过来。 看我动作艰难半天爬不上去,他出手帮了我一把,抬脚踢在屁股把我给踢了上去,不顾我摔疼的龇牙咧嘴,接着就把顾清灵丢到我怀里。 “叮铃铃——” “叮铃铃——” “四直五横,今吾出行,禹王卫道,擉标避兵,孤魂不敢起,野鬼不得行,阴魂听令,听令让道咯!” 道士一边蹬着三轮,一边晃动法铃念个不停。 不知怎地,阵阵阴风掠过了我们,径直向身后梅家而去。 仿佛…… 并没注意到我们。 像是根本看不到我们。 阴风鬼影飘忽,一个接一个与我们擦身而过。 正当我提心吊胆的紧张时,突然一只惨白的手抓住了车轱辘,破小三轮戛然停止了下来。 一张苍白面孔,一双青色瞳孔,湿哒哒披头散发滴落水珠,渐渐从车边冒出头,它眼珠子咕噜一转,对焦了目光视线,嘴角咧着一抹阴森诡谲的狞笑,正直勾勾的死死盯着我。 白煞…… 水鬼白煞! 借这场天时秋雨,它离开了河里,并挡住了我们去路。 “梅易……” “梅易……” “梅易……” 絮絮低语呢喃着不停重复,掀起魔咒似的回音儿盘旋耳边,像是虫子般钻进人的耳膜,很快又钻入了人的脑子里。 它交替着探出手来,渐渐爬向我的面前。 魔咒回音,就像是摄住了魂儿,让我一时失去了反应。 脑子里就只剩一片空白。 “哼!” 原本蹬着三轮的道士,此刻突然站身张腰高抬起手,掌中桃木剑似是标枪嗖的脱手掷出桃木剑刺中水鬼,又将这只白煞钉在了地面。 “嗷——” 惨叫凄厉,尖细刺耳。 它就像是条怪蛇,被钉在地上疯狂的胡乱扭动身体。 而道士趁着这个机会,飞快蹬动破小三轮,拉着我和顾清灵迅速逃离。 秋雨下至半夜,这才终于停歇。 而我们,被道士陈友安排在了他的住处——某栋破旧居民楼的地下室! 逼仄狭小地下室,仅就只有一张单人小床。 安置好顾清灵,友道士开始翻箱倒柜,从一堆杂物箱里找出了盏油灯。 他道着幸亏幸亏…… 这些破铜烂铁他没给卖掉,否则这小姑娘连今夜都撑不过去! 置油灯于床前,又以朱砂符笔作画符箓。 我皱眉看着,他开始施展术数。 “阳明烛火藏魂精,魄身固炉无丧倾……” “起!” 沉声喝罢,油灯自燃火苗。 昏黄微弱光亮,洒遍拥挤地下室,朦胧而隐约。 藏魂灯? 周易山门术数! 直到这时,顾清灵情况才终于稳定。 以藏魂灯稳固三魂七魄,不使侵体邪煞进一步伤身害命,但这只是权宜之计,侵体邪煞必须驱除离体,才能真正救下顾清灵的命。 他说,他可没本事驱除梅宗章施下的阴邪术数,他能做这么多也已经仁至义尽。 等天亮之后,就请我们离开这里,可别扰了他一亩三分地的清净。 我有些看不懂这位友道士。 既然要赶我们走,又为什么救我们回来? “顺手!” “顺带手救的,懂吗?” 友道士扔给了我件他的旧衣服,让我换掉淋湿衣物,他自顾自点了根烟,用一种嘲笑目光打量着我:“就你这梅家的小瘫子,自己能活命就不易了,还有心想着她?她是谁,对你很重要吗?你未婚妻不是苑霏霏吗?” 不是了! 从七天之前,梅宗章的寿诞之上…… 我未婚妻就不是苑霏霏了! 友道士诧异看着我,忙又问是怎么回事? 我无奈的跟他道出实情,婚约被堂弟梅辰巧取豪夺,就连《梅花易数》也被他们给抢走,苑家订婚典礼成了雷击现场,这事儿甚至都上了新闻频道。 “我勒个去,最近电视机坏了,还没来得及修,我都没看新闻!!” 友道士暗自咋舌喃喃。 “所以,苑霏霏不再是我的未婚妻了。”我侧目看向顾清灵,再次重申了这句话。 友道士顿时皱眉:“小子,梅苑两家婚约,我早有耳闻,这可不是儿戏,由不得你说算与不算,也由不得她说算与不算!……你不入赘,临身劫数便渡不过,她不娶你,就得不到梅易传承,你们俩谁也休想一拍两散,梅辰遭受的天遣雷击就是证明,你会招致百鬼索命也是证明。” “什么……” “临身劫数?” 我怔怔不解的看着他。 友道士表情怪异,直到他确定我真不知情,这才缓缓开口解释:“困身、禁命、囚运,此三劫临身,唯有梅苑两家婚约达成方可化解,梅宗章竟然都没告诉过你?” 所以…… 我是因为这场临身劫数,才会变成了个瘫子的?! 他梅宗章默许二叔一家的所作所为,试图强占梅易气运也是基于这个原因?! 第008章 求师 说起强占梅易气运,陈友道士先是表情诧异,紧接着脸上又浮现浓厚兴趣。 素日里,他只管自家一亩三分地,还不曾听闻梅家的秘闻丑事。 这确实是桩丑事…… 我捧着开水,望着氤氲水雾,简单道明前因后果。 现在我甚至怀疑,当年我父母先后离世,恐怕也是梅宗章暗下的毒手,以他歹毒手段绝对能做出这种事来! 友道士听的直皱眉头,他却认为堂堂梅花圣手应该不至于此,传闻中的梅宗章也不像是那种人,或许曾经事还有别的什么隐情。 当然…… 悔婚弃约,临阵换人,此事无可辩驳。 梅宗章既然死于雷击天谴,也说明他的所作所为确实悖逆天道。 友道士刚灭了烟,就又重新点了一根,他双手抱在胸口,皱眉踱步来回走着,他说他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我不太理解,他话是什么意思。 友道士手指夹着烟,冲我点了点教训说:“你呀,太年轻……” 天道天道,何谓是天道? 若说悖逆天道,悖逆的又是何种天道? 雷击天谴虽是事实不假,但梅宗章果真是为续命苟活,所以才会强占梅易气运的吗?怕也不见得吧! 堂堂梅花圣手,梅易传承第九代传人,如果说是贪生怕死,那他有的是法子续命。 单从举手间,血祭梅国正炼鬼炼灵,作成鬼灵邪煞,此种诡异手段他道士陈友自认不可能办得到。 若是真为续命偷生,何必贪图梅易气运去招惹雷击天谴,那不是嫌命长么? 若是真想贪图梅易气运,又何必等到婚约前夕呢? 朝夕相处,同住一个屋檐下。 梅宗章真想杀人害命,哪容得我还能活到今天,从他举手间祭杀了二儿子梅国正,便足以就是证明。 所以…… 这件事绝对不简单! 悖逆天道,也绝非我理解的那种天道! 我从懵懂中这才恍然大悟。 身在局内,总会有看不透的地方,竟也疏忽了梅宗章前后矛盾的举措安排。 比如…… 定下婚约,却又临阵换人;对我不管不问,却又默许小姑照顾;放任二叔一家来害我,明明活埋却又离奇被救;最为重要一点,顾清灵突然出现说什么与我天定姻缘,这一切未免来得也太过巧合。 寿终假死,梅宗章明显是想躲着我。 如果不是我起卦卜算获悉不对,或许真就不明不白被他给骗过去了! 可他梅宗章,如果不是为贪图梅易气运续命,又为什么处心积虑的安排这些事? “这,恐怕就只有天知道了!” “梅宗章尸骨无存,你也没处问去啊!” 友道士捻灭手中的烟头,张嘴打了个哈欠,他长长伸着懒腰,脸上浮现出疲乏之态,状似随意的又吩咐说:“明天早上,你们哪儿来的就回哪儿去,该结婚结婚,该救人救人,我这儿庙小可挤不下你们。” 我捏紧拳头,绝不甘心再走回头路。 所谓梅苑两家婚约,更像为我准备好的坟墓。 我很想要摆脱梅宗章的阴影,我必须要挣脱他留下的束缚,所以我绝对不能回去! “扑通——” 我跪倒在了道士陈友面前,认真跟他说:“求你教我,该怎么破解禁命囚运的临身劫数。” 友道士先是一怔,随后咧嘴笑了:“简单,刚不是就说了,履行梅苑两家婚约。” 我侧目看了眼顾清灵,看着她秀美脸庞却尽是苍白虚弱,不禁一阵怜惜心疼,我收回视线认真又说:“我不可能再去跟苑霏霏完婚,哪怕我这辈子都只能当个瘫子,我也认了!” “噢?” “嘿嘿,有意思!” “那你又凭什么认为,我有能力帮你,我会愿意帮你?” 友道士瞥着眼睛略带嘲笑,上下将我一阵打量。 “雨夜赶往梅家,绝对不是偶然,你应该早就察觉到了什么吧?”我看着他问。 友道士无所谓的点头:“是又怎么样?” “既然你早知道梅家会出事,想必你也一直都在等待契机和机会吧?”我又问。 友道士大方承认:“说的倒也不能算错!” “那你……” “还有什么不帮我的理由?” 看着面前的道士陈友,我与他最后反问。 其实在我心底,更还有另一个问题——如果说顾清灵已经等了一年多,那他陈友又在宁城等这一天等了多久? “嘿嘿嘿嘿……” “有意思,真有意思!” 友道士搓着手掌,咧嘴笑着来回踱步不停。 他看我的眼神也突然变得有些怪。 像是流氓;仿佛恶棍;宛如色眯眯盯着少女,用某种滑腻而兴奋的眼神,试图进行着某种猥谢和侵犯。 我深深皱起眉头,莫名感觉自己求错了人。 这家伙说是道士又不像道士,看着面相正派又没那么正派。 尤其现在看他的模样儿,简直像说对了某种安全词,激起了他的某种无法描述的应激反应! 瞅了半天,犹豫半天。 他终于拿定主意,冲我比出三根手指。 他阴笑着说要帮我也可以,但必须让我先办三件事。 第一,跪都跪了,索性磕头拜师。 他陈友并非正经路数道士,所修术数皆为陈家祖辈口耳相传,所以也就没那么多道家的繁琐讲究,祖师爷画前敬了香,师父面前磕了头,也就算是收我为徒了。 “为什么要拜师?”我不理解问。 友道士皮笑肉不笑的说:“为了防止,你这小子以后会害人,所以不能没有师父管教。” 害人? 我? 他这明显想多了。 我怎么可能去做害人的事。 友道士不耐烦说:“以后的事谁能说得准?万一呢?别废话!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 好吧…… 师父在上,受徒弟一拜。 祖师爷画前敬香,师父面前磕头,我正式成了他道士陈友的徒弟。 “乖~” “师父疼你啊~” 友道士嘿嘿坏笑更浓,还捏了捏我的脸蛋儿。 那色眯眯样子,简直溢于言表。 我感觉我好像上了贼船。 就听他难抑兴奋的,搓着手转着眼珠,嘴里还在嘀咕,说什么长脸了,有面儿了,梅易传人都是他徒弟,哪天若回了龙虎山,嘿嘿嘿嘿…… 拜师之后,又言及第二件事,而这件事也跟我自己切身相关。 他说,他要拿我试一试梅易命盘! 但具体怎么试,他却并没有跟我仔细详说。 天儿晚了,只能等明天。 所以,明天再说。 恰好他也要准备准备,临了他又提醒我,这几天就在这儿住下。 苑家出了事,肯定还会回来找人。 如果碰到旧情人苑霏霏,场面肯定会很尴尬。 至于顾清灵的安危,他打包票说暂时不会有性命之危,但若想救人救命的话,关键却还在我自己的身上,他到时会指点我应该怎么做。 次日,天渐亮。 阴雨天气还在持续,浓密乌云就像是阴霾笼罩在心头。 师父友道士换了身制服准备去上班。 我这才知道。 他…… 竟然是这破旧小区的保安! 第009章 神相饶命 正所谓,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 藏身市井间,行走红尘中,此乃为真修行——师父陈友如是说道。 我嘴角一阵直抽。 这已经不是上了他的贼船,这简直就像是被他给骗了! 师父友道士还在嘱咐,今儿天色阴沉消暗,怕不是什么好兆头,他再三提醒我,千万守好藏魂灯不灭,也千万注意别出家门,等到晚上他会交代我办第二件事。 我敷衍着答应,既来之则安之。 只希望…… 他老人家真的靠谱。 戴好保安帽子,师父友道士心情不错出了门,回去他工作岗位。 而我就守在家里,守在顾清灵床边。 看着她仍旧昏迷不醒,我心里满满都是歉疚。 她的弟弟顾清虎还不知道,他姐已经被伤成了这个样子,等到顾清虎回来的话,怕是不跟我拼命才怪。 说起来,顾清虎是突然去了哪儿? 我记得他说要去办要紧事,接着就匆匆出了门,只留下顾清灵先照顾我。 具体是什么事,他们并没有跟我透露。 联系这对姐弟出现的蹊跷,来历总是遮遮掩掩很神秘。 似乎…… 也很有些不寻常! 我虽然因为身体缘故不便出门,但起码也知道——从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从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我皱着眉怎么也想不明白,所谓命中注定虽然确实是有,但更怕这是一场人为的安排。 倚靠在她床边,我打着瞌睡渐渐睡去。 半睡半醒,朦胧听到了些声音。 “滴答……” “滴答滴答……” 是水珠滴落地面的声音。 清脆而动听,就在我耳边很近,就在我身前不远。 虽然已经裹的很厚,但瑟瑟寒意却透进衣服,在我皮肤上阴冷的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迷迷糊糊艰难抬起眼皮,而我的眼前,赫然映入一张惨白诡谲人脸。 它离我很近,几乎就贴着我的鼻子。 一双青色瞳孔泛着诡异笑意,湿漉漉长发披散,正不停滴落着水珠,发出清脆动听的滴水声响。 水鬼白煞! 它怎么会在这儿?! 我惊骇表情,可不等作出反应,四肢突然就没了知觉。 灵魂像是脱离了身体,失去了任何感官控制。 鬼压身;是障魂鬼术;这恶鬼果然有了道行! 难怪,昨天它会拦住我们的去路,而今天竟能跟来师父友道士的家里。 我拼命想活动四肢,但身体却像不再属于我自己。 恐惧疯狂蔓延,瞬间爬满我的脸。 而它,诡谲狞笑更浓了些。 它渐渐咧开了嘴,甚至撕裂开了嘴角,猩红长舌缓缓探出,在我脸上狠狠舔舐了一下,那黏糊糊长舌像是长满了倒刺,刮的我皮肤生疼更是一片血红。 水鬼白煞仿佛尝到了美味食物,激动地连鬼魂阴身都在隐隐颤动。 如饥似渴表情,青色瞳孔贪婪兴奋将我狞视。 这恶鬼…… 是想要食人精魄! 疼痛强烈刺激着紧绷的神经,让我从被鬼障术放大的心神恐惧里恢复了冷静。 看着它惨白诡谲的人脸,又瞄一眼床边不远的油灯。 油灯未灭,藏魂灯之术仍在维持。 顾清灵应该没受影响,这白煞水鬼只冲我来的。 不能进行反抗,因为但凡稍有动作,火苗渐微的藏魂灯很可能就会被扫灭,那么顾清灵立时就会有性命之危。 想到这里,我内心自嘲发笑。 因为,我根本反抗不了。 师父友道士不在,我一个瘫子,她处在昏迷,这还不任人宰割? 记得书上说,被食精魄会感受到恐怖的痛苦折磨。 就像古时的炮烙之刑,类似灼烧的疼痛会彻入灵魂的深处,令人禁不住地会浑身剧烈抖动颤栗。 看来…… 今天有机会被安排一下。 尝一尝其中滋味儿。 对视水鬼白煞的青色瞳孔,看着它贪婪兴奋的血色眼睛,我没作任何无谓挣扎。 吃我就好,你可千万别碰了藏魂灯。 “嗖——” 它骤然化作一团黑色阴气,猛地钻进了我的身体里。 像被正面击中似的,我整个人仰面倒过去。 眼睛瞳孔迅速翻转为黑,身体不受控制变得僵硬紧绷,浓郁阴气在我身上疯狂流窜,不停来回横冲直撞。 而这时,旋涡状无形气流汇聚。 淡淡柔和白光映亮,并逐渐形成阴阳鱼眼。 它们彼此追逐,始终相互吸引并运动,透露出难以言喻的灵性。 “嗡——” 轻微震颤荡起无形涟漪,阴阳鱼眼霎时膨胀开来。 以天池作灵枢,外衍先天数卦爻,笼罩并环绕在我的周身。 形势,当即发生逆转。 水鬼白煞非但没能吸食精魄,反倒被困在我体内,这命盘之器就连梅宗章祭命炼灵的邪煞都压制,又何况只是它这条水鬼? “嗷!!” 凄厉哀嚎,掺杂着惊恐从我身体里响起。 而我漆黑一片眼前,渐有柔和白光徐徐映亮,朦胧视线逐渐清晰,这才得以看清周遭。 四周茫茫混沌,灰雾蒙蒙。 地面雾霭氤氲流淌,仿佛置身云端。 我立在原处,脚下是天池之位,阴阳鱼眼彼此牵引运转,正泛起淡淡柔和白光。 在太极阴阳之外,外衍乾兑离震、巽坎艮坤先天八卦。 又在先天八卦之外,外衍出十二方位辟卦。 《梅花易数》中有载:辟者,君也。 十二辟卦,也称为君主卦。 我稍稍有些惊讶,虽然不清楚命盘之器,为什么比昨天又多外衍了一圈儿,但对我来说这无疑是件好事! 眼前…… 水鬼白煞正受禁于命盘压制。 它浑身蒸腾着汹汹火焰,那是苍白色的虚浮火焰,看起来极不真实。 烈火焚身之下,它嘶嚎惨叫来回翻滚,缭绕黑烟不停逸散。 而这时我才注意到,脚下十二辟卦之一的坤卦,柔和白光较于其它明显要明亮一些,所以……是它正在发挥着作用么? “饶命……” “神相饶命啊!!” “我…我并非有意加害神相,我也从未害人无辜性命啊……” 惨叫声夹杂痛苦哀嚎,向我求饶呼喊。 神相? 我皱起眉沉吟,操控命盘消去正在作用的坤卦。 柔和白光渐渐敛去,十二辟卦恢复如常,虚浮的苍白色火焰也随之消去不见。 水鬼终于从烈焰焚身之下解脱。 它匍匐跪倒在我面前,颤栗惊恐的趴在地上。 “你竟然认识这梅易命盘?” 我沉了沉声问。 “识得识得……” “神相命盘乃具炼灵业火,我…我自然识得。” 它颤颤巍巍的回答说。 炼灵业火? 刚那是炼灵业火?! 我惊讶不小,继续沉声又问:“你说你从没害过人,那怎么今天要来害我?” “冤枉……” “实在冤枉……” “我自溺死在湖中被困,浑浑噩噩已不知多少年月。” “是昨日,不知怎地就离开了湖水,不知怎地就冒犯了神相,但请您务必相信,那绝非出自我本意啊!” 说着说着便哀声哭诉,它那呜咽的声音听起来简直渗人。 “别哭了!” “你……” 我想了想冲它吩咐:“你先离开我的身体!” 毕竟水鬼白煞,被这凶邪玩意儿侵体,时间长了可也能够要命。 “神相……” 它抽泣哭搭搭的抬起头,委屈可怜又说:“您不放我离开,我又如何能走得脱啊?” 恩? 呃! 看着它我不由怔了怔。 直到这时,我才注意它额头上,竟烙印有六阴爻组成的一副“坤卦”! 第010章 阴女 那坤卦深深印在水鬼白煞的印堂,六段阴爻泛着淡淡柔和白光,已经完全将它的鬼魂阴身禁制。 但凡它稍有异动,但凡我动心起念,苍白色炼灵业火便会将之焚身诛灭。 也所以,它才会说这是我没有放它离开。 讶异之余,我随即用心感应。 脚下十二辟卦,似乎与水鬼白煞产生有了某种联系。 而这种感应联系的媒介,正源自于命盘之器,我甚至能够感受体会到,它此时此刻的惊恐畏惧,以及它内心的情绪表达。 委屈是真;冤枉是真;它会现身来害我,确实并非出于它的主观本意。 那就奇怪了,总不能是我自身的原因吧? 呃…… 还真有可能! 师父友道士不也说,百鬼索命是我自己给招来的。 我皱起眉,仔细打量着它。 虚虚浮浮透明身影,俨然像是遭了重创,就连鬼魂阴身都没办法再凝实,更看不清它的本来面貌。 是因为被炼灵业火焚身,所以它这才恢复了神智? 那之前,它又是为什么跟踪来害我? 如果不弄清楚这一点,以后肯定还会有类似麻烦,说不定处境还会更加危险! 但对于我的问题,它却同样流露出了困惑茫然情绪。 它自身也并不清楚怎么回事。 只说,当时是受了吸引,仿佛是某种召唤。 本能欲望驱使,让它跟随我的脚步。 这让它彻底失去了神智,就只剩下吃了我吸食精魄的念头,它根本无法控制那种恐怖的强烈欲望,令人激动兴奋甚至渴望到魂魄颤栗的欲望。 而现在…… 它已经恢复清醒。 它匍匐跪地,哀泣哭声祈求神相慈悲。 它说它不想魂飞魄散,被炼灵业火焚烧的灰飞烟灭。 我沉吟想了想,彻底敛去命盘之器对它的禁制,并吩咐着说:“先离开我的身体!” “是……” “遵神相法旨。” 白色鬼影颤栗着突然消散,化作一阵黑雾阴气消失。 身体意识感官恢复,我渐渐睁开了眼睛。 面前,仍是狭小逼仄地下室。 各种杂物堆了满当,单人床上顾清灵仍在昏睡,床边藏魂灯里的火苗愈发微弱。 而在地上,水鬼白煞惊恐匍匐拜倒,它并没有敢擅自离开。 其实它也根本就不敢离开。 虽然印堂坤卦消敛,但借助梅易命盘为媒介,坤卦的禁制感应联系仍在。 “你到门外去!” “小心点……” “千万别起了风,别吹灭了油灯火苗!” 我强撑着虚弱身体艰难站起,眼也不抬地冲它命令。 水鬼白煞畏惧应是,它像条蛇似的无声滑动,没有掀起任何一丝阴风,从门下缝隙处钻了出去。 我来到油灯边,小心翼翼挑了挑灯芯。 微弱火苗渐渐重新燃起,淡淡昏黄光芒挥洒,看着莫名像是温柔的目光视线。 恍惚间,就仿佛是顾清灵的眼眸。 弯弯月牙泉俏皮而可爱,正柔情注视着我。 这盏藏魂灯稳固着她的三魂七魄,虽然不能作出情绪表达,但某种程度上来说,确实也代表着她的魂魄。 又添了些灯油,我这才艰难起身离开床边。 开了门,过道里昏暗阴沉。 水鬼白煞仍在跪拜,既敬又畏匍匐在地。 虽然没有风,但这里阴寒冷意刺骨,就像置身冰窖。 我裹紧了些身上衣服。 有些乏累,更有些虚弱倚在门边。 我问了它水鬼白煞的来历,也问了它昨夜的梅家情况。 它说它没有名字。 死了太久,已不记得自己名字。 浑浑噩噩沉溺在湖底,如果不是昨夜被吸引召唤,或许它永远也无法见到天日,直到它魂魄彻底消散那一天。 我稍稍皱起眉,正常来说,寻常魂魄无法存续百年以上。 一来,是受天年所限。 有人横遭枉死,但天年未绝,寿命未到,便会以鬼魂形式继续逗留在阳世。 二来,鬼魂存续也需要力量维持。 食香火供奉便是一种修行,而这种修行能帮助鬼魂维系力量,等待阴曹召引轮回往生。 如果没有子孙供奉,又没能等到阴曹召引,长久以往魂魄消散则是必然。 不过…… 还有情况例外! 鬼神修行,并不止借助香火一种。 吸食精魄害人性命,借阴修身聚集力量,凭冥器遮身苟活残续等等,都能够免遭魂魄消散的下场。 像是水鬼白煞,它明显就属于借阴修行得了道行。 书上说,以有形映无形是为通灵。 而通灵之物,尤以水为甚。 所以水中闹鬼传闻最多,而它借助湖水聚阳返阴,不断滋养鬼魂阴身修行,才得以存续到了现在。 白煞水鬼继续说着,昨夜梅家百鬼出游,足足闹腾了很久。 但后来,有一群人赶到梅家。 其中一个男人,用坛状小翁收尽孤魂野鬼,并以金色符箓封住了坛口,令使百鬼不得脱逃,而它因为注意到了我们,这才逃过了也被收走的下场。 “他是谁?”我问。 白煞水鬼摇头:“我也不知,但见他身形精瘦、气宇轩昂、布衣布鞋、不似凡人……” “你说话怎么感觉怪怪的?”我看着它表情怪异。 白煞水鬼稍稍怔住:“是…是有何不妥吗?” 倒也没有不妥,就是感觉很奇怪。 我又问它,已经枉死多少年,白煞水鬼黯然摇了头沉默,它已经记不得了。 看来…… 还是个古代鬼! 难怪它会称呼我为神相,这应该也是因为知道麻衣神相的传说。 白煞水鬼心虚问:“敢问神相,要将我如何处置?” “你还想回去湖里吗?”我皱眉问。 白煞水鬼立即惊恐摇头:“不不,宁死也不,与其被困在暗无天日的湖底,索性不如恳请神相赐我解脱。” 这倒也对,一朝恢复自由身,谁还会再想牢底坐穿。 我沉吟想了想,对它另有了想法安排。 既然不愿再回到湖里被困,也不能放任它随意游荡吓了人,那不如就留在我身边听吩咐。 当然…… 我不会白使唤它。 等到以后,我会想办法送它入阴曹轮回往生。 “多谢神相,多谢神相。” “我愿听神相差遣,聆听造化修功德。” 白煞水鬼顿时欣喜万分,不停磕头叩谢着恩情。 这弄的,反倒我有点不好意思了。 我可还什么都没做,就只是给它画了一个大饼而已。 对了,别再称呼我神相。 听着感觉怪别扭。 我叫梅洛,我还很年轻,我虽然是梅易传人,但可担不起麻衣祖师的神相尊称。 “唔……” 白煞水鬼想了想,突然欢喜说:“我明白了,那应该称您为少相才对!梅洛大人……少相大人……” 我咧着嘴,满脸古怪表情。 古代封建社会,真是害人不浅,现代提倡的可是人人平等,没什么大人不大人的。 我让它只叫我梅洛就好,但它却惶恐道着不敢不敢。 观念已经根深蒂固,我也只好随它去了。 但没有名字,称呼起来总不方便。 联系到地为坤的纯阴卦爻,我轻笑跟她说:“以后,你的名字叫阴女。” 第011章 要你的第一个孩子 得到了新名字的阴女,对我自然千恩万谢。 所谓名字,并不只是代号而已。 它关系着冥冥命运,通俗说是蕴含有美好期望,但我在书中看到,它其实更关系着因果律令天道之规。 而现在我给她的这场赐名,也意味着脱离浑噩的重新开始。 再三拜谢之后,我考虑着对她的安置。 放在家里,这当然是不行。 师父友道士会发觉,十有八九不会容她,而且也会影响到顾清灵。 别的东西不说,万一她卷了阵阴风把藏魂灯吹灭,那到时我也绝对不会容她。 阴女主动跟我提议,居民楼附近有水塔,她自会前去安身。 她本是水鬼白煞,自能够借水藏身。 若我有所需要,她也能够第一时间赶至听从差遣。 不得不说,这提议很好! 我着重嘱咐她一句,暂借水塔安身可以,但千万别惊吓到了附近居民。 “少相大人放心,阴女自当注意。” 匍匐拜罢,阴女化作一团黑气阴风消散,不知不觉已经离去。 我重新关上了门,拖着虚弱身体又走回床边。 守着藏魂灯,也守着顾清灵。 她的情况并没有改善,但好在也没有继续恶化。 想着阴女的交代,我渐渐皱起了眉。 梅家…… 一群人赶到梅家…… 昨天夜里,应该是苑霏霏带人最后出现。 坛状小翁收尽孤魂野鬼,看来她的身边另有高人大师。 这倒也不奇怪,堂堂苑氏集团财大气粗,说是富可敌国绝对夸张,但宁城首富肯定实至名归,哪能没交好些高人大师。 何况,苑家还承接着梅易气运。 以后真正得到梅易传承,那些个大师高人恐怕还巴结不上呢! 就是不知道,那人比起师父友道士怎么样。 很难说会比师父的手段弱。 毕竟…… 人家解决了麻烦,而师父就只顾带着我们逃跑了! 摇了摇头好笑,不再作胡思乱想。 看着俏脸苍白的顾清灵,我沉吟着考虑,是否要借助梅易命盘来破除鬼灵邪煞。 还是,别胡乱尝试。 我并没能完全控制梅易命盘,万一有意外状况反倒会害了她。 而且昨夜也试过,命盘只能够压制侵体邪煞。 想驱邪离体,还得用别的法子才行。 中午师父友道士没回来送饭,我只能随便吃点存粮泡面,静静等着夜晚降临。 …… 宁城市人民医院,vip豪华病房。 遭受雷击致使身体小面积烧伤的梅辰,昨天夜里就已经苏醒,虽说被雷给劈了个准,但他看着倒也没什么性命之忧。 病房门推开,身穿唐装马褂布衣布鞋的中年人缓步走进。 “梁师父……” 梅辰看见了来人,激动坐起情急忙问:“梅家怎样了?” “我们去晚了。” 简单一句话,顿时让梅辰的心沉到谷底。 崂山道人梁云处面颊消瘦,他眼窝凹陷气色不大好,不时有些咳嗽又说:“祁连山四阴地的泥土被翻动过,已经足以确定,梅洛并没有死,昨天应该就是他回去了梅家。” “不可能……” “这怎么可能……” 慌了神的梅辰不住喃喃着,随即恼怒气恨骂道:“就那个瘫子废物他还能自己爬出来不成!粱师父,那我爸呢?我爷爷呢?” “从现场雷击看,梅宗章已经尸骨无存,而你父亲梅国正……也已被邪法害命。”梁云初面无表情回答。 梅辰的脸陡然变得狰狞,他捏紧拳头红着眼睛,咬牙低吼道:“梅洛,梅洛梅洛!!” “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苑霏霏的态度。” “咳咳……” 梁云处一阵痛苦咳嗽,脸色变得有些苍白,接着又说:“如果不能除掉梅洛,梅苑两家婚约就终究还是他的,你根本没法取而代之,那么苑霏霏自然就会去找他履行婚约,到时你只能被抛弃,沦为所有人的笑柄。” 正在愤恨中的梅辰不由惊了惊:“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我…我有《梅花易数》,苑霏霏只能属于我!” “这场婚约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如果梅洛不死,那你就什么也得不到。”梁云初略带阴沉冷笑说。 “粱师父……” “我…我求你……” 梅辰慌的从病床翻身滚下,跪求到梁云初面前说:“你得帮帮我啊!只要我和霏霏完了婚,到时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哪怕,我要你和她的第一个孩子?”梁云初笑容渐浓。 这话把梅辰给吓愣住了,他结结巴巴问:“你…你这是…是什么意思?” “苑氏子孙,将来会诞有两男三女。” “而第一胎必然是女胎,我只要这头胎女娃儿的命。” “你放心,这不会对梅易传承造成任何影响,就算你们没了长女,以后也还会有四个孩子。” “怀胎六月意外小产,苑霏霏不会有丝毫察觉,更不会怪到你的身上。” “如果你肯答应,那……我就帮你。” 梁云初阴沉目光渗人,森森幽幽就像一条随时噬人的毒蛇,死死盯着眼前的猎物——梅辰! 犹豫和恐惧,始终煎熬挣扎的内心。 梅辰控制不住的手在发抖。 喉咙发干,本能吞咽,最后艰难吐出几个字:“我答应你……” “好!” “就此说定!” 梁云初从椅子上起身,但临走出病房时,他冷笑又说:“梅辰,何必装的那么为难?这一切本就是你偷来的,所以不论最后你能得到多少,那可都是凭白赚到的啊!” 等崂山道士离去,梅辰瘫坐在地上,浑身已经被汗浸透。 愤怒、懊恼、怨恨、悲痛、憎恶…… 种种情绪,接连从脸上闪过,他双眼布满血丝,恨极的捏紧了拳头。 …… 阴雨天气始终未散,消暗天色比较往常更早入了夜。 秋意愈发浓了,迫不及待的降了寒霜。 今年初冬,怕是会很冷很冷。 师父友道士终于回来,他手里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让本就狭小逼仄的地下室更加拥挤。 “饿坏了吧?” “来来,咱们先吃饭,等会儿还得办大事!” 袋装的饭盒摆在折叠桌上,有荤有素有汤有米饭,倒是弄的很丰盛。 我瞅了眼那些大包小包装的东西。 黄表、金箔、元宝、纸钱、还有颜色鲜艳纸扎的各种小玩意儿,这是……准备要拿来干嘛?要去上坟烧纸不成?! 顾清灵危在旦夕,很难说她还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可师父…… 这位友道士…… 竟还在弄这些有的没的? 我生着闷气看他,由衷感觉这师父未免也太不靠谱了! “你急个屁!” “着急就能有用了?” “诶……” 师父友道士低着头看左看右,奇怪喃喃:“我勺子呢?分明放桌上了啊!” 转了一圈儿又看地上,找半天却竟然哪都没有。 再抬起头,瓷勺又出现在了桌面。 而我更是满脸惊讶,那瓷勺是凭空消失,又凭空出现的——这里有鬼! 不对不对…… 是竟然还有别的鬼! 师父友道士拿起了瓷勺,自嘲似的摇头笑了笑,但紧接着笑容又僵住,他抬眼渐渐皱眉看我:“梅洛,今天家里是有人来过?” 第012章 无形之门,开 听到师父友道士的问话,我不由得紧张,他果然还是察觉了。 我没敢隐瞒,毕竟瞒也瞒不住。 我只说白煞水鬼来过,但后来被我给赶跑了,恩对,是用梅易命盘给赶跑的! “真的?” 师父友道士狐疑看我,似乎并不怎么相信。 我连连点头,当然是真的! 只不过…… 我还顺手把它收了。 友道士深深看过我一眼,又瞄去火烛仍在的藏魂灯,以及床上还处在昏迷的顾清灵。 所幸,并没有出意外。 他撇嘴皱眉,也就没深究追问。 我刚松一口气,谁料就被师父友道士狠狠捏住脸颊,教训道:“臭小子,你不想说师父也懒得问,但你给老子记住了,本门切忌持法为祸邪淫乡里,否则祖师爷在天有灵,定不会纵容轻饶,你听清了没?!” “疼疼……” “听…听清了!” 我痛呼着不停求饶,师父这才撒了手。 揉着脸颊,疼的我龇牙咧嘴。 摆弄好了筷子,师父友道士招呼我先吃饭,之前事似也就这样一笔揭过。 他自顾自满一杯浑浊泛黄的药酒,又冲我递了过来。 闻着强烈刺鼻酒精味,我嫌恶拒绝不喝。 而师父美滋滋闷一大口,对我的嫌恶态度完全嗤之以鼻,他夹着菜状似随意的说道:“我劝你最好也喝点儿,否则夜里你恐怕撑不住。” 呃! 我想了想,最后还是听从。 一杯浊酒下肚,火辣灼烧感从喉咙蔓延到胃,又从胃里狂涌上喉咙。 那瞬间我就感觉根本喘不过气来,脸色很快憋的涨红。 等渐渐恢复之后,我不停打着呛鼻的酒嗝。 滋味儿…… 真是别提有多难受! 捧起蛋花汤,我猛灌好几口这才缓过来。 师父友道士嘲笑似的嘿嘿笑着,小杯独饮美滋滋的继续享受。 酒足饭饱,他这才开始拾掇起正事。 我开口问他这是要做什么。 但他,根本就不理我。 东墙摘下罗庚,西桌翻出黄纸符笔朱砂,怀里捧起陈旧香炉,兜里装着沾有油污的令旗,我依稀还记得,那小令旗他昨天拿来擦过桌子!! 一趟一趟…… 师父友道士来回不停忙活。 最后,他把刚吃饭用的折叠桌也拎出去。 他老人家有云——山不在高,有仙则名。 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别看这些破烂儿,那在他手里可都是吃饭用的家伙什,换成其它的还不灵了呢! 我咧咧嘴,就算找再多借口,也掩饰不了您的这股子穷寒酸。 终于全部准备就绪。 师父友道士一抖旧道袍,穿在自己身上。 僻邪桃木剑用红绳系在身后,手持铜铃发出清脆声响。 恍惚间,师父整个人气势都有了变化。 那一身正气仿佛鬼神莫侵,就宛如从电影里走出的茅山道士,寸发挺立两鬓寒霜,更让他看起来甚是英姿挺拔。 “咱们……” “这是要去降妖除魔?” 我怔愣着问。 “不是!” “是要做场法事,送乡里乡亲一程。” 师父友道士神情肃穆回答。 刚对他有所改观的我,表情顿时就凝固在脸上。 不等我问,师父开口幽幽又说:“梅易传承,易变在即。” “不送走附近孤魂野鬼,它们势必会受到你的影响,变成一个个恶鬼厉灵来找你索命,这既为它们好也为你好。” 明白到师父用意,我有些沉默下来。 从阴女的遭遇情况看,师父这么考虑确实是为我好。 但…… 顾清灵呢? 师父友道士深沉的笑了:“想救她得靠你自己,梅易术数需由梅易传人来解,师父现在就是在帮你。” 我满脸疑惑皱着眉,没听懂他话中意思。 师父懒得解释,只要我照办就好。 夜色渐深,阴风呜咽游荡。 破旧居民楼小区深处,枯草杂生空置有一片荒地。 折叠桌蒙层黄布,临时拿来充作法坛。 香炉中,焚香袅袅升起灰烟。 明明夜风阴寒极盛,但缭绕烟雾却笔直往上,盘旋一阵才消散不见。 我抬头看向不远处耸立的水塔阴影,忍不住有些皱眉。 等会开坛作法送灵往生,不知道会不会对阴女造成什么影响,这倒不是我想强行把她留在身边驱使差遣,而是作为水鬼白煞可没那么容易超度她的魂灵。 师父并不知道水鬼白煞就在附近。 倘若阴女突然出现,那说不得就会造成混乱。 到时候,师父不知会怎么处置她,也不知会怎么处置我。 “坐在法坛前,展开梅易命盘的天池灵枢。” “你什么都不用做,维持灵枢就好。” “当然……” “估摸你什么也都做不了。” 师父友道士皱眉撇嘴,冲我吩咐安排。 这意思…… 是我可能会被“定”住? 见我还想问什么,师父不耐烦的把我强行按在地上,并将五行令旗分别插在我的左右四方泥土里。 “开始!” “叮铃铃、叮铃铃——” 手中法铃晃动,清脆之音急促嘈杂。 师父单手捏着一道印诀,步伐走动间不停诵念咒言:“我师管开阴阳路,不怕邪魅作害心,阴神魂灵俱来往,今借梅易通鬼门……” 移步到法坛之后,师父挑起眉冲我瞪了一眼。 我领会意思,只得闭目操御起命盘。 无形气流顿时汇聚而来,呈旋涡状盘旋在我的周身。 彼此牵引运转,阴阳鱼眼渐渐成形泛起白光。 随着淡淡柔和白光凝实,太极阴阳化作天池灵枢之位,并缓缓落于我的身下,接着外衍乾兑震离、巽坎艮坤先天八卦,随后又外衍出十二道辟卦。 天池运转,外衍两圈卦爻也相继运转。 虽然命盘之器未具大成气象,但隐隐仿佛已能沟通因果天道。 “果然……” “易变在即,便无法终止!” 师父友道士喃喃着,神情略显凝重,观察梅易命盘出现的新变化,他又沉吟:“阳爻消,阴爻息,乾坤二卦各爻互相消息衍变,就不知这十二辟卦将会代表什么。” 轻轻叹息一声,友道士不再深想。 法坛提笔,沾朱砂作出黄符。 持桃木剑拈起黄符,骤然提剑刺向空中,并同时沉喝:“鬼门,开!” 飘出的黄符绽放出金光,霎时自燃起明黄火焰。 那瞬间…… 只觉夜空突兀阴沉! 无边压抑黑暗,迅速将我笼罩。 阴寒刺骨的夜风疯狂卷动,从地面八方向我吹拂而来。 五行令旗猎猎作响,于我身前在我身后,像是有扇无形的门渐渐开启,又像有一条羊肠小道隐约出现,那条路通向着虚无归途,沿路还有一栋栋高耸的巨大牌坊门楼。 幽暗蓝色灯笼提溜在牌坊,逸散出朦胧阴森光亮,一盏盏、一个个正随着阴风摇曳,看着是那么虚幻而不真实。 而第一栋门牌楼,其上赫然书写——鬼门关! 第013章异常顺利 虽然正闭着眼睛,我什么看不到,但那栋诡谲朦胧高耸的门牌楼,仍然清晰印在了我的脑海里。 师父说,要开坛送灵往生。 他果然说到做到,而且还是一步到位。 鬼门关;黄泉路;这是孤魂野鬼梦寐以求的地方! 多少人想轮回往生而不得,多少鬼只能勉强存续在阳世间。 但是现在,它们都有了机会。 只要踏上这条路,就能摆脱煎熬的等待折磨。 而我作于法坛之前的阵中,整个人彻底不能够动弹了,就像是被鬼障术压了身,能思能想却完全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 说实话,这种状态很让人惊惧恐慌。 因为没有丝毫安全感可言。 就像是置身危险里,没了任何自我保护能力。 我甚至在担心,师父友道士会不会趁机对我怎么样,忍不住开始怀疑,他老人家会不会像爷爷梅宗章一样来害我。 毕竟…… 鬼门早不开晚不开,为什么偏要借我来开? 我强迫自己冷静,或许可能是师父之前根本办不到,现在只有借助梅易命盘才行! 正当我胡思乱想的时候,接连有人影出现。 他们先后经过我身边,纷纷停顿下脚步,先是与我深深鞠了一躬,接着踏上了那条黄泉不归路。 那是…… 此地的鬼魂! 不得入阴曹的鬼魂! 他们有男有女或老或少,像一个个行人与我交错而过。 虚浮缥缈鬼影,随着踏上黄泉路,这才得以恢复生前音容形貌,他们脸上无不露出安详宁静,像是终于能够得偿所愿。 我静静看着他们相继离去,内心也被染上一抹安宁。 渐渐地,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松动。 我由衷感受到了不同。 疲乏虚弱身体,一点点得到恢复,不再像之前那么无能为力。 这是禁命囚运的临身劫数,正在一点点被瓦解。 害我变成瘫子的怪病正在慢慢转好。 激动兴奋心情,让我忍不住想要吼一嗓子。 但很可惜我根本就动弹不得,不过也没有关系,只要知道该怎么化解临身劫数,那我很快就能恢复康健了! 瘫子? 哼,我是梅易传人! 婚约? 呵,做你的春秋大梦! 苑霏霏啊苑霏霏,现在该轮到你求我了。 不过就算你真的来求我,梅苑两家婚约也不会再履行了。 …… 破旧居民楼小区,法坛之后。 师父友道士皱起眉头,看着阵枢中的我盘坐,看着周遭不断有鬼影飘来,化作团黑雾阴气融入进浓稠黑暗。 他表情怪异,奇怪喃喃:“想到会很顺利,可这也未免太顺利了!” “不愧是梅易传人,不愧是梅易气运。” “早知道……” “当年就该跟他早点接触。” “倒也不对,那会梅宗章还活着,就算接触了也没用。” 师父友道士撇撇嘴,又露出欣慰满意笑容,不怀好意目光不停将我打量,渐渐笑容更浓郁了些。 与此同时,破旧居民楼小区远远阴暗处,缓步走出梁云初身影。 他遥望着目光,既在看道士陈友,也在阴狠盯着我。 阴森嘲笑讥讽显露,宛如潜在暗中的毒蛇。 将斜跨身上的布袋解下,从里面取出黑漆漆的坛状小翁,其上有金色符箓封住坛口。 刚放地上,坛状小翁便不住乱晃。 仿佛是有什么东西,迫不及待想要钻出来。 稍稍挑眉,表情略显玩味。 梁云初半蹲身子,抬手撕去金色符箓,揭开坛口印有符篆痕迹的封泥。 接着…… 他又取出一截竹筒,倒出猩红粘稠血液。 那血阴气极重,污秽而邪异,散发出刺鼻腐坏的气味。 不停晃动的坛状小翁霎时诡异静止,就听像是叹息又像喘气的绵长声音,从坛子里低沉回响了起来。 他阴森笑着,翻手取出一张紫色符纸。 其上符文呈现出深褐颜色,仿佛是以血为朱砂绘画而成,在符首处赫然描绘着逆位八卦,原本处于中心的阴阳鱼眼,则被替换成了一个扭曲狰狞的“鬼”字。 “日月三煞聚魂身,四阴蔽体作鬼灵…… “敕!” 指尖紫符飘落,顿时化为一抹阴冷诡谲幽光。 这幽光似烟如雾氤氲飘落,缓缓坠入幽深漆黑的坛口之中。 片刻,浓郁阴气涌出。 周遭温度骤降,阴寒直刺骨髓。 一条骨瘦嶙峋的狭长手臂,渐渐从坛口探了出来,它以一种诡异角度弯曲,拄立在潮湿的地面上。 恐怖腐败气息蔓延,杂草迅速开始枯萎,就连泥土也被腐蚀变黑。 又一条手臂探出,支撑着它的身体逐渐钻出坛口。 这只鬼怪生的极其丑陋狰狞。 一双猩红眼睛泣着血,鼻子像被剜去只剩孔洞,獠牙暴突在嘴边锋利交错,稀疏的苍白头发散落,赤着皮包骨般的身体。 而它胸前身后,则遍布着一张又一张痛苦扭曲人脸,看起来就像是被生生缝合在了一起。 它个头足有两米来高,饶是佝偻着身形也能给人以恐怖压迫感。 刚一现身,这鬼怪便狞视向梁云初。 它目露骇人血红凶光,贪婪欲望促使它意欲反噬。 “鬼灵听令……” “去!” 梁云初捏决结印,敕令沉喝。 丑陋鬼怪阴身滞了滞,逐渐僵硬木讷移开视线,向前迈出诡异消失无形。 做完这些,梁云初退后脚步藏入阴影,悄无声息就此离去。 另一边,法事仍在继续进行。 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多孤魂野鬼赶至。 它们像受到了某种召引,不由自主的飘身而来,它们茫茫然投入黑暗怀抱,踏上黄泉不归路这才恢复些许清醒。 师父友道士半坐在法坛边缘,桃木剑放到了旁边不远,他一手抱胸一手正夹着根刚点燃的烟。 法坛前的炭盆烧着火光,黄表金箔元宝纸钱渐渐烧成了灰烬。 各种纸扎小玩意儿,全当是额外的附赠。 他嘀咕喃喃:“也不知道下面能不能用手机,就算可以,也不知道打电话发短信能不能收得到,就算收得到,也不知道是移动联通还是电信转移呼叫……” 送走的鬼魂里不乏有熟面孔。 他稍抬了抬手,算是打了告别的招呼。 如今世道越来越艰难,最后守好自己一亩三分地,倒也算是有始有终了。 正当他感慨,突然警觉危险。 身后…… 凌厉阴风疾卷,骤然扫向他的身体后心! 师父友道士几乎头也没回,弓腰前扑一个翻滚又半蹲起身,他凝重戒备扫量着周遭,却什么都没能够看到。 忽地,凌厉阴风又从侧面疾卷。 师父友道士弹出烟头,正打在无形的空处,火星迸溅弹射而落,这才显露出丑陋狰狞的诡谲鬼影。 “鬼灵?!” 他面容一骇,顾不得多想,猛的仰面向后倒去。 堪堪避过疾卷阴风,双手撑地身体后翻,灵敏又站定住身形。 而那凌厉阴风并没再管他,掠过师父友道士径直扑向我,眨眼间便就袭到了近前。 但在这时,围绕我周遭的五行令旗,突兀自行飞起。 “嗖嗖嗖——” 令旗像是脱弓利箭,射中了虚无鬼影。 “嗷!!” 凄厉嘶嚎尖啸,直刺耳膜。 鬼影踉跄后退脚步,这才显露本来面貌。 五行令旗深深射进它的鬼灵阴身,淡淡金光映亮在旗子表面,它痛苦嘶嚎怪叫,连它胸口的一张张人脸也纷纷露出剧烈痛苦表情。 “轰——” 油绿火光爆燃,霎时将五行令旗吞噬。 师父友道士趁机回到法坛边,正看到鬼灵显露凶相,也正看到令旗被很快焚烧殆尽。 他既骇然又震惊暗骂,匆忙拿起手边家伙什。 第014章 为何来杀梅洛 师父友道士才刚操持起家伙什,瘦骨嶙峋的鬼灵已然重新迈出脚步,渐渐又向我走了过来。 它目露阴邪凶光,抬起狭长手臂将身前焦黑令旗,一把抓在掌中并随之捏成灰烬。 落地无声的脚步迅速腐蚀湿润土壤。 黏稠发臭,连枯草也染上腥黑,仿佛被染了某种污秽。 那…… 是阴煞的侵蚀! 草木枯萎,生灵暴毙! 