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歌远》 第一章 重生 梁轻半夜里从噩梦中惊醒,嗓子干的难受,咽口唾沫,刀割一样的疼,耳朵要爆了,摸过床头的水杯喝了一口,拿过手机看了一眼,凌晨一点。 随手点开了一个app,今年最大的流星雨,双子座流星雨,网上正在直播,无数人在刷屏许愿,比流星还快,根本看不清。 流星这倒霉东西,真的会带来好运吗? ——祛病消灾,发财发大财 这是梁轻的愿望,实打实心之所愿。 想了想又觉得,是不是愿望太多就不太容易实现? “如果流星大爷觉得我太贪心呢?” ——健健康康重活一世 梁轻又打出一行字,然后心里默念:“如果第一个愿望不容易实现,那么请帮我实现第二个愿望吧,只要一样就不算太贪心了吧?求求了,流星大爷!” 迷迷糊糊之间,腰间的疼痛又让她惊醒,不对呀,呶呶怎么办? 坐起身,搂住睡在脚底的猫,心肝宝贝的表白:“宝贝儿啊,别怪妈妈,妈妈这辈子活得太难受了,妈妈也不想抛弃你,重活一世你还是妈妈的小宝贝,你一定要和妈妈在一起啊,一定要来啊。” 黑猫眼底闪着幽光,皮毛软软的,滑滑的,手感真好…… 每个疼痛难忍夜不能寐的深夜,都是呶呶不离不弃的陪着她。呶呶的怀抱又暖又软,呶呶在耳边咕噜咕噜的安抚她,这一世的温柔美好,都是呶呶给的。 梁轻觉得如果没有它,自己也许早就死了。 “重活一世你最大的愿望就只有健康吗?”有个声音在说话。 “是啊,能实现吧?”梁轻带着卑微的回答,就要一样,不算贪吧? “的确不贪心,除了健康你还想要什么?”那个声音居然知道她心之所想,说话轻飘飘的,带着鼓励。 “如果还可以加一样,那就要智慧。”梁轻的胆子大了一些。 “只要健康和智慧么?财富呢?女人,不要美貌么?如意郎君呢?”说的好像多懂女人似的! “不不不,做人不能太贪了!”梁轻双手合十祈祷,心想那些都是次要的,有了健康和智慧,就不愁财富了,我可以自己努力去得到啊。美貌啊,如意郎君这些呀,也都不靠谱的。 健康,健康,健康…… 梁轻默念无数遍。 一觉醒来,梁轻觉得身轻如燕,腰不疼了,腿不酸了,嗓子不干了,耳朵也不鼓胀了,就是眼睛有点模糊,抬手摸了一把,都是粘稠的液体,熟悉的手感。 血! 难道是死了? 前些天梁轻的眼睛莫名鼓了起来,突然视力模糊,一照镜子,发现眼睛里的血管爆了,眼底都是血,耳朵也跟着鼓胀疼痛,梁轻觉得自己死的时候一定很难看,必定是七窍流血。 “死丫头,装什么死,给我起来,打你两下还敢装死?”这声音简直要震碎耳鼓。 一个恶狠狠的女人。 “嘶!”梁轻正在心里盘算,一只手伸进袖管,像蛇一样,梁轻起了鸡皮疙瘩,然后胳膊被掐了一下,再是拎起一块肉拧个圈儿,疼的梁轻心都发颤。 真狠,容嬷嬷呀! “赶紧起来,你爹快回来了。”一瓢凉水泼到脸上,头顶一片清凉,梁轻一个激灵。 眼前终于能看见东西了,真穿越成功了? 面前一张脸,有点白,其他无关没什么特色,普普通通。 女人单手抱着个孩子,另一只手拿着水瓢,挽着发髻,斜插着两只银簪,穿的细布衣裳,这是who? 嘶…… 脑子一痛,灵台一阵清明,无数信息扑面而来。 这一世她还叫梁轻,她爹是个账房先生,在一户商户人家打工,叫做梁栋,村里人都叫他梁大。 眼前这妇人,是这幅身体的娘——周氏,人称梁大嫂。 她还有个弟弟,叫梁重。 呵呵,一轻一重,不是一般的重男轻女呢! 她今年五岁,她弟弟两岁,此刻正在周氏怀里,一双乌溜溜的黑眼睛在好奇地看着她。 “你瞪什么眼睛?我打你两下怎么了?你是我生的,打你是给你教训?” “小小年纪就敢跟我瞪眼睛,大了还管不了你了呢。” “打你还敢跑,下次你再跑,我就打断你的腿!” 周氏见梁轻醒来,一痛数落。 不带这样玩的,重生而已,干嘛非得重生到这样有家暴的人家呀! 流星这倒霉催的,果然他丫的不靠谱。 “跟你说话呢,下次还跑不跑了?”周氏见梁轻不说话,只当是还在怄气,小小年纪气性这么大,一个女娃子将来可怎么得了? “不跑了!”梁轻认真看了周氏一眼,好汉不吃眼前亏呀,小胳膊小腿儿的,她还要健康活一世呢,不想残废。 “这就对了,亲娘打闺女,哪能打出仇来,去洗洗脸,你爹要回来了。”周氏板着的脸终于松了口气儿,梁轻看了个一清二楚,这是害怕她回头跟她爹告状? 洗脸的功夫,梁轻看到了自己这一世的样子,豆芽菜一样,细胳膊细腿儿,眼角有伤,就是那里流出的血迹,还好眼睛是没坏,还贼亮。 至于眼角的伤口?不小,不知道会不会留疤。 但这不在梁轻考虑之列,能重生已是万幸,本就没想奢望美貌。 周氏也并不美,可是小梁轻的五官却很清秀,只能说继承自父系? 梁大在镇里人家做工,不是总能回家,梁轻脑子里对他没什么印象。 清理完血迹,擦干脸。 “姐,姐,抱”小团子倒是肉呼呼的,抱在怀里软软的,跟呶呶一样。 呶呶,妈妈好想你呀! 周氏已经去灶上捣鼓吃食去了。 在这个小村里,有人在外做工当账房的家庭,生活条件还算是好的,梁大算是体面人儿,这好不容易要一次回家,周氏自然拿出看家本领,捣鼓一桌好一点的酒菜。 第二章 亲爹 梁轻抱着小团子,走出门外。 空气真好啊! 农耕时代,没有高楼大厦,没有机器噪音,天空是湛蓝的,云朵是雪白的,风是轻的,风中有花香,太阳暖洋洋的,和前世的冰天雪地不同,这里是春光明媚的时节。 农家庭院,很大很开阔,门口有篱笆墙,墙内种着各色蔬菜,生机勃勃,墙外是碧绿的田野,阡陌纵横,溪水潺潺,远处青山苍翠,一望无际。 梁轻被风景吸引着,一步步走出院子,来到小溪边,溪水清澈见底,有小鱼在水里游来游去。 “飞飞,要,要” 梁重看见蝴蝶,张手要抓。 梁轻把他放下,去给他抓蝴蝶。 五岁的孩子,身体并不很灵活,抓了几下,都是扑空,越走越远。 “抓到啦,哈哈”梁轻一回头。 噗通,梁重掉水里了。 这倒霉孩子! 梁轻立刻跳进小溪里,水并不深,只到梁轻的腰,奈何梁重人儿小啊,淹在水里了。 梁轻伸手去捞梁重,刚抓住他胳膊,梁重一扑腾,梁轻被带倒在水里,吃了力,松了手。 梁重摔的更远,直接掉坑里了。 人们为了汲水方便,在溪边挖的坑,又窄又深,这下子梁轻再进去就得没脖儿了。 怎么办啊,前世倒是会游泳的,但是这么个窄坑,跳下去游泳也施展不开呀。 不会这么倒霉吧? 刚穿来,她还不想死啊。 “救命啊!” 不知道梁轻命好,还是梁重命好。 梁轻喊了两嗓子,终于过来俩人,伸手拉了梁重,把他从坑里捞上来。 梁轻不用人拉,手忙脚乱的自己上了岸。 忙活一通,又是拍,又是拎起来控水…… 梁重大难不死,吐了水,喘过气儿来,梁轻松了口气。 梁重看几个人围着他,张开小手,显摆他抓的蜻蜓,“飞飞!” “重哥儿真厉害,会抓蜻蜓了。”梁九儿摸摸他的头,夸了一句,转头对梁轻。 “轻儿,你也太不小心了,要是重哥儿有个三长两短,大嫂怕不是要打你的。” 脑海里搜索一圈,此人是村长的小女儿,原主族亲,梁轻忙不迭地道谢。 “九姑姑,轻儿谢谢你救了阿弟,……”说着作势就要行李,被梁九儿拦住了。 “你以后小心就是了,你做姐姐的,就该帮你娘拉扯弟弟,别再粗心大意了。”说话的是八姑姑梁芳。 九姑姑和八姑姑在镇上学堂里读书,刚巧下学路过,这个世界女子是可以读书的,梁轻暗自高兴。 不过梁重这个祖宗,倒是实在大意不得的了,分一点心都不行。 两位姑姑非要送姐弟俩回家,梁轻却之不恭。 进了门一阵寒暄,周氏对两位姑娘千恩万谢,给梁重换了新衣,摸摸这看看那,生怕哪里不妥。期间眼刀梁轻无数次,如果视线能杀人,梁轻已经死了几百遍了。 梁轻回屋自己换了衣服,然后立在旁边看她们车轱辘话说了几遍,觉得奇怪,怎么两位姑姑就是不走呢? 难道是想留下来吃饭? “大哥挺长时间没回来了吧?”原来是想等爹回来刷一下好感? “是啊,一个月回来一次,往常这个时候也该到家了。”周氏望了望天光,已近黄昏了,老母鸡都炖得香飘四溢了,满院子都能闻到。 “今个儿多亏两位妹妹,救了重儿,一会儿,等你大哥回来,留下来吃顿饭吧,鸡汤已经熬了两个时辰了,可香了。” “吃鸡腿,腿。”梁重喊着吃鸡腿,俩姑娘实在不好意思了,起身告辞。 出了屋门到院子里,正碰见梁大牵着马进院门。 高头大马都挡不住梁大的身躯,俩姑娘直往梁大脸上瞄。 梁轻站在门口,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果然是父系强大,两位姑姑已然各有风姿。 梁大看起来更是高大英俊,有儒生风雅,又无儒生文弱,果然生就一副好皮囊。 院里三个女人,眼光都离不开他的脸。 梁重更是“爹爹”,“爹爹”叫个不停,伸手求抱。 梁大栓了马,从周氏怀里接过梁重,“两位妹妹也在?” 两位姑姑果然态度好了许多,连声叫“大哥”。 “今天重儿掉水坑了,多亏了两位妹妹路过救了起来。”周氏解释道。 梁轻注意到,梁大看向周氏的眼里带着犀利,跟周氏看自己的眼神如出一辙。 果然啊,家学渊源。 “多谢二位妹妹,哥哥改日定登门道谢。”两位姑娘搏了一拨好感,卖了人情,终于走出了院子。 周氏给梁大端来洗脸水,又拿来新的细布袍子,给他换上,一通忙活,接风洗尘,梁轻不远不近的看着,也不说话。 “死丫头,叫人啊,你爹回来了。” “爹!”第一次叫人爹,有点张不开口呢。 “轻儿啊,眼角怎么伤了了?”梁大看了一眼,露出一丝温和。 还没等梁轻说话,周氏就忙不迭的解释一番,“没轻没重的玩意儿,什么时候磕的,她也不清楚,糊里糊涂的,你看重哥儿是不是胖了?” 如果梁轻真的只有五岁,她是不懂的,可是她有个快三十岁的灵魂。 看来这个娘是怕爹的,很怕! 梁重是周氏的护身符! 爹的面子功夫是有的,父慈子孝,夫妻和睦那一套。 娘的面子就是不能揭穿她,揭穿的结果就是一顿暴揍? 如果说第一眼,对梁大还有点好印象,那么吃完饭,完全没了。 梁家吃饭的规矩,居然是男人吃肉,女人喝汤,最好的肉,不是梁大碗里,就是梁重碗里,连周氏都有鸡翅膀和鸡脖子,到梁轻碗里的就只剩鸡肋了。 “爹,吃,腿儿”梁重这小子一定是前世仇家来复仇的。 粘人精,口蜜腹剑! “哎,好儿子。”梁大接过梁重递来的鸡腿啃了一口,然后把剩下的放进梁重碗里。 梁重抓着鸡腿啃的欢,他还在吃奶,其实吃不了什么东西,就是连啃带咬再舔,没啃多少肉,舔完鸡腿那点香味,不吃了,递给周氏。 周氏一点都不介意口水什么的,连夸梁重有孝心。 “看我们重哥儿吃的多好!”周氏为男人盛饭布菜,还不忘挤兑女儿一番,“轻儿小时候就护食儿,那年你半年多没回来,一回来她都不认识你,搂着饭盆不撒手,还让你走,不让你吃饭呢。” 梁大回忆了一下,的确是有这么回事。 小女儿搂着饭盆的样子其实挺可爱的,一盆高粱饭,有啥可藏着掖着的? 小女娃子就是没见识。 随手夹了一块鸡肉,恩赐般的给梁轻。 梁轻很想不屑的拒绝,奈何香味诱人,吃一口,真是美味呀! 果然是无污染田园溜达鸡,前世今生两辈子,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鸡。 梁轻也记得这段往事。 梁大不回家的时候,周氏从来不做好吃的,为了搏一个贤妻的好名儿,自己吃糠咽菜,也不给孩子做好吃的,梁轻其实吃不饱,就是一碗高粱饭,也是吃不到的,平常都是杂豆饭,又不好嚼,又不好消化,又没油水,从小梁轻就像豆芽菜。 终于做了一盆高粱饭,结果这成了梁轻从小到大的笑料,周氏宣扬的全村人都知道梁轻护食儿。 等梁大梁重吃完饭,肉还有剩,但是没她的份,得留着俩男人下顿吃,周氏也是汤泡饭,就着炒青菜。梁轻就着鸡汤,吃了一大碗,还吃了不少青菜,周氏的厨艺还不错,青菜也很美味,补充维生素呢,小小年纪,多吃才能长身体。 梁大回家的好处就是梁轻可以便吃饭,虽然肉只恩赐一块,汤随便喝,青菜管够啊。 两辈子没吃过这么饱的饭,上辈子缠绵病床十来年,最后吃米都得按粒数,限油限盐少食。 鸡肉是不敢吃的,鸡汤是不能喝的,汤汤水水都不喝,连果汁都不行。 那日子才是寡淡无味的很。 健康就是好啊,健康就能想吃就吃,健康的人就能有精力去学习,有体力锻炼身体。 学习好身体好了才能去赚钱,健康的人消化好,身材自然不会差。 所以,流星老匹夫,你当我傻? 健康能顶好几个愿望呢。 梁大饭毕泡上一壶茶,一边剔牙一边说,“像咱家这样的日子你就问问这村里,几家能过上?” “就是,别人家都吃米糊,稀粥,一年吃不了一顿干饭也是有的!”周氏附和着。 梁轻如果只有五岁,会对这样的父母感恩戴德吧? 就这顿饱饭来讲,梁轻是挺满足的,嗯,要是能不挨打就更好了。 给你吃给你喝要啥自行车呀! 第三章 探路 到了就寝时间,梁轻倒是有一个自己的小房间,在西窗下。 梁重则跟父母住在东屋。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忧来明日愁。 梁轻折腾一天,身体已经很累了,头一粘上枕头就睡着了。 睡梦中梁轻行走在一片山林里,林深不知处,她好像迷路了。 远处若隐若现有小孩的哭泣,梁轻顺着声音走过去,越走越近,…… “呜呜呜,妈妈,你在哪里啊?” 一个光溜溜浑身皮肤雪白的小婴儿,只穿着个红肚兜,正坐在草地上哭。 梁轻心想,这怕不是个人参娃娃吧? 哄回家去能卖好多钱! “小朋友,你是谁呀?你怎么一个人啊?你妈妈呢?” “呜呜,我找不到她了,她走丢了。” 这?到底是谁走丢了呀! 也对,看这个小团子还不会走吧,只能是妈妈走丢了。 “那怎么办呢?姐姐带你找妈妈?”循循善诱,好像大灰狼。 “妈妈,你是妈妈”小娃娃抓着梁轻的衣襟不撒手。 人小力气大,梁轻觉得喉咙被掐住了,完全说不出话。 “咳” “咳” 梁轻被掐醒了。 眼前是梁重胖乎乎肉嘟嘟的脸,半个身子都挂在她身上,正抱着她的胳膊摇晃。 “姐,姐,我要去嘘嘘!” 啥? 你爹你娘就睡你旁边,你尿尿不叫他们,叫我? 梁轻彻底醒了,回忆了一下,以前周氏睡着了,梁重半夜上茅房也是梁轻抱着出去的。 这倒霉孩子。 那个懒娘。 陪着梁重去了趟茅房,外面繁星满天,静夜之中,虫鸣就格外响亮,夜晚的空气仿佛更清新,如果没有茅房的味道就更好了。 前世鼻炎,十几年闻不清楚味道,不知花香,不知屎臭,吃东西如同嚼蜡,…… 健康就是好啊!能闻百般滋味。 回来把梁重送到东屋门口,侧耳听听屋里面,好家伙,鼾声如雷,此起彼伏。 这风格,真是粗犷,孩子丢了都不知道吧? 梁轻重新睡下,有点睡不着了,回顾那个梦,难道那个小娃娃是呶呶,为什么叫她妈妈呀? 难道呶呶有难? 被抓了?过不来了?回喵星了? 抓紧数羊,念念有词:我的呶呶快快入梦来。 然而,一觉睡到天亮,啥也没梦到。 早上起来穿好衣服,洗了脸,发现周氏在做饭。便宜爹和弟弟在东屋玩耍。 梁大拿着带回来的各色糕点,给重一一品尝,梁轻从床下过,梁大看了一眼,没有邀请她进屋,分她一块的意思。 确认父母都见她起来过了,趁没有人注意,梁轻出了院门。 昨夜的梦境似乎就在山上,她要去探探路。 正好晨练,这个小身体,当务之急是多吃多练,增强体质啊。 经过小河边,绕过村口大路,再往后面就是大片山林了,远望不到边际 早起的鸟儿喳喳叫,青山苍翠,空气中一片清凉,更加清新了。 梁轻一路小跑,调整着频率,贪婪的呼吸着。 前世多年哮喘,常年用药呼吸也不怎么畅快,这里的一切都是生命的气息。 这一世一定要尽享生命的美好,才不负重生一次呀! 树林里有各种树木,有的认识有的不认识,还有蘑菇和野菜,杂草丛生。 第一次探路,梁轻没打算走那么深,在周围绕了绕,看看哪里和梦境一样,树木都差不多,但是都不是梦境,也许是在深山处吧。 林中倒是隐约有一条小路,大约是上山的人走出来的。 梁轻顺着小路上山,走走停停,看到一棵特别高大的树,正想研究一下是什么品种,突然听到前面有脚步声响,心突地惊了一下,“不会是什么野兽吧?” 梁轻赶紧蹲在树后草丛里。 脚步声越来越近,梁轻悄悄看过去,先看到两条毛茸茸的腿,是什么动物,再往上一个毛茸茸的身体,软塌塌的被人扛着,这是个猎人吧? “出来吧!”那人对着梁轻的方向。 已经被看到了,梁轻索性就站了起来。 看清楚男人背的大概是头狼? 这林子里有狼! 男人回头看她,三十岁左右,皮肤黝黑,身材魁梧,应该比梁大还高,也更壮,穿着粗布衣裤,草鞋,腰间挂着一只兔子,这是个猎户,“你是梁大哥家的女娃娃吧?林子里有野兽,可不要乱跑啊。”他认识自己,又好心,梁轻点点头,朝他笑了一下。 “大叔,林子里都有什么野兽啊?” 男人抬起的脚一顿,这孩子倒是有趣,以前经常在村里遇见她,也没叫过人,都是躲地远远的,今天怎么换了个人似的? 胆子倒是大,别的孩子见到狼,即便是死狼,都要害怕的,她还想打听有没有别的野兽? “狐狸,狼,野猪都是常见的,老虎冬天也是有的。” 哎呀,物种挺丰富哒。 “野兔野鸡野鸭什么的,也有吗?” 有食肉的,就得有食草的吧?这样才能生态平衡啊,不然吃什么啊! “都有的。”这小姑娘怎么在流口水? 真够馋的,怪不得她妈总说她护食儿呢。 “呵呵,谢谢大叔。”梁轻舔舔嘴角,看来她的烧鸡烧兔子烧鸭子什么的,可以安排上了。 “你可别远走啊,你家大人找不到你会着急的?”陈武记得前些天,梁大嫂扯着嗓子满街喊人,惹得全村都知道小丫头跑丢了。 最后从村西头的老村长家里找到的,大人急得要死,小姑娘倒是玩得开心呢。 “知道啦,这就回去了,大叔。”这位大叔人真好。 陆武也不多话,迈开大步,腾腾腾地几步走远了。 本来也没打算进山,就是探个路,既然知道了方向,以后再来就行。 那些鸡鸭啊,兔兔啊,可要等着我哦! 梁轻心里盘算着前世短视频里看到的肉类的几十种吃法。 还有那些野菜呀,蘑菇呀,…… 都是好吃的! 越想越饿了,梁轻加快了脚步,出来的时候小心翼翼,边走边探,回去轻车熟路,脚程自然快了些。不到去时一半时间,已然到了家门。 “跑哪去了?吃饭了也不着家。”迎头一顿数落。 周氏、梁大和梁重已经吃过了早饭,桌子已经摆到灶下了。 梁轻也不答话,端起饭碗就开搂,早饭是烧豆腐,这个时代有豆腐了,看来穿越者发财秘籍少了一样啊,不能靠发明豆制品发财了。 豆腐是猪油烧的,动物油脂配上植物蛋白,鲜香满口,刺激着味蕾,营养又美味,要是再放点葱花,来点辣椒,花椒什么的,估计更好吃啊。 调料一项倒是有开发的可能! “快点吃完去洗碗。”想事情,咀嚼的速度就满了,再加上嘴小,可劲搂吃的也没有多快了。 周氏这边已经吃完了饭,看梁轻还在那里慢条斯理,又是一通发号施令。 至于吗? 就一口豆腐而已! 自己吃完了一口都不让别人多吃? 梁轻赶紧扒饭,小嘴巴鼓鼓的,被要出门的梁大又看见了,“小姑娘吃饭得有个样儿,这么狼吞虎咽的,谁饿着你了吗?” “也不能吧唧嘴,让人看了笑话,小姑娘吃饭,馋席可不行。”周氏这又开始餐桌礼仪了,这还是嫌吃的多呀。 一个让慢吃,一个让快吃,你俩倒是统一一下中心思想啊? 梁轻也不敢顶嘴,在心里嘀咕。 第四章 房顶 饭毕,梁轻洗刷了碗筷。 梁大出门去老宅了,周氏在东屋做针线,梁重吃了无数糕点,正乐呵呵的玩着梁大用草给他编的蜻蜓。 梁轻有点困了,外面暖洋洋,索性爬上房顶晒太阳。 这是原主娱乐活动之一,爬的高就看得远,而且谁也发现不了她在睡觉。 梁轻从屋里找出件破衣服,铺在原主的稻草堆上。 席地而卧,幕天而睡,不用抬头就能看见天空,暖风熏熏,晒晒太阳补补钙,顺便思考一下人生。 还有昨夜那个有点奇怪的梦,不知道呶呶在哪里呢? 梁轻前世学的是理科,大学的专业是数学,硕士毕业当上了人民教师,纯粹的无神论者,本是除了共产主义,其他的天地神鬼魔,啥都不信的。 奈何身患重病,弥留之际,对人生的无常生出一种无力感,也不能免俗,对着流星雨去许愿。 哪想就成真了呢? 她梁轻都能来得,呶呶怎么就来不得呢? 现在迫切需要的是锻炼身体,好好长大,进山也是必须的。 山里虽有野兽,但也有好东西啊。 要多学习知识,认识这个世界,进而开发这个世界,还要发家致富呐! 自己初来乍到,在这个世界唯一的瓜葛就是屋里这几个人了,这副身体的亲人,用了人家的身体,至少和睦相处吧? 梁轻的前世,多年疾病缠身,本就是留守儿童。 爹不疼娘不爱的,父母离异,外出不归,她跟着奶奶长大,奶奶去世之后她就成了孤家寡人。病倒之后更是连熟人都躲得远远地,真正的形单影只。 如果没有呶呶的陪伴,那么多年病痛缠身,她真的挺不了那么久的。 今生不能再是孤家寡人了,要和这个世界建立起牢不可破的联系,除了亲人,还要有死党,有跟班,要广交朋友。 网络时代一个人尚且有时候孤独,农耕时代连个朋友都没得的话,还不得闷死? 更要游历天下,看尽天下美景,尝尽天下美食。 宅了一辈子已经够了,这一世她才不要宅得发霉,她梁轻这一次一定要过得风生水起! 嗯,这就是未来一辈子的大政方针,就这么定了。 小孩的身体贪睡,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梁轻是被屋里的说话声惊醒的。 “去道谢一趟,道了这么久,还以为你要在村长家里吃酒呢!”周氏口中拈酸。 “九叔倒是想留我吃中饭,我辞了,家里又不是没酒菜,何况是去道谢的,留下来吃酒不合适。”梁大声音其实挺好听的,中气十足。 “听说你那九妹子厨艺好得很,烧得一手镇上酒楼里的时新菜式。”周氏就是昨天看到九姑娘看自家相公的痴样有点酸。 “一个小丫头,能会什么?还是娘子厨艺好,百吃不厌。”纯心哄人的男人,轻声软语,自然更让人如沐春风。 周氏面色稍愉,随即想起昨夜一桩事,就更酸了,“我有什么好?比得过采莲?” 听到采莲两个字,梁大惊后背起一阵冷汗,她怎么知道采莲? “什么采莲?你从哪听来的?”嘴上还是不承认的。 “还不是你,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么?采莲,采莲,……喊了几十遍呢!”周氏这会儿学起来梁大的口吻学了个惟妙惟肖。 渣!这题我会。 凭借自己做梦的经验,梁轻断定,采莲就是梁大出轨的对象,没准已经出轨有些日子了,回了家老婆孩子热炕头,还对人家日思夜想呢。 梁大松了口气,还以为她知道了什么呢。 “太太倒是有个丫鬟倒是唤做采莲的,我昨天回来的时候,碰见她在门口教训小丫头,很是凶狠呢,一点都不温婉贤淑,说梦话而已,谁知道怎么说起她了呢?”梁大心里还委屈呢,采莲虽是太太的丫鬟,但也是老爷的心头好啊,要是老爷知道他心存觊觎,他哪还有命活呀? “就算没有采莲,谁知道会不会有金莲银莲九姑娘什么的?你常年在镇上,总能碰见些许花花草草的。” “越说越不像话了,九姑娘是族妹,能有什么?就算是有哪个金莲银莲的,也不碍着你什么,再说我这点钱粮,哪能养得起妾呀!俗话说糟糠之妻不下堂,我梁栋也是读过几年圣贤书的,这道理岂会不懂?何况你还为我生儿育女,就算为了重儿,我也不会休了你的,你瞎寻思个什么?” 呸! 巧舌如簧啊,他还惦记着纳妾! 这爹太渣了,不仅pua老婆孩子事事顺着他,一点小恩小惠就让妻儿感激涕零,还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 “我这辈子别的不敢说,虽算不得大家闺秀,但是也是小家碧玉,成婚十年,上奉公婆,下教儿女,自认贤良淑德还是有的!”一个糟糠之妻不下堂就pua了周氏,让她开始表忠心了。 你倒是继续捶呀! 捶他出轨呀! 梁轻听得好着急,周氏是个弱鸡,明显不是梁大的对手啊。 嘶,第一次做梁上君子,没什么经验,一着急,踢了一脚,力气有点大,鞋尖都踢破了,脚趾头疼,声音也有点大。 “嘘,有人!”梁大听到房顶有动静,连忙示意周氏闭嘴,跑去厨房拎出烧火棍,跃出屋外,对着房顶喊,“谁在房上?哪个宵小之辈?” 梁轻从房顶探出小脑袋,头发上乱蓬蓬的,发梢还粘着一些碎草,傻呵呵的乐着叫“爹”。 “还不给我滚下来?”梁大训斥,“一个女娃子上房爬树像个什么样子?” 梁轻慢吞吞的从西窗边上滑下来。 “哎呀,这鞋子怎么都破了?新穿了没几天,早上还是好的呢。”周氏也加入混合双训。 梁轻心想,哪年新穿的呀,什么好的呀?早就破了,只差临门一脚而已。 脸上依旧笑嘻嘻,打定主意沉默是金,不说话,就不会继续犯错,一个错儿,训几句也就完了。 在梁大眼里,这简直有伤风化,看来指望周氏是教不好孩子了。 “你也大了,这么胡混成何体统?等过个一两年,去镇上女学学点东西吧。”回头吩咐周氏,“给她找双鞋换换,以后你拘着她点儿,别让她乱跑!” 周氏觉得梁轻丢了她的脸,让她在夫君面前矮一截,看梁轻的眼神就带着小刀子,嗖嗖嗖,梁轻的脖子直冒凉风儿。 挨了一顿训,倒是换了双新鞋子,也不亏,那双破鞋子,慢慢走还行,早上出来跑步,跑起来就要担心鞋子要散架了。 第五章 五儿 梁轻装了半天淑女,没去爬房顶,也没去抓蜻蜓。 午后周氏给梁大做袍子,梁轻就在旁边乖乖看着。 技多不压身,在这陌生的农耕时代,吃饱穿暖是很不容易的,女红一项不要太精,但是也得会呀! 不求能描龙绣凤,但是能裁个衣裳遮羞还是要的。 前世半生跟随奶奶生活,耳濡目染,梁轻是会一些缝缝补补的手工,但也仅限于钉扣子,补袜子之类的小手工。像是周氏这样裁剪一件大衣裳,即便是普通的外袍,也是没见过的。梁轻看得津津有味,也不说话,梁大瞧见了倒是微微点头,教训了一下还是有点成效的。 梁重则一直黏在梁大身上,时不时奉上一块自己舔得没味的糕点,梁大就哈哈一笑,摸摸梁重的头,夸他孝顺,并不吃下,而是任由梁重把那些糕点捏来捏去,捏掉渣。 父慈子孝,天伦之乐。 梁轻暗自撇嘴,人比人气死人,那些被梁重玩碎,被梁大嫌弃的糕,也没有她的份。 小子,白眼狼,白抱你了,等着! 晚上你再上茅房,姐姐不伺候了。 然而,当晚梁轻没做梦,梁重也并未起夜,一夜酣睡。 第二天天未亮,梁大就要动身上工了,因此饭吃得更早。 怎么也算是出门在外,吃了早饭要送行,梁轻是被周氏薅起来的,还给她扎了头发。 起床气什么的,不敢有啊。磨磨蹭蹭洗了脸,伺候梁大吃了早饭,恭送梁大出了门,村子里别的人家烟囱才开始冒烟。 梁重已经在周氏怀里睡着了,周氏也直打瞌睡,也不做女红了,回到东屋搂着梁重补眠去了。 这样? 大领导一走就摸鱼啊! 梁轻也想摸鱼,想回去睡个回笼觉。 但是转念一想,别人都睡了,正好出去逛啊! 健身大计才开始,怎么能第一天打鱼第二天就晒网呢? 从家里出来,路过小溪边,绕过村口大路,来到后山。 还是第一天的道路,梁轻门清了。 什么回笼觉的,上山多好啊,空气还好,还能锻炼身体,再探路。 以后进山打野鸡,抓野兔,烤野鸭……。 顺着昨天的路,往山里走了二里地,啥活物也没看到。 周边转了一圈,看到一些蘑菇,还有几种常见的草药。 前世肾衰竭很多年,西医没有任何有效治疗方法,只能等恶化,最后透析。 中药吃了不少,也看过一些书,自然就认得一些。 采药也是穿越者发家途径,不过得看有没有需求,需要考察市场,就算遍地黄金没有需求也是白搭,换不来吃穿用度。 逛来逛去比昨天回的晚,并没有碰见猎人大叔,看来大叔不是每天都上山。 走上村口那条大路,已经烈日当空了。 路上仍然少有人来人往,这个村子人口并不多,这个时间大人应该都在田里劳作,能出来的都是小孩子。 记忆里这是村子唯一的一条大路,也是主街。 最西边的人家是原主曾经喜欢去玩的地方,那家有个老奶奶,为人和善。原主每次去她都给点吃的,原主因此被周氏骂,“你个要饭的,尽给你爹丢脸!” 那家还有个和原主一般大的女孩子,算是原主的手帕交。 不如就去看看? 反正周氏自己还在家睡回笼觉呢,梁大回家两天。 她贤良淑德了,两天里勤勤恳恳,操持家务,做饭喂猪,估计有点累,不那么容易起来吧? 路过老宅,梁轻望了望门口,并没有人,继续一路往西,再到一户人家门口,似乎有点心慌慌的呢? 一棵大榆树,树冠遮天蔽日,榆钱早就成熟,已经尽数脱落,地上尚有残余的种子,树叶子新长出来的翠绿翠绿的,还没有变成墨绿。 青天白日的,梁轻怎么感觉脖颈有点冷飕飕的呢? “吼,哈,此树是我栽,喂喂,小瘦猴,你还敢来我家?”树冠丛中传出一声呵斥。 “哦!”这声音耳熟啊,果然这份恐惧来自原主的记忆。 树上的这位大王,叫做五儿,是家里五个女孩中年纪最小的,她爹是个开磨坊的。 梁轻心想,这不就是个人形驴子么?其实就是力气大,替人拉磨,磨磨粮食谷物呗。 但是五儿她家人不那么想,不纯以农耕为生,自觉得算高人一等。 当然,若以周氏的标准,能吃上干饭的人家算是好人家的话,那么五儿家的确是能吃上干饭的,村里的小孩也数她家的孩子最跋扈。 就在梁轻穿来的前两天,原主和五儿在村口狭路相逢过,曾经掐了起来。 大约就是起外号之类的鸡毛蒜皮的原因,五儿戏称原主为瘦猴,原主骂五儿是胖猪。 小孩子打架,能打出什么章法来,就是你推我一下,我撞你一下,这样原主就吃了亏。 虽然年纪相同,但是五儿是个胖妞啊。 原主体重没有优势,就去捡石子去砸五儿,激怒了五儿,她使出九阴白骨抓,…… 原主的脖子顿填三道血沟。 战斗升级,原主去路边柳树上折树枝抽五儿。 原主跑得快,五儿落了下乘,就连滚带爬跑回家门口,爬上那棵大榆树。 大约是经常爬,胖胖的身体倒是挺快。 哼,爬树而已,原主经常上房,没在怕的。 原主也去爬,可是树上有毛毛虫。 一爬树,手上沾了毛毛虫,肉呼呼的虫子,被手抓出了一股浓浆,恶心是真恶心! 原主怕虫,吓得不敢动了。 而五儿占据高地,把虫子从树上扔到原主身上。 原主又惊又吓,后脖颈还隐隐作痛,铩羽而归。 回到家,周氏知道原主和别的孩子掐架了,还受了委屈,她不但没有安慰,还训斥了原主。 周氏原话,“我看你还敢惹祸不?你就不能躲着她点!” 原主挨了周氏两巴掌,因此更加不忿! 这段记忆自然不美好。 要说周氏的教育思想和教育方式也真是low,整个一个胆小怕事的怂包。 既怕得罪别人,也怕别人看不起,对外人没办法,就对自己家孩子耍横。 除了家暴,还有言语羞辱和打击。 原主虽然是小孩,但是心里有数,一笔笔都记着呢。 在梁轻看来这简直比后妈都不如,也许不是亲生的? 她咋那么害怕原主跑路? 她咋非要强调是原主亲娘? 第六章 魔术 “哟,你谁呀?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敢说这路是你家的?村长答应不?”梁轻朝树上喊。 路当然不是自家的,五儿听见村长二字,还是有点怕的,以为村长真来了,往四下一看,并没有别人。 “你骗人,村长才不管。”看梁轻已经走到树底下,故技重施,从树上抓了毛毛虫往下扔。 幼稚,小儿科! 原主怕虫,可是梁轻不怕呀,精神的强大战胜了肉身的恐惧。 梁轻不仅没有如五儿所料的那样吓得屁滚尿流逃跑,反而一伸手接住了毛毛虫。 不仅接住了,她还捏起来毛毛虫的身体,看了看,虫子被捏住一端,全身扭曲,更加丑陋。 然后梁轻仰起脖子,张开了嘴,“树上的,看好了啊!” 梁轻一边说着,一边把毛毛虫往自己嘴里送,毛毛虫悬在梁轻脸上空一寸的地方,一直垂死挣扎,五儿从树上看着都很恶心。 虫子被一点点往下放,离梁轻的嘴越来越近了,五儿看得一阵紧张,胳膊上一片鸡皮疙瘩,就见梁轻手一松,毛毛虫掉下去了,梁轻吧唧着嘴,嚼了半天,脸上表情好享受,好像是在啃鸡腿。 五儿惊呆了,险些吓得从树上掉下来。 这东西能吃? 梁大丫不是是傻了吧? “还有吗?接着扔啊,扔多少吃多少!” “好,好吃吗?”五儿不敢相信,心里毛毛的。 “这个呀,你自己尝尝不就知道啦,我也是这两天才发现这个东西,嗯,其实很美味的!”梁轻把东西咽下去,意犹未尽的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 前世肾衰竭期,限制蛋白,提倡吃少量优质蛋白,蚕蛹啊,虫子啊,其实都是优质蛋白。当然是那种人工养殖的白白的虫子,而不是这种树上出来的黑黢黢的丑陋的毛毛虫了,不过呢,虫子蛋白含量高是没错的。 在五儿思考虫子能不能吃,好不好吃,如何吃的过程中,梁轻已经成功路过,走远了。 快走到村西头,后面脚步声近了,梁轻走的不快,后面有脚步声她一直听得清楚,以为是五儿追上来了,回头一看,是一个少年。 “轻,轻儿,妹,妹!”少年挺瘦的,一张脸眉清目秀,本是个英俊少年,可是一说话就口吃,正是原主的一个族亲伯父家的孩子,比原主大三岁,家里排行老二,人称二傻。 “二哥呀,你刚才看见啥了?” “看,看,看见虫子,虫子,不能,不能吃!”梁远说起虫子一直摆着手。 其实他并不傻,只是在村里,语话迟的孩子,跟别的孩子玩不到一起,就连原主伶牙俐齿,不还是被欺负呢嘛! 好好的孩子,就因为说话略口吃,就被当做傻子取笑,这就是村口小儿圈子里的霸凌。 “二哥别担心,那虫子我并没有吃,你看。”梁轻张开手,那只灰虫子还趴在梁轻的掌中。 梁远终于会心一笑,挠了挠脑袋。 “嘘,我骗了五儿,不许告诉她哦。” “不,不说,谁,都不,告诉。”梁远说着闭紧了嘴巴。 真是个可爱的少年呢,梁轻想摸摸他的头,手伸出去,够不到,算了。 拍了拍梁远的肩膀,“谢谢二哥”。 少年感受到梁轻的善意,受宠若惊,扭捏起来,“那,那天,她打你,我也,也看见了。” “哦!”梁远家跟五儿家是邻居,如果藏在院门口,的确可以看到外面的一举一动,所以梁远看到了那天的战况,且因为没有出来帮她而歉疚? 梁轻心想,你还受霸凌呢,哪还有胆帮别人呀? “没事儿的,二哥,二哥要跟我一起去玩吗?” “行,行吗?去,去哪,玩儿?”小少年脸上露出一点希冀,又有点胆怯。 原主印象里,梁远是经常愿意找她玩的,但是原主并不爱搭理他,原因?也就是村口小儿那个歧视人的外号罢了。 梁轻一个成年人的思维,并不会歧视一个心怀善念的小小少年。 “走吧,去老村长家。” 为什么叫做老村长,梁轻不知道,原主记忆里,这家并没有人当过村长。 但是一说老村长家,都知道说的是村西头这户人家了。 “轻丫头来啦,茵儿早起还念叨呢,说你怎么好几天没来了。” 老奶奶热情的接待二人,梁轻也不客气,直接进屋去找茵儿。 茵儿是个白白嫩嫩的女孩子,说话轻声细语的,一定符合周氏的审美,和这样的女孩子一起玩,应该挺放心啊,梁轻想不通为啥周氏不让原主来这里玩? 吃着老奶奶给的肉干,没过三分钟,梁轻就自己把刚才吃虫子的轶事说给茵儿听了。 惊得梁远一愣一愣的,说好的谁都不说的呢? 梁轻也不知道为啥就说顺嘴儿了,这幅身体对茵儿有自然的亲近。 梁轻还给茵儿演示了一遍假吃虫子的过程,拿起一块肉干,送到嘴里,茵儿眼看着她把肉干放进嘴里,嚼几下,咽下去,一张嘴,没有了。 梁轻又一张手,肉干还在手心里。 “真没吃吗?那怎么会看不出来呢?”茵儿翻开梁轻的手掌,想知道怎么藏的。 “障眼法呗。”然后几个小孩就学起了魔术。 “怪不得,原来是这样!” 可是茵儿学了几遍还是不够利索。 倒是梁远,看一遍就会了,人不可貌相,谁能说他傻呢? 茵儿气得不学了。 “不过有的虫子倒是真的能吃哦。”梁轻赶紧转移话题。 “真的吗?”茵儿感觉梁轻似乎变了,变得更有趣了。 “当然是真的,味道还很好呢。” 茵儿的表情明显好奇,梁远的眼睛也亮了起来。 “不如明天我们去后山,多抓些虫子,办个百虫宴。”梁轻建议,树林里最不缺虫子了。 几人约好了明天上山。 梁轻和梁远告辞出来,梁轻一路小跑,赶在周氏回笼觉醒来之前回了家。 梁重已经醒了,不哭不闹,在玩他的草编蜻蜓。 “姐,姐,抱。” 这会叫姐了,吃糕的时候怎么想不起来你姐? 想是这么想的,但是还是顺手抱起了肉团子,奶香奶香的,脸蛋真光滑。 “嘘嘘”刚抱起来就要撒尿,伺候了大爷小解。 又喊饿,又伺候梁重吃了糕,梁轻顺口尝了一下,味道一般般,和前世的蛋糕没法比。 周氏还在会周公,眼看午饭时间都过了。 梁轻可不敢叫周氏起来,记得原主曾经有天中午饿了要吃饭,周氏在睡回笼觉,被叫起来了,一顿不痛快,斥责她是要饭鬼托生的。 梁轻看厨房还有剩饭,就烧了一把火,热了饭,又从菜园里薅了点小青菜,清水洗干净了,拿猪油一炒,撒少许盐,自己吃了午饭。 到底是无公害绿色蔬菜,随便一炒味道都极好,要是有蘑菇就更好了。 嗯,明天上山还要采点蘑菇。 第七章 财产 梁轻陪梁重玩了一会儿,周氏终于起身了。 周氏看到梁轻能自己弄饭吃,不用麻烦她,略感欣慰,饭后抱着梁重出去逛了,让梁轻看家。 为什么弟弟被抱着出去玩,自己要看家? 看家不都是小狗应该做的吗? 正好明天要去山里吃虫子,总得准备点东西啊。 好吧,梁轻在家乖乖做小狗。 周氏一出门,梁轻就开始翻箱倒柜了,先翻了翻原主的百宝箱,清点了原主的财产。 嗯,怎么说呢。 一个五岁孩童的财产也是没想到啊。 一个一尺见方的小木头箱子,表面刷着漆,已经掉的差不多了。 打开一看,最上面一层是几根各种颜色、各种长度的头绳。 拿出来头绳,再往下是两个脏兮兮的小荷包,应该是戴久了的,分不清颜色了。 还有个小银锁,应该是小时候戴的。 一个小手帕包着一堆五颜六色的小石子,石子看来是溪边捡的,被流水打磨得圆溜溜的,有的不透明,有的半透明的,个头大小不一。 前世养水仙花的时候,水栽花盆边用这种小石子垫着,不过这个是纯天然形成的,不是那种机器加工的,嗯,垫在瓷花盆边,应该蛮好看的。 再往下面是两个小陶罐,打开一看,一个里面都是桃核杏核这些植物种子,另一个里面是各种动物形状各异的小骨头。 也许原主有做生物学家的天赋? 箱底还有两个小竹筒,用塞子塞着,打开一看,一个里面有三枚铜钱,另一个里面是空的。 竹筒挺好,拿在手里掂量掂量,不大不小,正好用来装调料,塞上塞子也不会撒。 明天的吃虫子大会,没有调料可不行,两个小竹筒轻巧方便,正好合用,一个装菜油,一个装点盐。 梁轻把竹筒拿出来,其他东西依旧原样放在箱底,再把两个小竹筒用热水清洗干净,晒在窗台上。 想了想,又找出些破布条,搓成布绳系在竹筒上,这样既可以拎着,也可以挂脖子上,更方便。 原主还有个大箱子,打开一看里面就是几件半新不旧的衣服。 东屋东屋倒是有几个大箱子,还有个书架,梁轻昨天就注意到这个书架了。 趁这会没人正好看看有些什么书,自己还认不认字了? 随手翻开一本书,认识的字没几个,有些字能靠猜出来意思,不知道怎么读,而有些字既不知音也不知意,也没个新华字典什么的,看来得好好学习。 挨个翻了翻,倒是有一本她知道是算数有关的书,因为有图形能会意。想来梁大身为账房,能有一本和数学有关的书也就不奇怪了。不知道这里有没有科举,考不考数学。 梁轻拿了一本书,顺着开着的窗户爬上房顶,靠在草堆里看书晒太阳,还是这里惬意啊,顺便看家。暖风一熏,呵呵,先睡为敬。 居然做了个梦,梦里一片大雾,看不清场景,只有小白胖娃娃在喊“妈妈”,转眼胖娃娃的脸变成了圆圆的猫脸,喵喵的叫。 “呶呶,呶呶,你过来呀,是妈妈!” 呶呶看了一眼,并没有过来,而是更加撕心裂肺的嗷嗷叫唤。 “呶呶,呶呶” 梁轻是被摇醒的,看见梁远的时候一脸懵,半天才回复神志。 “二哥?” “轻,轻儿,五儿,和,四儿,在,抓,虫子!” 梁轻还陷入梦中思绪中,思考在呶呶为什么不理我? 心想她们两姐妹干什么,关我何事? 不对,她们抓虫子是要吃? 又不是我让她们吃的! “你怎么上来的?” “爬”梁远指着窗户。 梁轻无语了,其实这两次爬窗户,梁轻回头想是后怕的,她也不知道这幅身体怎么就这么轻盈,踩个窗户就能上房了。 当时还在想,对开的窗扇,那么细的框子,居然能经得住踩上来,是不是因为身体小,所以够灵活,真是初生牛犊么,无知无畏。 可是这个梁远都这么高这么大了,没把窗扇踩塌吧? 这算是天赋异禀么? 梁轻收拾书册,揣在怀里,然后示意梁远爬下去。 梁远双手抓住房檐的木头,一使劲,一翻身就跳下去了。 果然是天赋异禀啊,人家没用爬的。 梁轻也如梁远一样抓住木头,然后?一使劲,反身趴在房檐上,两条腿往下探,找到窗扇边缘,顺着窗扇边缘一点点滑下去。 都是爬房顶,不过有的人优雅,有的人就有点丑。 梁远倒没觉得呢,看梁轻爬窗户看得津津有味。 小姑娘其实挺灵活的,就是胳膊腿儿都太短了。 “那,虫子?”回到屋里,梁远还惦记着五儿姐妹抓虫子的事情。 “那个虫子呢,的确可能不太好吃吧,谁知道呢,但是呢,也吃不坏人的。” 真是个善良的少年,四儿和梁远同龄,又是个漂亮小姑娘,一帮小孩在街上玩,梁远也曾经跟在四儿屁股后,四儿可是没少嘲笑他,二傻这个外号就是四儿最先叫出来的。 梁远顿时表情轻松了起来,果然是担心人家呢,哎呀,小小少年。 “对了,明天咱们进山吃虫子,你要准备一些东西带上。”然后吩咐了要带的东西,引火工具什么的交代给梁远。 还需要匕首和剪刀处理食材,梁远有一把匕首,剪刀他没有,那就让茵儿带着好了,茵儿已经开始学女红了,有一套裁剪工具。 “你去西头跑一趟,告诉茵儿带着剪刀和筐子。” 梁远连忙答应,却不走。 “还有事?” “你,想要,小狗吗?” 怎么说呢,要不是梁远的一脸真诚,她都觉得他是自己肚子里的蛔虫,专门出来恶心她的。 看家这种事情,她向来都是亲力亲为呀! 要是有只小狗,何至于此啊! 嗯,瞌睡来了送枕头,梁远是个好少年。 梁远出去了,梁轻才看起了书,看得入了迷,直到听到小狗汪汪叫的声音。 小奶狗浑身黑色,和呶呶一样,摸起来软绵绵毛茸茸的,梁轻瞬间又想起了呶呶。 周氏回来看见了小狗,果然又一顿训斥,说什么养狗还得喂吃的,浪费粮食,倒是梁重喜欢,抱着小狗不撒手,周氏也就不多说了。 第八章 虫宴 茵儿还是第一次来后山树林,既忐忑又兴奋,走在草丛里,一会儿摘花,一会儿扑蝶,小脸红扑扑的,煞是可爱。 梁轻干脆摘了一把野花编成花环给她戴在头顶上,更像个小小花仙子了。 森林是一座宝库,几个小孩没多久就找到不少能吃的虫子,蘑菇还有野菜。 梁轻找了块空地,教茵儿拿剪刀处理这些虫子,剪掉翅膀,去掉内脏。 又让梁远捡一些树枝和干柴过来。 梁轻捡了几块石头,拿着梁远的匕首在地上挖坑,把两块石头架在坑的两边,把一块扁平的石头两边搭在那两块石头上边,坑里放柴,这样是不是就可以石板烧? 哎呀,前世也没做过,试试呗。 梁轻花了挺多心思的,这么小的虫子用树枝穿起来的话,就得穿烂了,还是铁板最好,可是没有啊,石板只能算是实验。 没想到实验还算成功,等梁远把柴带回来,烧了火,石头很快热了,等石头烫手了。 梁轻往石头上撒上菜油,就更热了。 把虫子往上一放,滋啦声不绝于耳,奇特的香味飘荡在周围空气里。 肉味儿啊! 虫子快熟的时候撒上点野蒜,再撒点点盐,然后用树枝当筷子夹起来一尝。 “呼呼,真好吃啊!” 就是有点烫,优质蛋白呐。 茵儿不敢吃,让梁远先吃,梁远也有样学样,夹起一个,吃下去了,也说好吃。 茵儿才敢尝了一口,嚼了一下,挺香的。 “没骗你吧?” “嗯,嗯,真好吃。” 茵儿连连点头,不仅是虫子好吃,春天的野菜蘑菇这样烤了也都特别好吃,几个人食指大动。 树林边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好像有人进山了,很多人。 “就是他们,就在那里。” 一群人影很快就到了眼前,领头的正是四儿五儿姐妹。 四儿其实是个小美女,眉目如画,五儿其实也不丑,就是有点婴儿肥。 只是这俩人现在小脸上都有巴掌印,红的,肿的。 这是被揍了啊? 谁敢揍她们啊? 揍得不轻呢! 原来昨天五儿亲眼看见梁轻吃虫子,将信将疑,又耐不住好奇,就找四儿问询问,“梁大丫吃虫子吃得可香了,四姐你说这东西能吃吗?” 四儿也不懂,但是也忍不住好奇,到底怎么个好吃法? 于是四儿和五儿一起抓虫子,抓完虫子谁也不敢生吃。 还是四儿比较有经验,“哪有生吃的道理?怎么也得弄熟了吧?” 五儿觉得自家姐姐说的极有道理,于是姐妹两个商量半天,最后决定还是油炸了吧,这样应该比较香。于是倒了一锅油,把虫子丢进锅里炸了。 的确挺香,就是炸的时候虫子冒浆了,锅底很多渣渣,虫子也炸烂了。 看起来样子更丑了,还是不敢吃。 等到晚饭时候,姜大回家了。 姐妹两个献宝似的把一盘子炸碎的虫子端给姜大,姜大在磨坊累了一天,正饿着,拿起筷子就吃了起来,味道还不错,就是这个卖相? 姜大问道,“这东西什么做的,看起来怪怪的?” 姐妹俩就说是树上的虫子,为了表示自己高明,并没说梁大丫,只说是她们俩姐妹自己发现的。 姜大一阵恶心,抡起胳膊,左右开弓,赏了姐妹俩几巴掌。 回头看又废了一锅好菜油,再加一顿竹笋炒肉伺候,姐妹俩都挨了打。 今天姐妹俩准备报仇雪恨,叫齐了人,打探到梁轻在后山,就集体尾追而来。 闻着空气里似曾相识的味道,四儿心想,梁大丫怕不是真傻了,爹说这东西绝对不能吃,吃了肚子里会长虫子的,想想就可怕。 梁轻看着对方一字排开的大阵,这一大票人,真是人才济济呀! 除了磨坊姜家的四儿五儿姐妹,还有屠夫陈家的三儿子,王木匠的小儿子。 啧啧,都是村里有头有脸的人呐。 村里几十户人家,大多数都完全以种地为生,那些除了种地还能经营点别的营生,有点手艺的人家,按周氏的标准,都算是有头有脸的人家。 磨坊姜家不用说,谁家舂个米,磨个面啊、豆啊,不得用磨坊的? 所以磨坊姜家在村里是头号有脸面人家,除了村长家,就是他家最有脸面了,有脸面也就意味着高人一等。就说姜大,斗大的字不识一筐,村里人还尊称其一声“姜大先生”,不就是能用得着嘛,打交道的频率高,又掌握资源,自然地高看一眼。 屠夫陈家,是在镇上杀猪的,虽然村里人杀猪的时候少,逢年过节的需要用到的时候,也是要恭敬点邀请的。手艺人呐,杀猪宰羊的,主人家一般都是把下水赏给屠夫的,所以屠夫家的孩子长得五大三粗,伙食好啊。 左邻右舍关系好的,有时候也能绕上几根猪大肠。 至于木匠,村里每个人一辈子用得着木匠的时候必然有那么两次,一次是成亲打箱笼,一次是死后打棺材。少数人还有一次是建房子,都是急活儿,使用频率虽低,却是实打实又实用又赚钱的手艺啊。 几个有身份人家的后代,后面还跟着俩明显个头更有优势的狗腿子。 回头看看己方阵营三个小小人儿,一个五岁花仙子,一个八岁口吃五好善良少年,一个虽有大人灵魂却是个小人儿的外壳,这要是武斗的话,武力值相差不要太悬殊啊! 尤其最后那俩狗腿子,第一眼看到他们的时候,梁轻心底里就有一种压抑不住的愤怒,这是来自原主心底的深刻恨意。 那俩狗腿子都姓梁,还算是梁家族亲,是梁轻的叔叔辈,一个应该叫三叔,一个应该叫七姑。 有一次周氏要下地干活,虽然家里只有二亩地,可是还得要耕种管理的。 原主就带着梁重坐在大榆树底下玩,很多小孩子也聚集在大榆树底下玩,那时候原主和五儿还没有掐架。 三叔和七姑在吃东西,一种菜园里长出来的小浆果,前世也有,叫做龙葵的。 家家院子里都会有,只是三叔家院子里的熟的早,摘了一捧坐在大树下和七姑分着吃。 梁重看见了,就眼馋了,朝他们伸出两只小手。 “想吃啊?”七姑问梁重。 “吃,吃。”