很难说阴煞与邪煞哪个更毒,但可以肯定,这绝非自然所造就,乃是人为炼制而成。 不等鬼灵靠近我,法铃已然急促响起,鬼灵顿时滞住脚步。 “叮铃铃——” “妙法不须多,南针定得磨,算来三七教,伏尽世间魔……” “敕!” 单手结印握符笔,笔走游龙绘成符。 提桃木剑拈起那张符纸,师父友道士一边晃动法铃,激荡铃音束缚压制鬼灵动作,一边提剑大跨步疾斩而去。 可这时,鬼灵狭长手臂以一种诡异角度,骤然抓住了僻邪桃木剑。 换作常人的话,这种动作早折断了整条胳膊。 然而鬼灵非但无碍,那紧抓桃木剑的恐怖力道甚至难以抗衡。 师父友道士几次奋力提剑,却根本无法挣脱,不得以他情急单手捏了个诀。 “轰——” 剑锋符纸,突兀映亮金光燃起明黄火焰。 鬼灵吃痛嘶嚎,这才终于撒了手。 师父友道士抽出桃木剑,改斩为刺直入鬼灵后心,像是筷子捅进了豆腐,轻易便刺了个透心凉。 “嗤!” 剧烈蒸腾腐蚀,迅速灼烧溃烂。 “嗷!!” 鬼灵再次痛苦嘶嚎惨叫,它前胸后背血肉污秽,宛如被泼上了硫酸,溶解出让人作呕的黑色粘稠。 可…… 也就仅此而已。 贯穿鬼灵的桃木剑,变成了污黑焦炭。 这件僻邪法器彻底失去效用,但还远不足以灭杀这只鬼灵。 骤然地,鬼灵拧动脖子。 以一百八十度旋转,竟硬生生拧过了头来。 双眼猩红泣血,怨恨凶光慑人,两条长手扭曲折回,紧紧抓住师父友道士的双肩。 在它背上,一张张残存人脸阴森狞厉,死死盯着师父友道士。 吸食精魄的强烈欲望,促使它们流露贪婪表情。 挣扎着,扭动着…… 人脸渐渐鼓起,迫不急想要吃人。 紧抓住双肩的狭长手臂,此时猛然将师父友道士拉过去,像是要将他给抱住。 凶险之际,师父友道士情急矮身下蹲,两只手缩回了道袍袖子里,金蝉脱壳般滑溜逃脱,只留下旧道袍被鬼灵抓住,被众多鬼面人脸撕碎分吃。 蹭蹭蹭踉跄后退,拉开些距离。 师父友道士不停喘着气,一阵阵骇然心悸。 短短几次交手,已经足以确定这只鬼灵不同于寻常,道法术数虽然能够有效克制,但想消灭了它却是万难。 不容他更多考虑,鬼灵再次向我走来。 身形飘忽,影影绰绰。 速度迅疾诡异,时有形时无形,鬼魅般再次近了身前。 它根本没理会师父友道士,这完全不合逻辑,它屡次被师父以术数所伤,怎么可能不被怨恨激怒? 是鬼符操控! 有人藏在附近暗处! 虽然师父意识到了问题关键,但也只能硬着头皮冲上前阻拦。 这种情况下,他根本无暇分神去揪出暗中的人,否则我会惨遭鬼灵噬命,而一旦鬼灵逞凶肆虐,这破旧小区的居民怕也难逃毒手。 “中!” 三枚山鬼花钱捏在指尖,手腕一抖劲猛掷出。 就在鬼灵害命之际,山鬼花钱精准命中它的鬼灵阴身,并暴现三道金光。 噗地爆响,那鬼灵竟击溃了身形。 滚滚阴风仿若浓烟,弥漫着掀起呜咽阴风,一颗颗人头鬼影飘荡在阴风里,发出阵阵凄厉痛苦尖啸。 师父友道士趁机赶到我身边,情急沉声喊着:“梅洛!快停下来!别维持天池灵枢了,赶紧收起梅易命盘,梅洛,你听见……” 话还没说完,鬼灵又突兀袭击而至。 那一颗颗人头鬼影扑落,裹着阴气浓烟迅速笼罩。 它们似有形似无形,揪扯纠缠着师父友道士,恐怖力量突然抓住他的脚踝,猛地倒提向了半空,法铃也随之脱手掉落。 而这时,师父友道士咬破舌尖,冲脚踝处狠狠喷出真阳溅。 鲜血淋漓喷出,触及阴气霎时爆燃血色火焰。 纯阳精气迫使阴灵鬼魂显现。 他脚踝处,有颗狰狞人头伸长脖子,扭曲似蛇缠绕在他腿上,正是它把师父友道士提到了半空。 而此刻真阳溅淋落满脸,狰狞人头迅速腐蚀融化。 痛苦表情扭曲五官,张着嘴却发不出惨叫。 得以挣脱束缚的师父友道士,整个人径直摔落向地面,后背着地砰地一声闷响,就只感觉五脏六腑连同脑袋一起受到强烈震荡,险些没让他给当场昏过去。 危险并没解除,鬼灵很快又要噬人害命。 咬紧牙关,强撑着翻身爬起。 “梅洛!” “梅洛!” …… 沉声情急呼喊,却并没得到任何回应。 师父友道士又气又急暗骂,索性不再试图将我唤醒,他神情阴沉渐渐起身,目光愤怒望着周遭:“真当老子收不了你?!” 抬手脱掉杂色毛衣,随意扔在一边,露出他那肌肉精瘦的胸膛。 在他脖子处,坠有一枚浅棕色半透明的石头。 石头表面刻有璇玑“卍”字符号,师父友道士一把将它揪下,张口就吐进了肚子里。 随着呼吸深沉起伏,在他胸膛、两肩、后背渐渐浮现出繁密符咒,他的气息也随即给人一种沉重感觉。 这时,一颗颗人头鬼影袭来。 它们前仆后继,口中发出阵阵尖锐阴啸,惊慑魂魄。 师父友道士目光锁定一颗人头鬼影,探手擒住便猛地奋力向身后拖拽,那只遮掩藏身的鬼灵,竟从虚无处被生生扯了出来。 右手抓出扼住鬼灵脖子,随即又狠狠摔向地面。 “嗷嗷嗷!!” 它拼命试图挣扎,疯狂扭动瘦骨嶙峋身体,但铁钳般的手掌却根本没有松动丝毫,嘶嚎怪叫听着让人头皮发麻,甚至连耳膜都觉得生疼。 “养鬼炼灵……” “阴血饲养……” “手段可真够阴损!” “你是谁,为什么要来杀梅洛?” 师父友道士半蹲身体,他沉声冲鬼灵问话,这话更在问背后操纵鬼灵的人。 话音未落,疯狂挣扎鬼灵突兀僵住,身体紧绷的就像一张弓。 泣血眼睛移动目光视线,斜斜落在师父友道士身上。 “嘿嘿嘿嘿……” 喉咙蠕动,咧嘴发出阴森怪笑。 第015章 直奔家里 丑陋狰狞脸孔,露着獠牙阴森怪笑。 鬼灵并没回答问话,又仿佛这声声讥讽嘲笑就是他的回答。 “嘿你老母!” 师父友道士喝骂过罢,掌中接连结印握拳,紧接着狠狠砸落拳头。 但不等打杀击溃这只鬼灵,它突然爆散化成三团油绿鬼火,极为灵巧的从友道士身下飘忽飞窜,眨眼便四散离去消失在了夜色里。 “跑了?!” 师父友道士站起身,神情阴沉紧皱眉头。 …… 黄泉路边;鬼门关前;就从刚刚开始,那些踏上往生路的孤魂野鬼们,突然变得有些慌张失措。 它们像是受到惊吓,又仿佛正在逃跑。 一个个急匆匆掠过我身边,不再停留脚步向我鞠躬致谢。 正当我狐疑这是怎么回事的时候,身边不远一团阴气迅速汇聚,化现出水鬼白煞阴女的身影。 果然…… 她也会想踏上黄泉路往生而去。 如果她真要往生轮回,我当然不会阻拦她,毕竟对她来说这也是难得机会。 “少相大人,外面出事了!” 阴女匍匐恭敬跪拜,情急又道:“有人暗中操纵鬼灵傀儡,试图搅乱往生法事谋害少相大人,虽然陈友道士已将鬼灵击退,但其人并未就此离开,反倒向少相大人家中去了。” “你说什么?!” 我惊了惊,下意识想起身。 但整个身体动弹不得,反倒晃动了身下的天池灵枢。 黄泉路鬼门关也是一阵晃动,朦胧虚幻像是泡影般随时都会消散,甚至连带着阴女的身形也模糊了不少。 我急忙平稳心绪,重新稳住天池灵枢,那将要消散的鬼门虚影这才得以稳定。 “少相大人……” “阴女担心,其人会对那位姑娘不利。” “故而不敢怠慢,特来禀告。” 阴女紧忙道明事情原委。 “那人是谁?”我问。 阴女回答:“昨夜出现于梅家,并收尽孤魂野鬼的男人。” “师父知道吗?”我又问。 阴女摇头:“陈友道士正守护法坛,尚不知情,而且他好像受了些伤!……少相大人,那男人正走近地下室,该如何是好?要阴女去挡住他吗?” “你能挡得住他?”我略显诧异,忙问。 阴女稍稍沉吟,随后又答:“其人驱使的鬼灵傀儡凶邪非常,如今受创必然反噬,阴女…阴女或可一试。” “那你快去。” “拖住他,我和师父会尽快赶到。” 我焦急担心的催促一声。 “是。” “遵少相法旨。” 阴女恭敬领命而去,身体又消散成阴气,很快没了踪影。 这时我才发觉她出现的不寻常。 那不是鬼魂,也并非阴身,就像一道影子。 借助梅易命盘为媒介,以十二辟卦为感应联系,直接投影到这里的影子?原来命盘之器还可以这样用! 我摇了摇头,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 操控命盘之器重新融入身体,泛着白光运转不停的一圈圈卦爻,接连先后暗淡消隐。 随即…… 脑海景象,渐渐虚幻朦胧透明。 鬼门关黄泉路折射扭曲光亮,像是泡影般隐去不见。 无边压抑黑暗收拢,身边周遭恢复正常,虽然夜色仍旧深浓,但已不像之前那么漆黑无光。 我睁开眼睛,情急就要起身。 虚弱感汹涌袭来,让不由得踉跄脚步。 但相比较之前状态,现在我明显已经好了太多,起码不用走几步就喘气乏累的不行。 “师父……” 话还没说完,就噎在了嘴边。 师父友道士瘫坐地上,脸色煞白毫无血色,嘴唇更是紫的深重他身体禁不住一阵阵颤栗,哪怕裹紧衣服竟也瑟瑟发抖,他精神状态萎靡不堪,额头遍布一层层冷汗,像是就连站起都没了力气。 “你这是怎么了?” “你没事吧?” 我赶紧走过去关心问。 “没…没事……” “借法的后遗症,我缓会儿就好。” 师父友道士摆了摆手,让我不用替他担心,这不算什么大不了的。 我张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看师父现在这情况,明显已经指望不了。 我四下里焦急看过一眼,捡起地上掉落的法铃,顺手又拿走法坛处金钱剑,拔腿就往家里赶去。 “我去看看顾清灵。” “师父,你在这儿等我。” 留下这句话,我已经跑出了很远。 “喂!” “臭小子,先扶我起来啊!” “你忘恩负义啊!!” 身后,传来师父友道士气急败坏的喊骂。 虽然切实听到了,但我哪里敢多耽搁哪怕一秒,边跑边大口喘着粗气,身体确实恢复了些,可还禁不起剧烈运动。 绕过一栋栋的居民楼,我扶着灰墙脸色苍白喘气,咬紧牙关再次迈出脚步。 回到地下室幽暗阴森的走廊过道。 死寂无声;静的出奇;这里温度阴寒刺骨,激的我浑身起了层鸡皮疙瘩。 捏紧铜铃提起小巧金钱剑,我渐渐走了进去。 神经高度紧绷,只听到自己喘息声回响。 这里没有人…… 至少,我没看到有人。 是进了地下室,还是人已经离开? 眼睛视线逐渐看到房门,依旧是紧闭状态。 我心里顿时涌现出不好预感,阴女不是赶来拖住那人吗?怎么竟连丁点儿动静都没有! 终于抵达门前,抬起了手却又犹豫。 最后,我还是轻轻推开了门。 “吱呀——” 老旧铁门,响起轻微又尖锐的摩擦声。 视野逐渐开阔,将地下室房间里的情形尽收眼底。 顾清灵仍旧躺在单人床,仍然处于昏迷状态,一盏藏魂灯火苗细小而微弱,仿佛随时都将熄灭。 我紧张屏住呼吸,轻步慢走到了近前。 小心翼翼重新挑起灯芯,火苗这才渐渐恢复了过来。 来到床边,仔细看眼顾清灵。 一如之前并没有变化。 我终于松口气,还好她没受到什么惊扰伤害。 但…… 阴女呢? 那个男人呢? 我闭起眼睛操控命盘之器,以十二辟卦进行感应联系。 感应很弱,而且……正在不断远离。 召引呼唤也没有任何回应。 她是被人捉走了! 她成功阻拦住了对方,但也被对方给抓了! 撑身站起,我轻脚走出地下室。 不知道什么时候,阴寒秋夜又飘起细雨,阴沉而压抑像阴霾笼罩在心头。 抬眼望去东南那边的方向。 他肯定也受伤了,否则不会就这么离开。 凶邪鬼灵绝没那么容易控制,他肯定会设法进行安抚,以防止鬼灵反噬其主。 阴女作为水鬼白煞,并不适合喂食鬼灵,除非他想让鬼灵彻底失控。 所以…… 阴女暂时不会有危险。 想到这里,我稍稍安心了一些。 目前我还没有救她的能力,只能是先委屈着她。 赶回去师父身边,就见他拖着虚弱身子,冒雨收拾他的那些破烂家伙什,就算还没从借法的后遗症里恢复,可他仍不肯放弃那些陈旧的宝贝。 “哼哼!” “还知道回来啊?” “怎么不陪你的小相好?” “臭小子,我可真没看走眼啊,转脸儿你就能把师父抛弃了!” “这徒弟收的真值,赶明儿你还不把老子给卖了?!” 师父友道士骂咧咧冷嘲热讽。 显然,他有点小心眼儿。 “刚那人是谁?他为什么遣鬼灵害我?师父……咱们应该去杀了他!”我岔开了话题,面无表情说。 第016章 别管,别问 “杀了他?” “他是谁?” “拿什么去杀?” “就凭你这个梅家小瘫子吗?!” 师父友道士还在生气,冲着我一顿吹胡子瞪眼。 凭我…… 当然不行! 但可以凭师父您啊! 那男人炼鬼炼灵拿来害人,简直就是人间祸害,师父您难道不该杀了他为民除害? “我也是人民,谁来替我除害啊?” “还还…还为民除害?” “能保住小命活着就不错了!” “哎哟……” 师父友道士边骂咧咧,边扶着腰龇牙咧嘴痛呼,他支使我赶紧收了摊子,没看天儿都下雨了吗? 一趟又一趟不停搬着东西。 终于全都收拾妥当。 回到家里,师父友道士又让我将他泡的药酒拿来。 美滋滋一口下吐,他老人家略显苍白脸色,这才恢复了少些红润,之前萎靡精神状态也有明显好转。 缓过了些精神头儿,师父友道士皱眉叹气说:“小子,你的事儿恐怕麻烦了。” “会不会是苑霏霏想要来害我?” 我将背后那人来历,简单跟师父友道士讲了讲。 当然,我没提这是阴女告诉我的。 只借口说,苑霏霏身边就有周易五门中人。 本来师父就不想管,要知道这事儿还有水鬼白煞牵扯,他老人家恐怕就更不想管了! “难说……” “这人炼的鬼灵虽然比不上梅宗章,但也差不到哪儿去。” “咱们得抓紧时间了!” 师父友道士皱眉更浓了些,闷过一口浊酒,又自顾自点了根烟沉思。 我惊讶不已,梅宗章好说歹说可也是梅花圣手。 梅易传承在他手里不说出神入化,但也肯定登峰造极,那人竟能够比得上他? 师父友道士摇头道着不对,他手指夹着烟点了点我教训。 炼灵跟炼灵还不同! 有人抬抬手儿,有人得下苦功。 梅宗章明显就属于前者,这能说两者一样?那本质就差得远了! 我不服气想辩解,“差不到哪儿去”可是您自己说的,转过头怎么还教训起我了。 但他老人家心情不好,我怕再挨骂就没敢说。 我又问师父,既然要抓紧时间,那您还不赶紧先救顾清灵? 师父友道士瞪了瞪眼,骂着急个什么劲儿,等办完他要交代的第三件事,顾清灵应该也就有救了。 现在…… 需要养足精神,有事明天再说! 他不再管我,自顾自打好地铺睡觉,而我裹紧军大衣,窝在沙发椅子简单将就。 望着藏魂灯烛火摇曳,灯光昏黄而柔和。 回想今夜,我确定了一件事。 禁命囚运临身劫数,能够以渡魂灵往生而化解。 师父友道士虽然没有明说,但显然他应该清楚这一点,只是……突然出现的鬼灵以及背后那人,师父难道就不担心? 或许他并非没考虑,而是暂时不用考虑。 鬼灵傀儡受创反噬其主,这不是短时间能够安抚的。 也就是说,近一两天是安全的。 次日天儿刚大亮,师父友道士就起了床,换好保安制服去上班。 一连几天阴雨终于放晴。 师父笑着说,这可是个好兆头啊! 送走附近孤魂野鬼,昔日的破旧居民楼小区,今天难得给人一种朝阳暖意,连心情也随之好了不少。 又是一整天不见他老人家,傍晚时分他才终于回来。 而今天顾清灵的状态明显不大对。 不论我怎么护着藏魂灯,火苗烛光都趋于黯淡。 灯油不见少;灯芯也还在;但藏魂灯就是维持不了光亮,像是即将要自然熄灭。 师父说这是正常现象,换作任何一个人,就这么瞎躺在床上不吃不喝,那不嗝屁才怪了呢! 我急得忙问,那还不赶紧想办法? “不急……” “等会儿咱们要出去一趟。” 师父友道士走过去,瞅了眼藏魂灯和顾清灵,他撇着嘴不住点头:“恩,也带上她!” 转过身,师父开始翻箱倒柜,不停翻找他的破烂宝贝。 也不知道他是从哪儿,又找出了件破道袍穿上,看起来要比之前那件还旧,上面还缝补着好几处补丁。 就听师父说,这道袍可颇有着大来历。 此乃为曾经龙虎山掌教天师,亲传下来的衣钵遗物。 他爷爷传给了他爸爸,他爸爸又传给了他,少说也得有上百年历史。 我满脸古怪。 敢情,几代爷们儿都那么穷寒酸啊! 师父骂我懂个屁,那会子讲究着财不过夜,过夜有殃,钱不留身,留身有难,此谓云游之苦行,修心之玄道,道袍穿久了自然就变成这样了。 这…… 好像跟我从书里看到的不一样。 修道不是讲究着,师、法、侣、地、财的吗? 财虽为末尾,但也有说法,无钱不修身,无财难修道的啊! “那都是老传统了!” “搁当年,你这是要被打倒的!” “诶……” “我刚说哪儿了?” 师父友道士突然怔了怔,挠着脑袋怎么也想不起来。 “您说,要出去一趟,还带上顾清灵。”我提醒了他一句,暗自腹诽师父这什么记性啊! 师父友道士一拍脑门儿,这才恍然想了起来。 他冲我瞪眼,骂我乱打什么茬。 拾掇好道袍穿在身上,又是一阵翻箱倒柜,这次找出来的是盏煤油灯。 防风玻璃罩表面蒙了厚厚一层油污,提手处和煤油灯底座更是锈迹斑斑,一看就知道又是多年老古董。 我没敢再多问,怕又要挨骂。 师父仔细检查了煤油灯,说着应该还能用! 添了灯油,试了光亮。 所幸玻璃罩完好,内部火光不会被风吹灭。 师父友道士满意的点头,他提着煤油灯来到床前,放在藏魂灯的旁边。 “身寄魂来魂寄神,神灯纳魂藏汝身……” “三魂听令,七魄遵从……” “移!” 双手捏决结印,口中默诵咒言。 就见藏魂灯火烛渐渐熄灭,煤油灯内光亮渐渐映起。 一亮一灭之间,仿佛真的容纳了三魂七魄,只不过那火光很微弱,且被笼罩一层了绿油油的光彩。 师父友道士迅速装好煤油灯。 他抬手将灯递给我,并说小心着点,顾清灵小命儿可就在握我手里! 我不敢大意,直接抱在了怀里,时刻关注着火烛情况。 收拾好零碎家伙什,师父领我出了门。 “咱们去哪儿?” “别问!” “就把顾清灵自己留在家?” “别管!” “万一她出了事怎么办?” “瞎担心!” “您老好歹说说,让我心里有个底啊!” “嘶……” 师父友道士回头瞪眼,从牙缝里吸着气,满脸的不耐烦。 我识趣闭上嘴,老老实实跟在后面。 第017章 除魔卫道 临出门又加了把锁,师父友道士将一面掌心大的八卦镜,悬挂在门头之上。 仔细打量打量,他沉吟点头觉得没了问题。 我看着他,又看眼小巧八卦镜。 这…… 能行吗? “走!” 随意招呼一声,师父背着手转身离开。 虽然我很不放心,但见他老人表现的自信非常,我也只好抱紧煤油灯跟着。 蹬着破三轮带着我出发。 链条刮铁皮,发出摩擦的刺耳声音。 这一路晃晃荡荡骑过去,我都担心破三轮别在路上寿终就了寝。 绕过几条街;拐过几个弯;师父吭哧吭哧骑了很久,这才终于抵达目的地。 那是一片已经停工的建筑工地。 远处高架桥梁铺设,每隔一定距离就有两根水泥浇筑的桥梁平行耸立,一路延伸向很远的地方。 大型工程器械已经停摆,闲置的悬在那里。 好几个探照灯光射出刺眼的光柱,照亮向很远夜空,也将整片工地映如白昼。 我们刚到,立即就有几个人迎了上来。 头前那人膀大腰圆很胖,戴着白色工地安全帽,他肥硕的脸堆满笑容,咧嘴露出镶嵌的几颗金牙,不住跟师父殷勤打招呼,又是让烟又是递水,口中说着:“陈大师,您可终于来了啊……” “叫你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师父友道士才刚接过烟,立即就有火凑了过来,啪地将烟点燃缭绕烟雾。 “准备好了!” “按您吩咐的一样儿不差!” 胖男人连连应和,笑容挤得他眼睛显小,但也难掩那份圆滑市侩。 这时,我才知道他叫李达标李总。 听李总讲述说,他承包的桥梁架构工程,在宁城别处明明都还好好的,偏偏修到这里就出了事。 死了人…… 已经死了三个工人。 虽说都是意外,但也闹的人心惶惶。 李总担心再出类似意外,怕是这里真有脏东西,所以特意请师父友道士来看看。 他边说边叹气,工期可延误不得,赔钱抚恤都是小事,但如果延误了工期,他整个身家恐怕都得搭在里面。 我在旁边听的直皱眉,弄不懂师父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他说帮我,又干嘛要来这儿? 他说救顾清灵,又干嘛接别人的活儿? 师父友道士没管我的满肚子疑惑,沉吟听罢李总的讲述,提出先看看出事的地方。 李总陪着我们走进工地。 连日里阴雨天气,让工地变得泥泞。 刚走进去,阴气便扑面而来,冷飕飕的很阴寒。 潮湿像夹杂铁锈的阴风,让人总有种呼吸不畅的感觉,就像在喉咙堵住了黏答答的东西,想咳又咳不出来很难受。 总共,有三处地方先后出了事。 第一次是浇筑桥梁,土基才刚挖好准备进行铺设,就有工人意外跌落。 整个人被钢筋穿透当场身亡,水泥泥浆淹没了他大半身体。 当时停工了几天,可再开工时又出了事。 同样的情形,同样的事情。 像是复刻了似的,竟然又发生了一遍。 又停工几天,赔钱抚恤身后事。 李总答应涨了工钱,这才得以继续开工,可也就在当天再度出了事。 这次,则是搅拌车吃了人! 虽然车辆已经被转移走,但工地仍残留有泥浆夹杂鲜血的残留。 李总并没详细说事发时的情状。 但…… 人已经没了人形。 那都不是血肉模糊了,而是完全没了人形。 想起当时,李总的脸色就露出惊恐。 一次两次或许可以用意外解释,但这第三次就肯定不是巧合了,而是这地方肯定有着问题。 工程还得继续干,他不得已找了高人大师,然而请来好几位都说摆不平,甭管问什么都是讳莫如深,几经打听之后,他找到了我师父友道士。 皱着眉,望着桥梁土基地坑。 师父友道士告诉李总,八成是惊扰了缠地仙的缘故。 死了人还不罢休,那要么桥梁改道,要么就只能请走这位缠地仙。 李总顿时哭丧了脸:“陈大师,工程图纸都是设计好的,哪儿能说改就改啊?我…我也没那个能耐啊!您看能不能,帮忙请走惊扰的那位?” “有点难……” 师父故作为难摇头,抬了抬眼说:“人家在这儿住了几百上千年,那是你说请走就请走的?” 李总怔了怔,当即会意又说:“价钱方面好说!只要能保证开工后不再出事,您开个价,我绝不给您还价!” 师父顿时露出笑容,点头应承下了这件事。 他打着保票,既然请来了他出马,肯定保证解决这里的麻烦。 抬眼看了看周遭,师父吩咐他们将灯光都灭了,只留建筑工地门口的照明灯就好,另外把之前准备好的东西都搬来。 “好的好的……” “你你,还有你,赶紧按陈大师说的,把探照灯都灭了!” 吩咐着手下人去忙活,李总终于松了口气。 关了灯,又搬来了长案。 师父交代他们,工地里不要留人,全部都走到百米开外的地方,以免再有招邪撞煞的事发生。 李总当即满口答应,领着人全都离开工地。 等他们走了,师父着手布置起法坛。 我怀里抱着煤油灯,这才终于有机会开口发问:“师父,咱这是要干嘛啊?” “为民除害!” “你不是挺喜欢这事儿的吗?” 师父头也没抬的回答。 我啥时候喜欢起为民除害了,呃……他老人家是拿昨天的话来噎我呢! 真小心眼儿,没成想师父友道士还挺记仇。 布置好长案法坛,取来香炉贡品。 点燃三柱长香之后,师父取出了今天的重头戏——血淋淋的,一颗黑牛的牛头! 黑牛应该是白天刚宰杀的,此刻拿出来血腥味极重,淋漓血水还没完全凝固,一双漆黑牛眼更是瞪的滚圆,单看着就让人心理和生理极其不适。 “挺沉……” 师父双手拎起牛角,放在了法坛之前。 整个场景,顿时有股肃杀之气。 似乎就连深秋夜风,都变得凝固缓慢了下来。 “梅洛……” “今天可能会有点危险,你怕吗?” 师父友道士突然问。 我怔愣看着他,之前您跟人家打保票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说的啊! 怎么突然,又说会有危险了? “一码归一码。” “解决缠地仙不过顺便,重要的还是你的问题。” “你想救她,师父并不反对。” “但是,鬼灵邪煞可没那么容易解决。” “师父虽然能帮你,可更关键的还要看你自己,她能不能活命,也看今天你的表现了!” 师父友道士语重心长说。 “我该做什么?”我神情认真,语气坚定问。 师父嘿嘿笑了一声:“简单,借梅易命盘,咱们师徒有偿的除魔卫道!” 第018章 缠地仙 有偿我虽然听懂了,但除魔又是要除谁,师父您老人家又打算怎么做? 师父只是笑着,又卖起了关子。 我懂;别问对吧? 我很自觉的来到法坛前,一屁股坐就在了泥地里。 经过昨天的事,我也算是明白了。 师父友道士虽然有手段,但许多手段他并不能随意施展,他需要借助梅易命盘——也就是我,才能够顺利的起坛施法。 “真乖~” “真懂事儿~” “不枉师父那么疼你啊!” 他老人家嘿嘿笑着,目光愈发不怀好意,色眯眯的简直有些露骨。 说实话,他这笑容让我有点害怕。 我倒不再担心师父害我,就怕他拿我充当小白鼠,又想到了什么稀奇古怪的尝试。 提起煤油灯,师父友道士从我怀里拿了去。 他说,一时半会儿还用不到。 等需要用到的时候,他会提醒指点我具体应该怎么做。 我找不到任何反对的理由,只觉得眼皮直跳,心里也一阵发慌,莫名感觉今天会遭遇很可怕的事! 煤油灯放在一边,师父友道士起坛施法。 这次,他老人家还另做了准备。 木剑缠着编缀铜钱的红绳,以我中心一圈圈铺开,呈现六边形的形状。 像是面巨大的蜘蛛网,又像是布置好的陷阱。 起始端在我身前,用楔子样式的黑阴木,系住绳头深深钉在地面,按我了解的书中说法——此谓定阴桩! 红绳另头是僻邪桃木剑,同样深深的插进湿润泥土,稳稳固定在师父手边。 阴桩;罗网;师父今天是要抓鬼? 抓那只缠地仙? “梅洛……” “我可开始了啊!” 临了,师父又提醒了一声。 这莫名弄的我很紧张,就像明明有了十足准备,仍然还是会受到惊吓一样! “叮铃铃——” “天上三奇日月星,通天透地鬼神惊。” “诸神咸见低头拜,恶煞逢之走不停。” “天灵灵……” “地灵灵……” “缠地鬼仙听吾号令,速速现原形!” 师父友道士一边晃动法铃,铃音急促嘈杂,吵得人心烦意乱,一边提着桃木剑在空中挥舞,剑身穿透了三张黄符。 这是,破土咒? 师父虽是周易山门道士,但明显也通晓相门之术啊! 周易五门:山、医、命、相、卜。 我所修《梅花易数》,正是卜门术数一种。 而相门之术则笼统分为两派,一派是为相地之术,理阴宅阳宅,也就是风水;一派是为相面之术,从一个人的面相窥探未来命运。 当然相面之术远没有那么的简单,还有手相、骨相、身相、命相之分。 正所谓,周易五门不分家。 我修的虽是梅易,但对相门术数也略懂些。 随着师父喝令破土咒诀,我也催动起了命盘之器运转。 地气涌动,无形气流迅速汇聚。 阴阳鱼眼牵引追逐着凝现,并渐渐落于我的身下,衍变先天八卦乾兑震离、巽艮坎坤,又衍变十二方位辟卦。 朦胧柔和白光映亮,衬托着我盘坐中央。 “呜——” 阴风骤然狂暴,夹杂腥臭刺鼻气味,迅速弥漫了整个工地。 风声呼啸阵阵疾卷,像是刀子在刮皮剔骨。 我只感觉忽地一股邪风扑来,停留在我面前很近,那瞬间吹的我脸都变了形,头发更是彻底凌乱。 有东西…… 正在注视盯着我! 我被看的心里直发毛,忍不住睁开了眼睛。 面前,悬空飘着一位老婆婆。 她苍老面容满是褶子,雪白长发散乱披落,穿着身灰色的麻衣袍子。 仿佛是被岁月压弯了脊背,她佝偻着腰直不起身,静静的、淡淡的笑着看我,和蔼面容慈祥的就像在望着自家孙儿。 只是…… 这笑容莫名就有种诡异感! 不协调的五官,僵硬的堆着笑脸,宛如被戴在脸上的面具! 渐渐地,她抬起手伸向我来。 干瘪的手几近皮包骨,斑驳、褶皱、死气沉沉,让人不由得联想起枯死的树皮。 她动作明明缓慢,但看在我眼中,却竟有种难以抗拒的感觉。 我想躲开,却动不了身体。 我想呼救,却发不出声音。 我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只早已枯死的手一点点凑近。 而此刻老婆婆也渐渐咧嘴露出笑容,密集而锋利的尖锐獠牙,交错着长满了她的嘴里,看的叫人简直头皮发麻! 原本慈祥和蔼五官,随着那獠牙嘴巴张开,逐渐变得扭曲诡谲而狰狞。 血,涌了出来。 从她嘴里,眼睛里,鼻孔里,耳朵里…… 很快就连她的那身灰衣,也被浸透了猩红刺目的血色,腥臭恶臭味道更是令人窒息喘不过气。 正当我心神骇然时,师父友道士及时有了动作。 “神之神清,幽之幽冥,速请阴君,急急如律令!” “牛头……” 师父友道士猛地挥剑刺向虚空,剑身穿透的三张黄符顿时飘出,又听他沉令:“去!” “哞——” 法坛之上,血淋淋的牛头尸首竟自行张开了嘴。 一声沉闷的哞叫,嗡鸣震荡耳膜。 音波涟漪无形扩散而去,漫天呼啸的阴风霎时消散无踪,惊骇鬼神的血煞化作道黑色影子,隐约保持着蛮牛的形状,双眼猩红横冲直撞而去。 它速度奇快,几乎声起而至,它狂猛暴躁,瞬间穿透了我的身体。 “吒!!” 尖啸惨叫凄厉非常,灰衣老婆婆被蛮牛黑影撞散了鬼魂阴身。 阴气爆散疾卷,痛苦嘶嚎回响不停。 寂静夜空,余音飘荡很远。 只远远听在耳中,就让人只感觉惊恐害怕,手脚都在发软。 身在当场,我的滋味儿更不好受。 被蛮牛穿过身体瞬间,我的魂儿也被带飞了半边,恍惚精神仿佛看到透明虚影前倾,紧接着身体也随之受力前倾,身与魂这才又合在了一起。 感觉…… 就像赤着身掉进寒冷冰水里! 惊惧恐慌又瑟瑟发抖! 哪怕恢复了正常,仍有心有余悸,深深惊悸着内心、惊悸着魂魄。 我脸色苍白,瞳孔都在颤抖。 我曾经历过绝望,但今天却仿佛体会了死亡! “哞——” 蛮牛黑影仍在四处乱窜,它像是能精准的捕捉到,那灰衣老婆婆无形遁去的虚影。 直到,灰衣老婆婆逃回了地基土坑。 蛮牛黑影紧随而去,也消失在了地基土坑里面,周遭这才平静下来。 “缠地鬼仙!” “本道爷也不想赶尽杀绝,你若肯自行离去,这事儿也就算了。” “但你若执迷不悟,休怪本道爷灭了你!” 师父友道士提起手中桃木剑,朗声冲那个地基土坑喊话,他深深皱眉面色凝重,丝毫不敢放松任何警惕。 第019章 三道符咒 听到师父的喊话,我也不禁皱起了眉,他老人家这是想放过了它? 那个鬼仙…… 在这地方吃人害命,今天不除,以后肯定还会死人。 如果放了它,岂不就留了一个祸害? 我下意识看向师父友道士,却就见他神色凝重,似乎像是很紧张的样子,我恍然明白了过来,师父这是用的激将法! 他老人家之前就说过,人家也在这儿住了几百上千年,哪里是说搬走就肯搬走的。 现在被伤了根本,缠地鬼仙更不会善罢甘休。 但怕就怕,那鬼物躲着不出来。 又或者今天它逃了,明天它又回来了,到时候更叫人头疼麻烦。 “你们……” “毁了我的家,还要赶我走?” “天底下没这个道理!” “杀了你们,吃了你们,我要你们统统都来给我陪葬!!” 尖啸声凄厉刺耳,显然她是被彻底激怒了。 滚滚阴气喷薄如黑雾,从地基土坑里不停蔓延而出,很快就笼罩了整个建筑工地。 可见度直线下降,周遭三米之外全被黑雾遮掩,整个世界诡异安静下来,完全陷入了一片死寂,再听不到任何一点声音。 危险警觉,霎时紧绷了神经。 我回头张望左右,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感受不到。 像被完全剥离到了现实之外。 就连师父友道士,也感觉不到了他的存在。 鬼障术? 定然是鬼障术了! 只是,这未免太凶邪了些! 很快接连有身影浮现,密密麻麻的人群成片从黑雾中走出。 朦胧影子渐渐清晰,我震惊瞪大眼睛。 那些人…… 不…… 那些鬼魂,自四面八方将我包围。 它们都是被害了命的亡灵,如今已被缠地鬼仙奴役,沦为了它的傀儡玩物,同样被困在这片土地里。 有的已经看不清形貌,有的勉强维持着鬼影,形形色色各类服饰,古的今的竟然都有。 我从这群鬼魂里,甚至看到了李总讲述的那三人。 钢筋穿透身体,浑身泥浆。 还有个鬼,正在地面扭动着攀爬,它被拧成了麻花,完全没了人形,宛如怪物般蠕动着缓慢行走,单是看着就足够骇人! 它应该就是那位,被搅拌车给吃了的工人。 缠地鬼仙奴役这些鬼魂,是为了供自己鬼灵修行么? 难怪,它竟能存续几百上千年之久! “叮铃铃——” “叮铃铃——” 嘈杂刺耳铃音,穿透迷雾从极远处响起。 仅从距离来判断的话,和我起码要相隔有上百米,然而我清晰记得,师父友道士就在我身后十米左右。 这片鬼雾,扭曲了空间距离? 真不愧是缠地鬼仙! “杀……” “杀了他!” 怒啸尖锐音调,仿佛能够震碎玻璃。 无数鬼魂提线木偶般被驱令,前仆后继向我冲了过来。 “轰——” 十二辟卦之一坤卦,与此同时绽放柔和光芒。 白色炼灵火焰汹汹燃起,以我为中心向四面八方涌去,宛如浪潮般翻滚着火海。 惨叫声,不绝于耳。 那些普通鬼魂,根本无法抗衡炼灵业火。 但凡被白色火焰所淹没,鬼魂痛苦呼嚎着挣扎出火焰人形,很快又被焚烧成了黑烟灰烬。 然而…… 它们数量实在太多了! 就似水能克火,火旺却又能反过来克水——此谓反侮! 按照书上记载来说,反侮即为破法,而遭受破法,便意味着同样会受术数反制。 到时我非但无法再动用命盘,反倒会被命盘承受不住的力量所反噬。 其下场,可想而知。 我咬着牙,加大力度催动命盘之器。 伴随炼灵业火的愈发汹涌,自身精气也迅速被消耗。 我本就魂魄不稳,哪里禁得起这种耗法,脑袋只感觉一阵阵眩晕,眼前也是一片片发黑。 咬着牙,我竭力拼命坚持。 而在我身下,十二辟卦渐渐又有转变。 坤卦柔和光亮徐徐消隐,阴爻渐息阳爻渐生,此为一阳生而万象元始,位于坤卦下首的复卦徐徐映亮柔和光芒。 “轰隆隆——” 似有雷鸣震动,克阴而制邪。 惊于四野,骇于魂灵。 所有鬼魂动作,都因本能惊惧而停滞,它们全部望向了头顶,竟僵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 正当我暗自庆幸时,表情却也突然变得目瞪口呆。 宛如鬼魂们,同样僵在原地。 我渐渐低下了头,看着身下命盘竟消失不见,看着阴阳鱼眼竟没了踪影。 取而代之的,是三道金色符咒虚影。 一写“身”;一写“命”;一写“运”;它们绕着我旋转,就像三道禁锢束缚,彼此呼应限制着我的身体。 也正是因为这些符咒存在,梅易命盘被完全封在体内。 暂时无法再使用,也暂时无法再感应。 这…… 是禁命囚运的临身劫数。 三道咒符,是所谓临身劫数的根本来源。 而这,绝不属于命运注定的使然,它们分明是人为设置而留下的,也只可能是爷爷梅宗章留下的。 我会得了怪病是因为它们,我会变成瘫子也是因为它们。 而梅宗章从最一开始,竟就在我身体里埋了颗雷?! 我是愣住了神,但有人始终在观察这一切。 恰是现在,它终于等到了机会。 “嘿嘿嘿嘻嘻嘻……” 阴森怪笑传来,灰衣老婆婆突兀又出现在我头顶。 她表情狞笑着贪婪而得意,裂开的嘴角撕裂到了耳朵根儿,獠牙尖突暴露,身体表面更有无数条血线像是触角般疯狂飘舞,下一秒就要狠狠扎进我的身体里。 “师父!!” 情急之下,我只能扯着嗓子拼命怪叫。 眼看就要惨遭毒手,就要沦为缠地鬼仙的腹中餐,只听“嗖~”破空声响起。 一柄僻邪桃木剑穿透迷雾,精准刺穿了缠地鬼仙的阴身。 “嗷!” 惨嚎夹杂嗤嗤作响,灰衣老婆婆顿时缩成了一团。 她想要逃走,但师父却没再跟她机会。 “缚灵——” 朗声沉喝,敕令咒言。 地面编缀铜钱的红绳霎时盘旋而起,像是罗网罩住了鲶鱼,又像是蛛网捕到了飞蛾。 任凭缠地鬼仙怎么拼命挣扎,却根本无法突破束缚。 很快,红绳一圈圈覆盖,将她捆了个结结实实。 猎物抓到,但陷阱却还要发挥二次作用。 师父友道士左手提着煤油灯,右手提着完全盖口封闭的木桶,脚踏泥泞迅速赶到近前。 放下了手中封闭木桶,师父紧接着竟就直接打开了煤油灯的玻璃罩。 “师父……” 我情急想阻拦,但又哪有来得及。 他以二指拈起灯芯火苗,面容冷峻抖腕甩向了我身边。。 神灯火苗纳有顾清灵的三魂七魄,现在放出来岂不是送她去死?! 果然——微弱火苗遇风便灭。 魂魄无处藏身,毫无防护显露了出来。 就见顾清灵魂魄茫然,身影虚浮透明轻飘,而在她的魂魄之外,一条鬼灵邪煞脖子伸的老长,像条怪蛇似的紧紧束缚并缠绕在顾清灵身上。 梅…… 二叔梅国正! 我注意到它的同时,它也注意到了我。 怨念恨意化作浓郁阴毒的目光,像毒蛇似的恶狠狠盯了我一眼。 第020章 天亮前离开 曾经二叔梅国正有多么想杀我,此时此刻变成鬼灵邪煞的它,就有多么的对我恨之入骨。 怨毒阴狠目光,宛如骇人的狰狞毒蝎。 它始终缠绕在顾清灵的魂魄里,已然深深根植于其中。 看到它的瞬间我便意识到,想要强行驱除邪煞离体,这几乎已经不可能。 除非…… 连同顾清灵一起杀了! 就算不这么做,强行驱邪除煞也会要了顾清灵的命。 而这,正是梅花圣手梅宗章的神通。 一经出手,必致人于死地。 正当我震惊当场,无奈于顾清灵的必死处境,也不解于师父友道士为什么要这样做时,突然却又发生了戏剧性的一幕——那只鬼灵邪煞梅国正,突然抛弃了顾清灵的身体,主动从她的魂魄分离而出。 下一秒,便狰狞噬向了我来。 长长脖子像是眼镜蛇,顶着一颗诡谲人头耸立。 它的身体在地面快速扭动,仿佛蛇行水面迅疾而至,随后就紧紧缠绕在了我的身体上。 “梅洛……” “梅洛……” “梅洛……” 絮絮低语如同魔咒,狞笑回旋耳边。 它一头扎进了我的体内,连同蛇形身体很快融入。 像是寄生体发现了新的宿主,它迫不及待地想要吃掉我的精魄,在我身体里疯狂游动游走。 我闷哼着,脸色骤然变得苍白,精神意识瞬间一片模糊。 恐惧…… 疯狂折磨着心神。 濒死感觉,更扼住了我的喉咙。 偏偏在这种时候,梅易命盘又被命劫咒符压制,根本无法发挥应有作用。 我只能清晰感受着死亡一步步逼近,却根本无能为力。 另一边,师父抓住了机会。 “叮铃铃——” 铃音急促响起,以通灵音波摄住顾清灵魂魄,并同时沉喝:“回来!” 无形音波像是绳索,缚住虚浮透明魂魄重回煤油灯。 熄灭的火苗,于此刻重新燃亮。 虽然光亮很微弱,但不再被油绿色的邪煞笼罩。 师父友道士有条不紊的重新用玻璃罩,再度将煤油灯罩住,随手又贴上一张黄符防护,直接做完这些之后,他才终于将目光看向了我。 而此刻,我的情况都已经不能用糟来形容。 邪煞寄体缠身,当即便损了精魄。 又加上魂魄本就不稳,简直是白给了鬼灵可乘之机。 原本苍白脸色迅速遍布死气,本就消瘦的身体这会儿更像被抽走了血肉,紧绷的身体肉眼可见的即将变为一具干尸。 师父友道士边震惊骂着,边掀开了木桶的封盖。 霎时,刺鼻血腥气味扑面而来。 这满满一桶都是黑狗血,今日刚宰杀的黑色公狗的鲜血,既有纯阳之气,又兼具血煞克阴之力。 奋力拎起木桶,猛地全部都给泼了出去。 鲜血,刺鼻而粘稠。 瞬间淋了满身。 我张开嘴,痛苦发出凄厉惨叫。 那声音扭曲而怪异,既有我的惨叫,也有梅国正的嘶嚎。 从我身体里,渐渐有蛇形鬼灵被迫现而出。 它撕扯黏连着我的魂魄,像是被胶水粘住已经难以分离,又像是想要将我的魂魄也强行抓走。 师父友道士情急咬破手指,于右手掌中虚画符咒,口中快速呢喃:“太极莲花狮吼印,大日如来守三魂,敕!” 疾走两步近前,抬掌猛击我胸前。 那瞬间,像被巨锤抡在胸口,我受力不住倒飞了出去。 三魂七魄强行定在体内,鬼灵邪煞则被迫离而出,不等它再逞凶害命,突然又被无数血线缠绕吸附。 缚于罗网的缠地鬼仙,趁着鬼灵邪煞凑到近处的空档,也强行缚住了它的鬼灵阴身。 “嗷!!” 不甘怨恨嘶吼,强行挣扎着血线束缚。 缠地鬼仙想借邪煞的力量脱身,又哪里会肯放它离开。 僵持时,师父又有动作。 “梅洛!” “快带顾清灵离开!” 喝声提醒过罢,师父友道士双手捏决结印,抬脚骤然跺向地面,编缀有铜钱的红绳如有灵性飞舞,将缠地鬼仙连同鬼灵邪煞一同束缚缠绕。 而它们,也渐渐开始融合黏连。 很难说到底是谁吃了谁,就见一头狰狞恶鬼拼命挣扎,甚至扯断了铜钱红绳。 嘶吼哀嚎声音,掺杂有种种负面情绪,恐怖宣泄着骇人的怨念。 它们想逃,但罗网仍在。 定阴桩固在地面,它们就像在空中不停摇摆的风筝。 另一边,浑身鲜血淋漓的我咬牙爬起身。 踉跄着走向煤油灯,提起这盏灯又摇晃着身体远离,回到法坛边我抱着煤油灯一屁股跌倒,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与此同时,红绳末端桃木剑飞起。 像是被红绳牵动,又仿佛被师父施法驱令,桃木剑精准刺中了罗网内的狰狞恶鬼。 又是一声凄厉入耳的惨叫。 恶鬼挣扎渐弱,渐被红绳彻底捆缚。 它不停缩小变成了线团,落在了师父脚边的地面。 而师父友道士,从怀里取出黄布符咒,将那线团完全包裹起来,又用剩余的铜钱红绳,在外面死死捆成花结,最后他拔出定阴桩深深扎进了布团里。 “嗷……” 虚弱痛苦尖啸响起,恶鬼厉灵再无力挣扎。 师父友道士疲累的跌坐地面,这才终于长长松一口气。 成功了;总算成功了;师父友道士咧出一抹欣慰笑容。 旁观这一幕情形,我恍然明白了师父的打算。 他老人家是以借我为诱饵,来帮助顾清灵驱除侵体邪煞,这法子很取巧也很危险,但凡出了一点差错,不止顾清灵连我的小命儿恐怕都得交代! 缓了会儿,师父起身走回我身前。 “小子,恐怕都吓坏了吧?”师父嘿嘿坏笑着,掌心里是那扎着这木剑和阴桩的布团。 我脸色苍白咬牙:“您为什么就不能跟我提前说一声?” “说了你就会本能戒备,戒备了这法子就难奏效,那还怎么救你的小相好?”师父坏笑更浓了些,他将布团放在法坛上,取来早准备好的陶瓮放进里面,又封上黄符这才彻底搞定。 我仍很生气:“所以,您都是故意的!” “对啊,我是故意的!” “如果不这样,又怎么解决侵体邪煞,怎么引出你身体里的命劫咒符?” 师父瞥眼坏笑看我,拾掇好恶鬼厉灵,他走来我近前蹲下身,抬手抹了抹我脸上的腥臭狗血,又说:“小子,别觉得委屈,师父可也都是为你好啊!” 我嫌弃的推开了他的手,自己用袖子胡乱抹了抹,“那鬼灵邪煞已经解决了?” “不,还没有!” “这玩意儿可难缠,回头还得想个妥善法子。” “起来吧,咱们该走了。” “天亮前赶不回家,你的小相好怕就真的要没命了!” 师父撇嘴状似随意的吩咐,随后不再理我。 我怔了怔,赶忙艰难爬起了身。 但直到临离开,我们也谁都没有能注意到,就在不远处的桥梁墩子上,一道身影半蹲漆黑的眸子始终在看着我们。 第021章 醒了 抱着煤油灯,我冷嗖嗖的颤栗窝在破三轮上,而师父正跟李达标李总扯皮。 事情太过难办危险,于是乎坐地起价。 原本十万价格翻了三倍,师父比着手指开价三十万。 李总显然肉疼,他没成想准备了二十万竟还不够,但转念又想能开工及时完成工程,咬咬牙也就认了这笔钱,但要等明天才能打到卡上。 权当…… 这是多抚恤了一个工人! 三十万买条人命,我只感觉天儿更冷了些。 价格合适与否我不知道,但就看李总和师父的表情,显然彼此都还算满意。 回去路上,我忍不住问他老人家。 人命,原来就这么贱吗? 先前死了那些人,就只换了这些钱吗? 师父蹬着三轮好笑摇头,他说人命对于自己来说,自然是无价的,但对于某些人来说,不过就是一个数字而已。 而可悲的是,我们绝大多数人,搏了命也赚不来这些钱。 甚至有时,连想卖个好价钱都卖不了。 这,就是所谓现实! 我沉默着,不知该说什么好。 我又问师父,那么那些孤魂野鬼呢? 它们被缠地鬼仙残害,如今虽然恢复了自由身,但以后又该怎么办? 师父说他会花钱办场往生法事,这笔钱就从今天的酬劳里出,也所以他才会坐地起价,多讹诈了一笔李总的钱财。 回到家中,地下室门头上的八卦镜仍在。 这表示家里没人来过。 正如之前所猜测,暗中驱使鬼灵的男人怕是近几日都不会再出现。 师父从我手里接过煤油灯,来到单人床上的顾清灵身边。 “三魂归位……” “七魄回壳……” “敕!” 