梁重受了鼓励,以为她会给自己吃,伸手去抓。 原主连忙要抱着梁重走,可是梁重哪里肯走,一挣扎,挣脱了。 原主也是个小孩,梁重老老实实让抱还能抱得动,来回扭动打滚,就抱不走了。 其实原主心里也是觉得,又不是什么稀罕东西,也许七姑能给重儿分几个果子的。 可是他们并没有给,而是继续一边吃,一边恶趣味的看着梁重哭唧唧地眼馋。 直到五儿过来玩,三叔谄媚的把手里大半果子都分给了五儿。 梁重大哭着要果子,原主怎么哄都不好。 七姑和三叔耳语了几句,俩人带着剩余的几个果子走了。 不一会儿俩人又返回来,然后给了梁重几粒果子。 原主觉得他们表情不对,直觉他们离去的方向有一户人家的猪圈,觉得不是什么好事。也就不想让梁重吃下那几颗果子,伸手去抠梁重的嘴,可是梁重忙不迭的就咽了下去。 梁重吃了果子倒是不哭了还想继续玩,原主虽然怀疑他们使坏,但是没想到他们真的会使坏,也就放下了。 可是等过了一会儿,姜大回家路过大榆树底下的时候,三叔忙不迭地邀功,“大哥,你看你家孩子,我们吃东西她不要,我们都给,”指了指梁重,“看这个,哭着要,我们都不想给他。” 七姑挤眉弄眼,“给掺了猪食的他都吃!” 声音不大,但是原主听到了,心里暗气,气梁重不争气,气自己太弱小。 姜大看了看梁重姐弟,也没什么表示就走了。 原主心里和五儿的梁子,应该是始于此时吧? 梁轻以一个成年人的思维复盘这件事,严格的说,五儿那次其实也没什么错,然而她有个村里人称之为“先生”的爹,所以她就成了村里小孩巴结恭敬的对象。 十来岁了还无所事事的三叔和七姑就是谄媚的小人,狗腿子。 狗腿子小人行径,最是无耻了,也最可恨,因为有时候狗腿子比狗主人更没底线、没人性。 为了巴结别人,三叔和七姑作为族亲,都可以霸凌晚辈小孩子。 如果为了巴结更大的权贵呢? 如果为了更大的利益呢? 是不是会杀人放火、无恶不作? 他们是一群蛆虫,专门逢迎谄媚饲主,只要饲主一个眼神,甚至不用给眼神,只是他们幻想臆测的要巴结之人的好恶,他们就能成为打手甚至刽子手,磋磨、羞辱、甚至迫害别人,并且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今天,就要给他们点教训尝尝。 梁轻给梁远使了个眼色,在其耳边耳语了几句,梁远向山林里面去了。 第九章 教训 “就是这个梁大丫,她骗人!”五儿指着梁轻,开始控诉,“她说虫子好吃,可是我爹说那个虫子根本就不能吃,吃了虫子肚子里就会长出很多虫子。” “哎呀,是五儿啊,你的脸怎么了?啧啧啧,这是被谁给削了?真是可怜呐,多好看的脸呐。” 天呐,看梁大丫她还夸我好看了,五儿不知道咋回了。 “梁大丫你说虫子能吃,害得我们被我爹打了,你得赔!”还是四儿有主见,直奔主题。 “哎呀,姜四儿啊,你虽然长得好看,但是你可真是不讲理,打你的是你爹,又不是我,我赔啥呀?” 五儿一听,梁大丫也夸四姐好看,那我和四姐到底谁好看呢? 梁轻继续说道,“再说了,虫子本来就是能吃的呀!” 梁轻说着又夹起一只烤熟的知了猴,已经烤的外焦里嫩了,放嘴里,一咬,嘎嘣脆。 咔嚓咔嚓,几口,虫子被嚼碎了,吃下去了,有点碎屑塞到梁轻牙缝里了,姐妹俩看得清清楚楚,甚至闻到了更浓烈的香味。 五儿咽了口唾沫,挺馋的。 梁轻舔嘴巴舌的回味无穷,“你们看,我说虫子能吃,没错吧?可香了,我没有骗人哦!” 后面两姐妹的几个小伙伴都看傻了,也快馋哭了,都暗自点头,好像也是没骗人啊? 明明闻着那么香的! 不能吃?不好吃? 有点动摇了。 面面相觑,到底该信谁的? 四儿看大家都不吭声,气得直跺脚,“谁管你吃不吃的?我爹说不能吃,好不好吃,我爹都不让我们吃,我们挨打都是因为你!” “哎呀,那是你爹不让你们吃,怎么能赖我呢?你看,东西这么好吃!不吃多可惜啊?” “我不管,就赖你!”四儿其实有点绕晕了,到底怪谁呀?不能白挨一顿打呀! “她是坏人,揍她!”五儿也蛮横起来。 一群喽啰蜂拥而上。 “别着急呀,我赔,我赔你们!”梁轻把一串烤蘑菇拎起来,“这个不是虫子,这个也好吃哦,你们可以尝尝!” 众人都在看两姐妹,其实香味儿勾人,都挺想吃的。 “不如三叔先尝尝吧?”梁轻把蘑菇递给狗腿子三叔。 那是帮贵子贵女里,也只有狗腿子能先试毒了。 蘑菇是用树枝穿成串在石板边缘慢慢烤熟的,此刻散发着诱人的香味儿。 陈三儿和王二儿都跃跃欲试,又有点担心,就眼神催促三叔快点尝尝看。 三叔咽了口口水,犹豫不决,看向四儿。 最后四儿受不了大家渴盼的眼神,很勉强地点了头。 三叔接过一串蘑菇,吃了一口,实在是太香了。 然后也不管烫不烫,三两口就吞下去了。 这下子陈三儿、王二儿都知道好吃了,也不等四儿点头,各自上来自助了,大呼好吃。 连七姑也放下矜持,取了一串蘑菇吃了。 两姐妹拦也拦不住,又想吃,那小表情,就特别别扭,也有点可爱? 在成年人眼里,小孩子不管是生气,还是闹别扭,只要不骂人,其实都是可爱的,因为她们的小心思都在脸上呢。 嗯,梁轻对小孩子的包容挺大的! 这时候梁远回来了,又采回半筐蘑菇,野菜,抓了很多的知了猴和蚂蚱。 然后,讨伐大会就变成了烧烤大会,没人记得要掐架的事儿了。 几岁的小孩子,正是长身体需要营养也贪吃的年纪,美美地吃了这一顿,哪管明天肚里长虫不长虫? 早抛到脑后了! 茵儿和梁轻忙着处理食材和烧烤,梁重一边烧火,一边看着这帮人的吃相,暗自着急。 悄悄扯了扯梁轻的衣襟,后者给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别说话。 一场盛宴到中午方才结束,宾主尽欢,各回各家。 周氏的针线活正在收尾,一件袍子,针脚细密,半点线头不漏,手工的确很不错。 梁轻看了一会儿,梁重喊饿,周氏正在干活,不想停手。 梁轻自告奋勇去做饭了。 这次煮了高粱米饭,用蘑菇炒了小白菜,加了点野蒜调味。 周氏看煮的是干饭,还炒了菜,面色不虞。 因为要走贤良淑德的人设,又有梁大的pua,周氏自己带孩子在家,是不炒菜的,就是小青菜煮汤或者凉拌。因为炒菜费油,显得不太会过日子。 吃了一口菜,味道倒是极好,也就没说什么。 午后周氏继续赶针线活,梁轻带梁重出来遛弯儿。 刚吃完烧烤大会,其实梁轻不太想看见那帮孩子,就问梁重想去哪。 梁重说,“磨,拉磨” 于是姐弟俩就逛到了姜家磨坊,磨坊临水,在小溪边。 吃了饱饭,中午太阳就显得有点热了,溪边有凉风。 农人正午是不干活的,叫做歇晌,所以没遇到什么人。 磨坊门开着,走进去一看,才知道之前有多离谱。 原主没看过拉磨,一直以为是姜大是拉磨的,意思就是他亲自转圈拉磨,原来并不是。 姜家是有驴的。 磨坊里好几盘大小不一,石材粗细不同,凹槽有深有浅的石磨。 梁轻觉得应该是因为所磨的谷物不同,有所区别吧,此刻有头驴子正在拉磨。 枣红的背毛,头顶一撮白毛,四蹄踏雪,是一头漂亮的小毛驴。 小毛驴面前并没有吊根胡萝卜,而是用黑布蒙着眼睛,还是个蒙面驴。 这有啥好看的? 梁轻觉得梁重的爱好有点独特。 饶了一圈,欣赏了小毛驴逆时针就地旋转若干圈,又挨个看了几盘磨,梁轻带着梁重出来了。 磨坊里有各种粉尘,其实空气不咋好。 梁轻前世饱受哮喘困扰,凡事有碍呼吸的地方她都不想多呆。 还是小溪边乘乘凉,顺便看看有没有小鱼小虾来的惬意。 再不敢让梁重抓蝴蝶了,抱在怀里不撒手,不让他下地乱跑。 姐弟俩在溪边玩了一会儿。 梁轻还真看到了小鱼小虾,打算回家做个网子,改日来捞鱼虾。 顺手捡了几个漂亮的小石子,玉一样的色泽,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含玉的成分了。 不切开也不知道是啥,目前是没法切的。 小石子么,漂亮就行,有点好色泽,就能给原主的收藏添砖加瓦。 眼看着过了歇晌的时辰了,梁轻打算回去了。 磨坊那边有人出来了。 距离并不远,梁轻眼尖,看到是一男一女,女的是村里一个寡妇,此刻肩上扛着个袋子,就是刚磨完的米吧? 男的正是姜大。 姜大和寡妇的眼神纠缠,怎么有点不对劲呢? 有点像前世电视剧里演的? 有奸情! 第十章 大奔 姜大这个人吧,虽然相貌不如梁大,但是也高大挺拔,有一点英俊的,属于村里长相出彩儿的那一撮儿人。 不然即便他家开磨坊的,也不会被人称一声“先生”,怎么没人管陈屠夫叫“先生”?怎么没人叫王木匠一声“先生”呐? 都是凭手艺吃饭的营生,别人是屠夫、木匠,直呼其职业,而他就是和职业毫不相关的“先生”,称呼里其实夹杂着对一个人的整体印象分。 寡妇走远了,姜大回磨坊了。 梁轻没兴趣了解别人的风流韵事,背着梁重往家走。 还没到自家院子,就远远看见梁远在院门口东张西望、探头探脑。 这孩子呀,就是善良啊! 这是还在担心那几个吃了毒蘑菇的家伙呐。 采蘑菇的时候,梁远碰到一大片长势喜人,用前世的主播口吻就是多到“爆肝”的蘑菇,但是梁轻告诉他,“这种蘑菇有毒,不能吃!” 然而转头,梁轻就让梁远采了半筐回来,还都烤熟了,给了那帮跋扈少年。 梁远很着急,怕吃坏了人,屡次想要制止他们,那帮人根本不在意他,看都不看他一眼,而他却被梁轻制止了。 “轻,轻儿,蘑菇,毒,毒?”梁远越着急话越说不利索。 梁轻心想,幸亏这两天一直在一起玩,经历的事情都一样,才能知道他的意思。 这要是个什么关乎生死存亡的大事儿,要是个陌生环境陌生人,他这说话能力真的不ok呀,会耽误事儿。 这病得治啊。 身为己方阵营唯二的好友,唯一有可能的“虎将”,是要培养培养的。 “放心吧,那个蘑菇虽然有毒,不过只是肠胃毒性,吃一顿,拉几次,就好了。” 前世养病期间无聊看短视频,有个研究蘑菇的博主,说过这种蘑菇味道鲜美,有肠胃炎毒性,吃一次拉肚子,但是长期吃会导致胃癌什么的。 偶尔吃一次,也就和泻药差不多,而长年累月吃的话,就危险了。 梁远放心了,憨憨的笑了笑,挠了挠头发。 “既然来了,二哥帮我给小狗搭个窝吧!” 昨天梁重回来就抱着小奶狗不撒手,睡觉也抱着,这样可不好,毕竟是狗,这个时代可没有狗粮,长大了它自己进山撵个兔子、抓个野鸡打牙祭肯定是难免的,到处跑细菌什么的自然不能少,还有跳蚤什么的,所以要给狗单独搭个窝,不让梁重搂着睡觉。 按梁轻的意思,弄几根大树枝,固定一下,铺一堆柴草,也就算个简易的狗窝了。 原主房顶的乐园,也不过如此,后来梁轻加铺了一件破衣服而已。 嗯,也可以给狗窝弄个同款的破衣服…… 而梁远认为的狗窝显然没有这么简单。 他先是找了找材料,一堆大树枝,一堆干枯芦苇,然后开始拿起芦苇编辫子,编来编去绕来绕去,居然真编成一个球形的窝的形状。 这东西倒也眼熟,跟周氏给母鸡编的下蛋窝有点类似,不过梁远小小年纪,居然编得比周氏还好,人不可貌相啊! 母鸡下蛋的窝是挂在墙头的,方便母鸡能飞进去下蛋。 狗窝则搭在墙底下,用树枝把草编窝固定好,开口朝外,方便狗子进出。 梁轻又找了件破衣服,给狗铺上了,这样一看狗窝比较舒服。 转念一想,房顶的乐园能晒太阳,能看天空,也能看星星…… 有得必有失,得了敞篷的浪漫惬意、潇洒随风,就不要抱怨它不能遮风挡雨! “不如我们给狗取个名字吧!”梁轻建议道。 梁重自从搭窝开始,就兴奋不已,拍手叫好,“好啊,好啊”,终于轮到他上场了。 梁重白白胖胖,脸上婴儿肥,胖出双下巴,下巴底下那块皮肤滑滑嫩嫩的,梁轻忍不住摸了一把,手感真好,就摸来摸去,呶呶不在,弟弟的下巴也挺好撸的! “黑,啊,啊,小黑!”撸得梁重痒痒的,连发的音都是颤巍巍的。 不过这名字起的,真是随便呢。 “二哥,你说呢?”梁轻问梁远。 “小,小,小黑!”梁远想了想,最后也是小黑。 这俩族兄弟,倒是思维类似呢,不过也都抓住了狗子的特征,狗子的确黑,也的确小。 但是世上黑色的狗子那么多,都叫某黑的话,是不是会重名啊? 而且狗子会长大呀,一年以后,长大成年,小狗长成大狗。 再叫小黑,就像叫一个成年人狗蛋儿一样的滑稽。 “不行”,梁轻摇了摇头。 梁重和梁远都不知道起什么好了,动作一致从看狗子的眼神收回来,看着梁轻。 意思明显,这不行那不行,你行?那你倒是起一个呀! “大,嗯,嗯,大奔”梁轻想了半天,说出了和梁重梁远一样的句式。 两兄弟都是满脸的一副不可置信,就这? 还以为多高深! 梁轻只得耐心解释,“你们看,狗现在虽然小,但是它会长大呀,至于奔吗?就是跑,狗要跑起来才带劲!” 解释的挺牵强,不过两个小孩想了想,也想不出别的,勉强算通过了。 “大奔,大奔”梁重叫唤开了。 梁轻还是挺欢乐的,她绝对不会告诉他们大奔的另外一层意思的! 关键这名字肯定没有重名的呀。 哈哈,狗子狗子快点长呀,开着大奔撵兔子多拉风啊! 未卜先知,不久之后,大奔就成了梁重的坐骑。 吃晚饭时候,梁重不知怎么的,一直嚷嚷“蘑菇”、“蘑菇”的。 周氏以为他还在想中午吃的蘑菇,也就没在意。 吓得梁轻一身冷汗,幸亏这祖宗除了蘑菇,没说别的,要是他但凡说个毒字,那梁轻就别想好过了。 然而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 纸是包不住火的,有进必有出啊。 吃进肚里的毒蘑菇,早晚都要窜出来的! 第十一章 问罪 从下午开始,村里的几户人家就不消停。 到了晚间,田里劳作的大人们都回来了,小伙伴们拉的更勤了,各家里孩子哭老婆骂,都彻夜未眠。 到次日晨起,终于打上门来。 梁轻早早起来,还没等出门去,就被堵到家门口。 只看见乌压压的一片,男女老少,把院门堵了个严实。 前边是村长,还有那几个孩子的家长,以及后面一群大大小小看热闹的。 看样子来势凶猛啊! “就是她,别让她跑了!”人群里不知谁喊了一声。 梁轻心想,就这水泄不通的,连个耗子也钻不过去啊,能跑到哪去啊? “这是?” 周氏已经被惊动了,从灶间出来,她正在做早饭,手上还粘着水,一边走一边用围裙擦手。 脸上堆起讪讪的笑容望着村长,温声开口,心里有些怯意,不知这群人来者何意,“九叔啊!这是怎么回事啊?” “梁大媳妇,问问你家丫头,昨天她都干了啥事儿?她三叔现在还在炕上躺着呢,你家大丫怎么还能活蹦乱跳的?” 五奶奶呛了周氏一句,作为族亲,平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彼此相安无事也就罢了,自家儿子什么德行她也知道,可是这次是真吃了亏了。 呸!臭不要脸。 这话说的不清不楚,不知道的还以为梁三被梁轻非礼了! 梁轻心里冷哼了一下,上下打量着这位五奶奶,眼底一阵寒光。 周氏更糊涂了,这话说得奇怪,一个半大小子躺炕上,跟个小姑娘能有什么关系啊? 梁三儿是个十足的混混,十几岁了既不学手艺也不念书,更不下地干活,整天和村里一帮小孩子混在一起,二溜子一个,轻儿怎么和他有了牵扯? 周氏暗自瞪了梁轻一眼。 后者接了周氏小刀一样的眼神,看着周氏,却不做声,心里暗想,看你这个当娘的怎么维护亲生女儿? 就听周氏不紧不慢的说了句,“五婶这话说的,你孙女才几岁?能干啥大事儿啊?”这话说的还算得体。 六奶奶嗤了一声,“她能干的事儿可大了,带着这帮孩子上山,放火,吃虫子,吃蘑菇,……胆子太大,天都能捅个窟窿!她七姑这么大的时候,可没这么淘。” “你家大丫昨天带我家三胖儿,还有一帮孩子上山吃虫子,三胖中毒了,这些孩子都中毒了,拉一晚上,现在都起不来炕,你说这毒谁下的?”陈屠夫家的老婆长得又高又胖,是个大嗓门。 “还用问吗,早知道是梁大丫下的毒了,六个孩子啊,跟她出去山里胡吃海塞了一顿,都中毒了,她自己咋不中毒呢?”王木匠的娘子说话声音细细的,却带着阴狠和恶毒。 “小小年纪就这么恶毒,害了这些人,死丫头也不好好管管,呸!有娘养没娘教的!”姜大媳妇最刻薄。 四儿和五儿在外面虽然跋扈,可是在家里乖巧啊。 尤其四儿,小小年纪就做饭料理家务,自然是个好帮手,可是现在倒下了。 好几天做不了活了,还得看病吃药花费银钱。 周氏听着这些话,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两手紧紧攥着围裙边,身子打颤。 “没娘教”这话,听着心里老大不舒服了,她一向自诩贤良淑德,最重虚名。自家崽儿成了没娘教的,这算是啪啪打脸呐。 此刻她的羞耻心在作祟,又恼又恨,又不会撒泼打滚,全没了章法。 她所有的力气也只能维持笔直的站着,维持着面部表情不太扭曲,紧紧抿着嘴唇,完全不知道怎么反应了。 “赔钱,我们看病吃药的,花不少银钱,让她赔。” “对,对,赔钱!” “给人家孩子吃坏了,就得赔,她爹在城里做事儿,可有钱!” …… 人群里无数人看热闹不嫌事儿大,跟着起哄。 梁轻看周氏僵硬的脸,心里叹了口气! 指望不上她了。 “九爷爷,轻儿不懂,她们说的什么呀?什么是毒啊?” 梁轻脸上一副天真的笑容,上前拉着村长的手。 这孩子还挺有心眼儿的,说不懂也算是给大伙个交代吧,孩子也是真小,都不知道啥是毒呢。正要说几句场面话,先和点稀泥。 不料梁轻接着说,“我爹不在家,我娘要种菜、喂猪、看弟弟,我就出去玩玩,虫子真好吃啊,蘑菇也好吃!” 梁轻望着村长爷爷,一双大眼睛,亮晶晶,水汪汪的,这孩子的眼睛生得真好看,抓着他的小爪子有点凉,不知道是不是吓的,村长心里一软。 这农家的活计本来就多,壮劳力少的人家,日子就艰难些。梁大虽然在外能挣点钱,可是家里就周氏母子三人,这有男人跟没男人没什么区别? 男人不在家,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孩子,本就不容易,孩子又小…… 这话倒是道尽了周氏母子三人的困境。 “好吃咋都中毒了?没下毒这六个孩子都是怎么病的?”姜大娘子和五儿一样嘴快。 “啊?他们为什么病了?这我也不知道啊。”梁轻一脸惊诧的小样儿,说着蹬蹬蹬去灶间,本想拿出剩下的一些蘑菇,看到灶台炒好的一盘子蘑菇,直接端出来,当着众人的面吃了起来。 吃完吧唧吧唧,舔嘴巴舌的,仿佛吃的是珍馐美味,人群里的小孩都开始流口水了。 大人们也开始纳闷,按理,梁大在镇上做工,是个体面人儿,家里向来不缺吃的,这孩子吃这么香的?没毒? “我家天天吃都没事儿。”说着用眼尾扫了周氏一下。 “是啊,九叔,这东西昨天我们也吃了,都没事儿,孩子们爱吃,我今早又炒了一盘。”周氏这会儿反应过来,还不算太笨。 村长迟疑了一下,“这?轻丫头,昨天他们几个吃的东西你都吃了一样的?” “对呀,都吃的一样的,昨天本来是我和梁远哥哥,还有老村长家的茵儿,我们三个去树林里玩,抓虫子,玩累了就烤蘑菇和虫子吃,我们吃了一半,四儿五儿才领着人过来的,闻到香味儿,就抢~”。 一个抢字,在舌尖饶了好几圈,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村长,又看看众人,硬生生的吞了回去,抿了抿嘴巴,说了下面的话,“呃,不,不是抢,就分了我们的东西吃,一起,一起吃的,他们的人多,转眼就都给吃没啦!吃没啦!” 说完到后面皱着鼻子委委屈屈的,越说声音越小,但是足以让每个人都听到,说到最后还颇为遗憾的摊了摊手。 “抢别人东西吃?” “大家吃的都一样的?” 人群里开始议论,有人开始觉得,这家男人不在家,孩子被人欺负了呢。 村长也疑惑了起来。 “你真的没下毒?” 梁轻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抛开计量谈毒性,自然是狡辩,但是没人知道她下毒啊! 梁远她信得过的。 都是猜测,虽然蘑菇和蘑菇不同,但是没有证据,所以梁轻敢嘴硬。 “九叔啊,你可得给我做主啊,梁大不在家,我这一个妇道人家,大字不识一个,拉扯两个孩子,我容易吗?一眼照顾不到,孩子就跑没影了,轻儿就是贪玩,没啥坏心眼,能知道啥是毒,怎么给人下毒呢?” 周氏这回胆子也大了,把梁大嫌弃她的那一套说辞也给用上了。 大字不识一个——梁大就是因为这个,总是看不起周氏。 梁大好歹是个秀才,自打当上个账房,就开始嫌弃周氏目不识丁。 周氏表现得唱作俱佳。 村长看了看人群,“梁远和茵儿可在?” “我,我,我在!”梁远从人群后面走出来,喘着气,显然是跑了过来的。 “昨天吃蘑菇和虫子的还有你?”村长问。 “有,有,……有,有我。”梁远越是着急,越是磕磕巴巴的答。 “你回家有没有不舒服,有没有拉肚子?”村长尽量温和的说话,怕他着急。 “没,没,没有!” 真是怪事,一起吃东西,小孩没事,那几个大的反而吃坏了,起不来炕? 要说是故意下毒,村长也是不信的,毕竟眼前这俩孩子一个太小,一个太傻,也就是吃错了东西吧! “谁去找找茵儿过来。”问他也问不出什么来,村长朝人群问了一句,自有勤快的小子出口接了差事,去村头找茵儿。 不多时,茵儿被老奶奶牵着手,一起来了。 “老婶子,怎么把您给惊动了?”村长明知故问。 “我老婆子再不来,我重孙女都要被人欺负死了。” “哪能呢,就是找茵儿来做个证人。”村长搀扶老奶奶进屋。 “小孩子上山下河,爬树抓鸟,谁没干过?你小子小的时候少干了?抢别人的东西吃坏了还怪别人下毒?谁家的王法?”老奶奶显然已经了解了来龙去脉,振振有词。 “是,是,是这么个理儿!”村长赶紧陪笑脸,生怕老奶奶一个不高兴,把他老人家小时候的糗事抖落出来丢人。 “你们几家也别不服,昨个儿,我茵儿和梁丫头一起的,”老奶奶拉着梁轻的手。 又指了指梁远,“还有这个说话不利索的小子,这帮人里面,他们几个不是太小,就是太没本事,那几个孩子不是五大三粗就是比人家大了快一轮,都是人家叔叔姑姑辈儿的了,欺负小姑娘不害臊吗?” 梁轻注意到老奶奶说太没本事的时候,梁远的眼里一阵悲愤。 老祖宗诶,您还真是不留情呐! 而人群那些人,也没有刚才的嚣张劲儿了。 想想自家孩子横行乡里的德行,在别人面前尚可强词夺理,在老奶奶面前是万万不能的。 凭啥? 就凭她是老村长的娘,就凭老村长夫妻两条人命都是为了这个村儿没的! 这个村里家家户户都欠她天大的人情。 日上三竿,有些看热闹的人已经下地干活去了,几家苦主也蔫了,村长装模作样的询问了村医,这几个孩子的情况。结果就是,谁吃的多,谁就拉的重。 抛开计量谈毒性就是耍流氓,吃的少自然毒性小啊,吃多了就得拉脱水。 所以结论就是——他们自找的! 这件事的结局就是一笔糊涂账,村医本来给开了方子,又再次嘱咐各家孩子吃了药别粘荤腥,喝几天粥。 “散了散了吧,都下地干活去吧!”村长吩咐完了也走了。 人们三三两两的走了,临走不免骂骂咧咧,说以后不让自家孩子和疯丫头玩之类。 说得好像梁轻多喜欢跟他们家的街溜子玩一样。 第十二章 挨打 “梁大媳妇,你可得好好管管你家大丫,整天上山疯跑,像个什么样子?” 五奶奶临走之时,还不忘坑了梁轻一把。 周氏面上的笑容就快维持不住了。 梁轻一看,就想脚底抹油,“娘,我去送送老奶奶和茵儿。” 老奶奶看了一眼周氏,“梁大媳妇,孩子爱玩是天性,不能总拘着她,我们茵儿喜欢跟你家轻儿一起玩呢!” “就怕她总去打扰您老人家。”周氏笑的勉强。 “我老婆子老了,就稀罕小孩子在身边叽叽喳喳呢,孩子们玩得开心,我就开心了。”老奶奶始终温柔和气。 “是,是,您慢走,轻儿去多玩一会儿吧!”周氏点头称是,出门恭送老太太。 梁远跟着梁轻,一起和茵儿老奶奶回了村西头。 老奶奶家肯定不缺吃的,不仅吃了一顿丰盛的早饭,还得了两根漂亮的头绳。 老奶奶亲手给梁轻梳的两个花苞头,跟茵儿的一样。 茵儿高兴的拍手连说“好看,好看。” “轻儿可真好看。”老奶奶乐呵呵的端详着她。 又搂过茵儿,“轻儿,茵儿一样好看!” “好,好,好看”梁远也夸她。 梁轻找回了前世和奶奶生活的感觉。 其乐融融,她真不想走啊! 然而,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 最终,这顿竹笋炒肉还是没能躲过。 一回家,还没进门就被劈头盖脸一顿爆揍。 周氏一边打,一边振振有词: “让你不学好!” “让你没娘教!” “让你吃别家东西!” “让你出去浪!” “你个小娼妇” …… 叫骂声不绝于耳,渐渐不堪入耳。 这怕不是把大妇打小三的劲头拿出来了吧? 这是来自亲妈的问候? 梁轻觉得,如果她有羞耻心,都该就地撞死! 她真地想撞墙! 一死百了,去它丫的! 不知道死了之后,是不是又穿越回去,那就糟了! 肾脏持续衰竭,等死吗? 为了小命,还是忍忍吧! 命运啊,你待我真是不咋地呀! 梁轻只能心里默念: 我不听,我不听,我就是不听,…… 我听不见,我听不见,我耳朵聋了,…… 没骂我,没骂我,骂的不是我…… 我不疼,我不疼,我真不疼…… 再大的怨气,在单方面殴打,对方毫无反应之后,也能去了。 这是梁轻总结的。 竹竿像雨点一样打在后背上,劈啪作响。 梁轻开始的时候还试图挣扎,发现根本不行,周氏做惯农活,其实力气挺大,一只手就能拎起来梁轻,就像拎起一只猫。 周氏打累了,开始拧。 拧她的大腿内侧,拧她的腰,拧她的胳膊内侧。 哪里疼就拧哪里。 梁轻就是不吭声,也不动,疼的龇牙咧嘴,全身发抖,就是死死憋住,不出声。 周氏终于出够了气,抱着梁重出门了。 临走时候,吩咐梁轻:“哪也不许去,在家看家!” 切,能去哪? 后背和屁股都疼的火烧火燎,胳膊大腿被拧过的地方青紫一片。 呵呵,这就是来自亲娘的管教。 没有娘的日子正好。 这一刻梁轻十分地想当个孤儿! 梁轻拿着书,上了房顶。 大奔看到了,在地上转着圈,哼哼唧唧。 最后,梁轻把大奔也抱上了房顶。 一人,一狗,一本书,一片蓝天…… 还有空气! 她不需要娘,真的! 如果再有一只猫,就完美了。 大概是身体受了伤,脑子就极端好使了吧。 她居然能看懂这本书了。 方块字是人创造的,有其规律,未经简化的文字,其规律更易寻。 除了读音不知对错,意思大约都懂了。 梁轻前世学英语,考四六级的时候,就根本不背单词,全靠语感语义硬读,居然也能过。 学古文自当也不在话下。 梁轻趴着看书,然后自然趴着睡着了,疼痛之后的放松,睡得还挺好。 醒来的时候,听见屋里有声音。 周氏已经回来了,还有别的人声。 细听一下,是二婶在和周氏借鞋样,两人讨论给孩子做鞋的事情。 二婶去年生了妞妞,今年能走路了。 “这孩子的脚,一天一个样,一个尺寸做一双,不能做太多。”周氏在传授经验。 “是啊,上个月新做的小鞋子,可好看了,还没穿,就小了。”三婶赞同。 “小孩子的东西,也别做太好的,穿不了几天,做好的,回头穿小了,放旧了可惜。” “也是,我就怕妞妞细皮嫩肉的,旧的怕穿着不舒服。” “哎呀,一个小孩,能知道啥舒服不舒服的,又不出门,大人衣服改改,轻儿的衣服都是旧衣服改的。”周氏不以为然。 “大嫂,你可真会过日子,我大哥挣钱,你还这样节俭。” “你大哥总嫌弃我,一个村妇,大字不识一个,我这不得精打细算吗?” 王氏看了一眼周氏,其实心里不大认同,一个孩子能穿多少呢?但还是恭维她,“还是大嫂有经验,这妞妞一天天地长大了,我都不知道怎么管她呢。” 周氏道,“这管孩子啊,一时照顾不到就惹祸,惹祸了就得打,打服了就听话了。今个儿我还把轻儿打了一顿呢!” 话里话外竟然有些炫耀。 “哎呀,你这温柔性子,还舍得打孩子啊?” 亲妯娌,王氏自然知道梁轻经常挨打。 但是人家关门打孩子,她一个当弟媳的,知道也不能说。 “舍不得也得打呀,这打孩子,你得让她长记性,得打疼了,还不能打坏了。” “哟,这可难了,我还真不知道呢!” 梁轻心想,二婶你就忽悠吧,哪次我挨打你不知道啊。 巴掌都是周氏打的,甜枣都是你给的呀! 以前每次挨打之后,梁轻总会去老宅诉苦。 然后,这位亲二婶会就给她扎头发,给她新头绳。 这叫补偿效应吧,所以梁轻抗揍。 似乎对挨打这个事情习以为常,每次挨打,并不很难过。 可是,现在瓤子换了。 内里不能忍受这份屈辱了。 更不认可这份“教育”了! “这打孩子啊,不能打脑袋,能给打傻了,那就惹祸了。你就打屁股,打后背,皮糙肉厚,大腿里子腰上肉嫩,都是一拧就疼,还拧不坏。”周氏继续传授训女经验。 “这,还有这么多学问呐!” …… “无聊!”梁轻在心里鄙视。 屋里俩人又絮絮叨叨。 “听说西边老奶奶都惊动了?” “可不是,闹这么大阵仗,她家孩子也牵扯在里面,能不出面吗?” “她面子倒是挺大的,村长都听她的,听说她家总有肉,那个猎户总给她家送。” “村里奉养的老人儿么。面子大能咋地?命不好,儿子孙子都没了。” “哎,你说她家咋回事呢?人咋都没了?” “风水不好吧!她家那片,孤零零那么一户人家,旁边就是悬崖大沟的,风水能好吗?” 然后就窃窃私语,听不见了。 第十三章 兔子 梁轻被关在家里三天,看了三天书。 这三天里,梁远也挨了打。 看了梁远的伤,梁轻不得不佩服周氏。 对于打人这一项,周氏是从心机到手段,都是一流的,又狠又痛又无痕,只有容嬷嬷堪比。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啊。 打梁远的,是他的哥哥。 梁远他哥打人的技术明显不过关,伤都在明面上呢。 他抡起拳头不分脑袋屁股的一起揍,梁远整个脸都是青的,嘴角裂了口子,并且眼睛扎扎实实的熊猫眼。 “他为啥打你呀!” “吃,吃了四碗饭!” 梁远的哥哥,按村里人的说法,白白净净,文质彬彬,本该是个读书人。 他也的确读过两年书,但是没考过秀才。 因为他爹死了,家里需要人撑着。 他是家里大哥,梁远是老二,还是个窝囊废,他娘又是个小脚女人。 村里女人,裹脚的并不多。 这里衡量一个女人是否高人一等,有两个原则,其一是裹脚,其二是识字。两样中占一样,便是高人一等,都占的,还真就没有。 村里女人多数都是天足一双,斗大的字不识一筐。 像周氏这种既不识字,也没裹小脚的,是大多数,和高贵沾不上边的。 但是,周氏因为跟梁大在镇上呆过两年,回村儿来就莫名有一种优越感,觉得自己与众不同,凡事都要拿个样儿!满嘴贤良淑德。 梁远他娘就是个裹小脚的女人,裹了小脚,意味着失去了一部分行动能力,做不了地里的活儿,只能在家里缝缝补补,洗洗涮涮。 据说他爹在的时候,一个主外一个主内,夫妻俩恩爱非常。 可是,丈夫死了就不一样了。 长子掌家,梁远的娘基本不管事,好几年,都没出过大门。 村里人闲来无事,大榆树下扯八卦的时候说起他家,有人惋惜他爹死的早,有人可惜他娘守寡,更有人叹息他哥其实是个读书的料子。 所有人里面,只有梁远不可惜,因为梁远从小就是这么个二傻子。 甚至有人觉得是他拖累了全家。 按梁轻来看,梁远智力正常,甚至在动手能力上,可能还天赋异禀。 但是,人有残缺,在村里就成了“二傻子”。 而这样的二傻子,如果真的智力有缺陷,是真傻子,吃白饭,啥也不能干。则会被领出去远远的地方,让他回不了家,自生自灭,俗称“扔了”。 他爹在世的时候,梁远可以不问世事,外人虽然嫌弃他,但是他在家里是能吃饱饭的。 他爹一死,又因此全家的重担压给了他哥哥,梁远的地位就直线下降了,吃不饱饭了。 梁远能吃,饭量太大就成了错。 在家吃不饱,有机会的时候自然得多吃。 乡里人家,红白喜事流水席,是白吃的最佳时期。 这几日村里的老王家娶媳妇,摆酒席,家家都去吃席了。 能吃顿好的,自然不会放过。 按村里的传统,随了礼钱,一家子大人小孩都可以去吃席,人多的家庭甚至能把随礼的钱都吃回来。 梁大不在村里,不能去吃席,周氏又清高,坐席从来不带着梁轻,美其名曰,不吃白食。 所以就她家随了礼,出去吃饭的人少。 也因此周氏又觉得自家高人一等,经常和王氏八卦别人家谁家孩子能吃了,谁家孩子不顾餐桌礼仪,站起来夹老远地方摆的菜,夹菜一口叠一口,一口饭,吃了好几口菜,专挑肉菜…… 别人参加婚宴是社交,或者干脆为了吃一顿。 而周氏,出去吃席只在乎不要丢脸,时时刻刻注意别人的餐桌礼仪,回来又总说吃的席不够档次,味道一般。好像她见多识广。 梁轻觉得其实挺没意思的,既做不来像别人一样能放开了吃,又羡慕别人可以放开了,最后只能拿捏着自己要个样,再暗戳戳八卦别人…… 只能说周氏这个人,就是比较拧巴。 以前的梁轻还想赶着去凑热闹,现在的梁轻乐得清静,在自家看书,饿了自己随便煮点东西吃,省得被周氏之流的村妇们讲来讲去。 梁轻没去王家坐席。 但是,梁远去了,周氏一回家就开始嘀嘀咕咕,说梁远坐席吃了四碗饭,还说整个桌子的菜后来都让他一个人吃光了。 梁远在家吃不饱,出去吃饭自然是放开了吃。 坐席的饭碗基本都是特制的大碗,一般人一碗饭足够,能吃的大人也不会超过两碗。 四碗饭的确是有点多呀! 本来吃席大家都会多吃一点,但是梁远吃得太多了。 村里人们都注意到他了,并且当面讲了他家不少话,说他家出傻子。 梁柏读书人面皮薄,又正是议亲的年纪,最怕别人说他家不好,面子上挂不住,回到家就借题发挥,打了梁远。 打的够狠,但是刚打完,梁远转头就出来玩耍了。 “疼吗?”看着梁远的伤,梁轻都觉得自己后背更疼了。 “不,不疼。”梁远傻呵呵一乐,挠挠后脑勺。 真是皮糙肉厚啊! 看看梁远的小身板,细高细高的,胃都没有那么大吧?能吃四碗饭,绝对天赋异禀。 能吃是福啊! 梁轻前世病痛折磨,吃不下饭,身体也不好,瘦弱不堪,满身骨头,睡觉都嫌硌得慌。 对能吃这件事她丝毫不介意,这一世也瘦,需要补补,还好这一世她胃口也蛮不错的。 要长身体,要好好吃饭,补充蛋白质,所以目前对梁轻和梁远来说,最重要的都是吃啊。 梁轻是要吃好,而梁远则既要吃饱还要吃好。 在没有大人的帮助下,怎么获得更多的优质蛋白呢? 虫子固然可以,但是还不够。多少虫子够梁远吃啊? “二哥,我明天早上想去后山树林看看,我自己去害怕,你早点起来跟我一起?” “好,好啊。” 梁轻晚上跟周氏汇报,明天要早起去采蘑菇。 上次采的蘑菇吃了两顿,其实周氏觉得挺好吃的,就答应了。 “采完蘑菇就回来,别出去玩!” “少跟那个茵儿瞎胡混。” “你都多大了,是该帮家里干点活了,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天天去挖野菜……” 五岁呀! 就要扛起家庭的重担。 梁轻默了默。 本是为了能出去锻炼找个借口,不过这样也好,以后不用找别的借口了。 到了后山,梁远已经在等了,是个守时的好小孩。 “你天天起这么早吗?” “是啊,鸡还没叫,我哥就下地干活了。” 哎!梁轻突然就有点替梁柏可惜了,起五更爬半夜的。 有这勤快劲,如果读书未必不能靠科举出头。 有梁远陪着,梁轻胆子更大一些,走的更远,两个人一路小跑着上了山,采了很多蘑菇。 “兔子,二哥你快去那边。”梁轻发现了草丛里有只兔子,让梁远去前边包抄。 一说话,兔子惊了,猛地飞窜,往山上逃。 梁远撒腿就追,梁轻也跟在后面跑。 不得不说,梁远的体力很强,比兔子跑的快,没白吃。 梁远不多时追上了兔子,合身一扑,把兔子抱在怀里,小兔子蹬着腿儿,还想挣扎。 梁轻上去一把薅住兔子耳朵,拎了起来,再把兔子的小身体抱在怀里。 蹬,蹬,蹬,…… 兔子的大腿还是很有劲的,梁轻就是揪着耳朵不撒手。 “乖啊,再蹬就吃了你!” 兔子不蹬了,但是后腿儿腿的筋一跳一跳地暗暗在积攒力气。 前世跟呶呶玩惯了,对小动物这点小动作一眼看透。 “二哥你吃过兔肉吗?” “吃,吃过。” 梁远居然吃过兔肉? 前世梁轻是吃过的,没得病的时候,小区旁边有一家川菜馆,偶尔吃过一次香辣兔腿,就上瘾了。梁轻虽然不太能吃辣,但是仍然隔三差五去买一只解馋。 “哎呀,好想吃香辣兔腿呀!” 梁轻抓着兔子后腿儿的手紧了紧,兔子也不知道是蹬累了,还是觉得逃出无望,小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梁轻。 “这兔子不咋大呀,等养肥了再吃吧。”兔子大概累了,安静的趴在梁轻怀里。 “太,太小,不,不,够吃”梁远知道梁轻的意思。 “对呀,要是能多抓几只回来养就好了。”这只意外收获的兔子,让梁轻对养殖业的前景产生了憧憬。 抓几只兔子养大,然后大兔生小兔,就有源源不断的兔子,源源不断的香辣兔腿儿。 “抓,抓” 然而,不长眼的兔子,并没有再遇到一只。 天色不早,晨练该结束了。 回去的时候,薅了几把嫩草。 把蘑菇一分为二,给梁远一份带回家,兔子自己抱回家,告诉梁远午后再来。 对于梁轻抱回来的兔子,梁重和周氏态度截然不同,梁重喜欢的不得了,又是摸又是抱的。 “养兔子还得天天割草喂它,这东西味道太大。”周氏则嫌弃地耨鼻子,她因为在镇上呆过两年,回来就特别爱干净,对农村这些小动物的排泄问题比较在意。 “养大兔子能吃肉啊,草我每天去山上采蘑菇的时候顺便去割。” 梁轻许诺,一个活是干,两个活也是干,反正要想出去疯跑,还要吃得好,就得为这个家提供劳动价值。 “那你自己养吧,兔子窝不能放屋里,你自己收拾兔子粪……”周氏把所有的事情都吩咐给梁轻。 梁轻一一答应,养兔子这事情算是被通过了。 下午梁远过来,梁轻提供创意,梁远动手,在西屋后面,用木棍和绳子绑了个兔笼子,暂时给兔子做窝。 第十四章 大肠 梁轻和梁远每天早上进山锻炼身体,午后进山烤各种虫子吃,借口都是采蘑菇和给兔子割草。反正只要回来的时候带着一筐蘑菇,一捆嫩草,周氏并不问去了多远,累不累,以及啥时候回家。 美其名曰的采摘和养殖大业,很大程度上给了梁轻足够的自由支配时间。 梁远也一样,在家吃的少了,还能带蘑菇回家,他哥哥忙着养家,自然也就没时间管他了。 梁轻要为了她的优质蛋白,开启古代养殖大户模式。 她带着梁远漫山遍野地撵兔子,花了十来天,终于逮了一堆兔子回家。 大兔子,小兔子,灰的,白的,黑的,花的,一团团,毛茸茸的。 看着这些兔子,梁轻甚是激动…… 呃,香辣兔腿儿! 好久都没去老奶奶家了,梁轻挑了两只雪白的兔子,和梁远一人抱了一只,去了村西头。 “茵儿,茵儿,你快出来!”还没到门口,梁轻就开始嚷嚷。 茵儿听见声音从屋里跑出来。 “看这是什么?”梁轻献宝似的,把兔子捧到茵儿面前。 “呀!兔子,真白,快给我抱抱。”茵儿朝兔子伸出魔爪。 “呐,你得这样拎着它的耳朵,不然它会跑哦,跑了你就抓不到啦。”梁轻教茵儿怎么拿捏兔子。 “哪弄来的兔子啊?” “抓的哦,我和二哥在山里抓的,厉害不?” “厉害,真厉害,”茵儿不吝夸奖。 “呐,都是送给你哒!”梁轻慷慨道。 “真的吗?太好啦。”茵儿爱不释手 “想不到这小子还挺有本事的,还能抓着兔子。”老奶奶夸了一句,梁远眼睛亮晶晶的,小脸上一片自豪的笑容。 哪个孩子不喜欢被夸奖啊? “是啊,一共抓了八只呢,这两只是最好看的,”梁轻一边回答着老奶奶,一边推荐自己的兔子,“茵儿我跟你说呀,兔子养大了会有很多小兔子的,兔子会越来越多,兔子肉可好吃啦,你知道吧?” “知道知道,可是,我不想吃掉它们,它们多好看啊,我就想养着玩。” “你喜欢就好啦!” 看人家这样才算是正常小女孩儿的心思呢。 跟兔子玩了一会,梁远也帮茵儿扎了一个兔笼子。 茵儿去菜园拔了两颗小青菜,菜叶擦得干干净净的,喂到兔子嘴边,兔子的小嘴巴鼓鼓着,吸吸嗦嗦一点点啃着菜叶子。 梁轻感叹,自家兔子随便放在笼子里,就喂点山里的青草,茵儿的兔子就可以啃菜叶。 在那边的时候为了几棵草你挣我夺的小兔子,到了这边吃东西还得喂到嘴边,这小生活一下子提高了档次。 以后那几个兔子早晚是锅里的,而这俩兔子是人怀里的宝儿。 同兔不同命啊! 梁轻提议出去玩玩,为刚刚开始的养殖大业庆祝一下。 “去哪玩啊?” “就,出村看看?那边你去过吗?”梁轻指了指更远的地方。 “有一个大水塘,我去摘过桃子。” 梁轻印象里还从未出过村西边,茵儿家就是她到过的最西的地方。 但是那天听周氏和王氏说,老奶奶家挨着悬崖大沟,她想去看看是啥样的悬崖大沟,好不好玩。 还有桃子?更要去了。 安置了兔子,三人出门去郊游。 整个村子其实是在一片山坳里,背靠大山,地势西高东低。 人们偶尔上山都从东边走,而西边比较陡峭,形成了个断崖截面,山上有溪流流下来,巨大的落差就成了瀑布,到底下自然砸出了一个大坑,就是水潭了。 水再从潭里往外流,和村前那条小溪汇合,而再往西,则是乱石滩和盐碱地,杂草芦苇丛生。 而村里的耕地,基本都在村前,小溪前边,所以这里基本上算是人迹罕至了。 瀑布下面很是凉爽,水潭边夹杂生有很多树木,有野生的杏树和桃树,已经挂满了手指甲大小的青杏和毛茸茸的小桃子。 “这么多果树啊?等熟了可以来摘呀!” “桃子还挺好吃哒,山杏挺酸的。” 水很清澈,而潭不见底,看着还挺深的。 夏天再热些的时候,可以来练习游泳,梁轻心想。 “咱们抓点鱼吃吧!” 三人沿着小溪边找边抓,溪里有一种不知名的小鱼,正适合烤了吃。 对于野外烧烤这一项,小伙伴们更得心应手了。 梁远抓鱼,梁轻用刀削尖了几个柳枝,和茵儿一起把鱼收拾干净,串在树枝上,不多时香味儿就飘出来了。 “别躲了,看见你们了。”有鱼香自然就引来了馋猫,草丛里钻出来俩人,是陈屠夫家三胖儿和王木匠家二小子。 “哈,呵呵,梁大丫你们在吃啥呀?”陈三胖儿若无其事的打招呼。 王二小则看着梁轻,菊花一紧,想起上次的惨痛教训,有点尴尬。 “呐!”梁轻故意拿着一串烤鱼在俩人面前晃。 陈三胖儿则盯着烤鱼直吞口水,问了句:“好吃不?”。 “可好吃啦,你敢吃不?”梁轻把烤鱼递给陈三胖儿。 “有啥不敢的,好吃就行!”这三胖子有胆啊! 梁轻大度道:“吃吧,吃多少条就去河里再抓多少条。” “好嘞。” 看三胖儿大快朵颐,王二小也忍不住要了一串。 都是小孩子嘛,吃吃喝喝玩玩才对,上次已经给了他们教训,以后他们再不欺负人也就行了。 梁轻早早吃饱了,看着三个小男孩在水里抓鱼打闹,嘻嘻哈哈,梁远也好像开心了不少。 小孩子之间,不过是谁和谁玩,谁不和谁玩的事儿,在吃面前都不值一提。 果然,没有什么是一顿烧烤解决不了的大事。 “那个梁大丫,上次吃的虫子其实挺好吃的。” “你还想吃?” “不是,这次的烤鱼也好吃。我咋觉得,这不一样的东西,好像有一样的香味儿呢?” “嗯!”梁轻示意陈三胖儿继续。 “我家是杀猪的,你说能不能把猪大肠做成这个味儿的啊?”陈三胖儿虚心求教。 能举一反三了? 哈,这小子,是个人才呀! 不得不感叹一句,穿越女离不开的猪大肠啊! 前世看小说的时候梁轻就有个疑问,为啥穿越女不管前世身份如何学识高低,从女博士到女特工,女企业家到女律师,……都离不开猪大肠? 一旦穿越,必然是发现了原生土着都不吃的猪大肠,穿越女捡漏,做成美味,然后养活了全家老小,甚至发财致富的故事…… “哦?你想做了自己吃?”梁轻其实是问他要拿了方子做吃的去卖,还是要做了自家吃。 “不,我可以拿出来咱们一起吃!”陈三胖儿谦虚道。 小子,够大气啊! “猪大肠那东西可臭的很,你会清洗吗?”虽为穿越女,梁轻还是不想洗猪大肠。 “会,我爹杀猪,都是我帮他清洗下水的,有的卖了,有的自己吃,我拿出来一些咱们烤着吃。” “好啦,这徒弟我收了。”梁轻伸出爪子,拍拍陈三胖儿的肩膀。 作为穿越女,梁轻这待遇就好多咯! 看看,这里的人既会吃又会清洗,还提供食材。 自己只提供烧烤技术和调料就行,梁轻觉得很值。 第十五章 孵蛋 “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晚?”见梁轻进门,周氏发问。 “呐,去抓鱼啦!”梁轻把一篓小鲜鱼献上。 “我看见你抱着兔子去西边了?” “呃,给茵儿送了两只兔子,茵儿喜欢兔子,二哥说送的。”言外之意,梁远抓的兔子,自然他有权送给谁。 “是找茵儿玩去了吧?” “呃,就玩了一小会,去了桃花潭。” “呵呵,你倒是会起年号,还桃花潭,就是个野水泡子。” “娘你知道啊?” “我咋不知道,屁大个地方,还有我不知道的?不就在崖底下吗?有几棵山杏树,还有几棵老桃树。”周氏不屑道。 梁轻顿时有一种孙悟空难逃如来佛手掌心的赶脚,心情不大美丽。 没办法呀,新手村,地图太小。 ——我也想玩个大的,实力不允许啊。 周氏心想,死丫头这些天倒是出去疯跑,倒是给家里干了不少活,兔子也养的不错,家里天天有蘑菇吃。倒也没有苛责了,只是把梁轻带回来的小鱼给收拾干净了,晚上煎了添道菜,梁重吃得很开心,梁重开心,周氏就开心。 “娘,我想养鹅。”梁轻伺机同周氏打商量。 想起抓鱼的时候,看见谁家的一群白鹅,在水边嬉戏,甚至肥美,梁轻实在艳羡。 “养那东西干嘛?又费粮食。”周氏否决。 “哎呀,鹅能下蛋啊,主要吃野菜,我可以挖野菜,也可以去水潭里放鹅,吃不了多少粮食。”梁轻继续游说。 “小崽儿的时候,得喂细糠呢,能下几个蛋?嘎嘎乱叫,还到处拉粪,我宁可不吃那一口蛋,也不想伺候那东西。”周氏一贯的怕麻烦,嫌弃排泄物。 “我白天去水潭放鹅,晚上回来把它们圈到圈里,不会到处拉粪的。” 鹅蛋多好吃啊?够大,煮熟了蛋白都是透明的。 烧鹅更好吃啦!前世喜欢的食物之一,后来身体太差,无福消受。 把鹅先腌制好,以便入味儿,然后烧得外酥里嫩,表皮金黄,泛着油光,咬上一口,满嘴流油,嘶。 一不小心激动的泪水从嘴角流了出来。 “那也不行,鹅崽儿很贵的,还得花钱买,你爹不能让。家里不是有鸡蛋,不够你吃的?”周氏毫不迟疑地拒绝了,还搬出了一家之主的梁大。 梁轻撇撇嘴,鸡蛋哪是她能吃,说吃就能吃的呀? 烧鹅没了。 煮熟的鹅蛋也飞啦…… 先把馋虫憋回去,好事多磨,徐徐图之吧。 在没有话语权的时候,只能智取啊,以后想办法! 好在陈三胖儿果然言而有信,隔三差五从家里拿出一些猪大肠,和小伙伴们一起烤着吃了。 梁轻依然每天早上和梁远去山里跑步晨练,午后去山里烤虫子吃。 锻炼身体和找好吃的是第一要务,蘑菇和青草是附加价值。 当然,兔子很好养,给点草,喂点水,再定期清理粪便,这些小动物们自己会清洁毛发,各个长得油光水滑,又乖巧可爱。 只是梁轻最近总爱盯着村里的大白鹅流口水。 嘴里念叨:“鹅,鹅,鹅……” 不知不觉一个月过去了,到了梁大回家的日子。 梁轻割草回来,看见周氏正从鸡窝里薅出一只黑白花母鸡,手里的笤帚疙瘩往母鸡身上招呼着。 母鸡真的很怂,鸡冠红红的,喉咙里“咯咯”,“咯咯”的,小声咕咕着,即便挨打了,也并不使劲挣扎。 那一刻,梁轻有了和母鸡同病相连之感。 “娘,为啥要打它?” “打醒它,要趴窝了,不打醒了它不下蛋。” 趴窝是啥? 梁轻脑子里转了一圈,猜测了一下。 “娘你说母鸡要孵蛋了?” “是啊,去年就趴窝了,孵了几个崽儿,今年咱家也不用孵蛋,它还趴窝,该打,它就是不想好好下蛋!” 它有什么错呀?它就是想当个母亲而已! 梁轻心里为花母鸡抱不平。 “那不如让它孵几个鹅蛋吧?”梁轻异想天开。 “孵啥鹅蛋,想一出是一出,快给我拿绳子来?”周氏对鹅不感兴趣,只想把母鸡控制起来。 梁轻找了个绳子,周氏把花母鸡拴在栅栏上,不让它去窝里趴着。还让梁重拿个小棍子,不时的敲母鸡脑袋一下,“让它清醒清醒”。 周氏进屋做饭,姐弟俩双双盯着花母鸡。 梁重很尽责,母鸡稍微动弹一点,就拿小棍子去敲它的头。 梁轻把梁重抱过来,“小弟呀,母鸡有什么好看的,咱们去看看兔子多好玩!” 梁重被抱去兔子窝,梁轻让他给兔子喂草,兔子果然都聚拢到他这边。看着兔子吃草,一边摸摸毛茸茸的兔毛,梁重觉得兔子的确比母鸡可爱。 梁轻抓了一把小米,端了半碗水,送到母鸡面前,轻轻抚摸了花母鸡的后背。 “花花,你要好好吃东西,好好休息呀!” 母鸡咯咯的表示友好。 梁轻对母鸡叮嘱一番; “花花呀,吃饱了就睡一觉,不用着急醒过来,?!” “过几天,给你几个鹅蛋孵一孵。” “孵出一群大白鹅,多威风啊?” …… 母鸡不知道听没听懂,但是很开心的吃了小米,喝了水,安静的趴在栅栏底下。 梁轻过去兔子窝边,教梁重掰着指头数兔子。 最后,等梁重既会数手指,又会属兔子了。 梁大也到家了。 姐弟俩都跑去见了梁大,行了礼,叫了爹,“爹我养兔子啦。”梁轻报告。 梁重拉着梁大的手去看兔子。 “重儿,你数数兔子有几只?”梁轻诱导道。 梁重掰着手指头,眼睛看着兔子,一只,两只,三只…… “六只,六只兔子呢。” “我儿小小年纪,聪慧过人啊!”梁大大喜,抱起梁重,进了屋。 又问,“谁教的数数?” 以及“兔子好不好养?”,“打草走的远不远”,“累不累?”…… 从这里看,梁大倒更像个合格的家长了,毕竟这些问题,周氏是从来不问的。梁轻只说数数周氏教的,还说养兔子以及每天割草采蘑菇并不累。 梁大又叮嘱好好照顾弟弟云云,梁轻都一一答应。 周氏见梁轻说是她教的数数,梁大高兴,她脸上也有光。 一时间,倒有其乐融融的样子了。 吃过晚饭,外面天黑了下来,梁轻看了看窗户外面。 “爹,你看母鸡要孵蛋了,我想让它孵几个鹅崽儿养起来,我每天去水边放鹅,挖野菜来喂它们。” “母鸡也能孵鹅吗?娘以前养的鹅,都是鹅孵的蛋。”梁大疑惑,问周氏。 “母鸡孵鹅蛋,倒也不是不行,但是只能孵,不能带。”周氏科普,母鸡带小鸡,母鹅带小鹅,母鸡孵出来鹅蛋,最后鹅崽儿只能是没娘的崽儿。 这一项梁轻倒是没想过,后世那些机械化孵蛋孵化的鸡鸭鹅,其实都是没有娘的崽儿啊! “母鸡那么小也孵不了几个鹅蛋吧?”梁大发现了问题。 “这个,能孵几个是几个吧,十个蛋总能孵的吧?养十只小鹅也行啊!”梁轻道。 “那你想养的话,孵几个蛋也行。”梁大以前反对养小动物主要是怕浪费粮食。 梁大在镇里做工,家里只有三亩地,种些粮食,地里出的,连人都不够吃,还得偶尔花钱买些米面,养些活物就更费粮食,周氏又不愿意侍弄这些东西。 现在女儿说能侍弄这些东西,买几个蛋而已,何乐不为? 第十六章 争吵 大家长答应的轻巧,到执行的时候,二家长不给钱了。 “家里还有攒的鸡蛋,自己吃了也浪费了。”周氏显示出她的精打细算,吩咐梁轻:“你明天拿鸡蛋去村里转转,和有公鹅的人家换几个鹅蛋吧。” 梁轻第二天就挎着一筐鸡蛋,出去换鹅蛋了。 很多人家不想孵鹅蛋的,早早就把公鹅杀了,省的浪费粮食喂养。只有想要孵小鹅的人家,自家留够了种蛋,如果还有余的,才会交换。 梁轻走出了家门,并没有目标,挨家大门口问一问,有能交换的自然就会搭腔。 以物换物这种古老的交易方式,还是挺管用的,周氏在这点上还真不是吝啬。 她经常说,自己半辈子没花过钱。 不会花钱,这也是习惯使然。 鸡蛋和鹅蛋的换算关系是:三个鸡蛋换一个鹅蛋。 也有的人家会掂量掂量,拿出较小的鹅蛋来换,把大的自家留下用。 但是呢,咱就是说,周氏让梁轻拿出来的鸡蛋也是挑了又挑,掂了又掂,都是从最小的鸡蛋里拿的。 算来算去,哎,来来回回也差不多,谈不上谁家吃亏占便宜。 梁轻既不在乎拿出去的鸡蛋是大是小,更不介意换回来的种蛋是大是小,因为鸡蛋轮不到她来吃,自然不心疼。 而鹅蛋?只要能出鹅苗就行。 但是这个过程的掂量呢,也许就是为了体现了女主人的智慧吧? 梁轻换了种蛋回来,周氏在包饺子,梁大抱着梁重玩算盘。 梁重对算盘珠比较感兴趣,黑色的石珠,因为时长有人摩挲,已经摸出了胞浆,挺好看的,像玉石似的,他想要抠下来。 而梁大显然是希望儿子能继承他账房的衣钵,对打算盘更感兴趣一些,试图拨弄算盘珠,告诉他哪个是一,哪个是二。 梁重抠不下来那些算盘珠,开始发脾气,乱拨一气,梁大拔苗助长的劲头就歇了些。 “重儿,看这个吧。”梁轻拿出一本书,递给梁重。 梁重拿起来翻翻,这是本讲精怪志异的闲书,里面有字,还有点图,梁重看了两眼。 有了点兴趣,指着书里的图问:“啥?” 梁大自然就开始讲解,先读了字,又说了大概意思。 梁轻给梁重拿了糕,坐在旁边,边听边看。 梁重坐在梁大怀里,边吃边听边看,就显得很认真。 梁大看儿女都听得津津有味,虚荣心获得了极大的满足,心想自己如果不当账房的话,做个教书先生也使得,讲的更加卖力。 梁重囫囵吞糕,就是听个热闹。 梁轻在旁边默默把相关的字的读音记下来。 梁大还是有点藏书的,诗词歌赋,游记杂书,奇文怪志,算学农学,…… 梁重听书就能吃东西,还能坐爹怀里,梁大的怀抱温暖而结实,这对于平时不怎么接触父亲的孩子来讲,其实挺开心的,逐渐形成了条件反射。 每到他饿了想吃东西,或者想要人抱的时候,就会喊“书”,“说书”。 梁大常夸:“我儿敏而好学”,“我儿可造之材”…… 每到空闲,梁大就讲一讲,梁轻也就跟着听了。 本来其乐融融的家庭氛围,不想到梁大临走前的晚上,又吵了起来。 梁轻割草回来的时候,家门口远远的有好几个人在东张西望的,里面都是哭闹声。 梁轻叹了口气,把门口张望的人驱赶了出去。 在外面听了半天,听了个大概。 周氏边哭边骂,声音很大: “没良心的,你个杀千刀的!” “我给你生儿育女,我伺候你全家吃喝。” “我大字不识一个,我不会来事儿,我不能陪你吃喝玩乐,我整天没有笑模样,我以前就这样,从来都是这样,你以前怎么不嫌弃我了?你怎么现在开始嫌弃我了?” “想找识文断字的,你去找啊?” “想找能陪酒陪笑的,你找去啊?” “我不年轻了,那些金莲银莲采莲你找去啊?” 梁大声音更大: “你以为我不敢?就你这个没教养的泼妇!” “休了你,我照样找十八岁的大姑娘,给我生儿育女,伺候我吃喝玩乐,天天办喜事。” 然后是更剧烈的殴打和哭闹。 哎!家暴之家呀! 丈夫打老婆,老婆打孩子,这优良传统…… “好啊,我等着,你休了我,你去找,梁老大你不是人……”周氏的神经受到了极大的刺激,激发出脑子里全部的最恶毒的语言,“你敢办喜事,我就抱着孩子去投河,要么就一头撞死在你家门口,我让你办丧事。” 这句以死相逼,带孩子一起死的话祭出来,梁大果然有所顾虑。 “你以为要不是生了重儿,我早就休了你!”梁大的语气已经和缓了些许。 周氏自然听出了话外音,哭闹声音稍微小了一点…… 梁轻没听见什么打斗声音了,估计双方也打累了,该说的狠话也都说了,该发泄的也都发泄完了。 梁轻进屋,大声喊了声:“爹”“娘”。 然后抱起哭闹的梁重,“重儿别哭啦!” “娘,你看重儿都饿了。” “爹,你明天就走了,再给我们讲讲书呗!” 周氏终于起身,去洗脸收拾仪容,梁轻看了看案板上,那一堆东西:有面,有擀好的面皮,有包好的饺子,还有包了一半的饺子馅。 本是因着梁大夸蘑菇馅的饺子味道鲜美,周氏就又想做了给他吃。 包饺子本就费事,费时,梁重又听说村里有唱戏已经开戏了,想去看。 有人家老太爷过生日,请了戏,全村都可以去听。白日里梁大已经去贺过寿了,以他的矜持,自然不会挤在一群泥腿子里跟着听戏,自然是让周氏领着去。 然而周氏忙着做给梁大做好吃的,又觉得她自己也是高贵人儿,自然也是不想去挤的,梁重开始哭闹。 梁大不善哄孩子,就数落周氏几句,周氏觉得委屈,就吵闹了起来。 梁大走了好几天,周氏还无限委屈的和王氏诉说自己的遭遇。 “我不就大字不识一个?就不会迎来送往?” “我是那种凑热闹的人吗?” “我是那种浪的涂脂抹粉的人吗?” “我是会吃喝玩乐的人吗?” “谁家正经女人整天出去浪啊?” 王氏安慰她,“就是,大哥这次做的过分了,咱们也没犯到他手里,他怎么就下狠手?” 周氏为了表现她勤俭节约的持家美德,梁大不在家她就不吃好吃的,给孩子做衣服都用旧衣服改。为了展示贤良淑德的淑女风范,从来不和陌生男人说话,就是熟人也有事才说事儿。村里看戏,别的人家,男女老少齐上阵,吃瓜子喝茶水,热热闹闹挤一起。她男人不在家,为了表现她能耐得住寂寞,她从不去这样的场合。 她是一直照着自己理解的女德标准做事,至少在对丈夫的忠诚这一项,她自己觉得做得无可挑剔,因为她知道他嫌弃她。 王氏的安慰,并没有让周氏心宽起来,反而在王氏走后,她念叨着,“啥叫犯到他手里啊?我规规矩矩的,能犯了什么了?” 梁轻觉得,周氏这是草木皆兵了,怕人说她一点不好。关注点全部都在丈夫身上,也就不能分一点心力给孩子们,所以她没有爱孩子的能力,只有她认为的规则:夫为妻纲,母凭子贵。 这倒是能理解她为什么重男轻女了,可叹! 也可怜,她又时刻担心受怕,极度缺乏安全感吧! 第十七章 游泳 梁大一走,周氏母子三人各有生活轨迹,家里恢复了安宁。 夏天将至,周氏早早浆洗了被褥,做好了孩子大人换季的针线活。 梁重不是在母亲怀里吃糕,就是在梁轻怀里数兔子,偶尔也自己下地遛狗子或者被狗子遛。 梁轻好像是最忙的,每天来回跑。不是在山里,就是在去山里的路上,健身、烧烤、割草、采蘑菇、喂兔子、安抚待产期母鸡…… 兔子在慢慢长大长,大奔在慢慢长大,母鸡在悄悄孵蛋。 母鸡孵蛋是在梁轻的西屋里,每天梁轻都小心翼翼的照顾着花母鸡。 从山里捉来的虫子也会留一些喂给它吃,平时小米不断,鸡窝旁边摆着水碗,真如伺候月子般精细。 母鸡也算尽责,三四天才下窝出去散散心,主要是方便一回。 第一次花花出窝的时候梁轻不懂,以为花花孵蛋累了,要出逃,跟踪过去,看见伊在拉屎,这个孕期母鸡的粪便? 味道怎么有点像鸡蛋? 这一定是错觉! 花花清空粪便,立马回来孵蛋。 一人一鸡相处融洽。 梁轻时不时跟花花聊两句,畅想一下它即将出生的鹅宝贝,以及烧鹅的几种不同做法,……花花也都虚心倾听,并没有身为大鹅母亲对鹅宝贝们未来前途命运的担忧。 梁轻盼着母鸡早点临产,小鹅早点降临! “娘,小鹅几天能孵出来啊?”梁轻每天盯着蛋好像要把小鹅盯出来。 “鸡蛋是二十一天,鸭蛋是二十八天,鹅是三十天,也有上下差个一两天的,下次你爹回来的时候,鹅苗就出来了。”周氏这点上还是见多识广的。 真是神奇,鸡蛋和鸭蛋都是整周,鹅蛋却只比鸭蛋多两天? 不知道造物主是怎么安排的。 梁轻于是天天盼着便宜爹回家的日子。 孵蛋到十来天的时候,周氏拿油灯给鹅蛋照了照亮。 黑夜里,点燃一盏小油灯,把鹅蛋放在灯前,拿手把鹅蛋一捂,微弱的灯光穿透鹅蛋壳,蛋里面的世界就显影了。有崽的,已经开始进化了,有一团重的黑影,没崽的浑浊一片,阴影均匀。 “为啥要照啊?就一直孵着呗,到最后不出来再说呢?”梁轻边学边跟周氏闲聊。 “那样孵蛋最后都淌水,可臭了,我小时候你姥姥孵鸡蛋,有一次没照好,有个鸡蛋就孵到最后坏了,弄得满屋臭味,三天不散……” 哦,明白了,硫化氢的味道! 周氏就这样淘汰了几个没有崽儿的蛋,打开蛋壳一看,果然就没什么痕迹,看着还是个蛋,只是蛋清蛋白比较浑浊了,这就是前世路边烧烤的实蛋吧? 梁轻庆幸当初多换了几个蛋,要不然剩的更少了。 淘汰的蛋周氏舍不得扔,就着野菜炒了一盘,味道没什么特别,只是梁轻觉得不新鲜,没怎么吃。 天气渐热,梁轻游泳的念头越来越强,前世得过哮喘,医生建议练习游泳。 梁轻是学过游泳的,而且学得很快,但是那是在游泳池里,池子很浅,风平浪静,还有安全员。 桃花潭太深,而且是游野泳,池子里还没学利落呢,到深潭里可怎么办? 得找个会游泳的。 这天桃花潭烧烤会,梁轻就询问了小伙伴,“你们谁会游水啊?” 陈三胖儿和王二小都说“我会”,“我也会”,而梁远语言障碍,行动力超前,一个猛子直接扎水里了,过了半天从悬崖边冒出头来。 陈三胖儿和王二小也不甘示弱,齐齐下水,朝悬崖边游去,一时间小小水潭,白浪翻滚。 欢笑声不绝于耳。 好么,小伙伴都棒棒哒! 午后烧烤会改成了游泳烧烤会,茵儿身体较弱,不爱学游泳,所以只是跟着玩,并不下水。梁轻游泳自然不能像一班男孩子一样,靠身体热量把衣服烘干,虽然这个季节太阳好,晒着烘干并不用太久。她会事先准备好衣服,游完了就去草丛换上干净的衣服,省的着凉。 每次梁轻都要求小伙伴轮流下水,一半人在岸上,一半人在水里,以防万一。 几个人中,梁远游的最好,姿势优美水花少,能在水里憋气很久,在水里行走如履平地。其他人都差不多,也不知道是啥泳姿了,反正就是在水里淹不死,能畅游小水潭转几个圈。 四儿五儿姐妹俩本来是被家长警告过的,她俩因为跟着梁轻吃虫子被姜大家暴过,又中过蘑菇毒,所以心有余悸,很长时间见着梁轻绕道走。 可是呢,以前的陈三胖儿啊,王二小啊,都围着她们姐妹转,甚至连那个二傻子梁远也远远地看着他们玩,只有眼馋的份。 现在呢,远的近的小伙伴们都和梁轻去玩了。 梁老三和梁七姑又都被家里拘着干农活去了。 姐妹俩的日子就寂寞了,尤其看见那帮孩子越玩越开心,就更眼馋了。 那帮孩子天天吃喝疯玩,过得挺开心哒,最关键的是陈三胖儿和王二小再也没中过毒,所以她们胆子就有点大了。 这天姐妹俩看见陈三胖儿在路上走,上前拦住他,请求一起玩,陈三胖儿把他们领到了桃花潭。 “呀!五儿小美女,你也来玩啦?”梁轻倒是一点不记仇的样子,挑逗五儿,犹如一个浪荡子调戏良家少女。 “是啊,我们也来玩!”五儿心里一阵轻松,脸上自然就笑呵呵,跟大家打招呼。 “欢迎啊!呵呵”梁轻依旧云淡风轻,仿佛以前那些打架的事儿她都不记得了。 四儿不知道这句欢迎到底是真是假,问了句,“我们可以一起玩吗?” “当然可以啦!”梁轻轻松道,“不信你问问大家。” 四儿果然挨个问了问,梁远眼睛亮晶晶的,头点的跟小鸡啄米一样快,到底男孩子嘛,喜欢和女孩儿玩。 和天天上山下河晒得黑泥鳅似的梁轻来比,姜家姐妹是真正的小美女。四儿又白又高,也是这几个男孩子的同龄人,五儿白白胖胖,不跋扈的时候,还是很爽快,自然是能和男孩子玩到一起的。 最关键的是,四儿五儿干活麻利,她们来了,茵儿小美女就不用劳动啦! 因为提供烧烤技术,又创意无穷,所以梁轻成为孩子王,都称王了还计较啥呀。 看吧,大家都欢迎。 家长们很快发现,孩子们和好了,都玩到了一起,但是没出事儿,大人自然也就不管孩子们怎么玩了。 第十八章 救命 梁大从县里回来了,代孵母鸡花花终于功成名就,鹅蛋出壳了。 梁轻每天奖励花花两串大蚂蚱,蛋孵得果然还很成功,十一只鹅蛋,全部孵出小鹅了。 梁轻穿越这个时代整整两个月。 春末夏初是最繁忙的季节,村里家家户户男女老少齐上阵。 地里的油菜籽成熟了,需要收割,收完油菜籽就要种高粱,周氏和梁大每天都在地里忙碌。 梁轻不用下地,就在家里负责做饭,照顾各种小动物以及看管梁栋。 梁轻看家,破天荒没有出门,抱着梁重数完兔子数小鹅崽儿。 梁重已经从一位数开始能数到两位数了,梁远给她打了喂兔子的草送过来。 梁远背着一篓子蘑菇,抱着一捆草,进了院门,叫了声,“轻,轻儿”。 “二哥呀,还给我带草了呀!你自己上山啦?” 真能干活的,梁轻都有点疑惑了,他哥梁柏放着这么有力气的弟弟不让帮忙干活? 这么能干,多吃几口饭算啥呀! 而梁远就因为口吃就可以横行乡里,呵呵,这词用得不咋对劲。 反正就是因为口吃就无所事事,四处游荡…… 多么好的少年啊? 可惜了这说话的毛病! 应该能纠正啊! 其实梁轻心里已经想了很长时间了,梁远的脑子应该没多大问题,也可能语言系统反应稍微迟钝! 说话慢,但是心里着急,越着急越说,越说越不利落。 排除生理原因,其实更多的应该是心理原因? 害怕说话! 怎么矫正? 梁轻想过前世的绕口令,但那个对梁远来讲实在太难了。 “二哥,你想不想学说话?” “?……”梁远一片茫然。 梁轻继续说:“我教你数数吧!” 抓兔子有多有少,吃东西有个数,这些梁远还是知道的。 可是数数?没人叫他。 “二哥你跟着我一个字,一个字,慢慢的说”梁轻像教梁重一样,给梁远示范: “一”,“二”,……“九” 一个字,一个字的数,让他跟着数,叮嘱他,“不要重复,不要着急” 梁远认真的跟着说第一个字“一”,然后略带迟疑,并没有重复,缓慢的数着: “二!” “三!” …… “九!” “对,舌头稍微用力一点,要吐字清晰……” 梁轻一句一句地引导着,一边数一边拿手点着小兔子,示意他形成形象记忆。 梁重开始学数数的时候,也磕磕绊绊,后来越数越顺溜。 梁远从数兔子数到小鹅崽。 “九,十,十一!”梁远缓慢的,略微僵硬的,数到十一。 “真厉害,二哥你比重儿数的好!”梁轻夸了梁远,把中午吃剩的饺子给了梁远一盘,以资鼓励。梁远狼吞虎咽的吃着饺子,梁轻又教他数饺子,同样数从一数到十一个。 前世聋哑人都能上大学,何况一个口吃而已。 把他当同龄孩子交流是有问题,但是把他当幼儿一样地教,自然就会容忍他许多,也就会看到他的进步。 耐心很重要! 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稍微好一点就夸奖…… 梁重听姐姐夸奖了别人,也开始他的表演,很流畅的数到十一,梁轻也夸了他,“嗯,重哥儿也数的挺爱好的。” “二哥,你以后进山的时候就练习数数吧,要大声说出来,不要害怕,从一开始一直往下数,你能和我数的一样快。” “我也要数!”小孩子就喜欢凑热闹。 “好啊,你们谁先练好了,我有大大的奖励哦!”梁轻鼓励。 家里只种了一亩地油菜籽,即便全凭人工,刀耕火种,两个大人忙了几天,也忙完了,梁大又去上工了。 当梁远指着后山一片树,一口气从一数到十一,语速虽然稍微慢一点,但是并没有打磕巴的时候。梁轻趁热打铁,教他继续往下数,告诉他两位数字的进阶规律。 “二哥,如果你能一口气从一数到九十九,就更厉害啦。”梁轻边走边拍着梁远的肩膀,后者其实比她高一个头,拍着有点费力,本是要摸摸他的脑袋,结果变成了拍肩膀,一副小大人模样。 梁远傻乐着说“好!” 然后一边走一边往下数,“十二!”,“十三!”,…… 迎面遇见猎户陈武,正扛着猎物走下山来。 经常走同一条路上山,遇到过陈武很多次,每次最让梁轻羡慕的就是他的猎物。 “野鸡一定好吃极啦!”望着陈武拎着的野鸡,梁轻暗自吞了吞口水,她还没吃过野鸡呢! “越呆越懒、越吃越馋”,大约说的是真的,梁轻现在勤快的很,一点都不懒。这些日子成天烤虫子,还时不时能吃到烤的猪大肠,但是梁轻越来越馋肉。虫子还是太小了,又不能顿顿吃到,大块吃肉的感觉才过瘾啊,酒池肉林的奢靡日子,谁不想过一下呢? “要是咱们能抓到一只野鸡就好啦!” 梁轻用她以为的,只有梁远的能听到的声音小声嘀咕。 这个季节的野鸡都很机敏,老远听到一点声音就跑掉了,最关键的,它们会飞呀,长翅膀的就是不好抓。 擦肩而过的时候,俩人和陈武打了招呼,然后各自走路。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梁轻感觉陈武的视线在梁远身上停留了片刻,目光中比往日多了一丝审视。刚走过几步,梁轻觉得如芒在背,好像被猛兽盯住了,回头一看,只有陈武背着猎物大步往前走,并没有什么异常。 继续往前走,已是深山,“二哥,今天咱们走远点吧?看看能不能遇到野鸡?” “好!”梁远听梁轻的,她说走到哪里就走到哪里。 “嘘,先不要说话,别让猎物飞走啦!”梁轻示意梁远。 俩人悄悄的往山上走,好像就要要抓到什么东西…… 野鸡当然有,当梁轻终于看到野鸡,催促梁远钻过草丛去后面包抄的时候,野兽也出现了。 是一头狼! 一头很大的狼! 长得有点像狗,但是梁轻知道那就是狼,因为她感觉到一股寒气,让她每个汗毛孔都倒立着,全身鸡皮疙瘩…… 怎么办? 野鸡是自己的猎物,自己也是狼的猎物啊! 也许最初野鸡就是狼的猎物,只是他们误闯了它的狩猎区? 鸡不动,人不动,狼也不动。 就这样,一鸡,两人,一狼,三方对峙着。 梁轻心里怕的,打又打不过,跑更跑不过,怎么办? 也许爬树是唯一的办法,梁轻爬房顶的功夫可以用,大约略微会爬一点? 梁远应该也会爬! 梁轻示意梁远找棵临近的树,自己也选好了一个目标,“跑!” 梁轻一出声,鸡飞走了,梁远猴子似的爬上了树,梁轻爬树就有点慢。 狼并没有立马扑上来,不幸中的万幸。 也许它不还不着急开餐,也许它觉得囊中之物,乐得优雅? “救命啊!”梁轻拿出最大的力气,爬到了她以为的安全高度,扯着嗓子开始喊。 猎人刚下山,也许还没出山,也许能来得及救他们一救? “二哥,快喊,大声喊啊。” “救命啊!” “救,命,啊”梁远加入,两个人的声音此起彼伏,都拿出了吃奶的力气,最大的声音。 “陈大叔,你快来救命啊!” “救命,陈叔”梁远两个字两个字的,中气十足。 这嗓门,绝了! 树下的狼久居深山,还是头一回听到这么大的人声,这么大个小东西,能有这么巨大的声音,它也是没想到啊! 狼在树下踱着步子,围着梁轻这棵歪脖树,绕圈徘徊,时不时抬起前爪跃跃欲试,仿佛是要测量一下,怎么跳起来能一口吞了她? 梁轻又往上爬了几下,坐在一个大树杈上,稍微喘了一口气。 极目远眺,山下果然有人过来了,“陈大叔救命啊!” 陈武看着树上张牙舞爪的小姑娘,简直没眼看,指了指旁边,示意她别被往他那看,继续喊,分散狼的注意力。 梁轻秒懂,继续看着狼大喊“救命”。 然后?就听“嗷”的一声,什么也没看清,狼就摔倒地上了。 再看陈武,已经走到近前,收了弓。 提起狼爪子,看了一眼确定死了,从狼身上拔了箭,这么快射了三支箭? 当陈武一跃而起,腾空从树上救下梁轻和梁远。 梁轻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多谢大叔” “多谢大侠” “大侠你好生厉害!” “大侠你能收我为徒吗?” “你想学什么?”陈武波澜不惊地听着小姑娘拍了半天马屁,随口问了一句。 “学打猎,抓野鸡,还有你的功夫!”梁轻如数家珍,一脸崇拜。 梁远也蛮期待的看着陈武。 “这傻小子,你也想学?”陈武问梁远。 “大叔,学,功夫!”梁远积极表达自己的向往。 “我考虑考虑吧,但是这段时间,你们别总往深处走了!”陈武并没有答应? “哦,好吧。”这还要考虑的呀,说好的主角光环呢?穿越女不都是天赋异禀,根骨奇佳,路遇高人,高人追着要收徒继承衣钵的吗? “这个给你们,快点下山去吧!”陈武背了狼的尸体下山,给他们留了一只兔子,两只野鸡。 有惊无险,再不敢逗留了,俩人跟着陈武下了山。 第十九章 天机 梁轻终于知道野鸡是什么味道的了,并且如愿以偿的吃到了兔腿儿。 两只野鸡,一只兔子,都洗剥好了,加了味道辛辣的野菜,刷少许油盐,烤出来真的太美味了,给陈武留了一只野鸡。 梁轻和茵儿分了一只野鸡腿儿,又分吃了半只兔腿儿,剩下的分给小伙伴们。 茵儿吃得慢条斯理,细嚼慢咽。 梁轻吃得满嘴流油!很不淑女的打了个饱嗝儿,“呃”。 吃饱了拍拍肚子,歇一会,去水里游个泳,惬意啊! 要拜师自然是要讨好师父的,梁轻把烤好的野鸡好了,送给了陈武。 后者接过烤鸡,表面波澜不惊,其实已经被香味勾起了馋虫。 转头进屋迫不及待的撕下一只鸡腿,啃了一大口。 嗯,真香! 香得陈武差点吞了舌头。 那些年被他打过的野鸡,简直是暴殄天物啊! 这丫头还是有点本事在的! 就凭这烤肉的本事,陈武也是愿意收她为徒的! 但是? …… 还是看看再说吧! 梁轻心里盘算着,养殖业是长久规划,但是比较慢,这群兔子和鹅至少到秋天才能吃,而且数量不多。要是有打猎的本事就好啦,能抓更多的兔子,以及猎到野鸡,最主要的是既能锻炼身体,又能提高武力值,还能保障进山安全。 以前没看到过陈武的功夫,这次总算是见识到了,他不仅会轻功,还箭术超群。 他的身份,应该不只是猎户这么简单吧! 朝廷钦犯? 江洋大盗? 隐士高人? …… 好像都有可能! 梁轻收集来的信息,只知道他的名字叫陈武,是五年前来到村里的,和村里人都太不熟,村里大事小情他也不参合,和村民没什么人情来往。 唯独对老奶奶家有所不同,他猎的东西,经常送给老奶奶家,所以茵儿总有吃不完的肉干。 虽说老奶奶和茵儿属于鳏寡孤独,村里人集体奉养,但是那是村里的事儿,私下有点交情的人家,一般也就过年过节给送个二斤小米,几个鸡蛋罢了。 嗯,也许他本来就认识老奶奶? “老奶奶,我要拜师啦!”梁轻跑去老奶奶那里探口风。 “哟!丫头,你要学什么艺啊?”老奶奶一脸慈祥。 “我要学打猎啦,那个陈猎户,每天都有肉吃,我也想……”梁轻砸着嘴,一脸眼馋模样。 “皮猴子似的,没见你少吃了啊,茵儿都不怎么爱吃家里的饭了,你还惦记吃肉?”老奶奶打趣她。 “哎呀,有东西吃,也不如自己会打啊!东西总会吃没的,学会打猎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啊! “就你机灵,还知道坐吃山空?”老奶奶笑着端详着梁轻,这丫头最近活泼得很,也更聪明能干了,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能突然变了性子吗? “呵呵”梁轻挠挠后脑勺,学梁远的样子做出一副符合年纪的憨憨的笑容,而老奶奶并没有忽略她眼底的一份狡黠,这个机伶鬼儿! “哎呀!那个陈大叔真是麻烦,还说要考虑一下,我这么聪明,他还要考虑,他还想收啥样的徒弟啊?”梁轻大言不惭。 “哎呦呦,这丫头不得了了,你聪明人家就得收你为徒啊?” “我聪明就学得好啊,学得好就能打很多猎物,然后我有肉吃,还能分给他一点!”梁轻掰着指头细数收她为徒的好处。 “哈哈哈,人都说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呢?你都把猎物打了,人家打啥呀?”老奶奶被梁轻逗乐了,用手指戳她的额头。 “不是这么说的啊,他现在能打,但是人总会老的呀,他老了就打不动了,就需要徒弟给他打猎物了!”梁轻随口一说。 人都会老?老奶奶一愣。 是啊,人总会老! 甚至会死! 哎呀,说岔了。 当着矬人不说矮呀,当着老奶奶说什么老啊?老的! 失算了。 “哎呀,我要回家喂兔子啦!” 梁轻一阵风似的溜之,留下了沉思的老奶奶…… 梁轻自然没有放弃拜师的心思,既然是考虑,就说明还有机会,自己处在考察期,于是想尽办法贿赂陈武。今天送烤肠,明天送蘑菇野菜烤虫子,陈武照单全收,经常还送野鸡野兔给她烤,然后分了吃。 久而久之,这师父拜没拜成倒是其次,烤肉搭子算是结成了。 师父都处成了小伙伴,可还行? 时光匆匆,梁远仍然每天跟着梁轻疯跑,并且时不时练习说话。 大奔高了一截,梁重也能从一数到九十九了,梁轻奖励他吃了一次烤蚂蚱。 “真好吃,我也要上山。”梁重提出要求。 “等你像我这么大的时候吧!”梁轻哄他。 “那是多久?” 于是梁轻顺便讲了下两位数的加减法…… 当梁远指着后山的一片树林,说“五个,九十九”的时候,小鹅能下河游泳了,麦子收完了,荞麦也种下去了,七月流火。 从数数到加减法,也该到乘法了,于是梁轻教了九九乘法表,让梁重和梁远背诵。 梁远边走边背乘法表,“一一得一,……,九九八十一”四个字五个字的说,也没有出现磕巴,只是比较慢。他说得再慢,梁轻都不催促他,就让他慢慢想,慢慢说…… 家里的藏书,梁轻也都读完了。 这个世界女子可以考科举,没准以后自己可以考个科举,当个教书先生,教学生算学一项? 那就回到自己老本行了,也不是不行。 三间农舍,二亩菜地,一片山林,带十个八个小儿读读书,下下河,倒也未尝不可? 果然安逸让人不思进取! 要是野心再大一点,去个大书院当个老师,在书院旁边买个花园别墅,教学种菜养花,偶尔云游,那就更好…… 晚上睡不着,畅想着未来。 衣食无忧,健康快乐的生活似乎唾手可得。 坐到窗台上,夜色很美,天空的星星一闪一闪亮晶晶…… 有流星划过,有了前世的经验,梁轻双手合十,闭上眼睛,许个愿望吧。 呃! 不对劲,梁轻忽然间觉得喉咙一紧,她发不出声了。 睁眼一看,一个梳着发髻,穿着长袍的人,一手拿着浮尘,一手五指张开虚空抓向着自己。 这?是个老道? 老道口中念念有词:“天灵灵地灵灵,天机一出,神鬼难挡,……万象法门开,随我入梦来!” 他在念什么咒呢? 老道念了半天,梁轻除了眼睛能看,脑子清醒,感觉全身僵硬,手抬不起来,脚也动不了。 “奇怪呀,这丫头怎么还不晕?”老道忍不住了,拿手在梁轻眼前晃啊晃地,又念一遍,“……万象法门开,随我入梦来!”。 梁轻配合着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这才对嘛!我天机教主亲临,怎么还会弄不倒的一个黄毛丫头!”老道夹起梁轻飞奔,嘴里唠叨个没完。 梁轻心想你才黄毛,你全家都黄毛,你个杂毛老道! “丫头,你挺沉啊!”你唐僧啊! 我沉不沉管你什么事儿? 我大女主,还没成年,你就提不动么?废物一个! 梁轻鄙视之! 耳边呼呼风声,老道念经的本事很差,但是轻功肯定是极好的。 梁轻偷偷把眼睛睁开一条缝,这是去村西的方向? 几个腾挪跳跃之间,老道已经挟着梁轻到了桃花潭。 把梁轻放在潭边,老道围着潭水顺时针转了三圈,又逆时针转了三圈,手中浮沉画着什么符,口中念念有词: “天灵灵地灵灵,天机一出,神鬼难挡,……,万象法门开,给我开门来!” 奇迹发生了,潭水居然分成两股,中间有一个座巨大石门升起。 “正好,还好,幸好……”老道搓搓手,在石门前摆弄了一阵。 石门缓缓开了…… 激动的心,颤抖的手,老道抱起梁轻,“乖徒儿,师父带你入圣殿!” 没想到这老道上赶着收徒啊? 梁轻有了大女主的优越感。 老道抱着梁轻,正要踏门而入,悬崖上一声淸啸,铺天盖地的箭矢飞了下来,老道连忙躲躲闪闪。 “天灵灵地灵灵,天机一出,神鬼难挡,……万象法门开,给我筑墙来!” 然而这次不管用了,没有墙,没有盾,老道要被射成筛子。 果然是个道行不深的杂毛道啊! 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梁轻,对老道有个更深的认知。 “要了老命了,一百年了,怎么还有人守着啊!道爷我今天要栽啊!” 老道边退边唠叨,离了桃花潭。 不料没走几步迎面被人拦住了去路,梁轻拿眼一瞄,乐了。 师傅来了。 今天的陈武不太一样,一身劲装,手持宝剑,月光下寒光森森,令人望而生畏。 老道念了个号,朝前方大喊,“不知前方道友是何方神圣?为何拦住贫道去路?” “不重要,放下她!”陈武一开口,声音更是冷漠如修罗。 艾玛! 这么威武的么? 又拽又酷! 然而,梁轻以为的龙虎斗,并没有亲见。 因为老道在陈武手里没过两三招,梁轻还没看清怎么回事,老道就身受重伤,扔下她败走了。 临走还念念不忘,“乖徒儿,你等着,师父以后来找你啊。” 梁轻眨眨眼,抬手抹掉了溅在脸上的还温热的血,那是老道的…… “哈哈,大叔,多谢啊!”梁轻跟陈武打着招呼。 “你一直醒着?”陈武疑惑。 梁轻卖弄: “哈哈,是啊,我厉害吧?” “我是不是天赋异禀?你听到那个道长他还要收我为徒呢!” “大叔你考虑得如何了?” “大叔我明天想吃兔子,吃一整只兔子,我受惊了,我吓坏了,我要吃点好吃的补补!” 在梁轻的呱噪声中,陈武把她送回了家。 第二十章 师兄 梁轻找个没人注意的时候,悄悄去桃花潭里打探一番,水底下除了鹅卵石和杂草什么都没有。 好像那天的事情只是她偶尔的一个梦境。 天机教,圣殿,一百年,陈武,老奶奶,五年? 这些看似毫不相干的东西,又似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只是目前信息太少,无法探其究竟,只能慢慢研究吧! 只是不知道哪天老道又要来抓徒弟了! 村姑,山林,喂点鹅的安逸日子,似乎并不十分地触手可及呀! 梁大回来的时候,告诉周氏在家小心些,说天下不太平,南方乱了,有流民到处窜,往北逃难来。 至于怎么个乱?并没有人十分清楚。 村里人街头巷尾也三五成群的议论纷纷,有说南方大水朝廷赈灾不利,激起民怨了,有说帝王无德触动天怒了,…… 村里来了几拨官差,山里也有人去搜查,说是抓朝廷钦犯,一时间人心惶惶。 大人的世界兵荒马乱,孩子们还照旧玩耍嬉戏。进了八月,下雨少了,中午还是热得很,桃花潭的游泳烧烤会依旧。 只是梁轻有一天在草丛里换衣服的时候,看到了血迹,血线一直蔓延到溪水边,消失了。 也许和那天的老道是一伙的,也许是别的什么人? 当天夜里,梁轻的闺房里又进贼了。 这次大约不是个道士? 因为这个人既没有拿浮尘,又没有穿道袍,更没梳道髻。 他穿这一身织锦大红袍子,袍子松松垮垮的挂在他身上,明显不是他自己的衣服,压根就不符合他的身量。 一头长发披散到腰间,并没有束冠,一双凤眼,前额有发丝垂下来,遮住眼角,有点非主流啊! 抬手投足间,发丝清扬,凤眼含笑,还有那么点恣意洒脱。 约莫十五六岁? 个倒霉孩子,丫谁家的呀? 装什么大爷,还打着扇子,自命风流! 少年口中念念有词,“天灵灵地灵灵,天机一出,神鬼难挡,万象法门开,随我入梦来……” 得! 老道一伙儿的。 要是他不念经,梁轻还真会以为这是哪家走失的公子哥! 梁轻心想:你们天机教,都是这么有自信的么? 以为一念经,别人就被催眠了? 真是幼稚! 还有比老道士更过分的,就是小道士的自信心极其足,老道士还知道看她是不是闭了眼。小道士看她不动了,就以为催眠成功了,完全忽略她忽闪着的卡姿兰大眼睛,跳进窗来,自说自话了。 “哎呀呀,小丫头,你不要这样看着我哦!” “你怕不是看上我了吧?” “我这个人啊,没有别的缺点,就是太俊俏了,的确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呢。但是,你这么大的小豆丁,还是不行滴!” “不能欺负小孩子啊!” “……”无语,梁轻觉得这天机教怕不是人人都是怪胎吧? 自信心强大也就罢了,怎么总是自说自话呢? 谁看上你了? 本姑娘可是穿越女,什么样的帅哥美人儿没见过? 气死了! 梁轻怒瞪着红袍少年。 后者自来熟地转了一圈,在屋里翻了翻,找到了原主的小宝箱。 原主的财产,能称之为财产的,也就那三枚铜钱了。 红袍少年拿起了铜钱掂了掂,梁轻真怕他把这点私有财产给顺走了,那样就真的一文不名了。 不料红袍少年放下了三个钱儿,围着梁轻左三圈右三圈的转了无数圈,来回打量她,摇头晃脑,“啧啧,果然是你啊,……竟然是你!” “乖啊,我说小师妹呀,吾乃天机教主座下首席弟子凌云是也,江湖人称天机子,是你的大师兄,你以后见到可我要乖乖行礼啊。” “哎呀,啧啧,你这个丫头啊,浑身上下也就眼睛还能看。”说着伸出魔爪,在梁轻的脸蛋上捏了捏。“嗯,虽然黑了点,不过手感还不错,你以后可要白起来啊,不然长大就没人愿意娶你咯!” “走咯,以后来看你呀!”少年说完从窗户飞走了。 这都什么人呐? 深更半夜,闯入闺房,不劫财也不劫色! 来认师妹? 这天机教怕不是一窝智障吧! 呃,环顾一圈,她的房子也算不得什么闺房吧。 算了! 不和傻瓜论短长! 梁轻精神胜利。 对未来什么都不确定,也没什么高兴的事情。 唯一能让梁轻深感欣慰的,是梁远已经学完了乘法,能四个字五个字的缓慢说话了,而梁重年龄太小,对乘法只是背了口诀,完全不得要领,就当背着玩了。 梁轻教了梁远乘方规则: “你看呐,这是行,这是列,行数和列数相同,就是乘方了。” 梁远点头表示理解。 “这个很有用的哦,你看画个九宫格,三行三列就行。” 梁轻画了个九宫格,顺便演算了各行各列对角线都是同一个和的方法,当老师习惯了,总喜欢循序渐进,如果学生接受了知识,就想再多讲一点。 梁远听得很入迷。 到了十六宫格的时候,就复杂一点,但是掌握规律也不难。 梁轻稍微启发一点,梁远就能举一反三了,嗯,此子果然天赋绝佳呢! 梁轻开始发散教学了: “一片树林,五行五列,有多少树呢?” “要点齐一百人去修河道,只需要十行十列就行啦。” “说今有大将韩信,阅兵百万,需要排多少行多少列的方阵呢?” “那要分成一百个小队分别点兵呢?每个小队几行几列?” …… 梁远经过思考之后都一一作答了,且都答对了。 “真聪明”梁轻竖了竖大拇指,拍了他的肩膀,表示老师很高兴,你小子挺厉害! “韩信是谁?”梁远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求知的渴望,让梁轻获得了极大的满足。 好为人师啊,职业病! “呵呵,韩信啊,就是个大将军,善领兵,超厉害的。”梁轻胡诌几句。 “我也要,当将军!”梁远很郑重地宣布! 艾玛。 小子,有志气啊! 学前教育挺成功哒。 该来的总会来,秋收完的一天,梁轻照例去桃花潭牧鹅,一群孩子在潭边烤东西吃。陈三胖儿家杀了猪,又带了猪大肠,所以烧烤内容很丰富,孩子们正开心。 “噗通”一声。 悬崖上掉下来一个东西,砸到水潭里。 “是人!” 悬崖上又飞出一群人,相互厮杀,都是陌生人,也不知道是谁和谁打起来了。 “快跑!”梁轻大喊。 不料竟然有人向孩子下手了,有个蒙面人朝着茵儿刺来一剑,梁轻看到了,推了茵儿一把,茵儿落水了。 “跳,都往水里跳!”梁轻也一头跳进水里,去捞茵儿。 刀枪无眼,在这些身负武功的杀手面前,小孩子是跑不出去的。 跳到水里没准还有一线生机?也只是赌一时罢了。 既然交战的是双方,有一方在杀,是否有另一方在护?梁轻赌的是这个。 那夜围攻老道的箭雨,梁轻还记得。 按老道的说法,那些人是“圣殿”的守护者?会不会救他们? 梁轻抓住茵儿,往没人的地方游去。 茵儿不会游泳,梁轻的游泳技术一般,带不了太远,看左右无人,找个隐蔽的大石头,把茵儿推了上去。 梁轻感觉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住了,重新跌落水潭里。 梁轻使劲蹬腿儿,拼命划水,身体就是丝毫不动,反而越来越沉,呛了几口水,渐渐迷糊了…… 不知过了多久,梁轻有了点知觉,有人抱着自己,身体在上浮。 梁轻得救了,体会了濒临死亡的感觉,呼吸了新鲜的空气,心有余悸。 “二哥,你救了我呀!”梁远把梁轻拉上岸,死抓着她的手不放。 其他几个孩子围过来,都湿漉漉的,还好都活着,打斗的人都没了,除了几具尸体。 陈武抱着茵儿,立在岸边,打发孩子们都各回各家。 茵儿吓坏了,一直哭,抱着陈武的胳膊不撒手。 “二哥你冷吗?”梁轻感觉梁远抓着她的手一直在颤抖。 梁远没有回答,跟着陈武走向老奶奶家。 “哎呀呀,这是怎么啦?”老奶奶担心道。 “没什么事儿,就是孩子落水了,您给她换个干净衣服吧!”陈武放下茵儿。 老奶奶带茵儿进去,给孩子们找衣服。 梁远拉着梁轻跪倒在陈武面前,“请师父收我二人为徒!” 梁轻直觉周身笼罩一片寒气,不知道是因为潭水太冷,还是梁远颤抖的手影响的,还是陈武的眼神太犀利。 切,收个徒而已,拿乔了几个月了。 不过,梁远为什么这么直接? 梁远和陈武的对视,更像是对峙。 梁远还有这样执着的时候? 好像陈武如果不收他,他就会做出什么让他后悔的事情? 对,梁远就好像是在威胁陈武? 多么荒谬啊! 一个二傻子,威胁一个隐士高人? 一定是因为落水导致脑子都不灵光了! 第二十一章 拜师 陈武终于答应收徒,梁远成了梁轻的师兄。 从基本功学起,陈武是个好师父,俩人都学得很认真。 尤其梁远,他不仅武力值进展迅猛,说话也能控制自如了,除了略微比常人语速慢一点点,不熟悉的人,是听不出来的。 只是梁远越发的沉默了,除了梁轻和陈武,几乎不和别人说话了。 茵儿受了惊吓,加上身体不好,不想出门了。 最近村里发生太多事儿了,相继有村民离奇死亡,有大人也有孩子,有的死在上学路上,有的死在自家屋里,有的死在田地里…… 村长说山里的野兽出来了,让大家不要单独出门。 村民中的青壮年被组成好几组,每天上山巡逻。 连王氏和周氏也私下议论野兽下山的事情: “大嫂,昨晚又有狼群下山了,又伤了好几个人呢!” “多少年没有野兽出来了,咋就今年都来了呢?”周氏开始纳鞋底了,准备冬天的鞋子。 “大嫂你遇到过野兽下山吗?” “我嫁过来八年了,倒是有过一次,五年前吧,老村长的孙子就是那时候没的。” “啊?那茵儿她娘也是这么死的?” “她是产后风死的,没出月子就死了,男的是后死的,后来那个猎户来了,这几年再没有死过人了。” 梁轻想起村西的“圣殿”守卫,这死因未必是野兽吧? 可是那些孩子是怎么死的呢? “啥时候是个头啊,晚上在家里睡觉都害怕,妞妞一眼离了我都害怕。” “你家还有老二呢,我这屋里没个男人,每天睡觉都睡不踏实。”周氏每晚睡觉枕头底下都藏着菜刀。 “谁知道,她二叔说死了好几个小男孩,让我别担心,能不害怕吗?” “是吗?我没出门,不知道啊!” “可不是嘛,你看老王家的,还有陈家的……” “艾玛,还都是十岁的呢!” 都是十岁? 十岁的孩子有什么特别的么? 梁轻暗地查了村里十岁的男童,然后发现,全部都没有了。 五年前的野兽(杀手)出没,陈武到来…… 陈武引来了杀手? 陈武赶走了杀手? 陈武就是杀手? 秋收结束,村里开始筹办山神祭。 山神祭每年秋天都有,主要是庆祝丰收,祈祷风调雨顺,再有就是祭山神之后好去山里摘果子。板栗核桃之类的坚果,都是好东西,炒熟了给孩子当零嘴,又美味又扛饿,过年待客也好,采摘多的还能去城里卖了还点零花钱。 今年的山神祭因为有野兽下山,办得尤其隆重,挑选童男童女跳舞献祭。 “要是选上我们重哥儿就好咯!”周氏就想着自家孩子去献祭,周氏觉得她儿子是全村最漂亮的小男孩儿了,长得虎头虎脑的,又白又胖。 “童男童女献祭之后还能回来吗?”梁轻担忧。 “说什么傻话?就是挑两个好看的小孩,打扮好了,到山神庙里供奉点东西,供奉完了就回家了。” 哦,还好,不是祭河神的路子就行! 因为这次献祭不仅要做个样子,让人看看,还要跳舞,所以自然不选梁重这么小的童男。 童女最初选了茵儿,但是老奶奶以茵儿身体不好推了。 最后选了姜家的五儿,还有村长九爷的孙子——梁小七。 山神祭当天,童男童女被放在一辆三匹马拉的巨大的花车上,从村里开始出发巡游,一路抬到山神庙。人们沿路围观,载歌载舞。 “二哥你看,五儿今天真漂亮呢!” “……”往日里看见小美女就眼睛发亮的梁远,今天也不看小美女,深沉得很,也不知道是不是长大了,一点都不好玩了。 “哎呀,梁小七也挺好看哒!”梁小七是村长的孙子,早早就读书,根本不和他们这些野孩子玩,此刻端坐在花车上,小脸白嫩嫩的,还有一股斯文气质,小小年纪已经很有风雅,不知道长大了会是多么风度翩翩,浊世佳公子呢! “别乱跑。”梁轻追着花车跑,梁远抓住梁轻的手腕,不让她动,力气大得惊人。 何止是不好玩,老气横秋的,比周氏都不如。 周氏此刻欢快地领着梁重追着花车跑呢! 梁远跟着梁轻远远的坠在游行队伍后面,看着花车进了山神庙。 算了,心想也没什么意思,前世电视里啥大阵仗没见过呀! “不看了,回家!” “好!” 切,一说回家闷葫芦开窍了。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拜了山神,人们来来往往地进山采野果,挖药材,也没遇到“野兽”了,村里再没有人离奇死亡了。 大奔已经长大了,天天往山里跑,帮梁轻抓只兔子回来。 家里的小鹅终于长大了,梁轻想,到了它们做贡献的时候了。 于是天天盼着下雪天,下雪就开始炖大鹅。 初雪的时候,周氏挑了一只公鹅杀了,炖了蘑菇和菜干。母子三人凑在一起热乎乎地美美地吃了顿饭。这还是周氏第一次,在梁大不在家的时候吃好吃的。 因为大鹅是梁轻喂的,梁轻要吃,而梁重支持,周氏也就没反对,梁轻经常往家里拿兔子野鸡什么的,自然也就不在乎留着这点好吃的给梁大了。 梁轻终于通过劳动,在家里获得了夹第一口肉的权利。 有肉味儿自然引来馋猫,好久不见的便宜师兄又踏夜而来。 “快给我弄点吃的,饿死了!”凌云从窗户爬进来,这次穿着夜行衣,一身黑,束着发髻,并没有念经,进来往炕上一坐,像在自家似的,倒也不怕梁轻喊人来。 梁轻给他盛了饭菜,看他狼吞虎咽地吃完了饭,风卷残云一般,好像饿了十天半月似的。 吃饱了开始摇头晃脑,恢复了自恋: “师兄要走啦!可能很久不会回来哦。” “你别太想师兄了,等师兄站稳脚跟,就来接你。” “村里那些人怎么死的?”梁轻想知道到底谁是杀手。 “不知道”凌云答。 “不是天机教?”太过巧合,先是道长来了,然后师兄来了,接着杀手来了,所以有理由怀疑天机教。 凌云发誓:“我天机教从不杀妇孺,此事绝对和我无关,和天机教无关!” “他们是都想给我天机教抹黑。” “你们这小小的梁家村,水太深,你注意点!” “算了,你该干嘛干嘛吧!” “你要去哪?”梁轻问出口就后悔了,这便宜师兄本质上还是陌生人,他怎么会告诉自己要去哪里。 “云州”凌云居然回答了。 “有人看上你师兄我,师兄要去给人当上门女婿啦。”凌云很是嘚瑟的挑了挑眉毛,继续叮嘱道: “那三枚铜钱是我天机教信物,不要弄丢了。” “小师妹后会有期啊!” “好好练功,尽力活着!” “注意陈武,他可不是一般人!” 陈武自然不是一般人,可是现在的梁轻也没能力探究。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多学功夫,像凌云说的尽力活着吧! 腊月末,当今天子大成国皇帝和顺帝,下了罪己诏,痛陈这一年朝廷赈灾不利,百姓流离失所。开始整顿吏治,减免杂税,兴修水利,改年号承平。 这一番操作下来,村里过年的气氛更好了。 承平元年的春节,有读书人回乡过年,村里人就听到一些事情。 茶余饭后,家里也说起这些事情:天机教谋反,教主失踪,座下大弟子更是被抓,千刀万剐而死! 梁大的评价是:“死有余辜”。 因为他们“妖言惑众,谋逆造反,杀人越货,甚至连小孩子都不敢过,简直是丧心病狂!” 那个墨发凤眼,桀骜不驯的红衣少年,他就这么死了? 他不是要去当上门女婿吗? 他不是还要接小师妹呢吗? 梁轻心里挺不是滋味,伤其类吧? 谁让她和天机教有那么点联系呢? 天机教是不能再触碰的东西了。 那三枚铜钱,梁轻藏了起来。 第二十二章 进城 也许是改革吏治起了作用,也许是“承平”这个年号带来了好运吧? 大成国竟然接连三年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 梁重五岁了,是个满地跑,讨狗嫌的阶段,上山下河,爬树翻墙,都会了。 