师父边摇晃着法铃,边催令魂魄归壳回体。 火苗渐渐熄灭,一片魂魄灰雾飘出,融入了顾清灵的身体里。 绵若游丝的呼吸渐渐恢复,顾清灵的苍白脸庞也渐渐浮现一抹血色,这表示魂魄如常,身体也没有了大恙。 现在…… 只等她醒来! 师父吩咐着我好好休息,别只管面前的小相好。 毕竟,我也遭了鬼灵邪煞侵身。 魂魄受创需要休养,免得连我也病倒在床上,否则到时候,他就把我们两个全都扔出去。 师父说,死也别死他的地界儿,他欠的债已经够多,可不想再添上两笔。 喝过师父泡的药酒,我窝在沙发椅子昏昏睡去。 那一夜,我做了很多噩梦。 断断续续不连贯,总有梅宗章的身影出现。 他就像是死而不僵的百足蜈蚣,阴魂不散的始终缠着我,绝不那么轻易就放过我。 …… 宁城市人民医院。 哪怕雷击伤势还没完全康复,梅辰也仍坚持的出了院。 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去苑家庄园,驱车绕路拐进一条偏僻胡同,下车敲开一户人家的院门。 “你怎么来了?” 开门的,正是崂山道士梁云初。 确定了其人未死,梅辰不由松了口气:“粱师父,你怎么没有给我消息?” “事情目前还没办妥,叫我给你什么消息?耐心回去等着就是。”梁云初表情不耐,这便就要关门谢客。 但谁知,梅辰抬手就挡住了院门。 他情急又问:“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或许我能帮忙。” “你?凭你又能帮什么忙?”梁云初嗤笑讥讽问。 “我……” 不等梅辰说话,里间儿突然响起凄厉尖啸,掀起阵阵阴风在院子里疾卷,隐约还有一道道鬼影飘荡。 梅辰顿时打了个寒颤,身体不由自主的抖了抖。 他目光惊疑,有些惧怕的看向梁云初。 “鬼……” “鬼灵?” 梅辰试探着问。 “不错!” 梁云初讥笑更浓,反问:“你来找我到底什么事儿?” 梅辰先是犹豫接着又咬牙说:“粱师父,我带来了《梅花易数》,这本书里乃有扶身篇及术数篇法门,我知道您炼灵之术举世无双,但梅易法门同样也另有玄妙,或许能够对你有所帮助。” “哦?” 梁云初面露惊讶,不由得重新打量起梅辰。 《梅花易数》他自然早有耳闻,堂堂梅花圣手、梅易传承的衣钵术数,他当然也渴望得到研习一番。 但令他感到诧异的是,还没等自己开口,他梅辰竟就主动送上了门。 始终挡着的半扇门终于打开,他平淡地道了声:“进来吧!” 阴森院子夜风打旋儿,深沉的有几分诡异。 突然地,梅辰有些后悔了。 恐惧令他心生胆怯,脚步怎么也迈不开,怎么也踏不进这处院落。 “怎么?” “怕了?” “堂堂梅花圣手之孙,竟还怕鬼灵不成?” 梁云初毫不掩饰的嘲讽,接着又说:“我可提醒你,那梅洛如今已经拜了龙虎山陈友为师,等陈友帮他破除了命劫咒符,到时你梅辰可就连条狗都不如。” 梅辰表情一惊,随后又被浓浓的怨愤嫉恨所取代,他急忙道:“粱师父,不……师父,梅辰也正想拜您为师!” “好说!” “他梅洛一个瘫子,我自信杀他就跟捏死个蚂蚁差不多。” “但如今被陈友横插一手,事情还真有些麻烦。” “进来吧……” “咱们师徒到屋里再细谈!” 梁云初让开了身体,那阴影下的深邃眼睛,闪过一抹抹狡黠贪婪的凶光。 梅辰犹豫着,最后还是咬牙迈出脚步。 随着院门渐渐合闭,梁云初忍不住开始剧烈咳嗽,他痛苦脸色愈发变得苍白,但看着梅辰的背影却又露出殷切希冀之色。 如果…… 等不到梅苑两家的婴孩儿诞生。 那么《梅花易数》,似乎也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 是要杀了他? 不;当然不! 活着的梅辰,远比死掉的梅辰有用。 而他最大的价值,便是能够承接梅易气运,当然这前提是能够杀了碍事的梅洛! …… 次日清晨,晨曦启明。 “梅洛……” “梅洛……” 虚弱呢喃声,将我从昏睡里唤醒。 是顾清灵终于苏醒了过来。 她抬手无力向我伸来,试图离我更近一些,她俏脸儿虽然苍白,但漂亮眸眼里却满是我的身影。 我紧忙握住她那纤弱无比的手,凑近床边回应:“在,我在!” “现在……” “你能答应娶我了么?” “这是天定姻缘,你…你不能拒绝……” 她委屈语气,怜弱神情,可怜巴巴的一直望着我。 我怔愣着对视她的目光眼神,万万没有想到,她直到现在竟还心心念念着这件事。 我告诉她,我答应她。 既是天定姻缘,那也由不得我拒绝。 顾清灵浅浅的展露出笑颜,眸眼弯弯仿若月牙泉,那样俏皮满足而可爱。 “真尬!” “你俩尬死我算了!!” 始终假装熟睡的师父友道士,再也听下去坐起了身长长哀嚎。 第022章 遭毒手 受不了我们腻腻歪歪的师父友道士,索性就直接起了床,这会天儿才不过刚亮,距离上班时间还早,但这家里师父实在是待不下去。 简单洗漱之后,他老人家生气瞪了我们一眼,狠狠甩门走了出去。 顾清灵问及陈友道士是谁,又问我们怎么会在这儿? 我简单将这几天发生的事告诉了她,可以说如果不是师父友道士,她的小命儿恐怕早就没了,包括我恐怕也活不到现在。 虽然…… 他老人家看着刻薄,一副很不好相处的样子。 但实际上,师父是个热心肠的人。 除了嘴里说话难听些,小心眼儿还记仇之外,人其实还是个很好的人。 “你这是夸他呢,还是损他呢?” “当心被他都给听到了!” 顾清灵俏皮笑着,眸眼弯弯很是可爱。 我赶忙闭上了嘴巴,偷眼又瞧瞧门口方向,师父友道士应该是不在,否则早冲进来劈头盖脸的教训我了。 “傻样儿!” “梅洛……” “你能不能……抱抱我……” 顾清灵笑骂过后,又绯红着脸很害羞的小声问说。 能…倒是能。 只不过,我可也受了伤。 四肢虚弱无力,想抱也实在抱不动。 顾清灵的神情顿时有些紧张,担心问着我要不要紧,我轻笑跟她摇头安慰,不过是小伤而已。 虽说这抱是抱不动,但陪她躺一会还是可以的。 顾清灵俏脸儿变得羞红,主动往里蹭了蹭给我让开位置。 躺到床上…… 我在看着她,她也在看着我。 一时沉默却又很满足,彼此谁都没有说话,却又那样安心而幸福,小小的令人满足的幸福。 半响儿,她突然说:“你身上好臭!” 我不由红了脸。 那是狗血的腥臭味儿,昨天回来就累了个半死,根本就没机会能洗洗。 况且,师父这里条件简陋,就算想洗也实在洗不了。 本想起身躲开些距离,省的会熏到她。 但她却拉住了我,又俏皮笑说:“臭弟弟,姐又不会嫌弃你!既然你已经答应,那等我好了之后,咱们就回我家去完婚吧?” “为什么,你会想嫁给我?明明在此之前,咱们俩从来都没有见过面。”我问出了心中疑惑,如果不能知道答案,那我总也没法真正安心。 顾清灵却神秘的笑了笑:“等到咱们促成了这段天定姻缘,时候你自然就会明白了。” “为什么现在不能说?”我皱起眉又问。 顾清灵回答道:“因为没到时候!……梅洛,总之我就是你命中注定的妻子,你可不能不要我。” 埋头蹭进我的怀里,她就像个孩子似的渴求着拥抱。 我很无奈,也只得拥紧了她。 “咳咳……” “你们俩搁老子床上洞房呢?” 去而复返的师父刚进门,难看脸色顿时就又沉了沉,骂道:“不像话!简直是不像话他妈给不像话开门,不像话到家了!” 我尴尬着起了身,而顾清灵羞红脸蒙上了脑袋。 师父友道士手里拎着早餐,嘴里还在不停骂咧咧的数落,说什么身子还没好就思春?有那色心又有那能力吗? 我赶紧去接过师父手里拎着的早餐,低声求着:您老人家可别再说了,吃饭咱先吃饭! 师父明显还想教训我,但念及现在顾清灵已经醒了,他也就没再说什么难听的,阴阳怪气儿哼哼一声作了罢。 用过早饭,师父冲我吩咐安排。 人现在醒都醒了,也就没必要再继续守着。 眼下还有档子事儿要我办,一是去买些固本培元的药材,拿来补补身子,二是去买些黄纸冥钱的零碎儿,用做往生法事。 另外…… 还有换洗衣服之类。 总之,跑腿儿的事统统给了我。 “那您呢?”我怔愣问。 师父皮笑肉不笑,抬手捏住我的脸,狠狠提起说:“还用问?师父当然去上班了!还有,赶紧把自己收拾了,你身上这股味儿简直熏脑浆子!” 我龇牙咧嘴哭喊着疼,他老人家这才撒了手。 白天里,我跑前跑后买东西。 入了夜,布置法坛渡灵往生。 鬼门关后黄泉路,一个个孤魂野鬼远远离去。 看着它们鞠躬致谢后离开的身影,我露出笑容喃喃:“真有点像是黄泉的引路人啊!” …… 高架桥工程得以继续开工的李达标李总,在现场一直盯到了凌晨,这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了家。 那位陈大师真不愧是高人啊! 请他出马之后,工地果然没再出事儿。 现在只需按部就班的完工,那就不会延误了工期。 虽说赔了些工人抚恤,但只要工程能干完,满打满算就还能有些赚头,总不至于白忙活一场,还倒搭进去自己的身家,想到这儿李总长松了一口气。 掏出钥匙开门,一股儿阴风冷飕飕卷来,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啪嗒啪嗒——” 拨按电灯开关,却失了灵。 “停电了?” “什么狗屎玩意儿!” “破小区破物业破地方,明儿老子指定去投诉那帮孙子!” 骂咧咧走进屋,李总摸黑想先去卫生间。 老婆孩子这个点儿已经睡了,再吵醒一家子总归不好,但脚下还没等走出两步,滋溜一下他整个人都摔在了地上。 以他的体格;凭他的体重;这顿摔,整栋楼仿佛都晃了晃! 缓了半天他才缓过劲儿,张着嘴正想骂人时,才发觉手边湿乎乎黏黏的。 抬手凑近眼前,黑漆马虎看不清楚,又凑鼻子嗅了嗅,铁锈腥味儿顿时扑扑鼻而来——这是血?! 李总慌张掏出手机,借助手机屏幕莹亮的光,他终于看了清楚。 血…… 确实是血! 他手里,他身下,他脚边…… 沙发座椅家具电视等等,整个房子像是都被淋漓鲜血侵染。 猩红刺目颜色,疯狂刺激着他的神经。 更为令人恐怖的是——吊灯风扇那里,脚悬空还吊坠着一道人形的黑影。 阴寒刺骨的阴风打旋儿卷来,卷动了那悬空的人影来回摇晃,李总颤颤巍巍慌忙解锁手机,用手机闪光灯照亮过去,他的瞳孔骤然微缩,惊恐情绪更是爬满他的脸上:“老…老婆……” 而这时,已经吊死的睡裙女人突然动了动。 那身体像是摆子抽搐晃荡。 接着…… 死睁的双眼目光下移,渐渐咧嘴狞笑看向李达标。 阴风陡然呼啸,裹着一道狞厉鬼影袭来。 “啊!!” 杀猪般惨叫划破寂静夜空,下一秒却又诡异戛然而止。 小区外,路灯下。 连衣帽遮住整张脸的阴森男人,听到这声惨叫后便转身离开,他双手揣兜步伐不疾而不缓,影子被路灯拉长时远而时近。 第023章 凶手回现场 顾清灵的身体恢复很快,才仅仅不过一天而已,她竟就能够下了床活动。 而我,仍旧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 她俏皮笑说,全是我给她买来的药好,所以她才能这样快恢复。 我撇着嘴一百个不信。 药我也熬着吃了,怎么就偏不见好? 她却还能自圆其说的解释,那是我身子骨差的缘故,怪病缠身瘫了那么多年,病根儿已经根深蒂固,想要彻底康健又哪有那么容易。 “张嘴……” “来喝药了!” 碗里汤药黑乎乎粘稠,散发着一股既苦又涩的难闻气味。 瓷勺吹冷递嘴边,她笑盈盈的看着我。 我很想说,我自己能行。 我已经恢复不少,不用再这样照顾。 但就见顾清灵俏脸儿微沉,眼看又要跟我翻脸,搞不好一碗汤药全都糊我头上,我只能委屈张开了嘴。 说起来真就奇了怪! 怎么她好了,立马就像变了人? 昨天撒娇黏人的顾清灵呢,昨天动不动就羞红脸的顾清灵呢,这反差未免也太大了! 还有…… 她就一点都不担心她的弟弟顾清虎? 那小子可都消失好些天了! “清虎有他的事做,我们有我们的事做。” “不用去管他。” “梅洛,你得快点养好身体。” “姐可等着你娶姐呢!” 顾清灵娇嗔瞪眼,又开始向我嘴里灌着苦涩的汤汤水水。 而在这时,师父友道士急慌慌赶回了家里。 “你们俩有完没完了?” “梅洛……” “赶紧给老子从床上爬起来,出事了!” 师父生气骂罢,动作利索的迅速收拾起家伙什,看着有用的统统都装进随身布袋,又从东墙摘下那面脸盆大的罗庚盘。 我慌忙也从床上爬起,刚穿好鞋子,那面罗庚盘就塞进了我怀里。 “出什么事了?” 端着汤药,顾清灵担心忙问。 而师父却没有回答,只是吩咐她留在家里,叫我跟他一起走。 顾清灵明显有些不愿意,但她似乎很怕师父友道士,想跟着一起去的话也没敢说出口。 急慌慌又离开,我紧跟师父的脚步。 至于她,只能留在家里等待。 出了门又蹬破三轮儿,认准方向我们赶过去。 某高档小区,因单元楼传出了凶杀案,小区里聚集很多人围观。 警车闪着刺耳警笛,楼里还有警察来回进进出出,很快又有刑侦重案组赶到现场,他们神色严峻、步履匆匆走进了单元楼。 而像是我们根本就挤不进人群。 那么多警察便衣在场,也绝不会放我们进去。 不多会儿,有尸体被担架抬了出来,一路还有几个警察搭手帮忙。 “李……” “李总?!” 我震惊着表情低呼。 虽然白布遮盖,但李总体貌特征太明显了。 肥硕滚圆的身体很沉重,那抬担架的两个法医很吃力,如果不是有警察跟着搭手,他们恐怕都弄不走这位李总。 师父脸色凝重阴沉,他并没有回答,但沉默也已经是回答。 一两天功夫,李总竟就死了? 这也太突然了吧! 秋风飘来,卷动白布浮起了些。 顺着缝隙看清尸体模样,我眼皮都不由得跳了跳! 他的脸…… 被掏出了几个血窟窿。 双眼不见踪影,嘴里也是血了呼啦。 极度惊恐的表情还残留脸上,看着直叫人头皮发麻! 不多会儿,又有一具尸体被担架抬出,这具尸体明显纤瘦的多了,只是鲜血渗透了白布,呈现一片刺目猩红。 是李总的老婆? 他家这是出了什么事? 正当我疑惑不解,就听师父阴着脸咬牙暗骂:“妈的巴子!砸老子饭碗、拆老子招牌?别让我知道你是谁,否则绝对叫你死的很难看!!” 而这时,有警察上前驱散围观人群。 我们也没法再待在这儿。 “晚上再来!” 师父友道士沉声道罢,转身便就离开。 我皱着眉,也只能跟上脚步。 不对…… 少了个人! 李总他儿子呢? 我记得,李达标有个六岁儿子。 夫妻两口都被害了命,那他的小儿子在哪儿? 没见尸体被抬出,也没见小孩儿身影,是活着还是已经死了,又或者…… “师父!” 不等我说完,就被师父沉声打断:“应该是被掳走了!” “这会是谁干的?”我皱眉问。 师父友道士摇了摇头,脸色愈发阴沉。 他刚得了信儿,立马就带我赶来,具体怎么回事他也不是很清楚。 可能是寻仇报复;也可能是招惹了邪祟;总之这事,肯定不是简单的凶杀! 我突然想起了苑霏霏,又问师父这会不会是冲我们来的? 她身边有遣灵高人,那人还冲我们下过毒手,不论怎么想都有很大的嫌疑啊! 否则早不害命晚不害命,为什么偏在这时候去害李达标一家人的命? 手段残忍;狠绝毒辣;也很像鬼灵邪煞所为! 师父又摇了头,如果真是这样,那干嘛不直接冲我们来? 杀他李达标一家,他们又能有什么好处? 倘若万一惹到了官家注意,到时候羊肉吃不成,反倒还会惹了一身骚! 似乎…… 这么说也有道理。 我皱眉更浓,实在想不通。 只等晚上再一探究竟,到时应该就能弄个明白。 原本以为师父会带我回家去,但谁料他老人家决定就在这儿等天黑,顺便也观察观察周遭附近的情况。 无奈,我也得陪着等待。 其实如果,附近周遭真有反常,警察那边早就该注意了。 哪还轮得到我们发现,毕竟人家是吃这碗饭的。 师父瞪眼教训,警察那边不知内情,很可能会有疏忽遗漏,所以才需要我们也守在这里,去注意他们未曾注意的地方。 呃…… 话虽不错,但是…… 您老就不觉得咱爷俩儿太过显眼了吗? 蹬着破旧三轮,守在小区门口,那进进出出的人都不知道瞅过来多少遍了。 真要说哪儿有反常不对劲,我看就咱们挺反常不对劲的! 师父友道士这才拍了拍脑门儿反应了过来。 然后,我们后撤一百米。 继续据点蹲守。 我咧咧嘴,您老还真是执着啊! 但是该说不说,师父的执着还真就有了收获。 从那些远远围观的人群里,师父敏锐注意到一个身影,他的上衣连衣带帽,将整张脸都深深隐藏了进去,使人看不清楚他的长相容貌。 猛蹬三轮儿,差点没把我甩下去。 我们追向那转身离开的男人,而对方显然也注意到了我们,所以才会转身要走。 道路上一辆辆车鸣笛,师父紧急避让开车辆。 再看去…… 那人竟不见了! 我震惊的目瞪口呆,难道真是那个凶手? 这变态家伙,竟还回了案发现场? 更让我惊讶不已的是,师父他又是怎么知道的,而师父友道士阴沉着脸丢给了我两个字:“直觉!” 第024章 找面镜子 把人从眼皮子底下追丢了,师父友道士气的不停骂咧咧,说这全都是我的错! 如果不是后撤一百米,怎么也不至于追丢了人。 我咧咧嘴,这又哪能怪得了我? 不后撤些距离的话,警察早把我们当嫌疑犯带走了,而且那人要是提前注意到了我们,很可能就不会再出现,所以怎么也怪不到我的头上。 当然…… 这些话我都没敢说。 说了也没用,反到还会挨骂。 从那人的体型背影看,并不是苑霏霏身边的遣灵高人。 他应该很年轻,这从个人气质就能清晰感受到,而且穿衣风格也能佐证这一点。 他同样也应该很自信,否则不会重回案发现场混进围观人群。 而且…… 但凡道行深的高人,都不会这么沉不住气。 既然明知结果,又何必再回来瞧。 要么是社会经验不够深,要么就是另有别的所图,又或者是两种可能都有! 师父友道士倾向于两者都有。 对方之所以会再出现,很可能是为确定些什么。 同时,也为品味杀人于无形的成就喜悦。 我还是想不通,即便如此,他又为什么要杀害李达标一家? “李达标的身上应该就有着答案!” “等到晚上,一试便知!” 师父沉声冷冷道。 左等右等,好不容易等到天儿渐入夜。 警察那边美美忙活了一天,该采集和搜集的证据都弄了差不多,这才用封了案发现场收队。 随着夜色渐深,我们开始行动。 带好家伙什翻进小区,因为突发凶杀案的缘故,整个小区里显得异常冷清。 走楼梯,直奔七楼。 我们找到李达标家的房门,而门上有着警察局的封条。 房门紧锁,这可进不去里面啊! 师父让我稍后靠靠,从兜里摸出开锁工具,鼓捣了还没一会儿,门锁竟就真的开了! 我看着惊讶,您老人家到底是道士,还是一个贼啊? 这手法未免太娴熟太专业! 抬手推开房门,血腥气味扑面而来,异常刺鼻。 屋子阴暗,阴寒渗人。 总感觉有阴风,正打着旋儿来回飘荡。 人虽然已经被害命惨死,但似乎鬼魂还逗留在这里,就像是某种深沉的执念,让它不舍从这里离去。 小手电打着光亮,我们看清了房屋内的情形。 血…… 迸溅淋漓的到处都是! 说是鬼灵害命,可看着更像虐杀的分尸现场。 我还是第一次接触这么血腥的地方,紧张惊惧之余又有些不寒而栗。 很难想象被害命杀死的李总,生前遭受了怎样的恐怖对待。 “小心些脚下!” “别乱碰乱摸!” 师父头也不回地低声提醒。 他走进了屋子里,绕过地面一滩又一滩血迹。 我小心翼翼跟在身后,也是不敢有大意,总归全凭师父友道士吩咐安排。 血腥现场没有线索,又或者说遍地都是线索。 这些事情,会留给警察们去分析。 而我们要来找的,是他们绝不可能找得到的东西——李达标的鬼魂! “梅洛……” “你去找面镜子来。” 师父突然吩咐。 “卫生间里的那面行不行?”我指了指问。 师父回头露出笑容:“当然行,只要你能拆的下来!” 我尴尬挠着头,拆当然拆不下来。 衣帽间里,我找到了梳妆镜,就是看着有点小。 师父却说足够用了! 接过梳妆镜,师父单手剑指镜面,勾勾画画的同时,又呢喃默诵咒言:“天清地灵,阴神听令,奉符敕旨,急急通灵,敕!” 镜面突然有无形水波流转,迅速呈现出不一样的映射面貌。 倒映出的阴暗房屋里,浓郁阴气如雾霭氤氲。 墙面家具电器,纷纷染上了血红颜色。 那是淋漓鲜血倒映出的血色。 通灵咒;孤虚处;这是鬼魂能量,残留下的景象映照! 我记得书里载有介绍说,万事万物皆有其阴阳两面,大至宇宙空间,小至须弥芥子,凡此种种无有例外。 而此刻,师父友道士借助镜面为载体,以有形映无形而通灵,照现了鬼魂痕迹的残留。 生人活动在现实空间,阴灵存续于孤虚之中。 此谓一体两面,合乎于道法自然。 随着镜子不停移动,我们看到了映出的不一样世界。 明明空无一物的吊灯风扇,但在镜子里映现的,却是血色场景里被悬空吊死的女人,尸体随着阴风轻微晃动而摇摆。 她穿着连衣睡裙,胸口部位像被掏了空,一片殷红血肉模糊。 她垂着眼睛,狞笑盯去地面方向。 而地板上李总惊恐骇然,他滑倒在了血泊里,一时竟忘记了应该转身逃走。 忽地——吊死女人体内,窜出一道狰狞鬼影。 它扑向了李总的身体,狠狠挖出他的双眼,又拔掉他杀猪般惨叫的舌头。 极度惊恐之下,李总开始剧烈抖动,狰狞鬼影吃掉了他的精魄,却并没有吸食他的精血元气,随后消散成一团黑雾渐渐不见踪影。 “奇怪……” 师父皱眉喃喃着,又走去卧室房间。 镜子内映现,床上熟睡母子两人,有道人形鬼影从阳台徐徐出现,缓缓穿行进卧室里。 它静静站立床头,就那样盯着母子二人,很久都没有动作。 虽然映出的情景没有声音,但还是能清晰感到那份诡异,陷入危险而不自知的恐怖诡异。 怨念;恨意;浓浓逸散而出。 恶鬼厉灵携怨怖而至,自是为了来报仇! 突兀地,小孩儿睁开了眼睛,只剩眼白没有瞳孔的眼睛。 他木讷爬起身,向窗台一步步走去。 而穿着连衣睡裙的女人,有所惊动的醒了过来。 但不等她开口说话,突然就被无形力量揪扯住头发,硬生生拖出了卧室房间,被悬吊在吊灯风扇的下面。 扼住喉咙,使她叫不出声。 剖开她的胸口,让她受尽折磨而死。 那一次次的残忍行凶伤害,都迸溅出淋漓的鲜血,直到女人彻底失去了生机。 最后…… 鬼影徐徐凝现,漂浮着缓缓靠近。 它近距离盯着女人惨白的脸,渐渐融进了她的身体。 而刚才那个小男孩儿,则走进了漆黑的黑暗,凭空消失了不见。 “我草!” 跟师父待一起久了,我也染上了他的口头语。 看到这种情形,不由得低声暗草。 “挟怨而来?” “是为报仇?” 师父友道士喃喃着震惊,这李达标之前是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他竟完全都没提起过,以至于我们对此根本毫不知情。 第025章 蛇 从鬼灵的残忍报复手段,以及残留的怨念恨意来看,可以肯定就是报怨报仇而来! 它曾在床边停留,如今仍能感受到怨恨冷意。 怨意执念,更是锁定了李达标一家。 这足以能够确定,是李达标干了伤天害理的事才招致了报复! 师父友道士暗骂着深深皱眉。 按道理说,这事儿我们不应该再管。 冤有头债有主,人家挟怨索命是天经地义,我们没道理去挡着拦着,再说李达标如今惨死,也正应了报应不爽,这都是他的自作孽! 原以为遇事嫌麻烦的师父,会就这样撒手不管回家去。 但谁料…… 他老人家冷冷抬起眼,看向卧室窗台处。 脸色,愈发变得阴沉凝重。 那里是小男孩凭空消失的地方,而这里可是楼层七楼,绝无可能从窗台被带走。 而且也没有说,有孩子坠楼的传闻消息。 小男孩凭空就没了踪影! 师父告诉我,挟怨索命看似理所当然,但实际情况却不见得如此。 以李达标的身份工作来说,有意无意得罪了某些人,同样也可能会招致怨念恨意,但这不该让他付出生命的代价,而且别忘了,他负责的工地刚就死了人,难不成那全是他的错吗? 难道…… 怨魂可能是被人为利用了? 但如果万一,真是李达标自作自受呢? “这显而易见!” “真要是什么自作自受,之前出现的凶手怎么解释?” “李达标的儿子无故失踪又怎么解释?” “怨魂鬼灵或许会挟怨索命,但根本没必要掳走他儿子,直接当场撕吃了那多痛快?!” 师父瞥了我一眼,冷哼着反问。 似乎…… 倒也对! 那现在该怎么办? 师父沉吟着,手拿梳妆镜走进卧室,渐渐靠近窗台的地方。 他始终观察镜面变化,想从其中窥见些什么。 然而,映照出的只是一片漆黑。 就仿佛是,黑暗淹没了小男孩的身体。 师父眉头越皱越浓,一时也看不透对方怎么做到的,道法术数虽然玄奇,但可还办不到大变活人,更别说什么隔空拿人了! “奇!” “奇了怪……” 师父友道士阴沉着脸,他又瞥了我一眼,目光眼神很有些怪。 我心虚问,您老人家干嘛这么看我? 师父摇着头喃喃,他说自从梅宗章死后,打从收留我们在家,这遇见的事儿就一桩比一桩邪性! 就职保安这些年以来,平常碰到的不过是撞个煞而已。 了不起的,顶多也就是驱个邪罢了。 可是现在呢? 这都第几只鬼灵了! 我仔细想了想,好像是三……不对,已经是第四只了。 二叔梅国正变成了鬼灵,苑霏霏身边有遣灵高人,水鬼白煞阴女肯定也算,再加上眼巴前儿的这只,短短几天功夫鬼灵好像扎了堆! 师父友道士用那种眼神看我,不会是怀疑因我而引起的吧?可我明明什么都没干啊! “先不说这个了。” “找人要紧。” 师父领着我离开卧室,重新又回到客厅里。 梳妆镜递给了我,并提醒我随时观察镜子映现出的变化。 他老人家解下随身背的布袋,从中接连取出符笔、朱砂、黄纸,提笔沾朱砂绘出一道符咒,并再次施以通灵法咒。 “天清地灵,阴魂听令……” “敕!” 捏诀结印,掷出黄符飘落,霎时火光自燃而起。 缭绕烟雾缥缈氤氲,但等了许久之后,却没有任何反应,通灵镜子也没有映现出异常。 诶? 不灵了! 我咧嘴乐出了声,原来师父也有不灵的时候。 “笑什么笑?” “你行你来!” 师父友道士冲我瞪着眼,那小心眼儿的样子明显生了气。 我故作虚弱,表明自己还是病人。 这玩意儿我可来不了,还是师父您来比较合适。 “废什么话?” “就你来!” 一把从我手里夺过梳妆镜,他老人家阴着脸还在瞪我,摆明了是想找回场子。 看情况,就算不想来也不行了。 但我好歹是梅易传人,这怎么能被师父看了笑话? 我丢脸是小,梅易传承可丢不起这个脸! 勉为其难的走上前,我清了清嗓子认真严肃神情,跺脚间引动无形气流汇聚周身,凝现阴阳鱼眼徐徐落于脚下,一板一眼捏诀结印,并同时诵念咒言:“天清地灵,阴魂听令,奉旨敕符,急急通灵,敕!” 霎时间,阴暗房间卷起股股儿阴风。 这些阴风打着旋飘荡,集聚阴气如雾渐凝出人形鬼影。 从形貌体态来看,应该就是李达标的鬼魂,只不过虚虚浮浮木讷,对外界根本毫无反应。 “难怪召不出来阴魂,竟是消散了!” “李达标……” 师父先是震惊喃喃,随后也上前两步,冲那人形鬼影沉声又问:“你儿子被谁抓走了?他被抓去了哪儿?” 而那虚浮鬼影,全无任何回应。 他丧失了所有神智,听不到声音也说不出话来。 师父友道士沉声又问几遍,但李达标的鬼魂依旧静静漂浮,此刻的他已经无法再作出回答。 可以说,如果不是我施咒维持,又或者我们晚来两天,届时魂灵势必将彻底散灭,就算想重聚魂身也已经不可能。 眼看他老人家不肯放弃,我劝了声要不我来吧! 重聚魂身的目的,是为获取追查线索。 而线索,不经过问答也能得到。 操控命盘之器运转,先天八卦及十二辟卦顿时加速旋动,柔和白光愈发浓郁了些,被深度控制的李达标鬼魂阴身也愈发凝实。 我这是要激发出他最后的一丝神智,让李达标能做出一些回应。 虽然事后他将阴魂消散,但就算我不这么做,他的阴魂也迟早都会消散。 与其如此,反倒不如用来救他儿子。 我想他也是会情愿的。 “李达标……” “我要借你口言起卦,寻你儿子的踪迹下落,说个字来吧!” 望着行将崩溃而呈现出痛苦之色的鬼魂,我紧忙问出了问题的关键。 鬼魂阴身剧烈颤动,像是将要承受不住而爆散。 他痛苦着哀嚎,终于艰难吐出一字:“蛇……” 忽地,阵阵阴风疾卷。 鬼魂彻底消散,再无法重聚阴身。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已经彻底魂飞魄散,甚至就连轮回往生的机会都不再有。 “蛇?” 我皱起眉头,怎么会是这个字? 第026章 废弃的化工厂 不止我感觉奇怪,连师父也疑惑不解。 虽说以口卦卜算推衍,并不在意他会说出哪个字,但仅仅这么一个“蛇”字,似乎就已经包含了很多信息。 我看向师父,师父也正看我。 他的死;以及他家的事;是跟蛇类动物有关联? 我问师父,会不会是出马仙?狐黄白柳灰之一的常姓柳仙,就是蛇! 师父友道士皱眉摇头,仅从这么一个字还难以确定。 而且就算是蛇属妖邪之类,也未必是出马仙,因为据他所了解,出马仙以香火供奉为修行,亲系世代传承也还算与人为善,不大会干这种自败阴德的蠢事。 当然…… 如果言语得罪,又或者招致出马仙怨恨,也不排除会被害命的可能。 但就算是那种情况,现场也不该这样残忍血腥。 出马仙杀人害命也不会用这种手段。 我沉吟点了点头,光靠猜可猜不出个一二三,就以这个蛇字起卦,我默声开始演算。 拆字来看,蛇共有十一笔画。 凭左六而右五,借此取先天之数,分别对应坎卦和巽卦。 上坎下巽,水风井。 卦象曰:静有利,动则凶。 又有汲水滋养之意,故名为“井”! 继续施以心经易数推衍,随即得出结果——煞阴汲阳! 我脸色顿时白了白,心中更觉惊骇。 煞阴即为邪,少阳即为童子。 也就是说…… 邪祟将汲取童子精元! 师父见我脸色难看,奇怪询问:“上坎下巽水风井,这卦有哪里不对?” 我摇摇头,暂时没作回答。 凭卦象继续推衍——互卦是为,上离下兑,火泽睽。 卦象曰:水火难容,又有阴阳失合之意。 失合便意味着魂魄离散,更意味着凶多吉少,综合本卦水风井来看,煞阴汲阳很可能正在进行之中! 最后是变卦。 此卦应事于结果,也将定于生死。 以蛇字笔画为先天数,又加以此刻的时辰数,稍加演算便得出三爻变。 如此是为——上坎下坎,坎为水。 卦象曰:一阳险二阴,是为两坎相重,险上加险! 孤阳难立,必遭噬灭。 又因煞阴汲阳,魂魄离散,恐将尸骨难存。 我表情沉重告诉师父:“李达标的儿子,现在可能已经死了,邪祟汲阳炼阴,拿童子精元用以邪法修行,怕是连尸体都找不到了。” 师父友道士目光震惊看我。 他万没想到,我竟断出了这样结果。 李达标的儿子凶多吉少,这并不难以预料,但邪祟炼阴之说又是怎么得来的? 我没法具体解释,卦象推衍倒是能够说个清楚,但根本的心经易数则源于心神外感,凭外感而得断语结果。 这也是…… 梅花易数与其它卜门的不同之处。 讲的通俗一点,这玩意儿太唯心也根本说不清楚。 如果没有煞阴汲阳的断语,仅就从卦象来看,我也断不出邪祟害命修行,顶多就只能感觉到事有不对而已。 本卦;互卦;变卦;如此三卦,一重险过一重! 再加上煞阴汲阳,结果已经显而易见! “小子,你梅花易数修的不错啊!”师父蠕动喉咙吞咽口水,很难得夸了我一句,看我的眼神比较之前都有了不同。 如果说以前是色眯眯,那么此刻现在的他,更给人感觉垂涎欲滴。 我心里有点膈应,敷衍说着小有所成,小有所成而已。 师父啊师父…… 您能不能…… 别总是用那种眼神看我? 很容易让人误会,您这是想把我给怎么样了! “有吗?” “没有吧!” “啊哈哈哈……” 师父友道士尴尬笑着掩饰,他用手抹了抹嘴边的口水,清清嗓子又说:“徒儿放心,为师就不是那种人!对了,还有,这事儿可不算完,咱们还是得去找李达标他儿子的下落。”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不能放任邪祟害命,师父如是说。 我表情古怪,说的大义凛然,但在我看来,他老人家其实是不甘心就这么算了。 毕竟被人给砸了招牌,毕竟被人给端了饭碗,这要是轻易就算了,那以后还怎么在圈子里混?路上遇见周易五门的同道,那都别想再抬起头了! 查踪追迹问于卦,此事不难。 坎水为北,自是北方。 兑金离火相融,应该是临水的工厂。 三水一金即为水旺金弱,从而锈迹斑斑,所以还是个废弃的临水工厂。 秋月为金当令,故而火囚木死,所以那里的植被环境也很差。 “不错!” “咱们出发!” 师父友道士又夸一句,笑眯眯点头以示满意。 我心里直发毛,莫名有点心虚害怕。 其实吧,这倒是我误会了。 以师父的心思看,是对于我这个白捡徒弟的表现很满意。 非但不用他再费心费力的传授周易五门术数,反倒关于卜算方面,他比起我还很多不如,省心既省力还白应了声师父,他要是不高兴才奇了怪了。 关键…… 我还身怀着梅易命盘! 普天之下,上哪儿捡这么便宜的徒弟去? 一想到这美事儿,师父友道士嘴角都咧的更开了些,心情更是为止大好,很难得一路都没再骂我! 深秋夜寒,我们赶去宁城北城区。 临水的工厂虽然多,但既临水又已经废弃的工厂,就只独有那一个。 听师父说,那厂子曾是重污染的化工厂,没少祸害周边村民,虽说是提供了不少就业,但比起它所产生的危害,创造出的经济价值简直不堪一提。 资本家大老板发了财走人,留下一堆烂摊子没人处理,到现在也还对附近村民造成着健康影响。 一边是要赚钱吃饭;一边又要透支未来;真不知道,到底是划不划算啊! 听着师父的无奈感叹,我也不禁皱起了眉,这恰像是一道无解难题。 要发展要生活,必然就要付出代价。 可怕就怕,明明承担了苦难,最后却什么也得不到,更让人感觉悲哀的是——寻常普通人,对此根本就没得选择。 还没等抵达化工厂,我就闻到了刺鼻的气味。 乘着风儿扑面,令人呼吸滞涩不畅。 很难想象,同样居住宁城的我竟都不知道这么个地方,也是我几乎没出过门的缘故。 夜风气味已经刺鼻,但近处河流里的酸涩发臭,更熏的人忍不住想吐。 如果常住附近,那不生病才怪! 深沉夜色,远处成片的阴影渐渐出现于眼前。 那里…… 就是废弃的化工厂! 而在漆黑中,它更像蛰伏在黑夜下的恶魔,时刻都向周围逸散着污秽、疾病、苦难、以及灾厄! 第027章 抓风尾 望着越来越近的废弃化工厂,我浑身发冷的突然颤了颤,莫名感觉自己好像正在步入阴森坟墓。 准确地说,它就是一个超大号的坟墓。 它埋葬了很多人的未来,也吞噬了很多人的生命。 而现在,它依然存在。 像是随时准备着择人而噬的恶魔,于黑夜中渐渐露出吃人的獠牙,又像是沉寂的一片诡谲地狱,时刻等待着被它用疾病灾厄所污染的人们,进行最后的自我献祭。 就连师父也忍不住暗自叹气,他许久没离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都不知道废弃化工厂竟然变成了这种鬼样子。 阴森森;阴岑岑;连半点生人气息都没有。 简直就活像是,一座耸立的钢铁鬼城! 看来…… 得好好驱个邪才行。 送走阴灵往生,也省得它们害人害己,师父如是说。 我眼皮不由得跳了跳,想送灵往生倒是不难,但关键藏在这里的那个人怎么办? “当然是杀了!” “难不成还请他吃饭?” 师父友道士阴冷语气与我反问。 虽然清楚对方肯定很邪恶,但说起杀人……我完全没有这方面的心理准备。 我问师父,难道您曾经是杀过人吗?否则话怎么说的这么淡定。 师父故作面无表情,他曾经亲手清理过门户,不得不杀了他最偏爱的徒弟,那个孩子从各方面都跟他很相像,虽然他们没有任何血缘,但处的就像亲父子一样。 孩子犯了错,也是他这个师父的罪过。 所以,他不得不杀了他,回想起来,那真是一段令人心伤的往事。 师父突然又回头瞥了我一眼,幽幽笑着却语气冷冷:“希望你这孩子,能让师父省心些,否则我就得又添一段心伤往事了。” 我尴尬的咧嘴笑笑,不知该说什么好。 听意思…… 如果我不让他省心,那他老人家不介意也杀了我? 我很想跟师父做出承诺保证,以证明我不会犯类似错误,但转念又想想,这种东西实在太过苍白无力。 与其用说的,倒不如用实际行动来证明。 废弃化工厂门口,铁栅栏大门缠着粗重铁链,手写的警示牌悬挂:请勿擅自靠近,否则后果自负! 师父友道士跳下三轮车,瞄了眼链条锁头撇嘴冷笑。 这种东西,不可能挡得住他。 翻出开锁工具,轻而易举撬开锁头。 我们骑着破旧三轮车,行进这片早已废弃的厂区。 化工厂很大,占地足有两三百亩。 因为荒废了有些年头,水泥路两边长满各种灌木枯草,一片死气沉沉的阴森。 想从这里,凭白找出一个人可不容易。 随便猫在某个地方,就很难让人察觉发现。 但师父友道士却对此并不在意,他探鼻时而嗅着夜风中的某种东西,时而调转三轮车方向赶往某处。 我不解,问他在做什么? 师父敷衍着回答,他在嗅风尾。 可惜他道行不够精深,否则捉得一缕风尾在手,自然就什么都清楚了。 我震惊表情,所谓捉风尾之术,梅易术数篇也有类似记载,但那是传说中的法术啊,早已经失传很多很多年了! “失传?” “嘿嘿!” “这话说的,也对,也不对……” 师父友道士别有深意怪笑,道出了句模棱两可的话来。 他老人家没有多想解释的意思,就像藏了后半句留在了肚子里,我好奇想问但还是忍住了。 不然…… 可能又得挨骂! 很快,我们停在一处破旧厂房不远。 幽森阴暗的秋夜不见月光,整个化工厂更没有丁点光亮。 这次不用师父提醒,我也隐约察觉到了不对——这里实在太安静了! 静的出奇;静的吓人;似乎就连风声都消失了! 绝对安静的环境,使人内心不安烦躁。 耳朵里响起滋滋的幻听噪音,仿佛某种奇怪的电流,吵的人心烦意乱。 师父看出我的不适,他竖起食指在唇前示意噤声,接着又教授给我一种手诀结印,按吩咐照做之后,嘈杂滋滋噪音渐渐平息,烦乱的心绪也终于得以平静。 轻手轻脚靠近,我们绕到厂房一侧。 透过缝隙,看向里面。 本该漆黑无光的厂房内部,竟有着浓郁翠绿的光晕映亮,一圈圈宛如水波般荡起涟漪扩撒。 可惜铁锈隔断挡住了我们的视线,无法看清究竟是什么正在发光。 师父皱着眉沉吟,稍稍思考之后以手势示意。 他让我留在原地等待,而他则潜进去看一看情况,暂时先别轻举妄动。 我眨了眨眼,竟是要分头行动? 不等我想说些什么,师父将那面脸盆大的罗庚盘留下,转身便就已经离开。 深夜里,他身手像猫似的轻盈灵动。 找到厂房墙壁破损处,灵敏翻身落地无声进入。 看来,师父是嫌我拖后腿啊! 咧咧嘴苦笑,那我也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就留在这儿瞎等。 一边观察一边移动,绕过挡住视线的铁锈隔断,我终于得以看清了里面的情形。 厂房里有废弃的铁轨车以及机器工具台,我说不上来那些机器的名字,但就从上面的腐蚀痕迹来看,这里起码荒废了有十年往上的时间。 中间,有着一片不小空地。 那里凹陷坑洞,浓郁光晕正从里面逸散。 似水波宛如涟漪荡漾,弥漫在空气里又渐渐消失。 我深深皱起眉,惨绿的光浓郁的近乎粘稠,像水里化不开的墨一样,泛着迷离朦胧而不详诡异的色彩。 坑洞边,盘坐着一个男人。 他穿着连衣带帽,深深遮住脸庞,仅看侧影就显得异常阴森。 他始终凝望着那坑洞,像是正在等待什么。 许久,一动不动。 而在周遭。 一圈圈影绰的鬼魂匍匐在地,以朝拜的姿态跪在那里,同样也是默不作声。 沉寂而诡谲的场景,仿佛正在举行某种神秘仪式。 是他? 他果然在这儿! 白天里,被我和师父追过的那个男人,也就是害死李达标一家的凶手。 这么说李达标的儿子,肯定也就在这里。 附近没有其他人,难道…… 在那洞里?! …… 破败小区居民楼,夜色正浓稠。 顾清灵开门走出地下室,坐在林子的凉亭里,蹙眉望着深沉夜空。 不多会儿,一道身影从阴暗处渐渐走来。 “姐!” “你好些了吗?” 随着他走出阴暗地带,也显露出了本来他的面貌。 单看五官,他与顾清灵很是相像。 只不过他眉峰处断裂,让他气质显得深沉不少,他不像顾清灵那般眸眼俏皮可爱,转而呈现出坚毅英气之感,深邃眸子似有迷倒万千少女的魅力,但不苟言笑的模样,又仿佛身上背负了很沉重的东西。 “已经好多了。” “清虎……” “你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有没查到什么?” 顾清灵侧过眼眸看向弟弟顾清虎,紧蹙秀眉渐渐展开,目光也流露出疼爱之色。 第028章 神秘仪式 听到姐姐顾清灵的询问,顾清虎先是摇了摇头,接着深邃坚毅的眼睛这才难得露出一丝笑容。 “暂时还没有。” “不过……” “我已经查到了些线索,相信很快就能有进展。” 顾清虎走进凉亭,站在他姐姐的身侧,也望着深沉夜空又说:“先生曾言,梅易即是机缘,可这机缘真在梅洛身上吗?” “在!” “肯定在!” 顾清灵眼眸似弯弯月牙泉般俏皮而可爱,她像是说与弟弟听又像说给自己听,笑着道:“绝对不会错的,我能感觉得到!” 虽然她话语说的肯定,但顾清虎心里却仍然无法确认。 稍稍沉默,顾清虎提醒说:“苑霏霏正在打探梅洛的消息,她已经找过梅舒华,恐怕很快就会找到这里来!另一边,梅辰深夜造访崂山梁云初,他按捺不住了,说不得还会双手奉上《梅花易数》。” 顾清灵渐蹙秀眉:“看来,咱们该离开了。” “如果要走,那最好尽快。” “我有种不好预感,总觉得会再出事。” 顾清虎面色深沉而凝重,眼睛里浮现出浓浓隐忧,既是担心事情脱离控制,也是担心姐姐顾清灵的安危。 “我知道了……” “清虎,还有件事需要你去办。” “赶在梅洛察觉之前,你一定要处置妥当。” 顾清灵抬眸看向弟弟顾清虎,招了招手让他俯下身,凑在他的耳边轻声一阵嘱咐。 “我明白。” “姐,你放心!” 听完嘱咐,顾清虎认真点头答应。 “那你去吧!” “记得,千万小心些。” 顾清灵再度流露出疼爱笑容,抬手揉了揉弟弟顾清虎的脑袋,这顿时惹得后者一阵嫌弃反感,紧忙起身躲开了来。 “我走了,姐,你自己也要当心。”转身临走之际,顾清虎忍不住又提醒。 顾清灵轻声而笑:“知道了!去吧,我在这儿等梅洛回来。” …… 废弃化工厂里。 沉寂而诡谲的神秘仪式,仍旧还再持续。 我紧皱着眉,远远看着观察,尽量控制自己的心跳和呼吸,以防被里面的人所察觉。 如果…… 李达标儿子就在坑洞里。 也就是说,煞阴汲阳的邪祟也在那里。 是它造成了这种奇特景象,并不断逸散出翠绿浓郁的涟漪光晕。 这些匍匐朝拜的鬼魂,应该就是近些年被害死的人命。 虽然它们如今已经死了,虽然化工厂也已经废弃多年,可它们仍旧没能脱离束缚,哪怕死了也要受到驱使利用。 此刻想来…… 这座化工厂的建造事宜,李达标恐怕也有牵涉其中。 正是这个原因,才促使他一家都被害了命。 就像之前师父友道士说的,或许李达标曾做过什么缺德事儿,但这不该让他付出生命的代价。 尤其,还是一家三口的生命代价。 当怨恨执念被放大,鬼灵不会计较应不应该,只会执着于它自身怨恨着谁。 如此,才会造成这场惨剧。 我轻轻叹着气,化工厂真正的大老板肯定另有其人。 生活已经如此艰难,倘若再恨错人报错仇,岂不更加让人悲叹,这么一想的话,充其量不过是包工头的李达标还真是冤啊! “呜——” 沉闷邪风带着奇异颤响,忽地席卷四周。 翠绿光晕更盛几分,随后渐渐收拢,不断开始回流。 朝拜鬼魂们无不瑟瑟发抖,它们不受控制地化作一团团黑雾阴气,随着水波般的涟漪光晕倒流,向着坑洞里飘飞而去。 而坑洞里,突兀响起深沉呼吸。 那呼吸声音略带嘶哑,随着一起一伏便摄入大量鬼魂黑雾。 这是…… 正在进食?! 森森阴冷寒气弥漫,气温骤降至冰点以下。 