梁轻八岁了,也学艺三年,个子长高了一大截,身体结实了,力气大了,天天山上跑,一点病都不得。 梁远完全说话正常了,武功更是厉害,能独自猎杀一匹狼了。 大奔更是厉害,不仅能充当梁重的坐骑,还会上山打猎,下水牧鹅。 家里的养殖业发达,成群的大鹅和兔子,有吃不完的鹅蛋和兔腿儿,还有梁轻时不时打回来的各种猎物。 村里的日子也好过了,村里各类新闻八卦不断: 谁家婆媳不和了,谁家孩子不听话了,谁家男娃跟隔壁家女娃眉来眼去了,谁家汉子出轨了,谁家小娘子偷情了…… 这其中比较严重就是,“姜大和寡妇搞到一起了,气坏了姜大娘子。” 寡妇被捉奸在床,要被沉潭。 “梁三调戏别人家小娘子被打了,人夫还要告官。”梁五奶奶到处求人花钱找门路。 乡下人家,即便是哪家的小狗和别人家的小狗谈恋爱了,全村人也立马都会知道。 甚至谁家的狗是谁家狗的崽儿,谁家狗的爷爷,都谱系清晰。 何况是这样的桃色新闻? 只能说保暖思***,梁大也三个月没回来家了。 周氏在家里念叨,“人也不回来,半年都没往家里拿钱了!” “不如我们去县里看看吧?”梁轻提议。 “去,去看啥?”周氏略带迟疑,她的确是想看看梁重是不是养了狐狸精,可是她没单独出过门,再说万一去了,梁大不高兴,打她怎么办?人生地不熟的,她害怕。 “去看看我爹呀!他都这么长时间没回来了,重儿都想他了么?”梁轻帮周氏想个由头,把梁重抬出来。 “重儿?对重儿想爹爹了!”周氏眼前一亮,对呀,有儿子在,她就安全许多! 等晚上梁重外面玩回来了,周氏商量梁重,“重哥儿,我们去城里找爹爹吧!” “我不去,我要去抓兔子。”梁重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他最近抓兔子上瘾,大奔很给力,姐姐又教了他一些方法,每天都能抓到兔子,有兔子肉吃,抓的比养的快多了,吃一吃不心疼。 看母亲期待的眼神,梁重问了句,“城里好玩吗?” “好玩啊,城里好多好吃的,好玩的,你都没见过的!”梁轻引诱梁重。 梁大半年没回家,也没带过什么好玩的东西给他了,他每个月都盼着梁大给带好吃的好玩的呢。 “对,城里好东西多,随便挑。”周氏下了决定。 “那好吧,就去一次,不过我要带着大奔。” 周氏连忙答应。 “我要进城啦,二哥你想去不?”梁轻和梁远练功之后问他。 “去干嘛?” “去抓奸哦!”梁轻狡黠一笑。 “……” 看梁远无语的样子,梁轻道,“逗你哒,抓奸是次要的,主要是去看看城里的商机,顺便考察一下书院。” “书院?”梁远疑惑,她这是想读书了? 梁轻边走边念叨:“是啊,看看书院怎么样,环境好不好?” “收什么样的学生,一年需要多少束修” “考察一下学生听不听话,老师待遇如何?” …… “?”梁远心想,她要念书,考察老师待遇干什么? 看到梁远眼里的疑惑更甚,梁轻怒瞪双眼: “你那什么眼神?” “我这么聪明不能读书吗?” “不能读好的书院么?” “不能科举么?” “不能当老师吗?” “你看我把你教的这样好,我当个先生,是不是绰绰有余?” …… 她手里拿着柳条,说一句就挥动一下,扫到梁远的身上,梁远只觉得身体有莫生的酥麻之感。 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呵呵……”“哈哈……”“哈哈哈……” 梁远越笑越大声,甚至笑出眼泪来。 梁轻莫名其妙,看了看自己,浑身上下,没什么哪里不妥啊? 恼羞的瞪着梁远,一副你个“二傻子”“,你笑个什么?”的疑惑! 梁轻发问:“怎么二哥觉得教书是天鹅肉吗?” “我是癞蛤\/蟆?” “吃不到天鹅肉?” “我的理想有那么可笑?” 好不容易梁远笑够了,梁轻望着梁远,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地问道,“怎么,二哥觉得我当不得教书先生?”好像威胁他如果敢说出不能,她会撕碎他一样! “能!”梁远郑重地,看着梁轻的眼睛,“你能当先生!”,“当个很好很好的先生”…… “切,这还差不多。”梁轻对自己要挟的结果很是满意,“你要是敢说不能,看我不揍死你!”梁轻还是抡了梁远一拳头,转身拽得二五八万的走了。 梁远摸着肩膀上被梁轻揍过的地方,默默笑了…… 捉奸的队伍出发了,人员有点多,除了周氏母子三人,还有大奔,以及梁远和陈裕。 陈裕就是陈三胖儿,现在已经抽条了,没有那么胖了,个子高了一大截,和梁远一样高,但是比梁远还是壮,大约是吃猪大肠管够吧! 人多了壮胆,一行人坐着陈屠夫家拉猪肉的牛车进了城。 城里果然繁华一些,这也是梁轻第一次来,牛车停到屠夫家的肉摊在东街。 几个人下了车,跟着人流在街上逛逛,东街有早市,此刻人来人往,买肉的卖菜的络绎不绝。 路过卖早点的摊子,伙计卖力的吆喝: “包子、馄饨、豆腐脑”, “馒头,大饼,油炸糕咯” “客官您吃点啥?”伙计殷勤询问,梁重看着摊子流口水。“包子,我要包子。” “哎,肉包子,薄皮大馅,好吃得嘞。” “这孩子,在家吃饭了,看见啥想吃啥!”周氏不太好意思,对于吃这件事,周氏向来比较腼腆,就是一定要隐藏自己对食物的渴望,以显示自己见过世面,不丢脸。 “一个包子,想吃就吃呗,来四个肉包子,一个油炸糕,分开包!”梁轻吩咐了伙计,伙计拿油纸分别包好了。 梁轻拿过周氏的荷包,付了钱,然后把荷包顺手揣进自己怀里。把包子分给众人一人一个,把油炸糕递给周氏。 周氏已经盯着油炸糕半天了,油炸糕不是什么特殊东西,家家都能做,就是有点费油,梁大也不爱吃,周氏就不做。但是她喜欢吃油炸糕,以往年轻时候,梁大高兴了,会从城里给她买几个回家尝尝,她吃得很开心。 那是梁大少有的温情时刻,也许是她今生最难忘的味道。 所以经常给孩子们讲起这段往事。 一种食物。 也是一个念想! 第二十三章 书院 梁大做工的地方是在西街,从东街走过去,很不近的一段距离,又有早市,梁重骑在大奔上,悠闲自得,这瞅瞅那看看。 而周氏平时在家,即便是做地里的活,走路也是不多的。 不像梁轻几个成天往山上跑的人,走了一段路就开始流汗。 梁轻并不着急去捉奸,于是提议周氏休息一下,“那边有个茶肆,不如娘你带重儿去喝杯茶歇歇脚?” 周氏有些迟疑,她的确累了,可是这还没找到梁大人影儿呢! “你带重儿歇着,我和二哥他们去前边看看,找到我爹就回来接你。” “也好。” “不要乱走啊!就在茶肆里面坐着,等我回头来接你,知道不?”梁轻又哄了梁重,给他买个好玩的东西玩着,领着他们进了茶肆。茶肆里面有说书的,此刻正说得热闹,梁重一进门就被吸引了。梁轻捡了桌子让他们坐下,又留了茶钱,买了零食在旁边。 大奔不能进茶肆,几个人领着狗离开了。 “我们先去哪里啊?”陈三胖儿来过城里的,对地里还稍微熟悉一点。 “去书院,书院的方向你知道不?” “当然知道啦。”三胖儿在前边带路,三人一狗,健步如飞。 荆城因荆山得名,而荆山书院就在荆山脚下。 荆山乃西梁山余脉,西梁山横亘于大成国北部,西邻云州,北接梁州,往南就是大成国都城所在的楚州。 荆山就是梁州城南部,梁州第二大城市,因荆山书院闻名全国。 “好大呀!”到得书院门口,陈三胖儿忍不住惊叹。 就荆山书院门口这条街,也比他们村子大呀! 书院建在山坡上,层层递进,就连见多识广的梁轻,也忍不住慨叹,真的很宏伟。 “你们说,这山这么高,后山有没有兔子?” “我猜有!”陈三胖儿也这么想的,折换成兔子,比较有动力。 梁远默默不语。 “甚合我意啊!”梁轻摩拳擦掌,大奔摇起尾巴。 几个人就要进书院一观,被人拦住去路,“你们干什么的?” “老丈,我们是来书院参观的,您行个方便呗。”梁轻上前,抓住老头的手,塞了几个钱儿给他。 老头掂了掂,真够抠的。不过这几个孩子一看就是穷人家的,没什么钱。书院本来就免费参观,只要不近距离打扰学子们学习上课,在学堂外面看看都是可以的。 “也好,你们能进去,狗不能带进去,冲撞了学子就不好啦!” “那是自然。”梁轻过去大奔旁边,低头在它耳边说了几句话,指了指后山,大奔飞奔而去。 老头给几个人找了个小书童做向导,几个人进了书院。 “小哥,你们这个书院挺大呀?”“老师多吗?”“怎么报名啊?”“束修几何呀?” 小书童倒是恭恭敬敬,有问必答,每到一处还介绍一番。 “书院分上院中院和外院,外院什么层次的学子都可以报名,中院必须外院优秀学子选拔或者别的书院推荐,而上院是从中院选拔或者有大儒推荐。” 就是前世的小初高一体化学校嘛! 外院弟子最多,可以住校也可以不住校,中院和上院则必须住校了。 参观完毕,已经中午了,有学子出了学堂。 “梁小七?”梁轻一眼看到梁钰,叫了一声。 “你们怎么来了?”梁钰和同窗告别,走了过来。 “来看看,你现在读中院了?” “是。” “那八姑和九姑呢?她们也读到中院啦?” “还没有!”梁钰脸上表情尴尬,八姑和九姑读了很多年的外院了,还没进阶。 “哦,这样啊,那怎么才能进阶呢?考试吗?” “有考试,也有夫子推荐。有的人读十年八年外院进阶的也有,读了几年外院的不再进阶退学的也有……” 好吧,有的人留级,自然有人跳级,反正择优录取,不按年头,不论资排辈,梁轻觉得挺好哒。 “你一直住校吗?” “是,一旬一休,可以回家,也可以在学校。” 梁轻又问:“你们书院的饭堂好吃吗?” “住的怎么样啊?” “几人间啊?” …… 大问了一圈,梁轻放了梁小七,“哦,小七啊,你去吃饭吧!等你回家咱们好好聊啊!” 梁小七如释重负,这妹妹爪子够有劲的,抓着自己不撒手,手都红了…… 梁钰和梁远同年,比梁轻大三岁,她叫自己小七倒是叫的顺嘴,也不知道叫个七哥? 几人告别梁小七,出了书院大门。 大奔正在门口等候,地上放着他的猎物。 “哈哈,兔子!” 梁轻拍了拍大奔的头,把兔子提起来,送给守门的老头,“谢谢老丈啦,以后我们还会来哒!” 老头白得了只兔子,也不觉得梁轻抠门了。 “你这狗子不错,小爷买了!多少钱?”一个全身上下穿的像个金疙瘩似的矮胖子,从书院里走出来,走到梁轻面前,他身后跟着两个书童模样的人,书童立刻拿出个钱袋。 “不卖。”梁轻差点被这一身金光闪闪的衣服闪瞎眼。 “小子,给你脸了?少爷给你钱,”书童掂了掂,“别不识好歹,拿着吧,这些钱够买好几个狗了。”家丁把钱袋往梁轻手里塞,金疙瘩伸手去摸大奔。 大奔呲了一声,露出利齿,……金疙瘩吓得一缩手。 梁轻警告:“别说我不提醒你啊,这狗咬人可疼了!” 这时候学子们三三两两出门了,书院门口人来人往,家丁在金疙瘩耳边耳语了几句。 “算了”金疙瘩哼了一声,带着人走了。 “哎呀,这人得多有钱啊?”陈三胖儿感叹,刚才那个钱袋鼓鼓的,可有不少钱呢! “纨绔子弟吧。”这些学子从衣着看,都光鲜亮丽,很有钱的样子。 念书得花钱啊,要赚钱呐!得想想办法…… 找梁大其实挺容易,梁大的东家就在西大街上,是间挺大的铺子。 几个人进了铺子,说找梁大,伙计就给叫了梁大出来。 梁大看到几人有点吃惊,“轻儿,你们怎么来了?” “爹!”梁轻远远的叫了一声,“我们来看看书院啊,我想读书!” “哦,好啊,读书是吧,读吧,读书知礼。”又问梁远和陈裕“你们也读啊?” “我娘和重儿也来了,在街上呢!” 梁轻一副你不答应我读书,我可能会带着他们来找你的架势。 “哦,他们怎么都来了?” “重儿想你了,你好久没回家了!” 这时候已经有人张望他们了,梁大怕别人听见,只得跟东家告了假,去茶肆和周氏母子会面。 借口自己工作比较忙,以后会按时回家之类…… 请大家吃了饭,雇了车,送回了村。 第二十四章 入学 秋天的时候,梁轻入学了。 一起上学的,还有梁茵,梁远,陈裕。 上学又没时间在家里干活,从束修到笔墨,很费钱,周氏还是肉疼的,“你既念书,就好好念,别像我似的大字不识一个,你爹一直看不起我。” “我会好好读书的,重儿长大了,能帮你干活,大奔会看家,还能牧鹅和打猎……”梁轻知道,周氏习惯依赖别人,这几年自己也的确帮她做了不少,让她有了点依赖感,安排好家里的事情,周氏果然放心不少。 梁远家里这几年好了很多,他哥哥娶了嫂子,带来丰厚嫁妆,梁远打猎填补了不少家用,他又没了残疾,倒是兄友弟恭了起来。对于弟弟读书这件事情,哥嫂都很支持,还盼他能考个功名在身。 上学第一天就遇到老熟人,那个金疙瘩,他居然在新生班。 梁轻很快就知道这个人叫蒋勋,据说家里开酒楼的,很有钱,每年都在新生班,老留级生了。 “喂,小子,你的狗呢?”蒋勋也认出了她,梁轻穿着简单,头发和男孩子没什么区别,蒋勋一直以为她是男的。 “狗没带!”你当都像你这样纨绔呢? 蒋勋也是无趣,倒也没纠缠。 宿舍是可以挑选的,带书童的可以选单间,他们都没有书童,选择二人合住,梁轻和梁茵住一间,梁远和陈裕住一间,彼此照应,也省钱。 食堂的饭菜不好不坏,大家都能吃饱。 晚上没课,几个人去到东街上。 荆城不像梁家村,夜晚的街道反而繁华,东街的夜市更是热闹非常。 梁轻之前画了图纸,找了打铁匠,照着做了前世街边烧烤的小炉子,正好试试好不好用。 在陈屠夫肉铺门前,支起烧烤炉子,篦子底下炭火发红,篦子上的猪大肠在炭火的烘烤下,滋滋作响,油花溅到炭火上,又发出奇特的香味,再撒上各种调料,香味飘出半条街。 人们被香味吸引,纷纷驻足观望。 梁轻和陈三胖儿边烤肉,边卖力吆喝着: “哎,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看一看,尝一尝,烤肠烤肠嘞。” 人们最开始只是观望,之后就有人想试试,试完说好吃,就有更多人,…… 连卖了几天烤肠,生意居然很好! 夜市有好吃的,连书院的学生都知道了,也来光顾。 金疙瘩蒋勋成了常客,吃出了友谊,甚至吃到夜市收摊,跟着梁轻几人往回赶。 书院门口的街道,此刻没有人了,成了僻静之处。 黑影里闪出一群人,各个人高马大,堵着不让路过。 骂骂咧咧,伸手要钱,“给钱,给钱,” “这帮人不好惹!”蒋勋小声地告诉梁轻几人,然后立刻胖脸上堆起笑容,连忙讨好地奉上钱袋,有人让出一条路,放蒋勋进去了。 “?”想不到啊,你是这样的人呐!果然是金疙瘩,拿钱不当事儿,梁轻心里诧异。 连金疙瘩都不敢惹的人,足见这群人难缠。 梁轻却像没听到一样,抬脚就往里面走,自然被拦住,“没看见虎哥在吗?给钱给钱!”一个小喽啰出声道。 “没看见啊,谁虎啊?”梁轻看着这几个人。 呵呵,最当中一个细高个,看着就够虎的。 “你活腻了,敢顶嘴?”喽啰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抬手来要扇梁轻的脸。 梁轻灵活一躲,也抬手挥出一拳,“干,别怕!” 梁轻一喊,梁远和陈裕也上前动手,茵儿躲在后面...... 虎哥一方落败,第一个跟梁轻动手的人被打掉半颗大牙! 虎哥放了句狠话,“等着,看爷以后不收拾你们。”灰溜溜的走了。 第二天上课,金疙瘩看见梁轻,问她,“你还好吧?” “现在想起来我了?你溜得挺快呀!”梁轻看着他。 “呵呵!”蒋勋有点讪讪地,昨天自己溜掉的确不够仗义。 “他们那一帮人挺横的,不过给点钱就行!” “给点钱就行?你当人人都像你,家里有矿啊?”梁轻暗笑。 “啊!那你们没给钱?”金疙瘩挺诧异“他们放过你……,呃没为难你?”。 “我辛苦赚钱,凭什么给他?你当钱是大风刮来的!你个败家子……”艾玛,蒋勋好像听到自家老爹在骂人呢! 蒋老爹富甲一方,老年得子,宝贝得紧,从小养尊处优,花钱如流水,对他来讲,钱就是大风刮来的,这几年连年留级,老爹不免唠叨他不学无术,可是他已经习惯了大手大脚,而又有老娘惯着,所以骂了也是白骂。 可是不对呀,不给钱就会挨打呀!蒋勋心里嘀咕。 很快他就知道梁轻几个人把虎哥给打了,学子之间的小道消息还是传得挺快的。 呃,他觉得好像得抱好梁轻这条大腿! 梁轻和梁远晚上要练功,在荆山后山找了个僻静之处,每晚训练。 白天梁轻上课打瞌睡,被夫子叫了起来,这位夫子是教大成国地理问题的。 梁轻迷迷糊糊猜测,并不知道夫子具体问什么,随口答道: “大成国分九州,北有云州,梁州,离州,南有江州,沐州,瀛洲,中有楚州,西邻甘州,东靠吴州” “云州盛产战马,甘州有铁矿,江州,沐州河湖纵横,水运发达,也多水患” “瀛洲,吴州,离州靠海” “楚州沃野千里,南有天险,北有西梁山,是大成国都城所在,繁华之地。” …… 夫子看了眼梁轻,心想这乡下女娃,倒是有点东西的,并没有苛责她上课睡觉。 第二十五章 偶遇 一旬回家的时候,梁轻还是被师父教训了,原因是:“卖弄武艺”,“太过张扬”。 还连梁远也被罚跪了两个时辰。 “不要以为进城了,读书了,师父就管不着你们了,再敢犯错,我就废了你们的武功,将你们逐出师门!” “徒儿知错了,再不敢张扬了。”梁轻乖乖听训。 和师父的严厉不同,周氏看梁轻回来还是挺开心的,做了写拿手菜,有点慈母的样子了,不过话里话外总是说谁家的孩子出息了,怎么孝敬父母了,谁家孩子还没出息,但是已经知道要报销父母生养之恩……之类。 梁重和大奔大约是最开心的,可以和姐姐一起去山上疯跑。 五儿悄悄来找梁轻,问她上学的事情。 村里小孩一下走了好几个去上学,五儿很羡慕,想上学,但是她爹以“女孩子,读什么书?”为由,拒绝了。 于读书这件事,姜大不甚在意,家里磨坊一开,不愁吃喝,念书又费力有费钱,还耽误干活,“一个女孩子,念完能干啥?” “你想念书,就得想办法说服你爹娘同意啊!”梁轻出主意。 “你爹娘是怎么同意的?”五儿问。 “我爹娘觉得我上学没耽误事情,我会赚钱,他们就同意了。” “那我也自己赚钱,他们就会同意了吧?”五儿眼前一亮,旋即暗淡了下去,“可是,怎么赚钱呢?” “这?你自己先想想吧,能干什么,会干什么,能不能吃苦!”烧烤摊子的确需要人帮忙,可是五儿父母未必同意,五儿也未必能吃这份苦。 姜大出轨寡妇的事情还悬而未决呢,村里人两种想法,有人觉得寡妇败坏风气,该沉潭,可毕竟是一条人命,梁家村里好久没有这种方法处置过人了。另一种想法,觉得寡妇的男人以前也为这个村做出过贡献,寡妇也不容易,不如就让寡妇和姜大成了一家,做个妾,姜大也不是养不起她。 周氏是极端主张惩治寡妇的,说她“不守妇道”,是“狐狸精”,“勾引男人”,更骂姜大“不是个东西”,是“王八蛋”。 梁轻心想,这个村终于出了个能让周氏发泄心中愤懑的活靶子,她不用再拿什么人做假想敌了! 五儿姐妹因为姜大的事情,在村里也抬不起头,四儿年纪大了,尤其不出门,只在家里干活,五儿还算开朗,还是照样出来玩。但是村里人暗地里议论纷纷,说她会有个后娘,五儿也开始焦虑了。 父母感情不和,孩子跟着遭罪。父母品行不端,孩子被人议论。 这点上,梁轻其实深有同感的。 回到学校梁轻果然收敛许多,不张扬不卖弄,老老实实学习,认认真真练功。 烧烤摊做起来之后,陈屠夫看生意好,就想扩大规模,梁轻就和陈屠夫签订协议,开了一家烧烤店。梁轻提供技术,陈屠夫负责原料和经营,两人按股份分成了。 烧烤的生意不错,东市大街的夜市上渐渐有人开始模仿,因为那个篦子和炉子,其实很简单,铁匠看了都会打,好几家都开始卖烧烤了。 陈屠夫开始担心,“大侄女,别人家也做,对咱们生意是不是有点影响?”陈屠夫老思想根深蒂固,生怕自己的东西被别人学了去,总想藏着掖着。 可是梁轻觉得,别人家也做烧烤并不是坏事,因为一个事情出来,不那么容易被广泛接受和认可,模仿是最大的认可,当这条街都是烧烤摊的时候,说明人们接受了这种食物。 “大叔,别着急,让他们模仿,别人越是跟风,说明咱的东西有人吃啊!” “咱们不断推出新产品就行啦!”这点梁轻早就想到了,食物这一项,没什么特别的,相同的食材,就是调料,和方法、火候的不同。 前世的饭店都有特色菜,时令菜,卖东西分季节有新品上市,就是这个道理。总吃一样东西会腻,会想换换口味。卖完了烤肠,就卖烤肉,烤鱼,烤蔬菜,烤虫子…… 能吃的东西很多的! “大叔,你是老板,如果要开一家饭店,有一条街上已经有一家饭店啦,还生意兴隆,另一条街没有饭店,你打算开在哪里呢?” “当然是没有饭店的街上了!”陈屠夫觉得这样才保险。 “不是哦,没有饭店的街道,不知道是不是有顾客去吃饭,可能附近人烟稀少呢?”陈屠夫觉得梁轻的想法很特别。 “而已经有一家饭店,且生意兴隆,说明食客够多呀,再开一家,只要不是太烂,就不会没生意做。” “如果你是食客呢?”梁轻启发道,“有一条街,是好几家饭店,另一条街只有一家饭店,你想吃饭的时候去哪里?” “那当然是?”陈屠夫有点选择苦难了。 “酒香不怕巷子深,最好的饭店,当然另辟蹊径,但是一般的饭店,跟风就行,而食客吃了一般地饭店之后,会不会偶尔想吃更好的饭店呢?” “只要做到比别人快一步,新一点,有特色,别人就抢不走了” “大叔要是能找到些新调料就更好啦!” 梁轻于是介绍了几种调料的味道,形状特征,让陈屠夫有机会找去外地的商队,试试能否找到。 让别人模仿,不怕别人模仿,这经营理念陈屠夫倒是第一次听说,不过大为震撼。 其实这是理发师悖论一样的,梁轻是在狡辩。 当购买力相同的情况下,自然店家越少盈利期望越大。 但是呢,这不是正在开发市场么,梁轻有信心。 这一日,梁轻独自走在去书局的路上,发现被人跟踪了,起身飞奔。 不料前边竞有人堵截,她说好的不张扬只是不主动惹事,但是不等于甘愿被欺负,梁轻是不会忍气吞声的。 梁轻干脆站住了,活动活动手脚,摆好姿势,“来啊,一起上吧!” 七八个人围上来,梁轻抢先飞起一脚,踹飞了一个人,在地上打滚一阵哀嚎。 片刻之后,梁轻翩然而去,留下一群满地打滚的人。 “天呐,这梁大丫实在太彪悍了吧?”梁小七正要去书局,恰巧路过,目睹了这一场单方面殴打,心里感叹。 “小七呀!看得挺开心?”梁轻不知道什么时候绕到自己身边了,“买票了么?” “呵呵,轻儿你厉害!”梁钰打着哈哈,不吝恭维。 梁轻一副“你眼光不错”的得意劲! “这群人你认识?”梁小七好奇。 梁轻答,“差不多吧!” 想想也就只有那个虎哥了,他被打之后的确老实了一段时间,但还是想寻机报复。 双方多有摩擦,虎哥每次讨不到好,这次居然知道雇了校外的人! “去书局吗?一起吧!”梁轻抬脚就走。 “好啊!” “去查查那个人。” 两人走过,没发现,对面楼上有个人正关注着她们。 第二十六章 万恒 一进书局,发现有不少书院的学子在,比如蒋勋。 “你也在呀?”梁轻随口一问,“看什么书呢?”。 蒋勋支支吾吾,把手中书册掩在身后。 梁轻眼尖,看出那是个话本子。 “藏什么呐?我都看见了!” 想来蒋勋念了好几个新生班,也看不得什么高深正经的书了,那些描写才子佳人情定后花园的话本子才符合他! “啊!”蒋勋警惕的看着梁轻,“你,你别告诉别人!” 梁轻丢了一个“懒得理你”的眼神,自己找书去了。 背靠荆山书院,所以书局的藏书还是很丰富的,有的可以外卖,有的是孤本,只能出钱拓印或者抄录,当然如果不想花钱,只要书局开门,一直在里面蹭书看,也是可以的。 有一个区域人特别多,架子上竟然都是话本子,有些已经被翻得起了毛刺的线装书,显然是最受欢迎的话本了,梁轻翻了翻。 “就这?” 竞如此畅销? 梁轻是要看点正经书的,她挑挑拣拣最后挑了两本算学的书,还有一本游记。 梁钰也找完了书,看到梁轻拿的,“你能看懂?” “随便看看!” 梁小七一脸恐怖的表情,心想“初生牛犊不怕虎”,那算学很难的! 当梁轻跟梁钰和蒋勋有说有笑的回到书院的时候,迎接她的是梁远阴沉沉的脸。 “二哥,怎么啦?书念得不好?”梁轻问梁远,觉得他可能需要鼓励,“念不好出去玩玩,散散心,换换脑子,下次努努力就行了。”一副“我比你有经验”,“你不能瞎用功”的样子。 这俩人也不知道谁要训谁? 梁钰和蒋勋被低气压笼罩,不约而同溜之大吉。 “哎,别走啊,一起吃饭去啊!” “怎么玩?就这么……!”梁远并没有理那两个人,而是继续刚才的话题,把手搭上梁轻的肩膀,搂着她。 勾肩搭背啊? 才没有好吧,就是正常的走路而已! 这两年梁远身高窜的飞快,跟钻出石头的竹笋似的,跟他在一起梁轻自己就像是个小孩子。 那种最初和他相处的无所不能的大姐姐感觉,老师范提着有点费劲,不咋舒爽。 “哦,都是同学,去书局遇到了,一起回来而已!下次也带你去。” “你不是读书呢吗,那些书读完了吗?看闲书怕耽误你用功!”梁轻觉得既然梁远的哥嫂望弟成龙,积极出钱供他读书,他就该拿出十分的力气来回报的。 “你这里怎么弄的?”梁远不答反问,点了点梁轻的额头。 “哦!不小心碰的吧?”梁轻摸了摸,可能刚才打架弄得? “不是打架了?” “哪能呢!”梁轻觉得他好像成了家长,不对呀,他们之间一直自己是老师,他是学生来着,怎么换了? 就是他阴沉沉不说话的样子,看把小朋友都吓跑了。 梁轻觉得是因为自己长得矮,要努力锻炼,吃多多,快长个儿! 一看就在说谎,她一说谎眼睛就眨呀眨的,不自觉讨好的狗腿儿的笑容。 “一起吧!”吃完饭,梁远要拉着梁轻去读书。 读书一项,她不想学成古文十级。 她只会数学,把前世的数学理念和今生的数学名字融合一下,不用费什么力,就能混的不错,这叫一招鲜,吃遍天。 认识字,会点地理人文的基础知识,考个科举,能当个教算学的夫子,就行了,何必费事去读劳什子深奥难写的古文? 再说,前世梁轻的古文的确就是凑合。 为了考大学,于诗词歌赋自然记得许多,但是拿别人的诗词装x,装不好会露馅。 比如现场吟诗一首,她就未必能做的出来,未必有贴切的诗词。 所以她压根不想剽窃前人成果去冒这个尖,主要怕被雷劈。 “你自己看不懂吗?等上课问夫子吧,我也不大行呢,教不了你!”梁轻真觉得对古文不擅长,没什么可教他的, “我行,我可以教你!”梁远认真道。 “……” 梁远的确有东西可以教她,比如,围棋。 书院有很多课程,除了正常的文字启蒙,还有琴棋书画,及运动类课程。 而除了算学和基础人文课,梁轻对琴棋书画只是略通琴,其他都一塌糊涂,字难看,画的不好,围棋更不爱下,做不住凳子。 而梁远的围棋竟然下得还不错! 梁远硬要教梁轻下围棋,梁轻死活不学,“我不学,我不学”,“学不会,学不会”…… “哎呀,不善为棋,二哥,你饶了我吧!”逼急了就告饶。 “你不是说学习要刻苦,为何自己偷懒?”梁远无情揭露梁轻。 “你知道这一副棋盘,黑白二子,有多少种对战方式么?”梁轻不胜其烦。 “不知!”梁远诚实道。 “哼”,梁轻决定教训教训他。“那数说出来会吓死你哦!是个极端惊人的数字。” “你累死了,也摆不完的,棋里乾坤,比这一方天地都大许多呢。” “10的172幂,那些种可能哦!” 梁远眼睛发亮,“那是多大的数?” “这个数我只能算,但是不知道它有多大!” 围棋棋盘纵横,十九行十九列,三百六十一个节点,每个节点有黑子,白子,不落子三种可能,一张棋盘,最多有三的三百六十一次幂种不同的落子可能。 把这个数取一个常用对数,就能算出这个数大约是十的一百七十二次幂! 梁轻想了想回答:“我只知道它比这荆山上的沙子数量都多”, “如果我们都化成飞灰,江河湖海都化成最小最小的小水滴,山川大地都化作小的不能再小的沙粒……所有古今上下江河山川、人与自然、万事万物都化作最小的颗粒,如尘埃般渺小的颗粒,它们加在一起,都没这个数字大。” 基本粒子,梁轻形容为小的不能再小的尘埃颗粒。 10的100次幂是一个“古戈尔”,“古戈尔”是前世的计数单位,也是谷歌名字的由来。 一个“古戈尔”,也就等于一个“万恒河沙”,“恒河沙”是个音译的汉字词,形容其数目之多,多如恒河里的沙子。 10的172次幂,是10的100次幂后面再加72个0,更是10的72次幂个古戈尔(万恒河沙)这多么恐怖? 上一世的古代,“恒河沙”,“虚”,“空”,“净”,“清”,……都是计数单位,都可指极大之数,只是所指的级数不同,而这又可以十进制叠加,比如有“空”,就有“十空”,“百空”,“千空”,“万空”,“十万空”,“百万空”,“千万空”…… 所以啊,唐僧给徒弟取名,悟空,悟净啊…… 空和净可不是啥都没有,恰恰是包罗万象,近乎无穷大。 而“须臾”,“弹指”,“瞬息”,“虚”,“空”,“清”,“不可思议”,“恒河沙”……又都可指极小的正数。 但是这形容大和形容小的数字略有重复! 梁轻觉得形容无穷之大,不如就用万恒,恒本身就有久远之意,用来形容无穷之大更为贴切。而10的负100次幂,就是个无穷小的正数,就是万虚。 “这么大的数能包罗万象,它就是万恒之数,举四方上下宇宙,没有比它更大的数,接近无穷之大。” 因为后世认为宇宙中的基本粒子总数的量级,估计在10的72次幂到10的87次幂之间。 梁远的眼睛紧紧盯着梁轻,半晌无语。 第二十七章 美男 当然,这是狡辩,因为真正下棋的时候,并不是哪个节点都有三种可能哒。 别人落子了,你的路就会被堵,有时候虽然理论上有路,却又不能走…… 即便如此,小小棋盘也足以包罗万物。 梁远没有被万恒之数吓到,反而更加地沉迷于棋盘的小小方寸之间。 每每与人手谈之时,攻略杀伐犹如纵横天下。 梁轻倒是解脱了,凡有人找她下棋,便以“吾本顽童”,“不善为棋”推拒。 比之坐着半天不能动,除了浪费脑细胞,并不能提升体质的棋类游戏,她更喜欢提升体质的游戏,比如骑射,但是骑射昂贵,不是一般家庭能负担的起的,所以书院需要进阶到中院的时候才能学习。 当然,中院学的东西不同,老师不同,学费也很昂贵。 “我跟你说啊,听说蹴鞠队要来外院选人了!”蒋勋神秘兮兮的,“以前外院弟子是没资格参选蹴鞠队的,都是从中院和上院选人。” “所以呢?”梁轻疑惑。 “多好的机会啊,我想去报名!”蒋勋眼睛发亮。 梁轻看了看蒋勋的满身肥肉,暗自摇了摇头。 不想打击他,“嗯,还有理想,有热血,很好,你去吧!” “这么好的机会,你不想去报名吗?”蒋勋循循善诱,“蹴鞠队吃的免费,而且吃小灶。” 呃! 原来你是为了这个去的? 吃,的确是对梁轻有点诱惑力。 但,还不够大! “不去!一帮人跑一身臭汗,争来抢去为了一个球,有什么意思?” 梁轻不喜欢这种激烈地对战游戏,她喜欢独自修炼的,比如练功,或者有彩头的,比如打猎。 “你呀你,想不到你是这样的人!”蒋勋一脸你真是扶不上墙的忧虑,“蹴鞠在我大成国是最受欢迎的游戏,从市井到军队,从民间到权贵,甚至连那些中都的王子公主们,都觉得蹴鞠很好玩,你居然说不好玩?” “……” 这么普及么? “就当看看呗,就陪我去吧!”最后架不住蒋勋一顿软磨硬泡,心想去看看也没什么不可以的,叫上梁远和陈裕一起去了蹴鞠场。 在书院的半山腰,有个很大的蹴鞠场。 第一天来参观学校的时候梁轻就注意到了,荆山书院的蹴鞠队据说全国有名。 外院弟子入学有早晚,天资有优劣,所以什么年龄段的都有,报名的盛况空前。 报名处,人们聚在一起议论纷纷: “哇,那位是张暖张师兄吧?” “果然丰神俊朗!器宇不凡!” “这就是蹴鞠队的队长?” “正是呢!张师兄不仅擅长蹴鞠,且武艺非凡,骑射功夫更是一流。” “张师兄不是外出游学了么?这是刚回来呀!” “哎呀,张师兄可真英俊啊!” “那是,张师兄可是书院三大美男之一!” 梁轻心想到处都有花痴的存在呀! 张暖出场,一身玄色劲装,气场强大。 人群里群情激奋,报名参选的人数又多了许多。 蒋勋给自己拿了号牌,也不忘给梁轻三人都拿了号码牌,等候“筛选”! 陈裕和梁远个子高大,年龄适中,直接过了面试,可以入场一试身手。 “去去去,一边玩去!”面试的人看一眼梁轻,个子也不高,年龄也小,还是女生,直接赶人。 “不是公平选拔么?也不给个机会一试高低?”梁轻这胜负欲啊! 本是无可无不可的事情,但是来都来了,被人看不起就不行了。 “就是,她很厉害的!”蒋勋赶紧帮腔,怕梁轻反悔跑了。 “让她试试吧!”众人争执之机,有人出声,面试官脸上一片恭敬之色,说话的正是张暖。 选拔分为三轮,第一轮测试耐力,绕蹴鞠场跑二十圈。 发令官举旗发令,“限时半个时辰,不能完成者淘汰”。 十公里的长跑啊,对梁轻虽不算难,却淘汰了一多半的参选者。 而胖子蒋勋,居然没被淘汰? 梁轻也是服气的,本以为他身娇肉胖,没想到他这身肉没白长啊。 虽然他汗流浃背,但是依旧咬牙坚持到最后,那股不服输的劲头,还是让人刮目相看的。 之后第二轮是技巧测试,控球能力,投射能力。 第三轮是反应速度。 最后选了十人入队,包括梁轻、梁远、陈裕、蒋勋,以及虎哥,虎哥的名字原来叫张彪。 蹴鞠队的伙食不错,梁轻觉得,嗯,来对了! 新生在熟悉了环境之后,就开始对书院的人事有了了解:哪个女学子美貌,哪个男才子俊俏…… 连梁茵看了几场蹴鞠赛,都开始打听张暖,然后开始八卦了,“轻儿,你觉得书院三公子哪个最俊美?” “啥?哪个三公子啊?”梁轻难得在寝室看闲书,眼皮也没抬,随口问了一句。 “哎呀,我跟你说,三公子指的就是书院三大美男了。”梁茵做到梁轻身边,拿起她的游记,看了一眼,没啥兴趣,又还给她,不知道她看个什么,“比如张暖就是美男之一。” “哦,张暖啊,还行吧,就是太老了!”梁轻看了一眼梁茵,小姑娘这么早就开始怀春了? “……” 张暖还行? “他老?他正风华正茂呢!”梁茵不可置信。 “怎么不老,你才八岁,他有十六岁了吧?年龄是你的两倍了,等你十八岁的时候,他就快四十啦,和我爹现在一样的年纪,孩子都生出来好几个了,多老?”梁轻觉得自己像个恶毒的巫婆,专门掐死小姑娘萌芽状态的小火苗。 “哦”梁茵想了想,“不对呀,你骗人,等到我十八岁,张师兄他才二十六岁!” “那也很老了,都大你八岁了,你别惦记了。”梁轻不想让梁茵嫁个小老头,这个世界女子十八成年,男子二十弱冠,等梁茵成年,张暖都该娶妻生子了。 “谁惦记了,说说而已”梁茵不服气,“那你觉得大几岁不算大呀?” “这个么?”梁轻想了想,“一两岁?” 也不能太苛刻,又改了一下“哦三四岁?” 也不差多一岁,再改一下,“哦,五岁吧!不能再多了!” “太多了就不行了,你现在就看看十二三岁的小男生就行了,嗯,就像梁钰那么大的,再大的就别看了。” “谁看了,我才没看呢。”梁茵不好意思了。 梁轻转移了话题,“哦,你没看啊,那另两位美男是谁呀?” “另两个,一个是上院的陈慕,一个是中院的范季璋。” 梁轻摇摇头,都不认识,又问梁茵,“怎么都是上院中院的,外院没有美男吗?” “外院学子刚来,相互之间都不怎么熟悉,才华也没显露出来。”梁茵一副你啥都不懂的语气,美男不光是美,还要有才华的!” “哦” “你觉得外院谁能评上美男啊?”梁茵问道。 “我哪知道啊?臭小子都长得差不多,嗯,我觉得像二哥就很不错,挺帅的!他以后应该能评上美男吧!”想了想又问,“你说梁钰白白净净,也挺俊俏,怎么没评上三大美男啊?” “梁钰个子太小了,能评上美男的,呃,都得又高又帅!” 得,古代也讲高富帅呀! 第二十八章 写字 梁轻的字很难看,难看到了什么程度呢? 夫子的评价“吾不忍视之”! 当夫子再一次指着梁轻的大字,说她“女子也”,“难成大事”的时候,她那张自以为足够厚的脸皮,健康如小麦色的底色之上,还是泛起了丝丝可疑的红晕…… 和梁茵相比,梁轻认的字多,和梁远相比,梁轻念的书多。 但是一到写字,就全不是那么回事儿了,为什么别人写的赏心悦目,她写的犹如鸡抓狗爬? 她也想写一手漂亮的字啊。 她也知道要多练啊,要平心静气呀,奈何她坐不住凳子! 也许前世缠绵病床太久,太安静了? 所以今生安静不下来了吧! 最可气的是,有些字看书的时候明明都认得,写字的时候却是写了上一笔,就完全想不起下一笔是啥了。 单独写一笔,还勉强能看,无数个笔画凑一起的一个字,就大小不适,长短不均,有的像小虫子,有的像“拖拉机”…… 越端详越不像,涂涂抹抹,勾勾画画,最后撕了重写。 循环往复…… 如果周氏发现了,必念叨她“浪费笔墨”,她自己越发的没有耐心了。 琴棋书画,梁轻只琴艺课夫子评价:“尚可”。 也不过是堪堪中等,不至于殿后的水平。 可是她是要考科举的呀,写字就尤其是重要的。 梁轻觉得是该下定决心好好练字了,否则书法一项不过关,夫子根本不会推荐她进阶入中院,她就更不能参加科举。 梁远的字就很好看,跟前世看到过的字帖似的,梁轻想让他帮忙写个字帖,自己临摹。 但是她很要面子的,不愿意在曾经的学生面前,亲口承认自己的差劲,她找到梁远。 打算先展示一下自己的功力,表示不是她不会写,“看我给你写一个。” 梁轻以指沾水,在桌子上写了两个字“梁远”。 果然横平竖直,“看看,我是会写字的,你知道的吧?” “这样写,是不是还挺好看的?” 梁远望着梁轻努力表现的样儿,还有桌子上水渍在慢慢阴干的那两个字“梁远”,心里泛起一阵涟漪。 他当然记得,当年她教他很多东西,还总是以老师自居,她用树枝在沙子上写的字也蛮好看的。 当初还在石头上,拿着烧黑的木炭条教他写字来着。 他第一次会写自己的名字更是她教的,…… 她也会有这么不自信的时候? 梁远微笑点头,表示他知道,他记得。 “你一定能写好的。”梁远鼓励她。 梁轻于是拿起毛笔,然后手腕不知道怎么了,就感觉不是自己的,她想往哪里拐,笔偏不往哪里拐,看着宣纸上歪歪扭扭的字,梁轻想哭的心都有了,“你看吧,就是这样的!” “你这个下笔就不对”梁远指出梁轻的问题,“你这是手腕用力不对”梁远拿起毛笔演示一番。 梁轻心里暗叹,人和人区别还是蛮大的,看这小子写字,就四平八稳,赏心悦目的,看着就像样! “二哥,你以后娶的嫂子一定很美貌!” 梁远:“?” 梁远抬头望她,不知她的思路怎么跳得这么快! “人家说写字好看的男人,取的老婆都美。”前世学写字的时候,奶奶告诉她,写字好的人,以后的对象就会好看,否则,…… 她前世写的字还行,粉笔字大赛还得过奖,可惜却没个对象,这辈子? “嗯,我也许会嫁个丑八怪吧!” “你想什么呢?”梁远曲起手指,在梁轻的额头轻轻弹了一下,“看仔细点!”。 “哦,我想的是有点多哈!”梁轻不好意思了,这个时代女子还是要稍微矜持一点的。 “好好练字!”梁远写了两个字:梁轻。 让梁轻照着写,敦促她注意“运笔!” 梁轻照着写了,写完端详了一下,她是照着梁远的运笔轨迹写的呀! 比起刚才自己写的?看着的确是稍微好了那么一丢丢吧。 可是还不大对劲,提笔又写…… “你应该这样,”看梁轻还在鬼画符,梁远从身后扶住她的手腕,带着她运笔。 梁远在她耳边说话,温热的气息吹到她,梁轻感觉汗毛倒竖,很奇异的感觉。 “你呼吸不对,慢一点,放轻松!” “手肘放平,手腕压住”, “这样……” 梁远半拥着梁轻,扶着她的手腕,渐渐的感觉越来越热,手心开始出汗。 梁远放开她的手,摸摸她的头,以示鼓励。 梁轻,“……” 她这是给顺毛撸了? 好想念呶呶啊! 梁远终于给她写了很多字当字帖临摹。 并且叮嘱她,“写字的事情,跟练武功一样的,循序渐进,不是一日练成的。” 对于梁轻加入蹴鞠队的事情,梁重颇为羡慕,而周氏颇有微词,说梁轻是“疯丫头”,知道蹴鞠队管饭之后,才面色稍霁。 梁重成了村里小儿的孩子王,大奔被他封为“将军”,每日招摇过市。 在谁家玩累了,就在人家呆一会。 人家吃饭了,给他一只碗,他就跟着一起吃饭。 周氏倒也不管他,还说小男孩嘴大“吃四方”,隐隐很是欢喜。 全不似当年,管束梁轻的时候,连出去玩一会都要全村“广播”,找回家还要暴揍一顿。 这教育理念,梁轻也是服气的! 要不是自己穿来,估计原主会在这样的环境长大…… 也许会是一个一直唯唯诺诺,没自信,不开心的人? 谁知道呢! 梁重倒是自信满满,看着越发可爱了! “看那一片山头,是我自己打下的!”回家的时候一起上山,梁重指着一片山林。 “大奔,去!”梁重一发话,大奔飞奔而去。 狗子的速度很快,梁轻和梁远运用轻功堪堪跟上。 “看,这是我发现的!”梁远指着两山之间的一道夹缝,那里有一棵巨大的古树,参天而去,树根长在两山之间,像是因为树把山给挤裂了。 走近一看,树下另有乾坤,一堆乱石枯草之间,掩盖着一个洞。 洞口很小,但是洞里大有乾坤,竟能容下几个人。 大约以前是个大型动物,比如狗熊的巢穴? 此刻被梁重铺了稻草和旧衣服,俨然一个秘密基地。 梁轻想起自己小时候房顶的小草堆,“还是你这个好啊,遮风挡雨,还能住人。” 旁边还有一小股山涧上的水顺着大树的树干流下来,遮风挡雨,有吃有喝…… 以梁轻前世看小说的经验,这以前可能是某位隐士高人的洞府了。 “好吧,这里只有我知道,你们不许告诉别人!” “好!”梁轻心想,你能忍住不显摆? 别人才懒得给你去宣扬呢! 既然来了就打几个猎物回去,贼不走空么! 打了几只野兔山鸡之后,只听得“嗷”的一声,竟然碰见老虎? 老虎都是冬天的时候,下了雪,才能根据雪上的痕迹发现。 没想到刚入深秋,就遇到了。 梁轻看了梁重一眼,这小子居然没有丝毫害怕之色,小脸上反而带着几分兴奋!眼睛贼亮贼亮的。 这孩子胆子够大! 大奔四爪纷飞,朝老虎的声音追去。 一个狗子,居然也不怕老虎? 刷新了梁轻对狗子的认知! 找到了老虎,梁轻和梁远各自占据有利地形,把梁重挡在身后。 两人练功多时,今天好不容易碰上了厉害的家伙。 有老虎喂招,自然想试试身手。 不料梁重却催动大奔,“快上,咬它!” 不知死活的狗子,居然“嗷”的一声,真的窜了上去。 大奔伸嘴去咬老虎的脖子,老虎一转头,躲过了狗嘴。 接着尾巴一扫,大奔落空,还被扫了一尾巴,…… 狗子一个趔趄,梁重坐不稳,从狗子身上跌下来。 老虎回头抬起前爪,就要抓向梁重。 梁远飞起一脚,踹了下老虎的爪,梁轻飞身把梁重捞起来。 …… 第二十九章 松露 梁远的招式太快,梁轻还没看清,梁远已经把老虎打趴下了,武力值强悍。 梁重围着老虎尸体欢呼雀跃,狗子却有点害怕了,趴在地上刨土,好像是没脸见人? “大奔,你叼的什么?黑乎乎的,快吐了,有毒吧!”梁重看见大奔异样,去它嘴里一抠,一大块黑乎乎的东西,被梁重拿在手里,跟石头似的。 “这是什么?”梁重不认识,梁远也不认识。 “我看看!”梁轻拿过来看,竟然有这东西? “黑松露!”梁重和梁远面面相觑,不知道那是什么? “哎呀,反正是好东西,好吃哒!”梁轻如获至宝。 三人一狗,把老虎尸体拖下山。 好大一张虎皮呀! 陈武帮忙把老虎皮剥下来,卸了老虎骨头,梁重非要尝尝烤老虎肉,留了些后腿儿肉做烤肉,剩的切成小块分了几份,梁轻和梁茵、梁远、陈裕、陈武、村长、还有村里有交情的人家,各家分了点尝尝鲜。 当晚,梁轻用松露作调料,烤了老虎肉吃。 吃得梁重舌头都要鲜掉了,连周氏也夸好吃。 原来这就是黑松露啊! 于是,大奔有了个新任务,就是漫山遍野刨土,找松露。 蹴鞠队的训练强度对梁轻来讲不算大,但是有淘汰制,各种训练都有记录,必须坚持不懈的跟着训练,不能掉队。 每月都有考核,如果连续殿后两次,则会被清退出蹴鞠队。 这一日蹴鞠队训练之后,有人提议去外面吃饭,“换换口味”。 队长张暖难得有兴致,要一起参加,于是大家七嘴八舌讨论一番,最后决定去“满口香”。 正是梁轻和陈屠夫合伙开的那家烧烤店。 梁轻自然是愿意的,大家结伴而去。 蹴鞠队几十个人,一进屋发现一楼已经客满了。 掌柜的一看这么多人,亲自把人请到二楼,“客观请上楼!” 大家各自坐好,开始点菜,烧烤也没什么点的,最后张暖吩咐,“各样都来点,先尝尝。” 掌柜赶紧吩咐伙计倒茶,去下菜单。 梁轻坐了一会儿,借故下了楼,到后厨看了一眼,又吩咐掌柜的把黑松露给用上。 大奔找到了松露,家里人吃了松露调味的烧烤都说好吃。 松露才刚刚被拿到店里,还没开始推广,这次都是书院的人,好些个公子哥,非富即贵。 拿出来调味,他们吃好了,自然可以打个好招牌,掌柜的点头称是。 “张师兄?”梁轻吩咐完掌柜,转身看见张暖,正看着她,他不知何时已经到了她身后。 这么近的距离,自己居然没有发现? 他也是有功夫在身吧! 骑射功夫一流? 恐怕不止这些。 “去个茅厕,”张暖解释了一句,又问:“你常来?” “呵呵,偶尔,偶尔。”梁轻呵呵一笑,“这店里还挺好吃哒”。 她占了股份的事情,除了她和陈屠夫,还有掌柜的清楚,连陈三胖儿都不知道他们怎么合作的。 梁轻自然不会告诉别人,连周氏都没告诉。 主要是自己年纪小,关于钱财之事,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啊! 梁轻的解释,张暖是不信的,张暖直觉,这小丫头有点秘密。 比如:那天在楼上,发现她很能打,还有这家店,掌柜的会听她的? …… 她真是个普通村姑? 不忙,慢慢查。 蹴鞠队以前也有人来吃过,添加了黑松露的烧烤,果然味道大不同。 “比以前好吃了?” “是啊,可能老板改配方了!” 何止是好吃啊?简直是回味无穷。 东西好吃,自然有回头客,再回去一宣传,黑松露果然很快成为烧烤店一大特色。 饭后,各自三三两两往回走。 “嘘,你看!”蒋勋悄悄的跟梁轻说,“虎哥又去胭脂巷了!” “胭脂巷?”梁轻疑惑了一下。 蒋勋眨眨眼睛,朝一个方向指了指,梁轻反应过来,应该是?“妓院!” 东街靠**民区,商铺也普通,因为达官贵人多不在东街,县衙这类的权利部门都在西街。所以东街的“胭脂巷”,就是个下等“妓院”,而更高级的“青楼”在西街上。 “他?以前也去吗?”梁轻不太敢相信,十四五岁的少年而已,本以为打架斗殴已经是极限。 “常客了,要不然怎么总要钱呢!”蒋勋有点鄙夷的口气,梁轻心想你给他钱的时候倒是挺痛快的,现在才来得及鄙视? “哦,书院好像不管?”梁轻不确定书院有没有相关的规矩。 “学子行为不端,说出去总不大好听,大多数人以后总要科举的,显得书院风气不正。”蒋勋普及了一下。 梁轻一想也对,前世那些书生与名妓的故事,都是在上京赶考时候,也就是离开了学校和父母,都管不到的时候! “他还有点势力,只要不太过分,没人揭发呗,学校也不知道。” “哦,你去哪?”梁轻对堕落少年没什么兴趣了解更多。 蒋勋:“我,想去书局看看!” 梁轻心想,别人是行动,你是yy,好像也没差多大呢! 估计蒋勋要是懂读心术会向她咆哮吧? 梁轻感觉脖子冷飕飕的! 是梁远,正远远地看着他们,周身一片低气压,生人勿进的感觉,谁惹着他了? “我也去书局!”梁轻随口道。 如果现在跟梁远回去,会被梁远抓了去写字,或者训一通? 梁轻今天不太想写字了,更不想被训,所以先逃之。 书局里还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常。 梁轻居然看见了梁玖,在放话本子的那个书架子旁边,正看得认真。 哦,这位九姑姑? 也是个话本爱好者呀! 少女怀春,少男动情,大约都自看话本开始? 人之常情吧! 想起九姑姑那读了n年都没有进阶的外院,也就可以理解了,功夫都用在这里了! “快看?范季璋!”蒋勋用胳膊肘拐了梁轻一下。 “哪呢?”三大美男之二啊,梁轻还是挺想瞻仰一下的。 蒋勋指向一个白衣男子。 书生打扮,大冬天穿了一身白,看着都冷,可是要冻死? 行吧,还挺能装的。 模样么,的确有点帅,也就那样吧。 不如梁远棱角分明,不如张暖霸气侧漏,更没有梁钰五官精致,就柔柔弱弱的书生模样,一双眼睛粉面含春,搔首弄姿…… 他这美男的称呼怕不是都来自“凹造型”吧? 回寝室的时候,梁轻告诉梁茵,看到了“美男之二”的范季璋。 “怎么样?好看吧!”梁茵一脸好奇。 “一点点吧,比二哥差远了!”梁轻一脸无所谓的。 此刻的梁远在宿舍里突然打了个喷嚏。 “怎么你也看话本?”梁轻发现了新大陆。 “我为什么不能看?书院里大家都偷着看!”梁茵理直气壮。 梁轻突然想起来刚才在书局,也碰见张暖了,而且她发现他的时候,他也在话本旁边? 蒋勋看话本,梁茵看话本,梁玖看话本,连才子张暖和范季璋都看话本? 那?…… 梁轻想:我是不是该发一笔啊? 第三十章 创作 有钱不赚是“孙子”。 梁轻觉得要好好开发一下话本这个行业。 于是在某天蒋勋又去看话本的时候,她下了个钩子。 “就这?我分分钟能给你个编一百本!”梁轻故意很大声地嗤了一声。 “当真?”蒋勋果然上钩。 上次她看这些话本子,一脸不屑的样子蒋勋还记得,早就惦记着了。 “比珍珠还真”梁轻故作深沉,心里却乐开了花。 “那你什么时候开始编?”蒋勋挺着急的,就要放假了,很久都抓不到梁轻的影儿。 “这不叫编,这叫创作。”梁轻强调。 蒋勋心想,不是你自己说的编一个吗? 梁轻卖着关子,“不忙,再等等。” 于是,梁轻在放假之前,召集好了一群小伙伴:梁远,梁茵,蒋勋。 甚至还有? 张暖! 她这不是投其所好,想讨好上级嘛。 张暖最近怪怪的,老盯着她,万一哪天训练的不好? 作为队长的张暖是否可以因为拜读了她的作品,进而成为了她的粉丝,顺便徇了一回私,放了她一马呢? 如果张暖知道梁轻心里是这样想的,估计会说“你想得美”! 对于梁轻的邀约,张暖是有点不知其意的,难道自己跟踪她被她发现了? 看看再说! 总之,梁轻召集好了一群人,告诉小伙伴们自己要“开始创作”了! “那你现在就讲一个?”张暖故意为难,其实正中梁轻的下怀。 “有何不可?”梁轻清清嗓子,开始讲故事。 “话说,大清朝,乾隆年间,宰相之子金燕西,与平民女子林黛玉,两人在后花园一见钟情,情定终身!从此郎情妾意,只羡鸳鸯不羡仙……” 梁轻不愿意剽窃别人的劳动成果,就混搭了某些名字,其他的就当是“如有雷同纯属巧合吧!” “不对,是哪家的后花园?平民女子家里怎么有后花园?宰相府的后花园,必定是守卫森严,平民女子恐怕不得其门而入!”张暖挑刺道。 没门还没狗洞么? 梁轻转念一想,虽是平民女子,钻狗洞也的确寒碜,为了一个男人,倒不至于吧! “哦,那我说错了,不是情定后花园!” 梁远一听忍不住乐了,他早就一副了然的样子,之前梁轻给他讲故事,总是改来改去。 比如大将军韩信: 一会他是冠军侯,生来富贵,却用兵如神,带兵突袭几千里,直捣黄龙。 一会他又是军师,虽出自山野民间,不出门,仍知晓天下事,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梁轻讲故事的套路,就是改来改去,他早就习惯了。 “是元宵佳节游灯会,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梁轻想了想,马上改口了。 这回可以谈恋爱了吧? “也不对,即便是游玩,宰相之子也有随从!”蒋勋质疑,连他蒋勋出门都带两个随从,何况金燕西是宰相之子? “平民女子也有女伴”梁茵反对,连她茵儿逛街都有梁轻陪伴。就算是丑女,如许金娣的,也从来不自己走,除非是梁轻自己? 梁远倒觉得,“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是极好的,也不说话,心里默默记下来。 张暖也对小姑娘出口成章的本事挺惊艳的,但是同样没说话。 梁轻心想:还让不让人创作了?怎么都是找我漏洞的呀! 让男女主相遇怎么就这么难? 你们不是想看才子佳人谈恋爱的么? 遇不到怎么谈! 你们难道想看的是和尚尼姑开大会么? “哎呀,你们让不让人讲了,要不你们讲?”梁轻耍横,要撂挑子。 “还是你讲,还是你讲!”蒋勋赶紧安抚道。 “嗯,就是宰相公子外出游历,遇险,被刺,受伤,逃到一个山沟沟里,有平民女子溪边汲水浣衣,看见他,救了他,照顾他,两人私定终身!此乃金玉良缘是也。” 梁轻一口气说完,不给他们打断自己的机会。 然后抬头看了看众人,“这回可还行?” “有漏洞否?” 四人齐齐摇头。 “哦,那就好,这第一回就这样了吧。” “?”这就完了?众人还没听够! “要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梁轻拍了拍桌子,充作“醒木”,算是收了尾。 心想,下回得拿木头做一个,总拿手拍该有多累? 第二天,小伙伴齐齐来找梁轻。 梁轻获得了极大的虚荣,拽的走路都“飘飘然”了。 “上回书说道,”梁轻看了看四个人,“宰相之女林黛玉,与平民男子金燕西……” “?”张暖惊叹,还可以这样? “不对啊,上次不是宰相之子?”蒋勋疑惑。 “不是平民之女?”梁茵指责。 “哦?是吗?”梁轻自知口误,但就是不改,“那就是上次说错了,改过来吧!” “改过来?”张暖心想,这小姑娘也太随意了吧! “所以你是胡诌的吧!”梁茵揭露她。 “没有胡诌,真的没有,这是创作!”梁轻狡辩,“我想了想,还是宰相之女更好一些,女子金贵么,千金之躯,冲破家庭阻力和社会障碍,最终和心上人走到了一起,方显得更为珍贵一些,嗯?”末了问了一句,其实是提醒小伙伴,她是说书人,她就这样讲,你们快认了吧! 梁轻心里没说的是,这样改的好处还有就是满足穷书生对贵族女子的渴望,会让那些人更痴迷! “好吧。”蒋勋从善如流,有故事听就行。 “你说啥都有理。”张暖已经卸了一层防备,就当听个故事了。 梁茵连连点头,梁远自是什么都可! “宰相千金林黛玉,为母祈福,进山拜佛上香,路遇劫匪,被抢劫,入一山寨,就要成为压寨夫人,被平民男子金燕西所救,哎呀,如此侠肝义胆之人……(此处省略一万字,尽鼓吹之能事)。两人逃出山寨,躲到一座破庙里,在一尊佛像之下,私定终身,是为金玉良缘。” “倒也贴切”张暖道。 “莫不是自己看走眼了?”张暖偷笑,也许自己多虑了? 这就是个没理辩三分的村姑啊! 满嘴胡说八道,不过她的故事还挺有意思的。 “是啊,有佛祖见证,算不得私定终身,对吧?”梁茵道。 张暖看了一眼梁茵,好单纯的小女生啊! 蒋勋佩服的五体投地,觉得找到了人生的方向。 梁远望着梁轻笑得眼里都是小星星。 于是,梁轻的话本子大业开启。 梁茵负责抄录整理校对,蒋勋负责刊印发行,连张暖都给推销了一番…… 到开学的时候,这本《金玉良缘》已经风靡整个书院了。 这是后话。 放假前书院发生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就是虎哥被开除了。 被他要过钱拦过路的学子们纷纷抚掌相庆,有蒋勋这个耳报神,梁轻自然也就知道了。 “他为什么被开除了?”梁轻问。 “听说是调戏女学子!”蒋勋道。 “呵呵,常在河边走啊!他到底是走到了这一步啊!” 梁轻只觉得开除的好,他“罪有应得”。 第三十一章 冬训 书院从冬至开始放假,要放到正月十六才开学。 临放假,梁轻几人才接到通知,蹴鞠队集结冬训。 “往年并没有这一项,今年是因为明年有各大书院蹴鞠联赛!”蒋勋汇报道。 原来这个时代就有联赛啊? 梁轻终于认全了书院三大美男,见到了美男之三:陈慕。 原来他也是蹴鞠队的,且是元老,只不过人家是上院的。 上院学子以科举为主,没有重大赛事不参与训练。 “你,很特别!”这是陈慕对梁轻说的第一句话。 “哪里特别?”梁轻心想,难道他知道她是穿来的了? “你看这队伍之中,只有你一个是女子。”陈慕环顾四周。 “?”梁轻环顾四周,还真是! 整天和男孩疯跑,穿男子服装,梁轻都快忘了自己是女子! “蹴鞠队以前没有女子吗?”梁轻好奇,既然可以招女生,为什么现在就她一个呢? “以前也有女子才情过人,被招入蹴鞠队的”陈慕解释,“但是她们忍受不了大量高强度的训练,或受伤,或放弃,最后就退出了,后来蹴鞠队招人就开始筛选了,女子很难入队了!” “哦!”那这么说还得感谢队长张暖呢。 要不是他说句话,估计梁轻也直接初试被刷了。 “那陈师兄?”梁轻问道,“你说为什么没有单独的女子联赛呢?” 既然有女子,为什么没有单独训练和比赛呢? 女子和男子一起比赛,自然体力是相差悬殊的。 但是有女子联赛的话,前世是女子能顶一边天啊。 “你这个想法?”陈慕认真的看着梁轻的脸,看得梁轻以为自己说错话了? 他才接了一句,“嗯,你很好!” 为什么是“我”很好,不是“我的”想法很好? 梁轻摸不着头脑。 拿到了新队服,都是修身红色劲装,衣襟上绣着“荆山书院”字样。 这是蹴鞠队外出比赛的专用服装,代表荆山书院,这身衣服穿在身上本身就是一种荣誉。 “看爷威风不?”蒋勋很高兴,穿上衣服到处招摇,众人齐点头。 穿了队服,感觉更像是正规军了。 冬训的地点,是在荆山顶上的一座基地。 除了场地够大,雪够厚,空气够稀薄,…… 并没有宿舍,队员们都按军队驻扎方式,搭帐篷! 既然是独一份,梁轻的住宿环境自然是好一些的。 她分到了单间,不像别人的帐篷,都是三五个人挤一间。 比如:梁远、蒋勋、陈裕就分到了一个帐篷。 梁远把帐篷里唯一的一张皮褥子,拿去给梁轻铺上了,他的理由是:“女孩子,不能着凉。” 陈裕和蒋勋怎么办? 两个大男人,总不能跟小女孩抢吧! 队长说,“挤挤就暖和了,也用不着多少帐篷!” 梁轻的小帐篷,虽没有人挤,但是铺了很多动物毛皮,还算暖和。 呃,除了梁远给的皮子,还有陈慕给的,以及队长张暖给的。 “还是你这里暖和。”蒋勋跑过来取暖,被梁远拎了出去。 蹴鞠队的赛前冬训,果然是极端残酷的,犹如行军打仗,达不到要求就不眠不休。 队长张暖,展示出他最霸气侧漏的一面。 什么是高强度的训练? 梁轻也见识到了。 “爷半辈子没吃这么多苦!”蒋勋哀嚎,才几天而已,他身上的肥肉掉了好几层。 “他就是个恶霸!”陈裕也吃不消。 雪地里跑,雪太厚,有时候使不上力,其实很容易滑倒,需要的力气比平地多很多。 梁轻的脚冻伤了,脚后跟还裂了好几道口子。 虽然她穿着兔毛靴子,但是整天雪地里摸爬滚打,雪灌到鞋里,被体温融化,成了水,鞋里一直都是湿的,带着冰渣…… 梁远拿雪给她搓脚,皮肤猫挠一样的难受。 梁轻悲催的想,“要是会针线就好啦!” 蹴鞠队的衣服她勉强能穿,别人的短褂就是她的长衫,塞一塞掖一掖,还挺暖和。 但是鞋没有她能穿的,她就带了一双鞋! 而她,从穿来的时候就要学的针线,并没有学会! 梁远抱着梁轻的脚丫子,拿雪轻轻揉搓,冻伤的地方不过血,得揉开。 梁轻还是有点不好意思的,成天跑,脚有点汗臭吧? 揉完脚丫子,再给烤靴子,梁远这个二哥当的很合格。 “这个治疗冻伤很不错!”张暖居然给她一小盒獾子油,这是好东西啊! 梁轻心想,还是准备不足啊。 以后随身携带的,除了引火工具以及调料,还应该带保暖东西以及护肤品? 更让梁轻惊奇的是,陈慕给她送来了新靴子。 这些人对她太好了吧? 她有点感动怎么办! “谢谢陈师兄啊!”梁轻道谢。 “没事,可合脚?”陈慕。 “合脚,合脚,大小正好!这山里找双鞋不容易啊,师兄费心了!”梁轻道。 陈慕“那就好,嗯,我自己做的,害怕你穿不好。” 啥? 大才子! 书院美男! 陈慕。 他会做鞋? 他给自己做鞋了? 梁轻就算前世见多识广,还是有点震惊的。 勉强维持不被雷倒的姿态,笑着对陈慕谢了又谢。 冬训虽苦,但是成果显着,用队长张暖的话说,“队员的体质,心理,战术都有了提高。”他很满意。 其他人也满意,都更有精气神了! 蒋勋都瘦了好几圈,有点翩翩少年的感觉了。 就连梁轻,从最开始玩的心态,到顺便锻炼身体的心态,到现在经过了正规的战术、技术训练,她是真正爱上了这项运动。 队员们之间相互配合,默契作战…… 原来很多人抢一个球,也很有学问。 蹴鞠,很帅! 是一种既动脑又动身体的运动。 冬训结束,基地里举办了盛大的篝火晚会。 大家出去山里猎了许多的猎物回来,开始烤肉联欢。 陈裕以烧烤店老板儿子的身份,彰显了他的烤肉本领,梁远蒋勋帮忙,大家都积极动手,反倒是梁轻,围着火堆烤着火,啥也不干,看着一堆帅哥忙忙碌碌。 张暖还弄来了几坛好酒,大家吃着烤肉,喝着酒,划拳行令,叫嚣着“不醉不归”。 “再吃一块兔腿儿?”梁远给梁轻拿食物,她想吃什么,不用动手,梁远就拿过来。 “你吃吧,我吃饱了。”梁轻打算烤烤火,就回帐篷睡了。 “好久没听故事了,你讲个故事吧!”蒋勋提议。 “我看行!”张暖附和。 “先前听说师妹颇有才华,还能写话本,慕今日有耳福了!”陈慕也加入。 于是,众人吵吵着,让梁轻讲段子。 梁轻也不推辞,略作沉吟状。 想了想,道,“今天就讲一个忠臣良将,忠心护主的故事吧!” “话说,赵子龙者,常山人也,其人英勇,天下莫能敌。” 一句话,就吸引了听众,都是血气方刚的男孩子,最喜欢这些侠义故事了。 “时年,恶贼当道,谋朝篡位,国破家亡,少主被掳。” 梁轻边讲故事边观察众人,以便随时更改剧情。 梁远听的极其认真,张暖和陈慕也屏住呼吸。 “赵子龙,于长坂坡,杀进敌营,七进七出,救回少主!”梁轻对众人的听书态度还算满意,继续讲。 “哇哇”人群里都感叹,赵子龙之英勇。 “国既灭,那少主又去了哪里?”张暖问。 “自是去了?”梁轻想了想,“去了市井之中了!” 张暖满脸疑惑,“你确定是市井之中?而不是深山秘境?”。 “哎呀,哪有那么多神山秘境?”梁轻一副你不懂故事的样子,然后又补充了一句,“俗话不是说大隐于朝么?” “那他还要考科举吗?”有人问。 “哦,倒也没有,他做了赘婿啦。”后世有某些男士痴迷赘婿文的,想靠娶个老婆吃喝不愁,躺赢的那种,凌云不是也要做赘婿的么? “哎呀,好可惜,怎么不科举呢?”有人疑惑。 梁轻立马改口,看来这世界男人还是想自己奋斗的,“哦,是这样的,后来少主卧薪尝胆,三十载,终于光复故国!” 众人一听,觉得这样也还行,不在疑惑。 张暖若有所思,陈慕沉默不语。 梁远:“卧薪尝胆多少年?” 看梁远暗淡了眼光,梁轻改了,“呃,记错了,二十?” 看梁远还不咋高兴?梁轻又改了,“哦,是十年,少主是卧薪尝胆十年后光复故国的。” “那少主当年被救的时候多大呀?”张暖问。 “呃,少主被救的时候么?” 梁轻心想,刘禅被救的时候还不会走啊? 怀里抱着呢,也就一岁吧! 但是看看人群,这帮少年,对一岁的少主,怕是没心里没啥感觉吧! “少主被救的时候有十?呃十五岁吧!” 正是这帮队员大多数的年纪。 张暖难以置信,梁远两眼放光。 陈慕看着梁轻,像要从她脸上看出一朵花来。 第三十二章 过年 放了假,就要过年了。 “你爹还没回来……” 周氏忧心忡忡,别人家杀猪宰羊准备过年,腊月二十九了,梁大还没有回家。 往年梁大三十当天回家也是有的,只是今年梁大这才安稳了几天? 又不回来,村里有风言风语,说进城的时候,看见梁大和别的女人在街上闲逛,周氏着急了。 “哦,那我明天去城里买点年货吧!”梁轻也听了些闲话。 “对,办点年货!”周氏还特地给了梁轻一个钱袋,说抓奸总不好听。 梁轻又一次进城抓父亲的奸。 这次没有那么多人,梁远陪她去的,梁远也是“办年货”。 先到了“满口香”,梁轻跟陈屠夫商量好了,明天开始停业,初七开始营业。 然后就一路逛逛街,买买东西,人来人往的,街上卖吃食小玩意儿的特别多。 明天就三十了,置办年货的都赶着最后一两天了。 走到西街的时候,满手提着年货,伙计只当是个买东西的。 梁大的东家经营的是毛皮和茶叶生意,此刻店铺里人并不多。 没见梁大,梁轻跟伙计问了问,几时关板,俩人出了店铺。 “去茶肆吧!”可以喝杯茶聊聊天。 到了茶肆才发现,里面已经开始在说“金玉良缘”的故事了。 说书人说的自是妙趣横生,比梁轻的书更加绘声绘色,还添枝加叶了很多细节描写。 梁轻听着还挺有意思的! “你?”梁远不知道怎么问,“你爹?”。 “哦,你也听说了是吧?”梁轻貌似漫不经心地。 “村里人都说他养外室,还被人碰见了,我娘挺担心的。” “你看姜大,和寡妇弄得全村皆知,四儿和五儿也跟着心焦,还不如离婚了。” “哦,和离,你们这应该这么说。” “不过我娘对我爹太依赖,还没姜大娘子刚强呢!” “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做人儿女,总该家和万事兴,但是呢?” “哎呀!你说,你们男人怎么就不能负责一点呢?” “算了,你是小男孩!” 梁远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又被她几个新词弄得外焦里嫩。 只在心里说“我才不是小男孩!” “哎呀,师妹呀,果然是你呀!”蒋勋一身金灿灿的走进来,一见梁轻就立马过来招呼。 “我就说,你一定是来抓人的。”蒋勋挤眉弄眼,刻意压低了声音。 “?”梁轻心想蒋勋怎么知道她来捉奸的? “这个说书的,你看他剽窃金玉良缘,你说他该不该抓?” “哦,这样啊!”梁轻心想,你还挺有版权意识的,“倒也不是不可!” “就是,他白用你的故事,该给你钱!”蒋勋很理直气壮地。 “交给你啦,你去把人找来,好好谈谈!” 蒋勋果然趁个休息的空档,找来说书的。 梁轻也就随便谈了谈,以后有书都可以给他讲,但是说书人要给她一定的报酬,算是有声书版权吧,谈得差不多。 “嗯,这件事你就跟他商议具体细节吧。”梁轻指了指蒋勋。 蒋勋很开心,成为梁轻的“经纪人”。 梁轻喝了茶,听了故事,顺便谈了版权事宜。 快到了店铺打烊的时候了,和梁远出了茶肆,到梁大东家店铺不远的街上守株待兔。 果然,很快就见到梁大的身影。 梁轻余光一撇,有女子似是朝这边来,…… 梁轻本欲躲起来,略一沉吟,竟然直接迎了上去。 “爹?”亲亲热热的叫了一声爹。 梁大略一吃惊,也就反应过来,“这么晚了,书院还没放假嘛?” “正是放假了,才来买点年货,接爹爹一起回家呀!” 梁轻甜甜的说着,一只手挽住梁大的胳膊,“爹也放假了吧?” “哦,是,是啊。”梁大嘴里说着话,眼睛却看着旁边。 “年货也买完了,咱们一起回家吧!”梁轻拉着梁大往车马行走。 “好,回家。” “梁老板,我那有点东西,别忘了以后光顾啊!”街对面的女子竟然开了口。 “啊,好,先祝你生意兴隆啊。”梁大打发了女子,又解释道:“本是要去她那里买些年货的,既然已经买了,就不去了,她也没甚好货。” 三个人雇了车,回了村。 梁氏也终于开始准备年饭,杀鸡宰鹅。 休了三十,初一两天,从初二开始,梁轻以开学要分班考试,需要和梁茵一起读书为由,离开了家。实际是去了山里,陈武的小木屋,和梁远一起闭关修炼。 因为陈武要教他们一项新的功夫,梁轻学了三年多的轻功和拳脚功夫,终于可以学习剑术了。 整整九天的闭关修炼,陈武教完了一套剑法的基本招式和要诀,剩下的全看个人修炼了。 梁轻觉得就要成为一代侠女,仗剑天涯,闯荡江湖了! 很是兴奋。 闭关出来,才知道村里发生件天大的事儿。 姜大娘子,四儿和五儿的娘,那个因为姜大出轨,而被气得病入膏肓的“病秧子”。 她居然在大年初三,用她瘦骨嶙峋的手,砍杀了那对“奸夫淫妇”。 周氏形容其凄惨,“满屋都是血,都淌到院门外了”。 “寡妇当场就咽气了,活该,骚货。” “自己男人死了,也不知道安分,还出去浪,死了可不是活该嘛?” 至于“姜大先生”? 据说只剩半口气了,起不来炕,受伤过重,“伤了脏腑”,“废了一条腿”。 想不到那个泼辣的女人,竟用了如此惨烈的方式? 姜大娘子已经被下了大狱,“当天你九爷就报了官,县老爷正在家过年都被惊动了,官差上门把她锁走了。” 村里人议论纷纷:“砍了两个人呐,还不得秋后问斩啊?” “她那副身板,还能不能熬到秋天呐?” “那么壮实的人,都被磋磨成啥样了?” “可不是?要是我临死前也拉个垫背的!” “寡妇是不是命不好啊?家里男人死了,这外边一个野的,也剩半口气了!” “可怜那俩孩子,快成了孤儿咯!” “这俩孩子命硬吧!爹娘都快没命了。” 四儿五儿一边照顾瘫倒在床上的姜大,一边还要想法去县衙的监牢打点,看望就剩一口气的姜大娘子。 姜大看病要钱,全靠人参吊命,不到半个月而已,家里那点积蓄已经用光了。 姜大的几个嫁出去的女儿,听说家里的事情。 连娘家都没敢回,更别提帮忙了,唯恐避之不及。 家里开销大,磨坊没人经营,被梁老三以很低的价格买了去。 “那么大个磨坊,就卖这点钱,这算是强买了吧?”梁轻感叹道。 “哼,可不是,人走茶凉,当初姜大先生谁敢得罪呀,梁三那都上赶着巴结他家,这人还没死呢,梁老三这样的破落户都敢骑他身上拉屎了……”周氏话糙理不糙。 “这人呐,老话说得好啊,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别太张狂!”周氏念叨的同时看着梁大,意有所指的,“糟糠之妻不下堂,姜大坏事做绝了,报应啊!现在他半死不活的,可怜那俩孩子了,多好的孩子啊,花骨朵似的!还得端屎端尿伺候他。” 四儿和五儿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她嘴里“泼辣无理”的丫头,看着她们“绕着点路”的女土匪,变成了“花朵似的”孝顺小孩儿。 梁轻在村口遇见五儿,她眼窝深陷,一脸愁容,读书是暂时是不可能了。 梁轻让她去找陈屠夫,去烧烤店打工,可以贴补贴补家用。 第三十三章 元宵 元宵节,梁大在家,家里人热热闹闹的吃了晚饭,梁轻早早睡了。 不想,半夜居然听见窗外有猫叫? 听声音不是个好喵! 一开窗,这猫还挺大的,“怎么是你?”梁轻吃了一惊。 想不到梁远你是这样的人?也会学猫叫! 还夜探香闺? 梁远今天很不同,好像挺兴奋? “轻儿,你出来,带你去个好地方!” 也许是学了新剑法的缘故吧! 嗯,可以理解。 结果是来到了桃花潭? 今夜的桃花潭,有所不同呢! 桃花树上,挂着各种灯笼,五颜六色,高矮错落,一潭池水早已结冰,此刻被映照得异彩纷呈,犹如冰宫。 “这?都是你做的?”梁轻惊喜道。 “喜欢吗?”梁远不错过她的表情。 “喜欢,真好看!”梁轻由衷赞叹。 咱就是说,梁远的艺术细胞挺丰富的,梁轻一路看过去,他做的兔子灯,小兔子的眼睛闪闪发亮,他做的莲花灯,花瓣可以随着风一开一合,跟真的一样。 堪比前世的花灯,而前世花灯,很多现代工艺在里面,所以梁远这个灯,手工不凡! 如此良辰美景啊,梁轻移步走在花灯从中,与梁远两两相望,他今日竟然穿了一席湛蓝簇新长袍,他最近身量蹿高,有一米八了吧? 红烛灯火中,他衣袂飘飘,远远看着,竟有点浊世佳公子的味道了! 梁轻不免吟诗一句,“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低头看看自己,一身棉袄,棉裤,一个狼皮帽子…… 早知道她也换个好看点的衣服啊! 哎,还真是有点糟蹋了这幅好景致啊! “二哥,你以后要是科举不中,靠做个花灯也能养家!”梁轻真心赞美。 梁远却瞬间拉下了脸。 梁轻赶紧改了,“不对,不对,二哥你一定能一举高中状元,然后能功成名就的,以后过年过节在后花园扎个花灯玩,逗逗嫂子和侄子侄女开心。” 梁远面色少霁,还真是头顺毛的驴啊。 梁轻心想,这青春期的小少年,说翻脸就翻脸,一说娶媳妇就开心啦! 梁轻看着冰面,不自觉的跳了上去,有哪个小孩能拒绝打出溜滑呢? 以前每年冬天都要和小伙伴一起滑冰的,那是儿时的美好记忆啊。 这次就她和梁远,她用上了轻功,自然不同,更加的好玩啦。 梁远也就跟着梁轻一起,在冰面上嬉戏打闹。 梁轻运用轻功滑得越来越快,简直如鱼得水。 梁远紧追在其后,两个人在冰面上犹如穿花蝴蝶一般,滑出一道道清晰可见的浅白轨迹。 这些轨迹纠缠交融,最后扩散开来,布满整个冰面。 “你没我快”梁轻发现新大陆,在冰上,梁远没有她灵活。 “你追不上我!”梁轻沾沾自喜,卖弄的背身倒着方向滑。 梁远突然提速,合身扑过来,两人齐齐滑倒在冰面上,梁轻的脑袋不自觉的后仰。 梁远一把抱住她,手护住她的头避免她磕上硬邦邦的冰面,滚了好几个滚才停下来。 “看你还跑?”青春期少年正在变声期,声音粗噶,却比往日多了点男人的味道。 梁轻整个人被他抱着,感觉有点异样,“不,不跑了!” 梁远这才站起来,拉起了梁轻,连拖带抱着她走到潭边,给她扑打了身上的冰渣,把她掉了的皮帽子戴好,正了正,…… “月亮好大呀!”梁轻觉得此刻的情形有点尴尬,还是赏月比较好。 “嗯”梁远用鼻子出气。 梁轻心想,这个闷葫芦,谁嫁了他可是倒了大霉! 大好的月色,约了妹子出来,也不能干看着,大眼瞪小眼看着多尴尬呀,就不能找个话题聊聊天么? “呃,五儿姐妹现在挺惨的,你见过她们吗?”还是梁轻自己找话题吧,没话题的时候,八卦也是话题。 “见过。” 就只是见过? 梁轻心想你小时候不还喜欢人家,追着人家屁股后头玩呢嘛? “其实我家比她家好不了多少!”本是没话找话,但是说起来,就一把辛酸泪。 “我爹也是个负心薄幸的男人,和姜大的区别,不过是九十九步和一百步,我们姐弟,比四儿五儿又能强了多少呢?”梁轻突然有点失落。 梁远双手搭着她的肩膀,紧紧抓着她胳膊,似是在要安慰她。 “连姜大娘子那么泼辣的人都走不出去,要是我娘,……” 梁轻不敢想,如果她爹也要把外室接回家来,她娘会不会也学姜大娘子? “我是不在意她离婚的,一个男人而已,谁离了谁还不能活?” 只是这个时代,这样的事情到底会落人笑柄,周氏不想承受的结果! 这是梁远她第二次说到离婚这个词,梁远大致明白意思。 “可是我还是不想捅破这层窗户纸,只要他还知道收敛,还能回家,我娘就会包容他。” “她习惯了依赖别人,小时候依赖父兄,嫁人了依赖夫君,孩子大了还要依赖儿女。” “她一生对丈夫唯唯诺诺……” “也许我和重儿长大了她能好一点?” “她一辈子的价值都在于别人,总在等待别人的施舍,别人的肯定,从不主动的去要求,去得到,她总是心里默默期待有奇迹发生,面上却装作无欲无求,她还以为这是美德?” “我真不想活成像她一样……” “倒是姜大娘子虽然有点愚蠢,但也算是痛快,不为玉碎,就为玉全,但是决不妥协半步。” 梁轻说着说着把自己给鼓励了,一个带有现代记忆的灵魂,怎么可以自甘命运摆布,逆来顺受? 去她的渣爹,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不如,二哥,咱们过几招?”梁轻的斗志又上来了。 梁远点头应允。 两个人各自拿了根树枝,全当做剑,开始过招。 一打起来就什么都忘了,梁轻奋力进攻,梁远见招拆招…… 梁轻每每剑招变化出其不意,感觉自己胜券在握。 下一秒梁远总能接得住,轻松化解她的剑招,每每他看似平平无奇的一招,被他使出来效果就截然不同。 这就像前世做题一样,学霸用一招做一百个题,学渣学了一百个绝招,一道题都做不好! 梁轻心想,这小子本事挺大呀,毫无疑问,于武道一项,梁远更胜一筹。 拆了几百招,一套剑法每一招都反反复复变着花样使了无数遍。 嗯,对战的确能提高领悟。 “手都酸了!”梁轻停手,梁远也就停下。 俩人慢悠悠往回走。 快到家了,梁远说了一句:“别怕!” 别怕啥?别怕渣爹抛弃她们? “有我!”梁远走出很远又加了两个字。 只是声音太轻,飘散在风中,梁轻并没有听到。 第三十四章 骑马 开学第一天,梁轻就知道新生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分班了。 因为班里大半学子,都退学了。 经过半年的学习,有些人已经认得一些字,觉得够用了;有些人已经开始学习吃力,厌学了;开学又要交一大笔束修,有的人家里拿不出钱了…… 总之,各种理由,人少了许多。 各班人数都有减少,只是新生班减员最多。 外院,犹如大浪淘沙,进来容易,出去更容易。 有去就有来。 “听说,有中都大儒要来书院讲学!”蒋勋带来的一手消息。 分班考之后,外院学子按年级分了几个班。 外院教书两年一个循环,即学完两年之后,没有进阶的,还想读书的,重读一次。 蒋勋这是读外院的第三个一年级,也就是他的外院读到第五年了。 而梁玖居然也是一年级的,还和梁轻,蒋勋同分到了丙班,梁茵分到了丁班,陈裕分到戊班,只有梁远分到了甲班。 第一天在新班级上课,梁轻迟了一点,到班级的时候,夫子都要进门了。 “来迟了,罚戒尺二十”说话的是个不认识的人,堵在班级门口,穿红配绿一副公子哥打扮,一脸尖嘴猴腮,不像好人! 夫子就在身后,被抓个典型。 当着众多人的面,梁轻默默承受了戒尺打手心二十下。 “那人是谁?”一下课,梁轻就开始收集信息。 “新来的,叫钱胜,听说是中都来的。”蒋勋早就打听清楚了。 “个孙子!狐假虎威的东西!”梁轻不忿,夫子都没说话,他卖弄个什么? “就是,中都来的,还读外院,说明没有真才实学!”蒋勋挤眉弄眼一副我很懂的姿态。 “我听说,他其实是个草包,书院不肯让他入中院,勉强凭家里的势力入了外院。” 梁轻心想,这也是为了大儒讲学来的? 怕是大儒的影儿都摸不到吧! 《金玉良缘》风靡书院,甚至有学子开始写金燕西和林黛玉的同人文。 梁轻发现连梁玖都在看这本书,而且看得很认真,“九姑姑,你看什么呢?这书有那么好看么?”还摘抄书里的诗句。 “你不懂,小孩子懂什么!”梁玖一副大人训小孩的口吻。 梁轻心想,我不懂?那可是我写的! 转念一想,用的笔名——肥喵有鱼,和梁轻半点不沾啊。 行吧,打扰了。 梁轻发现一个秘密,梁玖好像对范季璋有点意思,因为但凡范季璋前脚去书局的时候,梁玖必后脚追随而来。 梁玖虽然已经十五岁了,但是还是个未成年啊,而且梁轻直觉范季璋他就是个纨绔子弟,即便跟她有什么,也不会对她负责的。 梁轻还在心里盘算着,要不要给她提个醒,千万不要早恋啊,遇见渣男毁青春。 不想梁轻还没提醒,梁玖先来发难了,“你没事总盯着我干什么?” 梁轻心想,你整天看我写的书,作为一个书粉,你这么对作者大大说话合适么? “哦,那九姑姑总盯着范才子干什么?”梁轻也不好惹。 “我哪有盯着范师兄,梁大丫你再敢乱说?我就把你上课迟到被夫子教训的事情告诉你娘。” 周氏这个大旗很好使,梁轻可是怕她没事就家暴。 得,好心当做驴肝肺。 “哦”梁轻长长的哦了一声,上下左右打量着梁玖,把她看得直发毛。 那眼神的意思仿佛就是,“你就是盯了”“我看见了”! “哎呀,你这个孩子,我和范公子其实没什么的”,梁玖放软了声音,“那不如我们互相保守秘密吧,我不告诉你娘,你也别打听我和范公子的事情?姑给你买糖吃!” “哦,那好吧。”梁轻表示接受了,虽然她不爱吃糖,但是人家愿意哄她呀,梁轻转身就走。 梁玖威胁道,“更不许对别人讲”。 梁轻挥挥手,留下一个拽酷的背影,表示无所谓啦,才懒得管她。 梁玖高高兴兴的去书局了,梁轻耍完酷不知道要去哪了。 没什么心情去书局了,踢踢踏踏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走,踢飞一块小石子,无巧不巧的砸向对面走路的人。 那人抬手接住,“小师妹,谁惹你不高兴了?”却是张暖。 “哦,张师兄啊!没什么,就是闲的无聊,出来逛逛。”梁轻没精打采的。 “那不如跟我去骑马吧!”张暖提议。 “可以吗?”梁轻眼睛放光。 “当然可以了。”张暖于是领着梁轻到了书院的马场,他是蹴鞠队长,又精于骑射,马场自是熟悉的很。 张暖给她挑了一匹小马,检查马鞍,又比量她的身高,选好了适合她的马镫。 把她扶上马,让她抓住缰绳,踩好马镫,慢悠悠的牵着马先走了几圈。 “感觉怎么样?” “还不错!”梁轻抓着缰绳有点紧张地,还有点小兴奋。 “想不想跑起来?”张暖问。 “好啊!” 张暖于是松了手,并且在马屁股上拍了一掌。 小马飞奔而去。 梁轻一惊,跑起来,不是你这样简单粗暴啊,别让它颠起来呀! 赶紧抱住马脖子,稳了稳身形。 想了想,又踩紧马镫,抓牢缰绳,把屁股稍微抬起来,以免马奔跑颠坏了她的贵臀…… 然后,竟然就让它这么飞奔了。 张暖也打马追来,“想不到你学得还挺快的!” 又看看她别扭的骑乘姿势,“不过,你这不是骑马,是踩马呀,师妹你的屁股不酸的吗?” “呃,”梁轻气呼呼地瞪着张暖。 酸自然是有点酸的,臀部不敢落实的姿势挺别扭的,肌肉僵硬,让她挺难受的。 “哈哈,你要注意跟随马的节奏,等它颠起来的时候,你跟着稍微抬起来一点,它平稳下来的时候你就再坐回到马鞍上。”张暖轻轻与她并辔而行,抬手帮她拉住缰绳,马慢下来,“放松点,你自己体会体会”。 “哦,”梁轻跟着马的律动,感受了一下。 渐渐的发现规律了,马奔跑的时候,马鞍上下移动规律如同波浪,即正弦线。 遵循此韵律,蹬脚蹬的双脚,以及坐马鞍的屁股,三个着力点相互配合,肌肉就会轻松许多,姿势也舒服多了。 “嗯,不错哦。”张暖看她慢慢领悟,不再死死揪着马缰了,姿态也优美了起来。 “哈哈,是吧,我厉害吧!”梁轻双腿夹紧马腹,跑了起来。 “是呢,我就奇怪,师妹胆子怎么这么大?” “哎呀,人家好害怕!”梁轻才想起来,装得柔弱一点。 “行了,师妹,你再装也不像了。” 梁轻心想,装不像就不装了吧,干脆放飞自我了! 这是梁轻第一次骑马,耳边风声呼呼,衣袍被吹得猎猎作响,马儿飞奔,马鬃也飞扬起来如旌旗招展,感觉很新鲜,热血沸腾。 “敢不敢骑下山去?” “师兄敢,我就敢!” “好!”张暖打马出了马场,直奔山下而去,马场的人都熟悉他,并没有阻拦。 梁轻拍马跟上,一通风驰电掣,还好都是空旷的山地,不担心撞到人。 交通工具,真的能改变人的生活半径,轻功再好,也不能靠着它旅游,以前活动范围仅限城里,以及荆山。 下了荆山,转过一片山林,就到了一条河边,“原来这里有一条河?” 梁轻第一次来,什么都新鲜。 此刻刚开河,四面八方的小流汇聚而来,形成很宽的河道,波浪滔滔。 两人下了马,松开缰绳让马儿自己溜达,啃食地面积雪融雪化之后,刚露出来的枯草。 “师妹知道这条河叫什么,通向哪里吗?”张暖指着河水。 梁轻大致辨了辨方向,再看河水,水面很宽,很深,不似梁家村的小清溪。 “呃,这个?难道是清江?” 看了那么多游记,梁州地理她还是知道的,荆山脚下最大的河,就是清江了。 “没错,清江由此一路向东,再曲折向南,汇入梁江,再往南,汇入澜江,一直往南,最后流入大海。” “哇,我还没有看过大海!”梁轻表示出适当的憧憬和失落。 “以后会看到的。”张暖摸摸梁轻的头顶,貌似安慰。 “这江里应该有鱼吧?不知道什么品种,好不好吃!”梁轻望着滔滔江水,充满艳羡,似乎就要流出口水。 “哈哈,这么爱吃?”张暖失笑,你一会儿又煽情,一会又想到了吃! 师妹你这思路跳的够快的! 梁轻答道,“是啊,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吃遍天下美食!这就是我人生理想。” 心想,现在有点冷,等暖和了在这里聚会,抓鱼、烧烤也是美美哒。 张暖羡慕道,“师妹你真是洒脱,若真能这般恣意而活,自是人生一大幸事。” 你赢了。 第三十五章 出发 回到书院,梁轻遇见陈慕,问起张暖。 “他没为难你吧?”陈慕一脸担心。 “呃?”梁轻想,你是不是关心过渡啊,有点像我娘? 陈慕开学还给她带了礼物,说是家乡特产,训练的时候总关心她,累不累,渴不渴,饿不饿, 周氏都没这么关心她,作为才子兼美男的你,为何如此具有母性光辉? 梁轻简直就要感激涕零了。 她回报这些礼物的方式就是请吃一顿满口香烧烤。 “没啊,张师兄对我很好哒,还教会我骑马呢!” “你这么爱骑马呀,以后师兄带你一起下山跑马!” “哦,好啊。”一个马也是跑,两个马也是跑,对于自己喜欢的事情,不管谁的邀约,只要是这人不讨厌,梁轻都来者不拒。 有些讨厌的人,那可就不行了,平时见着得绕着道走。 而现在整个荆山书院最让梁轻讨厌的人,就是钱胜。 这一日放了学,梁轻到丁班门口等梁茵,梁茵的夫子不知道在讲什么,还没有下课。 丁班门口站着一排等人的,站在前边的竟然有那个钱胜。 他旁边跟着两个书童,一个书童捧着小茶壶,一个书童拿着瓜子盒。 钱胜喝着茶水,嗑着瓜子儿,“呸”,“呸”…… 瓜子皮吐得满地都是。 忒没教养了! 丁班放学,学子们陆续涌了出来。 梁茵走在前边,梁轻正朝她招手,想让她过来。 钱胜看到一个粉琢玉砌的小女孩走过来,戏弄地直接把瓜子壳吐在她身上。 梁茵停下脚步,瞪他一眼,想要理论一番,“你怎这般无理?” 他非但不收敛,反而又吐出一颗瓜子壳,“呸”,正吐到梁茵脸上,姿势轻佻至极! “岂有此理,无耻!”梁轻气的发抖,就要上去抡拳头。 “别,别,钱爷高抬贵手,这是我妹妹,劳驾,行个方便。”蒋勋已经上前解围去了,把梁茵带了出来。 梁茵恶心的要死,哭着回了宿舍。 “别哭了,等姐给你报仇!”这梁子算是真结下了。 梁轻和蒋勋打听了好几天,终于摸清了钱胜的行动轨迹。 找个没人的时候,埋伏在他必经的一条胡同。 钱胜一无所知,摇头晃脑地走过来,麻袋从天而降,把他和他的书童都套上了,一通闷棍…… 第二天,钱胜没来上课。 倒是张暖来找梁轻,说请她吃烧烤? 满口香烧烤店。 梁轻和张暖对面而坐,张暖先开口,“我听说,钱县令的侄子放学路上被人打了闷棍,伤势很重,也没人看见凶手是谁,县衙正悬赏缉拿凶手呢……” “我做的!”梁轻丝毫没有遮掩的意思,坦诚相见“师兄你要告官领赏就去吧!” 张暖没想到梁轻这么直接,给他整不会了,预想的话一句没说出来。 “这?你怎么确定我不会把你告官?” “哎呀,张师兄你为人侠义心肠,最是锄强扶弱,英明神武,怎么可能为区区几个赏钱,为了这种下三滥的人,去揭发你师妹我呢!”梁轻先来给张暖一顶高帽。 张暖吃着烤串,倒也没有制止她的意思,这是拍舒服了,“就是直觉!师兄岂是那等摧眉折腰事权贵之人?” “他还不算权贵!”张暖貌似自言自语,很是装了一把。 行,你牛x,看把你能的! 中都来的人,本县县太爷的侄子,在你眼里都算不上权贵! “师兄要想我抓早就抓了,对吧!那厮太无耻,敢欺负我妹妹,我就教训教训他。”许是梁轻马屁拍的够响,张暖也没再追问了。 俩人好像就是来吃一顿烧烤的,梁轻很大方地,“张师兄想吃啥,你随便点哈,今天我请客!” 有次回家闲聊的时候,说漏嘴,梁远到底知道了钱胜骚扰量梁茵的事情。 梁远很生气:“这样的事,你们都不告诉我?” “你们是真没把我当哥哥?” “还是以为我不会为你们出头?” “还是觉得我无能,不能保护好你们?” “二哥别生气啊,已经过去了,不是怕耽误你读书上进嘛!”梁轻解释。 “读书也不在耽误一时,家人都保护不了,读再多书,再上进又有何用?” 这句话梁轻认同,暗自竖大拇指,“好男人”,很有“责任感”。 “那以后我们有事情,一定找二哥帮忙!” 梁茵也感动得要死。 姜大娘子据说人快不行了,四儿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进了大牢见了母亲最后一面。 不几天,姜大娘子就真的病死在大牢里了。 四儿使了钱,把她拉回家,姜大不让她入祖坟,在后山找块地儿埋了。 “真惨啊,死了都入不了祖坟。”周氏一通感叹,“要是生个儿子,何至于!” 村口遇见四儿,她憔悴了许多,还不忘感谢梁轻,帮五儿找到了活干。 说起姜大:“如今他半死不活的,家里越发艰难。” “我们不是孤儿,却比孤儿更难” “有时候我想,他还不如直接就……” “我也恨我娘,这么糊涂,图自己痛快,没给我们姐妹留下好路。” 梁轻不知道姜大娘子入不了祖坟和生儿子有没有关系,也不知道没生儿子和姜大出轨有没有关系,或者姜大娘子真是害怕寡妇入门生了儿子,小妾上位没她娘几个好日子过? 没人说得清,一个泼辣女人就这么尘归尘,土归土了。 “听说姜大好了,能坐起来炕了!” 有了四儿的精心照顾,这个一家之难的罪魁祸首,他竟然活过来了! 春日,蹴鞠队集结出征联赛了。 这次代表荆山书院出征的,都是中院和上院的学子,外院的队员还是没有机会上场的,但是都去送行了。 喝了践行酒,蹴鞠队旌旗招展,队员们各个翻身上马。 蹴鞠队员本就是训练精良的青年才俊,此刻一群人骑在马上,英姿飒爽,犹如即将上战场的将士,很是豪迈。 “真威风!”蒋勋叹道。 “什么时候轮到我们出去啊!”陈裕说。 “感觉他们是要去征服天下!”梁轻附和。 “四年后,这就是我们的天下!”梁远难得的豪迈一回,口气竟然挺大。 梁轻乐了,联赛四年一次,四年后出征的人,的确就该轮到她们了。 “不信?” “我信,终有一天,打马中都,那是我们的天下!”梁轻也恭维他一把。 人不轻狂枉少年,少年人,立个宏图大志怎么了? 这句话终于取悦了梁远,他那不苟言笑的脸上,挂上了笑意。 第三十六章 春意 春天是很好的季节,草长莺飞,万物复苏。 与春天一起萌发的,可能还有绵绵的爱意! 梁远自入了甲班,受到了不少女学子的关注。 有女学子给他送荷包,送礼物,都被他毫不留情地拒绝了。 于是女学子们开始曲线救国,打听到梁轻是他妹妹,转而巴结她,让她帮忙送情书。 女学子们太过殷勤,又是巴结又是送礼物的。 梁轻不好意思推却,动了恻隐之心,就都代收了。 但是她事先给她们打了预防针,只“保证送到”,“看不看,回不回,就不一定了”。 女学子们依旧很是感激。 当梁轻的书桌里积累厚厚的一层,实在无处安放的时候,她抱着一沓情书来找梁远。 她把一堆情书往梁远桌上一放,后者根本不想看,还有点生气。 梁轻苦苦相劝,“人家姑娘们对你一片真心,送都送了你就收了呗。” 梁远不为所动,漫不经心地,“那是你收的,不是我。” 梁轻:“那既然收都收了,你就看看呗!” 梁远:“我不看,要看你看。” “我看就我看!”本着不看白不看的心态,梁轻正好奇别人怎么写情书的呢。 梁轻拆开一封情书,准备慢慢欣赏,“不是我要看的,是你让看我才看的呀!” “哎呀,这信笺带着香味儿呢,还叠成一朵花呢,定是为美女、才女”梁轻笑嘻嘻地,“我看看,有没有写的美妙之处的,也好借鉴借鉴。” 梁远立马寒了脸,“你想借鉴什么?你要给谁写情书?” 梁轻赶紧解释:“没有没有,不敢不敢,我能写给谁?我才几岁呀!我这么乖巧可爱,怎么会学人家招蜂引蝶?” “我就是看看,能不能借鉴到小说里”…… 意思是梁远招蜂引蝶了? 梁远郁闷中。 结果? 梁轻没借鉴到什么,反而发现她自己被别人借鉴了。 比如这一封:“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烦劳师兄拨冗一见,妹思之如狂,念君盼君兮!” “不合格。”梁轻摇头晃脑,批判一番。 竟然写情书都是抄袭的段子,这是她《金玉良缘》里面写的段子。 “写情书也不自己动动脑?还要抄袭,明显不走心,不行不行!这个可以淘汰了。” 梁轻突然就明白了,梁玖为啥要摘抄她书里的诗词了,原来是为了表白用的? 她考虑要不要开发一个代写情书的项目? 再看落款:许金娣! 啊!那个?突嘴龅牙,跟凤姐似的…… 用梁茵的话说,长得最丑的那个! “她怎么敢?” 梁远听她叨叨咕咕,反而莞尔一笑。 梁轻觉得终于见识到了什么叫癞\/蛤\/蟆。 “这样的追求者,属实是有些过分了!” “二哥,你还真是妥妥的白天鹅呀!” “哈哈哈……” 梁轻笑够了,又拿出一封,准备拆开再念,“这个不行,下一封也许就是好的,二哥我给你找找啊”。 梁远突然站起身,把情书拢吧拢吧,往梁轻怀里一塞,双手扶住她的肩膀,把她原地转了一个面,脸朝门,然后轻轻往前一推,门一关。 一套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 梁轻反映过来的时候,已经抱着一堆情书在梁远的门外了…… “?” 梁轻:“唉,我还没念完呢!” “二哥,你开门呐!” 梁轻心想,至于么? 情书而已,不想看也不至于生气啊! “这是?”梁钰来找梁远,发现梁轻在他宿舍门口顿足拍门。 “啊,小七呀,二哥不收情书,你看看?” 梁小七遁之,“他不要的情书,你给我看?” 过几天,许金娣却不再独自献殷勤了,而是转而拜倒了中院才女顾汀兰的门下。 每日里形影不离,甚至帮顾汀兰送情书。 这是自己追不上,贴顾汀兰的脸换马甲追了么? 梁轻心想,两女合伙追一男,追上了算谁的? 假如顾汀兰真追上了梁远,和你许金娣有什么关系么? 顾汀兰身为书院才女之首,情书自是写的别具风采,连梁轻都被动容,但是也被梁远拒了。 春梦了无痕,几多痴情小儿女! 不过是多了几分绮丽的念想罢了。 传说中的大儒,终于到了荆山书院。 竟是致仕的老太傅:蔡隐。 追随他而来的,还有一班中都子弟。 比如,宰相千金康月绾。 因为之前《金玉良缘》的风靡,以至于很多学子私下猜测,这位宰相之女,她一定是来找她的“金燕西”的。 是以,成群结队的才子,或自荐,或他荐,创造各种机会与她偶遇。 献殷勤的人,就包括书院三大才子之一的范季璋。 因为另两位才子兼美男的张暖和陈慕,已经出征蹴鞠联赛,此刻不在书院。 所以范季璋觉得自己是现在书院里最美的男人,因此是最有希望摘得芳心的选手,他每日在康月绾面前搔首弄姿。 今日献殷勤,明日制造机会偶遇,后日作诗一首相赠…… 康月绾连理都没理他一下,他依然坚持不懈,光是坊间流传的,范大才子写给康月绾的情书,就有三首了。光从那几首诗词来讲,梁轻倒是觉得,范季璋还是有点才华在的,连梁茵都能背诵了,弄得梁玖也魂不守舍。 梁轻看着三人的追逐游戏,就好像圆形操场的跑道,每个人都奋力表现追逐前边的那个人,觉得挺好玩的。 这种奇异的追逐,到书院又来了两个惊才绝艳的男人之后,被打破了。 这两个男人同为中都贵胄,一个叫傅宸风,一个叫江少琨。 他们一入学,都和康月绾一样,直接入上院,且被蔡大儒收为亲传弟子。 “书院美男榜该更新咯!” “这回不是三大美男了,怕是要变成五大美男了!” “三大美男也行,不过有些人要被淘汰了哈哈。” 学子们议论纷纷,最该被淘汰的美男被选出来了,就是那个范季璋。 然后,新的四大才子(美男)诞生了:傅宸风,江少琨,陈慕,张暖。 据说,“排名按姓氏笔画不分前后,才子风华绝代,美男各有千秋!” 张暖和陈慕身在中都,都没能逃离八卦的漩涡。 范季璋自知已掉出四大美男之外,没了才子名声加持,对康月绾的追求行动有所收敛。 才女顾汀兰也不揪着梁远了,目光转而投向中都才子江少琨,据说也送了不少情书,但都如石沉大海。