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又看见连衣带帽的男子站起身,他伸手握拳置于坑洞边缘上方,掏出匕首一把割破手腕。 鲜血淋漓滑落,猩红而黏稠。 而他,只静静的看着。 帽檐半遮了脸庞,嘴角笑容微微上翘。 染上血红的翠绿光晕,透着不详诡谲的色彩,映照着他的脸阴森而邪异。 自杀? 还是献祭? 坑里,究竟有着什么?! 我表情凝重紧张,不论坑洞里有什么,肯定都是不好的事物。 师父友道士怎么还不出手,难道就放任他炼阴炼灵?这样下去可说不得会搞出什么邪性的事来啊! 正当我担心时,就见厂房角落突然射出道金光。 小巧袖珍的金光凌厉如剑,笔直飞向坑洞的正上方,紧接着砰地爆裂了开来。 一枚枚铜钱四射,摩擦阴气产生明黄火焰,那些鬼魂黑雾痛苦惨叫,霎时作鸟兽散惊恐逃离,掀起一股股儿的哀嚎阴风胡乱飞窜。 连衣带帽的男人明显愣了愣,像是没料到竟会有意外情况发生。 而趁这乱象,师父友道士大步狂奔而出。 他掌心指间紧握一抹寒芒,随着彼此距离不断接近,更趁那男人还没反应过来,这抹寒芒狠狠扎进了他的脖颈。 噗地…… 短刃寒芒没入脖颈,从另侧露出锋利刀尖。 鲜血迸溅淋落,男人踉跄着跌倒。 他苍白面容浮现一瞬惊恐,张嘴却再发不出声音,喉咙被割裂更无法呼吸。 咳咳咳…… 肺部每一次抽动,都会咳出鲜血。 剧烈痛楚刺激神经,但身体虚弱无力,甚至难以爬起身。 惊恐过后,便是愤怒恨意。 他脖子横插着短匕,凭着坚韧精神意识,一点点强撑起了身体,向面前的坑洞伸出手去。 而这时,一脚狠狠踢击而起,正中了他的脑袋。 “砰——” 男人受力不住,向远处翻滚身体。 他抽搐了好几下,随着意识趋于模糊,这才没了反应。 看到这,我瞪大眼睛张着嘴巴。 这…… 杀个人跟宰只鸡似的。 师父啊师父,你熟练的过分了吧! “嗷!!” 愤怒的沉闷嘶吼,从坑洞里雄浑传出。 染上猩红的翠绿光晕涌动,似乎将要从里面喷薄而出。 而此刻的师父友道士,这才抬眼看向坑洞,目光眼神由震惊骇然渐渐变得阴沉似水,双眼如炬像是将要喷出火来。 紧接着,师父迅速解下随身布袋。 先取出五行令旗,这是后来制作的小巧令旗。 抖动手腕,令旗各自飞出,分别落在坑洞的五个方位。 阴风凄厉呼啸,卷动令旗猎猎作响。 那些猩红而翠绿的光晕,顿时像是受到了束缚,被压制和禁锢在坑洞的范围。 随后…… 师父咬破指尖,以血抹在桃木剑之上。 剑指坑洞,持剑为笔。 于虚空不停写画,口中快速诵念咒语真言:“天师杀伐,不避幽光,先杀恶鬼,后斩魍魉……敕!” 霎时,桃木剑自行飞出,化作一道凌厉金光刺入坑洞之中。 “轰——” 伴随声声沉闷惨嚎响起,猩红而翠绿的光晕突兀燃起了汹汹烈焰。 而在烈焰之中,狰狞翻飞着一道诡异虚影。 它呈现巨蟒蛇形,有着怪异角足,浑似四脚蟒蛇。 还…… 真就是条蛇? 我仔细望着那条蛇影,渐渐面露骇然。 它顶着一张人脸,浑身体表更遍布无数张人脸,身下四条腿仔细分辨看去,分明就是四条人的手臂! 第029章 蛇罐 五行令旗猎猎作响,束缚着拼命挣扎的诡谲蛇影,不使它从中逃离。 烈焰蒸腾,始终焚烧个不停。 而师父友道士站在旁边,双手捏决结印,口中默诵咒言。 正当我以为,能这样将邪祟焚灭时,那地上早该被杀死的男人,此刻竟突然有了动静。 明明被短匕刺穿脖子的他,缓慢爬起了身来。 瞳孔扩散失焦而黯淡,双眼呆滞而木讷,他像是提线木偶般拔掉脖子上的短匕,转身骤然扑向了师父友道士。 “小心!!” 我情急骇然的喊出声。 师父觉察不对,闪身匆忙躲避,仅被锋利寒芒划破了衣服。 而因为施术的中断,烈焰当即被蛇形虚影扑灭,五行令旗同时燃起油绿色的诡异火光,压制和束缚也不复存在。 那男人…… 垂着手弯着腰,像具行尸站在坑洞边。 诡谲蛇影渐渐游动,向着男人身体靠近缠绕,最后完全附在他的周身。 忽地,化作阴风灰气融入体内。 他渐渐站直身体,并回头看向师父友道士。 原本失焦黯淡的瞳孔重新恢复神采,脖子处血肉模糊的恐怖伤口,随着肉芽似蛆虫般的蠕动,竟也渐渐重新弥合了起来。 他嘴角微微上翘勾起,又露出阴森而邪异的笑容,脸上表情更是得意讥讽。 这还是个人? 竟然杀都杀不死! 我目瞪口呆,完全被眼前所见惊到。 就连师父也是满脸震惊,一时竟说不出了话来,这玩意儿实在有悖常识啊! “谢谢……” “如果不是你们,巳魁恐怕还不肯乖乖合作。” “为表感谢,就请你们死在这儿吧!” 男人邪异的笑容更浓,以他所在的立足处,无边浓郁黑暗突然涌出,很快囊括整个废旧厂房,包括身在厂房外的我也一同被笼罩在内。 漆黑无光,什么也看不到。 明明抬起了手,可眼前什么都没有。 置身于沉寂黑暗里,恐惧情绪被无形放大了很多倍。 紧张;惊悸;始终折磨着内心。 不由得萌生出了绝望,也深深陷入了恐慌。 这情形…… 很像迷惑五感身心的鬼障术。 但仔细感应,似乎又有着哪里不同。 我皱眉想了半天,突然醒悟过来——结界?! 以邪法邪术构建的结界?! 应该是结界不错,因为我明明近靠着厂房墙壁,而现在身前却什么都没有,四周感觉一片漆黑空旷,也完全不像之前的废弃化工厂。 举手投足间布置一方结界。 很邪异,也很厉害。 就是不知道,那男人是怎么做到的。 正当我思维发散时,身后突然生出阴寒冷意,近距离凑在我的耳边,俯在我右边的肩头。 狠狠咬破舌尖,我转过了头去,正看到一张惨白的脸。 悬在空中,飘在眼前,一张没有身体的人脸。 它渐露诡谲笑容,忽地贴向我的脸。 不假思索地,我张嘴便喷出一口真阳溅,鲜血淋漓落在鬼脸之上,顿时黑烟蒸腾缭绕,明黄火焰燃起将其剧烈腐蚀。 “嗷!!” 扭曲腐烂的狰狞人脸,挂着火光飘散离去。 惨嚎怪叫之音,不绝于耳。 “梅洛……” “以罗庚盘起坛施法,快!!” 黑暗远处,突然响起师父友道士急促的提醒。 听到这声喊话,我稍稍怔愣了瞬间。 这种手段我又哪里会有,但旋即我就明白了师父具体所指,他是让我以梅易命盘来催动罗庚法器起坛。 跺脚间,催动命盘之器运转。 无形气流汇聚周身,隐约凝现阴阳鱼眼旋动。 借助微弱白光,眼前终于可以视物,只不过除了自身之外,四周仍是一片漆黑。 我将怀里的罗庚盘放在脚前,半蹲下身体的同时抬手张开五指,而那罗庚盘的中心也正有着五柱阵基。 砰地——骤然按下五指,正按在五柱阵基之上。 牵引运转的阴阳鱼眼,随之飘落到罗庚盘表面,霎时便激活了这件法器。 无形涟漪瞬间席卷向四面八方,驱尽了漆黑如墨的浓稠黑暗。 直到这时,我才看到不远处的师父友道士。 他已经脱掉上身衣服,赤裸胸膛遍布繁密似是纹身的密麻符咒,而在他身边缠斗着几只厉鬼,还有时而隐入黑暗、时而鬼魅现身的阴森男人。 此时,这男人周身笼罩着蛇形虚影。 他的帽子已经脱下,脸上皮肤以及脖子处,有着像是蛇皮的鳞纹。 竖瞳阴邪,指甲尖锐锋利,泛着惨绿的颜色。 看着就浑如一只半人半蛇的怪物。 邪祟附身? 师父也…神打术? 这神打术与梅易扶身术类似,但内在应召护体的关键却又不同。 神打多是请鬼神,扶乩便是其中一类。 而师父有着道士身份,道典有载,一切上真天仙神将,绝不附生人之体,所以他请的绝非鬼神之类,应该是龙虎山历代天师之灵。 那男人力大无比,而师父也是不遑多让,两人拳脚到肉斗的正酣。 倒也幸亏天师护体,鬼神邪魔不侵肉身,否则就凭锋利的尖锐利爪,恐怕就能要了师父的老命! 只是,我们毕竟处在他人结界。 耗将下去,形势迟早凶险。 我抬头望眼四周,顿时便皱紧眉头。 这…… 是罐子? 巨大无比的罐子虚影,浮现在头顶左右和周遭。 而我们,恰就像身处在罐子之中。 在容器罐子外围,盘绕着一条乌黑蛇形虚影,它同样似罐子一样巨大,蜿蜒而盘旋依附在罐子表面。 原来…… 竟是件冥器啊! 冥器蛇罐,正是结界空间的由来。 难怪那个男人,能够举手投足间展开一方结界。 之前他口中的巳魁,应该也就是那条邪异乌蛇的名字。 由此也能解释,为什么李达标的儿子会被神不知鬼不觉的掳走,而他之前的所作所为,正是想帮助这条邪祟炼阴汲阳,从而彻底收服驱使为用。 “吒——” 而在这时,蛇罐外乌蛇虚影俯落目光。 它阴森森的竖瞳盯着我,张嘴嘶吼出一声刺耳尖啸,掀起阴风向我呜咽卷来。 无数扭曲鬼影,若隐若现飞扑而至,眨眼便就将我淹没。 时刻注意我这边动向的师父,见到这凶险一幕,不由为我担心并分了神,那个男人抓住机会,尖锐指尖利爪掏向师父胸口。 仰身后翻,师父堪堪躲避利爪。 但在他胸口部位,赫然出现数条鲜血淋漓的伤痕。 与此同时,苍白色的炼灵业火滚滚涌现,焚尽将我淹没的扭曲鬼影,阵阵黑烟缭绕着散灭。 抬起头对视那只乌蛇邪祟,我目光阴冷的催动罗庚法器,顿时就见苍白火焰汹汹而起,似是飓风盘旋而升,眨眼便将蛇罐外的乌蛇虚影吞噬。 “梅洛!!” 师父情急惊呼着提醒。 我眼角余光看到,那邪祟附体的男人,此刻正鬼魅般出现在我身边不远,并向我探来了锋利而尖锐的利爪。 第030章 险些丧命 这利爪的指甲尖锐修长,状似鹰钩,惨绿邪异,不但锋利非常,更像涂上了剧毒。 等到我发现时,已经躲闪不及。 那男人鬼魅身影实在太快,他隐入黑暗又再度现身,便突兀出现在我身侧,以完全超乎常人的速度袭杀而来。 眼睛里…… 是渐渐放大的鹰击利爪。 我毫不怀疑,以他邪祟附体的恐怖力量,绝对能把我脑袋给拍碎。 凶险之际,一件利器以更快速度赶至。 这利器直袭男人后心,他如果执意要下手杀我,必然也将被利器所伤。 几乎是本能地,出于下意识地,他暂顿住了杀人利爪。 身体侧靠,灵活躲避。 他扭动的像条蛇,整个人更呈弓形。 就仿佛浑身没有骨骼一样,以一种诡异的姿态躲过了利器。 而这时,我和他才看清了那利器究竟是什么。 墨…… 墨斗?! 这玩意儿也能当武器?那就算是被砸中了,也连皮毛都伤不了啊! 师父友道士像是料定了他会闪躲。 这也是在赌,赌他会闪躲。 但如果他连躲都不躲,那我小命儿只能一命呜呼,他老人家也爱莫能助。 幸运的是,师父他赌中了。 “收!” 猛扯墨线,牵动擦着男人身体飞出的墨斗回荡。 墨斗受力拐了弯儿,呈现出完美弧线。 接着,便是一圈一圈缠绕! 墨斗内的墨线延伸,眨眼间一秒功夫,竟就缠了那男人七八圈儿,这才无力的掉落在地面。 “缚灵——” 师父沉声暗喝,一手捏决结印,一手再扯墨线。 墨斗线霎时绷紧,宛如绳索般紧紧捆缚。 “嗷!!” 那依附男人体外的邪祟乌蛇虚影,发出一阵阵凄厉惨叫,蛇身扭曲着挣扎,突兀爆散成阴邪灰气回到了男人体内。 与此同时,这男人竖瞳消失,皮肤蛇鳞隐去,尖锐指尖也快速缩回。 附体邪祟被暂时压制,令他无法再借力。 正当师父奋力强行拖拽墨线,试图将这男人从我身边拉走时,墨斗线却突然断裂了开来。 他手握短匕,割断了缠住身体的墨线。 师父被自己给虚晃了下,整个人踉跄后退几步,一屁股摔倒在地面。 而那男人,持刀阴森冷笑看我。 一次不成就再来一次,他这是非杀我不可。 对视目光视线,我深深记住了他的脸,单眼皮眼尾狭长,显得目光颇为凌厉,嘴唇很薄鼻梁修长,很有韩范儿欧巴的模样,碎乱头发半遮眼睛,看起来倒也有几分帅气。 他年龄应该没多大,就算比我应该也大不了几岁。 面相凉薄冷血,气质阴郁深沉。 整个人…… 都透着一股儿邪异! 表情不羁玩味,如同在享受一场游戏乐趣。 似乎杀人或者被杀,他都完全不在乎,只是被他的目光注视,就莫名有种阴冷的感觉。 眼看,他又将持刀逞凶。 我咧嘴也露出笑容,像是师父般瞥着眼睛看他略带嘲笑。 我指了指头顶,示意他望上也看一眼。 他很听话,瞅了眼头顶顿时愕然。 他收回目光视线,再看我时不由的阴冷愤恨,提刀便狠狠向我杀来。 但…… 你已经没有机会了! 催动罗庚盘,苍白火焰更盛几分。 本就濒临破碎的蛇罐虚影,再也承受不住炼灵业火,随着缠绕在罐子外的乌蛇彻底灰飞烟灭,整个邪法结界也随之破灭。 眼前所见变得扭曲,紧接着又回到破旧厂房。 “砰!!” 厂房内部,响起金铁交击声音。 那一刀没能够杀我,而是砍在了锈迹斑斑的钢铁上。 倒也幸亏师父拖延住了他的脚步,否则的话刚刚真就危险了,说不得我真会被他给杀了。 而现在,只等杀人除害。 “站住!!” “咻——” “叮啷咣当——” “靠!” “你给老子站住!” “别跑!!” 破旧厂房里,响起一阵阵噪乱呼喊。 随后,就见一道人影跑出,远远逃去废弃化工厂的深处。 而师父友道士紧随其后,一边冲他破口大骂,一边在后面紧追不舍,但追着追着他就停了下来,跌坐地面不停大口喘气。 我愣了愣,那家伙竟然跑了? 敛去梅易命盘,我抱着罗庚赶到师父身边。 他老人家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不停冒出豆大的汗珠,浑身禁不住的瑟瑟颤栗,精神状态更是萎靡不堪。 这是借法的后遗症。 神打术,以请灵寄身寄体,透支了精血元气。 我脱下外套衣服,披在师父的身上。 被冻的嘴唇发紫的师父友道士,赶紧裹紧了些外套,紧接着他目光又看向我的毛衣。 明白…… 虽然我也冷,但师父要紧。 脱掉毛衣连同外套,一块儿套在师父身上。 直到这时,他才终于缓过一口气,而我在深秋夜寒的风中,被冻的瑟瑟发抖。 “他还会回来吗?”我问。 师父摇头:“不会了,冥器可没那么容易使用,何况他才刚刚驯服。” 驯服? 这个词倒也恰当! 确定那男人不会再回来,我也松了口气。 就我们爷俩这状态,再斗将下去恐怕还真打不过。 等师父缓了缓,我搀扶着他起身,先回到三轮车那里,翻找出他的铁皮酒壶,一人灌下了一大口浓稠浊酒。 火辣辣灼烧感从喉咙滑入胃,又从胃里顶上喉咙,当即我脸色变得涨红。 忍耐过不适,暖洋洋舒畅感散逸全身。 寒意也彻底从身体里驱除,霎时就感觉好像也没那么冷了。 咂咂口腔浓烈酒味儿,似有回甘。 好像…… 也没太难喝。 就是有点儿上头! 师父友道士又灌两口,这才打着酒嗝儿心满意足,脸色也恢复红晕。 他笑眯眯看我一眼,点着头夸赞:“小子,今天表现不错!辛亏带上了你,否则师父我怕是也悬了!” “还行还行……” 我被他老人家瞅来瞅去看的心虚,敷衍着应声。 放下铁皮酒壶,师父领着我回去厂房。 既找衣服,也去看现场。 师父说我应当看看,也当以此为戒,以免日后会害人害己。 破旧厂房内部,点点荧光泛绿,像是萤火闪亮。 它们汇聚在坑洞内部,渐渐向外飘散。 那一幕…… 看着很是唯美! 整个漆黑无光的环境里,只有那里泛亮朦胧的荧光,映照着师父阴晴不定的神色。 我套好师父的衣服,这才向坑洞走过去。 站到边缘,看清楚了里面。 我表情变得震惊骇然,愣在当场好半天都没回过神。 坑洞里…… 满满都是尸骨! 孩童尸骨! 唯美朦胧的荧光,正是由磷光所散发。 而磷光之下,却是惨白的、散乱的、胡乱堆叠在一起的森森白骨。 很难想象究竟有多少孩子被害死在了这儿,像是将要不为人知的永远埋葬,更也代表着一个又一个家庭的破碎。 我感觉手脚冰凉发冷,愤意从胸腔化作怒火涌上心头。 “师父……” “咱们该去杀了他!” 我咬着牙说。 “哎!!” 师父却长长叹息一声,并未作回答。 第031章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那声叹息蕴含复杂情绪,既有无奈也有悲凉,更有种深深的无力之感。 这一次,师父友道士没再教训着骂我。 有些话有些事,他更也没明说。 其实,我懂得他叹息含意。 无外乎——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但因杀不尽邪魔,难道就放任不管吗? 我看向师父,迫切想从他复杂的情绪里得到答案,师父张了张嘴却又是一声叹息,仍旧还是沉默。 他拍了拍我肩头,权当安慰。 随后,开始布置法事。 这座废弃化工厂太过邪异,如果不能早作处理,以后势必还将闹出人命来。 它就像是阴蛊,不断吸引孤魂野鬼而来,逗留汇聚在这里。 等待某一天引发质变,又将爆发更为恐怖的事。 听师父这样说,我不由得皱眉。 既然如此,那我们做这些又还有什么意义? 师父冲我瞪了瞪眼,意义是人赋予的,有没有意义也全看你自身怎样想,而且善后工作当然也不止如此! 听从安排,我催动命盘之器,送此处魂灵踏上黄泉不归路。 鬼门关耸立牌楼,蓝色灯笼幽幽泛亮。 望着一只又一只魂灵离去,踏上黄泉路消失无踪,我愈发皱紧了眉头,心中愤懑充斥。 师父…… 他这是老了! 他没了心力去做什么,但我不同! 他办不到的事情,我梅洛肯定能够办到,我不但要黄泉引路,还要宰尽了那些畜生东西! 忙到天渐亮,这才终于完事。 师父友道士掏出手机,开始拨打电话。 “喂?” “110吗?” “我要报警,化工厂里有尸坑啊!” …… 绘声绘色描述了情形恐怖,师父挂掉电话,拔出手机卡揣进兜里,紧接着熟练插上了新的手机卡。 我表情古怪看着他,越发感觉他老人家的不简单。 如果不是道士,我肯定以为他是犯罪分子。 而且还是那种溜门撬锁、抢劫杀人、毁尸灭迹、并极具反侦查意识的恐怖犯罪分子! “走吧!” 师父摆摆手,蹬上了破三轮车。 我还有点不放心,只报了警就这样算了? “不然你还想怎样?” “这事儿,是咱们能处理了的?” “等警察到了这里,通报了这场连环杀人案,再加上媒体新闻发酵,废弃化工厂的事也就能受到足够重视了,后面的事情不用我们再操心。” 师父瞥来目光教训着说。 似乎…… 也有道理! 师父又告诉我,别想着什么事都自己做,个人的能力毕竟有限,咱们要相信组织。 举报了那男人的长相,接下来就不愁没有线索,警方也会进行通缉。 他催促着我快走,要是被人注意了我们,到时可说不清。 回去路上,我问师父,冥器蛇罐为什么是活的? 而且竟然还会有着巳魁的名字? 师父摇头不知,冥器的由来千奇百怪,会有怎样特殊也很难说得清,但就据他猜测,或许古时冥器蛇罐就是件封印物品,但随着时长日久,两者融合到了一起,这才造就了那件冥器! 之前早些的时候,他老人家也曾遇见过一件古怪冥器,他说谅我想破脑袋,肯定也猜不出那冥器是啥玩意儿! 我想了想,不会…… 是手机吧?! 师父不由怔了怔,问我是怎么知道的? 这还不简单,想破脑袋也猜不到,那肯定就现代的东西,现代最常见最离不开的,不就是手机了嘛! 师父友道士嘿嘿乐出声,眯起眼睛瞅着我直夸聪明。 怨魂枉死寄身手机,就变成了件古怪冥器。 按理说,手机并不能让鬼魂容身,那玩意儿都是电子元件,魂灵属阴也根本无从依附。 但因一些奇奇怪怪的巧合,手机沾染了极阴之气,吸附了怨魂寄身,这可以说既是手机成全了怨魂,也是怨魂成全了手机,相互成全之下冥器便造就而成。 我好奇问师父,那手机有什么特殊用途? 师父摇头,啥特殊用途都没有,就只是个手机而已! 除了会给人带来厄运,连个屁用都没。 对了…… 他突然想起。 真要说有什么特殊的话,就是那手机不插卡也能拨打电话。 但是电话会打给谁,全看手机里那只怨魂的心情。 这么神奇? 我顿时来了兴趣! 忙问师父,那手机现在在哪儿? 师父随口说,家里桌子底下的杂物箱里,那玩意儿不开机就没事,但凡开了机就一直闹腾,他嫌烦就随手扔在了那里。 我沉吟着想了想,等回到家就好好的研究研究,刚好我现在也没个手机用。 …… 伴随警笛呼啸,一辆辆警车疾驰而过。 冷冷清清的废弃化工厂,今天却突然人流攒动,化工厂门外更是聚集了很多记者。 据统计,某处破旧厂房内部的尸坑,共发现超过十余具孩童尸骨。 具体死亡数字,还有待近一步勘察鉴定。 惊世骇俗的连环杀人案,顿时引起当局高度重视,其中一个孩童的身份很快得以确定,正是昨日惨遭灭门的建筑商李达标的失踪儿子。 “让一让!” “让一让!” 黑色吉普渐渐驶来,驱散开围聚的记者们,驶进了废弃化工厂。 厂房近处,吉普车停了下来。 车门打开走下一男一女,那男人身穿风衣,寸发坚顶,面色阴沉冷峻,他脸上胡子拉碴,皮肤被晒的很黑,目子扫视了一眼废弃化工厂,顿时便露出严肃神情。 紧跟身边的女孩,衣着职业女士西装,头发弯成花苞,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很有娴静的书卷气。 她皮肤白皙细腻透亮,眸眼浅棕漂亮迷人,神情有些怯懦有些紧张。 怀里抱着文件夹,低着头不小心撞到了站立的男人身后。 她揉着脑袋,露出像是撞到铁门的吃痛表情。 “沐子……” “你有嗅到什么吗?” 冷峻男人声音沉闷的询问。 “啊?” “恩……” “刘组长,好像……是有巳魁的气味!” 她反应迟钝的回答道。 组长刘永彬皱眉,回头看她一眼:“沐子,我是问你有没有?” “呃!有巳魁的气味!”她顿时慌张,又肯定点头。 刘永彬稍稍沉默,不再多问什么。 大踏步向破旧厂房走过去,沿路警察客气跟他打着招呼,纷纷称他为“刘顾问”。 女孩碎步小跑才能跟上,一边低着头一边小声嘀咕:“人家才不叫沐子,真是难听!人家叫许子沐,哼!” …… 苑氏豪华庄园;别墅客厅,苑霏霏正饮着早茶,端详手里苑氏集团公司的财务报表。 身后年轻女秘书侍立,同样也一身名牌华贵。 眼前,梅辰坐立难安的眼神躲闪。 “听说……” “你这两天与粱师父走的很近。” “你找他是有什么事?” 苑霏霏轻佻抬眸,嘴角略带一抹似有似无的讥讽问。 第032章 魔幻手机 略显轻佻讥讽的询问,顿时让梅辰变得紧张,对视那双似有拷问之意的美眸,更让他有种被看透了心灵的恐慌感。 从订婚现场突遭雷击到现在,梅辰仍没有摸清苑霏霏的态度。 对于他…… 苑家赘婿未婚夫的身份,苑霏霏到底还认不认,梅辰更是无从能够确定。 这让梅辰总处在患得患失之中,更让他迫切想杀了堂哥梅洛。 “找他请教一些问题。”梅辰含糊着回答。 苑霏霏嘴角噙着讥讽:“什么问题?” “是……” “是关于《梅花易数》的一些问题。” “我想尝试修习书中术数,所以才会向粱师父请教。” 梅辰硬着头皮,半真半假回答道。 “是么?” 苑霏霏并未拆穿梅辰的谎言,她收回了略带压迫性的目光,重新看向手中的财务报表,淡淡漠然又说:“若不得梅易气运,便不能修习梅易玄法,这一点你不知道吗?” 梅辰额头冒出了些冷汗,按照预先设想好的解释说:“梅易传承乃有身、法、术三篇玄妙,就算不能修习玄法,那我也能……也能先修习术篇和身篇的术数,这也是为了咱们的未来着想。” “咱们?” 苑霏霏嗤声轻笑,并未再多说什么。 合起财务报表交给身边秘术,她浅饮过一口早茶,便就准备起身离开。 “霏霏……” “我身体好的差不多了。” “咱们……咱们什么时候完婚?” 梅辰喊住苑霏霏,情急问出自己最关心的事。 “你觉得,眼下我们还适合完婚吗?” “好好养身子吧!” 站定的苑霏霏冷笑回眸,霎时百媚横生,又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漠然冷意。 她并未完全表态,但这种态度已然表明——梅辰再没资格,成为她苑霏霏的未婚夫,至于好好养着身子,等身子养好了就滚蛋吗?! 望着她背影,感受着那股冷漠。 梅辰恨恨捏起拳头,阴霾很快爬满了他的脸,甚至扭曲了他的五官。 深深呼吸,收敛所有情绪。 用完早茶的梅辰,与客厅外候着的保镖吩咐:“备辆车,去粱师父家。” …… 天渐大亮,我和师父这才赶回破旧居民楼小区。 早已年迈的破三轮车,终于这一刻不堪重负彻底寿终就寝。 罪魁祸首仅仅是路边的小石子儿,它硌到了车轮以至于突然爆胎,不但将迷迷糊糊的我惊醒,更崩断了链条以及压弯了车轱辘。 走下车斗,正瞅见师父友道士仰天悲呼:“三儿!!” 他扑向了破三车轮,抱着弯掉的车轱辘满脸悲痛表情,心疼的甚至眼圈儿泛了红。 我嘴角抽了抽,原来……它还有着名字。 难怪师父对它不离不弃。 懒得理这神经病,我自顾自走回家,然而才刚进破旧居民楼小区,一道倩丽人影便扑了我一个满怀。 “梅洛……” “你怎么才回来……” 顾清灵紧紧拥着我不舍放手,委屈声音甚至带着些哭腔。 我咧了咧嘴,不就刚出去了一天吗? 怎么弄得像久别重逢一样。 但她却说,我刚离开的那一秒,她就已经忍不住在想我! 看着顾清灵熬红的眼睛,我这才恍然意识到,她为了等我竟然一夜都没睡。 备受感动的同时,我温柔笑着与她安慰。 说实话,还是她撒娇黏人时最可爱。 拖着疲累困倦的身体,一边享受她无微不至的关怀,一边在她搀扶着回去家里,而在我们身后,师父友道士拖着破三轮也走进了小区。 始终…… 师父还是不肯放弃“三儿”! 鼓捣着各种工具,他还想再抢救一下它。 我清楚记得,他老人家上笔生意可挣了三十万,拿来换辆车都足够了,干嘛还要捣鼓那辆破三轮? 而师父却骂着我薄情寡义,倾注了的感情是用钱能换的吗?做人怎么可以喜新厌旧! 我一阵无语,如果不是知道您曾亲手杀过爱徒,我还真信了您是念旧的人。 回到家里,我翻找起师父的破烂儿。 搬出桌子底下杂物箱,一股脑儿全倒在了地上。 顾清灵奇怪问,这是干嘛? 我神秘笑笑,寻宝! 说是破烂儿但还真不乏一些好东西。 沉甸甸的铜塔表面蒙着油污灰尘,貌似是镇灵塔? 铁锈斑斑的四方大印,篆文刻字“道经师宝”,莫不是道家法印? 漆黑木牌令鉴,龙飞凤舞上书“五雷敕令”;掉了红漆的镇坛木更有“万神咸听”刻字,似乎还是雷击枣木制成;质朴葫芦掌心大小,泛着幽光沉静的红亮光泽,像是裹了层奇特的釉彩;还有袖珍小巧的铃铛、破了口的清水碗、以及雕刻着下身八卦上身师老像的木头等等…… 乱七八糟的简直什么都有! 顾清灵这时感叹,她说突然能理解,为什么师父竟然这样穷了。 别的且不说,单是雷击枣木的法器就价值不菲。 很多时候还是可遇不可求的东西。 我皱眉纳闷,既然师父弄了这么多好东西,怎么就没见他拿来用? 这里面的许多东西,绝对都称得上法器的范畴! 拿来用,不就可以施展法术了? “可能……” “师父根本就不会!” 顾清灵憋着笑,悄声猜测说。 不排除这种可能,但如果师父根本不会,那他老人家搞这么些宝贝干嘛?真就拿来当破烂儿啊! 拨弄开那些认得出认不出的,我从最下面翻找出了手机。 拿到手中,我顿时就僵住了表情。 老式的黑色诺基亚! 我甚至怀疑,这玩意儿恐怕比我年龄都大! 终于得以重见天日的直板手机,迫不及待的溢出缕缕黑气,像是触角般缠住了我的手。 这幕情形,吓的顾清灵惊叫连连后退。 而我的拇指不受控制地,按在了开机键的按键上。 开机铃音随之响起,小屏幕亮起白光并出现了开机动画,那是两只交握在一起的手,白皙而纤细很像是女人的手。 下一秒…… 屏幕白光突兀变得血红刺眼,那两只手也迅速腐烂成了骨头。 随着动画一帧帧隐去,又渐渐浮现一张女人的脸。 脸色惨白无血,泛着诡谲绿光,猩红眼睛布满血丝,阴森可怖的冲着我狞笑。 滑腻粘稠感缓缓蔓延,深褐色血液从手机里溢出,很快流淌了满手并紧紧包裹试图渗入皮肤。 “嘿嘿嘿嘻嘻嘻……” 狞厉笑容,夹杂着刺耳的尖锐音调。 回荡在耳边,响彻地下室。 第033章 差点干报废 之前听师父说的轻描淡写,我还不觉得冥器会很危险,但直到这时,我才恍然发觉自己想错了。 身体被控制的瞬间,精神意识便已被鬼障术笼罩。 念头像生了锈,生不起一丝念头。 冰凉滑腻感觉透着诡异阴寒,径直透入了手掌,瞬间更侵入了骨髓。 怨意;执念;疯狂在脑海肆虐,令人堕入无尽恐慌。 求生本能恐怖刺激着神经,但我却根本做不出任何动作。 几乎是毫无防备地,我将自身置于了凶险境地,而现在只能眼睁睁看着它一点点侵入我的身体,试图掌控并缠绕我的魂魄。 “嗡——” 一抹白光映现,化作阴阳鱼眼牵引着运转。 命盘之器适时做出应激反应,霎时便将怨魂力量禁锢压制。 “别杀我别杀我……” “我错了……” “出入平安,大吉大利,别杀我,我错了……” 浸入皮肤的褐红血液消失不见,逸散出的黑色阴气也瞬间收拢而回。 手机听筒里,传出女鬼怨魂哭嚎的喊叫。 而我不由怔了怔神。 既心有余悸,也好气好笑。 前后才几天功夫,竟就第二次险遭女鬼毒手。 这女鬼怨魂也是秒怂的典范,但见形势不对立马求饶,哭爹喊娘求着别杀它。 顾清灵这才回过神,关心过我的情况,她伸手夺去了冥器手机,又抄起镇灵铜塔作势便砸。 “啊!!” 凄厉尖叫,惊恐从听筒响起。 但神情阴森的顾清灵哪里管这些,漂亮眸子闪过一抹厉芒,狠狠便砸下了镇灵铜塔。 砰砰砰一阵猛砸,砸的手机惨叫愈发凄厉,按键和屏幕都被锤爆了开来。 屏幕黑了,按键裂了,不停冒着黑烟。 我赶紧拦住她,但顾清灵还不解气,又踹一脚踢飞了手机,撞在墙上摔落这下彻底碎成了两瓣儿。 呃…… 完了! 再捡回那个手机,瞅着俨然已经报废。 回头无奈看向顾清灵,也不知道该谢她还是该骂她,至于动那么大火气嘛?其实我刚才就制住了怨魂,它已经不能把我怎么样。 她阴着脸,气哼哼又走过来。 她说这东西阴魂不散,最好还是拿出去一把火烧了! “饶…饶命啊……” 听筒里,响起虚弱而嘶哑的声音。 我诧异于怨魂的生命顽强,更紧忙拦住顾清灵别真的烧了手机。 顾清灵很生气,瞪着眸子教训:“刚刚害了你还嫌不够?留着它做什么用?不如就烧了!” 留着,自然就会有用。 研究研究冥器,以后再遇见这种邪性东西,也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话说回来,其实女鬼怨魂力量很弱。 对于普通人而言或许危险,但对我来说却根本不会。 但凡是我愿意,赏它一记炼灵业火,定能让它彻底灰飞烟灭。 渐渐气消的顾清灵,这才没再多说什么。 看着手机,我直感觉头疼。 都摔成了两瓣儿,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用,屏幕都给砸碎了,这还怎么打电话。 算了! 先扔到一边! 再次翻找起师父的宝贝破烂儿,没再发现有什么特别的。 其中有颗玻璃珠子,倒引起了我的一些注意。 它有掌心大,呈半透明深棕色。 中间有条镶嵌的竖纹,颇像是一只眼睛瞳孔,看着虽然没什么奇异,但既然被师父放在杂物箱里,显然不是简单的事物! 难道…… 也是件冥器? 这次我长了记性,没敢直接用手碰触。 拿着漆木令鉴来回拨弄它,左右不停滚来滚去,也丝毫没什么异常。 顾清灵紧蹙秀眉,手里紧捏着镇灵铜塔,但凡出现任何不对,她定叫这玻璃珠子当场粉身碎骨! 见她很紧张,我不禁哑然失笑。 还是别翻这些破烂儿了,等回头问过师父再说。 将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全装回杂物箱,我洗了把手准备休息。 自打顾清灵好了起来,单人床就变成了我的专属,她不忘催促我又喝了很多既苦又涩的汤药,这才终于放我睡觉,而她就守在床边守着我,寸步也不舍得离开。 而杂物箱里,碎裂的屏幕逐渐弥合。 终于,又重新映亮起白光。 屏幕白光由暗转红,突然出现一只血红眼睛,布满红丝的瞳孔来回观察,逐渐逸散出一缕黑色阴气。 但还不等这缕阴气延伸到外面,掉了红漆的镇坛木陡然闪过一抹金光。 手机剧烈震颤,冒出一缕黑烟随即彻底黑了屏。 杂物箱里顿时又恢复了平静。 …… 废弃化工厂内部。 随着一具具孩童尸骨拼揍完成,目前已经初步确定,至少有十三名孩童被残忍杀害。 余下散乱尸骨,已经无法拼凑完整,具体受害数字还需进一步dna检测。 吉普车旁,刘永彬抽着烟,神色阴沉的可怕。 这么多孩子被残害,而且就发生在宁城,他作为宁城安保组组长,肯定难辞其咎。 其实…… 对于化工厂,他曾经也多次反应过。 这座吃人的工厂,最好的处置方式便是及早拆除。 但奈何他的职责权利有限,拖来拖去终究还是拖出了惨剧发生,而原本……这些事都能够避免! “报告组长,现场勘查已初步有了结果。” 身着女士西服工作装的许子沐,小步快跑赶了过来,她递出手中文件又说:“已经确定,巳魁曾在这里出现,尸坑内遇害的孩童,全都是巳魁汲取童子精元所害。” “现场打斗痕迹结果呢?”刘永彬翻着手中资料,沉声又问。 许子沐推了推黑框眼镜,沉吟说:“初步推测有三人!除去持有冥器蛇罐的沈辛庚,还有龙虎山道术以及奇怪的苍白色火焰。” “谁报的警?”刘永彬皱眉问。 “啊……” 许子沐怔了怔,似是没料到组长竟会问到这个问题,以至于她根本没做这些准备。 “谁报的警?”刘永彬重复又问。 许子沐神情顿时有些慌张,结结巴巴试探说:“我……那个……要我去问问吗?” 刘永彬合起手中资料,眉头顿时皱的更浓。 他审视着面前刚进安保组的小丫头,阴着脸瞪眼示意——那你还不快去?! “这好像不在我们职责内……” “呃!” “我这就去!” 许子沐小声嘀咕了一句,但眼看组长就要发火,她急忙撒丫子逃开了来。 望着她的背影,刘永彬无奈叹了声气。 再次翻开手中资料,他眉头皱成了川字喃喃:“苍白火焰……” 第034章 暗红的颜色 又过不久,许子沐小跑赶回吉普车旁,而刘永彬仍在仔细翻看手中资料。 “报告组长……” “我仔细问了清楚,报警人已经无法定位联系。” “报警时间是凌晨六点四十二分。” 来回跑了几趟的许子沐,气喘吁吁报告说。 刘永彬点点头,对于这个结果似乎并没有太多意外,他眼也没抬的又吩咐说:“通报总部,申请调度一条玄罡来,越快越好。” “组长,咱们是要用玄罡追踪沈辛庚吗?”许子沐眼睛一亮问。 刘永彬沉吟回道:“不是!沈辛庚照例通缉就行,我是要追查这苍白火焰的来历。” “诶?” “为什么?” 许子沐不理解问。 刘永彬的神色渐渐严峻,他看向面前的小丫头,幽幽解释说:“我怀疑它可能与那则预言有关,所以宁杀错也不能放过。” 听到组长的回答,许子沐悚然一惊,再不敢有丝毫怠慢通报请示很快得到批准,但从总部调度玄罡来宁城,起码还要一天时间。 “走吧!” “回去召集安保组所有人员,随时待命。” 刘永彬收起资料,转身上了吉普车。 许子沐稍稍松了口气,总算……是应付完了她初进保安组的第一次外派任务。 …… 不知是太困乏的原因,还是汤药里有安眠的成分,这一觉我睡到夜深才终于醒了过来。 前后几天里,我和师父多次举行往生法事。 这更削弱了命劫的禁锢,也让我得以又恢复了些身体。 虽然三劫咒符仍没有能破除,但如今的我比较起之前状态,已然有了极大改观。 只要继续坚持黄泉引路,相信也用不了多久,我就能真正恢复康健! 我在等着那天,也正期待着那天。 而最高兴的莫过于顾清灵,因为这距离我娶她又更近一步。 她说,她早就已经备好了嫁妆。 只等我这男主人,随时去顾家拎包入住。 虽然不再顾忌梅苑两家入赘的婚约,但真要跟顾清灵走到一起,这多少竟还是有些入赘的意味。 师父也说,他今天跟物业请了假,等明天就带我们出去躲躲。 宁城最近不太平,不躲躲恐怕还有大麻烦。 刚好他收到同门师弟的信儿,我们可以去那边暂住一段时间,等过了风头再回来。 我没有意见,顾清灵更乐得如此。 只等明天养足精神,我们就出发离开宁城。 夜渐深沉,我被一声声呼唤吵醒。 “少相大人……” “少相大人……” 呼唤声隐隐约约,仿佛从极远天边飘来了耳旁。 梦境里,又回到无边混沌黑暗之处。 地面雾霭氤氲飘荡,我盘膝端坐在地面,身下是阴阳鱼眼旋转,外衍乾兑震离、巽坎艮坤先天八卦,又衍十二道方位辟卦。 十二辟卦之一,象征极阴的坤卦淡淡泛亮柔和白光。 而我身前,匍匐跪地一道白衣身影。 她焦急的声声呼喊,试图想要提醒并告诉我些什么,但她的话音听不真切,隐隐约约仿若不真实。 终于…… 我被她给唤醒! 随着精神意识的恢复,朦胧迷离的瞳孔这才逐渐聚焦。 我看清了她的样子,正是水鬼白煞阴女。 “少相大人!!” 情急呼喊,她痛苦地向我伸出手。 但那惨白的手臂,瞬间被染上一抹邪异猩红,仿佛遭受了污秽侵蚀般,这抹猩红瞬间蔓延她整个身体。 她就像是被铁锈了的人偶,痛苦绝望情绪更强烈了些。 她仍撑起一丝神智,借助梅易命盘为媒介感应,不断地向我提醒示警,最后痛苦不堪的消散不见。 从这场噩梦中我陡然惊醒过来。 耳边,齿轮转动声响起。 东墙悬挂的罗庚盘,缓缓自主展开了五瓣莲花挡板,显露出它密麻刻铸玄异符文的模样。 不对劲! 我凝神仔细感应,忽觉心神有些异动。 早前丢失掉的阴女方位,此刻竟渐渐清晰了起来,并且离我越来越近。 阴女…… 她自行脱身回来了? 作为水鬼白煞,阴女固然有些鬼修道行,但即便如此,她也肯定斗不过那位遣灵高人。 她不可能是自己脱困,更不可能被遣灵高人释放。 那么,阴女此刻是被邪法邪术操控了? 我尝试着沟通回应,但阴女根本没有任何反应,只愈来愈近的不断向我靠近。 “师父!” “师父师父……” 我冲熟睡的师父友道士不停呼喊。 “怎么了吗?” “梅洛……” 顾清灵睡眼惺忪醒来,奇怪不解问我。 她眼皮打架,随时又将睡去。 “顾清灵,快叫醒师父。” “鬼灵……” “有鬼灵杀来了!” 我情急冲她喊着提醒,顾清灵这才猛地惊觉回过神。 而师父友道士,仍然沉睡打鼾如雷。 他并没有听到我的话,像是已经完全听不到,极度困乏的精神,让他彻底失去了保持清醒的动力。 摇了又摇,晃了又晃。 师父友道士睡得像头死猪,任凭外界凶险将至,他却连半点察觉都没有。 顾清灵紧蹙秀眉,眸眼扫了眼周遭,抬手就提起了水壶。 水壶倾倒,凉水阴冷刺骨。 “冷!” “冷冷…冻死人了!” 师父一屁股就坐起了身,终于从熟睡中惊醒。 望着水壶和顾清灵,师父双眼布满血丝正想要骂人,却突然注意墙壁悬挂的罗庚盘异象。 这是…… 师父陡然瞪大眼睛! 他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什么。 罗庚盘是受到了恐怖而邪异的力量激引,这才自行运转了起来! “最多五分钟,它们就会赶到这里,师父怎么办?它们肯定是冲我来的。”我催促着忙问,唤醒了愣神的师父友道士。 师父阴沉脸色咬牙说:“不能在这附近斗法,否则必会波及无辜,到别的地方去!” “这……” “哪儿还来得及?” 顾清灵紧蹙着秀眉提醒,五分钟可根本就走不了多远! “小区文娱楼!” “那儿夜里没有人,到那里去!” 师父友道士紧忙爬起身,冲向他的保安制服一阵翻找,摸索出了钥匙递给我。 临出门,我从杂物箱胡乱拿起几样东西。 既塞给顾清灵,也揣进自己衣服。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耽搁这会儿已经过去两分钟,出了门更惊觉秋风呼啸凄厉,晦暗夜空积着浓厚乌云,像是就压在人的头顶。 更诡异的是…… 那云层,隐约竟呈现出暗红的颜色! 第035章 紫符禁锢 深沉夜空下的暗红乌云,就像是染了鲜血一样,让整个小区都披上了层诡异的幽光。 涌动着不断盘旋,盘旋着缓缓下落。 宛如旋涡;似是漏斗;笼罩在破旧居民楼小区上方。 而在小区外面,则是愈发浓稠深沉的夜色,没有一丝一毫的光亮。 仿佛世界之外已经隐去,又像是整个小区已从现实剥离。 我先是怔了怔,接着又深深皱眉。 这次…… 邪异的有点非比寻常! 顾清灵紧紧抓着我的胳膊,她被眼前所见的情形吓了个不轻,俏脸儿难掩的流露害怕,就连眸子都隐隐的颤抖。 迎着呼啸的阴风,我们快步向小区文娱楼赶去。 拿钥匙打开文娱楼的门锁,里面幽暗深沉漆黑一片,摸索到电灯开关,眼前这才恢复了明亮。 “哗哒哗哒……” 窗户玻璃传出异响,像是有人正在敲打。 紧张回过头,赫然就见楼外不知什么时候多了很多人影。 它们全都看不清面容,隐隐约约的身体虚幻如雾,周身黑气缭绕不停逸散,瞪着一双双青色瞳孔正死死盯着我们。 “鬼!” 顾清灵低声惊呼,更抓紧了我的胳膊。 她整个人都躲在我身后,甚至连头都不敢冒出来。 确实是鬼…… 不过,应该都是假的! 这些天前后几次往生法事,周遭附近的孤魂野鬼,早就差不多渡化干净了。 师父友道士未雨绸缪,为的就是防止它们被利用害人害己。 所以,我们眼前看到的该是鬼障术。 迷惑五感的障魂鬼术! 仔细凝神感应,阴女就在附近。 这只水鬼白煞已经来了,但她却并没有立刻现身。 邪法操控? 还是…… 被炼成了鬼灵傀儡? 前者倒还好说,但如果是后者,她恐怕就彻底丧失了神智。 凭梅易命盘为媒介联系,我想要灭了她易如反掌,何况她此刻还走进了我的感应范围。 但如果那样做,也就等于让她灰飞烟灭。 连轮回往生的机会都不再有。 想了又想,我还是于心不忍,毕竟之前她曾帮过我,更曾救过顾清灵的命。 如果可以的话,我更希望能够救她回来。 “啪嗒啪嗒——” 电流滋滋响起怪音,电灯忽明忽暗刺眼闪烁,最终彻底归入黑暗。 而同时瞬间,一股儿恐怖阴风卷至。 文娱楼内出现一道倒吊身影,她穿着白衣赤着脚,如履平地般站在天花板,诡异阴森身影不断的滴落水珠,很快在地板形成了一片水洼,映出了似血般猩红的颜色。 散乱头发诡异飞舞,青色瞳孔咕噜乱转,终于对其并狞视向我们。 “鬼符?” 我敏锐注意到,她脖子处有深紫色污秽,就像是一道符咒。 浸进了皮肤,侵入了鬼魂阴身。 还好…… 是受了邪法操控驱使! 这样的话,就还有救她的希望。 不过反过来想也更麻烦了,我没法当场灭了她,而她势必将受到操控来杀我们。 对方绝不会仅仅只派了水鬼白煞,肯定还有别的阴邪手段,这处境不论怎么想都很不妙啊! “吒——” 凄厉尖啸刺耳,响彻脑海。 震荡眩晕感让人恍惚,剧烈疼痛紧接着汹涌袭来,仿佛头都要裂开了似的。 突然,飘舞的乌黑长发卷了过来,那发丝像是狰狞长蛇宛如滑腻触角,疯狂缠绕向我们的身体。 我忍着头疼欲裂,根本无法做出反应。 而顾清灵仿佛并没受到影响,她及时从我身后走出,手里拿着镇坛木左劈右砍。 这件雷击枣木制成的法器,本身就极具克阴灭邪的纯阳罡气,虽然她不会凭借法器施展什么法术,但雷击枣木本身就已能够对鬼魂阴灵造成伤害。 嗤啦异响不断响起,尺长的镇坛木在她手中,颇像是一把凌厉短刃。 劈砍挥斩,乌黑长发触及即溃。 散落的头发没等落地,就变成了一缕缕黑气。 形势虽然看起来险象环生,但顾清灵动作异常灵敏,保护着我完全没受到伤害。 随着尖啸渐息,头痛欲裂感觉终于缓解。 我也从兜里拿出木牌令鉴,上刻烫金大字“五雷敕令”,可还没等我想要帮忙,就见黑暗里突然飞来一道道黑影。 桌子、椅子、水杯、茶壶、还有盆栽绿植以及乒乓球拍等等…… 嗖嗖破空声凌厉,呼啦砸过来的动静简直骇人。 还是顾清灵眼疾手快,见情势略有不对,便拉着我扭头就跑。 身后…… 稀里哗啦响个不停! 乱七八糟各种东西砸落,很快就堆成了小山。 而白煞阴女也并未放弃追逐,她倒吊着行走在天花板,身影飘忽而鬼魅,始终跟在我们的身后。 奔上楼梯,逃去二楼。 左边是小型会议室,右边是工作室和休息室。 一条走廊横穿了左右,直直通向另一端的楼梯,然而此时那里,赫然正耸立一只鬼灵。 它有着夸张的肢体比例以及几近扭曲的身体,它的前胸后背遍布一张张人脸,看着就像是丑陋怪异的缝合怪。 它个头很高,佝偻的身体几乎紧贴着头顶的楼板。 它完全占据走廊空间,彻底堵死去路。 刚看到我们,猩红眼睛便流露出疯狂的兴奋和贪婪,瘦骨嶙峋的躯体甚至按捺不住渴望的隐隐抖动。 “嗷!!” 