许金娣仍然跟屁虫一样不离其左右,顾汀兰追求谁,她就跟着站谁的队。 顾汀兰似乎很满意于许金娣的反衬,二人秤不离砣,看着倒比真姐妹都融洽,比情侣都如胶似漆。让梁轻觉得恐怕将来顾汀兰嫁给谁,许金娣也能分一杯羹? 而那位高岭之花的宰相之女康月绾,传说和新晋才子傅宸风,有那么点暧昧。 书院里天天有新花样,今天“才女顾汀兰偶遇江少琨,抛一媚眼”,明日“宰相之女邀傅宸风喝茶,相谈甚欢”。 佳人都爱高富帅! 所以说才子佳人的故事,听听就罢了。 传闻:“江少琨为人倨傲”,“傅宸风生人勿进” 但此二人又总是同进同出。 于是,猜测的画风又有点歪。 梁轻觉得那只不过是吃不到葡萄的人在犯酸抹黑。 就像:愣说两只天鹅不般配的,肯定是一只青蛙。 而非要把两只公天鹅凑一对的,可能是一些幽怨的母天鹅。 倒是可以出一本《荆山爱情故事》,讲讲这一班痴男怨女。 第三十七章 上巳 三月三,上巳节。 荆山书院的学子们下得山来,在清江边踏青赏春。 清江两岸,杨柳依依,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新长出来的绿草已经装点了整个大地,犹如一片巨大的草坪铺陈开来,一望无际。 各色的野花点缀其间,颇有意趣。 竟也有一片梨花林,高大茂盛,此刻正繁花点点,分外妖娆。 夫子们曲水流觞,喝酒对弈,吟诗作对,高谈阔论。 才子才女们三三两两,各自结伴找感兴趣的东西玩。 梁轻陪梁茵一起放了一会儿风筝,刚开始梁茵不得要领,风筝总飞不上去。 后来终于放上去了,越飞越高,梁茵很兴奋,跟着风筝跑。 到最后也不知道是她放风筝,还是风筝放她。 放风筝这活,可真是锻炼颈椎呀,仰着头其实蛮累的,梁茵已经放上了道,梁轻也就不再全神关注她,找个大石头一坐,晒晒太阳,四下看看有没有啥好玩的。 有人在投壶,有人在弹琴,还有人蹴鞠,也有人在约会。 梁轻亲眼看见范季璋进了梨花林,不一会儿,梁玖也鬼鬼祟祟的进去了。 真不让人省心呐,这众目睽睽的,也不怕出事儿? 鉴于她以往的表现,梁轻觉得有必要替她爹娘监控一下她。 梁轻决不承认这是为了窥探她的秘密,然后在她敢要挟自己的时候拿出证据,反而要挟她。 梁轻貌似无所事事,往梨花林溜达,竟然看见许金娣和顾汀兰在梨花林边徘徊,貌似是在等人? 看来,约会的人还不止一对儿啊! 其实吧,梁轻觉得以顾汀兰才情容貌,并不需要许金娣作为反向衬托的。 梁轻前世就很不理解,那些专找丑女衬托自己的美女,比如某些女明星,给自己p图,不给别人p,那一张照片还有美感了么? 两个普通美女加一起,可能是个好看的和谐画面,这是1加1大于2的事情。 而一个大美女加一个大丑女,同框,正负相消,那样的画面其实没啥美感的,甚至让人恶心。 梁轻绕开她们,进了梨花林,再去找梁玖,已经没影儿了。 梁轻越走越深。 这是她第一次进来这梨花林,梨树高大,现在开满了花,遮天蔽日的,还蛮隐蔽的,倒是个偷情的好去处。 梁轻转了半天,没有看见梁玖。 竟然看见一个人影,却是很久没见的钱胜,这厮鬼鬼祟祟的,肯定没憋什么好p。 梁轻觉得梁玖的事情也不是很着急,可以暂且放一放,于是尾随钱胜而去。 钱胜在一座凉亭外停住,四下望了望,然后蹑手蹑脚的靠近凉亭。 梁轻跟近一看,凉亭里竟有一位大美女,此刻正独自凭栏,身姿绰约,微风轻拂,女子彩袖纷飞,有梨花纷纷飘落,盈盈如雪,洒于美人肩头、发稍,似是邀美人共舞。 画面太美! 可惜,旁边站个野狗就大煞风景了。 野狗钱胜,正看得如痴如醉,竟不禁伸出狗爪子,就要上前去唐突美人…… 梁轻看不下去了,正要出声警示。 不料,变故突生,只看到钱胜的脚还没碰上凉亭的地面,便仰面栽倒在凉亭之下。 太快了,梁轻根本看不清有人出招,只见寒光一闪,钱胜就倒了,被人一剑穿心…… 再看时,美人身旁已立了一位翩翩佳公子。 此刻正与美人含笑对视,似是刚才的一幕竟被屏蔽,并没有看见。 梁轻前世算是见过世面的,电视上见过无数古装美男,都不敌此人万一,如谪如仙,风华绝代应如是! 钱胜被人像死猪一样扛走了,扛走他的人身法极快,梁轻自忖使了轻功也跟不上人家。 书院果然卧虎藏龙! 那位与美人调情的美男,竟然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 难道被发现了? 吓得梁轻一身冷汗,赶紧遁走。 胡乱间竟然误打误撞见了梁玖和范季璋。 这俩人没有危险,梁轻大胆走近细听。 两人正上演海誓山盟。 梁玖:“公子休要哄我!” 范季璋:“我范季璋对天发誓,今生独爱玖儿一人!” 然后,两个人搂在一起腻腻歪歪,…… 梁玖:“那请公子择日去我家求亲。” 范季璋:“一定一定!” 都到这一步了吗? 这么快的么?她错过了什么? 两人腻歪够了,才出了树林。 梁轻也顺着他们走出来的路,找到了方向,往回走。 “小人儿,你看到了什么?”一道声音冷森森的从背后而来。 梁轻脖子发凉,感觉像是被毒蛇盯住了。 “没,什么都没看见!”梁轻定了定神。 “哦!真的没看见吗?”此人走近他面前,上下打量着她,却是刚才那位谪仙般的人物。 此刻面冷似铁,一个人竟有截然相反的两幅面容! “真的没看见。”梁轻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那就好!”这人突然又雨过天晴了,“小女孩,还挺乖的,要一直这么乖啊!” 说完用手指捏了捏梁轻的脸,手指冷冰冰的,像是死人手。 上一个这么捏过她的人,还是凌云,据说他已经死了。 梁轻悄悄回到人群里,梁茵放够了风筝,想要收线了,梁轻帮她收了线。 又去玩了一会儿投壶,梁茵挣了几个彩头,高高兴兴的。 梁轻有点心不在焉,两个人索性离开人群,去江边吹吹风。 梁远陈裕蒋勋几个正在抓鱼,今天的野餐项目。 梁轻觉得,要想讨好中都来的蔡大儒,得拿出点绝活。 于是早早让梁远他们准备烧烤的东西,势必拿下蔡大儒的胃,为梁远进入上院打开通道。 此刻,他们抓了不少的鱼,还有别的学子帮忙,大家都看到烧烤炉子了,都知道满口香的烧烤好吃。在野外吃烧烤,更觉着新鲜,最主要的是不用花钱啊,白吃。 所以能帮忙的都来帮忙,热火朝天的,很有点野炊的样子。 梁轻和梁茵也帮忙收拾鱼,陈裕梁远几个支起了烧烤架子,香味儿就飘了出来。 特地带了添加了黑松露的烧烤料粉,配合开河鱼肉的鲜美,味道更为丰富。 梁轻朝梁远使了个颜色,他就拿着烤鱼去贿赂夫子了。 首当其冲就是那位蔡大儒,梁远恭恭敬敬的献上烤鱼。 蔡隐是有点口腹之欲的,闻着味道还行,随便尝了一口。 以他的身份,地位,啥好吃的没吃过呀,但是这味道? 竟然完全停不下来,险些把鱼刺也吞了。 “小子,你这个鱼味道这么特别呀?”梁远但笑不语。 “甚好,甚好,”蔡大儒很是满意,“可会下棋?” 这是要考教的意思了,梁远谦虚道,“略通一二”。 于是和蔡隐各执黑白二子,厮杀起来。 见梁远得了蔡大儒的青睐,自知他就得了进阶的敲门砖。 梁轻今天还带了一口大锅,于是带领一些女孩子,采摘了些蘑菇,野菜,打算煮个汤。 梁轻把蘑菇,野菜放进大锅里煮,放些新鲜的小鱼小虾,出锅前撒上松露粉。 一大锅浓稠的汤就做好了,带着特别的香味,学子们出来踏青自然是备有饼子之类的干粮,于是见着有份,人人都来舀一碗汤,热热乎乎的吃起了野餐。 最后夫子们吃了烧烤,也都喝了汤,自是赞不绝口。 梁远与蔡隐的棋终于下完了,蔡隐连连夸赞,“此子日后必大有可为!” 钱胜的尸体被发现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 第三十八章 厨娘 梁轻终于知道,那日凉亭里的那位美女,就是宰相千金康月绾,而那位谪仙人物就是傅宸风。而如此推断,杀人又扛走尸体的必是江少琨,这三人的关系非比寻常。 关于钱胜的死,梁轻自然不敢声张,这些人她一个都惹不起。 他们弄死个人比碾死一只蚂蚁都容易。 她要好好读书,再好好练功,韬光养晦。 否则不知道啥时候惹了这些超级王者,自己只有被碾死的份儿。 “梁轻?”傅宸风表情寡淡。 “啊!是我,师兄有何指教?”梁轻大着胆子问了一句。 “呵呵,我没什么指教你的,听说你烤鱼挺好吃的。”傅宸风砸了砸嘴,好像饿了。 梁轻抱拳,一脸恭敬却不失讨好地,“明白,师兄若有差遣,轻必随时待命哈!” 态度还算诚恳。 梁轻在书院碰见那三个贵胄,都绕着走。 不想傅宸风却叫住了她,让她有点忐忑,不知道这位大爷是啥意思。 难道他后悔了? 想要杀人灭口? “改日,你烤鱼给我吃吧!”傅宸风倒没有为难了。 “……” “哈哈,改日,改日好啊!”梁轻顿时一身轻松,慷慨道,“一定,一定。” 按前世的社交礼仪,“下次”就是没有下次。 而“改日”,就可以当做没有那日吧? 万万没想到,那个说改日再约的傅宸风,居然真的派人来找梁轻了。 梁轻跟着到了一个地方,看样子是傅宸风的居所。 居然在荆山书院里,还是个三进的四合院,带后花园,后花园还有假山池塘的那种,简直就是大别墅啊。 这就是权贵呀! 梁轻只有艳羡的份。 傅宸风的花园里,摆了个跟“满口香”一模一样的烧烤架。 看样子准备得很充分。 梁轻要使出浑身解数,比梁远讨好蔡大儒都用心,因为蔡大儒只是能教知识,而傅宸风手握生杀予夺大权。必须让他觉得自己有不可替代的作用,她才不会轻易被消失。 材料齐全,环境清幽,梁轻除了烤鱼,做汤,还烤了各色蔬菜。 等她做得差不多了,看见傅宸风和康月绾并肩走进了后花园。 原来是要请客! 果然,若是公主,都是有王子守候的。 话说,自傅宸风来了之后,康月绾身后的狂蜂浪蝶可不都销声匿迹了? 才子佳人情定后花园的故事中,才子和佳人都是贵胄才行啊,这叫门当户对,这样才能走进同一个后花园啊。 傅宸风并没什么表情,只做了个请的姿势,两人入席。 康月绾看到一身厨娘服的梁轻,貌似打趣,“你这厨娘?也太小了吧!” 给傅宸风做饭,比较费劲,先要沐浴更衣。 必须换了他家厨娘的专用衣服,不能携带任何东西。 梁轻装调料的竹筒,险些被搜走。 梁轻再三表示,“没有毒”,“没调料做不了烤鱼”。 被人拿去查验了半天,才给她送回来的。 梁轻心想,没你大,你嘴下倒是积德,就别挤兑人了。 倒是给点活路啊! 回头这位冷面杀神一个不高兴,再把她给咔嚓了…… 这俩人吃饭,食不言寝不语,倒也没有为难梁轻了。 傅宸风吃了许多烤鱼,好像还挺对他胃口。 康月绾尝了一口,大约不喜欢浓烈的味道,只是喝一些味道清淡的蘑菇蔬菜鱼汤。 江少琨来的有点晚,别人都快吃完了,原来并不是二人约会,而是三人? 梁轻做完了饭,去换回自己的衣服。 走的时候在门口遇见康月绾和江少琨,两人有说有笑的一起离开了。 梁轻觉得奇怪,康月绾,江少琨,傅宸风,这三位中都贵胄,到底谁和谁是一对儿? 他们来荆山是什么目的? 难道就是为了演出一场书院爱情故事的? 中都谈不了恋爱吗? 中都爱情故事它不香吗? 梁轻生日,蒋勋请客。 香满楼,这家酒楼是荆山县里最体面的饭店,自然很贵,蒋勋请到这里一是因为他不差钱,二是因为他是酒楼的少东家。 加上梁远,梁茵,陈裕,一共五个人,满满一大桌子菜。 蒋勋是把饭店压箱底的绝活都拿来出了吧? 席间,蒋勋的父亲,竟然出面了,几人纷纷起身见礼。 一见蒋老爹,梁轻终于明白,为啥最初总觉得蒋勋像个金疙瘩,这蒋老爹简直就是块行走的金砖啊。 与蒋勋颇有几分相似的脸,蒋勋因为蹴鞠训练已经变瘦,开始拔高了。 而蒋老爹,个子不高,满身肥肉,下巴三道褶,眼睛都胖没了,浑身上下穿戴得金灿灿的,这刻在家族基因里的审美呀! 蒋老爹举起酒杯,“承蒙小友不弃,我儿终于勤勉上进,吾甚心慰,多谢,多谢。” 梁轻,“岂敢,岂敢,蒋公子为人豪爽,能与之结交亦是我等荣幸。” 各自恭维一番,一顿饭吃的宾主尽欢。 梁茵送她一个小荷包做生日礼物,绣的纹样挺好看的。 梁轻的手工就很差,连一个荷包都做不好。 “我自己雕的,你看看喜欢吗?” 梁远也给她送了礼物,是一只木头的簪子。 雕这只簪子,他其实花了很多心思,雕刻了很久,打磨得光滑圆润,样式古朴,还有刻有花纹。只是梁轻没注意,接了簪子随手一试,正好合适,就直接换上了。 梁轻的头发很长,平时都穿男装,头发就用个木簪子随便一挽,跟前世的丸子头差不多。 说起蔡隐,梁轻问梁远可有和蔡夫子搞好关系。 “蔡夫子待你如何?” “你可有经常求教他问题?” “呃,蔡夫子爱下棋,总要找我相陪!” 梁远不知道怎么说。 蔡隐这个人吧,一个大儒,但是棋下得稀烂。 真真儿的,人菜瘾大! 梁轻心想,看看,这就是有一技之长的好处啊,高深的人都爱下棋。 她咋就不喜欢那些浪费脑细胞太多的游戏,高深不起来? 梁远满脸自信地,“蔡夫子欣赏我,估计明年我就能入上院了。” 梁轻替他高兴,“那好啊,先恭喜二哥!以后必前途无量。” “嗯,我一定会努力的,绝不会让你失望。” 这小子,这话说的?怎么有点起誓发愿的味道? 我又不是你娘! 算了,可能随口一说吧,梁轻也没甚在意。 梁远得了蔡隐的青睐,课业更加繁重,入上院指日可待。 第三十九章 回归 收麦子的时候,蹴鞠队载誉归来了。 书院举行了盛大的欢迎仪式,队员们各个神采飞扬。 陈慕给梁轻带了礼物,是一本话本,说是一位名家写的,让梁轻“仔细看看”。 梁轻奔着可以借鉴经验的目的,很开心的收了,打算日后好好研读。 梁轻回报陈慕的是一顿“满口香”,算是为他接风洗尘。 “不知中都可有些什么好玩的?” 梁轻还没去过中都,自然是有些向往的,这个时代的都城,会是个什么模样? “中都自是繁华地!可是这百年来,物是人非,也破败得不成样子了,那些个富贵高门,更是堕落如斯,斯文扫地。” 陈慕一副老气横秋,哀叹人心不古的样子。 梁轻都怀疑他是穿越者了。 等等! 百年? 又是一百年,天机教的老道也说过一百年。 还有桃花潭底下的那个“圣殿”! 陈慕和天机教什么关系?“圣殿”又是怎么回事? 陈慕似乎知道点什么! 梁轻问:“师兄真是说笑了,百年前的样子师兄如何得知?” “百年前?”陈慕看了一眼梁轻,一副你竟如此无知的表情,“哼,我自是知晓的。只是这百年前的事情,早就被有意抹去,世人无知罢了!” 百年前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以致于被人为抹去了历史? 大成国,开国刚好百年。 那么百年前,就是前朝的事情! 历来改朝换代多是充满血腥和暴力的。 胜利者篡改历史的也大有人在,前世谁说的“历史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了? 嗯,这陈慕,难道是前朝遗孤? 也不是没有可能! “那百年前,中都到底是个什么模样?”梁轻试探道。 陈慕却沉默了,久久不语!似有顾虑。 切! 感情你这是专门吊人胃口的? 吊得别人抓心挠肝,你自己又怂了,不敢说了? 你不说,我就不问,我也没那么好奇的! 梁轻还怕再说话真扯出遗老遗少的是是非非呢。 “师兄可知,现在已经是‘四大才子’了,师兄仍然榜上有名呢!” 梁轻主动说起书院的事情,转移话题。 “虚名罢了!” 说起自己的时候陈慕还是知道谦虚的。 梁轻继续道,“这两三个月来,书院又来了位夫子,是位大儒,并几位才子才女,都入了上院,书院里很是热闹。” 说起曾经的太傅蔡隐,陈慕就毫不客气地,颇为不屑,“老匹夫,他也算个大儒?”。 这腔调? 跟张暖说钱胜“他还不算权贵”一个语气。 对曾经的太傅,大儒,竟然不见丝毫尊敬? 想不到你还是个愤青啊! 太傅都敢骂的,虽然是个过气的太傅,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余威还在的吧? 一个两个的,口气都不小啊! 这么能装的? “难道不对么?蔡夫子学问高深,曾经可是太傅呢!”梁轻故作惊讶,试探道。 “无能之辈,也配?”陈慕继续愤青,七个不服八个不愤的。 又说起傅宸风几人,“什么才子?” “不过是中都弃子罢了。” “?” 弃子?谁的弃子? 什么事情让他们成了弃子? 看梁轻一脸疑问,惊讶莫名的表情,陈慕获得了某种见多识广的优越感。 他身体前倾,压低声音,用只有梁轻能听到的声音。 “听闻,就在年前,宸王的母妃,于宫中薨逝了,而宸王,被褫夺封号,驱逐出中都。” “师兄的意思?”梁轻被雷住了,脑袋有点发木。 “……”陈慕做了个噤声的表情。 按这个思路推断? 年前,宸王母妃薨逝,然后宸王被废,驱逐出权利中心…… 而蔡太傅,在这个敏感时候,竟然也致仕了! 他来到荆山书院,随后傅宸风追随而来,也到了荆山书院…… 如果,傅宸风就是那位被废的宸王,且他和蔡太傅关系匪浅。 那么蔡太傅,他的致仕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有可能蔡隐也是参与了权利斗争,并且失败了? 自己惹不起的贵胄,竟是个弃子? 而梁远还要拜蔡隐为师! 他的前途?可是有点渺茫了呀! 梁轻的心里七上八下…… 不对呀? 既然宸王被贬斥,驱逐,…… 为什么他还这么高调? 拜师、秀恩爱也就罢了。 连杀人都不带埋个尸隐藏一下的? 也不灭她的口! 他母妃薨逝,而他立刻被贬,这薨逝是自然的么? 还是另有内幕,或者不正常死亡? 还有那位宰相千金呢?她又为什么来?难道是爱情? 她的真实目的又是什么呢? 这些事情,还没想明白呢。 张暖找梁轻跑马。 梁轻自是应允,她有太多东西想要了解,兼听则明。 清江边跑马,梁轻渐渐掌握了骑马的技术。 盛夏时节,清江边风景自是不同,梨花早已凋谢,雨水丰沛,草木更加高大茂盛,江水更加波澜壮阔。 “钱胜死了!”张暖显然更关心荆山时事。 “哦,”梁轻早就知道他死了呀! 不过表现得太平淡了是不是不太好? 是不是该表现点不可思议、惊讶之类的?赶紧撇清自己! 梁轻的嘴比脑子快,“不是我!” 这样总行了吧? 虽然她揍过钱胜的闷棍,但是蒙起脑袋神不知鬼不觉地打一顿,和光天化日杀人还是大不同的,她可不敢杀人呐。 “你怎么知道他是被杀的?”张暖狐疑的盯着梁轻。 “难道??”梁轻呆了一呆。 “县太爷说他是死于猛兽袭击!钱侍郎也认了这个说法!”张暖陈述事实,却满脸疑问。 坏了,因为这件事情梁轻知道得太过详细,事件本身又太过惊悚,而且梁轻的这个层面并没有什么确实的消息。 她想当然的以为这是个杀人命案,居然以这个方式结案? 他不是县太爷的侄儿么?还是侍郎之子? 竟如此稀里糊涂结案! 见梁轻不语,张暖其实心里猜了个十之七八,“师妹你当真不知?” “我怎么会知道,我就知道他是个脚上长疮、脚底流脓的坏水儿,他年纪轻轻,就死于非命,果然连猛兽都看不上他!” 张暖挑了挑眉,显然是不信的。 梁轻一副,“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就这么一说”的表情。 张暖忽的一笑,“听说师妹烤鱼挺好吃的!好久没吃鱼了。” 倒是没有纠结了,这就对了么!关他什么事儿啊? “又来?”怎么人人都要她做厨娘? 于是梁轻望了望清江水,又看了看张暖,意思是你倒是抓呀! 张暖飞身而起,展示了他的绝顶轻功,转眼抓了几条鱼出来。 梁轻见识了什么叫“蜻蜓点水”。 张暖的轻功,恐怕和那个江少琨不相上下吧? 和陈武比?似乎还差一点点! 但是假以时日? 这些都是“马中赤兔,人中龙凤”啊。 给张暖的烤鱼就没那么讲究,也没有烤炉,随便捡了根树枝把鱼一串,捡了些干柴,架上了火。 然后就随意了,随便加点调料,成熟前加松露粉必不可少。 出奇的味道好,只能说鱼太鲜美。 只有两个人,烤好了直接开吃,也比和一帮人,等着吃的解馋。 “中都好玩么?”梁轻问道。 “中都当然好玩啦,自古繁华地!”和陈慕的开头一样,“只是离开多年,物是人非!” “哦?怎么个不同?”梁轻好奇地。 你也有故事啊?不知道你的故事是多少年的! 百年陈酿?还是十年陈酿? “儿时家在中都,离开时还不记事,师妹见笑了。”张暖有些遗憾之色? 还不记事,那就是很小咯,很小就离开,很遗憾的离开,难道不是自愿的? 不同于陈慕对中都明显的排斥,张暖显然对中都是向往的。 不过这个“不记事”,也许是不想回忆过去的推脱之词。 真不记事,就不会这么遗憾了吧? 这两位才子都是有故事的人呐! 第四十章 家世 梁远好像更忙了,除了每隔三天晚上一起出去后山练功对招,平时都是各自修炼了。 白天也根本不见他人影儿,大约是忙着进阶吧。 关于蔡太傅和宸王的事情,和他们离得太远,都是猜测,梁轻也没告诉他。 梁轻也很忙,秋季就要年级大考,成绩好的是可以越级进阶,不用读满外院的二年学制,也可以进阶的。 还要想事情,那些年那些人那些事! 陈慕果然暴露了他的愤青本性,作为四大才子之一,上院才俊,他不仅无视蔡夫子抛来的橄榄枝,拒绝拜入蔡隐门下,还作诗暗讽他。 弄得书院夫子们都不敢和陈慕说话了,生怕他哪天一个不如意,就作诗,不小心给自己弄个书院留名,甚至青史留名。 连同为四大才子的傅宸风,也被他看不起,傅宸风和江少琨,康月绾的故事,被他添油加醋,炮制了几首艳诗,广为流传。 本来桃色新闻就容易扩散,他的文采斐然,那些艳诗比话本子风靡多了。 梁轻觉着他有些过分了。 劝他不要太愤青了,适可而止,人家也没招他惹他。 而陈慕反问梁轻,“送你的话本看完了没有?” “?”我跟你说正事,你还有心思关心话本? 你知不知道,傅宸风他即便虎落平阳,也是头彻头彻尾的猛兽? 你当他是病猫呢?他真的要发威,你分分钟怎么死的你都不知道。 最主要的,梁轻怕他被灭口啊。 然而,傅宸风似乎并不在意自己的花边新闻满天飞。 话本么?不是“日后”再看么? 梁轻最近挺忙的,早就“珍而重之”,束之高阁了。 大才子这么殷勤的送她东西,关心她的话本事业,一点也没看,是不是会寒了他的心? 虽然他承受力还行,但是梁轻怕得罪他,怕他作诗。 “挺好看哒,还没看完!”梁轻随口应酬几句。 “除了好看,就没有别的?”陈慕带着希冀,好像要打探点什么! “别的?”梁轻纳闷。 陈慕很失望,后果很严重,好几天都不来找她说话了。 得益于张暖的人脉,书院马场的人都认识梁轻了,她经常过来骑那批已经很熟悉的小马,练习骑术,要骑马出去逛逛,也都能通融。 天气炎热,梁轻傍晚会独自骑马出去,跑到清江边,然后放马吃草,她自己下河游一会儿泳,消了署,再骑马回去。 不想竟然会傅宸风! 他一个人在江边独酌,这情景真是稀奇。 梁轻四下望了望,没看见江少琨,更没有别人。 “是你!小人儿。”傅宸风语气中带有几分醉意,说话的语气没有那么冷硬,反而有点憨态可掬。 “师兄也来吹风看江景?”梁轻打了个招呼,放了小马自己吃草。 “呵呵,风景有什么好看的!” 梁轻心想,你不看风景你干嘛呀这是? 借酒消愁,把酒听风,临江独酌,你这是?“凹造型”! 傅宸风歪在一颗大石上,像是睡着了,沉默不语。 梁轻也不说话,坐在江边吹了会风,有傅宸风在,自然不能下河游泳,只在江边掬水洗了手脸,去了去暑热,倚在旁边大石上吹吹江风,看日落。 “今天是我母妃的生日!” 就在梁轻以为傅宸风睡着的时候,他突然出声了,像是低喃,更像是在梦呓。 他说了“母妃”,显然是一时口误。 “她已经死了,死的很惨!” “我救不了她,她的家人得罪了我父……” 梁轻的心里惊涛骇浪。 宸王母妃死于他父皇? 能让一个贵妃被赐死的大事,她娘家做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得罪皇帝的?? 江少琨找到傅宸风的时候,看见他和梁轻一起靠在江边大石上。 夕阳西下,一大一小两个人影,被拉的很长…… 江少琨:“你们聊了什么?” 梁轻;“没有,他喝醉了!” 江少琨把傅宸风背走了。 梁轻在江边默默坐了很久,直到张暖来找她。 “马场的人说你把马骑走了!”张暖在大石上坐下来,并没有责怪的意思。 “哦,打了师兄的大旗,师兄不会怪我吧?”梁轻俏皮的眨眨眼。 “用完了才说,你这是不是先斩后奏了?”张暖打趣她。 “呵呵。师兄这张虎皮好用!”梁轻这算是恭维了。 张暖笑了笑,两个人沉默着坐了很久,太阳正式落下去了,即使近在咫尺也看不大清对方的细微表情,这个时候反而容易彼此分享点什么秘密。 张暖,“钱县令被山匪杀死了。” 梁轻心里很清楚,此“山匪”非彼“山匪”,其实是一头猛兽! 就是前一刻还像醉猫一样被人背走的那一只。 梁轻不出声,张暖继续念叨:“这书院的风怕是要变了!” “恐怕梁州的风也要变了。” “师兄可知,宸王母妃姓什么?” 梁轻决定不打哑谜了,大家都心知肚明,当面锣对面鼓,敞开了说吧。 张暖一愣,然后一副果然“你是知情者”的样子。 “傅!傅贵妃,其母族甘州傅氏,乃甘州望族。四年前天机教谋反,傅氏牵扯其中,家族中人多被……” 张暖果然也一样知情的! 三年前天机教谋反,傅氏衰落,直到三年后,傅贵妃惨死,皇子被逐! 三年前的谋反,为何这惩罚来得延迟了? 也许不是核心人物?或者被什么事情耽搁了! “传闻傅氏女珩,国色天香,深得帝心,宸王曾是东宫不二之选。”仿佛知道梁轻心中所想。 这就好理解了,毕竟是自己宠爱的老婆跟孩子,所以就没惩罚,那么现在的惩罚就耐人寻味。应该是宫中或者朝中的格局变了。 梁轻:“从和顺的十年,到承平的四年,不知道这天下还能承平几年?” 南宫氏,现今的大成帝,在位十四年,前十年年号和顺,天机教谋反之后下罪己诏,改年号承平。承平的最初三年,风调雨顺,这是第四年,朝堂上激流暗涌。 张暖:“今年的秋猎应该很热闹!” 梁轻:“是啊,书院人才济济。” 张暖:“我也想好好试试身手!” 梁轻:“……” 被废的宸王,退守书院,在荆山大杀四方,俨然还要卷土重来。 有致仕的太傅支持,有个宰相之女的后盾,加上书院的支持,巨大的人才库,他的胜算,似乎很有几成。 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也许这就是张暖想要的吧! 张暖:“我的父亲,曾任大将军,因天机教谋反一事,被牵扯,平叛不力,被诬告和反贼同流合污……” 梁轻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小心翼翼地,“那你的家人?” “都没了,我的妹妹,如果活着有你这般大了!”张暖的语气中带着无限缅怀。 这真不是个好故事,天机教真不是个东西啊。 那位便宜师兄,也真是的,做个纨绔吃喝玩乐不是挺好? 凌云你看看,你谋反,牵连傅贵妃家族被灭。 牵连傅贵妃三年后死于非命,宸王被废。 还牵连张暖一家,死于平叛不力! 最后你自己也死了,何苦呢?何必呢! 天机教为什么要谋反呢? 落魄皇子,蒙难含冤的权臣遗孤,他们的目标很容易达成一致。 只要宸王能坐上那个位置,他们的遗憾、苦难都会结束,且会迎来大道光明。 “祝张师兄大展拳脚,日后平步青云,恢复家族一世荣光!” “借师妹吉言!” 第四十一章 天曌 初秋,骑射比赛,也称之为秋猎。 荆山上战马嘶鸣,彩旗飞扬,才子们各显神通。 学子们群情激奋,因为终于可以看四大美男同场竞技了。 事实证明,优秀的人在哪里都是优秀的。 挂着才子的名号,骑射功夫也是个中翘楚。 张暖尽显英勇神武,自是不在话下,江少琨明显是傅宸风的侍卫保镖,武力值超群也能理解。 让梁轻意外的是傅宸风,功夫居然不弱他人。 一马当先,英风飒飒,一箭三发,百发百中。 看来需要展示实力的,不仅是“臣子”,也有“君王”…… 这年头,没有点子实力谁来投奔你,听你差遣,给你做事啊。 陈慕的功夫不好不坏,不堕才子之名,也没有奋力争先。 但是他一改往日作风,开始溜须拍马。 在傅宸风箭无虚发,蔡大儒口若悬河的时候,他适当的做了几首无伤大雅跪舔诗歌,应时应景,惹得傅宸风侧目,而蔡大儒连连夸他有“大才”。 学子们争相传颂,被陈慕师兄的高超文采折服。 表示又学到了! 陈慕? 想不到你竟是这样的人! 嘴里说着不屑,今天贬这个,明天骂那个。 现在又来展示自己的实力,给权贵写赞美诗,歌功颂德,以求青睐? 那往日你的愤青模样,以前的种种作为,所为几何? 更像是为了结交权贵而玩的一手,“先抑后扬”,“欲擒故纵”啊! 梁轻小小鄙视之。 梁远的表现中规中矩,但是梁轻知道他是隐藏了实力的。 在这群高门贵胄面前,一个寒门学子,羽翼未丰,适当低调。 在不涉及自己利益的时候,隐藏些许实力。 梁轻觉得这是这个世界的生存法则,很有智慧的处世哲学。 也更符合陈武对徒弟“不张扬”的训诫。 秋猎之后,新生入学。 梁钰正常晋阶上院,梁远成功跨越两大级进阶上院,梁轻也算跨一级进阶中院,其余各人按部就班。 梁茵仍然对张暖念念不忘,但她年纪小,没有太多伤感。 顾汀兰苦追江少琨无果,相思成灾。 这两个男人,注定不是平凡之辈。 而且还处在原始积累,个人实力提升阶段,岂能为儿女私情牵绊? 梁玖退学,回家待嫁,范季璋似乎并没有去提亲。 年少的爱情,不了了之。 秋闱放榜之后,陈慕名列榜首。 夫子们很高兴,书院很是大吹特吹了一把,认为陈慕将是明年春闱状元热门。 “师妹,我就要入中都去赶考了。”陈慕临走时候来告别。 “师兄必能金榜题名,高中状元!”梁轻随口恭维一句。 “嗯!”陈大才子还真是不知道谦虚为何物呀! “你可有看话本?”陈慕追问。 “啊,看了。”梁轻不敢不看啊,还有这样监督作业的! 陈慕给的话本,更像是个穿越小说。 说的是一代女皇——天曌帝,一生的丰功伟绩。 话本里的这位女皇,有旷世之才,年纪轻轻就横扫天下,灭九国而一统天下,自号天曌。 就这名号而言,梁轻是有点理由相信她是穿越者的,或者说话本的作者是个穿越者。 “曌”字,毕竟这是前世历史上唯一女皇自创的字。 天曌女皇不仅一统天下,还推动书同文、车同轨,积极倡导女性权利,提倡男女平等,废除女子缠足制度,让女子可以和男子一样的读书,以及参政议政…… 还有女子十八岁成年也是她规定的。 这很写实啊,梁家村衡量女子是否身份高贵的两项标准:裹小脚和识字。 一个是女皇打压的,一个是女皇倡导的。 看来,是有两种不同的思潮,影响着这个时代呀! 女皇还打土豪分田地,让耕者有其田,改进手工业,尤擅观天术。 这妥妥的穿越者呀! 女皇有皇夫九人,侍者三千,人人爱戴。 她还开后宫,搞女尊,女皇莫非还是个晋江作者? 这些皇夫都不打架的? 梁轻是不信的。 故事的结局是:女皇陛下日理万机,身死魂消。 但是临死前留下句话,“百年后,吾必将归矣!” 所以这个女皇是死了?临死前告诉别人,一百年后,“老娘我还会回来哒”。 怎么回来的?书中没说。 但是以书中渲染的无所不能的观天术来看,和天机教不无关系。 比如:“圣殿!” 所以,“圣殿”的守护者,他们可能是坚信,女皇百年后会重返地球? 以为女皇是暂时去了外太空了? “你说天曌帝,她能回来吗?”陈慕小心翼翼面带希冀的看着梁轻。 “呃,这个,能?不能?”梁轻抓耳挠腮,“我也不知道啊!” 梁轻头摇得像拨浪鼓,这个我真的“母鸡”呀! 这个话本,更像是本禁书,因为如果天曌帝的历史被抹去了,这本书没理由不被禁,不知道陈慕怎么弄到的。 看来陈慕是个女皇的狂热死忠粉。 一心想复活女皇!恢复百年前女尊荣光,这恐怕有点难啊。 你看看话本,yy一下也就罢了。 你可别指望我呀,我虽是个穿越者,但是我没想当女皇啊,我和那个天曌帝虽然可能来自同一个地方,但是我们半点关系也没有! 我就想安安稳稳无病无灾过一生而已。 绝对不能让他知道自己是个穿越者这个事情! 陈慕倒没有追问了,而是点点头,表示理解,“嗯,我要去做官了,你好好读书,上院学子有权进入书院的藏书阁,也许那里有你想知道的事情。” 我想知道?梁轻是心里一万个不同意的。 “我不想知道!” 你自己是天曌帝的脑残追星狂热粉,也就罢了,还要拉我下水? 张暖怎么说也是个心直口快的武夫,而陈慕,一根肠子九道湾,这突然间不做愤青不写诗,非要科举去做官,还不知道要整出什么幺蛾子,她可不想一起背锅。 陈慕无视梁轻的抗议,带着一脸高深的了然,上路去了。 在傅宸风的烧烤会上,见到张暖,梁轻就知道,他已经成功投靠了宸王。 恐怕所图之事不小,从龙之功? 嘘。 心照不宣! 等傅宸枫一统荆山,集齐了各路神兽。 梁州的风终于还是要变了。 第四十二章 合作 蒋老爹找到梁轻,想要与谈她合作? “大侄女,我知道你做的调料很不错,是否可以合伙做个调料买卖?” 看着眼前的“金砖”,梁轻心想,这鼻子够灵的呀! 你儿子跟我做了一年的朋友,还是我话本事业的“经纪人”,他都没想到调料能赚钱! 也对! 你才是首富,你的财商的确应该更发达一些。 梁轻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可以扩大生意,增加自己的实力。 最主要的,蒋老爹财力大,懂经营,不用她费劲儿。 “不知伯父有什么想法?”梁轻问。 蒋老爹斟酌道,“我的意思是,我还有些路子,能不能把调料生意做大些,做到九州?” “这?”梁轻沉吟半晌。 咱就是说,蒋老爹你这格局够大呀! 一口气吹到九州。 果然是“金砖”级别的人物呐! 怎么就觉得有点不大对劲呢? 事出反常必有妖,蒋老爹你的胃口为啥这么大? 据她所知,蒋老爹的生意还都没出过梁州,他又何来的九州人脉? 傅宸风! 自从他来了之后,荆山风起云涌。 作为首富的蒋老爹,行走的金库,岂能独善其身? 想不到自己也是傅宸风要集齐的“神兽”之一。 既然被他盯上,岂是能轻易拒绝得了的? 那不如随波逐流一把吧,好歹也是皇子,万一他成功上位,追随者肯定有利可图的。 但是,这是一场豪赌,所以后路是要留的,万一他上位不成,反被打压抹杀了,他的追随者怎么办? 都将成为炮灰! 所以,不能介入太深! 万一“兔死狗烹”怎么办? 前世历史中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得要个“免死金牌”之类的,比较保险。 “伯父的想法甚好,轻自是愿意的,轻可提供调料的配方,包括些许菜谱。但轻学业繁重,不想也不能参与经营事物,嗯,我只要……”梁轻想了想。 然后拿手指比了比,“一成股份!” “生意盈利的一成归我,一成很少了是吧?我这生意,一本千利,万利也有,就算二成,三成股份也使得的!” 蒋老爹似是早有准备,这个比例在他接受范围之内,脸上有了笑容,奉承了梁轻一句,“啊,对,对,侄女你真是够大气、够爽快!” 梁轻又道,“不过呢,我这有个条件,烦请伯父您,找您背后的人来跟我谈。三天后,我要见到他,如果见不到,咱们今天的话当做没说过!” “?” “这?你怎?”蒋老爹胖成一道缝的眼睛瞪得圆圆的,震惊于梁轻居然猜到他背后有人? 梁轻:“我知道伯父做不了主,记住哦,三天后,还是此时此地!” 自从姜大家里出事之后,梁大每每在家闲聊,都夸四儿“孝顺”。 而周氏,则每每骂姜大“缺德”。 这夫妻二人总借着别人家的事情做由头相互挤兑,打嘴仗。 “姜大要把四儿卖了给人做妾?” 梁轻听周氏每一次的念叨,都能让她刷新一次对姜大的认知。 也提醒梁轻,一个父亲可以有多么的不靠谱和不负责。 一个无微不至照顾他的女儿,他为了钱说卖就想卖,卖完之后呢? 因为他还有一个女儿吗? 他还有人伺候! 他不缺人伺候。 “沈老爷给的钱多啊。”周氏道,“姜大说了,四儿嫁了沈老爷,她就享福了,家里也有了钱,就供五儿去书院读书!” 真狠,这招釜底抽薪。 五儿是那个家里唯一可以帮四儿的人,而如果五儿得到好处,不帮她了? 牺牲一个四儿,让她爹过上好日子,她妹妹有钱进书院读书,有机会成为人上人,好像不亏? 所有人都获利的事情,只要牺牲一个四儿。 他们会怎么选? 三天后来见梁轻的,蒋老爹背后之人,正是傅宸风。 “果然是你”梁轻并不惊讶。 “小人儿,你知道是我!”傅宸风也不惊讶,只是陈述事实。 梁轻:“我该叫你傅师兄?还是南宫师兄!” “你挺聪明的!”傅宸风呷了一口茶,面不改色。 梁轻:“不敢,这都是师兄您引领得好!” 梁轻这几天也想明白了,承平帝不得人心,从天机教,到皇子,到臣子,到百姓,都要造反。 傅宸风,看似酒后失言,暴露了身份,其实他是在有意试探她。 他想在荆山招兵买马,在梁州打开局面。 他先是明目张胆的,杀了出身中都的钱侍郎之子、县令侄子的钱胜,在他们明显示弱不敢追究的情况下,继续明目张胆的以“山匪”的名义截杀了钱县令。 就是想向世人宣告:他宸王,南宫宸枫,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他还有一力相争。 而他的父皇,大成帝,的确也没有制裁他。 不知是鞭长莫及,有心无力;还是顾念旧情,不忍下手。 不管是哪一种原因,他都有逆风翻盘的机会。 山高皇帝远,他完全可以在荆山经营几年,控制一方,以图将来。 于是,他看中了自己的烤鱼手段,了解了这个食物的核心机密就是调料。 他又结交富商,开始敛财,试图控制梁州甚至大成国的经济。 于是张暖,陈慕,包括梁轻自己,都见风使舵。 他再顺水推舟,收入麾下。 “既然知道是我,还敢提条件?”南宫宸枫目光如炬。 梁轻自信对视,毫无畏惧,“君子一诺,我也是怕了您的真龙发神威,想要个承诺而已。” 历来皇帝都自认是天生贵胄,真龙天子么,这个马屁拍的够好吧? “那你想要我一个什么承诺呢?”南宫宸枫的表情充满玩味。 梁轻:“我的条件,就是合适的时候,答应我一个要求,任何要求!” “如果你想谋反呢?”南宫宸枫这句话,已经把自己当成九五之尊了。 “是一个不违背天理良心的要求,我不会谋反,我没那个野心,更没那个能力。” 张无忌答应赵敏的三个要求,而她只要一个就够了。 她怕她穿越的身份曝光,有了天曌帝这样的女尊穿越者,加上陈慕这样的狂热粉丝,还真保不准将来发生什么。 她更怕南宫宸枫卸磨杀驴,她只想保命。 “呵呵,有意思!”南宫宸枫颔首。 梁轻注意着南宫宸枫的表情松动,小心翼翼地,“成交?” 南宫宸枫:“成交!” 之后开发松露调料,梁轻就跟蒋老爹对接合作事宜,告诉他先培训一群狗,让它们熟悉气味,分辨松露。 再告诉他松露的产地和成熟的标准,以及采摘的最佳季节。 最后教授松露调料的制作方法,甚至开发了很多适合使用松露为调味的菜谱。 蒋老爹背靠南宫宸枫,生意果然做到九州,成为大富豪。 梁轻靠技术入股,分一成红利,并不参与经营事务,只是偶尔出出主意。 四儿到底嫁人做妾,五儿也的确读了书,但是姜大没能活过那年冬天,也算苍天有眼。 陈慕春闱高中状元,入朝为官。 他为官清廉,为人刚直不阿,口碑甚好。 承平八年,南宫宸枫借为大成帝祝寿的机会,返回中都,不久被封为太子,入主东宫。 宰相千金康月绾如愿成为太子妃,一时荆山出院又传佳话。 关于宰相千金和落难皇子的话本子也让梁轻狠赚了一笔。 书院四年,匆匆而过, 对于各方势力的博弈,梁远全不关心,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练功和读书。 从不善言辞被人嫌弃的傻子,到勤学苦练的少年,到性格刚毅让人信赖的青年,他的性格越来越沉稳大气。 到第五年蹴鞠队出征中都的时候,已经是另一番光景。 属于他们的一个新的时代,正在悄然开启。 第四十三章 长大 承平八年,春。 清江开江开的有点晚,在春天的气息中,江面的一整块冰崩开、碎裂,巨大的冰排交错着、撞击着,变成小冰排,然后自西向东一路奔流。 一队人马也自北向南,风驰电掣而去。 中都城外三十里,茶寮。 春日午后,茶寮里人并不多,几个赶脚的路人,走到茶棚子底下,坐上长条凳,围着八仙桌,叫几碗大碗茶,就着点干粮,歇脚打尖儿。 官道上一阵“哒哒”的马蹄声响,由远而近,呼啸而来。 十数名身着劲装的少年,打马而来,卷起烟尘滚滚。 当先二人,皆同样装束,但不难看出是一男一女。 男的身材高大挺拔,鼻梁挺括,浓眉大眼,目光深邃,行动间尽显沉稳大气。 女的身姿窈窕,面容清秀,唇红齿白,一双眼睛最是动人,秋水剪眸,光彩照人,举手投足间又英气十足。 虽踏一路风尘而来,二人脸上并不见半点疲惫之色,神采飞扬,让人不禁为之侧目。 进而暗叹:不知是谁家少年郎?端的是好相貌! “二哥,先歇歇,喝口水吧!”少女说话的声音如银铃般动听。 “好!”男子应允。 两人翻身下马,直奔茶棚而来,余者众人皆追随而至。 众人落座,小小茶棚就挤了个满满当当。 小二连忙赶过来招呼客人,用手巾擦了一遍桌子,又掸了掸长条凳上的灰。 见众位少年穿着体面,衣服上有统一的标记,不仅恭敬道,“客官可是来中都参加蹴鞠联赛的?” “正是呢?你挺有眼力呀!”少女点点头,夸奖了小二。 小二立马更恭敬道,“哪里哪里,小的常年在这官道边做营生,过路的客官,不敢说别的,打眼一看,什么身份,不说猜个十分,猜个七八分总是有的!” “中都人,都这么厉害的吗?你猜这群人里我和他谁说了算?”梁轻有心逗逗小二,指着梁远。 “这?自是这位公子,”小二看了看,梁远显然更加沉稳,像是个成熟可靠的,而梁轻,面向还是略带稚嫩,而且刚刚少女明显喊男的“二哥”,哪有妹妹说了算,而哥哥说了不算的? “错啦!不行你看着啊。”梁轻拉着梁远的胳膊,起身要走,“二哥,我想快点到中都,咱们这就走吧,这家小店没啥好吃的,到了中都去吃大餐!”梁远果然跟着抬脚就要走。 “别呀!姑奶奶,您说了算,您说了算!小的眼拙,让您见笑了。”小二生怕到手的鸭子飞走了,拿出看家的本领,极力游说,“小店除了有茶水,还有烤肉,酱肉,各种小菜,您随便点,味道包您满意。” “别闹了,轻儿,大家都歇歇吧!”梁远拍拍梁轻的胳膊,带她坐回座位。 “那不行,你再看看我和他谁有钱?”梁轻指着蒋勋,不依不饶道。 “您有钱!您有钱!”小二不假思索道,惹不起,他算看明白了,这姑娘是小公主,这蹴鞠队里人人都看她的脸色。 “这还差不多!”梁轻松了口,“多来点茶水,把你们招牌小菜都拿出来吧,找他要钱!” 蒋勋心道,“你都比我有钱,还让我付账?” 不过在金疙瘩眼里,钱从来就不是问题,蒋勋从荷包里掏出一块银子,往桌上一放,小二见了钱,自然乐颠颠的下去拾掇茶水吃食等物。 “咳咳……小丫头,财不露白,你……啧啧啧……”角落里的一张桌边,一位白发老婆婆,颤巍巍说了半句话,又掩住口,意思不言而喻。 “哈哈,多谢婆婆提醒。”梁轻一抱拳,豪爽道。 说话时,梁轻已经转过一张桌子,抬起脚踢向一个人,那人刚准备开溜,听到后边一阵劲风,闪身躲过一脚。 不料梁轻掌风又至,轻轻一击,那人摔倒,手里的东西就掉落了,“啊!那不是我的荷包?”蒋勋跳脚,窜起来捞起荷包。 小偷爬起来就要跑,梁轻上前拦住,小偷见跑不掉,索性跟梁轻对起招来,竟是个练家子,有些拳脚功夫在的! 但是,同来的众位少年并不帮她,抱着手看热闹,都作壁上观,梁轻自然游刃有余,三两下又将小偷打倒在地。 这时候蒋勋上来踩了一脚,“你这偷儿真是可恶!” 小偷心想:今天出门没看黄历,平时还没这么背过,只得跪地磕头求饶。 小二提着两壶茶水刚上来,就被梁轻指责一顿,“小二,你的眼光不咋地!你店里有毛贼,竟敢偷我的荷包,你这店家怕不是黑店?” 小二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客观饶命,小人眼拙,并不认识此人,不知他是小偷啊。” “呐,这个人,交给你啦,你负责把他绑了,然后报官吧!”梁轻吩咐。 小二不敢怠慢,连忙称是,去叫人帮忙,取了绳子,把人绑了走了。 “小姑娘,有两下子啊,怪不得不怕漏财!”白发婆婆瞅着梁轻,似笑非笑。 “婆婆谬赞,献丑啦。”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梁轻觉得白发婆婆的小眼睛很特别,贼亮。 “别闹了!”梁远发话了。 梁轻和蒋勋这一路可是玩够了,但有不平事,就要管一管,像这样抓毛贼的戏码,不知道多少次了,简直小儿科了。 俩人一个装傻一个充楞,唱双簧,屡试不爽,…… 现在俩人看小偷的眼力劲,估计比县衙的邢捕头看得都准。 众人吃了东西,喝了茶,结完账,就要上马赶路了,白发婆婆弯着腰,颤巍巍地走过来了。 “丫头啊,你这就要走啦,老婆子没钱结账,丫头你可否帮帮我?” 人不可貌相啊,有穿这么干净的乞丐? 梁轻心想,这回眼真的拙了,居然没发现,这还有个碰瓷的! 现在丐帮就有净衣派了么? 金老爷子也没穿越啊! 梁轻本想拆穿这个假乞丐,“老婆婆,看你也真是可怜,年近八十还无人孝敬,必是儿子不贤,孙子不孝吧?” 抢你台词,看你说啥! 老婆婆咳嗽两声,似是生气了,颤声道,“丫头,看你这般俊俏,说话怎的如此无礼?老婆子是没有孝子贤孙,你能帮就帮,可是,不能帮你也别骂人啊,我都这么大岁数了……” “就是,就是”行脚客有人议论纷纷了,“小姑娘太过分了!” 得!一来就上道德制高点。 古人云:出门在外,三种人不能惹,老人属于其中一种啊。 不与傻瓜论短长! 梁轻示意,蒋勋很痛快地把刚追回的荷包递给了白发婆婆,翻身上马。 随着少年们离去,茶寮里热闹起来。 有人叹道:“真威风啊,不知是哪里来的?” “荆山书院的!衣服上有标志。” “上一届的状元不是出自荆山书院?” “可不是,连太子也出身荆山书院呢!” 白发婆婆走出茶寮,望着少年们离去的方向。 良久,白发婆婆挺了挺腰杆,尽收老态,满是皱纹的脸上,竟然露出邪肆一笑,口中低喃:“师妹,你终于长大了!” 第四十四章 偶遇 中都,百年前原为楚国都城,即楚城。天曌帝一统九国之后,改楚国为楚州,楚城改为天曌城。 后,天曌国灭,大成国兴,天曌城被改名为中都城。 这是梁轻这些年来逛遍书院藏书楼,了解到的中都的情况。 因天曌已成忌讳,关于天曌的事情,有记载的资料少之又少! 蹴鞠队的众人快马加鞭,不到日落就已达中都城。 中都城外,早有人等候接待。众人一路赶往基地驻扎,各地来的蹴鞠队很多已经先到了,基地很大,像个军营似的。训练场也很大,参观了训练场,大开眼界,好几个场地可以同时训练。 此次联赛,参赛的各大小书院共有十个队伍,这当中最有竞争力的,还属四大书院。 大成国的四大书院,除了梁州的荆山书院,还有都城的中都书院,江州的临江书院,沐州的南山书院,这几个书院都有实力问鼎联赛冠军。而四年前的联赛冠军是南山书院,荆山书院是得了个第二名。 今次荆山书院的队长是梁远,他对这次比赛势在必得,这是四年前就立下的宏愿。 安顿了住处,梁轻依然独享单间,高床软枕,生活用品一应俱全。 倒更像个客栈了。 吃过晚饭,梁轻走出了房间,打算到街上去逛一逛。 一出门,就见梁远倚在门口,像是早就等候多时了。 “二哥?”梁轻略微惊讶! “就知道你呀,肯定不会老实待着,要出去闲逛!”梁远轻轻一笑,满脸了然的样子。 “还是二哥了解我呀!那就一起吧。”梁轻咯咯一笑,没有被抓包的尴尬,反而拉着梁远往外就走。 这中都的街市,比之荆山不知大了多少倍,马路宽阔,街市井然。 入夜了依然人来人往、灯火通明,有卖东西的,也有卖艺的,碰见过胸口碎大石的,也有表演喷火、吞剑的,二人对这些东西没什么兴趣,直接走过。 两个人走走停停,一个卖宠物的摊子,吸引了梁轻的注意,打造得十分精致的小笼子里,有各种小鸟,小猫,小兔…… 从前养兔子就为了吃,现在看着笼中的兔子,被打理得干干净净的,梁轻不禁伸出手指逗弄几下,小兔子嘴巴拱来拱去,其实蛮可爱的。 还有各色的小猫咪,有狸花猫这类的土猫,也有一只眼绿一只眼蓝的纯白毛色小猫咪,原来这个时代就有波斯猫了。 梁轻想起呶呶,不禁多看了猫儿一眼。 见梁轻站着不走,摊主卖力的介绍:“这猫儿可是从海外来的品种,很是娇贵,连宫里的贵人们都爱养的,任谁见了都能爱不释手,客官可要聘一只回去养着玩?” 梁轻虽心动,然而,小猫儿老神在在,根本没鸟她。 梁轻心想,还是算了吧,还没这兔子跟我亲呢。 养猫需要看缘分的,大约是自己和这只猫没有啥缘分吧。 最主要的是,现在身在中都,哪有地方养它呀! “又清又甜的啊,快来品尝啊!”梁轻被街上的叫卖声吸引,来到一个卖酒的摊位。 摊子上堆满了各种泥封的小陶罐,每个罐子样式各有不同,小巧精致。 这卖酒的好创意啊,不仅卖酒,还可以卖陶罐,看着都挺好看哒。 梁轻蹲在地上挨个挑选,这个也喜欢,那个也可爱。 于是,挑了一堆瓶瓶罐罐。 梁轻挑挑拣拣完了,朝梁远一伸手。 梁远实在看不下去了,“小孩子喝什么酒?” “不嘛,就要喝,就要喝!”梁轻特地拉细了声音,奶声奶气的故意气人,撒起泼来,不给买她就不起来。 卖酒的摊主自然加入游说,“这位客官,是小店招牌,清甜可口不醉人,大人小孩都能喝,孩子既然挑了,就多来几罐吧,也没多少钱!” 梁远一脸阴沉,梁轻强忍着笑意,但是肩膀一抖一抖地,蹲在地上,就是不起来。 旁边卖糖画的摊位也加入吆喝:“瞧一瞧看一看,又好吃又好玩,糖画糖画咯。” 梁轻果然转过脸去,指着糖画摊子,细声细气地,“那,我要那个行吧!” 摊主劝道:“又好吃又好玩又解馋的糖画咯,这位客官给孩子买两个吧!” 梁远脸色不愉,这时候梁轻不敢再闹了,乖乖站起来。 “给谁买?”梁远一步一步走过去,站到糖画摊子面前,对着摊贩的眼睛。 “呃,客官您就给……,就买了吧!” 摊贩发现不对,这男子虽然个高魁梧,但是看面向,年龄应该不过二十岁,不该有这么大的女娃娃。 哎,一时大意啊!赶紧着补,“就给您?妹妹买几个吧!” 梁远也不答话,气呼呼拉起梁轻,返回卖酒的摊子,终于买了两坛子。 梁轻哼着小曲儿,走在大街上,边走边喝,就像个纨绔公子哥儿。 吊儿郎当。 哎呀,不要太潇洒。 要是在有一盘花生米就更好啦。 梁远拿她没办法,只能拉着她的手,避免丢人。 中都到底繁华地,不仅有波斯的猫儿,更有异域的美人儿。 有胡姬当街跳舞,乐坊专门搭的台子。 露天的高台,穿着清凉的胡姬,踩着异域风情的音乐节奏,跳着魅惑妖娆的舞蹈。 高台下,里三层外三层的围满了人,多数都是男的。 娱乐业在什么时代都是支柱产业之一啊。 春天的夜里并不冷,胡姬们身着纱衣,衣袂飘飘,露出窈窕的身段,却蒙着脸,更添神秘。 高挑的身材,傲人而丰满的x部,一举手一抬足间,风情万种,惹得台下群情振奋。 梁轻跟着人群往里挤,梁远则拉着她不让不动,眼睛也不敢往台上看。 “哎呀,二哥,你就看看呗,正常男人都看的,你别害羞嘛!”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不都爱看美女么? 还是异域美女,在荆山可是看不到的。 梁轻都喜欢看的美女,梁远血气方刚的少艾之年,没道理不喜欢啊? 那就肯定是不好意思了,跟妹妹一起看舞姬自己放不开! 一定是这样! “快看,那个舞姬的腿好直啊,大长腿,还有腰好细!” 梁远越是不敢看,不敢靠近,梁轻越是拉着他往里钻,还给他直播台上的盛况! 梁远的手越来越热,呼吸也开始急促,…… 哎呀,这才哪到哪啊? 没见过世面啊! 梁轻还是决定饶了他吧! 老实孩子,看不得太浓艳的场面。 “二哥,我还想吃糖画,你去给我画一个你,再画一个我来。” 梁远如释重负,从人群里挤了出来,去买糖画了。 “这傲人的上围啊,我什么时候能达到呢!” 梁轻低头看了看自己,大约是发育的晚吧,个子这么高了,上围才刚开始发育,有点寒碜。 舞姬结束一舞,正在接受打赏,梁轻随手掏了几个钱儿,扔了上去。 就见金光一闪,舞姬的盘子里多了一颗巨大的金元宝。 梁轻顺着金光的方向一看,有一道红影一闪而过! 并没有看得真切,但是梁轻脑海里似乎有个名字呼之欲出。 “凌云”! 真的是他? 他不是死了么? 难道他没死? 他怎么会在这里? 梁轻诧异之时,梁远已经拿着两束糖画过来了。 果然一个小梁远,一个小梁轻。 “是你自己画的吧?”梁轻猜测。 “是啊,摊主画工不好,也记不住你的样子!。”梁远理所当然地。 嘚瑟! 知道你画工好了! 梁轻心知,就是让她画自己,也是画不成的。 能不能别这么凡尔赛呀? 梁轻对着梁远的糖画,咔嚓一口,把糖人脑袋咬进了嘴里,嘎嘣脆! 梁远却不知怎么,多云转晴了,脸上多了一丝笑意。 第四十五章 斗殴 蹴鞠联赛的赛制,分预赛和决赛两个阶段。 预赛是抽签分组,十个队伍抽签分成两组,每组内五个队伍单循环,两两比赛一场,按胜负获取积分,最后两组内各前两名进入决赛对决。 三天后抽签,开始预赛,每天都有两组各一场比赛。小组赛就在基地的鞠场进行,决赛要去宫中的大赛场,有王公贵族观赛。 负责组织这次比赛的,正是礼部主事,陈慕。 梁轻觉得这个比赛规则,定是来自天曌帝的传统,带着点上一世足球赛的风味。 很符合陈慕一个天曌帝死忠粉的气质! 不过陈慕更加的? 怎么说呢,看着更像个官场老油条了。 说起话来头头是道,有点官架子,又恰到好处,让人如沐春风,就是那种平易近人吧。 做官一项,他似乎修炼的不错。 陈慕自从三年前科举,夺得状元,入朝做官以来,还是第一次见。 安排完各项相关事宜,荆山书院自然要跟师兄叙叙旧的,梁轻梁远围着陈慕说话。 “师妹,你长大了!”陈慕第一句话就让她无地之容。 “不大,不大。”梁轻低了低头。 昨天刚看完胡姬艳舞,自卑的劲还没过去,他这里又提大不大的,没眼力劲啊! 看来对于哄女孩一项,陈慕显然还没修炼成功。 几人边说边走,到了荆山书院的住地。 各队都在抓紧训练,荆山书院还没轮到场地,正好研究一下。其他队伍的战术,风格,人员状态,都是要尽量去摸清的事情。 “师兄这些年来可好?”梁轻主动打问陈慕。 “有什么好的,混日子罢了。”不知是在她面前太放松还是不拿她当外人,陈慕又一副老气横秋,颓废模样。 “师兄谦虚了吧,在书院就听说师兄官途顺遂,大道光明。” 梁轻心想,你一边当着官,积极往上爬,一边又一副“要不起”的样子,做给谁看啊? “哼,一帮无能禄蠹,与之为伍,何时能兴国安邦?” 得,这又愤青,又看不起同僚了,也不知道你心里的兴国需要怎么个兴法? “不知各队情况师兄可知?能否透露一二?”梁远作为队长自然希望知己知彼。 陈慕简单介绍了各队的形式: “虽说有十个书院,但有能力拔得头筹的,也就只有四大书院。” “而四大书院之中,临江书院是最有实力的,现任队长江少珨,更是能力超群,青年才俊,年二十,已有大将之风。虽然上一届临江书院没拿到前三,但这一届难保不会一雪前耻。” “江少侠?这名字好啊!江州,可是江少琨的亲戚?”梁轻插嘴道。 “不是少侠,是少珨”梁远纠正,用笔在宣纸上写下一个字,珨。 “那应该是同族兄弟!”这家人还挺会起名哒。 “沐州的南山书院也不容小觑,他们是上一届的冠军,而且队长是沐氏子弟,叫做沐文丞,年十五,此人虽年轻但才华胆识过人,武艺超群,敢打敢拼,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才十五啊,比二哥还小!”梁轻感叹,自古英雄出少年啊! 却忘了她也是别人眼中的少年。 “至于中都书院?那帮纨绔子弟,不说也罢!” 一贯的不屑语气,大约陈慕一旦对上权贵,都是这个风格吧,梁轻已经习惯了。 陈裕突然跑进来报告,“哎呀,不得了了,外边打起来了!” 众人跑出去,到鞠场一看,竟是中都书院和南山书院在群殴。 这还没开始比赛呐! 也没有吹黑哨的,你们打个什么劲呐? “南宫敇,你身为皇孙贵胄,这样仗势欺人,岂有此理!” 不知谁大喊了一声。 男公厕? 梁轻不厚道的笑了。 对不起,实在憋不住了。 这起名儿的事儿,可是个大学问呐! “住手,都给本官住手,再不住手全部取消比赛资格!”陈慕厉声喝道。 一开口就出王炸! 双方各自停手。 “队长过来,其余人等,罚跑步,每人绕鞠场五十圈,不跑完不给吃饭。”陈慕罚的够狠的! 这荆山书院的老传统了,不过很有效的。 沐文丞和南宫敇都过来了,乌眼鸡似的瞪着对方,谁也不服谁。 “说吧,怎么回事?谁先动的手?” 沐文丞:“本该轮到我们书院训练,但是中都书院赖着不走,所以,是我先动的手。” 好么,真的敢想敢干呐! 那可是凤子龙孙呐。 看看南宫敇的一张小白脸,不用说其实还挺俊的,只是半边都是青的,头发都掉了好几搓,衣服也撕破了,后背上还有两个明显的鞋印子,不知道怎么男的打架还带薅头发的? 这情景,梁轻只在前世大学校园女子篮球赛中见过,打不过就薅头发! “你呢?为什么仗势欺人!”陈慕对着南宫敇。 “不过是多练了一刻钟,大惊小怪!这天下都是我南宫家的,刁民而已,还敢和我争?” 南宫敇说大话自然有狂的资本,只是打架的资本就差一些。 你看沐文丞小将,衣裳齐整,头发一丝不乱,脸上也没伤。 南宫敇这是单方面被殴啊! “每人二十大板,今天都不许吃饭了!” “你敢!你个芝麻大的小官,敢打我?信不信本世子废了你?”南宫敇叫嚣。 “拉下去!”陈慕一挥手。 咱就是说,陈慕这样子,真有点杀伐决断的气势呢。 南宫敇开始的时候还大呼大叫,到最后只有哀嚎的份儿了。 而沐文丞,就硬气多了。 二话不说,认罚。 板子打在身上,血都湿透衣服了,一声不吭。 梁轻暗竖大拇指,“小子,有种,我喜欢”。 南宫敇自是不肯善罢甘休,当天就让人抬进宫,在他的皇帝爷爷那狠狠告了一状。 “那个陈慕,他藐视皇权,竟敢打我,皇祖父你要给孙儿做主啊!” 大成帝南宫祉,看着这个孙子,本来他父亲是个窝囊废,念他幼时聪敏好学,对他自然就宽宥些,给他取的名字都是督促之意,只是到底皇位轮不到他来继承,虽早早就封了世子,渐渐就也长残了,上梁不正下梁歪啊! “此事就交由太子查办吧!” 南宫祉近年身体欠佳,立了太子之后,更是将大半国事都交给太子监理,这些事自然也就不想管了。南宫祉把皮球踢给南宫宸枫,让他全权处理此事。 而处理的结果,陈慕并未受到惩罚。 南宫敇还想私下斗狠,寻机找别人麻烦。 南宫宸枫下了一道令:反有争执不论身份,均按律进行,不服者可公平解决。 至于怎么个公平? 陈慕在鞠场旁边搭了个擂台,凡事关于赛事有争执不休的问题,就可以去擂台下战书,挑战别人,直到打服为止。公平比武,只论输赢,不涉及生死,打死打伤别人的,轻则取消比赛资格,重则杀人偿命。 而私下争勇斗狠的,不论对错,一律取消比赛资格。 此令一出,私下寻衅的没有了,但是擂台比武、下战书挑战的人多了,都想试试伸手,也了解对方,知己知彼。 所以还没等到蹴鞠赛开始,武状元怕是就要诞生了。 第四十六章 挑战 第一轮掀起挑战的,都是队长级别的人物。 第一个向梁远挑战的,居然是沐文丞。 这小子皮糙肉厚,被打了二十大板之后,南宫敇哭爹喊娘的被人抬走了,而他居然跟没事人一样,擦干血迹,换身衣服,一切如常。第二天又上擂台了,猛人一个呀! 梁远年十六,沐文丞年十五,算是年龄相当。 但是沐文丞有伤,梁远觉得这样难免有欺负人的嫌疑,让他先出招。沐文丞也不扭捏,抬手一掌劈来,竟有风雷之势,武功也是个刚猛的路子。 梁远见招拆招,先防守了三招,算是让他的吧,不欺负小孩子。 “老子不要你让,尽管出招就是!”沐文丞还不乐意了。 哎呀,名字取得文绉绉。 没想到本人是这么简单粗暴的?! 三招之后,梁远果然开始进攻,两人打了个天昏地暗。 台下一帮人看热闹,还时不时讨论一下战况。 “你们说,这俩人谁能赢啊?” “沐文丞似乎更胜一筹啊,看那架势,就是出身名师。” “梁远也不弱呀!” “难说,旗鼓相当!” “上一届的第一和第二啊,队伍实力自然都不差,能当队长的人……。” 梁轻摇摇头,对梁远的实力,梁轻再清楚不过,沐文丞勇则勇矣,但不是他的对手。 “梁队长明显游刃有余,沐队长就刚猛有余,灵活不足,时间久了怕就……”说这话的人,正是江少珨,此人不愧是有“大将之风”,看人也看得如此精准。 梁轻心想,此乃劲敌呀! 梁远并没有欺负小孩子,看沐文丞大约所有的大招都使出来了,再没有什么新花样,呼吸开始有些紊乱的时候,用了七分功力,使出了几招,将沐文丞逼退。 沐文丞也就自动认输,抱拳道,“阁下高招,文丞自愧不如,回去定要认真修炼,日后再来讨教。” 梁远也抱拳,“讨教不敢当,承让了。” 这一战之后,找梁远挑战的人就少了,其他人之间相互挑战,对梁远都在观望。 这边三天已到,预赛开锣。 抽签分组的结果,是荆山书院和南山书院在一组,而中都书院和临江书院在另一组。 四大书院两两分组了,而夺冠呼声最强的两个队,竟然分在同一组,算是强强之争了。 到比赛第七天,四大书院排名都在各组之前,就在大家以为最后的小组赛,四大书院应该都能出现的时候,横空杀出一匹黑马,竟是云州书院。 云州书院蹴鞠队的配合打的非常好,队员们仿佛铁板一块,鞠场上表现抢眼,队长云昦,更是出尽风头。 只要不是这五个队伍的比赛,其他队的比赛就没那么热络,反而是擂台挑战,更吸引人。 竟比蹴鞠排行榜更热闹,有人弄了个擂台排行榜,云昦作为队长,在擂台排行榜上也进了前五。 还有人开了赌局,每个擂台比试都有赔率,双方各自押宝,惹得其他队伍也纷纷跟注,还有百姓参与,比蹴鞠赛本身都热闹。 这个开赌局的,自是蒋勋,蒋家人怎么能放过赚钱的机会呢? 蒋勋找梁轻商量,“哎,二队长,有人打听你,要压你的宝呢,你要参与挑战,咱们赌局绝对稳赚!” 梁轻不耐烦,“去去,边去!” 还二队长,你才二,你全家都二。 梁轻作为十个蹴鞠队中唯一的女队员,还当了副队长,自是引起了不小的关注,都好奇她有什么特别的本事? 但是这些队员毕竟都是男的,好歹也是读书人,斯文着呢! 虽然看她的眼神意味不明,但是不会真和一个小女孩去挑战,毕竟梁轻只有十三岁,即便胜了,也怕被人说胜之不武。 而蒋勋,这个无良商人,他可就不一样了,撺掇梁轻上擂台,不管输赢,赚足了噱头,押注者越多,他开赌局的就越稳赚。 蒋勋在排行榜中把梁轻列为第五,有很多人不服。 而蒋勋就是要这个不服,只要有人跟梁轻挑战,他就能赚大钱。 梁轻不去挑战别人,架不住别人挑战她呀。 第一个给她下战书的,竟是南宫敇! 南宫敇在排行榜中竟然没有名次,毕竟他是皇孙,又是世子,没人跟他挑战。 蒋勋看他被沐文丞揍的那副惨样,就把他列到各位队长之后。 而他被打烂的身体好吃好喝好药的养了十天,终于好了个七七八八。 南宫敇居然为了找存在感,来挑战梁轻了。 “是你背后搞得鬼吧?”梁轻问蒋勋。 “哪能呢,是队长你名气大,公子王孙都要挑战你。”蒋勋一副狗了狗气的样儿,吹着彩虹屁。 “少来!说吧,盈利怎么分成?”梁轻懒得揭穿他。 “三七?”蒋勋,看梁轻摇头,“四六?” 梁轻:“我拼死拼活打擂台,你不能太黑吧?五五!” 蒋勋心想,擂台而已,哪就拼死拼活了? 你这没本的买卖,要那么多利息,合适么? 但是,五五也稳赚,蒋勋乐颠颠的开赌局,弄预告去了。 最后炒得声势震天,连陈慕都来观战了,就连宫里的南宫宸枫也听说了。 南宫敇到底身为皇孙,自小的教育资源是一流的,所以本人能力不算弱,又是中都书院的队长,自然支持者众。 那一班勋贵子弟,以他为首的,都押他赢。 而梁轻,一个女孩子,年龄又小,自是被人轻视了些。 不过蒋勋觉得越是悬殊越好,他可以赚更多的钱,作为开赌局的稳赚不赔的。 而压南宫敇的人越多,压梁轻的赔率越大,他就可以赚得越多,因为他自己也压的是梁轻。 南宫敇的脸自然好了,还是俊俏少年一枚,穿着织金的袍子,往台上一站,不说话的时候,颇有点芝兰玉树的感觉呢。 “梁轻是吧?你磕头认输,本世子念你一介女流之辈,就饶了你。” 这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一开口难免就有点找抽了。 “多说无益,小女子心领了,世子请出招吧!”梁轻心想,少废话吧! 今天就好好教训教训你,让你看看姐姐也不是吃素的! 南宫敇想打败这个唯一的女选手,给自己挽回带点面子,把擂台排名榜的名次往前提一提。 而梁轻有意教训他,两人各自使出绝招。 荆山书院各人都在底下呐喊助威,梁远一声不吭,但是积极关注着战况。 陈慕在底下看着梁轻,这身姿,真是灵活呀! 翩若惊鸿,矫若游龙,莫过如是。 他眼里一片老父亲似的与有荣焉之感。 “去,押注一百两,梁轻!”陈慕吩咐,有人立马去办。 “加一百两!”梁远让陈裕去加钱。 然后俩人比赛似的,一会你加注,一会他加注,最后都押了近千两,蒋勋心里这个乐呀! 那边勋贵一帮人,自然压的更多,都觉得梁轻虽则身法轻灵,但是刚猛不足,轻飘飘的不时摇摇欲坠,就要落败,总是险象环生,但是运气好又堪堪躲过,自然频频加码,但是后来越来越不对劲了。 皇孙已经冒汗了,梁轻依旧轻飘飘的,脸上挂着笑意,身体跟无根的柳絮一样,漫天飞舞,却让南宫敇抓不住半片衣角。 直到蒋勋看该下注的也差不多下完了,再没别的油水可捞了,到擂台下,给梁轻打了个手势。 梁轻风格突变,三下五除二,把南宫敇踢下擂台。 轻盈的身影凌空一转,稳稳落在场中。 睥睨台下,霸气侧漏。 第四十七章 花魁 打败了南宫敇,梁轻的实力没人质疑,排行榜第五的位置无人撼动,蒋勋赚了大笔的银子。 连陈慕都跟着发了一笔小财。 小组赛的最后一天,上午是荆山书院对战南山书院,下午是云州书院对战中都书院。 作为最有实力夺冠的两个队伍,小组预赛也差不多是决赛了,观战的人特别多。 梁远和梁轻也打起十分的精神,积极研究战术,认真比赛了。 这场比赛盛况空前,结果却来得太突然。 荆山书院12:1大胜南山书院,这个比分刷新了大家对各个书院蹴鞠队的认知。 下午另一个小组赛,黑马云州队战胜勋贵中都队,获得决赛资格。 这样三大书院加上云州书院,进入决赛。 决赛要在五天后才举行,蒋勋赚了太多钱,不花出去心里怪刺挠的。 他邀请大家去街上消费。 蒋勋请客的地方,是歌舞坊。 这种纸醉金迷的地方,很符合他现在腰缠万贯的土豪气质。 歌舞坊今日异常火爆,竟是新晋花魁红箫,首次登台演出。 美人献艺,为一睹芳容,满中都的纨绔勋贵都尽聚于此地。 歌舞坊的大看台,有二层楼,一楼人头攒动,都是一般有钱的人,二楼雅间都是特别有钱的人,还有勋贵。蒋勋有钱,自然包了二楼的一个雅间。 进了雅间一看,酒席齐备,蔬果佳肴应有尽有,正对着看台,位置很好。 花魁自然不能先出场,所以现在暖场的都是普通歌舞伎,但是对于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学子来讲,已经很吸引人了。 梁轻前生见过大世面的,今生也是看过胡姬艳舞的人了,也就等着看看花魁。 她一坐下就开始喝梅子酒,梁远坐在她旁边,闲来无事给她剥瓜子,剥好了放在旁边的小蝶里。梁轻有一搭没一搭的,一边欣赏歌舞,一边聊天喝酒,偶尔捏起一粒剥好瓜子吃一吃。 其他人见怪不怪,都放开了喝酒吃肉,反正蒋勋管够。 歌舞坊的酒菜还是蛮好吃的,都是有钱人的销金窟,这些配套的东西自然不差。 隔壁的雅间里传来说话声,却是南宫敇,带着一班勋贵,也是,这等热闹,南宫敇身为中都第一纨绔,岂有不凑之礼?两边各自吆喝着,声浪此起彼伏,似是要争个高低出来。 梁轻吃了三叠瓜子仁,灌了两壶梅子酒之后,众人也已经酒足饭饱,终于等到了红箫上场。 场子也热了起来,场中台上纱帘缥缈,一女子身影,彩袖披帛,若隐若现。 众人伸长脖子,要一睹芳容,清风徐来,只见女子以纱覆面,怀抱琵琶,乘轻纱飞天而来,像一朵花瓣徐徐飘落于场中。 琵琶声起,缠绵悱恻,如清泉幽咽,似浅吟低诉,众人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真是“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琴艺不错,连梁轻也大为震撼,琴棋书画,别的不敢说,琴她还是略通的。 红箫弹了琵琶,又唱了歌,到了最后环节,揭开面纱了。 “嘶!”蒋勋倒吸了口凉气,指着台上的姑娘,又指了指梁轻,“这?” 梁轻往台上一望,也是吃了一惊。 梁远捏住她的手,梁轻忍住爆粗口的举动。 台上这位花魁红箫,看眉眼竟有三分与梁轻相似! 梁轻年纪小,脸上棱角分明,常年运动,风吹日晒,脸色也比较暗,一身男装,英气十足。 红箫更加珠圆玉润,皮肤莹白一片,彩袖翻飞,眉宇间自是一片魅色。 两人气质截然不同,但是熟悉的人还是能看出来相似的。 就凭那三分像,说他们是姐弟也是使得的。 众人还在惊诧,那边拍卖花魁初夜权的已经开始叫价了,喊声此起彼伏。 南宫敇叫的最欢,叫到千两银子,已经应者寥寥了。 此时不争更待何时啊? 这边蒋勋收到了梁轻的信号,开始跟着叫价。 蒋勋:“两千两!” 南宫敇:“三千两” 蒋勋:“五千两” 南宫敇:“八千两” 蒋勋:“一万两” 旁边看热闹的都傻眼了,这俩大爷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呀? 纷纷开始猜测到底是皇孙能胜,还是荆山来的土包子能胜,敢和皇孙叫板,蒋勋此时已经出名了。 南宫敇刚在擂台赛上输了梁轻,也输了大笔银子,很是肉痛。 但是对手是荆山书院的土包子,南宫敇咬牙也要坚持下去。 南宫敇:“一万五” 蒋勋:“两万” 南宫敇:“三万” 这个数字已经很恐怖了,够给三个花魁赎身了。 蒋勋:“五万” 南宫敇:“六万” 蒋勋慢条斯理的喊出一句,“十万!” 对于从小花钱就不要命的蒋勋而言,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他不会对那些数字有什么感觉的。 南宫敇再不敢跟了,愤而起身离席而去。 老鸨立马到了包间,满脸堆笑,请蒋勋到天字一号,“这位爷,您可抓紧了,春宵一刻值千金,红箫姑娘已回房等候,与您共度良宵呢。” 蒋勋哪敢共度良宵啊,口里答应着“好,好,好。” 眼睛暗自看着梁轻,你倒是给个话啊,到底咋办呐! 梁轻也是一时脑子发热,看着一个人顶着自己的脸,在那里被像东西似的挑三拣四,被臭男人言语调戏,拍卖初夜,身为女性,怎么都高兴不起来,就让蒋勋出去争一争。 等拍完了之后呢?还真的让他共度良宵啊? 门都没有! 梁远朝蒋勋使了个颜色,蒋勋附耳过来,俩人嘀咕了几句,蒋勋出去赴约了。 梁远借故拉了梁轻出来,两人轻身跟在蒋勋后面,到了房间外面,顺着窗户往里看。 蒋勋一进门,侧面对着红箫,也不敢看她。 红箫娇笑着,就要来扶蒋勋入座。 蒋勋绕开了她的手,直接坐在座位上。 “那个,红箫?”蒋勋搓搓手,不知道该怎么说,组织了半天语言。 “我呢,虽竟了价,却家训甚严,不娶妻是不能与别的女子有……呃,你懂吧!” “公子好家教!”红箫冷笑一声,明面在恭维,其实好像在听笑话,颇不在意。 “你可有什么打算?若你想离开这里,我可以为你赎身!”蒋勋继续。 “啊?这,小女子沦落风尘,承蒙公子不弃,愿当牛做马,报答……”红箫心想,这就要赎身了,分明就是想养个外室,或者娶个妾嘛! 还扯什么家教,什么还未娶妻的? 臭男人的套路! “我的意思是,给你赎身,你从此得了自由,自己找个营生,或是回家,或是自己嫁人……”蒋勋真的尽力了,一切为了她打算。 “啊!这?”红箫似是在考虑这臭男人说话的可信度,给花魁赎身,就为了放她自由?连碰都不碰?那花银子干嘛使得? “嗯,总之呢,我就是可以救你出去,放你自由,送你回家,或者给你点盘缠,别的帮不了太多!你可愿意?”蒋勋终于说明白来意,他觉得真的挺明白的了。 红箫沉思片刻,嫣然一笑,“红箫蒲柳之姿,公子看我不上,自是奴家的不是,奴家无依无靠,且身无长物,除了以色侍人,再无别的自保之力,公子既然肯出钱救奴,却又放任奴独自飘零,是个什么道理?” “那样的话,奴家恐没有什么活路!多谢公子大德了,红箫在此拜谢!” “只是公子花费银钱,奴无以为报,颇为羞愧,奴为公子轻弹一曲可好!” 人不自救者,孰能救之? 有的人勤劳为农,有的人学艺为工,有的人奔波为商贾,有的人拼命入仕争天下。 而红箫,她从小所学,所经历的,也许只为以色侍人吧! 你当那是火坑想救她出来,而她觉得那是立命之所,离了反而活不成了。 梁轻转头飞身一跳,翻出了歌舞坊,梁远自是紧紧跟随。 两个人走走停停,回到基地,不想在门口遇见沐文丞。 12:1,连沐文丞也不敢相信,他们能败的这样惨,赛后专门找梁轻挑战,找了一天了,终于逮到人影了。 沐文丞在擂台排行榜第四,他就想知道排名第五的梁轻鞠场表现那么好,是为什么? 鞠场不服者,擂台解决! 梁轻也刚在青楼生了闷气,正好需要途径发泄。 和沐文丞对战,梁轻一改保守打法,不走轻柔婉约的路子。 专门刚对刚,你硬我比你硬,你猛我比你猛,就是要打服你。 狂风暴雨之下,沐文丞最后也是被打趴下,踢下擂台了。 但是不同于南宫敇的歇斯底里,沐文丞输的心服口服,转头就和梁轻称兄道弟了。 第四十八章 组队 与沐文丞一战后,梁轻自然晋级个人擂台赛第四。 而排行榜的前三位是:梁远,江少珨,云昦。 江少珨是实打实打出来的,梁远只打了一次,但是蒋勋认为他是第一,把他排到首位。 而梁轻则认为这俩人的确针尖对麦芒,断层领先,但是不打还真分不出伯仲。 “至于其他人,也就是马马虎虎吧。” 梁轻的评价不知道怎么就给传开了,于是就又开启了终极挑战。 江少珨挑战梁远,而云昦则挑战梁轻。 当然,据梁轻猜测,挑事儿的,肯定还是蒋勋。 他在歌舞坊豪掷白银十万两,争得了花魁红箫的初夜权。 最后既没能来个春宵一度,也没能解救得了美人。 美人竟然自甘堕落于污泥?无视他一心解救的善良! 蒋勋不像梁轻可以在擂台上发泄,他没那本事,也无处发泄,所以他这两天的火比较大。 蒋勋撺掇众人挑战,开了赌局,算计着,一定要把那打水漂的十万两赚回来。 还是赚钱比较能让人开心,有钱不赚是傻蛋! 同样想要赚钱的还有世子南宫敇,他就不信连云昦也打不过梁轻? 毕竟云州书院是能淘汰中都书院的黑马之存在,队长云昦的武力值,自是不容小觑。 为了这一场豪赌,南宫敇到处借钱,借遍了王公贵族,他的族兄族弟们见到他都绕着走,连太子南宫宸枫都听到风声了。 南宫宸枫在东宫批阅着奏折,闲来无事,貌似无意的问江少琨,“你觉得你弟弟和梁远,哪个能赢?” “呃,这个,微臣也不知。” 江少珨是自己弟弟,他能说他厉害么? 虽然他的确很厉害! 但是梁远也是显而易见,少有的少年英才,荆山书院五年的培养,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骑射功夫一流,新一代的才子楷模。有蔡隐的栽培,要说他考个状元也是可能的。只是不知道他武功路数如何,临战发挥如何,毕竟他一直在书院,出来亮相的时候也不多。 南宫宸枫好像不太满意这个答案,继续追问,“你和你弟弟呢,谁厉害?” “这个,臣与少珨从小一起练功,武功路数一致,他日日勤学苦练,功夫自是不弱于臣。” 南宫宸枫点点头,沉吟片刻,又问,“那梁轻和云昦呢?谁能赢?” “这个,也不好说,梁轻年纪虽小,但是人机灵,云昦的功夫走的也是逍遥洒脱自由不羁的路子,倒是打起来会好看一些!” 事实上两场比赛都挺好看的,都是势均力敌。 南宫敇筹集了大笔银子,一半押注在江少珨身上,一半押注在云昦身上,他就不信一个都押不中。 第一场,梁远对战江少珨。 两人各自纵身飞上擂台,往那一站,简直是颜狗的盛会。都是少年英才,都是芝兰玉树。梁远现在的身高没有一米九也有一米八八,比江少珨还高那么三五厘米吧,显得更加的器宇轩昂。 嗯,梁轻觉得,看脸的话,梁远略胜一筹。 台下看他更觉得犹如山岳,需仰视而见。 “太子到!”有人高声唱和,人群分开一条路,太子南宫宸枫来到台下。 众人赶紧施礼,台上两人也飞身下来参见太子。 南宫宸枫脸上保持着平易近人的微笑,“免礼吧!今日孤闲来无事,特来看看热闹!你们正常比赛吧。” 立刻有人搬了椅子,让他坐下,两人重新登台,比赛开始。 有太子观战,看热闹的不敢太造次,但是也都小声议论纷纷。 而台上两人也使出看家本领,尤其江少珨,出身武将世家,自然想到军中效力,如果能得太子青睐,推荐入军中,自是不同。 到底是高手对决,精彩纷呈,让台下的看客们大饱眼福。 梁远用剑,而江少珨用刀。梁远的剑,快如闪电,行动间如笔走龙蛇,出一招算三招,江少珨提刀相迎,两兵相交,火星四溅,转眼间已经斗了几十个回合。 这样的过招,看似衣袂飘飘,云淡风轻,实则杀机尽现,两人内力都不弱,一招一式均有风雷之势,皆可杀人于无形。又棋逢对手,自是酣畅淋漓。 其实台下能看懂的人很少,多数是看热闹的。而南宫宸枫,恰是能看懂的人,他暗自惊叹,后生可畏。这样的人才都是不可多得的,心下便生了招揽之意。 这场比斗进行了一个上午,看热闹的都累了,俩人才终于有了疲态。 抓住一个破绽,江少珨双手抡起大刀全力一劈,梁远却侧身一躲,而后极快的速度转身提剑上挑,刺向江少珨,剑尖在刺入江少珨眉心前半寸时候收住,江少珨没想到梁远的身法能有这么快,招式用老了,刀还没有收回来,来不及变换招式,惜败。 “少珨输了。”江少珨收刀一礼。 “承让!”梁远抱拳。 “哈哈,好,真乃大才也!”南宫宸枫鼓掌连连夸奖。 午后是梁轻和云昦的比试,太子回宫处理公务,并没有观战。 云昦是个难缠的家伙,轻功极好,剑术奇佳,两人也是势均力敌。梁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最后力克云昦,赢了比试,晋级排行榜第三。 而蒋勋,通过这两场的擂台赌局,赚回了很多钱,足够买三个花魁初夜了。 但是他发誓,再也不看花魁了。 这次赌局陈慕没有参与,他被太子派出去迎接外国使团了。 有来自海外的使团,不远万里远涉重洋,来到这块大陆,不日将访问大成国,觐见皇帝。 陈慕,是少数懂那国语言的文臣,于是被官升一级,封为鸿胪寺少卿,带队前往瀛洲,负责外宾接待事宜。 而联赛的决赛,按流程走完。 最后决出了冠亚军,分别是荆山书院、临江书院。 据说海外使团还带来蹴鞠队伍,要和大成国的蹴鞠队展开切磋,这是大事,事关大成国面子的大事。所以南宫宸枫派了张暖为教头,从各书院挑选优秀选手,重新操练这些蹴鞠队员们,尽快融合成为一只具有战斗力的“国家队”。 荆山书院这边梁远、梁轻、陈裕都选入了正规军,而蒋勋就无缘了,其他书院如江少珨,云昦,沐文丞等人都在列,意外的是居然还有南宫敇。不过人家到底是世子,代表着皇家,倒也也说得过去。 虽然各队精英在联赛中都是对手,现在却变成了队友,也就必须抛弃成见,相互配合。尤其张暖已在军中任职很久,脸上颇有杀伐之气,重操旧业管起蹴鞠队来,自是更加的纪律严明,没人敢不听话。 第四十九章 探花 春闱即将放榜,梁钰入了殿试,极有可能进一甲。 这消息是蒋勋带来的,他没了训练,也不着急回荆山,就在中都城里四处闲逛。 梁轻都忘了春闱这码事了。 想不到梁小七竟然有这样的本事! “明天皇帝钦点登科进士,状元游街,你去不去看?”蒋勋问梁轻。 “去!” 这样的盛事怎么能不去凑热闹呢?梁小七游街,自然要去捧场的啊。 状元打马游街,御林军开道,普通百姓沿街夹道欢迎,人群熙熙攘攘。有点身份的人就在酒楼内定个临街的雅间,方便观看。临街的酒楼商铺里都人满为患,蒋勋预先定了地方,自然是一眼能看到街景的好位置。 一马当先的状元,是个大叔,年纪应该有四十左右,一脸方正,身高中等,倒是个清矍的读书人模样。 然后是榜眼,骑在马上,看着身材就很矮小,长得也还过得去吧,但是年纪也不小了。 梁轻心想,这届状元没啥看头啊! 就听得楼下一片呼喊,人声鼎沸,却是探花郎打马路过,此人正是梁小七。 他这两年长了身高,和梁远比虽然还是矮一点。但是在前三甲中就是鹤立鸡群了,坐在马上也看得出丰神俊朗。再加上他年轻貌美,此刻穿着簇新的袍子,额前佩玉,头顶簪花,更衬出他一张粉嫩的脸,竟然也打着折扇,一副风流公子哥模样。 梁小七从小到大,每年的山神祭不知道游了多少次街,很有经验的。此刻在人群的簇拥之下,如沐春风,不显半点局促,更衬得他风度翩翩。很有点像前世选秀明星登台,一众粉丝山呼海啸的样子。 春风得意马蹄疾,这才是探花郎该有的样子嘛! “啧啧,真挺帅的!”梁轻由衷赞叹了一句。 梁远也从窗口看着下边的人群,只是微微点头,并没有说话。 此刻人群中不知道谁起了个头,朝梁钰丢了个荷包。 梁轻觉得有趣,也想丢个啥给他。 她也没带手绢,也没有个荷包啊! 环顾四周,这雅间里倒是有个插花的瓶子,此刻正插着一簇盛开的海棠花。梁轻上去折了一支,顺着窗户抛了下去,大喊,“梁小七,接着!” 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梁轻的喊声,梁小七居然抬了头,向梁轻的方向,轻轻的一伸手,那一支海棠花就稳稳落在他的手心,他还朝梁轻抱了抱拳,嫣然一笑。 不得了了,英俊的探花郎不仅接了姑娘抛来的东西,还笑了? 大姑娘,小姑娘,老姑娘,纷纷尖叫,齐齐动手,只见无数的荷包、手绢、各色花朵都丢向梁小七,这一下夹道欢迎的人群彻底疯狂了…… 梁小七即便是见过大场面的,此刻也是手忙脚乱,迎接不暇了,再不敢笑,匆匆打马而去。 梁轻倚在窗口看了一会儿别的进士继续游街,再没有帅哥经过了。 意兴阑珊之际,正要收回视线,突然见底下人群中有道红影一闪而过,甚是夺目。 这是第二次在中都看见那个人影了! 梁轻借故下楼,追了出去。 游街的队伍已经走远了,看热闹的人群正自散开。 那道红影也随着人群消失在长街之上,梁轻望着渐渐空荡的长街,沉思良久。 “你看到了谁了?”梁远突然发声,梁轻才缓过神来。 “呃,二哥呀,没有,可能是看错了吧!”梁轻不知道怎么解释凌云的事,干脆就说自己看错了。 梁远见她眉头紧锁,心中虽有疑惑,却也并没有追问。 “难得出来,不如逛逛?你生日快到了,想要什么礼物?” 每年生日,梁远都会亲手雕一个木簪给梁轻挽发,梁轻觉得这样就挺好,只是梁远坚持,就随便看看。 两人进了街边的一个店面,掌柜的见一双男女相携而来,容貌气质皆不俗,自是殷勤招待。 “小姐、公子里面请,慢慢挑,咱们珍宝阁什么时兴花样都有。” 梁轻也就随便一看,并没有打算买什么,走马观花。 梁远倒是极认真的看了花样,款式,询问材质,价格。店里人不多,梁轻有一搭没一搭的看着,一抬头注意到二楼下来几个女子,却有一个认识的,正是荆山才女顾汀兰。 此时顾汀兰也看见了他们,略带疑惑,“是你们?” “是啊,顾师姐,真巧!”梁轻打了招呼。 顾汀兰下得楼来,朝梁远状似无意的一撇,“你们是来参加蹴鞠联赛的吧?” 梁轻答道,“正是呢!师姐也在中都了?” 顾汀兰顺嘴答了一句,“随我父亲调任中都。” 顾汀兰去年已经从书院毕业,并没有参加科举,而是随其父升迁,举家搬来中都。 梁轻现在知道,虽然这个世界女子可以读书,可以参加科举入仕。但是官宦人家的女子,念了书,却不是为了要出去做事,她们自有家族庇护。读书不过是像前世有钱人家送子女出国一样的“氪金”手段。 天曌女帝百年前所倡导女子可以读书,可以入仕为官,男女平等的思想,到现在也只剩了女子可以有裹脚和不裹脚的自由而已。 而即便是女子可以读书,穷人家女孩子想读也还是读不起,却是被富贵人家当做“氪金”的手段,只为了女儿将来能寻个好夫家。 不知道天曌帝她老人家躺在棺材里,若是知道了她的伟大思想被糟蹋成这个样子,会不会诈尸起来,掀翻棺材板? 这也许就是陈慕所厌恶的,百年来已经不成样子的事情之一吧? 简单寒暄几句,说了改日再会,顾汀兰一行人便离开了。 梁远除了最初跟顾汀兰点头示意,之后再无交流,对这位他曾经的追求者,并无甚在意。 他挑了几个首饰让梁轻试一试。 梁轻哪里试得好啊? 她一贯用头绳扎个高马尾,偶尔挽发就会简单的用木簪子挽个丸子头,那些金银的,都很沉,挽好了头发也容易掉下来,而玉的更脆弱了,又光滑又易碎。 梁轻觉得再试的话,头发要扯没了,还得赔人钱了,忙拉着梁远的手,“不想看了,走吧!” 掌柜的本以为这一对青年男女,男俊女美,非富即贵,定是要买个什么东西的,没想到竟然是白看的? 啥也不买! “哎呀,这位小姐,小店这样的东西您都不满意的话,满中都怕是没有合意的了。” 又对着梁远,“若您自己有花样,还可以画出花样来,小店自是可以代劳,单独定制,保您满意!” 梁远略带羞腆道,“好,待日后画了花样来,再来劳烦掌柜!” 第五十章 郡主 陈慕回来了,接了两百人的海外使团来朝。 进城的时候,满街金发碧眼的男女,吸引了百姓争相观看。 大成帝于宫中赐夜宴,欢迎使团,蹴鞠队的成员也在邀请之列,梁轻梁远等人都随张暖入宫赴宴。 梁轻打量了一下使团的人,白皮肤,黄头发,蓝眼睛,类似于欧美人的白色人种,大约就是上一世古代的欧洲人吧。他们说的话梁轻能听懂,就是英语。 使团中也有海外着名书院的学子,也许就像前世的牛津剑桥一类的学府吧! 宫中晚宴,自是热闹异常,有焰火和歌舞表演,宫中的舞蹈自是中规中矩,大气磅礴,偶尔看一次,也还是赏心悦目的。 大成帝坐在高位,后妃,太子侍奉在侧,然后是王子公主,文武百官。 蹴鞠队的位置在角落里,并不起眼。梁轻闷头喝酒吃糕,尤其是山楂糕还有桂花糕,到底是皇宫,甜点还是挺好吃的,开胃消食,甜而不腻,松软可口,比小时候梁大给梁重买的好吃多了。 酒过三巡,使团中有一女子越众而出,走到御前,对着皇帝深施一礼,然后陈词一通。 皇帝看看陈慕,后者起身,简单的翻译了意思。 “启禀吾皇,艾丽莎小姐说她有个难题,被困扰多时,未能解决,特地想请我朝能人指教。” 大成帝颔首道,“好啊,说来听听吧!” 翻译是个面子工程啊! 梁轻貌似无意,其实听得清楚,那个艾丽莎说话可没有那么客气。 她说的是,她要出一道难题,考考大成国的学士们,看看到底哪国的人更厉害! 有太监拿来了拿了纸笔,让艾丽莎出题。 艾丽莎看了看毛笔,似是用不惯,让侍从拿出鹅毛笔,竟是早有准备的,在宣纸上写下了题目,然后铺在桌案之上。 陈慕扫了一眼题目,愣怔了几秒,面上装作无事的样子,然而目光闪烁。 文武百官都是官场老狐狸,察言观色自然知道事情不妙。 而反观艾丽莎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众人也就明白刚才陈慕的翻译,是有所保留的了,这题目自是个下马威,这是来难为大成国的。 陈慕是上一科的状元,还是翻译,能让他发愣的题目,怎么可能简单? 立刻有宫人负责抄录数份,传阅百官。 今天在场的除了满朝文武,还有今科进士,一甲状元榜眼探花都在,以及各书院精英代表组成的蹴鞠队。 先拿到题目的人都开始窃窃私语,连连摇头,今科进士还有那一甲三位也都一筹莫展。 这样的题目在他们看来,跟看天书一样,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怎么可能会解决? 艾丽莎又叽里咕噜说了一堆,意思是这道数学题很难,她研究了很长时间,可以让大成国的人研究研究,最晚期限三天,解决不了就算大成国自认失败。 陈慕很有节制的翻译了出来,“艾丽莎小姐说,不急在一时,我国三天内能有人解决就行。” 大成帝看看群臣的脸色,自知不妙,和太子对了个眼神,似是商量对策。 南宫宸枫自是看过了题目,他也和所有人一样,完全看不懂那些符号的意义,不知所云。 此时,梁轻拿到了题目。 就这? 抄录的人用毛笔照葫芦画瓢,符号画的有点滑稽。 但是完全不影响她看懂题目,so easy! 就在太子起身要宣布改日再议的时候。 梁轻站了出来,“启禀吾皇,学生可解此题。” 此话一出,就有人嗤之以鼻,“想出风头,也不看看时候?” 这样的紧要关头,说大话也不怕会闪了舌头? 要是做错事可能是连脑袋都保不住的! 众人齐齐都朝梁轻的方向看来,想看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到底是谁? 艾丽莎则惊诧不已,难以置信的问,“你说什么?你怎么可能会?这是我发明的!” 还没等陈慕翻译,梁轻直接用英语回答:“雕虫小技,我大成国早一百年就有人会了。” 这下惊诧的除了艾丽莎,以及众位大臣,还有陈慕,他好像被雷劈了,呆呆的望着梁轻,良久都忘了翻译。 南宫宸枫虽然听不懂她们的对话说了什么,但艾丽莎惊诧的样子,还有梁轻不可一世的表情,他看了个真切,明白梁轻必然是有办法了。 “还请师妹上前解题!” 看看,这高端人才,马上待遇就不同了,自打当上了太子,南宫宸枫第一次叫梁轻“师妹”! 梁轻离席,走到御前,先跪拜了皇帝,再起身拿起纸笔,想了想又把笔放下了。 众人以为她答不上来,有人开始担心,就像陈慕。 有人准备幸灾乐祸,比如南宫敇。 “能把你的鹅毛笔借给我吗?”梁轻用英语询问艾丽莎。 艾丽莎耸耸肩,示意她请便! 梁轻拿起鹅毛笔,刷刷点点写了几笔,然后放下笔,指了指书案。 示意艾丽莎上前一观。 不用细看,会了不难,难了不会,艾丽莎自然扫一眼就明白,梁轻不仅题做的好,连鹅毛笔也用的好,符号都写的很优美,符合她国的书法审美。 这不过是个简单的微积分题目,前世高中生都会的,梁轻自然清楚,只不过现在这个时代,有这样的成就,很是难得,也许艾丽莎是第一个创造者? 从她的名字,还有姓氏来看,她应该在本国身份尊贵,刚才在使团中也是众星捧月的对象,难道她是? 艾丽莎看着梁轻,脸上风云变幻,“这个,你们一百年前就会了?真的吗?” “当然!”梁轻貌似一脸云淡风轻的表情。 这位海外的公主,梁轻不介意骗骗她,好让他们对大成国心生敬畏。 谁知道他们这个使团,到来的目的到底是朝拜还是为殖民探路? “怎么可能?为什么,我们才刚刚学会!”艾丽莎还是一脸不可置信。 梁轻觉得要下一剂猛药,“怎么不能呢?公主殿下!” 两人都是本国蹴鞠队的装束,无甚特别,从外表很难能猜出身份的。 “你知道我是公主?”艾丽莎再次惊诧。 “是啊,身为公主,远涉重洋,来到大成国,觐见吾皇……”梁轻朝大成帝的方向拱了拱手,“吾皇必是深感欣慰,一定会好好赏赐你哒。” “我不仅是公主,我还是未来的女皇。”艾丽莎见身份被拆穿,也就不掩饰,很骄傲的承认了,并且同理可证,猜测梁轻,“你也是公主吗?你也能当女皇?” 梁轻惊了一身冷汗,“不,这个真不是,我不是公主,更不会当女皇。” 这个她可比不了啊,人家是真有皇位要继承。 她就一个打酱油的,过几天就滚回荆山了! 南宫宸枫看着一黑一白两个小美女一来一往,觉得很有趣,从表情就知道她们在打嘴仗,也没有介意。 这时候陈慕好死不死的,开始翻译了,“这位艾丽莎小姐,是该国的公主,也是该国未来的女皇,她问梁师妹是否也是公主?梁师妹说她并不是……” “?” 这个陈慕,真是个坑啊! 坑死人不偿命。 好死不死的,翻译什么公主女皇的? 当着矬人不说矮,当着皇家说什么公主女皇…… “梁师妹过谦了,梁卿是孤的师妹,怎么可能没有身份?” “今日艾丽莎公主与安梁郡主以文会友,自是一段佳话,众卿家说是也不是?” 群臣山呼太子英明。 陈慕跟艾丽莎翻译,“这是我国的安梁郡主,身份尊贵,能和艾丽莎公主交朋友,是郡主的荣幸,也是我大成国的荣幸。” 梁轻心想话都让你们给说完了! 只得点点头,跟着说“荣幸之至”了。 第五十一章 深谈 回到驻地,来到梁轻的房门外,梁远并没有像以往一样送她回来就转身离开。 而是上前一步,意思很明显,“轻儿,借一步说话!” “哦,好啊!”梁轻这一天也有点不怎么真实的感觉。 晕乎乎的,不知道是出于兴奋,还是出于什么? 梁轻给梁远倒了一杯茶,两人在桌案前对坐,仿佛要深谈的架势。 梁远的手指轻轻转动着茶杯,斟酌再三,终于说出口来,“轻儿,你可记得师父当年的话?” “当年?”梁轻陷入回忆。 梁远直接提醒:“当年师父刚收你我为徒,我们初到荆山书院,师父告诫我们,勿要卖弄……” “这个?二哥,我今天真不是故意卖弄,你也看到了,那个艾丽莎出的题目,真的很难的。如果我不答,我知道这大成国就没人会了,那不是让大成国在小小番邦面前毫无威信可言?” 梁轻心里虽然忐忑,但是说出话来还强辞狡辩,不承认自己卖弄。 虽然她当时其实确实是有点上头,不符合师父陈武所训导的,要保持沉稳内敛。 梁远望着梁轻,脸上还是有点失望的。 说话也毫不客气: “你是怎么知道这个题目大成国无人能答?” “别人都不会的东西,你又是怎么会的?” “大成国在番邦面前颜面尽毁,与你又有何干?” “能别人所不能,你难道是天生妖异?” 梁轻:“……” 她一阵后怕,梁远的每句话都逻辑分明条理清晰,直指核心。 没错,能别人所不能,这本身就是妖异所在,在这个时代,异于常人意味着什么? 没有人可以知道! 前世的梁轻无比熟知数学史,那个发现无理数根号二的希帕索斯,就是不容于毕达哥拉斯学派,而被冤沉海底。 科学的发展从来不是一帆风顺,甚至有人因为先知先觉而被视为妖异、另类,付出血的代价。 穿越八年,梁轻学了些东西,融入了这个世界,长了点本事,就飘了起来,好像失去了警惕,忘记了谨小慎微。尤其这次,真的是太出风头了。 没错,的确是有些得意忘形了! 不过梁远说,大成国丢脸与她何干? 看样子他心里还是向着她的,梁轻心里暖烘烘的。 在梁轻心里,不管梁远怎么沉稳大气,他毕竟只有十六岁,前世中学生一样的年纪,而她前世活了快三十年,她还当梁远是个小大人。 所以,她不觉得一个少年能帮她解决什么关乎生死的大事。 也就不想让他无故自添烦恼。 梁轻抓住梁远的胳膊摇了摇,一脸后悔道,“呀!二哥,那怎么办呢?我已经做了呀,说出的话也不能收回去了。” 梁远看梁轻一副懊恼的样子,也于心不忍,“你呀!能怎么办?以后还是小心行事吧,事不关己,最好不要强出头了。” 梁轻点头如捣蒜,看她一副安心受教的乖巧模样,梁远叹了口气。