刺耳尖啸化作劲猛阴风,裹着恶鼻的腥臭扑面。 而身后,楼梯转折处白煞阴女也已赶到。 无数长发飘舞舒卷,潮水般疯狂向上涌动而来,抢先一步纠缠向了我们。 顾不得多想,顾清灵瞅准机会,猛地将手中镇坛木砸了过去。 恐怖力量加持之下,飞出的镇坛木带着破空啸音,穿透层层飞舞的头发,精准命中了白煞阴女的身体,顿时映亮一抹刺目金光。 凄厉惨叫尖锐的像是能扎破耳膜。 飘舞头发消散,倒吊着的白煞阴女滚落楼梯。 而镇坛木金光未敛,牢牢吸附着阴女身体并将她镇禁在地上,她痛苦哀嚎疯狂挣扎,却无法摆脱这件雷击枣木的法器。 “少……” “少相大人……” 那惨叫响在我的脑海,却是阴女痛苦哭嚎的求救。 她恢复了神智? 操控的符咒力量减弱了! 顾清灵紧忙拉着我,又奔往去三楼,瘦骨嶙峋的鬼灵同时紧跟而来。 它化作一股股浓郁阴气黑烟,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紧追在我们的身后,而我趁这机会,立即以梅易命盘为媒介,清晰感应到了她的具体情况。 无边混沌黑暗,地面雾霭氤氲飘荡。 我站在阴阳鱼眼之上,眼前则是匍匐颤栗、痛苦不堪的白煞阴女。 她身体,被一抹刺目金光洞穿。 这金光极具腐蚀力量,疯狂蚕食不断侵蚀她的鬼魂阴身。 而在她脖子处,一张深紫符咒浸入皮肤,散逸着邪异的紫色光亮,牢牢掌控并禁锢着她的身躯。 第036章 惑神障目 于脑海感应并“看”到这幕情形,我不由得就皱紧了眉。 金光源于镇坛木,那是克阴灭邪的罡阳力量。 它不断蚕食侵蚀阴女的鬼魂阴身,几近于无从剥离,而紫色邪异符咒更是恐怖,已然深深烙印进了魂魄,与白煞阴女彻底融为了一体。 “少相大人……” “少相大人……” 她饱受痛苦煎熬的凄声求救,绝望及痛楚情绪更让我感同身受。 很难形容那种痛苦,像是正在被烈火灼烧,看着自己一点点一寸寸的渐渐溃烂融化,精神及肉体的双重冲击,简直能令人心理崩溃。 我及时切断了更深层次的感应,不再体会她正在体会的痛苦。 但…… 该怎么才能救她? 即便我能够设法剥离侵蚀阴魂的罡阳力量,但如果不能破除那道融入魂魄的鬼符,阴女仍旧还会受到操控驱使。 深深皱眉,我暗自焦急着。 我没法分神太久,因为外面同样险象环生。 无论如何,都必须先破除那道鬼符,只有这样才能救下阴女。 趁现在符咒力量受到压制,我也必须做点什么,仔细盯着那道紫色鬼符,我突然感到有些熟悉。 好像…… 我曾在哪里见过! 对了,是《梅易术数》里的符咒! 梅易共有三篇玄妙,其中术篇法门之中,就有这样一道相似的驱灵符咒。 只不过,眼前这道符咒略有些变化,它改驱灵为遣灵之用,这才牢牢禁锢了阴女的鬼魂阴身。 可梅易传承的术数法门,对方又是怎么知道的? 是…肯定是梅辰! 时间紧迫,顾不得再多想。 既认出了是梅易之符,那便就好办了。 我控命盘之器外圈十二辟卦之一的坤卦映亮,迅速加深与白煞阴女的感应联系,那道紫色符咒霎时间震动,盛放出更为浓郁的紫色光亮,试图阻隔并禁锢彼此的感应联系。 鬼符威能被彻底激发,然而随着紫色光亮的浓郁,整个符咒也就愈发有一种怪异的不协调感。 符咒并不完整,力量也就会有缺陷。 这是擅自符文更改的弊端。 别家传承不好说,但梅易之道……岂是你那么容易掌握的? 感应到缺陷弊端的存在,我当即操控命盘之器,强行扭曲符咒并将符文更正。 邪异深紫的光亮由内而外彻底崩碎,渐渐被一抹淡淡柔和白光所取代,重新勾勒而出的驱灵符咒,受到梅易命盘的吸引,飞快卷来融入我脚下的阴阳鱼眼。 接下来…… 就是那股罡阳力量了! 催动命盘外圈的坤卦白光更为盛亮,阴女额头紧接着也显现出坤卦烙印。 它不再之前那样朦胧而柔和,反倒显得有些炫目和刺眼,贯穿阴女身躯的那道金光顿时便受到了无形压制。 金光徐徐黯淡,渐渐缩小直至消失不见。 这时,阴女才像是得到了喘息。 “多……” “多谢少相大人!” 她匍匐跪拜,身体虚浮而透明,像是受到了极为严重的伤势。 “离开这里。” “躲的越远越好,别再被牵连。” 收敛心神,我渐渐恢复身体的感官意识。 “少……” 不等阴女情急的再说什么,四周混沌黑暗的情形骤然虚幻消失。 而在一楼,镇坛木哐当落在地面。 紫色符咒也已剥离,肉眼可见的腐朽变灰,最终散灭成了灰烬。 阴女虚弱的重新飘忽而起,她抬眼看向楼梯,再三犹豫之后还是转身离去,很快就消失在楼外的夜色里。 与此同时,身处在三楼的我们,却就没那么轻松了。 从失神愣住到醒来,足足过去了半分钟。 而这半分钟里,顾清灵不但要保护我的安危,更还要躲避身后鬼灵的追杀。 “咣当当——” 这是镇灵铜塔的落地声响。 “砰!” 某房间的门被道经师宝法印给砸了窟窿。 “咕噜噜——” 泛着釉彩光晕的小葫芦砸到墙壁,落地又滚出了很远。 这玩意儿也不知道什么材质,明明非铜非铁,但在顾清灵的怪力掷出之下,竟然没被摔的粉身碎骨。 “啊!!我不要,我不要……” 手机屏幕亮起白光,映出一张女人惊恐尖叫的鬼脸。 它预感到了自己的命运,拼命想要抗争和挣扎,但紧接着下一秒就飞了出去。 还没等落地,屏幕就彻底黑掉,又有黑烟缭绕飘起散灭。 应该…… 是又死机了! 虽然顾清灵还从我手中拿走了木牌令鉴,但这件法器,却根本不像之前的镇坛木那样好用。 论尺寸它比镇坛木短了一大截儿,论克阴灭邪它似乎也并不兼具纯阳罡气,如果不是实在没什么好东西好防身,顾清灵也早把它也给扔了出去。 可扔出的东西很多,却只是迟缓了鬼灵脚步。 它始终紧追在我们的身后,瘦骨嶙峋的庞大身体像是怪物般恐怖扭曲,抓着左右墙壁宛如攀爬疯狂行走。 从一侧楼梯,逃到另一侧楼梯。 顾清灵本想折返逃下楼,但俏脸儿却突然变得苍白。 因为楼梯下面,有浓浆般的猩红粘稠血海,宛如浪潮般疯狂往上涌来。 “去楼顶!” 刚回过神的我,反拉着顾清灵往楼顶逃去。 虽然很清楚血海必然是鬼障术,肯定是迷惑感知的幻觉,但如果不能破除鬼障的话,我们肯定会死在那里。 “砰——” 一脚踹开门锁,我们先后逃到了楼顶天台。 呼啸阴风宛如刀子般凌厉,深沉夜空积云浓厚似血般猩红,漏斗状的恐怖云层垂落,既笼罩在心头更盖压在我们头顶。 还不等我们喘口气,就又被眼前看到的一幕情形骇然惊到——师父友道士,被钉在不锈钢水塔之上。 他胸口部位血了呼啦,被水塔固定用的钢铁支架贯穿。 淋漓鲜血刺目猩红,染红了他身上的道袍,更在地面形成一片血泊。 师父…… 他,竟死了吗?! 我瞪大眼睛,脑子嗡的一片空白。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师父虽然没跟在我们身后,但他老人家又岂会这么容易就死了?! 回过神,我愤恨着咬牙冲向那座水塔。 “梅洛!” 顾清灵低呼着却已经阻拦不及。 就在我渐渐靠近时,被钉在水塔的师父友道士,眼珠子突然滚动了一下,狞笑渐渐狰狞了他的五官,阴森而可怖。 果然…… 还是惑神障目的鬼术! 心有防备的我猛然抬脚踏地,“嗡”地一声颤响,无形气流迅速汇成阴阳鱼眼。 与此同时,那具尸体突然扭曲成黑雾阴气,忽地冲向了我来。 像是被火车给撞到,我整个人都飞了出去。 而身边不远,正是天台边缘。 倘若从三楼摔落,正常人是有着极大的生还希望,但我这脆弱身子骨恐怕就悬了。 “梅洛!!” 顾清灵情急的揪心嘶喊着。 而这时,一前一后两只鬼灵夹击,同时向她扑了过去。 第037章 险象环生 根本不容顾清灵赶过来救我,那道扭曲成黑雾的阴影,在将我撞飞跌落三楼之后,掀起一阵阵恐怖阴风骤然又扑向顾清灵面前。 一颗狰狞骷髅鬼头,凝现在阴风之中。 它不断开合嘴部的关节,发出刺耳敲击声响,眼眶内部燃烧着绿油油火焰,如同诡谲阴森的目光。 原本很怕鬼的顾清灵,此刻展现出了无与伦比的勇气。 她不退反进,冲向了那团阴气黑雾。 就在即将被骷髅头噬咬时,她紧握手中刻写“五雷敕令”的木牌令鉴,狠狠向骷髅砸出了拳头。 “噗——” 轻微一声爆响,骷髅头爆散成了雾气。 与此同时,细密电流从木牌令鉴内迸射而出,蔓延在黑雾阴气之中,接连电射出一道影影绰绰的鬼影。 嘶吼惨叫随之响起,那鬼影卷着黑雾阴气疯狂逃窜躲避。 顾清灵闯开面前的腥臭阴风,拼命向我这边赶来,但脚下才刚迈出两步,她便受力不住突然摔倒。 一条瘦骨嶙峋的干瘪手臂抓住了她的脚踝。 这手臂伸的老长,相隔十多米距离将顾清灵绊倒在了地面。 而她,再来不及赶到救我。 瞬间的惊慌失神,紧接着呆呆愣住,她露出松了一口气的庆幸笑容。 另外一边,就在即将摔落楼顶天台之时,一道白色影子裹着阴风,将处在边缘之外的我托了回来。 是阴女…… 她并没有听命离开。 或者说,她已经无法离开。 托我回到楼顶同时,阴女又情急与我提醒。 整个破旧居民楼小区之外,被人以邪法布置了一方结界。 梅辰已拜崂山道人梁云初为师,而这方结界术数以及之前的遣灵鬼符,都是梁云初从《梅花易数》中所习得。 阴女之前被他抓走,曾听到过他们师徒之间的一些谈话。 而据他们说,今日就将让我死无葬身之地! 刚刚因为形势紧急,她没能够及时把情况说明,说完又谦卑的请少相大人赎罪。 都救了我的命,又哪会有什么罪。 虽然之前就有所猜测,但真正从阴女嘴里听到确定答案,我心中还是忍不住涌现怒气。 梅易传承…… 岂能容外人染指? 梅辰,他竟也敢做出这种事! 说的轻了他是不肖子孙,说的重了他就是悖逆梅氏祖宗师法的罪人,千刀万剐都算轻饶了他! 眼下还没有脱险,还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我刚在楼顶天台站稳脚步,就看到被绊倒的顾清灵,突然被那只鬼爪硬生生拖动。 与此同时,瘦骨嶙峋的丑陋鬼灵,拖动着顾清灵又挥起鬼爪。 “小心!!” 我下意识惊呼提醒,而顾清灵远比我想象的要灵敏的多。 被往回拖动时,顾清灵转过了身来。 鬼爪五个指关节细长,展开的手掌就像是五把利刃,狠狠抓了顾清灵的身体。 情急翻滚身体,堪堪躲避鬼爪。 楼顶水泥浇筑的地面,被深深抓出五道爪痕。 可不等顾清灵再作出反应,被拖动的速度骤然加快,脚踝处也被高提而起,连带着顾清灵整个人都被倒提在了半空。 忽地,一只恐怖鬼爪又横扫而来。 “哼!” 嗔怒的顾清灵,猛地弯腰抬手砸向脚踝,紧抓住她脚踝的干瘪手臂,顿时被木牌令鉴激荡出的电流击溃。 借助身体自然下落,灵巧又惊险避过横扫而至的恐怖鬼爪。 她趁势翻身落地,刚稳住身形紧接着腰眼发力。 旋身抬腿,骤然凶猛踢击而起。 这行云流水般的动作,精准而漂亮的一脚,狠狠踢中了丑陋鬼灵的脑袋。 “砰——” 闷声爆散,鬼灵脑袋被一脚击溃。 头颅散灭成了阴气灰烟,徐徐飘散不见。 我目瞪口呆的忍不住想要赞叹,但“牛逼”俩字还没说出口,她的形势转而又变得凶险。 被踢灭了头颅的丑陋鬼灵,它并没有被就此消灭。 仍然站立的庞大身躯,突然弯腰熊抱顾清灵,它前胸皮肉鼓动凸起,更有一张张诡谲狞笑的人脸窜出,十分恶心的噬咬向顾清灵。 而一击得手的她,没有丝毫任何停留。 仰身接连后翻,很快就与这只丑陋鬼灵拉开距离,并退到了我身旁不远。 “师父呢?” 顾清灵俏脸儿苍白,轻轻喘着气问。 师父他…… 恐怕帮不了我们了。 刚刚差点摔出楼顶天台时,我正好看到了文娱楼外的情形。 师父友道士身背罗庚,一手桃木剑一手法铃,正在跟一道黑影进行缠斗。 那黑影阴邪非常,煞气逼人。 它应该是穿着寿衣丧服,动作既很灵敏又非常僵硬。 这并不矛盾,僵硬的是它的肢体,而灵敏的是它的行动速度,飘忽之间就能窜出很远距离。 顾清灵惊了惊问:“尸煞?” “应该是!” 我凝重点点头,所以眼前现下,只能靠我们自己。 总之…… 要想办法解决这两只鬼灵,最起码也要拖住它们,拖到师父除掉那只尸煞。 否则不论是师父还是我们,又或者是小区里的居民,恐怕就全都危险了。 顾清灵紧蹙秀眉,没再多说什么。 她抬眸看了眼漏斗状的旋涡血红云层,仿佛直垂向了我们头顶,阴霾压抑又透着浓郁不详色彩。 解决也好;拖延也罢;她担心…… 还会有更可怕的事情发生! 眼前不远处,被踢爆散了头颅的丑陋鬼灵,突兀冲向了我们来。 它手脚着地狂奔,每一次落足都踩的整个文娱楼晃动,它爆散的头颅又重新凝聚,张开獠牙大嘴震耳嘶吼,掀起一股股腥臭阴风冲击而至。 与此同时,黑雾阴气迅速弥漫扩散。 既遮挡了我们的视线,又有一只只森森鬼影隐现其中。 我和顾清灵互相对视过眼神,当即便有了决断——务必,要将这两只鬼灵解决掉! …… 小区文娱楼外;“叮铃铃——” 急促铃音嘈杂响起,无形音波迟缓了尸煞的行动速度。 师父友道士抓住这难得机会,提起桃木剑近身奋力挥砍劈刺,但谁料这尸煞像是具有了灵性,拼着被桃木剑贯穿尸身,探出僵硬手掌狠狠抓向了师父的心窝。 以伤换命? 这要是被它抓中,心脏不被揪出来才怪! 放弃即将得手的一剑,师父友道士灵巧侧身闪避,在他躲过尸煞的瞬间,又从衣袖里摸出数张黄符,手腕一抖向尸煞掷去。 “敕!” 沉声暗喝,黄符骤亮金光。 一团团明黄火焰随即汹汹燃烧而起,向着尸煞笼罩而去。 但也就在这时,尸煞黑影骤然窜了过来,它撞破了明黄火焰引燃自身,并狠狠冲撞在了师父友道士的身上。 “砰——” 师父友道士倒飞了出去,又在地上滑出了数米。 咬牙强撑爬起身,哇地吐出一口猩血,他精神萎靡大口喘着粗气,身体更禁不住的阵阵发抖。 第038章 他上当了 那一记恐怖凶悍的撞击,给人感觉简直就像是被火车给撞了。 肋骨,肯定是被尸煞撞断了。 就不知道断了几根。 连续几天以来,师父友道士根本没得过消停。 前后几次请天师寄身附体,对于身体造成的后遗症,也根本就没得到多少缓解。 以至于现在,他甚至无法再请灵寄身。 面对尸身强悍坚硬如铁的尸煞,单纯肉搏那绝对是找死,何况这邪性玩意儿快的宛如鬼魅,简直让人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粗气一口重过一口,肺部像是破掉了的风箱,每一次呼吸都会感到剧痛。 或许…… 是断掉的肋骨刺穿了肺叶。 想到这里,师父友道士又一阵痛苦咳嗽,甚至是咳出了鲜血。 他的精神状态更为萎靡,剧痛疯狂刺激着神经,让身体的颤抖更剧烈了些。 尸煞,竟炼了尸煞…… 难怪天生异象,就连罗庚盘都出现了异变。 师父友道士咧嘴苦涩笑着,他艰难撑起身体坐在地面,垂着头喘气又抬眼看向不远处的尸煞。 明黄火焰引燃了尸身,符咒力量压制了煞气,它暂时难以再有动作。 只不过,缭绕煞气缓缓逸散,正再试图将火焰扑灭。 等它挣脱了符咒之力,又将要逞凶害命。 师父友道士解开背着的罗庚盘,又把随便布袋放在身边地面。 趁现在…… 务必要除掉它! 强撑着半跪在地面,将布袋里的东西哗啦啦全部倒出。 “想玩儿?” “老子倒是要看看……” “咱们谁能玩过谁!” 师父友道士快速布置简易法坛,三柱长香插在地面缝隙,点燃两根蜡烛侍立左右,摆放好罗庚盘的位置,又迅速提符笔作画符咒。 与此同时,尸煞身体燃烧的明黄火焰,渐渐被缭绕的黑色煞气扑灭。 它抽搐般抖动着,僵硬的像是恢复了控制的木偶。 师父友道士头也没抬地,将手边一个红绳线团扔了出去。 这红线团编缀铜钱,在空中划过一道完美抛物线,径直落在了尸煞的头顶。 “敕!” 单手捏决结印,施以道法玄术。 红绳线团顿时停滞一瞬,突然就又散乱开来,宛如在半空展开了一片罗网。 而在罗网的中心处,则是还没来及处理的缠地鬼仙以及邪煞鬼灵。 鬼灵梅国正,如今已经与缠地鬼仙融为一体。 它们融合变成了一只丑陋恐怖的怪物! 前后两张脸共用一颗脑袋,一张是面容狰狞的老太婆,一张是梅国正扭曲狞厉的脸。 身躯变异成了肉团,像条生了四双手脚的怪蛇,肥硕而臃肿。 “缚!” 捏决结印变换,再施道法玄术。 红绳铜钱形成的罗网,顿时当头向尸煞罩落,将它连带丑陋鬼灵怪物牢牢捆缚了在一起。 定阴桩打着旋儿死死钉在地面,暂时钳制住尸煞及鬼灵怪物。 师父友道士阴森冷笑着,抬手擦过嘴边的血迹。 尸煞,有魄无魂;鬼灵,有魂无魄;听说你是想炼灵炼尸啊? 没问题…… 妈的老子来帮你! 师父友道士阴笑更浓郁了几分,阴骘目光始终盯着尸煞的变化。 尸煞与鬼灵,魂与魄,彼此相互吸引黏合。 终究…… 在鬼灵嘶嚎中,在尸煞咆哮中。 二者渐渐融为了一体。 “轰——” 红绳铜钱燃起诡谲的油绿火焰,缚身捆绑的罗网眨眼便将焚烧殆尽,连带钉在地面的定阴桩也被火焰笼罩,很快变得腐朽溃烂成了灰烬。 而就在与此同时,宁城某处的胡同农家小院儿。 法坛布置,案上置有一口漆木小棺材,棺材内躺着一个草人,袖珍符咒贴在草人头部位置。 突兀,油绿火焰爆燃而起,完全将小棺材吞没。 火舌窜起,摇曳着映亮诡异幽光,迅速将袖珍符咒焚为灰烬。 而草人自身,却仿佛并没有受到影响。 火焰明明汹汹燃烧,但并没有将草人也点燃。 正在法坛案前默诵咒言的梁云初,原本还在操控驱使尸煞行动,可随着火焰的突然燃烧而起,他脸色骤然变得苍白如纸,随即喷出一大口深褐色的鲜血。 “师父?!” “您……” “这是怎么了?” 梅辰被吓了一大跳,赶忙上前关心问。 “没…没事……” 梁云初剧烈咳嗽着回应,他身体颤抖的几乎站立不住,本来就单薄消瘦的身体,此刻看来更好像快要行将就木。 梅辰哪会信他的话,再怎么说着没事,梁云初也是一副快死了的样子。 “陈友……” “比…比我想的厉害。” “不过没关系……没关系,他上当了……咳咳咳……” 梁云初又是一阵疯狂的剧烈咳嗽,痛苦神色更加苍白了他的脸,那一阵阵猛咳简直快把肺给咳了出来。 缓了好半天,梁云初这才终于缓过一口气。 他看向身边的梅辰道:“尸煞反噬,伤了我的性命根本,梅辰,下面就交给你了。” “我…我……” 梅辰面露为难犹豫,并没有立即答应。 “怎么?” “你不想杀梅洛了?” “错过这次,你永远都没机会了!” “还想不想得到苑霏霏,你自己看着办吧……” 梁云初痛苦咳嗽着转身走开法坛,他跌跌撞撞向着屋子里走去,踉跄身形仿佛随时都会跌倒,都会坚持不住死在地上。 他没再去理会梅辰。 因为,梅辰必然会按他说的做。 这最后一步,也必须由梅辰亲自来完成,只有这样,梅辰以后才会乖乖受他的掌控。 站在原地的梅辰,深陷入了纠葛里久久犹豫。 即便再怎么准备好了堕入深渊,可当真正要进入其中的时候,难免还是会犹豫。 仿佛是人性的最后一丝挣扎,又像是辜负梅氏先祖的那一抹愧疚,让梅辰迟迟都无法立下决定,他很想转身逃开这里,但他更想真正得到并真正拥有苑霏霏。 而这一切…… 都是堂哥梅洛的错! 如果不是这个瘫子碍手碍脚的话,事情早该已经尘埃落定。 对! 都是梅洛的错。 全都是被梅洛给害的。 爷爷也好;父亲也好;包括整个梅家,都是被梅洛害的,而这些跟他梅辰没有半点关系! 喉咙蠕动艰难吞咽,梅辰终于做出决定。 他喘着粗气,走到法坛案前。 抄起那把锋利短刀,紧紧握在掌心,随着利刃唰的抽出,钻心剧痛宛如仇恨蔓延全身,殷红黏稠鲜血顿时涌出并缓缓滴落。 “啪嗒、啪嗒……” 鲜红血液滴落进小棺材里,瞬间就被草人完全吸收。 油绿火焰霎时熄灭,棺材草人莫名变得鲜活。 梅辰取来紫符,以血为朱砂,按梅易书中所载,迅速描绘猩红邪异的符咒,最后将这符咒贴在棺材草人之上。 …… 破旧居民楼小区之外,深夜寂静街道。 路灯昏黄,拉长着行走的影子。 连衣带帽的沈辛庚,双手揣兜一步步走来,他背着一个单肩包,像是平常晚归的行人。 前方…… 昏暗路灯突然闪灭,随后突兀亮起。 而在路灯之下,不知何时又出现了一道人影。 沈辛庚不由得站定脚步,略显狭长的眼睛带着些冷笑讥讽:“哟,顾清虎么?咋的,特意在这儿等我呢?” 第039章 天师显灵 顾清虎深邃的眸子审视着面前的沈辛庚,神情并没有因对方的冷笑讥讽而产生变化。 “前方禁止通行。” “请你离开。” 顾清虎坚毅的五官略显深沉,直接就下达了逐客令。 “呵!” “那如果……” “我偏就不走呢?” 沈幸庚嘴角噙着一抹冷笑,气质愈发阴沉邪异,隐隐约约竟好像有一条蛇蟒虚影,缠绕在了他的身体之外。 那蛇蟒虚影吞吐蛇芯,挑衅而冷酷的狞视着顾清虎的身影。 “虽然难以杀死你,但我想宁城安保组应该很有兴趣拿你做些实验。” “譬如……” “永远密封在水泥里。” “又或者,直接砍掉你的头,放到博物馆拿来展览。” “监狱形式千千万,总有一款会适合你。” 顾清虎重重冷哼回应,全然没把蛇蟒虚影的挑衅威胁放在眼里。 “哈哈哈……” “你比我想象中的要健谈的多嘛!” “怕了?” “不敢跟我交手?” “其实,我倒挺有兴趣见识见识你的本事的。” 沈辛庚裂着嘴渐渐狞笑,邪异气质更透露出了一些神经质的癫狂。 盘绕在他身体外的巳魁蛇影突然张嘴嘶鸣,獠牙之间的分叉蛇芯弯曲扭动,看着甚为骇人。 “沈辛庚……” “你在废弃化工厂干的腌臜事,已经引起了宁城安保组的注意。” “他们调度来了玄罡,很快就能追踪巳魁的气味。” “你如果不肯走,我不介意帮他们抓了你!” 顾清虎始终没有抢先动手,仍在试图让对方主动离开。 这倒不是他怕了,而是如今有着别的顾虑。 “是么?” “是嘛!” “但我怎么感觉,安保组是冲那梅洛来的呢?!” 沈辛庚目光幽幽望向远处居民楼小区,轻挑撇嘴讥讽,俨然一副我不信的模样。 “最后再问你一次。” “走……” “还是不走?” 顾清虎懒得再跟他废话什么,他缓缓抬起了右手,袖口里坠下一条镶嵌晶石的银链,顶端坠有古朴的铜绿人面神像,末尾似是箭簇般尖锐非常。 深沉秋夜霎时卷起一股邪异的妖风,螺旋状盘踞在街道的周遭,并于无形中完全将沈辛庚的身体笼罩。 “嘶嘶——” 那条蟒蛇虚影再次嘶鸣,并在沈辛庚的身体外膨胀了一圈儿。 褐色眸子阴森诡谲,狞厉盯着顾清虎的身影。 “巳魁!” “别急……” “现在不是杀他的时候。” “算了算了,既然人家不欢迎咱们,那咱们走了就是。” 沈辛庚讥讽的露出邪异笑容,他转过身就此离开,似乎真就这样轻易放弃了打算。 巳魁显露出的蟒蛇虚影狠狠盯了顾清虎一眼,渐渐从沈辛庚身体外隐去不见。 望着他们离去背影,顾清虎深深皱眉。 如果时机合适,他真想留下了他。 不…… 是永远彻底的埋葬了他! 但可惜不是现在,眼下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目送沈辛庚离开之后,顾清虎回头遥望着深夜里的居民楼小区,坚毅目光不禁露出一抹隐忧。 …… 此时此刻,破旧居民楼小区。 随着尸煞与鬼灵融合,这只阴邪的尸魔怪物彻底炼成了型,同时它也彻底挣脱了邪法的操控。 轻易就能预见,它必将会给施法者带来反噬。 甚至是,施法者的血脉亲缘,都难以逃过反噬的幸免。 “嗷!!” 沉闷嘶吼怪叫,从尸魔口中发出。 黑色煞气滚滚蒸腾逸散,这玩意儿别说是碰了,只是离得近了就仿佛能污染身体魂魄。 红绳编缀铜钱的罗网已被焚烧殆尽,那散落的铜钱呈现污秽焦黑色。 没了束缚,必将噬人害命。 而师父友道士,自然也深知这一点。 但有人操控的尸煞,与仅凭本能行动的尸煞,两者概念天差地别。 更重要的是…… 借此炼尸炼灵的反噬,那位施法者不死也得掉半条命! 玩儿邪的? 谁还不会! 现在,只差灭了尸魔。 师父友道士龇牙咧嘴喘着气,但他已顾不得肋骨处的疼痛,伤了施法者的性命根本之后,现在他老人家也得要拼命了。 抬起手掌展开五指,师父友道士长吐一口浊气,骤然按下手掌在罗庚盘之上。 五指落于阵盘中心的五柱阵基,以这罗庚起坛而施法。 “嗡——” 阵盘震动,荡起一圈灰尘飘荡。 不等阴邪尸魔动作,无穷尽黑暗突然弥漫开来。 漆黑环境宛如无形的潮水洪流,瞬间便将阴邪尸魔淹没,令它陷入阵盘结界之中。 小区路灯愈发映亮,渐渐超过了承载负荷,随后一盏接着一盏爆碎。 不止如此,附近光亮也一片片熄灭,整个城市近半都停了电。 这是催动结界所需的能量。 以罗庚盘为媒介,汲取城市电能为基础而展开结界。 “咔咔咔……” 齿轮转动,盘面阵枢开始旋转。 师父友道士按住的手掌,不受控制的也开始随之旋转,他整条手臂、乃至于他整个身体,都像被牢牢吸附在了罗庚盘上。 若不中止施法,他便无法移动,若不能诛灭尸魔,便也不能中止施法。 事已至此,他就算想不拼命也不行了。 鲜血渐渐自指肚流出,徐徐浸润在罗庚表面,缓缓流淌过刻铸的繁密花纹符号。 而这时,黑暗的结界突然震动,连带着火烛和长香一同剧烈摇晃。 尸魔在结界内疯狂撞击,正在试图挣脱禁锢束缚。 它坚硬如铁的身躯,一次次撞在无形墙壁,震荡波纹宛如涟漪扩散,并呈现出愈演愈烈之势。 师父友道士脸色骤然苍白如纸,这阴邪玩意儿远比意料的厉害,他左手提起符笔,分心于黄纸之上迅速作画,画好之后对折再对折并握于左手掌心,然后便开始快速呢喃。 细听之下竟是:“天灵灵,地灵灵,祖师救命,祖师救命啊……” 展开手掌,黄符竟变成了精致裁剪的纸人。 它不过手掌大小,但看起来惟妙惟肖,而且身体中间部位镂空形成了符咒图案。 师父友道士不禁大喜过望,忙将这纸裁的祖师纸人放在法坛之前。 单薄纸人,竟奇异的稳稳立在原地。 “天师显灵,金光符命……” “敕!” 抓起身边一把黄符,默诵敕言沉喝,师父友道士猛地掷了出去。 散乱的黄符像是天女散花般,飘落进了漆黑结界之内。 然而…… 黄符没等落地,便突然耀起金光。 一个个黄色纸人出现,如有灵性般飞向阴邪尸魔,很快就将它贴了个满身,僵硬身体仿佛生了锈,尸魔渐渐竟难以再行动。 第040章 向我冲来 对于尸魔暂时的压制和禁锢,并不能起到决定性的作用,但祖师显灵所能提供的帮助也就只有这么多。 一方面,凭借的媒介不同,所能借来的力量也就有大小区别。 另一方面,祖师虽然在天有灵,但能办到的事也很有限。 不然的话…… 有事直接就请祖师,那还要后代传人干嘛? 而此时,得幸于祖师显灵相助,暂时将尸魔煞气压制,使它再难以动作突破结界。 师父友道士,这才能继续运转阵盘。 以他现如今的修法能力,并不足以运转五行圆满,而且他现在的身体状态,也根本无法支撑将阵盘完全运转。 取舍之下,师父友道士迅速有了决断。 伴随“咔咔咔”齿轮转动声响,鲜血渐渐流淌过繁密花纹,逐渐将“水”宫完全浸润。 就见结界之内,地面突然变得黏稠像是沼泽,缓缓淹没过尸魔半截身体。 以虚灵之水吸附并泄掉尸气,先行削弱尸魔的力量来源。 黑色尸气逸散,很快污染了水行沼泽。 它散发着浓郁的死亡意味,仿佛是污秽、腐败、恶浊、朽烂、凋敝等等代名词的合而为一,这邪性玩意儿别说是沾染了,就算是凑得近了都可能会要了命! 随着尸魔尸气的泄除,它对于体内鬼灵邪煞的黏合力量,也渐渐趋于了削弱。 “嗷!!” 凄厉尖啸,自尸魔体内骤然响起。 丑陋恐怖的鬼灵,拼命挣扎着想要逃离,并从尸魔体内渐渐钻了出来。 它一颗脑袋前后挂着两张人脸面孔,表情纷纷痛苦而狰狞,疯狂扭动臃肿怪异的身体,拼命的想要钻出离开。 “想跑?” 师父友道士沉声冷哼,催动罗庚盘继续运转。 鲜血流淌繁密花纹,渐渐将“木”宫浸润,结界之内顿时又出现变化。 一条条藤蔓逐渐生长蔓延,不但爬满了尸魔的尸身,更束缚了无形的鬼灵阴身,令它无法从尸魔体内逃出。 凄厉嘶嚎惨叫,频频响起耳边。 但不论鬼灵邪煞如何挣扎,始终都无法逃离。 而随着时间流逝,尸气渐渐泄除大半,尸魔更难以抗衡结界的禁锢压制。 “咔咔咔……” 齿轮转动,罗庚盘继续运转。 师父友道士喘着粗气,脸色愈发变得苍白。 此时的他已经坚持到了极限,虽然以罗庚起坛展开结界,仅仅才不过维持了几分钟而已,但对他来说这已然超出他的身体所能够承受,何况之前他还受了那样重的伤势。 不能够再拖下去,否则他将会死在这儿,被这件罗庚法器活生生吸尽精血元气。 就算没有泄尽全部的尸气,应该也足以将尸煞诛灭了。 想到这儿,师父友道士再次催动罗庚盘。 残存滚热温度的鲜血,缓缓流淌过繁密花纹符号,渐渐将“火”宫浸润。 “轰——” 熊熊火焰骤燃而起,由内而外剧烈焚烧尸煞僵身。 嘶吼惨叫,此起彼伏响个不停。 既是尸煞的沉闷吼声,也夹杂鬼灵的凄厉尖啸,烈火灼魂焚体之中,二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覆灭成黑烟灰烬。 然而…… 正当师父友道士以为,一切都将结束的时候。 血云浓郁的夜空,突兀响起轰隆炸雷。 漏斗状的积云,轰然间劈落一道猩红邪异的恐怖雷霆。 那电光蜿蜒而扭曲,击溃了结界内的黑暗,劈中了尸煞的尸身,霎时将所有火焰尽数熄灭。 与此同时,祖师纸人燃起油绿火光,眨眼就被烧成了灰烬。 师父友道士目瞪口呆,万万没想到会发生这种变故。 不等他做出反应,罗庚盘突然激起一股强烈的反震力量,不但将他的手掌弹开,更将他整个人掀翻在地。 破法反噬,更加剧身体伤势。 他瘫倒在了地上,浑身剧烈颤抖不已,苍白脸色不断溢出冷汗,嘴里更止不住的吐出鲜血。 气息喘的粗重又急迫,像是就连呼吸都无比吃力。 抬起有些朦胧模糊又有些虚弱萎靡的眼睛,师父友道士艰难看向不远处,而那里静静站立着尸煞的身影,寿衣丧服变得焦黑破烂,躯体也出现了不少焦黑残缺,但令师父友道士难以置信的是——它,并没有被诛杀焚灭! 黑色煞气像是触角般缭绕逸散,不断从尸煞的体内钻出又融入。 雷…… 是刚刚那道阴雷! 它给尸煞注入了阴性力量,并彻底将鬼灵与尸煞融合了。 这难道是人为故意的? 可如此炼尸,难道就不怕尸魔反噬吗?! 反噬…… 一念及此,师父友道士瞪大眼睛,这才恍然意识到了什么。 而面前的尸魔,也在此刻突然有了动静。 它探着鼻子嗅了又嗅,僵硬身体缓缓抬起了头,浑浊到像是搅碎的蛋清的眼睛,遥遥望去文娱楼的方向。 它从始至终,都没有多看师父友道士一眼。 明明甘之若饴的鲜血就在它面前,但它所感兴趣的所渴望的,却是别的另外的东西。 源于血脉亲缘的吸引,甚至胜过了驱使它吸血的本能。 忽地,它僵硬身体跳动了起来。 像是一阵腥黑的风卷过,瞬间跃出十多米距离。 “梅洛!!” 情急而焦急的呼声嘶喊,蕴含着无法说清的提醒意味。 师父友道士想起身,但虚弱身体毫无气力,扑通又摔倒在地面,一口接一口剧烈咳嗽喘着粗气。 小区文娱楼,楼顶天台。 我催动着梅易命盘,配合顾清灵缠斗两只鬼灵。 虽然看起来是不落下风,但我们却根本没有行之有效的办法,快速将这两只鬼灵给解决掉。 我们看到了,那道猩红邪异的雷电。 也听到了,师父的情急呼喊。 接着…… 就见一道黑影跃上楼顶,它只稍稍停顿了瞬间,下一秒就匪夷所思的冲向了我。 快的简直就像阵风,根本不容人做出反应。 才不过一晃神,顾清灵就被撞飞出去,而我被一双僵硬的手掐住脖子,生生从地上提了起来。 窒息感瞬间淹没意识,恐怖手掌传递出的力量,仿佛快要捏碎我的喉咙,死亡远比想象中快的多的降临,而我根本没有任何反抗能力。 它,渐渐张开嘴巴。 干瘪皮肤撕裂,黄黑牙齿脱落少许,并凑向我的脖子。 第041章 跪下 近距离看着这只尸魔,由衷的能让人感受到颤栗和恐怖。 它盛年而死,怨执深重,心口逆位八卦,吸附大阴之气,又以至阴之血祭炼尸魄、蕴养尸气,故而才造就了尸煞。 我更从它尸身上感受到了深沉恨意。 那份恨意怨念如此浓郁,甚至浓的让人有些喘不过气。 当然…… 被它掐住喉咙的我,本就已经没法呼吸。 濒死之际,求生本能促使我挣扎。 但我根本无法冷静下来,凝神去催动梅易命盘。 惊恐骇然和绝望彻底淹没了理智,就连转动念头思考都已经做不到。 死亡,无疑是可怕的事。 也没谁真正不怕死。 区别不过在于,有人主动选择接受,有人不得不被动面对。 我并不想露出那狼狈一面,但忍不住发抖的身体,还是真真切切的出卖了我,眼睁睁看着那腥臭且獠牙尖突的嘴,即将咬向我的喉咙之际,再多的挣扎都显得无力而可笑。 意识渐渐模糊,窒息的痛苦也愈发强烈。 恍惚间…… 我好像听到了阴女的情急喊叫,好像听到了顾清灵的哭声嘶喊。 她们想要救我,却根本无法阻拦尸魔的动作。 尤其是旁边还有鬼灵环伺的情形下,她们甚至都无法冲破阻拦,更别说从尸魔手里将我解救。 那一瞬间,时间仿佛变得漫长。 我更加清楚的感受到了,死亡的近一步逼近,深深刺痛并惊悸着我的灵魂。 手臂胡乱挥舞,碰触到衣兜里的硬物。 本能地,我把它给掏了出来,奋力砸在尸魔头上。 那是之前师父杂物箱里一颗普通的玻璃珠子,之前匆忙出门的时候,不管有用没用我都拿了出来,顺手揣进了自己衣兜里。 而此刻,这颗玻璃珠子是我最后的救命稻草。 它也确实并不普通。 否则,师父不会特意收藏。 当玻璃珠子砸中尸魔,顿时就像冰似的融化开来,并钻进了尸魔杂乱灰白近似枯萎的头发里。 一只邪异眼睛,随即在尸魔头上长出,渐渐睁开猩红的竖瞳眼睛。 那眼睛迅速从迷茫恢复灵智,咕噜噜胡乱转动,试图操控并争抢尸魔身体的控制权。 死死扼住我喉咙的双手,突然不由自主的松开了。 我跌倒摔趴在地面,张嘴拼命进行着呼吸。 而尸魔…… 时而变得僵硬,时而浑身抽搐。 它沉闷嘶吼着怪叫,本能地抬手抓向那眼睛,但立即就又被另只手压制。 尸身浑身煞气开始流动,并向那只邪异眼睛迅速汇聚,仿佛正被眼睛疯狂汲取并吞噬着,这更加剧了尸魔本能的反抗与挣扎。 看到这幕情形,我惊诧的眼皮直跳。 寄生? 本就尸煞,竟也能被寄生? 而且那眼睛竟是活的,难不成也是件冥器?! 刚缓过了些呼吸,正当我想拉开距离时,尸魔突然抓住了自己脑袋,狠狠恐怖揪扯之下,它捏碎了自己小半颗头颅,连带着那只邪异眼睛扔向远处。 “咕噜噜——” 落地的竖瞳眼睛又变成玻璃珠子,在楼顶天台滚动出了很远。 脱离开宿主之后,它像是就恢复了正常。 恰在此时,顾清灵冲向了我这边。 纵身灵巧越过我的身体,她手持着上刻“五雷敕令”的木牌令鉴,径直贯穿了尸魔的胸口。 “嗷!!” 沉闷嘶吼怪叫,震荡耳膜生疼。 那尸魔踉跄后退着脚步,胸口部位不停有白光电流蔓延。 黑色煞气疯涌过去,渐渐将电流淹没,木牌令鉴也迅速腐朽变黑腐烂,最后变成焦炭脱掉。 然而…… 尸魔的吼叫,并没有因此停止。 随着低沉音波恐怖震荡,顾清灵和我紧忙捂住耳朵,阴女和另外两只鬼灵则远远避开,不敢再在附近停留。 哗啦啦爆碎声响起,窗户玻璃纷纷都被震碎,附近居民楼无一幸免。 紧接着,不断有魂魄从居民楼飘出。 它们蒙昧而迷茫,不受控制地向着这边飘来,并最终化作一缕缕阴气被尸魔吸入口中。 噬…… 噬灵!! 而那些人那些魂魄,就是这小区里的居民! 顾不得骇然害怕,我愤怒咬牙催动梅易命盘显现,无形气流刚刚汇成阴阳鱼眼,立即便有苍白色火焰涌现。 像是一道道火蛇扑进尸魔口中,终于打断了它的恐怖吼叫。 与此同时,顾清灵也快步冲上前去。 面对有形的尸体,总好过面对无形的鬼灵,后者根本难以触碰,而前者虽然尸身坚硬如铁,但顾清灵自信拥有着折弯钢铁的力量! 砰砰砰拳脚相击之间,顾清灵渐渐难掩震惊骇然。 她赖以自信的力量,竟根本敌不过这尸魔,不论是挥拳还是踢击,尸魔也根本就纹丝不动。 相反,如果不是她身形灵敏,好几次险些没被尸魔给抓到。 力量恐怖就罢了,更可怕的是它的速度。 不但迅疾且还异常鬼魅,飘忽之间腾挪闪烁,快的就像一道影子。 但…… 现在顾清灵却不能退,明知恐怖可怕也不能后退。 因为她身后有我。 她若退了,尸魔必然杀我。 拼着命咬牙强撑,顾清灵死也不肯后退一步,而她的形势也越发变得岌岌可危。 只是一味闪避纠缠,根本就难以为继。 何况气力随着时间推移也将耗尽,到时候她怕是就将难逃一死。 与此同时,阴女也在拼命与两只鬼灵纠缠,以一对一尚且难说孰强孰弱,同时面对着两只鬼灵,它也是举步维艰,或许下一秒就会被撕成粉碎。 而且…… 附近一栋栋居民楼,还有鬼魂不断飘散而出。 即便尸魔已经被我们拖住,但似乎……刚刚那声嘶吼已经伤害了许多条人命。 飘零魂魄无处可依,只能蒙昧地四处游荡,像是找不回家的流浪者。 眼前所见;耳中所闻;皆是令人窒息的绝望! 死死捏紧拳头,我竭力催动着命盘运转。 阴阳鱼眼彼此疾速牵引,先天八卦及十二道辟卦旋动飞快,骤然又有三道命劫咒符显现,牵引与旋转也霎时凝滞停止。 禁锢命盘;束缚身体;镇伏魂魄;耳边仿佛有一道沉闷的声音,宛如黄钟大吕直击人心,呵斥着:“跪下!” 虚弱无力感潮水般涌现,愈来愈汹涌冲击着身体。 我死命强撑着不跪,继续催动命盘强行运转。 像是卡顿的齿轮,阴阳鱼眼及八卦盘艰难前移又不得不倒退而回,一次又一次坚持不懈的尝试,却始终难以寸进丝毫。 “跪下!!” 厉声呵斥更加清晰,正是那位梅花圣手的声音。 三道命劫咒符更加金光刺亮,耀眼夺目。 我整个人身体骤然发软,体内像是有个无形黑洞,疯狂吸走了我的所有气力。 鼻孔温热流淌,鲜血泊泊涌出,落在地面迸溅成一朵朵血花。 “梅宗章……” “我已经站了起来,就不会再跪下。” “你休想再把我变成瘫子。” “我梅洛……” “誓死也不跪!!” 强顶着犹如无形山岳般的恐怖压力,我重新站稳了身体,渐渐挺起了弯下的脊背。 抬起脚狠狠踏地,再度激引脚下命盘之器。 “嗡——” 无形气浪化作涟漪扩散,凝滞的先天八卦及十二道辟卦,终于再度恢复了转动,并且速度越来越快,霎时将三道命劫咒符迫离在身体之外。 与此同时,深秋夜空之下,响起一道道清脆的崩碎声深沉而悠扬传递。 那天…… 有什么东西,从此变得不太一样了。 第042章 破碎的声音 常人难以闻听的隐约崩碎声,像是扯碎了琉璃般清脆,宛如崩断了琴弦般深沉,眨眼间便已传递至整个宁城,呼吸间更又扩散向四面八方。 破旧居民楼小区之外,顾清虎略带隐忧的神情,终于在这一刻舒缓开来。 他难得露出笑容,转身离去消失在夜色。 而这里,已经不用他再担心留守。 …… 空无一人街道,孤独身影像是游荡的孤魂野鬼,行走在一盏又一盏昏黄路灯下。 突然,他停顿住了脚步。 沈幸庚渐渐回头,远远望去夜色下的破旧居民楼小区。 这时又有阴邪黑气涌现,凝聚成巳魁的蟒蛇虚影,环绕盘旋在他的周身,嘶嘶低语着难以听清的话。 “原来是这样……” “怪不得,顾家的小子会守在那儿。” “以后的日子会更有趣了呢!” 沈幸庚喃喃自语过罢,嘴角勾起一抹邪异笑容。 他并未多作停留,继续之前离开的脚步,只是步伐明显快了不少。 …… 宁城,华佑安保分公司。 一队整装待发的人马刚出了门,他们身穿安保制服,正准备登上院内的防爆车辆。 可就在这时,其中一人牵着的德牧黑犬,突然间竟发起了狂。 发狂黑犬咬伤了安保人员,并且挣脱了小拇指粗的锁链。 它黑背涌出一层奇异幽蓝光影,朦胧依附黑犬体内,四腿蹬地跑的飞快,眼看就要窜出大门口的电动栅栏,逃窜向车水马龙的城市里。 “玄罡!!” 正当其他人慌乱,突然又响起一道沉声低喝。 那条黑犬还没等窜出电动栅栏,背上的幽蓝光影便霎时爆散,莫名摔倒在了地上,因速度太快又向前滑出数米远。 几人快步走了过去,但就见德牧黑犬渐渐爬起,乖巧的吐着舌头摇尾巴。 “陈处长……” “这是怎么回事?” 刘永彬深深皱起眉头,看向身边西装革履的年轻人。 就从年龄而言,虽然他比刘永彬年轻得多,但他的职位却明显比刘永彬高了不少。 那位陈处长也是满脸疑惑,他抬了抬无框眼镜,向德牧黑犬伸出了手,而后者十分乖巧的探头过来,十分享受陈处长的抚摸。 “玄罡的灵身散了,需要向总部重新调度。” 确认过德牧黑犬的情况,陈处长面容逐渐凝重:“你们刚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刘永彬仔细回想,随后摇了摇头。 他并没听到什么声音,接连又问过其他人,也同样什么都没听到。 “是不是……” “什么东西碎掉的声音?” 许小沐弱弱抬起手,有些胆小的询问。 陈处长的脸色凝重更浓,他沉吟着安排道:“刘组长,立即向总部通报这里的情况,另再申请一支特遣小队过来,还有……要联系宁城警局,全城拉网式排查所有异常,如果源头真就在宁城,务必要第一时间找出来!” “我明白!” 刘永彬当即重新组织安保组,改追捕为街区巡逻排查,但凡发现任何异常务必及时汇报。 …… 苑氏庄园别墅。 原本准备休息的苑霏霏,顿住了打开卧室门的动作,她突然转身直奔下楼去。 始终淡然恬静的天人脸庞,此刻竟有些心绪不宁。 “备车!” 她嗔声吩咐别墅外的保镖,又道:“你们俩去粱师父那儿,把梅辰给我带回来!你们俩,跟我去梅家!” 四个保镖齐齐点头,态度恭敬:“是,小姐!” …… 宁城,偏僻胡同小院儿。 “师父……” “这就行了吗?” 梅辰看着开始收拾法坛的梁云初,不无担心询问。 “放心吧!” “剩下的交给师父就好了。” “你就耐心等着,苑霏霏的投怀送抱吧!” 梁云初小心翼翼合拢袖珍小棺材,以黄符封在其表,又取出一副小巧棺椁,将小棺材放置其中,用白蜡作最后的封存。 他脸色依旧苍白,说话时还会伴有咳嗽声,不过比较之前明显已经好了不少。 梅辰这才露出笑容,转而关心问:“师父,您的身体不要紧吧?” “不妨事!” “咳咳……” “你回苑家之后,剪下自己的头发指甲,用写有生辰八字的黄纸包裹,另布置一处逆八卦阵,在阵中把它们给烧了。” “七天之内,你千万不可出门,就躲在自己房间里。” “师父会为你处理好一切!” 梁云初仔细嘱咐,说完又连道着一定要切记。 梅辰不停点头认真答应,担心又问:“可万一尸煞找到苑家了呢?” 梁云初抬眼看他,别有深意的笑了笑:“只要你不出门,尸煞就肯定找不到你,七天之后自然水到渠成!趁这几天功夫,你也好好研习梅易术数,如此方才不负为梅易传人。” 几句话下来,梅辰顿时喜笑颜开。 梅易传人…… 听着,多么悦耳啊! …… 破旧居民楼小区,文娱楼天台。 随着那道崩碎声音传递,正与两只鬼灵缠斗的白煞阴女,突然仰头发出一声长啸,乌黑长发疯狂的生长飘舞,先后裹住了两只鬼灵的阴身。 鬼魅般窜出,仿若一道白色影子闪过,阴女飘飞去楼顶天台之外。 连带着两只鬼灵一起跌落,飘卷向小区弃用的游泳水池。 污浊水面荡起涟漪,仿佛有一只只水形的手臂探出,拉扯着两只鬼灵迅速沉入了池底。 另一边,尸魔奇异的停滞了动作。 它像是也听到了那声音,短暂的压制了它的尸煞尸气。 顾清灵难得喘息,匆忙翻身后退拉开距离,迅速退到我身边不远。 “轰隆隆——” 疾速运转的命盘,十二辟卦终于又有衍变。 坤卦柔和光亮徐徐消隐,下首复卦渐渐映亮柔和光芒,阴爻渐息阳爻渐生,一阳生而万象元始。 而这次…… 再没有命劫咒符进行阻碍! “轰隆隆——” 隐约听闻似有雷鸣震动,克阴制邪,惊骇鬼神。 忽然,一道刺目白炽电光劈落。 借助这场雷云积厚天时,以地雷复的卦象为引动,降下了对于邪煞尸魔的天罚。 电光闪过,空气被高温灼烧的殷红,清晰可见那道雷霆痕迹。 尸魔浑身燃烧着火焰,由内而外烧着明黄烈火。 之前那道阴雷注入的阴性力量,此刻被彻底抹灭祛除,它的尸身有部分泛白变灰,像是灰烬般开始散落。 然而…… 似乎正也因此,它恢复了些灵性。 不知是出于生存本能,还是对于天罚雷霆的畏惧,它渐渐僵硬转过了身。 迈动脚步,顿时有更多白色灰烬散落。 它痛苦而沉闷的嘶嚎着,一瘸一拐越走越快想要逃走。 我本想催动命盘之器灭杀了尸魔,但因精气耗费的太过严重,已经实在提不起任何余力,鼻孔一股股温热不断流淌,染红胸口更滴落地面迸溅,强撑精神我抬手提醒了顾清灵。 不能让尸魔逃走,否则必将会有后患。 而现在,就只有顾清灵能拦它。 她领会了我的意思,虽然很担心我的身体,但还是追向了那只尸魔。 楼顶边缘,尸魔瘸拐坠落。 当顾清灵追过去时,三楼外的地面却并没有任何痕迹,那坠楼楼顶的尸魔……竟凭空没了踪影! 第043章 跑路 不见了…… 竟然不见了…… 顾清灵猜测着说,可能是尸魔散成了灰,所以才会消失不见。 我摇摇头,这种可能几乎没有。 如果尸魔散成了灰,那当它想要逃走的时候,就会在我们面前散落成灰烬,而现在这种结果,只能是说被它给逃走了。 “那现在怎么办?”顾清灵情急问。 我沉吟说:“去找师父,问问他该怎么办。” 顾清灵点了点头,我让她扶着我走到楼顶天台边缘,那里正有一颗玻璃珠子散发着淡淡的朦胧荧光。 荧光中心,一道竖纹仿佛瞳孔。 它静静的落在地面,像是被挖出的眼球,正注视着我们渐渐靠近。 这件冥器…… 刚刚可救了我的命! 忌惮于它能够寄生的神异,我没敢直接用手触碰,垫着衣服重新拿起装进兜里。 临下楼梯时,顾清灵将我背了起来。 她说,万一再有危险,方便我们俩扭头就跑! 下了天台,顾清灵又顿住脚步,这侧楼梯之前涌出过很多血。 虽然现在看起来正常,但她还是忍不住地折返反向,从另一侧的楼梯下了楼。 这绝不是害怕,而是要捡回之前扔掉的东西。 顾清灵尴尬如是说。 我笑了笑,没有拆穿她的心虚。 捡回手机和小葫芦,又捡回镇灵铜塔、铁锈法印以及镇坛木,我们一溜儿小跑离开文娱楼,远远就看到师父友道士正躺在血泊里,一动也不动。 该不会…… 这次真的死了吧? 紧忙赶过去,摇了又摇晃了又晃,终于把他老人家给救活了过来! “放屁!” “老子压根儿就没死!” “哎哟,我的……咳咳……肋骨……” 师父友道士吃痛惨叫,龇牙咧嘴的不停骂咧咧。 简单说过情况,我问师父怎么办? 尸魔未除,必有后患,肯定还会再生祸事! 师父友道士诧异我们的能耐,竟然能把尸魔给打跑,但说后患他却并不怎么担心。 因为这后患,是那位施法者的后患。 邪法邪术一朝反噬,足以让施法者伤及性命根本,血咒自也有血噬,尸魔从我们这边逃离,定然是冲施法者去了! 到时…… 那人必定死的很难看! 不过师父还凝重的提醒我,这件事肯定也跟梅家人有关。 炼尸炼煞,以血为咒,用的正是梅家人的血。 也所以之前,尸魔才会想要杀我。 我恨恨捏紧拳头,这我已经从阴女那里获悉知道——堂弟梅辰拜崂山道人梁云初为师,邪法炼尸正是他们的杰作! “梁云初?” “他竟来了宁城?” 师父友道士突然激动坐起,又因牵动伤势一顿龇牙咧嘴。 我点点头,之前我提起过苑霏霏身边有五门中人,而那人现在确定就是梁云初。 “不行……” “咱们得走……” 师父友道士脸色阴沉,说这梁云初是出了名的阴毒狠辣的老六,但凡被他给盯上了,那无疑像是少女被恶霸给盯上了,老六迟早能把人活活给阴死! 顾清灵蹙眉不解,刚不是还说,施法者会死的很难看吗? 怎么转脸儿,就又要躲着人家走了? 这也未免太丢人了! 师父友道士顿时瞪了瞪眼:“人家光脚不怕穿鞋的,你能跟人家比?没听过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吗?真是头发长见识短,你要嫌丢人你去找他,杀了他替天行道,快去快去……” 顾清灵俏脸儿微嗔,显然是被激起了真火。 她腾地站起身,但被我及时拉住。 甭管她是想暴走打人,还是真的去找梁云初,眼下可都不能那么做。 而师父友道士还在不依不饶。 冷哼着;讥讽着;那梁云初又不是傻子,还能等着你去找上门? 想死就快去,别忘了备一副上好棺材! 还有宁城的安保组,恐怕用不了多久就找来这里,嘿嘿嘿……到时候连咱们一块抓,这里死了那么多人,看哪个能够说得清,哼哼! 我苦笑咧嘴,既劝着顾清灵别冲动,也劝着师父少说两句。 总之…… 还是先避一避! 幸亏师父他有先见之明,早前就修好了破三轮车。 否则,我们连跑路的工具都没有。 收拾好乱七八糟的东西,这次让顾清灵蹬起三轮车,带着我们一病一残的师徒,拖家带口的离开破旧小区。 由于无处落脚,我们就去了顾家姐弟之前租住的小院房子。 顾清虎的房间理所当然的归了师父,他很满意。 而我,再次睡到顾清灵床上,被褥残留体香依旧令人心动,既熟悉又惹人流连。 安顿好我们师徒,顾清灵收拾完带血衣服,又开始忙碌着煎药。 虽然她有时表现的很蛮横霸道,但那份细致入微的体贴关心,总是会在不经意之间流露。 师父说,凡命运馈赠的,都早已标注好了价码。 眼下的不劳而获,将来迟早会加倍偿还。 他老人家这是在暗指,顾家这对姐弟的来历蹊跷,眼下的体贴关心绝不会没有缘由。 我笑了笑,那么师父您呢? 师父友道士被我问的噎在了当场,骂着我不识好歹愤愤摔门离开。 其实…… 不论顾清灵也好,还是师父也好。 他们都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及时向我伸出了援手。 所以不管那份价码是什么,当该要偿还的时候,我绝对会竭尽所能的去偿还。 躺在床上,我闭起眼睛凝神感应。 “少相大人……” “少相大人……” 呼唤声音由远及近,渐渐像是响在耳边。 柔和而朦胧的白光映亮眼前,它流转着缓缓隐去,让模糊视线逐渐变得清晰。 四周茫茫混沌;远处灰雾蒙蒙;我盘膝在阴阳鱼眼运转的太极之上,身边地面雾霭氤氲,如置身云端。 “少相大人,鬼灵已被诛灭。” “阴女……” “特来复命!” 身穿白衣的阴女拜倒在地,恭敬言道。 诛灭了? 我诧异不小:“被你诛灭的吗?” “不是的不是的……” 阴女摇摇头,有些慌乱的解释:“少相大人脱身不久,便有人马先后赶至,阴女深知不能力敌,故而便将鬼灵牵制于池水,借那些人之手诛灭了鬼灵。” 原来是这样啊! 诶? 不对吧! 白煞阴女之前,不是斗不过那两只鬼灵吗? 阴女再次拜身恭敬道:“幸蒙少相大人恩赐神力相助,阴女这才侥幸牵制了鬼灵傀儡。” 恩…… 这样啊! 我张了张嘴,原本想问问她,我什么时候恩赐了她神力,但看着她恭敬到过分的态度,我心虚的没好意思问出口。 毕竟,后面走的实在急,我都把她给疏忽了。 这倒不是有意的,因为当时情况紧急,倘若再被两只鬼灵缠上,我们怕是都不可能走得脱。 “起来吧!” “以后不用再行大礼,你当我是普通人就行。” 我掩饰着尴尬,让她先起了身。 “阴女不敢……” 说着,阴女的头就埋的更深了些,态度端正的,简直让我不知该说什么好。 第044章一阳元始 看着她我无奈笑了笑,索性催动身下命盘之器。 先天八卦及十二道辟卦先后浮现,一圈圈旋转近而迅速膨胀,最终那道辟卦之一的坤卦,缓缓移动了阴女的身下停滞,托起她的身体像我一样盘膝坐在地面。 “谢…谢少相大人……” 阴女显得很是受宠若惊,拘谨中又有些慌乱无措。 对于她的夸张反应,我实在无法理解,最后索性不再管她。 望着身下地面,梅易八卦命盘。 十二道辟卦继坤卦之后,复卦也已经被点亮,这说明三劫命咒对于我的禁锢,进一步松动了不少。 我尝试着,继续点亮再下首的临卦。 但才刚动心起念,立即就有无形阻力涌现。 宛如有座看不见的山峰,骤然压制了我的身体,甚至让我根本动弹不得。 三劫命咒…… 依然还在禁命囚运! 我阴沉着脸色,内心抑制不住的涌现出愤怒,他梅宗章究竟是要阴魂不散的,缠我缠到什么时候? “少…少相大人……” “您怎么了?” 阴女惶恐的小声试探问。 有着命盘为媒介,她清晰感受到了我的愤怒,就像之前,我也曾感受过她被遣灵束缚的痛苦。 摇摇头,我道了声没事。 暂时不再作尝试,想来还需要继续黄泉引路,一步步逐渐瓦解三劫命咒。 梅宗章如今已经死了,我有的是时间慢慢破除禁命咒符。 渐渐平静心绪,我仔细研究起辟卦之一的复卦。 作为两坤相叠地为坤的下首,地雷复卦是纯阴盛极而衰的伊始,更是一阳生而万象元始的发端,就似是春日惊雷唤醒大地复苏,又一次生生不息的轮回。 它像是起点,非常契合于我的当下。 更似喻示着命劫终将破除。 而除卦象本身之外,复卦更能引动震雷的力量,这是它与坤卦的不同之处。 只不过…… 它毕竟只是一阳元始,所能引动的震雷之力非常有限。 之前如果不是借助于天时,我也难以触发震雷伤及尸魔的根本,从而将它给重创击退。 沉吟想了想,我很好奇如果竭力催动复卦,能够达到什么样的效果。 索性,也就试一试。 随着复卦映亮,轰隆雷鸣震响耳膜。 阴女听到了恐怖雷音,本就苍白的脸顿时更为惊恐,甚至忍不住的想要逃走。 我同时激发坤卦,让身处在地为坤之中的阴女,不再受震雷影响。 柔和白光愈发浓郁,逐渐变得刺眼耀目。 而雷鸣,也频频乍响轰隆。 渐渐的整个灰蒙世界,都像受到了恐怖震动,甚至开始轻微摇晃起来。 地面氤氲的雾霭,犹如浪潮般层层翻滚,隐约竟像是云层似的,闪烁一丝丝的电光蜿蜒散射。 说实话,对于这种结果我有点失望。 饶是我竭尽全力催动命盘,但所能展现出的效果,仍旧是差强人意。 看来…… 想要真正利用,还要借助关键的天时! 但季节眼瞅着深秋入冬,这与地雷复一阳生的卦象明显不符,天时不合自然就难以产生效果,到时复卦的作用无疑也就很有限。 无奈叹气,我敛去复卦的操控,刺目耀眼的白光也渐渐恢复柔和。 而地面翻滚涌动的雾霭,却久久不见平息。 随着浪潮涌起,它们迅速汇聚一处。 在不远处逐渐层叠而起,缓缓勾勒出三层楼阁的虚幻情形,古色古香的楼阁悬有牌匾,悬挂着一盏盏红灯笼。 我震惊的目瞪口呆,一时间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那楼阁,很是模糊朦胧。 就像隔了层浓雾,只能隐约看见形状样貌。 “吱呀——” 一扇房门竟突然打开了,门后更是雾隐蒙蒙,仿佛什么都不存在。 但这时,一道人影缓缓从雾里出现。 他自云窗雾阁中而来,一步步向着我们走近,而随着他的身影渐渐清晰,我也终于看清了他的样貌。 深蓝色长衫,锦绣松柏如画。 银色表链从领口垂至右胸,那里别着银色怀表。 他一手持扇在身前,一手轻轻挥着浓雾,三七分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身姿颇为英俊挺拔。 仔细看他面相,似是温文儒雅,五官颇为立体,像是文质彬彬。 微笑起来会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亲近感。 只不过…… 那双眼睛敏锐而锋利。 不是极具城府,便是极善心计,感觉就不像是个善茬! 衣服穿搭也很奇特,中不中古不古的。 难道…… 是民国的? 或者,说相声的? 甭管是民国的还是说相声的,这家伙到底是人是鬼,又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我目瞪口呆看着他,一时间满脑门的问好。 “咦……” “梅易命盘,麻衣神相?!” 那人站定住脚步,锐利目光仔细将我打量,既很震惊又很疑惑。 我靠靠! 他…… 他他…… 他竟然还说话了! 妈的,我脑子里钻出来了人,还竟然跟我说话了!! “敢问……” “小兄弟,你是神相传人吗?” 那人握扇拱手,稍稍躬些身施了礼,开口又问。 这个,我该怎么回答。 他看起来很奇怪,出现的也很奇怪。 可以肯定,他绝不是活人,否则怎么会出现在我脑子里? 保险些起见的话,应该直接把他给赶走,否则万一他突然变成厉鬼了呢?我现在的状态可不好,刚刚催动命盘已然耗尽了精气,他如果突然发难,那我可就危险了! “不错!” “他是少相大人,乃为神相的传人弟子!” 阴女抢答了这个问题,还一脸的小骄傲和小得意。 “哦?” “难怪……” “素有乡野传闻,麻衣神相常常游历红尘俗世,那位仙人多会以老者的样貌出现。” “但看少相年纪轻轻、根骨不凡,想来也定是神相传人不会错了!” 那人说话文邹邹的,面露温和笑容,再次握扇抱拳施礼。 哇…… 你跟阴女,肯定能尿到一个壶里。 你们俩说话都一个调调。 还有…… 你这马屁拍的,也是很有水平! “是的!” “少相大人如今正也效仿神相曾经的历世修行,行走红尘世间。” “于红尘之中,便是俗世寻常男女!” 阴女再次抢先作答,那略显骄傲得意的神情里,更难以掩饰对于我的恭敬和崇敬之情。 我没有;我不是;你别乱说!! “原来如此……” “在下张画臣,今日逢遇神相传人,实乃三生有幸。” 话说间,张画臣又次握扇抱拳拱手施礼,这都已经是三见礼了。 “咳咳……” 我清了清嗓子,这次先打断了阴女,省得她又在那儿抢答。 我看着他,终于问出问题的关键:“你从哪里来?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第045章 八十三年前 俊朗青年张画臣听到我的问话,不由长长喟叹一声,神情也逐渐变得黯然而复杂。 他回头望了眼三层楼阁,语气怅然答道:“在下自帅府中而来,那座楼阁名为沁园阁,正是龙帅五姨太尹玉伶的居所住处。” “自民国五年,在下便就被困于帅府之中。” “若非少相大人以灵台感召,在下真不知还要多久才能重见天日。” 张画臣怅然叹气,他收回黯然复杂的目光,拱手施礼又问:“敢问少相,如今已是何年何月?” 民…… 民国? 我愕然愣了愣,果然他不是个活人! 阴女也流露出疑惑目光,民国五年?是哪一年?她也不知现在的年月,之前自湖底脱困后,她都没有想起问类似的问题! “现在是……” “公元2000年,9月中旬。” 我解答了他们的疑惑,但同时自己也深陷入疑惑之中。 民国五年,距今差不多应该是八十多年前。 难怪张画臣竟然是那副打扮,不过就看他的穿着,绝对不像平头百姓,难道还是个富家子弟? 富二代;帅府五姨太;嘶…… 让人有点想入非非啊! “公元两千年?”张画臣怔在当场,好半天都没回过神。 “公元……又是哪一年啊?”阴女懵懂问,她还是稀里糊涂不明白。 我没理会他们的震惊,轻轻皱眉:“你刚刚说,是因为灵台感召你才会出现这里,那你之前是在哪儿?帅府沁园阁是出了什么事?你跟尹玉伶,又是什么关系?” 张画臣苦涩而笑,不住喃喃:“原来,竟已过去八十三年之久……” 就听他说——早前民国三年,军阀大帅陈大龙迎娶了第五个姨太太尹玉伶。 事过两年,备受宠爱的尹玉伶孕将临产。 但帅府也因临产将近,发生了一连串的邪祟怪事。 府内先后有人接连蹊跷惨死,甚至连龙帅的近卫兵都染上了疫症怪病。 而张画臣所在张家,乃是江浙有名的富商,更是军阀龙帅背后的最大资助人,彼此军商合作可谓渊源颇深。 当时,得知帅府怪事频生。 张画臣便与师父,赶往帮忙解决处理。 但谁料到,还没等查明事情原委,帅府就又生了变故。 怀胎八月的尹玉伶,某夜突然临盆早产,而伴随鬼婴的诞生,整个帅府上下惨遭虐杀屠戮,无一人能够幸免。 张画臣及其师父无力诛灭鬼婴,只得布置一座囚灵阵法,将鬼婴困于沁园阁内。 然后,他便没能再离开。 时至今日,沁园阁彻底变成了鬼楼。 曾经被虐杀惨死的人,以及那对鬼婴母子,仍还在沁园阁徘徊逗留。 他师父曾留嘱托,让张画臣务必守护好囚灵阵法,等过几日同道高人驰援赶到,他便也就能获救了。 这一等…… 就是八十三年! 张画臣并没能等到高人驰援,反倒意外被灵台感召,出现在了我面前。 听完他的讲述,我莫名有点小失望。 原以为,会有一段桃色纠葛。 比如…… 军阀大帅强抢青梅竹马,俊朗青年不畏强权巴拉巴拉之类而事实却是,我完全给想错了。 我有些不理解问,既然张家是江浙有名的富商,那他张画臣又干嘛趟这浑水?事后他师父不是说,会有同道高人驰援相救,为什么他一等竟就等了八十三年,难道他就没觉得不对劲吗? “因为……” “师父他,可能是骗了我。” 张画臣强撑笑容,神情苦涩而落寞的继续解释。 张家的发迹,全赖于他师父之功。 要提起这位师父,那可是风门赫赫有名的地师——褚世良! 风门地师衣钵触五弊三缺,也所以师父并无后代子嗣,当年褚世良找到张家先祖,许下张氏三代人丁富贵,而代价就是后辈子孙,将由他择选一人继承地师衣钵。 子辈三人,无人选中。 孙辈八人,偏偏挑中了他。 画臣这个名字,便是褚世良给取的! 这件事儿说的白了,就是拿张画臣这一个孩子,换取张氏的三代富贵。 由不得拒绝,也由不得不答应,毕竟好处张家都享用过了。 而后来布置囚灵阵法。 张画臣全然听从师父的安排,谨记师父的嘱托,一直恪尽职守留在法阵之中,他浑浑噩噩只记得,过几日师父及同道高人就会驰援赶到。 过几日…… 他便就能够获救! 这个念头,是他唯一清醒的念头。 恍惚间不知岁月流逝,更遗忘了许多曾经事。 直到现在,也是直到刚刚,张画臣才突然回想起来,他好像……已经被师父以命祭阵了! 他本人已经死了。 早就死在,布置囚灵法阵之时。 如今回想平增许多苦涩,但看张画臣的神情,似乎并不怨恨他的师父。 用他话说,如果还有更好办法,师父是断然不会这样做的。 怀揣着希望死去,总也好过怨恨积心而死。 否则…… 他现在早该变成厉鬼了! 我表情古怪说:“可你师父,毕竟还是骗了你。” “骗就骗吧,八十多年过去,已然沧海桑田、物是人非,再者……我的命运已归地师传承,并不再属于我自己。”张画臣无所谓的耸肩,似乎并不怎么在乎。 “明明承诺救你,却迟迟不见回来。” “如此行事,枉为人师!” “恐怕……” “他就从未想过救你,而之所以骗你,也是为更好守护法阵,用心用意实在阴险!” 阴女面露忿怖,恶狠狠的咬牙说。 “或许如此,或许未必,但若师父不这样做,我也难以坚持八十年之久,这座鬼楼怕是也早已为祸人间。”张画臣面露温和笑容,他倒看的很开。 阴女恨恨不平又骂:“即便如此,地师也绝非良善之辈!” “此言差矣,良善与否,岂是那么绝对?师父曾教导我说,若要制恶,便要比恶还恶,唯如此才能行走世间、除魔卫道。”张画臣摇摇头,与阴女辩驳。 阴女冷哼反问:“既自诩为恶,还谈什么除魔卫道?着实可笑至极!” “善恶守于一心,绝非姑娘口中之恶,姑娘如此理解便误会了。”张画臣再次摇头,严肃辩称说。 阴女呵呵冷笑,又想冷嘲热讽。 “咳咳!!” 我重重咳嗽一声,既瞪眼看向阴女也瞪眼看向张画臣——你们俩搁这儿没完没了! 阴女虽然闭上了嘴,但满脸的还是不服气。 而张画臣,只是轻轻摇头微笑。 “最后一个问题。” “那座鬼楼……” “也就是沁园阁,它现在位置在哪里?” 我看着他,皱眉问出心中疑惑。 第046章 孤虚 如果这座鬼楼还健在的话,且就在某个地方的话,那么八十多年时间过去,怎么就一直都没被解决掉? 鬼楼里肯定很危险,先不提当年地师褚世良,为什么没有回来救徒弟,单单就是鬼楼的存在,肯定就会对附近周遭产生影响,后来害死的人恐怕也不在少数! 如果是这样…… 那怎么从没有听说过呢? 倘若真害死很多人,又怎么没被后来人给解决? 世上高人,绝非只有地师而已。 地师解决不了,也绝不代表就没人能解决。 这是张画臣所说故事里,最为矛盾冲突的地方,毕竟那么大的鬼楼,想无视掉它也很难! “沁园阁……” “如今并不存在人世间。” 张画臣想了想,但还是如实回答了问题。 不存在于人世之间? 这话,真让我有点没听懂! 张画臣随后又解释,他师父褚世良曾也意料到,鬼楼势必会危及周遭,若想避免再有无辜被害命,必须将沁园阁从人世间隐去。 那座囚灵法阵,其实质意义更是一种放逐和封印。 自人世间放逐而出,封印于人世间之外。 如此…… 方才无后顾之忧。 “孤虚?!” 我眉头皱的更浓,隐约猜到了答案。 之前师父友道士曾借镜子通灵,映照出了孤虚之处的景象,照现出了鬼魂痕迹的残留。 那里,是区别于阳世的另一面。 更准确说,是人世间的一体两面,相合而又分别的世界。 “是的,正在孤虚之处!” 张画臣深深叹了口气,感慨道:“若不如此做,沁园阁不知又将害了多少人命。” 不得不说…… 地师褚世良很厉害啊! 风门衣钵传承,应该划归于周易相门的分支,以风水堪舆为主。 能够放逐和封印鬼楼,这既在情理之中,却也在意料之外,我刚听完张画臣的述说,本来还有些看轻了褚世良,毕竟堂堂地师竟连一个鬼婴都解决不了,想来道行也高深不到哪儿去。 但现在看,恐怕是我给想错了。 鬼婴这件事绝不简单! 沁园阁里面,肯定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以至于地师褚世良,不得不牺牲好不容易才找到的传人,勉强将鬼楼封印在孤虚之处。 我本想问清楚,整件事的起因缘由。 但就听张画臣告诉我,他们师徒还没来及查明原委,就不得不仓促面对鬼婴降生。 事后…… 他更是不清楚,具体怎么回事了。 毕竟若非受到灵台感召,那他还处在浑浑噩噩之中。 我表情古怪:“这也就是说,你连死了都不知道是因为什么而死的?” “惭愧惭愧……” “实在是,让少相大人见笑了。” 张画臣苦笑着掩饰尴尬,那么多年已经过去,想想都觉得实在太冤,他无奈的又长长叹了声气。 唔…… 恩…… 好吧,知道了! 没事了,你可以走了! “啊?” “敢问少相,让我走去哪儿?” 张画臣怔了怔问。 “当然哪儿来的回哪儿去,慢走不送。” 说着,我正想催动命盘之器,彻底屏蔽这份灵台感召的联系。 “等等!” “那个……少相大人……” “您难道……没打算救我吗?” 张画臣情急问,他原以为我问那么多,问那么多仔细,是要出手帮他从苦海解脱。 而且灵台感召更是表明,我必然是要解决沁园阁的隐患麻烦。 否则…… 干嘛要唤他醒来,并引他出现? “救你?” “呃,对,救你来着……” “不过经本少相考虑再三,还是觉得时机未到。” “你先耐心等着,待我查明事情原委,到时自然便会救你脱身。” 我胡邹了个借口由头,总之是先稳住他再说。 至于救他…… 谁来救我啊? 我要有那能耐,至于被人给追杀么! 既然他师父已经骗过他一次,那再被我骗第二次,显得就没那么要紧,我也完全不会良心不安。 “等等!!” “那我要等到什么时候?” “少相大人,您好歹给我一个准话,到底什么时候救我啊?” 张画臣情急又问,满脸的担心和紧张。 哦? 原来你会好好说话啊! 那你拽什么词儿? “你先等着,我会尽快,毕竟事关重大,我也得多作准备,以保万无一失。” 随口敷衍他一句,我正想赶他走,就又听他喊出了声。 “慢着!!!” “少相大人,您有所不知。” “我眼下处境不比之前,既然已经清醒了过来,魂魄灵性很难说不会消散。” “况且……” “怨念煞意侵蚀魂魄阴身,我也无法保证不会变成鬼灵。” “到时法阵失衡,沁园阁必将也会重见天日。” “您难道愿意看见,无辜生灵因此而遭受无妄之灾吗?到时,会死很多很多人的!” 张画臣状似恳求,实则软中带硬的看着我。 他这话说的虽然委婉,但却暗藏威胁,以整座鬼楼的安危来威胁。 倘若…… 我不管他的话,那他也不管鬼楼了。 就看我这位神相传人,拿他和鬼楼是要怎么办。 我阴沉脸色,你还赖上我了?! 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就算死了人也跟我没关系,这场孽又不是我遭的,没理由帮你们风门的师徒擦屁股。 想破罐子破摔? 又砸不到我的脚上,我会怕你?! 见我神色变得有些不对,张画臣倒是会见风使舵,急忙又改了口。 “少相大人,我相信您自是不忍见生灵涂炭。” “更相信您定然会解决沁园鬼楼。” “在下定当多支撑些时日,等候少相大人亲自出手除魔卫道!” “只是……” “还请少相垂怜,鬼楼里的日子不好过。” “真的是不好过啊!” “我就算想找人说说话都找不到啊!” 张画臣声泪俱下的哭诉,那表情别提有多委屈可怜了。 “呵呵,尹玉伶不是在吗?你大可以找她们母子,说说话,解解闷儿啊!”阴女适时的冷嘲热讽。 张画臣被噎住了,忙又改了口风:“说话解闷倒是其次,更为关键的是,倘若沁园鬼楼万一有了任何异变,那我该怎么及时通报您呢?少相大人!” “还通报什么?直接让鬼楼重见天日多好!”阴女再次呵呵嘲讽。 张画臣顿时又被噎住了,他气恼骂道:“你这水鬼白煞,故意跟我作对是不是?” “是!怎么,想灭了我除魔卫道?那真不好意思了,你现在也是鬼,而且还是被人给卖了的大冤种鬼!”阴女全然不顾形象,针锋相对骂着。 张画臣死死捏紧手中扇骨,再次被阴女的话给戳到痛处。 眼瞅俩人骂个没完了,我及时发声制止。 “好了!” “我可以允许你留在这里,但事有前提,你要接受复卦的烙印。” “就像阴女一样,你同意吗?” 我深深看着张画臣,并将阴女额头处的坤卦烙印显现,以及与命盘十二道辟卦的联系对应。 如果他同意,就不怕他不老实。 以后再慢慢查证,他所说沁园鬼楼这件事的真假。 “若我同意……” “就意味着要受你的驱使操控,对吗?” 张画臣稍稍眯起眼睛,并没有第一时间答应,而他的犹豫,似也像是藏着秘密和隐情。 第047章 烙印 看着张画臣略显凝重戒备的样子,我咧嘴露出了笑容,就猜到你这家伙没完全说实话! 想让我帮忙? 可以! 但前提是你甭想跟我耍心眼儿。 我也完全不会,给你在这耍心眼儿的机会。 同意,就接受复卦烙印。 不同意就一拍两散。 你也别想赖我,本少相不吃你那一套! 张画臣神情复杂的犹豫再三,紧接着又再三犹豫,他捏紧了手中扇骨,像是难以下定决心,但最终……他还是点头答应了。 其实,他的情况跟阴女多少有点类似。 一朝复苏醒来,又哪里会再肯浑浑噩噩的过活,对于他们来说,那种日子简直生不如死。 而我的考量也很简单。 就像他说的,沁园鬼楼终究是个定时炸弹。 如果哪天突然生了异变,又或者囚灵法阵失去效用,以至于鬼楼重现了人间,我也能早做些准备。 即便…… 我现在没能力解决,但可以把消息散出去。 周易五门,不乏有高人大师。 比如师父友道士,可能对于师父有点够呛,但他老人家背后有龙虎山道场啊! 再不济,我也能躲得远点,省得会被沁园鬼楼波及。 随着辟卦之一的复卦映亮柔和白光,一道上坤下震的卦象虚空凝现,渐渐飘向张画臣的额头。 “等等!” “少相大人,这烙印脸上……实在太丑了!” “在下好歹仪表堂堂、玉树临风,烙上了这玩意儿,岂不就毁容了吗?” 张画臣又发起抗议,绝不愿自己的那张帅脸就这么给毁了。 “你有完没完?” “不想烙就赶紧滚蛋!” 我阴着脸,被这家伙磨没了耐心。 “对!” “让他滚蛋!” 阴女恨恨咬牙冷笑着迎合。 “烙烙烙……” “您看,烙在这里行不行?” 张画臣举起自己右手,握拳将手背部分露出来,他赔着笑脸却还在讨价还价。 说实话,如果不是看他事关囚灵法阵,我才懒得多管他。 手背那就手背吧! 复卦烙印,关键并不在于烙印何处。 作为鬼魂阴灵之身,不论是烙印在他身体哪个部位,都是与魂灵本身融为了一体。 随着漂浮起的复卦缓缓缩小,落入张画臣的手背之上。 嗞啦电流涌现,形成上坤下震的图案。 张画臣面部肌肉抽动,忍受着烙印的怪异刺痛,最终与十二道辟卦形成感应联系,而我凭梅易命盘为媒介,能够清晰感受他的内心情绪表达——那是既有些复杂和震惊,又有些叹息和解脱的情绪! 虽然听不到他内心的想法,但仅仅是情绪表达就足以判定,他某些时候在想着些什么。 而且…… 但凡他不老实,催动复卦就能施以惩戒。 让他生;让他死;让他生不如死;全都在我一念之间的掌控! “少相大人,这样您就总放心了吧?” “嘿嘿,以后咱们是自己人了!” 张画臣手握纸扇,很是自来熟的走近过来。 他有样学样的坐在阴女身边,坐在地面那副复卦之上,他似乎已经忘了刚才的不愉快,还主动跟阴女搭了话:“姑娘,敢问芳名啊?听少相大人唤你阴女,这肯定不是你本来的名字吧?观你之身虽是水鬼白煞,但难得魂念阴身纯净,定是从未害过人命,这可实在是难得呢!他日持善修行,说不得还能成就鬼仙,不论是轮回往生,亦或是阴曹任职,可都鸿福无量啊!” “诶?阴女姑娘,你怎么不说话?” “在下虽然玉树临风,但你也不用害羞嘛!” “以后久处,还要多请姑娘照拂。” “姑娘……” “姑娘……” 张画臣喋喋不休的吵个不停,那张脸几乎快要凑了过去。 “姑你个头!” 阴女气恨的骂罢,化作一团阴气飘散不见。 我咧着嘴,突然感觉有点后悔。 这家伙光是话唠就算了,但有时候他真的很讨人嫌! “少……” 烦过阴女,他还想来烦我。 但我岂会给他机会,收敛念头思绪,眼前所见茫茫灰雾霎时朦胧扭曲,随即消失了不见。 睁开眼睛,躺在床上,我还在回想着刚刚。 张画臣之所以出现,源自于灵台感召。 而所谓灵台,我第一印象便是小说西游记里的描述——斜月三星洞,灵台方寸山! 后人还专门研究,这其实是意指为心中天地。 世上根本不存在这么一座灵山洞府。 即便是它真的存在,也只存在于菩提老祖的想象之中。 原以为这只是小说虚构,难不成还真的有? 呃…… 可能就是真的! 毕竟,他张画臣可是风门地师的徒弟,单说见识肯定比我强的多。 我家虽然也是梅易传承,但梅宗章哪会肯教我这些,那么多年他一直都憋着心思怎么杀我! “想什么呢?” “该吃药了!” 这时,顾清灵端着黑色涩苦的汤药进了屋。 我皱眉问她:“什么是灵台?” “灵台啊……” 顾清灵一边搅着汤药,一边细心呼气吹凉,她想了想说:“不就是灵位的台吗?放遗像啊,骨灰盒啊的那种。” 我嘴角抽了抽,咱们说的压根儿不是一回事。 我是说灵台…… 就是灵台,那个想象来的,你懂吧? 顾清灵表情怪异看我,摇了摇头说着不懂,但她懂我该喝药了,要趁热喝才行! 我忍着刺鼻涩苦,在她监督下喝了汤药,满满一海碗全给喝了干净。 “真乖~” 她俏皮笑着,捏了捏我的鼻子,眼眸弯成月牙泉的可爱模样。 虽然内心很抗拒,但我实在没敢躲。 她又说,师父的情况不太好,在房间不停咳着血,熬了药也不肯喝一口。 肋骨断了不要紧,但如果真伤了肺叶,搞不好是要出人命,她本想送师父去医院,但他老人家死活都不愿意,还冲顾清灵发了脾气,顽固执拗的就像茅坑石头——臭硬臭硬! 我深深皱眉,这怎么行。 想了想,我让她拨打急救电话,等救护车来了,就整个人直接拉走。 “这样不太好吧?” 顾清灵古怪表情,又说:“就你师父那臭脾气,等救护车来了那还不破口大骂?” “没关系!” “就说……” “他之前被狗给咬了,暴躁易怒很可能有狂犬病!” 我点了点头,这理由绝对合适,到时候师父万一发了飙,正好能印证这个说法。 虽然感觉有点不妥,但顾清灵还是按我说的照办了。 不多会儿,救护车果然赶到。 师父友道士很配合的,展现出暴躁易怒的特征,再加上他嘴里咳血,还发狠咬了抬他上车的医生护士,这下可坐实了狂犬病的体貌特征。 最终…… 他老人家被捆着带走,我们一路送到门外。 “王八犊子!!” “你们两个小王八犊子!!” 救护车上,师父他还在破口大骂,直到被打了一针镇定才终于安静。 挥着手道别致意,这可也是为师父您好啊! 恩,他会理解我们的苦衷的! …… 两辆黑色豪华轿车,深夜凌晨渐渐驶离了梅家大院。 “苑姐姐……” “咱们要去哪儿?” 才不过四岁的梅清越,稚嫩而纯真的望着苑霏霏,很有些不理解问。 “到我家。” “今天,姐姐陪你睡好不好?” 苑霏霏露出温柔笑容,眸子柔美而温情,也是很喜欢这聪明伶俐的小清越。 “好呀好呀!” “可是……” “我爸爸妈妈他们呢?” 梅清越开心答应,转而又有些担心问。 “他们还有事要忙,所以不能到姐姐家去玩儿。” “清越……” “你想不想吃冰激凌?” “我家有很多特别好吃的冰激凌,等回去了,就让厨师给你做好不好?” 苑霏霏轻声哄着,及时岔开话题。 小清越开心兴奋地应着好,一时期待的竟连困意都没了。 苑霏霏把她拥在怀里,不时又说一些能引起小清越兴趣的话题,但偶尔当她望向车窗外的夜色,天人般容颜却又会流露一抹忧愁——梅舒华小姑不愿跟她走,她也无可奈何,只希望他们不要出事才好! 第048章 梅家血脉 而就在苑霏霏突然到访,又离开梅家大院的那个秋浓夜寒的深夜。 一道僵直黑影,蹦跳间化散成浓郁黑气闪过。 它…… 就只有半颗脑袋! 头顶左侧像被砸碎了似的,凹陷出深坑。 脑浆呈污浊黑色蠕动,像是一只只蠕虫的纠缠堆叠。 它穿着破破烂烂的寿衣丧服,身体大片大片泛着灰白又散乱成焦炭,随着它的移动行走不断掉落在地面。 残缺身体,俨然即将要分崩离析。 仿佛有团恐怖烈火,在它体内疯狂剧烈的灼烧,将那剥离散落的血肉迅速烧成了灰烬。 但它却并没有流露出任何情绪,它受着某种强烈吸引,出现在梅家大院门前。 “砰——” 院门被撞飞,没等落地就已然支离破碎。 一跃便有三五米远,它出现在梅家大院僵直站里。 客厅灵堂,置放着几处棺材。 灵台摆放遗像,既有梅宗章也有梅国正,还有……我梅洛的照片! 小姑梅舒华没能找到我,但她从别处打听到了,我梅洛已经死去的消息,这是堂弟梅辰故意放出的假消息,为的是让小姑彻底死心别再寻找。 棺材里,自然不会有我的尸体。 小姑取了我的衣服,放进了属于我的棺材里。 她哭了很久很久,眼睛里布满痛苦的血丝,变得有些发红肿胀,就连声音都已经哭的嘶哑。 短短几天,老梅家却发生了太多变故。 而当苑霏霏到访,并带走女儿梅清越之后,却又有灾厄找上了门。 回头望着,那道恐怖丑陋的尸魔身影。 许多梅家人都面露惊恐,小姑夫急忙起身挡在小姑身前,堂弟梅辰的母亲——我那位二婶,更是害怕的哆嗦喊叫,转身就从灵堂里逃走。 但…… 没人能再从梅家离开! 所有梅家血脉,无人能够逃过尸魔魔爪。 它疯狂的汲取着鲜活精魄、温热血液,疯狂弥补着它自身的不足。 这其中既有血煞反噬,也有二叔梅国正的怨念残留。 噬杀过人命之后,尸魔终于恢复了状态,它的尸身不再分崩离析,所凝聚的尸身煞气也更为充盈饱满。 它仿佛有着难以言喻的灵性。 它并没有从梅家离开。 它就站在那里,置身在鲜血淋漓和残肢断臂之中。 感应不到血祭施法者的存在,嗅不到罪魁祸首的血液气味,所以它选择留在了这里等待。 虽然还有幸存的梅氏血脉,但怨念恨意以及煞气,给了它明确而主观的目的性。 那是它本能地,迫切想要得到的东西。 愈发阴冷浓郁的夜色,裹着阴邪至极的黑气,逐渐吞噬了一栋栋房屋院落,很快淹没了梅家的所有。 血迹;尸体;活人还是死人;渐渐地,竟全都没了踪影。 刚刚还灵堂置办丧礼,刚刚还血腥嗜杀的修罗场,诡异的竟都消失不见。 偌大梅家,突兀变得空无一人。 只剩下灵堂里,那三副空荡荡的棺材,以及灵案之上,那音容相貌神情各不相同的遗照,静静注视着面前的一切。 照片里…… 梅宗章漠然冷眼,麻木无情。 梅国正阴险诡谲,略带笑容。 …… 天渐大亮,整个破旧居民楼小区已被完全封锁。 来往警车和脚步匆忙的警察,不停向着这里集合汇聚,那一道道忙碌的身影,远比前两日发现化工厂尸坑时,更还要凝重和严肃的多。 随着敲开一户户房门,渐有黄色裹尸袋被抬出,一个一个又一个……直到堆满了平地。 “报告组长……” “陈处长……” “死亡人数初步统计,共有二十四人。” “其中,超过半数魂魄无踪,目前只确定查实五人魂魄幸存。” “根据技术组分析,昨夜该是有尸煞出现在现场,另有两只鬼灵已被消灭,暂时无法查证是什么人所为。” “另外……” “据这里居民说,事发前小区保安陈友,曾带回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 “初步判定,陈友即是龙虎山道士,苍白火焰可能与另外两人有关,只是昨夜他们就已经离开,目前下落不明。” 一身女士西服工作装的许子沐,向面前两人递出手中资料,并详细报告了现场情况。 这次现场痕迹很多,排查分析耗费了不少时间。 以至于天亮,才逐步掌握了大致情形。 “鬼灵与尸煞,应该是同一人炼制的,包括笼罩此地抽取魂灵的结界,也应该是同一个人干的!”刘永彬组长脸色阴沉冷峻,愤怒握拳道。 陈处长扶了扶无框眼镜,看着手中资料沉声问:“现场有巳魁出没的痕迹?” “是的处长!” “不过……” “我有些怀疑,这里曾被人清理过!” 许小沐皱眉沉吟着,道出了自己隐约的猜测。 “为什么这样说?”陈处长抬眼问。 许小沐回答:“从昨夜案发的情形来看,明显是有人操控尸煞害命,道士陈友及另外两人竭力抵挡,虽然不清楚敌对双方的冤仇,但这应该与沈辛庚无关,他没必要牵涉进来!而且,目前线索的汇总,大多都指向沈辛庚,这就很奇怪,就像是有人故意留下了他的尾巴,等着我们去追查一样。”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如果陈友等人,的确与那则预言有关,沈辛庚就必然会出现在这里。”刘永彬教训了一声。 许小沐还想说些什么,但看着面色难看的组长,她还是渐渐闭上了嘴巴。 “不能排除你说的这种可能。” “或许对方,就是想分散我们的注意力。” “这样……” “刘组长你带队人,循着沈辛庚留下的血迹气味追查。” “不管怎么说,这也是天字号的通缉犯,既有他的线索就绝不能放过。” “小沐你也带几个人,去摸排宁城的所有医院,他们受了伤很可能会去就医,注意别打草惊蛇。” “特遣队和玄罡上午就能赶来,到时不怕抓不到他们。” 陈处长吩咐着安排,逐一下达命令,而他则要留在小区里处理后续。 尸煞及鬼灵的先后出现,很难说会在这里留下什么影响,为避免再有祸事发生,相应的清理程序是必要的。 刘永彬沉声点头,当即领了命令。 “我我…我不行吧……” 许小沐有些结巴的退缩,她的自我认知,还只是安保组的新人而已。 “那这样……” “不是你带别人,是别人带着你,这总行了吧?” 陈处长略显温柔的看着,面前这个尚显稚嫩和拘谨的新人。 不等许小沐再回答,组长刘永彬已经把她拉走,行不行的也只能硬上,这可是组织的栽培! …… 宁城人民医院;刚换了班的小护士,例行交接查巡病房的时候,却发现某个可能患有狂犬病的病人不见了。 挣脱捆绑,拔掉点滴,那人凭空失踪了! 等她慌忙通报医生和护士长,找遍了整个楼层都不见那人踪影。 虽然经过紧急救治,确定那人肋骨断裂,好在没有刺伤内脏和肺叶,但这么严重的伤病,他竟在值班医生护士的眼皮子底下,静悄悄的溜走了! …… 清晨的阳光,明媚而刺眼。 我被顾清灵从床上拉起,被顾清虎生拉硬拽带着,说是要去办件要紧的事儿。 人命关天,不能等更不能耽搁,必须现在立即赶过去。 很快收拾好东西,全部塞进车里。 可等我上了车,随着车辆启动渐渐离去。 我这才突然间发觉,我们……正在快速的驶离宁城。 第049章 离奇失踪 火急火燎的想要离开,不论怎么看都像是在逃! 但在逃什么? 不知道…… 顾清虎闷葫芦一样,半个字都没肯多说。 顾清灵虽然没话找着话,但她略有些躲闪的眼神,明显在试图隐瞒什么。 我深深皱着眉,让他们把话说明白。 如果,事情是牵涉着我,那最好当面讲清楚。 “情况紧急,不方便给你透漏,总之我们不会害你就对了。”顾清虎专心驾驶着车辆,不时从后视镜注意后面,他很小心也很谨慎。 我反问:“跟尸魔有关?还是跟什么安保组有关?” “都有!” “他们那些人正在找你。” 见后面没有人跟踪,顾清虎稍稍放松了些紧张。 尸魔还能理解,安保组找我? 这是为什么? 顾清虎却并未再回答,专心致志开着车。 我看向身边顾清灵,就见她眼神躲闪的更加明显,似乎像有什么难言之隐,她只说等到以后我自然就会明白,但眼下我们要先离开宁城避一避。 而且,她还说确实有件事,急需要我去帮忙救命。 我皱眉看着这对兄妹,没再多问什么。 即便问再多,他们也不肯说,索性我也不再问。 迟早他们会给我一个交代,我只希望到时候这交代,不会让他们后悔,也不会让我后悔! 关于师父友道士,顾清虎叫我不用担心。 陈友的命,远比我想的要硬。 安保组会来找我,更也会过去找他,不过他自有脱身的办法,顾清虎也已经给他留了消息,等风头躲过到时再跟他联系。 “你还真是细心啊!” 我咧咧嘴,倒有点没想到,这小子不知不觉竟安排好了一切。 “对不起……” 顾清灵轻轻呢喃,看着我的眼神歉疚而复杂。 我问:“你说什么?” “没,没没……” 顾清灵神情躲闪的避开目光对视,转过头望去车窗外。 我愈发皱紧眉头,既然不想让我知道,那肯定是与我切身相关。 说是为我好,必然也是怕我产生应激反应。 安保组;尸魔;关系两者,这会是什么事? 我靠在座背闭目养神,同时默运心经易数,催动梅易命盘的感应。 茫茫灰雾涌现,灵台所见迅速清晰。 “阴女!” 轻声呼唤,顿时有阴气凝形。 “少相大人,阴女在!” 白衣虚影欠身施礼,很快化成阴女的苍白模样。 “我要离开宁城一趟,你暂时不用跟来。” “留在宁城,帮我打探消息。” “千万注意自身安全,宁城这几天恐怕会很危险!” “对了……” “帮我回梅家一趟去看看。” “要确定,我小姑和小妹她们的安危,并及时向我通报!” 我迅速吩咐着安排,让阴女留在宁城充当我的耳目。 这时,又有一段阴气卷来汇聚。 张画臣从中走出,仍是手拿折扇翩翩潇洒的模样,他面容温和含笑问:“是出了什么事吗?嗨,阴女姑娘!” “与你无关!” 阴女嗔声冷哼回应,原地消散了不见。 “见过少相大人……” 握扇抱拳拱手,张画臣好奇宝宝似的又问:“到底怎么回事?” 我并未回答,只问:“沁园鬼楼有没有异常变化?” “这……” “我怎么知道啊?” “我一直待在囚灵法阵的阵枢里,哪儿也不敢去,哪儿也去不了。” “真要说变化的话,我从昨天醒来之后,莫名就感觉特别累,这算不算是异常?” 张画臣以手抚额,故作虚弱疲累神态,末了他不忘又问:“少相大人,您何时来救在下脱离苦海啊?” 我嘴角抽了抽,再见!! 懒得跟他多废话,直接收敛思绪念头。 眼下麻烦事一大堆,我可没闲功夫跟他在这儿扯淡。 原以为我们并不会离开多远,但谁料顾清虎一口气竟开出了几百公里。 江阴城;南塘镇;直到抵达目的地,我才知道是来了他们姐弟的老家。 下了车,眼前古色古香宅院,便正是顾家。 门楣处有牌匾,上书——南塘世第,脚下门槛足有半膝来高。 进门之后,曲折幽深。 前后的阁楼庭院错落有致,明显是大户人家! 或许比起苑家,远不如那么财大气粗,但就这份文人底蕴的沉淀,就算是梅家也比不了。 偌大的宅院就只有一位老人看守。 听顾家姐弟称呼他为吴伯,说是吴伯自打小时候,就一直在顾家打扫伺候。 那年头战乱饥荒的,死了太多太多人,如果不是顾老爷子赏口饭吃,恐怕吴伯也早就死在逃难的路上了。 顾家对他很好,吴伯也很感念恩情。 这些年他一直都没肯走,说要替老爷看护好顾家宅院,更照顾着顾家的姐弟。 说起来…… 他们姐弟对于吴伯,也很是尊敬和敬重。 那态度不亚于对自己的亲生父母。 谈话中我这才知道,整整一个南塘世第顾家,就只剩下了他们三人,也是吴伯悉心养育的大小姐和小少爷长大成人,故而才会有这样深的感情。 “你们……顾家的其他人呢?”我皱着眉,疑惑不解问。 顾清虎面无表情说:“我父母祖辈他们都不见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这也是我们找你来的原因。” 不见了? 这算是什么意思? 顾清灵叹声气告诉我,在他们姐弟幼年小时,顾家曾发生过一场变故。 家中亲人祖辈,先后离奇消失无踪。 他们姐弟用尽了办法,却找不到任何踪迹线索,顾家人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没有半点痕迹留下。 当年…… 如果不是吴伯,恐怕连他们姐弟也已遭了毒手。 现如今带我回来顾家,就是希望我能帮忙查清怎么回事,起码找回亲人祖辈的尸首,也好将他们能够安葬瞑目。 顾清灵还说,只要我帮顾家办成这件事。 那么眼前的南塘世第,就是她顾清灵的嫁妆,偌大的庭院宅邸,也尽归我这个男主人所有! “那个……” “你就没意见?” 我本能地蠕动喉咙,看向面前顾清虎。 真要说男主人,难道不该由他这个小少爷来继承吗? “没有!” “我不需要这些!” 顾清虎冷酷而淡漠的回答。 “祖产都不要,那你想要什么?”我难以理解问。 顾清虎抬眼看向匾额,更看去冷清无比的宅院,他语气阴冷地说:“我只想替顾家报仇!” 第050章 根源关键 听到顾清虎的回答,我这才恍然意识到——顾家的事远不似我想象的那么简单。 既是报仇,就说明有人暗害了顾家。 该是什么样的深仇大恨,竟是要灭了整个顾家满门? 顾清虎则说,这需要我来给他们答案,他们这些年想遍了法子、用尽了办法,可事到如今就连仇人的影子都没摸到,他希望我帮忙找出那人究竟是谁。 于情于理我都会帮忙,只是有一点我还想不通。 为什么…… 直到今天才找我来帮忙解决? 周易五门不乏高人,难道就没人能摆平顾家的事? 顾清灵告诉我,他们曾也找过别的人,但那些家伙都是酒囊饭袋,不是借口推脱就是根本帮不了忙。 而当她弟弟杀了几个骗子后,就更没人敢再碰顾家的事了。 也所以,事情一直就拖到了现在。 “你还杀过人?”我诧异不小,不由得看向顾清虎。 顾清虎仍是冷着脸,一副面瘫似的表情反问:“骗子难道不该杀吗?留着他们,迟早也会祸害了别人,反倒不如我送他们一个善终。” 呃…… 我可替他们谢谢你啊! 但话说回来,如果我也没能力帮忙,那顾清虎会怎么对待我? 想到这,后背莫名感觉凉凉的。 顾清灵笑嘻嘻挽着我的臂弯,漂亮眸子宛如月牙泉般俏皮可爱,她用一种笃定的语气说:“我相信你,肯定能帮我们找出问题的根源在哪,等告慰了顾家祖辈的在天之灵,咱们就可以完婚了,这可是你答应过的哦!” 我是答应了…… 但我,却未必有你的那种自信啊! 会不会有这样一种可能,顾清虎之前杀的酒囊饭袋里,也未必全都是骗子。 或许有那么一两个人,确实是个人能力有限,但还是被泄愤给杀了。 想到这,后背更是一阵阵的直抽冷风。 顾清灵却哎呀说:“别担心了,瞎寻思什么呢!先生曾说,这件事必然要交由你来解决,也只有你能解决。” “先生?这位先生又是谁?”我敏锐抓住了问题重点。 “先生是……” 顾清灵眼神略有些闪烁,但随后又被她岔开了话题:“先生就是先生!走走走,梅洛,我带你参观一下咱们家,顺便好好挑一下哪处院子适合做咱们的婚房……” 不由分说,她拉我走进了南塘世第顾家。 从外面看还不显,但走进了里面,方才惊觉此处别有洞天。 大院套小院,小院分两苑。 池塘花园略有些破败,因长时间没人料理,以至于风景远不似从前。 走廊迂回穿插,连通后前庭院。 这边是书斋有一些藏书,可惜大部分都丢了,那边是库房埋着些宝贝,不少都是值钱古董呢,还有太爷爷的居所、爷爷奶奶的住处、叔叔婶婶的别院、父亲母亲的屋舍等等。 不得不说,顾家真不愧为南塘世第,大的真让我开了眼界。 这里有着顾清灵太多的童年记忆。 院中,一株冬梅枝桠繁茂,已经生长的与房屋齐高。 她说这是她父母当年在她出生的时候,按照某位风水大师指点亲手植下的,应傲雪之意这才为她取了清灵的名字。 转眼十多年过去,虽然父亲母亲都已经不在了,但她时常还能感觉到,这里还有着父母的温情陪伴。 就像…… 他们从未离开过自己。 想起过往,顾清灵难免神情有些低落。 漂亮眸子蕴着悲伤,化作一层薄薄的水雾,蒙住了她的眼睛。 我轻声安慰,岔开伤心话题。 如果说哪里适合做婚房,这院子旁边的别苑就挺好,离这株傲雪冬梅很近,离她的父母也很近。 顾清灵顿时破涕而笑,她稍稍抬眼看我:“那就选这个了啊!不过结婚之前,还得好好修缮一下才行,那可是一笔不小的花销,你有钱吗?” “啊?还要钱?”我诧异着问。 顾清灵瞪着眸子:“废话,谁家结婚不要钱?你娶我啊,是我娶你啊?” 呃…… 这个,那个…… 我觉得咱们还很年轻,这事儿先不急。 等等再说! 恰好这时顾清虎找了过来,车上的东西都已经搬进了家,趁着天儿还没黑,他说要带我去个地方。 我们又出了门,驱车前往镇外的附近郊野。 南塘以北,又走近一个小时。 山坡处修有祠堂,匾额上书——顾氏祠堂! 只在路上放眼光景,我就不禁暗暗惊叹,顾家祖上可真占了个好风水。 虽说我修的是《梅花易数》,但相术堪舆方面的书籍也都有涉猎,可能不太精通,不过眼界绝对是有的。 矮山之后,又有连绵山脉起伏,状似卧龙弯抱。 而山脚又有河流蜿蜒绕山而过,好似玉带环腰。 坐北朝南,堂局宽阔。 龙脉气象具足,又兼腾达之象。 我还记得这种风水局,在书中有着响当当的名字——天授青囊,又称文壁冢! 这时,顾清灵也为讲述起他们顾家的历史。 南塘顾家,正儿八经的书香门第。 祖上曾出过榜眼,后辈子孙代代屡有大才,最次的也能谋个进士出身,直到近代民国之后,这才渐渐名声不显。 而这些…… 皆是天授青囊的余荫及福泽! 不但让顾家人丁兴旺,更上应文曲才气绵延。 顾清灵又说,就连江阴城里的阴师高人也对此赞道:“文壁冢之穴浑然天成,子孙后代必有将相之才!” 她讲述这些的时候,眸子始终在盯着我看。 几乎明示的;不加掩饰的;像是正在告诉我,等咱们结了婚,以后有了孩子那就是人中龙凤! 我咧咧嘴,没敢作出反应。 封建迷信要不得,而且那顾家祖产,单是年年修缮保护,就不知道得要多少钱。 难怪顾清虎不想继承,换作我也是头皮发麻。 不知道…… 祖产能不能卖? 估计,可能不大行! 先不说有没人买,那顾氏先祖还不从棺材板里跳出来打我?! 开锁走进祠堂,扬起一阵阵灰尘飘荡。 这里已经太久没人打扫了。 早年顾家风光时候,还会常年请人看顾。 如今就只有在祭奠时才会打扫,所以显得破败了不少。 这些年,顾家姐弟长久才会回来一趟,以至于遍地落满了灰尘,不少角落都结满了蜘蛛网。 焚香祭拜过祖先,姐弟俩磕了头。 而我,并没有参与进去。 用顾清虎的话来说,眼下我还不是顾家人,自然不够资格祭拜。 还他以白眼,说的好像我多想拜你家祖宗似的。 简单打扫清理了祠堂,我们锁门去往顾氏祖坟安葬的地方,顾清虎说他怀疑这里,应该就藏着问题根源的关键! 第051章 物极必反 这就让我不明白了,既然你顾清虎早有怀疑,那为什么不找人过来看看? 那什么,江阴城不是有着阴师高人么? 顾清虎回答,他找了,也看了。 然后…… 他就把人给杀了! 我咧咧嘴,竟把这茬儿忘了。 恐怕现如今的顾家,早被江阴的风水圈子给拉了黑名单。 躲他顾清虎都来不及,谁又还敢再主动出头。 一座座坟茔敬香拜祭焚烧纸钱,位处最上首修葺最大最豪华的坟墓,便是那位中过榜眼的顾家先祖——顾沧楠,字缙云! 墓碑铭刻墓志铭,书写顾沧楠的一生,缅怀这位先祖的功绩。 简单读过,原来这位顾氏先祖曾官拜两省总督、封疆大吏,更曾力保过一方山水平安。 环顾四周,玉带环腰的风景尽收眼底。 身后山脉起伏,仿若卧龙般弯抱着此处风水宝地。 真是岂止一个贵字可言啊! “有看出什么问题吗?”顾清虎突然问,他深邃眸子略带审视的望着我。 没有多余情绪表露,但莫名就给人一种压迫感。 看…… 暂时没看出问题。 但具体结果,目前还不好说。 此地风水文壁冢,确实是不可多得的好穴。 且不说什么世间绝无仅有,但也绝对称得上难得罕见,但穴虽好穴,就风与水的流动而言,总觉得有那么一些些不协调感。 “有不协调感?” “我就说吧,梅洛他肯定能行!” 顾清灵笑眯眯的称赞,还得意的瞥了她弟弟顾清虎一眼。 “能不能说清楚点?” “什么不协调,哪里不协调?” 顾清虎轻轻皱起眉,眼神狐疑的盯着我扫来扫去。 他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被糊弄的,否则之前他也不会杀了几个无能废物。 呃…… 目前还只是感觉! 不过别急,既有不对,那便容我算上一算。 到时自然就会有分明结果。 这次不用他再说字,以口卦问事尚可,但卜算此地不寻常处,多少是还有点局限性。 取文壁冢山水为先天之数,此刻眼前所见三座山头及三拐三绕的河流,故而得三便知是“离”卦,再听辨此刻风水气象的流动,以前后间隙的心跳数取卦,为六为“坎”。 上坎下离;水火既济;功德圆满,好卦象! 辅以此刻时辰数,三者相加得数再除六,恰好整数除尽无余。 如此便就是六爻动,而爻动卦变又得水生木,坎化巽。 上巽下离;风从火出,风火家人;这更是好卦象! 最后,互卦再次变动。 上离下坎;坎离移位,克灭反侮;水火颠倒,已呈未济之象,故此火旺而水囚,水囚而金死! 施以心经易数推衍,随即又得结果——炼狱无间! 原来…… 是这么回事! 我是既感叹又皱眉,顾清虎之前猜的不错,他们家确实是被人给算计了。 顾清灵俏脸儿担忧的蹙眉,催促我赶紧说清楚怎么回事。 我蹲在地上,随手捡来一根枯枝。 先后将算出的三副卦象,画在顾家姐弟的面前。 顾清灵还不懂,但顾清虎已经看出端倪,脸色不由得变了变,深邃眸子愈发阴沉而凝重。 眼前——上坎下离,水火既济。 常理看,这确实是一副好卦象。 坎水压在离火之上,水性下注,离火上炎,既为水火相济之状。 只是,此处文壁冢风水局确实太完美了。 完美,就意味着物极必反。 就意味着盛极而衰。 整个风水局就会从微妙平衡中发生变化,应现到卦象之上,便就会渐渐呈现火旺水沸的情形,这可绝不是什么好事。 待等天长日久,坎水化巽风更加助长离火之威,到时势必将坎离移位。 那么…… 这就不是什么水火相济了。 将会如烈火烹油,彻底耗尽坎水残存之力。 火旺水囚金死,那么整个南塘顾家,随之也将迎来灭顶之灾! “那…那该怎么办?” “有没有什么破解办法?” “你……” “你快说话啊!” 顾清灵俏脸儿发白,急得抓着我一通晃了又晃。 我简直就像她手里摆动的荷叶,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全都给晃了一遍,很快我就翻起了白眼儿。 “姐……” “你先别急!” 顾清虎赶忙拦住她,我这才从顾清灵手中死里逃了生。 天旋地转,满眼小星星。 好半天都没缓过来。 顾清虎则问,这眼前的本互变三卦,与刚刚得出的“炼狱无间”又有什么联系? 他们顾家发生的变故,又是否跟这文壁冢风水的异变有关? 我脸色发白的还有些头晕目眩。 缓了一阵儿才恢复思考,告诉他们姐弟说:“单就从卦象来看,既有关也无关,具体怎么回事我还没能看透。” “什么时候能看透?” “要多久?!” 顾清虎近一步催问,表情阴沉的吓人。 说让他姐别急,但他的表现,可比他姐要急的多了。 我拍拍屁股从地上站起,需要多久才能看透,这我又哪儿能知道,目前我也不过才刚到顾家而已,很多情况都还不了解,也很难给出一个确切的说法来。 “那你总知道……” “文壁冢,怎么就突然变成了这样吧?” 顾清虎强自耐住急切性子,他紧皱眉头沉声又问。 我无奈咧着嘴,你当我梅洛是神仙吗? 掐指一算就什么都能知道了? 不过…… 虽然不清楚怎么回事,但卦象异变由离卦而起,所以问题应该就出在南边。 往南走看看,或许就会有答案。 我们往南走了很远距离,终于在山脚边的河溪发现了不对。 这里原本建有好几条古水渠引水灌溉,但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些水渠竟全都被土石给填了。 原来如此! 我说嘛…… 如果顾家先祖真那么自私自利,早就该自取绝灭了! 真要是那样,又怎么可能余荫福泽子孙? “之前来文壁冢,我竟然疏忽了到这里看看。”顾清虎紧紧皱眉,暗恨咬牙。 我叹了声气:“封死了水渠,也就封死了天授青囊风水局,很精巧很聪明很隐蔽的一个小手段,但却能把你们顾家给逼上绝路。” “我还是不懂!” “为什么……” “这么简单就封死了风水局?” 顾清灵无法理解的问。 “姐,你应该听过——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风水局既名为天授青囊,自然就有着其特殊的含义存在,它不该被顾家所独占,也不能为顾家所独占。” “否则……” “就会有灭顶之灾!” 顾清虎耐心解释,神情难掩悲伤的看了眼姐姐顾清灵。 而顾清灵,当即也明白了过来。 早前因顾家发生变故,家中亲人接连消失无踪,自然也就没人能告诉他们这些,以至于不知不觉竟就遭了别人的谋害。 第052章 命犯桃花 看着眼前被堵死的古水渠,再联系之前卜算出的卦象,结果已然不言自明。 正如顾清虎所说——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此处天授青囊,既有着天授之名,便不能为哪家个人所独占。 而顾家先祖想必早知这一点,开辟水渠引水灌溉滋养,既是滋养一方山水,也是滋养一方人灵,主动将顾家注定无法消受的余荫福泽,散及南塘镇甚至是江阴城,如此才来换来长治而久安。 当然…… 既行善事,顾家便能占据大头儿好处。 这其实也是双赢的买卖。 可一旦堵死水渠,风水局的实质意义就变了。 俗话说,德不配位,必有灾殃。 敛聚天赐青囊于顾家一身,这无疑相当于把顾家架在火上烤,故而迟早会有灭顶之灾。 “梅洛……” “即便按你的说法,那这是前因?还是后果?” 顾清虎此时又问,神情略显疑惑看我。 我也沉吟,一时皱起眉。 难说! 目前无法确定,是否因为风水局的变化,从而引发了顾家早年的变故。 即便是真有灭顶之灾,似乎也不应该一夕间人就消失无踪。 按照推测,那应该是缓慢而递进的过程。 绝不会毫无征兆的发生灾厄。 还有一点,眼前的天授青囊文壁冢风水局,似乎还并没有被自身彻底破坏,所造成的灾厄还没有完全引爆,应该正处在递进的过程之中。 “还有被破坏?那顾家又为什么会出了事?”顾清灵不理解问。 这个,我也不得而知了。 眼前只能是确定,灾厄还没有完全爆发,否则今天来这里,就见不到顾氏先祖的坟了。 “什么意思?”顾清灵还是不懂。 我抬手指向顾氏先祖顾沧楠的坟冢:“因为如有天谴,必先会落在这里。” “雷击?”顾清虎问。 我点头:“对!” 既然眼前顾沧楠的坟冢仍在,便就说明顾家的那场灭顶之灾,现下应该还在酝酿之中。 顾氏姐弟被我绕晕了,因为照这说法,顾家早年的变故又是怎么回事? 我咧咧嘴苦笑,再次跟他们重复。 我也不是掐指一算,就能什么都知道的神仙,具体怎么回事还有待近一步调查。 不过…… 今天也不算全无收获,起码知道了顾家风水确实有问题。 只是还不清楚,究竟是什么人动的手脚。 顾清灵突然紧张问我,那这天授青囊的风水局还能用吗?这场顾家的灾厄隐患,又该怎么才能避免解决? 是不是…… 把堵塞古水渠的碎石挖开了就行? 那这得抓紧时间办啊! 这件事毕竟关系她与我的婚姻以后,更关系我们的子孙后代,也难怪她会那么紧张。 我凝重表情摇头,单单是挖通水渠自然不行。 日积月累,风水局已经起了变化,所以只靠重新疏通可不够。 如果还想保住天授青囊,那现今就只有一个办法——开山铺路、重修古渠水利,既引外源也渡内因,将敛聚的福泽重新从文壁冢散出去。 “你这是要动顾氏祖宗的风水?”顾清虎脸色骤沉问。 我再次点头,不错! 你还别用那种眼神看我,看我也没用。 修修补补固然行,但这只能解决一时的麻烦,如果想真正解决问题,就必须要重新审视顾家自身。 否则,这颗地雷迟早会被引爆。 到时候,整个顾家都会被炸的粉身碎骨,说不定还会殃及无辜。 “不行,我不同意!”顾清虎否道,态度很是坚决。 “梅洛,这……能不能等以后再说?比如,先等到……我们有了孩子之后……”顾清灵俏脸儿有些泛红,既是不舍风水宝地,也是羞于提及那些。 我好笑而无奈的叹了口气。 顾清虎不去管他,既然他都不想要祖产,那有些事也就轮不到他做主。 只说顾清灵,想法虽然是好,但就只有一个问题——你怎么保证,到时孩子们会怎样想? 又该怎么保证,到时会被什么样的外因拖延阻碍? 出现问题就该及时解决问题。 顾家从先祖顾沧楠,一直拖到了他们姐弟这辈人,又有哪一代真正有壮士断腕的勇气? 拖来拖去,最终就只会害人害己。 “那……” 顾清灵仔细想了想,最后又深深看向我:“你的意见呢?” 我的意见,自然是开山了! 而且要越快越好! 有句话记得怎么说,如果连我们都无法抵抗诱惑,那就别指望孩子们能够去抵抗了,这纯属是自欺欺人。 顾清虎仍是不肯同意这么做,深邃眼睛蕴着怒意恶狠狠瞪我。 我笑了笑,完全没有在乎。 这小子自有他姐收拾,也不用我.操心。 听着他们吵架,我在一旁吹着好山好水的清新晚风,静静等待他们吵出结果。 原以为…… 顾清虎没那么容易说服。 但谁料到,就在顾清灵扬起拳头的瞬间,顾清虎立即就服了软。 “咱家现在听谁的?”姐姐嗔声问。 弟弟憋屈说:“听你的……” “错了!” “现在得听梅洛的!” 姐姐嗔怒瞪着漂亮眸子,冲弟弟教训。 我很满意的流露一抹笑容,果然暴力是解决问题最行之有效的办法,难怪会被顾清灵奉为行事准则。 回家路上,顾清虎气愤骂着我——崽卖爷田不心疼! 我撇撇嘴回应,某人真是不长记性! 顾家都不知道失踪了多少人,还抱残守缺的搂着不肯撒手,这守财奴有什么好当的? 天渐黑了,吴伯正守在门口等我们回来。 他那住在江阴城的儿子吴涛,今天也赶回南塘帮忙接待。 之前我还以为,吴伯是孜然一身守在顾家,没成想他早就成婚生子,而且这吴涛的年岁明显比顾家姐弟还要大些。 他就像顾家姐弟的大哥,三人看起来很是亲切。 反而我,站在一边倒有些格格不入。 说起这位吴涛,那可是吴伯心中的骄傲,打小就非常聪明机灵,长大更是成就了番事业。 唯一让吴伯操碎心的是,吴涛至今都还没有成家。 “梅洛,是吧?” “你好!” 他很是热情的,跟我握了握手。 这位吴涛笑容很随和,既不会过分殷切,惹人厌烦,也不会生疏冷淡,刻意保持距离。 仿佛自然而然地就能让你拿他当朋友,轻易地就能与你拉近距离。 他穿着没打领带的西装,衬托的身姿笔挺精干,开的车是宝马5系,显然手里也有些小钱,忙忙碌碌一趟又一趟从车里拿下东西,毕竟清灵清虎是突然回来,家里也没能有个准备,而他很贴心的从江阴城把吃的用的都置办了妥当。 嗅了嗅鼻子,我稍稍有些皱眉。 他身上…… 有股隐约的奇怪味道! 观他面相,脸色红润而饱满,眼袋边似有横纹,这是命犯了桃花? 第053章 魔幻手机 就以吴涛的长相以及事业而言,会犯桃花也不奇怪,毕竟有钱有闲还没结婚,他要是没几个桃花,那反倒才会叫人感觉奇怪。 只是,这桃花的味儿好像有点不大对! “桃花还能味儿不对?你是怎么嗅出来的?”顾清灵表情怪异,奇怪眼神看我。 我…… 这个,也不知道咋解释。 你要是不信,大可以问问你弟嘛! 顾清灵悄悄问了顾清虎,就见他用一种有病的眼神看向我,狠狠给了我一个白眼。 不多会儿,顾清灵又小傲娇的回来我身边。 “清虎说……” “你这是看我们青梅竹马,所以吃醋了!” 说话时,她眸眼满是浓浓笑意,弯弯月牙泉别有多得意和可爱。 我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 喂,我这说认真的啊! 确实有股味儿! 顾清灵却是一副不听不听的样子,她窃喜着又走开,去到吴涛身边哥长哥短叫的那个亲切。 对此,我也只能抱以白眼儿。 姐弟俩简直有毛病! 吃过饭之后,吴涛本想跟他们姐弟叙叙旧,但被顾清虎拉着离开。 既然决定要动顾家祖坟风水,那自然是越快越好。 被他姐说服的顾清虎,办起事来丝毫不拖沓,他们要去江阴城一趟,既是要商量相应动工事宜,也是要找施工队先行将古水渠挖通。 而我们…… 简单收拾洗漱,然后先睡觉! 这边我刚收拾好床铺,那边顾清灵就敲了门。 她头发湿漉漉的,还没完全擦干,她穿着睡袍拖鞋站在门口,露出的脖颈和小腿在夜色月光下,泛着白皙诱人的象牙色光泽。 “梅洛……” “那个……” “我自己睡……害怕……” 顾清灵绯红脸庞扭捏着,眼眸似是躲闪又似是看我,说出了一句让我惊掉下巴的话。 在你家,你自己睡还会害怕? 跟你睡我才害怕呢! 当真是把师父友道士给撇下了,这顾清灵表现的也愈发主动大胆了。 “那要不,咱们一起睡?”我抽着嘴角问。 顾清灵当即点头,眼睛都放了光:“好呀好呀……” 不等她进门——“砰!” 我抬手就把她关在了门外,想美事儿吧你! 师父友道士之前有句话说的不错,就以我现在的身子骨,虽然已经恢复了些,但想做点什么还有心无力。 我可不想在她的致命诱惑下,只能干看着备受折磨。 所以…… 适当保持距离还是必要的! 门外,砸门声很重很响。 只从房门的振幅,就能感受到她的气急和败坏。 我很是担心,眼前这脆弱的房门,是不是今天就要寿终就寝,但幸好的是,顾清灵最终知难而退。 虽然,只要她想,这门根本就挡不住她。 我劫后余生的松了口气。 本想要询问,阴女那边是不是有了结果。 但以梅易命盘为媒介感应,却并没有得到阴女的回应。 也不知道是因为距离实在太远,还是因为她碍于宁城那边的形势危险而耽搁,这才没有立即回应。 沉吟想了想,或许应该多给阴女些时间。 等到明天再细问也不迟。 照例问过张画臣,沁园鬼楼有没有异常,得到否定的答案之后,就没再多搭理他。 这家伙自打恢复神智之后,有事没事就想找人聊天解闷。 我甚至有些后悔,之前就不该与他留下媒介感应。 搬来杂物箱,仔细翻找带回的东西。 因为跟师父匆忙分别的缘故,他那些宝贝都留在了宁城顾清灵的租住处,而顾清虎带我们赶来江阴南塘时,收拾收拾零碎儿全给带了来。 唔…… 东西倒是都在! 只不过,那只手机好像恢复了。 这玩意儿真有点神奇,它几经尸首分离,竟还能自我修复,果然不愧是冥器! 拿在手中,这次我自己按下开机键。 随着开机动画及铃音响起,屏幕陡然变得血红,一只布满血丝的眼睛出现,瞳孔不停来回滚动,最终死死盯住了我。 鲜血…… 从手机里溢出,沿着我的手掌冰凉滑落。 缕缕黑色阴气逸散而出,宛如触角般缠住我的手臂,一点点向我身体里侵蚀渗透。 还来这套? 这次你可吓不住我了! 早有准备的我,催动梅易命盘运转。 伴随阴阳二气的汇聚隐现,冥器内的鬼魂顿时便被死死压制。 “啪——” 脆响传出,手机再度黑了屏,并有黑烟缕缕飘散。 诶? 竟然又坏了? 不对,跟我这儿装死呢! 我阴森坏笑着,真当以为我治不了你? 伸手扒拉开杂物箱里的东西,翻找出那颗内有竖瞳的玻璃珠子,我咧嘴笑容更浓——来来来,我帮你多长只眼睛! “啊!!” “大吉大利,万事如意……” “别杀我,我错了……” “别…别杀我……” 尖锐刺耳的叫声,从听筒里惊恐响起,听着真是别提有多凄厉。 它剧烈震动颤抖着,如果不是手机没长脚,我真怀疑它是不是要跳起来跑了。 秒怂典范又一次完美体现,我将凑近手机的玻璃珠子,随手又给扔回了杂物箱里,带着满意笑容问它:“你,是不是有着意识和灵智?” “我我…我有……” “你你你…你想怎么样……” 它结结巴巴颤着声,恐惧害怕的询问。 我沉吟问:“我想打个电话,但没手机号码,你能办到吗?” “你你…你想打给谁?”它颤声又问。 我顿时来了兴趣,听这话的意思,我想打给谁它都有办法接通? 全国漫游? 我想打给小姑梅舒华! “嘟嘟嘟……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 诶? 我真靠了! 还有服务区一说? 那,打给师父友道士呢?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 呃! 距离太远了么? 来个近的,打给顾清虎呢?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 我脸色顿时就黑了! 打给顾清灵! “对不起……” 我去你奶奶的腿儿! 扬起手,狠狠把手机给扔了出去,砸中墙壁又摔到地上。 正当我对它不再抱有希望时,电话却神奇般的接通了:“嘟、嘟、嘟……” 我略有些意外的走过去,伴随对方接听电话,屏幕显示出通话中的状态,手机听筒里却传出“嘶嘶”怪异声响,像是信号噪音又像是某种沙哑的喘息。 “救…救命啊……” “救救我……” “清灵……” “清虎……” 听到听筒里喊出了顾清灵顾清虎的名字,我霎时愣在了当场。 第054章 纸人 快步走过去捡起手机,我情急问着对方是谁,他们现在又在哪里,可没等听筒里响起回答,接通的电话却又突然挂断。 我喂了好几声,再没有任何回答。 那声音虽然很噪杂,但明显能听出来是个男的。 救他…… 难不成是消失的顾家人? 我立即让手机再次拨打刚刚的电话。 “嘟嘟嘟……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 玩我? 捏紧了手机,正要给它些颜色瞧瞧时,黑掉的屏幕突然又亮起,并出现一只惊恐的女人眼睛。 “已经无法再接通了……” “我尽力了……” “真的……” 听筒里,响起女人哭声恐慌的解释。 为什么无法接通了? 为什么刚刚就能够接通? 为什么,我让你打给顾清灵,却是一个男人接听的电话?他是谁?! “对不起对不起……” “大吉大利,大吉大利……” “我错了,对不起……” 它像是失心疯了,只在不停重复着惊恐的话语。 “闭嘴!” 我被吵的心烦意乱,沉声呵斥。 霎时,手机安静沉寂,屏幕又次黑掉。 我深深皱眉,强自压下愤怒情绪,等到冷静下来之后,这才以平静的口吻与它进行沟通。 而它这才乖乖配合地,回答了我刚刚的问题。 无法接通,是因为已经找不到信号。 那男人是谁它也不知道,虽然电话是打给顾清灵的,但在这里它受到了信号干扰,故而这才联系到了刚刚的那个男人。 我听的云里雾里,信号受到干扰是个什么鬼? 难道说,信号随机被附近某处捕获了? 它当即应了声,说就是这样的! 我沉吟想想,又问它是被什么捕获了?距离我现在位置有多远,它是否知道确切的位置? “我我…我不知道……” 手机怨魂紧张回答。 不知道? 那换个你知道的,所谓服务区的覆盖范围有多大? 如果我有对方电话号码,是否还会受所谓服务区的范围限制? 手机诚恳回答,前者大概是两公里左右,而后者,如果知道电话号码则不会受范围限制,因为……它能够连接信号塔进行转移呼叫。 这答案…… 既有失望,也有惊喜。 但总体不错了! 说到底,它毕竟只是鬼魂怨灵,能力有限也实属正常。 而且从另一方面来看,足以确定干扰信号的某处就在两公里范围以内,只要找到具体在哪里,必然就能有所发现! 这样想,冥器手机还挺实用的嘛! 正好我现在缺个手机,以后就拿它来用,当然前提是它能同意。 它试探问:“我可以……拒绝吗?” “你说呢?”我反问。 手机顿时沉寂安静下来,没再回答。 我只好勉为其难的,权当作它这是默认同意,随手就将手机放在了桌子上。 爬上床睡觉,几天没能好好休息的我,很快就进入了睡眠。 夜渐深,手机突然映亮屏幕。 血色屏幕殷红,散发着诡谲邪异色彩。 一只眼睛瞳孔咕噜乱转,恶狠狠盯着床上的我,目光视线充满了怨怖和愤恨,随后它又转动眼珠,看去了门外的方向,渐渐流露出阴森狞厉笑意。 与此同时,深夜里响起一道道清脆铃音。 浓郁阴气雾霭般氤氲,迅速弥漫并扩散,将整个顾家庭院笼罩。 似秋雾;像冬霜;阴寒冷意蔓延,刺骨般渗入皮肤。 渐有寒霜挂满树木枝头,浸湿玻璃窗户蒙雾。 “叮铃铃——” 婉转悠扬而隐约的清脆铃音,仿佛能催人魂魄,像是能摄人心神,它从极远的地方飘来,似是能勾的人精神意识不自觉跟随。 陷入熟睡中的我,被危险警觉陡然惊醒,自从上次面对尸魔时候,强心催动命盘短暂迫离三劫命咒,我就拥有了某种灵觉类的本能。 它类似于某种预警,也可以说是感官之外的神异。 睁开眼睛,我翻身下了床。 正看到手机现出血光,更透过窗户模糊看到门外院子里,像是有一道道黑影正在走动。 刺骨阴寒,冻的我禁不住打了个哆嗦,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拿起外套迅速穿上,我阴着脸走到桌子边:“是你干的?” “不是我,不是不是我……” “跟我没关系……” “不是我……” 冥器手机里的怨魂惊慌着矢口否认,又犯起了失心疯。 血光敛灭,手机再度黑了屏。 我脸色阴沉更重,就算不是它干的,肯定也跟它有着关系,否则不会表现的这么心虚! 拿起手机先揣进兜里,又摸来镇坛木捏在掌心,我轻手轻脚走到窗户边。 擦去玻璃寒雾,我眼皮不由跳了跳。 阴兵? 拘魂铃音? 就见在庭院里,一队人正行走在阴气雾霭中,它们身体模糊的像是影子,伴随步伐走动又有清脆铃音响起。 不…不太像…… 因为它们看起来太薄了! 完全没人的样子,身形也根本没有立体可言。 它们并不是冲我来的,反倒向着不远顾清灵的房间走去,最终站定在了她的房门口。 稀疏月影,随着乌云飘过洒下朦胧月光。 我终于看清了它们的样子,却也不由得倒吸口凉气——纸人! 这队阴兵全部都是纸人! 并不是纸扎冥人,而是单薄一张裁剪的空有人形的纸人,花花绿绿的服饰色彩很是鲜艳,看起来就像是古代县署的捕快衙役。 诡异行走,诡异站立,它们就停在顾清灵门前。 仿佛…… 正在等待什么! 联想之前,我这才恍然明白了一件事。 曾导致顾家人离奇失踪的变故,今夜再次发生了,而它们的目标正是顾清灵! “叮铃铃——” “叮铃铃——” 诡异铃音愈发急促,宛如正在召唤着什么。 房门打开,显露出顾清灵的身影。 她只穿着单薄睡衣,赤着脚走在冰凉地面,她神情有些呆滞和木讷,对外界完全失去了反应。 果然! 开门拔腿冲将出去,我默运心经易数催动梅易命盘。 无形气流汇聚,盘绕周身形成阴阳鱼眼。 “轰——” 苍白色火焰霎时汹汹燃起,迅速将那些纸人衙役吞噬,而它们像是毫无知觉反应,仍旧伸手抓向走出房间的顾清灵。 我捏紧手中镇坛木,奋力砸向即将触及顾清灵的纸人衙役。 一抹金光爆现,逼退了纸人衙役的身影。 苍白火焰完全将它们笼罩,很快焚灭成了黑烟灰烬,而在烈焰焚身之时,所有纸人衙役同时转过头看我。 被勾画出的五官人脸,以一种极其怨毒的目光,死死盯着我的脸。 仿佛…… 是要记住我的长相! 薄薄纸张,很快被焚成灰烬散灭。 浓郁阴气雾霭渐渐消散,顾清灵的身体也随之倒向地面。 我情急赶过去,终于是扶住了她,但却被她沉重的身体也踉跄着压倒在了地上,摔的屁股简直生疼。 而这时,顾清灵半梦半醒的恢复了些意识。 她先是怔怔抬眸看我一眼,随后露出幸福又乖巧的傻傻笑容,深深腻歪在我的怀里,梦呓似的不住喃喃着:“梅洛……梅洛……” 我无奈而苦笑。 却也只能……拥紧此刻可爱的她。 第055章 可能我们不在 单薄纸裁的捕快衙役出现,印证了我之前猜测——掳去并让顾家人离奇失踪的纸人阴兵,就在距离我们很近的地方。 如果说,两公里范围之内哪里最可疑,那自然是我眼前的南塘世第、顾家庭院! 月色朦胧柔和,洒落在我和顾清灵的身上。 刺骨阴寒已经渐渐散去,氤氲的寒雾也徐徐消散无踪,一切又都恢复了正常。 而我,却紧紧皱眉。 看着眼前庭院,某种危险的灵觉仍在。 之前就听顾清灵也说,她觉得父母亲人仿佛从未离开过。 难道…… 真就在这里? 可为什么之前就没有异常,顾清虎坚持不懈的找了那么多年,为什么就没能发觉蛛丝马迹? 以他的能耐,绝不该什么都没发现。 而我刚到顾家的第一夜,竟就发生了诡异变化,这很难不让人做出联想。 是因为我么? 可我从没来过这里! 为什么,顾家的事竟会跟我有关?! 越想越是深深皱眉,实在想不通这与我究竟存在怎样的联系。 还有一点…… 清灵、清虎他们姐弟,之前从祁连山救下我之后,并没有第一时间就回来顾家。 这其中肯定也有着某种考量。 联想前后发生的事,这种考量必然也与我有关。 收回目光,我看向装睡的顾清灵,她腻歪着赖在我怀里像是不舍起身。 我无奈好笑的问她:“你跟你弟弟清虎,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话音未落,顾清灵突然就睁开眼睛。 她先是看了我一眼,随后神情故作茫然疑惑,痴痴地问:“我怎么会在这里?你怎么会在这里?发生什么事了吗?” 少来! 从刚刚开始,你就是装的! “哎呀……” “我肯定是梦游了!” “好冷好冷,还是被窝里面舒服。” 顾清灵麻溜儿爬起身,像躲似逃的回去房间,哪还有半点刚刚痴傻模样。 我怔愣当场,表情怪异而无奈。 既然她不肯说,那就只好我自己去找。 拍拍屁股站起身,我捡回镇坛木捏在手中,抬眼看去浓郁月色笼罩的顾家庭院,准备重新探索一番。 “你去哪儿?”她问。 我说:“随便逛逛!” “不睡觉吗?”她又问。 我不由咧咧嘴,吓都给吓醒了,哪儿还睡得着。 谁料我还没走出两步,顾清灵就从身后追了上来,她也简单披了件衣服,噘嘴蹙眉表情有些担心。 她说,最好等她弟弟清虎回来,再商量看是该要怎么办。 这还有什么好商量的? 我只是逛逛而已,说不定会有发现。 可顾清灵态度却很坚持,她说会有发现也会有危险,万一出了事怎么办? “在你家,你还这么多担心?”我奇怪问。 顾清灵生气推了我一下,她认真说:“我是担心你,难道你以为,我不想赶紧找到爸爸妈妈吗?” 安全为上,不做无谓冒险,这是她的想法。 我沉吟想了想,最终还是依了她。 胳膊拧不过大腿,我就算不想依也没用,与其在暴力之下屈服,还不如早早的识相。 原本…… 她想打电话催顾清虎回来。 但不论是手机,还是家中的座机,全都处于盲音状态。 无信号? 该是被屏蔽了信号! 我跟她要来顾清虎的号码,尝试用冥器手机来拨通,结果同样如此。 问过手机怨魂,她也不知具体原因。 而月色笼罩下的庭院,不知何时变得出奇的沉寂安静,朦胧月光洒落更让眼前事物模糊而不真实,泛着灰白的诡谲色彩。 “吴伯!” 顾清灵突然叫出声,慌忙又赶去吴伯的房间。 我紧紧皱眉,寸步不离跟在她身后。 闯开反锁的屋门,而吴伯房间里却空无一人,我们找了遍都不见他的身影。 “梅洛……” “吴伯他出事了!!” 顾清灵带着哭腔喊出声,急的眼眸里泪花打转。 我劝着安慰她,先不要担心着急。 吴伯的被褥冰凉没有余温,说明人早就不见了,而这话反过来说,可能吴伯从来就没睡过这里。 见她没有听懂,我道出自己的猜测——说不定,不见的并非吴伯,而是我们自己! 在房间转了一圈儿,我从墙壁摘下一面小镜子,效仿之前的师父做法,以单手剑指镜面,勾勾画画又呢喃咒言:“天清地灵,阴神听令,奉符敕旨,急急通灵,敕!” 无形水波流转在镜面之上,像是涟漪般一圈圈卷过。 然而…… 毫无异常! 镜面映照呈现的,与我们眼见的事物没有任何差别。 这要么是我道行不够,施法未成。 要么就是我们本身就处于,施法通灵之处。 虽然不排除前者可能,但凡事要往更坏的方面去考虑,所以很可能——是我们自己消失不见了! “那我们是在哪儿?”顾清灵惊慌问。 我笑着安慰:“当然还在你家,只不过……跟平常有点不同。” 鬼魂能量既然能将孤虚处的残留景象映照于现实,并将我们不知不觉困在其中,这足以说明对方很厉害,远比寻常意义上的鬼灵要厉害。 也难怪,它会害了顾家那么多人。 顾清灵问着该怎么办,我当然是想四处逛逛,看看会有什么发现。 毕竟坐以待毙也不是办法,我们总得想法子离开这儿。 而且现在,恐怕也指望不了顾清虎了,他人在江阴城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如今我们得要自救。 “先回去拿家伙!” “好!” 离开吴伯房间,我们小心翼翼原路返回。 但刚走到半道的时候,我急忙拉顾清灵躲到阴暗角落,将师父教给我的手诀咒语也教了她,让她跟着我照做。 不多会儿,一阵阵阴气雾霭氤氲,从中走出几道阴森影子。 阴兵? 纸人阴兵? 那是…… “太爷爷!” 顾清灵情急低呼,下意识喊出了声。 我赶忙拉她躲进角落深处,并在唇前竖起手指示意她噤声,继续默诵那套手诀咒语。 走廊之上,一队衙役身影霎时停顿,它们齐刷刷看向我们躲藏的地方。 看了足有几秒钟,它们这才收回目光继续前行。 而这些纸人衙役手中,持锁链、铐牢犯,正拖拽着一位佝偻老人。 他须发皆白,穿着褴褛麻衣。 锁链不但铐住双手双脚,更锁住了他的脖子。 纸人阴兵们像牵狗似的拉扯鞭挞,稍有不满便是棍棒加身。 看到这幕,顾清灵眼圈儿顿时泛了红,她悲愤心痛的想要冲出去,把那些纸人衙役全部撕碎了,好能救出顾家的老爷子。 “别急别急……” “听我说!” “既然太爷爷在这里,顾家其他人肯定也在。” “先弄清楚状况,再决定该怎么救人。” 我轻声安慰着顾清灵,现在可不是冲动的时候,否则非但救人不成,连我们都有可能交代在这里。 第056章 升堂 顾清灵红着眼圈儿看着我,半响终于还是点了头,她也明白,救人的前提是保证我们自身的安全。 眼下要紧的,是先弄清楚怎么回事。 远远跟在纸人衙役后面,我们小心翼翼行走,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 锁链拷身;凶狠拖拽;呼喝厉斥辱骂,鞭挞抽打的顾家老爷子哀嚎惨叫。 稍微走的慢了些,便是棍棒加身。 顾清灵捏着拳狠狠咬牙,而我却不禁深深皱眉,纸人衙役拘押的应该是魂魄,也就是说顾老爷子的尸身,应该就在附近某处。 可…… 纸人衙役是从哪儿来的? 顾家祖坟风水虽然被动了手脚,但报应天谴不该以这种方式呈现。 穿过走廊,经过池塘花园,又到前庭正堂。 此前的厅堂,如今也变了模样。 阴气氤氲成雾霭,在地面流淌着蔓延,让本就凉寒的秋冬更阴冷了几分。 堂前匾额上书——明镜高悬,衙署高坐一位堂官。 它身着锦绣禽鸟袍服,目光视线阴森诡谲,仿若从戏文里走出的那般,画着夸张的装扮面容,头戴官帽留着两撇小胡子,单看着就是一副见钱眼开的奸相。 与纸人衙役不同,它拥有立体的实感。 并不似被操纵的鬼灵傀儡,反倒像具有着灵性神智。 “威武——” 随着人犯押到,队列两排的纸人衙役,杀威棒敲地“邦邦”震响。 “堂下何人?” “报上名来!” 伴随惊堂木拍案,堂官儿单手一抖袍袖,剑指向镣锁囚身的顾老爷子。 “小的顾秉承,拜见大人……” 顾老爷子腿脚不便的拜倒在地,锁链撞击不停发出声响。 “顾秉承,本官问你,顾氏一族盘踞文壁冢,贪占南塘及江阴人气文脉,你可知罪?” 公鸭嗓声音夹杂阴森冷笑,讥讽斥问。 “知罪……” “小的知罪……” “恳请大人饶命啊!” 顾秉承惊慌失声哭嚎,叩头磕地的砰砰响。 “哼!” “你既知罪,本官或可轻饶。” “来呀……” 堂官儿状似慵懒的唤令,众纸人衙役齐齐应声,随后又听它道:“将人犯顾秉承拔舌割耳、挖眼剜心,以儆效尤。” “得令!” 领命过罢,纸人衙役围涌上前。 酷刑难言其残忍,顾家老爷子的凄厉惨叫不绝于耳。 顾清灵悲愤的哭着问我,难道就只这样看着吗?就什么都不做的看着吗? 别说她难忍愤怒,连我也不忍见那幕残忍的恐怖情形。 我没再拦她,但也尽量把形势说明。 顾老爷子虽然饱受酷刑折磨,但他本就是已死之人、鬼魂之身,残酷刑罚固然痛苦骇人,可还不会让他魂飞魄散。 自从顾家变故到现如今,少说也有十多年了。 堂前审罚,也绝不会是第一次了。 我们要想彻底解决这件事,就必须要从根源处入手,否则即便救得了眼前,可也未必能救得了以后。 况且…… 顾家人可不止太爷爷自己。 眼前还不知道,其他人现今在哪里又是怎样处境。 冲动救人倒是不难,但救人之后该怎么办,这才是问题关键。 当然,如果顾清灵执意想要出手,我也绝对不会看着,现在就只看她怎么选择。 “我们能解决这件事吗?”顾清灵眸中含泪,不确定的问我。 我认真点头:“我们能!” 就从当前情形看,我们所身处的应该是一片鬼域。 由那堂官儿邪祟所构建而出的鬼域,借从孤虚处残留景象映照入现实而形成的一片结界空间。 依托于现实;超乎于现实;只有打破这片鬼域,才能救出顾家所有人。 虽然眼睁睁看着至亲家人受苦,这对于她来说无疑很残忍,但为了能彻底摆脱顾家人遭受的苦难,也只能暂时委屈受刑受苦的顾家人。 “可我们该怎么做?”顾清灵情急问。 我沉吟想了想,决定先从县堂衙署退离避走,继续留在这儿只会深深刺激到她,反倒不如先去搜集其它线索。 顾清灵犹豫着还是点了头,她眼睛里忍着泪花跟我离开。 但刚走没两步,就听身后又响惊堂木——“来人……” “再带人犯!” “将顾振华、顾振庭押上来!” 高堂案桌之上,托盘里正摆着血淋淋的眼珠、耳朵、舌头、心脏。 堂官儿似是流露满意神情,又拍惊堂木喝令纸人衙役,阴森诡谲狞笑着等待人犯押到。 听到喝声,就见顾清灵突然站住了脚步。 晶莹泪珠像珍珠似的从脸颊滑落,啪嗒啪嗒滴落在她身前地面。 我直到这时才知道,顾振庭正是她爸爸的名字,而顾振华则是她大伯的名字,由此也可见,顾家人确实都在这片鬼域里! 这次,顾清灵没再犹豫什么。 她脚步只顿了顿,就默声继续跟着我离开。 …… 深夜凌晨,顾清虎终于从江阴城赶回。 开山铺路修建水渠的事,一时半会还没那么容易安排,不过他联系好了施工队,明天就能将堵塞的古水渠先行挖开。 车灯远远照亮,就见南塘及第的家门口,吴伯披着衣服正焦急等待。 眼见儿子和清虎回来,他像看到了救星似的忙迎上去。 “家里……” “家里出事了!!” 吴伯急声音更咽,神色更是惊恐慌张。 顾清虎和吴涛跳下车,马不停蹄的就飞奔回顾家宅院。 找前找后,却都不见我和顾清灵的身影,而这时吴伯也提及,今夜宅院里有恐怖的人影晃动,还有奇怪的铃铛声音,这情形就跟当年一模一样! “涛哥,你带你爸回去城里住。” “这几天……” “顾家不用再守人了。” 望着眼前阴森沉寂的偌大宅院,顾清虎安排说。 “那你呢?” “不用我留下帮忙吗?” 吴涛有些担心问。 顾清虎目光深沉摇头:“不用!我自己就能搞定。” “那…那好吧……” “你自己多小心,有事及时跟我联系。” 吴涛扶着他爸爸上车,而吴伯看着顾清虎似是想说什么,但最后却只是无奈叹气。 目送他们父子驱车渐渐离去,顾清虎目光阴沉又看向自家宅院。 他抬起脚步走进,重新关闭宅院大门。 手臂轻举,袖口坠有银链落出。 伴随铜绿人面神像映亮猩红的黯淡血芒,秋冬深夜霎时卷起一股邪异妖风,迅速将整个顾家宅院笼罩。 第057章 此域被削弱 经过一个又一个庭院,走过一个又一个房间,顾清虎找遍了家中每一处角落。 他能够确信,就在顾家绝不会错。 可就像曾经当初一样,他找不到任何踪迹线索。 仿佛有无形屏障隔绝出了内外两个世界,明明感觉就近在咫尺,却偏偏看不到也无法能够触碰。 如果…… 他还是之前的他,或许会被愤怒左右情绪。 或许会被无力感煎熬折磨内心,或许会放纵懊恼悔恨甚至是伤害自己。 但现在,他绝不会了! 顾清虎深邃的眸子愈发阴冷,他从房间里拎出一个沉重木桶,掀开泥封桶盖之后顿时就见浓郁刺鼻的血腥味逸散,这是他早前就备好的至阴山魈血。 拿起院里拖把,浸满至阴之血在地面迅速绘画。 不多时,一副巨型的符咒便已成型。 顾清虎信步走到符咒中央,抬手将袖口的人面神像吊坠拿起,他用箭簇般尖锐的一端,狠狠刺进自己的左手掌心。 剧烈疼痛刺激神经,但他脸上表情却没有任何变化。 任由鲜血,自掌心淋漓滴落脚下符咒。 “孤虚鬼门……” “开!” 他双手捏出印诀,口中朗声沉喝。 霎时,绘于地面的符咒映亮起猩红而邪异的血光,将他整个人都笼罩其中。 邪异血光荡起涟漪,并向四周扩散。 月色下的宅院,突然变得朦胧模糊不真切,阴气如雾霭氤氲迅速弥漫,就仿佛被血光映照出了另一个现实。 “啪——” “何人胆敢搅扰公堂!” 尖细啸声,掀起刺耳余响。 一股股阴气随之涌现,原本的客堂正厅突然变成了古代的县衙公堂。 袍服锦绣禽鸟的堂官高高端坐,威严而诡谲的目光视线,冷冷的将来人阴森打量。 与此同时,两队纸人衙役也齐齐扭头看去。 它们单薄纸裁的身体,挂着凶狠狞厉的面容,正也死死盯着顾清虎。 而顾清虎,此刻也抬眼回望。 既看到了诡异公堂,也看到了堂下受刑的人犯。 怔愣瞬间之后,他深邃眸子顿时又被无穷悲愤所充斥填满——被剜心挖眼的是太爷爷顾秉承,被脊杖打的不成人形的是大伯顾振华,而正被剔骨削肉的,却是他的父亲顾振庭! 竟真的…… 父母亲人一直都在家里。 一直都在饱受着酷刑残忍折磨。 顾清虎狠狠捏紧拳头,猩红眼睛布满血丝,那股悲愤怒火几乎要喷涌而出。 “拿下!” 堂官又拍惊堂木,喝令纸人衙役。 衙役闻令,提起杀威棒便冲出了公堂,凶神恶煞的扑向顾清虎。 但不等纸人衙役近身,顾清虎双手合掌又展开,于掌心拉出一杆透明的青色古朴长枪,斑驳枪身透明虚浮布满铜绿,像是没有丝毫的重量,而枪尖锋利如梭,更有金光符文盘旋环绕,克阴灭邪之力尽显。 杀威棒凶猛挥至,便见顾清虎侧身闪躲,随后又枪出如龙。 纸人轻薄,霎时就被洞穿。 “轰——” 明黄火焰汹汹燃起,迅速便将纸人衙役吞噬。 顾清虎持枪挑起纸人衙役,完全没有任何招式可言,只是单纯的猛砸、疾扫、狂挑等等动作,很快就解决了围涌而来的纸人衙役。 堂官儿见此,又恼又怒地猛然站起身。 它抄起案桌签筒,狠狠砸出去。 而飞出的令签没等落地,突兀化作一团团油绿鬼火,飘忽着再度卷向顾清虎。 恰在这时——“嗖——” 一杆长枪如标枪袭来,径直穿过数团鬼火,刺透堂官儿的身体将它死死钉在墙上。 “嗷!!” 尖啸惨叫刺耳,堂官儿拼命挣扎身体。 它化散为一阵黑雾阴气,飞速卷向县衙后堂逃遁而走。 被油绿鬼火拦住去路的顾清虎,并没能来及追击,那些鬼火极具阴邪腐蚀性,饶是顾清虎也不敢沾染着身。 闪身躲避同时,顾清虎双手合掌展开,又从掌心拉出一杆同样的青色长枪。 长枪挥舞,迅速将鬼火逐一击爆。 但才刚抽出身来,就见周遭景物迅速模糊变化,县衙公堂又变回了顾家的客厅正堂。 堂官儿、纸人衙役、油绿鬼火、连带受刑受罚的顾家人,也渐渐趋于透明消失。 “清虎……” “清虎……” “是你吗?” 倒在血泊中镣铐加身的顾振庭,虚弱向顾清虎伸出了手,像是竭力正在呼救。 “爸!!” 顾清虎疯了般冲过去,可最终却没能触及顾振庭。 全都不见了,凭空的又消失不见了。 “出来!!” “你给我滚出来!!” 愤怒嘶吼,响彻深沉寂静的夜。 久久无人回应,只有余音不停的在回响。 …… 鬼域之中;已经取回家伙什,正探索眼前“宅院”的我和顾清灵,也听到了那愤怒不甘的嘶吼回音。 我们都听出了那是顾清虎的声音。 欣喜之余,却又不禁皱眉。 我们自是不清楚,他那边发生了什么事。 但随着嘶吼回音渐渐消去,眼前的鬼域也有了变化,周遭景物虚幻而朦胧,伸手触碰便就仿若云烟般飘散,而如果手掌拿开又迅速恢复朦胧。 “这是怎么回事?”顾清灵蹙眉问。 我沉吟猜测,应该是鬼域的力量被削弱了,以至于映照出的景物无法再保持真实。 其实之前那种真实,也相当于是迷惑五感所模拟出的虚幻真实。 鬼域内存留的一切,本就源于鬼魂力量的维持和创造。 顾清灵提醒说,或许我们该趁机离开鬼域。 她弟弟清虎已经赶回,我们也就没必要再继续冒险,等汇合之后再商量下一步该怎么做! 我摇摇头,并不太赞同她的想法。 这片鬼域以及那县衙堂官,明显不是普通意义上的鬼灵。 它更像是某种邪祟,具有灵性的阴邪鬼物,甚至还可能是某种冥器。 倘若…… 我们就这么离开,那下次什么时候才能再进来这里? 顾清虎虽然比我想象的还要厉害,但他毕竟也进不来鬼域,否则也不会喊的那么气急败坏,所以与其趁机逃走,倒不如趁机去找那只邪祟的老巢! 而且,我突然有种感觉。 那只邪祟手里,可能有着我想要的东西! “什么东西?”她疑惑问。 “不知道……” 我摇摇头,沉吟又说:“就是隐约有那么一种感觉,或许只要能找到那样东西,也就能救你们顾家的人了。” “那该到哪里去找?”顾清灵情急又问。 我不由笑了笑,这还不简单? 别忘了,我修的是梅易,找东西可是手到擒来的事。 稍稍推卦演算,随即便就得出了结果——离中虚,土中藏,离火烧土就是砖头,所以该是在某堵墙的后面! 第058章 地下室 土墙? 顾清灵蹙眉看我,眼前所见景象如雾如幻,哪里还有土砖砌的墙头。 我的表情也略显怪异,但既然卦象如此,也只能是先找找。 无法再保持真实的“宅院”,任由我们无碍穿梭经过,即便因触碰消散如云雾,但很快又会恢复成原貌。 我们仿若置身在梦境,行走在一片云烟浩渺。 找来找去,却都没找见离虚之处。 更没有哪堵墙真实存在。 纸人衙役消失了,诡谲堂官儿也不见了,就连顾家人也统统没了踪影。 顾清灵问我,卦是不是算错了? 开玩笑! 别的东西或许会错,但卦岂有算错的道理。 这都不是小瞧我,这简直是小瞧了梅花易数,更小瞧了梅易传承。 “那现在你怎么解释?”她没好气儿问。 我咧了咧嘴,也不知道咋解释。 按理说,不应该啊! 离火烧土确实就是砖头,这砖头不砌墙又还能拿来干嘛? 正暗自纳闷儿,我猛地一拍脑门暗骂。 笨啊! 除了砌墙之外,砖头还能盖房。 眼前虽然已经找了个遍,但有个地方我们肯定还没找过! “哪儿?”她问。 我回答说:“我们脚下!你家肯定不止宅院阁楼,还建有地下室吧?” 顾清灵怔了怔,这个她还真不知道。 虽说南塘世第的顾家宅院,占地面积着实不小,但是不是建有地下室她也不能确定,起码她就从没有见过。 我不由得笑容更浓,这恰恰正能说明问题。 如果…… 连宅院主人都毫不知情,那岂不是更方便藏些不为人知的东西? 有了方向,接下来也就好办多了。 我们着重寻找起地面,不放过可能存在的蛛丝马迹。 终于,在顾太爷顾秉承的别院,我们找到了一处地窖密室的入口,就隐藏在书房的地下。 完全砌死的地砖,从外界看不出丝毫异状。 不过,这可难不倒顾清灵。 她让我稍后退些距离,抬脚踏地径直跺穿了地砖,黑漆漆的地底无光,涌出一股又一股腥臭邪异的黑雾阴气。 我催动命盘凝现,柔和白光汇于脚下,化成彼此牵引运转的阴阳鱼眼。 某种难以言喻的吸引,从那地底深处不断传来。 不会错了! 应该就在这里! 我凝重皱眉,这便就准备下去。 顾清灵却突然拉住我,提醒我恐怕会有危险,还是由她来打头阵比较好! 我笑了笑,并未拒绝她的好意。 其实谁打头阵都一样。 如果真有危险,不论在前还是在后,都不可能逃得掉。 看着她明明怕的要死,却仍硬着头皮强撑的样子,真有种说不出的可爱。 “如果真出了事……” “你别管我,自己赶紧跑!” 顾清灵的俏脸儿因过度紧张而变得发白,但她还不忘叮嘱我一句。 “好!” “我肯定不管你,自己跑!” 我认真答应,心里却强忍着憋笑。 她像是根本没想到,我竟然答应的这么干脆,表情怔愣瞬间之后又变得委屈和生气。 狠狠瞪我过罢,她悲愤抬脚走进入口。 台阶一步步往下延伸,地下空间比我们意料的要大。 除了立足处之外,周遭遍布深沉无光的黑暗,仿若正行走进幽冥深渊,渐渐连我们也已经吞没其中。 她很紧张,走的也很慢。 浑身紧绷像受惊的猫,随时准备扭头逃开。 虽然我不像她表现的那么恐惧害怕,但在这种死寂深沉的环境里,也是不敢有丝毫大意。 毕竟谁也说不好,这里究竟埋藏着什么诡异东西。 突然——她惊恐怪叫了一声,整个人都扑进了我怀里。 我也被吓一跳,站立不稳跌倒在台阶。 这倒不是我自己摔的,而是生生被她给压倒的,之前还夸口说让我自己跑,就看她的这种临场表现,再长两条腿我也别想跑的掉。 “梅洛梅洛……” “有有……” “有鬼抓住了我的脚!!” 顾清灵哭腔喊着,身体止不住的一阵阵剧烈颤抖。 我瞥眼看去,确实有什么东西绊住了她。 那是阴影里探出的一条手骨,正紧紧抓着顾清灵的脚踝,让她害怕的甚至动弹不得。 不动声色的,我催动梅易命盘激引而现苍白火焰,一缕缕火苗卷去缠绕,手骨霎时松开了顾清灵的脚踝,迅速缩回阴影里消失不见。 柔声安慰着她没事不要怕。 并没有什么东西出现,我让她仔细再看看。 壮着胆子,顾清灵怯懦看了过去,确实什么东西都没有。 她半信半疑站起身,而这次我没让她再走前面,幸亏刚刚没出什么危险,否则我俩说不定就悬了。 走下台阶,顾清灵紧跟身后。 她抓着我的衣角,又指着漆黑深处惊恐说:“那里……好像……有个人影!” 是有个人影。 但其实,并不是人罢了! 我深深皱眉走过去,随着柔和白光映亮周遭,驱散遮蔽视线的黑暗,我们都看清楚了那是什么。 香案供奉,一尊造型奇特的神像。 它大概等人身高,却拥有着六条手臂,手中各持怪异法器,慈眉低目正俯视着我们。 由于光线较为黯淡的原因,这幕情形莫名显得恐怖诡异。 明明是神灵佛像,却感受不到它的半点慈悲。 目光诡谲,阴森的像在冷笑讥讽。 显然…… 这里是一处礼佛堂。 我从香案上,抽出长香以火柴点燃,敬上香炉拜了拜。 又用火柴点燃了蜡烛,伴随柔和明黄烛光挥洒,黑暗随之被彻底驱散,终于照现出佛堂内的景象。 再次抬眼看去佛像,这次它的眉眼不再诡谲而讥讽,重新显露出了慈悲之状。 我稍稍松口气,既敬了香便有庇佑。 既有庇佑,便不是邪祟鬼怪。 起初我还真有点担心,怕不是顾老太爷偷偷在家供奉鬼魅邪神,所以才会将佛堂建在书房地下。 “我家什么时候竟然有座佛堂?”顾清灵惊诧不已问。 你问我? 我怎么知道! 四看打量整座礼佛堂,虽然房间不小,但布局摆设却很简约。 除了神龛佛像,两个蒲团之外,就只剩墙角书架,因为长久无人打理,蒲团书架都落满了灰尘。 有些奇怪…… 我们明明身处鬼域,为什么会有佛堂真实存在? 神灵佛像既有庇佑,又怎么会容忍鬼魂在这里躲藏? 刚刚那小鬼儿,不知道逃去了哪里。 收回视线,我又看去六臂佛像,认不出这位是哪尊菩萨,但吸引我而来的事物就在它这里。 我走动脚步来到一侧,渐渐向佛像身后看过去。 那里,赫然显露出一双眼睛。 竖瞳褐红色的眼睛。 “喵呜!!” 通体漆黑泛赤色的大猫,冲着我狰狞呲牙嘶叫,它叼起盒子里的东西,突然就向我扑了过来。 第059章 黑色大猫 根本来不及反应,我下意识的动作往后闪避,而那黑色大猫却只虚晃了一下,轻盈落地之后矫健奔跑,眼看就想要逃走。 “顾清灵!” 我惊呼着提醒,已经来不及去拦。 而顾清灵的反应极快,抡起手中镇坛木就狠狠砸了过去。 黑色大猫本要逃出地下佛堂,但它感受到了危险,放弃趁机窜出入口,突兀灵敏的轻盈后跃,躲过凌厉砸来的镇坛木。 “喵呜!!” 它浑身黑毛乍起,冲着我们凶狠的呲牙嘶叫。 而在它嘴里,赫然正叼着一枚珠子。 珠子内部点点晶光映亮,像是颗袖珍而小巧的水晶球。 顾清灵一个健步冲去,惊的黑色大猫慌忙躲闪,但它却是上了当,顾清灵故意动作实际是为堵住它逃走的路。 整个地下佛堂,就只有一个出口。 现在顾清灵挡在了那里,就算黑猫再怎么矫健灵敏,也休想从她手里逃走! 似乎…… 黑色大猫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它极具灵性的目光,愤怒凶狠的盯着我们。 见脱逃无望,黑猫张嘴仰脖,将那枚珠子吞进了肚子里,它再次看向我们,目光视线渐渐变得狡黠而讥讽。 我预感到有些不对,忙喊顾清灵必须抓住这只黑猫。 但它,却没再给我们机会。 就见黑猫矫健跳跃,三两下便窜到书架之上。 它摇动着尾巴,猫步身姿轻盈缓走,逐渐走进一团黑雾阴气里,凭空的消失不见了! 我愣了愣,实在没想到,一只猫竟具有这样高的灵性。 尤其是它的眼神,简直就跟个人没两样。 “梅洛!” 顾清灵情急低呼着提醒。 我恍然回过神,就见身后神龛佛像有了诡异变化。 焚烧未半的长香已然熄灭,烧成了两短一长的模样,两根蜡烛喷着油绿色的火苗跳跃,映亮出诡谲的寒光。 而那神像…… 就仿佛活过来了似的! 它渐渐抬起头,目光阴沉看向我们。 慈悲笑容愈发变得浓郁,也愈发变得恐怖阴森。 六条手臂开始舞动,不断向外扭曲延伸,像是怪异触角又像是没有骨头的怪蛇在扭动与此同时,整个地下佛堂也变得朦胧虚幻模糊,仿佛云烟般触之即溃。 佛堂入口也被一股漆黑笼罩。 缓缓合闭,渐渐消失。 不用顾清灵再提醒,我拔腿向她跑了过去。 触角鬼手卷来,狠狠抓向我身后,想要把我永远留在这里。 而这时,苍白火焰汹汹燃起,阻住触角鬼手的去路。 又听嗖地一声响,镇坛木击中神龛佛像。 “嗷!!” 凄厉尖啸刺耳,直震耳膜。 一抹金光爆现而起,牢牢镇禁在了邪祟佛像的胸口,令它一时间竟动弹不得。 掷出镇坛木的顾清灵趁机拉住我,迅速迈上台阶冲向佛堂入口。 险之又险的,赶在入口消失前我们逃了出来。 眼前,整个鬼域世界剧烈震动。 灰雾构成的宅院,像是即将要消散,云烟形成的楼阁,仿佛即将要崩溃,无边无际的黑暗滚滚涌来,正迅速将整个鬼域淹没吞噬。 这是…… 鬼域崩坏! 必须立即离开这里,否则我们将堕入孤虚之中。 到时候,就永远也别想回阳世了! 而我们刚逃出佛堂,身后又传出轰隆巨响,六条手臂忽地从地底钻出,恐怖扭动着紧追在我们身后。 顾清灵拉着我拼命的奔逃,但那六条手臂始终如影随形,并距离我们越来越近。 与此同时,消失的佛堂入口处突然响起尖啸嘶吼。 滚滚黑雾阴气沸腾,从中渐渐挣扎出鬼影——赫然正是刚刚的神龛佛像! 只是,此刻的它再无半点慈悲。 诡谲躯体疯狂挣扎,渐渐拉长从地底钻出,浑似从地狱爬出的恶魔。 狞厉面容,尽是恐怖狰狞。 那声声尖啸嘶吼,充斥着怨愤和不甘。 它猩红而邪异的眼睛,更是死死盯着我们的身影。 不能停下,停下就意味着死亡。 可如果不停下脚步,我根本无法分心催动梅易命盘,强行突破鬼域世界的无形屏障。 而随着无边无际黑暗的涌至,整个顾家宅院很快就被淹没了大半。 崩坏,也已经势不可挡。 我们遭遇可悲局面,似乎逃也是死,不逃也是个死。 不论怎么选择,都已是必死境地。 就在我们心生绝望时,突然有一股阴风卷来,它强行裹住我们的身体,推着我们转折奔去另一个方向。 而那里,一抹抹猩红血光涌现,并迅速勾勒成一道巨型符咒。 周遭景物逐渐凝实如真,顾清虎的身影也随之出现。 他既看到了我们,也看到了我们身后,那在地上迅疾攀爬追来的恐怖邪异佛像。 “清虎!” 顾清灵又惊又喜的喊出声,拉着我拼命逃了过去。 而顾清虎也同时动作,他双掌合起又展开,一杆青色古朴长枪迅速凝现,枪尖环绕着克阴灭邪的金光符文。 张腰抬手如弓,嗖地将长枪掷出。 枪尖打旋,如同被射出的弩箭,精准命中了邪异佛像,并将它牢牢的钉死在地面。 “嗷!!” 邪异佛像凄厉尖啸着,疯狂挣扎并拼命扭动身躯。 而长枪纹丝不动,始终钉死了它的躯体。 我们趁机逃到顾清虎身边,就见一股阴风也随之从我们周身脱离散去,它远远地凝聚出了人形鬼影,也显露出了它的本来面貌。 “太…太奶奶……” 顾清灵哭声唤着,情急想要去救那道鬼魂出来。 来不及了;已经来不及了;顾太奶奶露出慈祥笑容,和蔼而欣慰的望了自家两个孙儿一眼,随后便被无边黑暗强行摄走。 鬼域世界分崩离析,而她的鬼魂却无法从中离开。 我紧忙拦住顾清灵并从身后抱住她,即便是冲进那里面,也没办法救人离开,只会让自己也陷入凶险境地。 膨胀的黑暗吞噬掉所有,又迅速敛去消失。 周遭,是真实存在的顾家宅院。 顾清灵哭了很久,像个孩子瘫坐在我的怀里,而身边顾清虎只静静看着,眼圈儿泛红的沉默着。 整件事情,我们似乎找到了答案,却又更添了许多不解困惑。 这一切发生的太过诡异离奇。 以至于,他们姐弟久久都无法平静。 事后回想的时候,我心里浮现出了一个无法说出口的猜测——玄猫衔珠而走。 那枚珠子,与我有着极大关联。 而顾家早年发生的惨剧,十有八九也与那枚珠子有关! 甚至…… 很可能就是由它而起。 照此推论,是否也因我而起? 第060章 交给他 顾家前堂客厅里,我们沉默着相顾无言,院子外天儿已渐亮,但这一夜惊魂的阴霾却始终没能散去。 眼下,我们已经确定了几点。 早年在他们姐弟幼时,整个顾家二十几口人一夜失踪,皆是源于鬼域摄魂所导致。 鬼域的力量,来源于那判案审罚的堂官。 更深层次的原因,顾清虎猜测说,或许与那只玄猫有关! 因为他虽然伤了鬼物邪祟,但就以当时情况而言,他并没能彻底消灭掉那只邪祟,而随着玄猫衔珠离奇消失,鬼域也随之分崩离析,这就很耐人寻味。 包括…… 异变的邪异佛像。 可以肯定,这也是玄猫所导致! 之前有着佛堂的庇佑,顾家太奶奶这才并未遭邪祟堂官的毒手。 最后关键时刻,更是她老人家的鬼魂救了我们的命。 可那玄猫,又究竟是从哪儿来的? 它为什么能够进出鬼域,为什么竟会离奇消失,那枚珠子又是什么东西? 除此之外,还有纸人衙役及堂官儿的来历,它们绝不是什么鬼灵,从审判刑罚的过程来看,更像是针对顾家的某种诅咒! 因为嫉恨顾家的天授青囊风水局,故而施下的某种厉害诅咒。 而这,也能从风水局被动手脚得到印证。 背后那人究竟是谁? 与玄猫衔珠又有什么关联? 这些个问题,统统都没有答案,甚至没有明确的线索指向。 鬼域世界的崩坏,标志着诅咒力量的消失。 顾家人被困的鬼魂没能得到解救,也表明着那份诅咒还没被完全破除,现在只要能找到诅咒的根源,应该也就能找到消失的顾家人。 以此为线索,或许更能查出到底是谁暗中施下的阴毒手段。 唯一让人感到不解的是——对方…… 是怎么做到的? 似是这样厉害的诅咒,绝不可能凭空施展。 必然是借助了某样阴邪物品,甚至是某种邪异冥器,而远距离施咒杀人或许可能,但就连尸体也能凭空转移未免显得匪夷所思,更别说是顾家上下二十几口人了。 从这点来看,诅咒邪物应该就藏在顾家! 最值得怀疑的地方,也正是顾老太爷书房地下的礼佛堂! 我们决定要将书房地面挖开,但为防止意外,一直等到天色大亮这才动手。 顾清灵问,之前她明明踩塌了入口,为什么现在又变得好好的了? 我简单跟她解释,之前我们身处在鬼域之中。 鬼域所见,皆是映现的孤虚残留景象。 所以既真实又非真实。 说的通俗一点,那里是真实世界的一个镜像仿照,有着自己的一套底层规则,里面的事物改变并不会影响到现实。 当然…… 事无绝对,也会有例外的情况。 打个最简单比喻,如果我们死在了里面,那就真的死在了里面。 这种情况也可以理解为,是鬼域力量渗透进了现实,而渗透程度的多少也决定着影响的深浅。 顾清灵又问,渗透程度因什么而决定? 如果某只鬼灵恶魔强大不可思议,那它会对现实造成什么影响? 真要有那种如果…… 它将会直观的改变现实,甚至是将地狱带到人间! 而书中有载,此种鬼神名为魔灵! 顾清灵听我这样一说,俏脸儿不禁浮现恐惧之色。 我笑了笑安慰她,这只不过是书中记载的鬼怪传说而已,实际上根本当不得真,世界上也根本就没有魔灵的存在。 “梅洛……” “那你觉得,神仙又是否真的存在?” 顾清虎突然停下挥起的镐头,目光幽幽抬眼问。 我皱起眉,这个问题还真有点不好回答。 我料到了他接下来会问什么——既然神仙存在,又凭什么断定魔灵不存在? 如果说,因为没有亲眼见过神仙就否定相应存在,那么所谓周易五门的传承算什么?我梅洛所修的梅花易数又算什么? 由此也能引申出一个问题。 神仙为何从未显圣? 魔灵为何从未现世? 孤虚鬼域既然有着它的底层规则,那么,我们所身处的现实世界,所谓底层规则又会是什么? “你觉得呢?”我请教反问。 顾清虎重新挥落镐头,面无表情说:“我不知道。” 看来,他自己也没有答案。 但是这个问题,确实值得一些深思。 “轰隆——” 地下佛堂入口终于打开,荡起灰蒙蒙的尘土飞扬,更有腐臭刺鼻气味飘出。 掀开砌死的砖头,我们掩着口鼻进入。 手电筒光亮照明内部情形,礼佛堂的格局一如之前所见。 但有一点不同的是——神龛之上的六臂佛像,此刻在地面摔了个粉碎! 从痕迹看,应该是不久之前摔碎的。 猜测其中原因,大概与鬼域的异变状况有关。 而在佛堂角落深处,还有一具森森白骨,血肉早已腐烂消失,墙角地面有着清晰的脓液渗透痕迹。 虽然之前内心早有猜测,但真正见到这具骸骨,顾家姐弟还是不禁悲戚愤怒。 它…… 应该就是顾家太奶奶。 既已化成白骨,说明早就死了很多年。 头骨后部分碎裂凹陷,应该是被重击后脑而亡。 谁竟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在顾家堂而皇之的行凶杀人,还丝毫都没有被发现,甚至连他们顾家姐弟都不知情? “这是什么……” “你们快过来看!” 顾清灵突然喊出了声,她手指着佛龛处的暗盒,里面静静躺着一块黑黢木雕。 这暗盒位置,正处在佛像的下面。 如果不是佛像倾颓摔碎,谁也不知这里竟藏着东西。 我们先后走了过去,仔细看着那块木雕,它形状颇有些怪异,大概手掌大小,隐约呈现人形,斑驳表面像是雕有图案,但又无法分辨具体描绘着什么。 “审罚杀命……” “阴倌魇镇……” 顾清虎脸色阴沉似水,一眼认出了这东西的来历。 听他这么说,我也恍然想起。 书中记载有魇镇诅咒术,便是借以邪法咒物,从而达到害人害命的目的。 而眼前…… 这玩意儿无疑正是魇镇木! 怪异的人形,不就是之前邪祟堂官儿的形象吗? 顾清灵本想伸手将魇镇木拿起,但被我和顾清虎及时出声阻止。 “别碰!” “别碰!” 异口同声的,我们喝止了她的动作。 顾清灵被吓了一大跳,心虚的又缩回手来,呆呆怔愣看着我们。 我皱眉看向顾清虎,而他也正看向了我,彼此交换过眼神随即便就会意——既然是顾家的血仇大恨,那就交由他亲自来处理吧! 第061章 相爱相杀 关于这件魇镇木,既是施咒者所留,那么破除诅咒之时,也将是诅咒反噬之日。 一物一取,一物一予,皆有其道。 想要得到什么,必然就会付出什么,阴邪术法尤以为甚。 那人几乎害了顾家满门,我相信顾清虎有足够的手段,让对方也尝尝相应的滋味儿,并付出足够的代价来! 既如此…… 那人为什么不在事后取走魇镇木? 留下这么个隐患,岂非是受制于人的把柄? 这一点,其实也不难猜测。 魇镇木既有异变,甚至造就了邪祟灵性,邪法诅咒必然也就脱离了控制。 再后来,又有鬼域摄魂害命,那人又怎么敢再回来顾家。 即便是我们,昨夜不也差点遭了毒手。 顾清虎找来黄布包裹,将魇镇木从神龛暗盒里取出,最后又用红绳将黄布包裹打结捆绑,这只是暂作的处置,至于接下来他会怎么办,我倒并不怎么关心,那种事也用不着我。操心。 又忙活到上午。 前堂正厅,棺椁收殓顾家太奶奶的尸骨,简单布置灵堂。 顾清灵忙前忙后不肯停下,像是只要一直忙碌,她就无暇想起悲伤而落泪。 腾出很大一片地方,这是为着之后做准备。 爸妈…… 叔婶…… 爷爷奶奶…… 堂兄弟堂姐妹…… 这些顾家亲人都快回来了。 时隔多年,终于是能把他们找回来了。 我坐在院子里看着她,没有再去劝说些什么,她有权利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也只有这样,事后她才能够得到发泄和释怀。 顾清虎不知道是去了哪儿,收殓过太奶奶的尸骨之后,他就拿着魇镇木独自出了门。 我想,他有着自己的发泄方式。 这同样也是他的权利。 许多事情,迟早都会找到答案。 但当水落石出时,我又会在其中扮演怎样的角色? 想到这儿,我内心莫名有些不安,尤其是望着顾清灵忙碌而悲伤的身影,这份不安就更加强烈了些。 …… 宁城,秋日旭阳,和风习习。 穿城而过的河流随风荡起阵阵涟漪,河道两边的垂柳亦是随风而摇曳。 水下深处,一道模糊隐约的白影缓缓潜游。 她不敢散发气息,不敢窥探河道两岸,更不敢离开藏身的河水,她就像是随水波而走的浮萍,任由河水流淌将她带到任何地方。 “汪!” 附近远处,凶猛犬吠突然响起。 虽然彼此距离很远,但河底白影还是不由的缩成了一团,竭力敛藏自己的鬼魂阴身。 不多时,一条德牧黑犬飞奔着窜到河边。 在它的身后,还紧跟着两人。 个矮的是个小老头儿,穿着单薄的马褂布衣。 虽然他满脸皱纹褶子尽显老态,但精神矍铄、目光炯炯有着丝毫不输年轻人的健旺气色,行走奔跑甚至都不用喘气儿。 个高的是年轻小伙儿,穿着深绿风衣,内衬卫衣和牛仔裤,一副时尚酷雅的打扮。 碎乱头发呈灰白色,饶是秋风正浓,竟也休想吹乱他的帅气发型。 他上气不接下气儿的勉强紧跟,见德牧黑犬终于在河边停下,他这才像是得救了似的,扶着河边柳树一口口喘着气儿。 两人一狗,都望向荡起涟漪的平静河面。 老头小伙且先不说,单是那条狗就看着非常的气度不凡。 它蹲坐着,像是镇门石狮。 目光平静而幽深,审视着面前的河流。 它丝毫没有半分的正常狗态,更不会冲人吐舌头摇尾巴,神态沉思而凝重的一动不动。 “真狡猾啊!” “竟然跟丢了它。” 老头儿脚踩河道护栏,嗤声而笑,表情既感觉意外也觉得有趣。 “跟跟…跟丢啦?” “崔大爷……” “您亲自出马,还带着玄罡,还能跟丢一个鬼灵?” 小伙儿满脸诧异,他走到河道护栏边,探着头不停的向里望,神情别提有多么难以置信。 “你懂个屁!” “既然能被玄罡跟丢,又岂是寻常鬼灵?” “这水鬼白煞绝对有着来历!” 崔大爷冷冷瞥着眼神,沉声教训。 “再有来历,也不过就是水鬼白煞而已。” “我说……” “各地安保组都有报告鬼域出现,总部那边可都炸了锅了!” “很多家伙已经蠢蠢欲动,咱们在这儿跟一个水鬼白煞较什么劲啊?” 小伙儿不满嘟囔着,一副大材被小用了的表情。 “贾子奕……” “正因为那些家伙已经开始不老实,对于溯源的追查才尤为重要。” “如果不能从源头解决问题,那不论摆平多少麻烦,最后也都是白费力气,就算安保部有再多的人手也不够用!” “大爷劝你……” “以后少打点游戏,赶紧把丢掉的功课补起来。” “否则,哪天死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崔大爷幽幽劝过一句,便不再多理会身边的贾子奕,他唤了一声玄罡,转身从这河岸离开。 “有这么夸张吗?” “喂……” “崔大爷……” “就这么不追了?” “要不,让玄罡下水试试啊?” “它是一条狗,它肯定会游泳的啊!” 贾子奕有些心虚的嚷着。 毕竟如果事态真那么严重,那无论如何都必须及时找到源头所在。 崔大爷头也没回,只自顾自继续走着。 而德牧黑犬,突然停住脚步回头,它漆黑的眸似有怒意,张嘴露出獠牙“汪!”了一声。 一抹深蓝幽光虚影,自黑犬的脊背之上渐渐浮现。 贾子奕怔了怔,尴尬的嘿嘿赔着笑,但紧接着下一秒,幽蓝光影突然窜了出来,径直扑中了贾子奕的身体。 “妈呀!” 扯着嗓子的怪叫,伴随扑通落水声戛然而止。 贾子奕被生生撞飞了出去,划出一道漂亮的抛物线落到了宽阔河流中。 “真该!” 看着河里胡乱扑腾的小孩儿,崔大爷这才回头好笑骂了句。 招呼过玄罡,他沉吟着继续离开的脚步。 …… 宁城,苑氏庄园。 花房温室开着许多锦簇的鲜花,娇嫩而妖艳,脆弱的花蕊竞相争放,丝毫没有因寒冬的即将到来,而有任何花败的迹象。 小清越完全被漂亮花朵吸引了目光,开心的这也瞧瞧那也看看,时而会问些懵懂稚嫩的问题。 而这时,黑衣保镖走进花房。 他脚步匆匆来到苑霏霏身边轻声耳语,汇报了梅家昨夜的异常。 那张天人般的绝美容颜,先是诧异而震惊,接着又深深蹙眉凝重,最后望向行走在锦簇鲜花中的小身影,又流露出浓浓的同情和怜悯。 “封锁消息!” “别让任何人靠近梅家。” 苑霏霏朱唇轻启,喟叹着向保镖吩咐道。 “小姐……” “安保组那边,已经确定有特遣队赶来了宁城。” “是不是该将这件事交给他们处理?” 黑衣保镖神色恭敬询问。 “他们不配!” “梅氏家事当由梅家人自行处理。” “你将这消息也告诉梅辰,看看他是个怎么反应!” 苑霏霏面容逐渐阴冷,语气漠然又吩咐道。 黑衣保镖应是,转身走出花房。 “苑姐姐……” “苑姐姐……” “这是什么花呀?” 小清越脚步轻快跑回来,她手里捧着一株刚摘下的鲜花。 白色花瓣娇嫩,淡黄花蕊沁人清香。 更奇的是一株而双生。 “这是双生花,它代表着……相爱与相杀,最终就只有一朵花能够活下来。” 苑霏霏看着那株鲜花,神情一时变得怅然而复杂。 “为什么呀……” “它们不能好好在一起吗?” 小清越不理解又问。 “因为,想要生存便就要竞争,直到其中一朵吃掉另一朵的精魄,它才能够生存下去,否则它们两个都会枯萎。” 苑霏霏叹息着跟她解释,但见小清越仍旧没有听懂,苑霏霏笑了笑没再多说,将她手中的双生花拿过来,又让她再去挑些更漂亮好看的鲜花带回卧室房间。 …… 第062章 等 …… 宁城,城中村老街。 喧闹街道一如既往充满生活气息,而在街道偏僻深处,仿古文玩杂货铺今天照例又关了门歇业。 后院,胳膊头上缠着绷带的师父友道士,正匆忙焦急的收拾着东西。 “你这伤……” “真就不在我这儿住两天养养?” 店老板岳松好笑的劝着,自打他认识陈友以来,还是头次见他这么狼狈的模样。 “你以为我不想?” “我是怕连累你!” “当心了……” “安保组都长着狗鼻子,很快就会循着味儿找来!” 师父友道士忍着痛龇牙咧嘴,但还是背起了破旧背包,他嘀嘀咕咕还在骂着:“王八犊子,俩小王八犊子……” “不至于吧?” “玄罡虽然难缠,但我自信还能藏得住你。” 岳松挑着眉,有些不以为意说。 “哎!” “今时不同往日,很多事都有了变化。” “来找你,也是为提醒你。” “别再鼓捣这些身外物了,你难道真想抱残守缺的过一辈子?” 师父友道士叹着气摇头,他看向面前的岳松,不由得又劝了一句。 “你有你的追求,我有我的爱好。” “怎么过,还不都是一辈子?” “干嘛偏要活的那么累?” 岳松好笑反问,倒是有几分自得其乐的洒脱。 “说实话,有时候我真羡慕你。” “但我还真就做不来你。” “车呢?” “备好了吗?” 师父友道士收拾妥当,这便就准备离开。 “后门等着呢!” “不过,你这是要去哪儿?” 岳松指了指院子后门,关心着问。 “还不确定,但近期我会回老家走一趟。”师父友道士回答说。 岳松诧异的嘲笑问:“不容易啊!你终于是鼓起勇气,想要面对那些事了?” “狗屁!” “老子就没逃避过。” “只是,现在时机到了而已!” 师父友道士走去后门,就听身后岳松喊着自己多小心,师父友道士头也没回地摆了摆手,以此权当做是告了别。 临近中午,杂物铺被不速之客敲开了门。 一身职业女士西装的许子沐,推了推鼻子上的黑框眼镜,有些紧张的询问:“你好,请问陈友在吗?” 岳松心中一凛,打量着面前的漂亮女孩儿,又看着她身后的两个壮汉,瞬间就猜了个七八成。 没带玄罡…… 安保组竟也能找到这里?! “他刚走,大概……两个小时前。” 岳松没有任何隐瞒的回答,这种情况之下,就算想瞒也根本瞒不住。 “那你知道他要去哪儿吗?” “我该怎么联系他?” 许子沐又问。 “这个……” “我可不知道。” 岳松笑了笑敷衍回答。 “跟他废什么话?先进去搜搜!” 两个壮汉不由分说,推开岳松就闯进了店里,前铺后院拆家式的一通搜找。 “抱歉!” “我同事他们……” “实在太粗鲁了一些。” 许子沐态度真诚的欠身致歉,她紧皱着眉,也很不满那俩家伙的蛮横霸道。 岳松表情尴尬,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回答。 搜了半天注定没有结果。 而许子沐又问过一些问题后,便带着他们转身离开。 临走,她闭起眼睛深深嗅了嗅鼻子,很快从空气中嗅到了目标气味,走上吉普越野开车经后街小巷,沿着师父友道士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看着他们离开,岳松惊讶的怔愣在原地。 “乖乖……” “这丫头有点意思!” “不对……” “他们肯定还会再找回来!” 岳松匆忙赶回店里,也忙碌着开始收拾东西,这要不躲躲铁定会惹上麻烦! …… 江阴城,南塘镇。 趴在桌子上迷糊睡到傍晚下午的我,被赶回家来的顾清虎叫醒。 他出去这一趟,既是为处理魇镇木的诅咒,也是为寻找顾家人被藏起的尸首,另外也顺道打听了南塘镇哪里有黑色玄猫。 结果…… 却是让人很有些失望! 整个南塘,都不曾听说哪家有玄猫。 顾清虎猜测怀疑,这只猫或许并不是野生的,而是有着一位家养的主人,由此也能够解释玄猫灵性。 毕竟,如果是有人邪法操控玄猫,那这一切就显得合理的多。 我点点头沉吟,这么说也不无道理。 但如果,玄猫既有主人,那么这位主人,会不会就是施下魇镇诅咒的人? 顾清虎一时也无法能够确定,两者是不是同一人。 不过…… 可以肯定的是,他们都不在南塘! 我顿时就来了精神,问他这又何以见得呢? 顾清虎解释说,他借魇镇木追踪索魂,用了些会让对方生不如死的手段,但他在南塘找了一整天,却并没有任何迹象出现,这便足以说明问题了。 而玄猫及那位主人,他们如果就生活在南塘镇,也不可能连半点迹象都没有。 虽然,我不清楚他用了什么手段。 但从他自信的神情来看,如果对方就藏在南塘镇,必然躲不过他顾清虎的眼睛。 其实,会有这种结果也在情理之中。 从顾家遭受诅咒至今,可已经过去了近二十年。 二十年…… 这近乎一整个时代! 曾经孩童,如今都已长大成人。 更别说南塘的人来人往,那有搬去城里住的,更有搬到外地去的,对方早已离开这并不奇怪。 我问他,下一步又打算怎么办? 顾清虎告诉我,等! 诅咒反噬的滋味儿绝不会好受,那人即便是走了也定然会回来。 到时候,顾家的血海深仇便跟那人一笔清算! 我眼皮不由自主的跳了跳。 不知道为什么,听他面色平静的说起这些,我莫名就有种针芒在背的不安感觉。 现在…… 他还有件事需要找我帮忙。 他没能找到顾家人被抓去了哪里。 所以他想请我起卦卜算,以梅花易数问事,看看能否得到什么线索和下落。 我略感好笑摇头,还以为你顾清虎有多么厉害,敢情出去一整天,你是什么事儿都没办成啊! 不用起卦,也不用卜算。 看到魇镇木时,我就大概猜到了结果。 消失的顾家人不会在别处,只可能在你们顾氏祠堂里! 那家伙想让你们顾氏从此家破人亡,自然不会放过顾氏祠堂的存在,我本以为顾清虎出门时,就应该想到了这一点,没成想兜兜转转最后又问到了我这里。 “那走吧!” “你跟我一起去找。” 顾清虎立即起身,他这性子办起事来,从不会有任何拖泥带水。 “现在?” “天儿都快黑了……” 我怔愣着说:“这入夜迁尸,搞不好是会出意外的。” “不会!” “顾氏先祖在天之灵,他们都看着呢!” “等办完这些事,我就立即着手,重修天授青囊文壁冢的风水局。” 顾清虎看着我认真承诺说。 “成交!” 我从椅子上起身,这便就准备跟他出门。 而这时,顾清灵也走了过来。 她看起来憔悴而疲惫,眼圈熬的深重,眼睛里也满是血丝,神情总有一缕淡淡悲伤挥之不去,但还是强撑笑容说自己不要紧没事。 虽然很心疼她,但我们并没拦她,我们总要学会面对苦难,之后才能够得到解脱和释怀。 第063章 逝去 天已黄昏,垂暮夕阳宛如即将逝去的老人,渐渐走到了它的生命终点。 晚霞映的天空昏黄而火红,像是烈火燃烧着一片又一片云层。 顾家姐弟喊着我上车,而我却愣愣驻足原地。 怅望着凄美落日,它似乎正在预示什么,无边际的夜幕缓缓笼罩了大地,小镇、房屋、山水、甚至就连空气的流淌,仿佛都在随着夜幕降临而逐渐消失不见。 被淹没了;被吞噬了;一如电影的终章结尾,只剩漆黑的荧幕以及无声的剧场。 顾清灵推了我一把,问我是在想什么?他们喊了我好几声竟然都不回应。 回过神看着她,我强撑起笑容摇头。 见我反应有些奇怪,顾清灵不禁蹙起眉,漂亮眼睛里也满是疑惑,本就憔悴疲惫的俏脸儿又浮现出担忧,看着很是让人心疼。 我走近她,将她拥进了怀里。 嗅着她发丝间的香味,以脖子处让人贪嗅的体香,一时竟不舍得再放开。 “梅洛……” “你这是怎么了?” 她轻声问,神情愈发担忧起来。 我强忍不舍松开了手,看着她的俏脸儿温柔安慰:“等这件事办完,我们就结婚吧?” “好……” 顾清灵脸颊浮现一抹羞晕绯红,低声答应。 憔悴疲惫的神色终于展露出笑颜,也终于冲淡了那一缕淡淡的悲伤。 月牙泉般的漂亮眼睛弯弯,看着是那样俏皮而可爱,真让人不由得就心生喜欢。 “你们有完没完!” “情话就不能留到以后再说?” 上了车的顾清虎,没好气儿的不耐烦催促。 顾清灵刚想冲她弟发脾气,但被我及时给拦住了——确实得抓紧时间才行啊! 坐上车,我们随即出发。 近一个小时车程,我们赶到南塘镇外的郊野。 此时,天色已经入夜。 荒凉郊野,就只有顾氏祠堂一栋建筑,它只身处在漫无边际的夜幕黑暗,宛如最后伫立的一座墓碑。 打开门进入祠堂,比较之前这里已经干净很多。 冷冷清清的环境显得阴森,饶是顾清虎点燃了许多照亮的蜡烛,也无法驱散侵入骨髓的阴冷感觉。 拿来工具,手握搞头,我们的目光望去灵台及众多牌位。 消失的顾家人就在面前那堵墙壁后面。 我感觉得到…… 他及他们,全部都在! 顾家姐弟搬开灵案,而我猛挥起镐头,狠狠砸在了墙壁上面。 “砰——” 闷响随着震感传递,墙体也出现裂痕缝隙。 泊泊声响起,猩红粘稠鲜血涌出,刺鼻铁锈气味迅速弥漫了整个祠堂。 血迹流淌,沿着墙壁滑落地面。 这幕情形甚是触目惊心。 顾清灵被吓了一跳,她害怕的后退脚步,一时不敢再凑上前,反倒是顾清虎表现的冷静的多,虽然他也是一脸惊恐表情。 我面无表情地,继续挥起手中镐头奋力砸过去。 一次又一次举起,一次又一次砸落。 像是宣泄,更像是不甘愤怒。 “轰隆——” 终于,墙体轰然倒塌。 飞扬而起的尘土遮住了目光视线,更呛人口鼻。 我喘着粗气,将手中镐头扔出一边,继续用手将碍事的墙砖扒开,最终形成一个入口。 里面…… 阴森空洞而幽深恐怖。 悬吊空中的,有着一道道的黑影。 不顾双手破口流血的疼痛,我从墙壁洞口爬了进去,腐臭气味扑面而来,几乎让人难以呼吸。 “梅洛……” 顾清灵情急低呼,紧忙追了过来。 “你们不要跟来!” “等我……” “先别跟来……” 回过头,我强撑笑容嘱咐,随后走进了幽深之处。 顾家姐弟不解疑惑,但还是留在了原地。 幽深无光的环境异常阴森,我缓步经过一个又一个悬吊的黑影。 近了看,才方觉竟是一具具腊尸。 它们被捆住双手,高高悬吊在房梁之上。 它们早已经死去了很多年,尸身因为水分流失而干瘪,看着异常的恐怖骇人。 阴风卷起,一股股回荡在我身边。 耳旁像是有絮絮低语,诉说着那顾家悲愤难平的冤屈。 我并没有去理会,一直走到幽深处的尽头,那儿突然映亮起一道火苗,由远及近渐渐变成火烛昏黄柔和的光亮。 隐约朦胧的光亮驱散黑暗,周遭随之变得清晰,我正置身在某处正堂客厅。 像是梦…… 既真实而又虚幻! 烛火摇曳,一道身影出现在太师椅。 他虽然瞎眼耳聋瘸腿,但神情面容却有种不容人抗拒的威严。 “洛儿……” “见了爷爷怎么不请安?” 梅宗章瞥来独眼,神情无情而漠然,声音低沉而雄浑,语气似带有一抹讥讽。 “为什么就不肯放过我?”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我捏紧拳头,再次见他仍是难抑仇恨愤懑。 梅宗章看着我陷入沉默。 半响,他叹了气。 “梅易传承,逢九易变。” “你以为……” “是我不肯放过你,实则是你不肯放过我们。” “洛儿……” “为了救你,你看爷爷现在都变成了什么鬼样子?眼睛瞎了,耳朵聋了,腿也瘸了,就连这条老命也都给了你。” “可这是为什么……” “是那苑菲菲不够漂亮吗?” “是那顾清灵不够好看吗?” “你为什么就不肯放弃梅易传承,从她们之中选一个呢?!” 梅宗章嗤声自嘲而笑,沧桑老态充满了无奈感。 “你……” “你凭什么让我放弃梅易传承?” 我嘶吼着冲他质问。 “因为,你会害死很多人!” “很多很多……” “多到无法预测,无法估量的无辜人。” “这顾家的苦难你已经见到,那近二十条人命皆因你之故而死,看到如今的他们,你心中又作何感想?” “曾经……” “我施下三劫命咒,就是为了保证梅苑两家的婚约达成。” “可你偏偏还是执迷于梅易,爷爷我也只得放纵你二叔去害你,以此也好将顾清灵交给你。” “洛儿……” “阴阳交汇便有鬼域出现,阴阳融合更将现地狱人间。” “易变在即,顾家惨剧必将还会重演。” “你难道忍心看到那一幕?” 梅宗章目光灼灼,似有审视拷问之意。 “可这又不是我的错!!” 我不甘心的反驳。 “你的存在……” “本身就意味着过错!” “洛儿……” “回头吧!” “只要你肯放弃梅易传承,顾清灵或者苑菲菲,你大可以从中选择一个,如此也能延续梅氏香火。” 梅宗章叹声劝道。 顾清灵;苑菲菲;她们…… 一个被我害死了家人,一个害死了我的家人。 选择? 这不好笑吗? 我脸色变得苍白,渐渐抬起手掌,无形气流汇聚而至,迅速凝成盘旋牵引而运转的阴阳鱼眼。 你梅宗章处心积虑的,想要我遵从你的安排和选择。 但这次…… 我偏不做选择! 我绝不遵从你安排的命运,包括这条命……也还给你! 抬起手,我将掌中梅易命盘吞入口中。 无形气流迅速膨胀,由内而外撑爆着身体,鲜血更从七窍流出,并带来恐怖痛苦强烈刺激紧绷的神经,源自我体内的梅易气运也急剧走向终结。 “哎……” 梅宗章摇着头重重叹息。 淹没世界的无边夜幕黑暗迅速涌来,彻底将状似墓碑的顾氏祠堂吞噬,淹没掉所有所有。 那一点点烛火…… 微弱…… 摇曳…… 终于也消寂于黑暗之中,再不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