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今日话说的有点重了,春风得意,少年轻狂,谁不想建功立业,谁不想扬名立万?连我自己,也是一样的,想出风头!” 似是想到了什么,梁远又皱着眉头,“我也想在太子面前好好表现,想挣得功劳,想考取功名……” “很多时候,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但愿是我多虑了吧!” 梁轻:“?” 少年,原来你也在彷徨? 梁轻傻呵呵的笑了。 梁远看着她没心没肺的样子,摇了摇头,欲言又止。 梁轻却没有注意到,她看着梁远一副小老头似的哀愁模样,心里又有点心疼他的。 寒门学子,即便是一身锦绣,满怀抱负,也还是缺乏一种与生俱来的优越感与自信的,总是生怕行差踏错。 梁轻反过来安慰他,“二哥,你一定会功成名就的,不要太担心啦!” 梁远走后,梁轻还是独自思考了很久。 该怎么解释她会这道难题的事情? 自古师父教徒弟,徒弟学师父,没有师父教,举国上下没人知道的东西,她是怎么知道的? 推给书院?推给古书?推给梦境? 不管哪一种,其实都没什么可信度,书院大家都熟悉,古书也有的是人研究。 没道理凭空出一个什么东西,断层到别人都不会,只有她一个人会的…… 想来想去,也许只有免死金牌有用了,好歹她也是南宫宸枫的神兽之一呢。 和太子合作之前可是要过他一个承诺呢,大不了把这个承诺用了吧! 保命要紧。 不过也许过几天,这个事情就被人忘记了呢? 梁轻虽然心存侥幸,但是事与愿违。 艾丽莎的微积分题目当天晚上宫宴结束,就随着文武百官和各地学子,传了出去,看到题目的人,无不深感震撼。 梁轻出名了,一道题换一个郡主头衔,有人说梁轻运气好,而更多的知情人,对她是一种敬畏。 梁轻一直期待别人快点忘了这个事情,直到宫中下了圣旨,敇封她为郡主。 这个郡主坐实了,梁轻才知道君无戏言,东宫太子说话也是算数的。 那是不是意味着,那个承诺,免死金牌也是有用的呢? 梁轻心里又有点放松了心情,也许她这点特异功能,在别人眼里没那么严重! 有了郡主头衔的梁轻,又因为会说藩国话,陪使团吃喝玩乐的活动也参加了两回。 陈慕每每见到梁轻,都一副仰视崇拜的眼神,更让梁轻无语。 结束一天的游玩,送使团回了驿馆,陈慕送梁轻回程。 马车内,陈慕看着梁轻眼神闪烁。 “师兄有什么话要说?”梁轻看他别扭的样子,忍不住问。 “嘘!”陈慕一脸严肃,做出噤声的手势。 梁轻:“……” 这也太谨慎了,你有什么怕砍头的大事啊?害怕隔墙有耳。 梁轻摇摇头,闭目养神。 算了,不说拉倒,我还懒得听呢! 可是天不遂人愿啊。 刚闭上眼睛,马车外就一阵喧哗,车夫勒紧缰绳,马车急刹车,梁轻差点撞到车厢,多亏陈慕扶了她一把。 “何事?”陈慕沉声往外面问了一句。 “城防营例行检查!”车帘被挑开,却是一队披甲带刀的士兵。 见到梁轻和陈慕二人,车内再无他物,倒是客气了一句“叨扰了”。 然后放下帘子走了。 有外国使团在,为防有人趁机闹事滋扰使团,城防营的确是更尽责一些。 梁轻没有在意,陈慕却陷入了沉思。 梁轻回到驻地,遇见张暖,却是一副武将装束,似是有事要出去。 想起刚才城防营的巡查,随口问了一句,“师兄今日当值?” “正是!参见郡主。”张暖行了个礼。 他本身效力城防营军中,调任做了蹴鞠队教练,此时蹴鞠队规模已成,有队长副队长,日常操练也有人管。 今日大约是城防营有事吧! 梁轻没有继续打听,道了一声“师兄多礼了,师兄辛苦”抱拳就要回屋。 张暖:“还没恭喜师妹。” 梁轻:“客气啦,师兄当值要紧。” 第五十二章 流苏 蹴鞠赛,这是一场国际赛事,更是涉及两国荣誉的面子之战。 所有队员斗志昂扬,连南宫敇都收敛了平时的吊儿郎当相,面露沉稳,严阵以待。 满城的百姓都关注着这场赛事,皇家专用的鞠鞠场,附近的街上人满为患。 鞠场四周都有禁军守卫,看台上观众都是王公贵族,一眼望去,遍布锦绣,华盖遮天。 鞠城内彩旗飞舞,锣鼓喧天。 两国队员都穿戴整齐,英风飒飒,一边红衣,一边黑衣,泾渭分明。 梁轻是大成国唯一的女将,艾丽莎也是蹴鞠队的主力,两人对面而站,都是鞠场的焦点所在。 大成国这边的队长是梁远,副队长是江少珨,都是高大帅气的英俊少年郎。 使团那边的蹴鞠队长威廉也是一个有着大长腿,高眉深目的帅哥,长相破有点像前世的好莱坞明星小李子年轻的时候。 这一群天之骄子,在鞠场上简直是赏心悦目的存在。 看台上的公主贵女们,甚至有拿着千里镜明目张胆的偷窥,悄声议论着哪个队员更帅更美。 太子做了简短的发言,意思是友谊第一比赛第二之类的场面话。 然后,鸣笛击鼓比赛开始。 使团有备而来,自是各个勇猛,大成国举全国之精英,也是不甘落后。 这比赛,简直比两国交战还要激烈。 尤其还是这样的一群美人帅哥,你挣我夺的就更精彩。 看台上不时发出尖叫声,王子公主们已经放弃了矜持,全情投入到比赛当中。 艾丽莎紧跟梁轻,梁远盯着威廉,余者各有焦灼,互为掣肘,竟是打了个势均力敌。 开局两刻钟,双方攻守各异,但是都没有进球。 场上焦灼,看台上的人们也跟着着急,窃窃私语。 讨论着谁表现最好,哪个队能胜? 南宫祉坐在高位上,遥对着鞠场,其实他已经看不大清楚,南宫宸枫在旁边给他当耳报神,他偶尔抬头看一眼,其余时间都闭目养神。 南宫安宁走过来,小手悄悄扯了扯南宫宸枫的袍子,“太子哥哥,你觉得哪方能赢啊?” 南宫宸枫看着这个最小的妹妹,向来无忧无虑天真无邪的她,此刻一脸担心的样子,脸上不觉和蔼了几分,“自然是我大成!” “太子哥哥说我们能赢!”南宫安宁乐呵呵的跑着去给那些嫔妃贵女们报信了。 场上梁轻觉得这样焦灼不是办法,和梁远对了个眼神,梁远飞奔往前,威廉也追着他而去。 梁轻瞅准时机,得到球,倒退几步,甩开艾丽莎。向侧后传球,把球传给后方的南宫敇。 南宫敇贵为世子,但是球技上不显山不漏水,又在后方,趁没人注意,竟然得了球。 南宫敇自然紧张,但是按照之前训练的,也能稍微控球,之后把球传给云昦。 云昦带球风驰电掣而过,绕过使团的人,把球踢到了中场,在传给前方等候的沐文丞。 沐文丞远射一脚,传给梁远。 梁远被威廉紧紧锁住,得到球并没有停留,飞起一脚传给侧后的江少珨。 江少珨与沐文丞,梁轻之间,来回传球,吸引注意。 梁远悄悄迂回向前,终于甩开威廉。 江少珨一脚传球给梁远,梁远射门,球进了。 场上一片欢呼。 之后双方各有进球,大成国以3:2的微弱优势,胜。 赛结束,两队各有封赏,蹴鞠队员回去休息。 准备了这么长时间,就这么结束了,放松下来,就有种曲终人散的感觉呢! 没有不散的宴席,大抵天下所有的盛会皆是如此吧! 队员们提议要去热闹热闹,于是就去了酒楼。 请客的自然是梁远,但是出钱的是蒋勋。 南宫敇看到蒋勋,恨不打一处来,“你小子,敢跟本世子赌钱,抢女人,看我今天不吃穷你!” 蒋勋一脸受教模样,“世子有礼,往日多有得罪,还望世子大人大量,别和学生计较,见谅,见谅!” 南宫敇刚刚第一次享受胜利者的光环,觉得自己成为了众星捧月的人物。 心里高兴,自然就大度不少,挥挥手表示不介意了。 众人纷纷入座,蒋勋果然拿起菜单,让南宫敇先点菜。 南宫敇贵为皇孙世子,自是见多识广,点了不少招牌菜,倒是一点不客气。 “这个,黑松露煎海鲈鱼,一定要尝尝!” 南宫敇倒是个识货的,不枉担了中都第一纨绔的虚名。 松露调料开发了四五年,现在不仅做调料,有钱人还直接用新鲜的黑松露做菜。 这个季节还有新鲜的黑松露成熟,海鱼也是瀛洲水路运来的,黑松露煎海鲈鱼,在中都可是能卖个天价。 当然,蒋勋并不担心,因为这家酒楼,就是他家开的。 菜式还是梁轻亲自研制的,这顿饭不管南宫敇吃多少,蒋勋里外都不亏,肥水不流外人田。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这帮少年,还没到忧虑人生的时候,胡吃海喝,吹吹牛,喝喝酒,好不快哉! 沐文丞为人爽快,喝酒也豪爽,和云昦比较对脾气,两人拉着梁轻拼酒。 这俩人都和梁轻擂台比武对决过,都输的挺惨,擂台比不过,喝酒还比不过吗? 梁轻难得放纵一回,万事皆抛。 几个人划拳行令,玩的不亦乐乎。 这边沐文丞手搭着梁轻的肩膀,吹嘘道,“改日你到沐州,我陪你玩,水里好多好吃的好玩的,你肯定都没见过。” 梁轻甩开他的咸猪手,一脸不屑,“我啥没见过呀,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都多。” 那边云昦插嘴道:“来我们云州吧,云州好玩的东西更多,还能骑野马,你没骑过吧?野马可彪悍了,到时候你一定不敢……” 梁轻振臂一呼,“这天底下就没我不敢做的事!” …… 最后,三人自是都喝醉了,但是嘴上不依不饶,都还叫嚣着“不醉不归” “谁不喝倒,谁是王八蛋”…… 最令人意外的是南宫敇,他竟然三杯酒下肚,人就倒了,不说话也不闹,趴在旁边榻上不省人事。 还以为是个纨绔子弟,酒囊饭袋,却不想,只是个乖乖的小猫咪。 三杯就倒的小猫咪。 而梁远和江少珨就内敛许多,虽也推杯换盏,尽兴而归。 但眼底清明,行动自如。 “我还能喝,喝,别动,二哥,好几个二哥!”梁轻抬起手在梁远跟前晃了晃。 “我头晕,你别动!”。 梁远半托半抱,扶她上了自己的马,二人共乘一骑。 南宫敇自有人来接。 沐文丞和云昦虽然喝多了,但是自称能自理,不用别人管,众人也就各自散了。 春日的晚风中伴有阵阵花香,吹到脸上,带走一些酒气,暖烘烘的,沁人心脾。 梁轻打了个饱嗝儿,“呃,真香” 指着天上升起的明月,“月亮好大呀!二哥,头晕,慢点走,赏,赏月吧!” 梁远勒紧缰绳,让马走得很慢,仿佛在风中徜徉,默默抱紧了她。 梁轻靠在梁远怀里,大概是觉得不舒服,嘤咛一声,背拱了拱,找个舒服的姿势,侧了侧身,头枕梁远的臂弯里,双手抱着他的胳膊,呼吸匀称,竟然睡着了。 梁远犹如触电,浑身僵硬着,不敢移动分毫。 只是缓缓策着马,朝着花香飘来的地方走。 中都城正是花开的季节,然而最香的,却是流苏花。 “满城流苏四月雪”,说的就是中都的流苏花,此刻流苏还没有彻底盛放,但是已经香飘十里了。 百年前那位天曌帝,甚喜流苏,曾命人植流苏树于中都。 所以当年,流苏树遍布天曌城。 花开时节,“满城流苏四月雪”。 天曌城因此得名“流苏城”。 一百年,物是人非,当年满街的流苏树,被大成国先后砍伐殆尽。 现在只剩一株老树长在西城墙边上,成为当之无愧的“树王”,也是这百十来年历史的见证者。 梁远望着这棵流苏树王,内心澎湃潮涌,久久难以平静。 据说这是天曌帝亲手所植,因为扎根太深,与城墙结为一体,而幸免于难。 树有何辜? 南宫氏乱臣贼子,篡国之徒,竟然连满城的流苏树都要铲除! 第五十三章 搜查 梁轻睡到半夜,渴醒了。 宿醉的结果,嗓子干的像要冒烟了。 起身正要喝水,感觉到屋里的异常,皱着鼻子闻了闻。 血腥味儿,她太熟悉了。 梁轻屏住呼吸,侧耳细听,半晌,头顶有了丁点动静,她抬头抬手一掌挥出去。 有什么东西栽倒了,一声闷哼,一滴血,落在手指尖。 还是个受了伤的毛贼啊! 梁轻拔剑便刺,眨眼间和毛贼对了十几招,屋内一阵乒乒乓乓,椅子倾倒之声。 “师妹!别打了。” 声音有点虚弱,夜探香闺,不走寻常路。 梁轻知道此人必是凌云了,“是你!” “别掌灯!”凌云阻止了梁轻掌灯的动作。 室外月华满地,两人黑暗中对视,眼睛适应了黑暗,自是能看到对方。 “你没死?”梁轻疑惑,之前在中都城里见到的那两个影子,想来都是他了。 “你师兄没那么快死的!”凌云的声音有几分慵懒,带着几分恣意,都这样了,还嘚瑟。 梁轻气道,“别说那么近乎,我不缺师兄,你不是说你要去做赘婿了?” 凌云一晒,道:“赘婿啊,做了八年呢,把人熬死了,就自由了。” 梁轻着急道,“你杀了那个女人?” 凌云还是以往的义正辞严,“哪能呢!天机教不杀老幼妇孺。” “你来中都想干什么?” 这次凌云很久都没回话,闷哼着,好似身体强自支撑。 “有金疮药么?” “……”梁轻伸手入怀,掏出一个瓶子,扔过去,“自己能上吗?” 凌云两手一摊,黑暗中也不忘耍帅,邪魅一笑,挑了挑眉毛,“不然呢,师妹可代劳?” 梁轻虽然没有看清他的微表情,但是从声音就能听出来一二,一脸嫌弃,“你边去吧!” “嘘,有人。”凌云提醒。 梁轻也听到了敲门声,带着慵懒的声调,“谁呀” 梁远的声音从屋外传来,“轻儿,你醒了么?” 梁轻故作惊讶,“是二哥?” 梁远:“我听你屋里还有声音,想是没睡。” “今夜不知何故,我竟难以入睡,不知轻儿可与我手谈一局?” 梁远没听到梁轻的回答,又继续道,“我能进来吗?” 梁远要是进来,这屋里这情形可不就解释不清了,梁轻思考该怎么打发他快点走。 梁轻赶紧应声,“别,二哥,你等一下,我穿好衣服,去你房里下棋吧!” 梁轻在屋里收好剑,扶了刚才碰倒的椅子,整整衣襟,开门出去。伸了个懒腰,一副刚起身的样子。 凌云被凉到屋里,撇撇嘴,撕开衣服,开始上药。 …… “这个你还留着?”梁轻参观了梁远的屋子。 那个当初逛街买的糖人,一个“小梁轻”,一个“小梁远”的俩糖人。 “小梁轻”在梁远的案头正英姿飒爽的看着梁轻。 而那个“小梁远”已经被梁轻一口咬掉头,咔咔嚼着吃了 “你还没吃呐!现在还能吃么?”梁轻拿过来,就要伸出舌头去舔。 梁远劈手夺了过来,梁轻手里空了,舌尖舔了个空,咂咂嘴…… 梁远看她一脸馋相,收好那个“小梁轻”。 安慰道,“改天再给你买,这个不能吃。” “哦,好吧。”梁轻也知道这东西可能过期了,吃了会肚子疼吧。 梁远找她下棋,而她俩好几年不下棋,她从来都说“不善为棋”,不与人对弈。 梁远都清楚,显然找她并不是为了下棋本身,必是听到了屋里的动静。 他们的屋子挨着,以梁远的耳力,听到打斗声也不意外。 只是他究竟听了多少呢? 关于天机教,一个已经被灭的教,又是个参与造反的教。 唯一幸存的大师兄凌云,大约也是靠着吃软饭活下来的,梁轻实在不愿多说。 又怕梁远问起,到时候是坦白呢,还是打哈哈呢? 但是她的确啥都不知道啊! 天机教与她何干呢? 奇怪的是梁远并未问起,就好像他单纯的只是晚上睡不着觉,找她为了下一局棋。 只是这一局棋才下到一半,外面却又有喧哗声音传进来。 此时的蹴鞠基地里一片灯火通明。 城防营把基地团团围住,披甲的士兵一队接着一队,挨屋搜查。 搜到梁远屋门口的时候,有人诧异:“嗳?亮着灯,快去报告。” 进来的却是张暖,“师弟师妹都还没睡?” 梁远从容道,“是啊,师兄。今天蹴鞠赢了,大家一起喝了酒,想邀请您,却是您当值。晚上睡不着,和妹妹手谈两局。” 梁轻笑着点头称是。 “师弟师妹好兴致,只是这三更半夜的,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就算是自家兄妹,也该避避嫌吧!”张暖这话说的不怎么客气,带着怀疑的口气。 “我们自是不如张师兄出身贵重,知书达理,咱们都是出身乡间的孩子,平时上山下河野惯了,一家人一起吃,晚上挤在一起睡,也没什么不得了的吧?” 梁轻貌似挑剔张暖说话无礼,其实是为了摘除他们的嫌疑。 能让城防营半夜出动,搜查基地学子的事,必是大案。 两人呆在一起,倒是能洗清嫌疑,不知道梁远此举是不是碰巧了。 “郡主多虑了,张某怎敢僭越,是我说话无礼,公务在身,冒犯郡主,还请郡主海涵。” 张暖倒是没有纠结,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师兄多虑了,既是城防大事,轻怎么敢耽误呢。” 梁轻说着走到门口,指了指隔壁自己的屋子,“我不在屋中多时,麻烦张师兄也进去看看吧。” 张暖躬身退了出去。 然后,巡查的人群浩浩荡荡的去了隔壁屋子。 那个毛贼不知道藏好了没有,梁轻心里忐忑。 她可还不想再和他有什么瓜葛,但愿他上完药,滚得快一点,不被抓到。 梁轻一边摆弄着棋子,一边分神听着隔壁的动静。 她的两眼焦距无意间落在梁远的手上,他的手指细长,写字拿剑的手,却不粗糙,骨节匀称,皮肤细腻。此刻两只手指尖捏着黑玉的棋子,更显得一只手,莹白温润如玉。 梁轻不仅暗叹,就凭这双手,也够在前世当帅哥了。 “?” 梁远知道梁轻在走神,可是发现她盯着自己的手指…… 梁远的耳朵腾的红了。 梁轻却没有注意到,听那边盘查的声音渐渐歇了,扔了棋子。 打了个哈欠,“困了,回去睡了。” 梁轻起身离开。 她回屋先掌了灯,屋里四下看了一圈,自然不多什么人,倒头便睡下了。 梁远送她回了屋,在门口等了等。 听她睡下了,才回了自己屋里。 “不善为棋?”梁远看着棋盘下了一半的残局苦笑。 那个总说自己“不善为棋”,“下棋会头疼”的人,忘了掩饰,在不知不觉间,竟和自己这个“天纵英才”下了个平手。 “轻儿,你还有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的?!” 第五十四章 家宴 “速来,流苏树下,不见不散!” 早起就收到了这么一封匿名信,梁轻昨夜宿醉,又是搜查又是夜猫子进宅的,斗智斗勇折腾一晚上,还有点起床气。 就这?没头没尾的,时间不知,地址不详…… 也不知道他当年是怎么考上状元的! 大约是主考官脑袋被驴踢了吧。 梁轻自然知道是谁,他的字化成灰也认得。 梁轻磨磨蹭蹭出门转了一圈,没找到梁远,索性牵了马到了大街上。 路边随便一家小店,找个人问问,“哪里有流苏树?” “客官是第一次来中都吧,要说流苏树,还得是西城门,百年老树,独那一株。” 梁轻点点头,刚要离开。 小二扯开嗓子吆喝了一句,“新出锅的肉包子,热乎的,好吃不贵……” 看小二边吆喝边拿眼睛偷着瞄自己的样子,梁轻觉得就这么白问路有点不妥,于是掏出荷包,“来四个肉包子吧,包好拿走,包两份。” “好嘞,四个肉包子,您呐!”小二麻溜的用两张油纸包,分包了四个肉包子。 梁轻给了钱,骑上马飞奔到西城门。 一路上就闻到渐渐浓郁的花香,这味道这么熟悉? 西城门,远远的就看到如雪山、似云堆的流苏花,层层叠叠,如遮天华盖,将半个西城门遮了个严实。 再近一点,流苏树下。 陈慕罕见的一身青碧色簇新的学生袍,头戴玄色纱帽,手拿折扇,负手而立,面对着流苏树,那背影竟有几分萧索之意,颇有“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味道。 梁轻心想,你跟我有玩什么cosy啊? “师兄?” 陈慕应声转头,只看见一骑红尘飞奔而来,梁轻端坐马上。 今天她穿的是红色的骑马装,策马奔腾,红衣烈烈。 当年的天曌女帝打马归来,路过流苏树下,是何等风景? 挟一股轻风而来,带一阵暗香飘过,不外如是吧! 陈慕暗自发愣,梁轻骑到近前,翻身下了马,单手握着缰绳。 梁轻看陈慕在发呆,不客气的在他肩膀上捶了一拳“大清早扰人清梦,所谓何事?” “呃,大清早?”陈慕看了看天,你是不是对大清早有点误会呀! “对呀,你看这么早进城门的人都不多。”梁轻环顾四周。 “四更菜农进城卖菜,五更早朝,现在连早朝都下朝了……” “行了,知道了。”梁轻看看的确日上三竿了,以往蹴鞠队训练也的确早就开始训练了,不想再掰扯时间问题,打开一个油纸包,露出包子,咬了一口,把另一个油纸包一递,“吃不?” “……”陈慕大约这半辈子第一次,在街头吃东西。 他还是接了过来。 两个人在流苏树下,席地而坐,开始啃包子。 包子很香,流苏更香,无数蜂蝶围绕,那场景真是有点呃,醉了! “这是天曌女皇亲手所植。”陈慕吃完了包子,擦擦手,扶着地面上虬起盘旋于的流苏树根,像是在抚摸一件艺术品。 怪不得,流苏象征独立,坚韧,天曌帝一个能称帝的女人,倡导女性权利,男女平等,喜欢它就不足为奇了。 陈慕当了大成的官,还没忘天曌帝,这算不算身在曹营心在汉? 这些年还没变,还真是个天曌帝狂热粉啊! 陈慕缓缓收回看树的目光,看向梁轻,“师妹,你说天曌帝她会回来吗?” 梁轻不在意道,“人死了,怎么能回来?除非她是妖怪!” 陈慕强调,“她没死,她不是妖怪,她总有一天会回来的,师妹你相信吗?” 梁轻心道:我信不信不重要啊,重要的是你信不信啊! “天曌帝有什么好?你为何如此……”梁轻想了想,不知道怎么措辞,一脸问号。 “天曌女皇乃女中尧舜,不仅勤政爱民,励精图治,她还革新除弊,车同轨,书同文,废旧制,兴女学,提倡男女平等,更是居功至伟,你不觉得她的见解非常独特,思想更加伟大吗?” 梁轻不得不承认,“是,的确挺伟大的。” 陈慕:“对吧,古今上下,说是千古一帝也不为过,再难有能与之媲美之人。” 梁轻心想,秦皇汉武,的确都是千古一帝,但是这个天曌帝么? 她八成是穿越者呀,沿袭前人成果罢了,迟疑道,“呃,这个,也,不一定吧!” “是你吗?”陈慕对着梁轻,“那个能媲美她、超越她的人,是你吗?” 梁轻一副懒散的样子,伸伸胳膊,抖抖腿,说道,“师兄你这么大年纪,整天没事惦记个百年前的死人干嘛?不如给我找个嫂子吧。” 前世无数事实证明,那些“女神”的狂热脑残粉基本都是大龄大身青年。 不要对我太期待,你会失望的! 陈慕目光灼灼,上下打量梁轻。 看得梁轻老脸一红,“师兄你再这么看人,我会觉得你是不是对我有非分之想!” 陈慕露出一副“你真是禽兽”一样的表情。 梁轻破罐破摔,“怎么?你对我没意思啊?那就好好呆着当你的官,别想些有的没的。” “非礼勿言,师妹慎言。” “好了,开个玩笑罢了,你到底什么事儿啊?” 陈慕:“师妹真的不知?” 梁轻一脸诧异:“我应该知道吗?” “近来天机教出没中都,怕是有大事要发生。” “?” 天机教出没,昨夜城防营搜查,今天陈慕都知道了? “据说,天机教的大师兄,凌云还活着,难保不会卷土重来,再次谋反。” 梁轻心想,怕是已经又谋反了,不过成不成的,就两说了。 就凌云那样的,还没怎么样呢,他就流血三升了,不知道哪天又被抓去砍头了。 “操心太多没用,平头百姓,能管得了什么呢?” “……”陈慕满心的期待都落了空,这个师妹好像什么也不知道。 两人闲扯几句,各回各家。 梁远正在基地等她:“你去了哪里?” “见了陈师兄,还看了百年流苏树。” 梁轻看看梁远,“我怎么觉得那株流苏树似曾相识,好像之前看过?” “是吗?可能是你做梦看到的?”梁远望着梁轻,眼神坦荡。 “也许吧!”梁轻甩甩头,荆山并没有流苏树,那也许是来自前世的些许记忆? 此刻脑子里有那么个模糊的印象,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也许昨晚醉酒,只是大脑存储出错的海马效应。 “走吧,带你出去玩玩。” 梁远带着梁轻出了门,却是到了梁玖的家,梁钰蒋勋陈裕都在。 “等你们多时了。”梁玖从屋里出来,一身细布裙衫,用帕子包着头,做家常打扮,脸上依旧白嫩,身形倒是健硕了一点,像个能干的妇人了。 “九姑姑怎么在这?”梁轻还是有点惊讶的。 梁玖早恋不成,辍学回家之后,凭父母之命嫁了梁州城的一户人家,没想到现在辗转来了中都。梁玖擦擦手,“你姑父有点功夫,在中都谋了个差事,我们就搬来中都了。” 梁玖家的院子,是个小小的四合院,三间正房,东西各有两间厢房,虽不在繁华地段,远离市中心。但是梁轻知道这宅院价格怕是不菲的,毕竟中都,寸土寸金,看起来她的日子过得还不错。 梁玖的丈夫黄勇,看起来人高马大,笑起来憨憨的,却让人觉得很真实可靠。 他是个城防营的小吏,同在城防营,大约比张暖的职位小很多。 想不到梁玖嫁的人是这样的,画风和范季璋完全不同。 在梁轻看来,却比绣花枕头华而不实的范季璋强了许多。 梁钰考中探花,外放了个小官,不日就要启程赴任,梁玖亲手做了一桌子菜,都是家乡味道,算是庆祝,大家一起吃饭闲聊家常,倒也温馨。 梁轻也做了个菜,家常红烧肉,没加什么特别的调料,加了适量的姜片、糖、醋、黄酒等物,炖了一个时辰,炖出了五花肉本身的香气,出锅的时候撒上些许葱花,瘦肉软烂可口,肥肉香而不腻。 连梁玖的儿子都跟着吃了两小块。 小男孩儿刚刚一岁多,长得虎头虎脑的,才学会走路,就要满地跑,蹒跚的样子惹人怜爱,跟她刚穿来时候的梁重一样。 这是小孩子最可爱的时候,梁轻忍不住逗弄他,揉揉他白嫩嫩的小脸蛋,“哎呀,你怎么这么可爱呀,你吃啥长大的呀!”逗得他咯咯的笑。 黄勇说道:“他叫小石头,刚出生的时候体弱多病,家里老人说贱名好养活,还没取大名呢。” “哎呀,有探花郎表哥在,我们小石头还能没个好名字吗?”梁轻说着朝梁钰挤挤眼睛。 “呃。”梁钰被点名,愣了一下,“倒也是,的确应该想个大名了!” 于是梁钰真的就和梁远几个参详起孩子的名字来,各抒己见。 又是算生辰又是看八字的,古人起名真是麻烦啊。 最后定了个名字:黄子葳。 梁轻听着倒还不错,枝繁叶茂,欣欣向荣么! 看来探花郎是希望姑姑和姑父能够夫妻和睦,瓜瓞绵长。 “好,好!”黄勇拊掌叫好,憨憨一笑。此刻有了大名的黄子葳,也对着爹爹笑呵呵,露出几颗雪白的小芝麻牙,还没有出全,看着充满喜感,像年画上的娃娃,甚是可爱。 第五十五章 春宴 太子妃举办春宴,南宫安宁早早就到了,眼神穿梭在人群中,似是在找人。 梁轻梁远打马而来的时候,东宫早已宾客云集。 “安梁姐姐,你终于来啦!”看到梁轻,南宫安宁立马迎过来,竟是十分的热络。 梁轻看着这位小公主,十来岁年纪,穿着鹅黄的宫装襦裙,挽着双螺髻,是个可爱的小美人儿,像茵儿小时候一样可爱,此刻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她。 印象里与这位小公主,并没什么交集啊,只远远见过,知道她是南宫祉最小的公主,这声姐姐叫得梁轻受宠若惊。 “公主抬爱,轻实在不敢当,这厢有礼了。”梁轻给南宫安宁行了个标准的礼。 梁轻今天穿的依然是男装,天青色学生长袍,褪去了些许蹴鞠场上的伶俐,带了几分书卷气,更容易接近的样子。头发依旧扎个高马尾,绑着红头绳,有几分俏皮。 安宁上前抓着她的胳膊,“你的球踢的真好,改天我能和你一起玩吗?” “呃,这个,殿下有命,轻自当奉陪。”梁轻无法拒绝这个热情的小女孩。 “安宁,别闹了。”太子妃康月绾姗姗来迟,看见安宁拽着梁轻的胳膊,提醒她一句。 “嫂嫂。”安宁吐吐舌头,蝴蝶一样的飞走了,回到康月绾身边。 康月绾一身珠光宝气,雍容华贵,行动间双手不自觉的拢住腹部,细看腹部已经微微隆起,竟是怀孕了? 也是,想来,太子大婚也有半年多了。 “梁轻参见太子妃” “梁远参见太子妃” 梁远穿着和梁轻同色的天青色学生袍,两人站在一起,一个高大挺拔,一个英姿勃发,颇为赏心悦目。康月绾心里暗叹,想不到穷山沟里能飞出来这样的一对标志人物。 “都免礼吧,师弟师妹不要拘束了,都好好玩吧。”康月绾用的是在荆山书院里的称呼,自是拉近了距离,显得更加的亲切一些。 寒暄之后,她去招待别的来宾,自有人引领着先到的宾客,来到了摆宴席的地方。 东宫的后花园,此刻姹紫嫣红开遍,的确是春日盛景。 梁轻和梁远找到了他们的位置落座,有宫女送上来瓜果茶水零食等物。 梁轻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四处打量,却见旁边正有人看着自己,正是艾丽莎,和她一起的是她的表哥威廉,还有陈慕,做翻译的嘛! 再往远看,沐文丞,云昦,江少珨,南宫敇也在,都是老熟人啊。 看来这些青年才俊,都是太子要拉拢的对象! 人来齐了,太子驾到。 南宫宸枫一身明黄常服,算是低调了,却也晃人眼睛。 前边一个拉着帘子的凉亭,帘幕徐徐拉开,亭子里摆着一个巨大的青花瓷大缸,里面种植的却是一株双色牡丹,此时花枝上坠了几朵大花,开放的正艳,这就是今天的主角了吧! 一片绯红,一片莹白,花开重瓣,颜色艳丽,花型丰美,前世科技发达,要培育出来并不难,这个时代能培育出双色牡丹,其实挺难得的。 “哎呀,正好九朵!”有人发现了端倪。 九乃数字之尊,东宫太子府上一株牡丹花开九朵,更是意义非凡。 而对身怀六甲的太子妃而言,恐怕还有另外一层意思,果然有人赞太子妃有品味,也有人议论,“恐怕太子妃这胎也是个龙胎。” 更有人拍南宫宸枫的马屁,说“此乃祥瑞,天佑大成”…… 若不是当今皇帝南宫祉还健在,估计都要跪下山呼万岁的。 如此盛景,自是有人提议作诗行令。 南宫宸枫便以牡丹为题,让大家随意发挥。 咏牡丹的诗词,梁轻倒是记得几句,但她也没表现什么,一是不想剽窃前人成果,二是想到梁远的话,要尽量保持低调,少出风头。 倒是梁远吟了几句诗,颇得意趣,才子们轮流表现,自是热闹一阵。 作诗什么的,梁轻表示不太懂。 同样不懂诗的还有艾丽莎,她在人群里显得格格不入。 虽然陈慕是翻译,但是翻译诗词还是差点意思,领会起来就大打折扣。 艾丽莎觉得这宴会也没意思,瞪着蓝眼睛四处看,正和四处看的梁轻对了个眼儿。 艾丽莎心里有了主意,起身从人群中走出来,开始她的表演。 她说要为太子妃画一幅画,太子妃自然应允。 艾丽莎现场作画,竟是以太子妃为模特。 不能不说,她画的很快,下笔沉稳,用色大胆,又深得人物肖像画精髓,画出来的油画与太子妃本人竟有几分神似,且把太子妃画的稍微瘦了那么一点点,正是她没怀孕时候的模样,画工是极好的。 康月绾接过画作,爱不释手。 异国公主,未来女王为她作画,意义也是不同。 艾丽莎指着梁轻,“我要她也画一幅,比比看谁的画更好!” 梁轻心里这个气呀,你爱显摆就显摆,干嘛拉我垫背呀! 关键是梁轻不会画呀,这要是换做梁远,或者陈慕,哪怕是南宫宸枫,书画也是不错的,都必然能分分钟吊打艾丽莎。 更重要的是,艾丽莎都画了康月绾了,太子妃还那么喜欢,换梁轻得画谁才能赢呀? 恐怕不画个太子南宫宸枫都是必然赢不了的。 梁轻心里说:“还是我不配呀!” 陈慕翻译完艾丽莎的话,全场都看着梁轻。 梁轻脸不红心不跳的,“公主画作实在优秀,画工惊人,我认输。” 众人略带失望,人群中议论纷纷: “还以为安梁郡主多厉害,原来是个草包。” “就这样认输,简直不把大成国的脸面放在心上。” …… 梁轻看了梁远一眼,心说,“你看吧,这就是不顾大成国面子的下场。” 世人都对自己很宽容,对别人就苛刻起来,自己可以不为国争光,那是正常的,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是能人,或是圣人。但是如果换了别人为国丢了脸,就要谴责之,鄙视之。 艾丽莎虽然听不懂众人的议论,但是梁轻能认输这件事情本身,就让她兴奋异常。 前次鞠场失利,微积分题目被破解,终于在此扳回一局。 她想再接再厉,巩固一下胜利的成果。 指着梁轻,“我要和她比试弹琴。” 陈慕都惊呆了,这公主也太不要脸了,人家刚刚认输,她就敢蹬鼻子上脸。 真不知道马王爷三只眼啊! 翻译起来也就毫无保留:“艾丽莎公主要与安梁郡主比赛琴艺,请安梁郡主上前来,一较高低。” 陈慕是笃定以梁轻的琴艺,参加这个比试并不会输,才不给她拒绝的机会。 太子和太子妃听了,也就点点头,表示同意。 梁轻被赶鸭子上架,这回不想表现也得表现了。 艾丽莎早有准备,竟然命人抬了架钢琴出来,仿佛抬进来一座小金山,一架钢琴弄得金碧辉煌,不知道镶了多少金子,和南宫宸枫的袍子一样的风格。 在坐的人都吸了口气,这东西虽然没见过,但是看样子就知道,真够土豪的! 艾丽莎坐在钢琴旁,抬起手指开始演奏,是一曲欢快缠绵的抒情曲子。 威廉斜倚在钢琴旁边,含情脉脉的看着艾丽莎,虽然肤色不同,但是美无国界,俊男美女,还是养眼的。他们旁若无人的不时对视一眼,眼神都要拉丝儿了。 一曲终了二人相视一笑,威廉半跪着为艾丽莎献上一朵鲜花。 道具还挺全! 艾玛,大型虐狗现场。 在坐诸人被这一对男女弄得心猿意马,心里羡慕不已。表面却感叹,“番邦之人,果然不知礼义廉耻”。 无疑,这亮相方式,这琴音是立住了,连康月绾都流露出几分羡慕的眼神。 这钢琴演奏给人印象深刻,多少年都不带忘的。 梁轻要弹的是七弦琴,南宫宸枫命宫女取了一架古琴出来。 那是东宫最尊贵的一把古琴,南宫宸枫专用。 康月绾略微惊异的看了太子一眼,并没说什么。 梁轻抚了抚琴弦,是一把好琴呐! 她是识货的,虽然这琴看上去古朴素淡,没什么花样,但是这架古琴价值不可估量,恐怕比那大块头的金疙瘩也不遑多让,太子还真的是要面子的人呐,梁轻这次决不能掉链子。 梁轻轻抚琴弦,想了想,清了清嗓子,抬手弹琴,自弹自唱了一首曲子。 沧海月,天涯远,巍巍百丈天。 少年行,风波里,遨游山水间。 流沙起,落日圆,剑起挽狂澜。 宝马金雕奔朔漠,挥刀北去斩楼兰。 千帆竞处云烟过,万里江山顷刻还。 天山雪,鬓上霜,孑孑一路艰。 风烟绝,尘嚣隔,何畏江湖险。 胭脂香,凭栏醉,堪破英雄胆。 中宵风露惜花影,打马归来轻歌远。 今朝长安花看尽,一枕黄粱梦百年。 梁轻的嗓音本是清脆悦耳,又带着点硬朗清爽,此刻把个少年英雄、身经百战、得胜来归唱得淋漓尽致。 你欢快缠绵。 我就指点江山,快意江湖! 南宫宸枫带头鼓掌,在场各位只听得曲调宛转悠扬中,又显大气磅礴,文辞更是荡气回肠。听完却是心怀激荡,豪情万丈,之前靡靡之音尽去。 听完之后,砸么咂摸味道,更觉得余韵绵长,深感震撼。 陈慕看着梁轻的眼神,仿佛在看女神,“不知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慕才疏学浅,从未听过!” 梁轻心想,别人都没说啥,你就别下掺和了。 梁轻也不知道是啥名啊,就是那个文如泉涌,才思来了挡都挡不住不是? 梁轻心里嘚瑟两句,然后略一沉吟,想了想,胡诌一句,“这个嘛,是轻刚随手做的词曲,名字么,就叫做《轻歌远》” 梁远听了,心内一阵欢畅,有他的名字,也有轻儿的名字,甚好,甚好。 安梁郡主,随手一做,竟然如此震撼,当下无人不佩服。 这下为难了,艺术本就难分高低,何况两个完全不同的乐器,两种不同的风格,自是各自觉得自己的好。争执不下,南宫宸枫道,“公主与郡主的琴艺各有千秋,难分伯仲,不如就算作平局吧!” 梁轻点头表示认可。 第五十六章 射箭 艾丽莎心有不甘,本来还指望能再赢一局,却不想又是平手。 她转了转眼珠,拉着威廉,又道“不如我们比射箭吧!” 这话一出,梁轻暗笑,射箭你还想和我比? 艾丽莎像是看到了梁轻暗自得意的表情,继续道:“我和威廉,比你和他!”艾丽莎指着太子。 梁轻心里更乐了,她恐怕不知道,太子的骑射功夫也是一流的,怕甚? 却不想,陈慕把这话翻译完,太子妃面露难色,看着南宫宸枫一脸担忧。 南宫宸枫望着艾丽莎,半晌,缓缓道,“不知怎么个比法!” 陈慕翻译给艾丽莎,她也不说话,而是让人拿上来弓箭,和威廉演示起来。 威廉在艾丽莎身后,半环抱着艾丽莎,双臂张开掌弓,而艾丽莎则用绸布蒙上眼睛,然后在威廉的提示下搭箭,盲射,竟是两人配合着射出一箭。 箭矢飞出去,正中到对面的廊柱之上,果然十分的精准。 两人表情轻松,搭配得天衣无缝,一看就知道以前经常这样练习过的。 “这?”这番邦公主可真会玩,竟然有这么射箭的? 在坐诸人又刷新了对番邦的认识。 康月绾的脸色顿时更不好了,让自己老公抱着别的女人去比赛,是个女人都不会开心的。 “不知可否换一个人?”梁轻指了指梁远。 艾丽莎耸耸肩,很遗憾的摇摇头,表示不行,“我是公主,威廉是王子,他是谁?” 对这个大成蹴鞠队的队长,艾丽莎印象是很深刻的,不用想就知道,他的射箭功夫很好的,一定是比太子更强,梁轻要换人,艾丽莎就坚持不让换人。 梁远一介平民,自是不能和王子比呀!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梁远不自觉的攥紧了手指。 陈慕倒不觉得梁轻和太子会输,这俩人的功夫他比较有信心。 而在他眼里,男女平等,没那么多教条,一个比赛而已,什么姿势,倒也没觉得不能接受的,遂朗声翻译道:“艾丽莎公主和威廉王子,要挑战我国安梁郡主和太子。” 南宫宸枫无法,只能应战,他吩咐宫人去准备靶子。 太子妃一脸担心,还带着三分幽怨,表情甚是精彩。 不多时,来了两名宫女,头上挽相同的高髻,各自带着一朵簪花,分别在前边站好。 靶子竟是活人? 想起南宫宸枫当年在荆山,掩耳盗铃般的杀死钱胜和县太爷的举动,也就不难理解他把活人当靶子的行为了,这位大成国的太子,向来可不是什么慈悲人物。 宫女并不害怕,稳稳的站在那里,一丝不动,像是两座人形雕像。 太子缓缓的走了过来。 阳光之下,梁轻这才注意到他的脸色,不自然的苍白,脚步也有些虚浮无力。 “?” 难道太子生病了? 南宫宸枫走近,呼吸可闻,他张开手臂要环住梁轻,梁轻闻到一股药味儿。 金疮药! 她太熟悉这药味儿了。 “你?能拉动弓吗?”梁轻用只有南宫宸枫能听到的声音。 “呵呵,你看出来了!”南宫宸枫轻声道,“不过一箭而已,没事。” 梁轻心想:你没事,可我有事呀。 万一你伤口裂开了,出点血,这身娇肉贵的,我担待不起啊。 再说,他那手臂一张开,已经开始微微发抖了,额头青筋隐隐跳动,一看他那表情就知道他是在强撑。 梁轻直接和艾丽莎商量,“公主殿下,我们换个玩法,不知道由我来掌弓如何?” 艾丽莎看了看梁轻,再看看太子,觉得这俩人调换一下位置,也没什么不可的。 她点了点头。 “劳烦殿下来搭箭吧,我来掌弓。”这边梁轻和南宫宸枫交换位置。 她起身到他后侧,南宫宸枫比她半一个头,她尝试着先双臂环住他,还是有点吃力的,需要抬起脚,这样下盘就不稳了。南宫宸枫微微屈膝,扎了个马步,让自己低下来一点。 梁轻试了试高度,正好合适,又转过南宫宸枫对面,用绸带蒙住了南宫宸枫的眼睛,两人的距离靠得很近,南宫宸枫能感受到梁轻的呼吸,也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少女幽香,熏得他心里痒痒的,身体略微僵了一下。 梁轻再转回到南宫宸枫身后,行动间,她高马尾的发稍扫到了南宫宸枫的脸上,南宫宸枫只觉得她的发丝轻飘飘的,柔柔滑滑的,那股香味一直萦绕在南宫宸枫鼻端,一种很让人欲罢不能的感觉。 “准备好了!”梁轻提醒南宫宸枫,张开双臂,尽量不碰到南宫宸枫的身体,用力拉满弓,告诉他搭箭的位置,瞄准,放箭。 梁远看梁轻半抱着南宫宸枫的姿势,内心潮湿一片,感觉酸酸的。 他低下头不去看他们,浑身微微发颤,像是极力忍住了什么。 “中了,太子射中了!” 欢呼声起,太子射出的箭正中了宫女头顶的簪花。 那边威廉和艾丽莎竟然失手,射偏了一点,只中了宫女的发髻,而没中簪花。 毕竟拿活人当靶子,她可能以前没练过吧。 梁轻这边三局:一输,一平,一胜。 最后结果,双方平局,皆大欢喜。 “不行,还没分出胜负,再加一局。”艾丽莎不依不饶。 梁轻心想,你这不是要分胜负,你就是一心想胜的吧? 鞠场失利,难题被破解,想挽尊? 我偏不让你胜! 梁轻的胜负欲被激发了。 后果很严重! 梁轻也不用陈慕翻译,直接和艾丽莎对话,“艾丽莎公主,再加一局也不是不可以,不知道这局是否应该由我来出题?” “呃,好吧。”艾丽莎觉得在别人的地盘上,也不能太不讲理。 梁轻对宫人吩咐几句,自有人下去准备。 不多时,宫人端来两个托盘,盘里带来几样物事,一式两份,摆在桌案之上。 一张澄心纸,一把剪刀,一碟浆糊? 众人伸长脖子要一看究竟,坐在最前边的太子和太子妃等人也一头雾水。 梁轻直接用英语跟艾丽莎说:“题目就是:用一张纸,一把剪刀,只能粘一次浆糊,做出你认为最大的圆圈。” 艾丽莎点点头,表示听懂了,但是看着这几个工具好像又有点糊涂。 梁轻给大家解释:“现在我们要用一张纸,一把剪刀,拼接出一个最大的圆圈。” 大家表示理解,然后看看浆糊,好像不难啊。 “浆糊只能粘一次。”梁轻补充道。 梁远江少珨等人都自纳闷,这到底是要干嘛呀? 梁轻示意艾丽莎可以动手了。 莫比乌斯带看她还会不会? 当然,这个东西说来可以和一门深奥的数学学科相关,但是实例也是劳动人民日常能接触到的。比如拧麻花,没准有谁拧麻花的时候,发散思维,发现了奇迹呢? 但是艾丽莎公主应该没拧过麻花。 艾丽莎想了半天,和她的表哥威廉讨论了很久,最后只把这张纸首尾衔接,用浆糊一粘,等她再看剪刀的时候,觉得剪刀是无用的。 弄完之后,艾丽莎一脸轻松的看着梁轻。 好像不相信她能再做出别的什么花样来。 第五十七章 遇刺 梁轻拿起那张纸,先是沿着长边的方向对折了很多次,直到折不动为止,展开来就有很多条与长边平行的线。 之后梁轻也把纸张的首尾衔接,但是没直接粘,而是把头的一端拧了个劲儿,旋转180度,然后再和尾部粘在一起,拎起来吹了吹,让浆糊快点干。 艾丽莎一脸疑问,意思是“这是啥呀!” 众人不得其意,倒是觉得这样的圆环似乎比艾丽莎的圆环看起来要小上一点。 等了一会儿,梁轻看浆糊已经粘好了,纸面上已经干爽了。 她拿起剪刀,沿着最中间的那道折痕剪下去,一直剪到头,一根折线全部剪开了,纸张却没断,而是展开之后,扩大了整整一圈。 陈慕离得近,看得最为真切,一脸的不可思议。 南宫宸枫看着纸圈,再看看梁轻,也是怀疑。 康月绾表情骇然,觉得甚为妖异,这梁轻怕不是会什么魔法? 艾丽莎夺过纸圈看了看,一边检查剪刀的裁剪痕迹,一边在思考什么。 其他人都在议论纷纷,一头雾水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没看清啊,好像变戏法一样。” 梁轻跟南宫宸枫小声说了几句话,南宫宸枫派人下去办理。 不多时,宫人端了很多同样的托盘出来,发给每个人一份相同的工具:一张纸,一把剪刀,一碟江湖。 然后,梁轻开始一边讲解,一边又顺手演示一遍,提示大家可以跟着做。 难得有一个不用动脑,有手都能参与的活动,大家自是积极,纷纷效仿。 有的粘浆糊,有的剪纸,倒像是集体手工课。 梁轻提示大家开动脑筋,看看还能剪出什么来,因为之前折了很多折痕,大家动手,挨个尝试。 南宫敇依样画葫芦,剪了个大圈出来,“哈哈,我也会。” 陈慕已经剪出了个能套在他腰上的巨大的大圈,很是滑稽的缠了几圈围在腰上,“一直把最中间的折线剪开,是不是纸圈会越来越大?每次都放大一倍!” 江少珨剪出了一大一小两个圈,“呀,沿着三分之一的折线剪开,能得到一大一小两个圆圈呢!” …… 好么,学生们都很踊跃。 梁轻继续启发式教学,“如果有一只蚂蚁,从最初的大圆环上面爬行的话,它什么时候能爬到尽头呢?如果到头了,它会不会掉下去?” 梁远:“不会,蚂蚁一直爬,也爬不到尽头,前路无穷无尽,蚂蚁更不会掉下去。” 这时候艾丽莎兴奋道,“这个圆环,只有一个面。” 梁轻用英语回答她,“是的,艾丽莎公主,你很聪明。” 艾丽莎被说得竟然有点不好意思了,羞答答的朝梁轻笑了一下,“还是你厉害,我相信你,你是最棒的。” 梁轻回答说:“you too!” 于是,接下来的气氛就其乐融融了。 酒菜上桌,刚刚一起做了手工的人还都在兴奋当中,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太子太子妃象征性的敬了一杯酒,就各自回去休息了。 一个伤员,一个孕妇,支撑多时,自然是累了,自有人招呼客人,宾客自然不会觉得怠慢。 太子一走,没了拘束,气氛更加热络,好些人都围着梁轻问这问那。 梁轻一脸微笑,跟老师一样,能解释清楚的就细细解释,也有问别的问题的,被她用礼貌的话术回避了。 酒过三巡,突然花园里闯进来一队带甲士兵,却是禁军。 为首的正是江少琨,此刻面容冷峻,一脸肃杀之气。 禁军们把个东宫花园团团围住,不让任何一个人随便走动。 有人大喊“太子遇刺!抓刺客。” 然后各种声音,刀戈相交的声音,呼喊声,哭泣声,此起彼伏,…… 东宫喧哗一片。 梁轻暗自纳闷,“怎么又遇刺了?” 不会这么巧吧? 明明太子之前身上就带伤,这会儿又喊抓刺客,不知几个意思? 是真被刺了,还是? 细思极恐。 梁轻和梁远对了个眼神,后者示意她稍安勿躁。 也是,现在除了安静呆着,还能干吗呢? 果然是酒无好酒宴无好宴,这皇家的宴席,吃的总是不消停。 艾丽莎和威廉作为外宾,陈慕作为翻译,先被请出去了。 之后禁军逐一盘查宾客各人。 要说太子遇刺,最没嫌疑的就是梁轻了,梁轻一直有人围着,任何时间都在别人眼皮子底下。 江少琨把她请到一个单独的房间,板着脸,公事公办的询问着问题。 那个在树林杀人的冷面杀手形象,梁轻心有余悸,虽然现在她功夫好,打架并不怕的,但是那个冷森森的感觉很不舒服。 梁轻中规中矩的回答问题,江少琨问完倒是没多说什么,也没放她走,而是直接出去了,把梁轻晾在屋里。 梁轻无聊的打量着房间,房间布置的很雅致,摆着的古董花瓶很是好看,就随便看看。 “姐姐,我来陪你。”安宁公主突然从外面进来,走到梁轻身旁,陪她说话。 梁轻再次纠正她的说法:“公主这般叫我,我怎么敢当?叫我梁轻就好。” “那你也叫我安宁吗?”小姑娘仰着脸,很诚恳的问。 “呃,没人的时候可以这样叫。”梁轻觉得这样比较好,安宁点点头,表示接受了。 “太好啦,梁轻姐姐!” “呃!”好吧,你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吧。 “太子哥哥是被剪刀刺伤的,好长的口子,流了好多血……”安宁八卦的本事挺高,一句话吸引了梁轻的注意。 看来她想错了,她不是没有嫌疑,而是嫌疑最大的。 因为凶器是她让准备的,宴会上太多的剪刀了,刺客如果混迹宾客之中,藏起一把剪刀,再伺机刺杀太子,好像是很顺理成章的事儿。 梁轻整个人都不好了,安宁感受到她的情绪低落,安慰道:“姐姐,别怕!” “安宁,那你不怕吗?”梁轻反问安宁,太子被刺了很长的伤口,流了很多血,安宁一个小女孩,竟然不怕?反过来安慰她? “太子哥哥说,他不会死的,不让我在他旁边看着。” 看来太子的伤势不算太严重,并不涉及性命。 之后安宁被宫女找到带走了,梁轻被引到一个屋子里,却见艾丽莎等人也在,原来还不能放她走,只是换了个地方。 艾丽莎也跟梁轻说话,“你们的太子真的是被刺杀了么?” “呃,这个,我并不清楚”梁轻摊开手,摇摇头,这等机密事情还是少议论为妙。 “你的数学真的很好,你也会我们国家的语言,你愿意来我国吗?” “?” 这就开始招揽人才了? 你到底是有皇位继承的人儿啊。 陈慕没什么事情可以翻译,并没有和艾丽莎在一起,而是在旁边长身而立,听到了她们的对话,也看过来,想知道梁轻怎么回答的。 梁轻婉拒道:“多谢公主殿下的邀请,有机会我想我可能会去贵国游玩的。” “不,我说的是定居,留在我的国家。”艾丽莎很执着。 梁轻无奈只能更加直白一点,“很遗憾,但是我可能不会在你们国家定居的,因为那不是我的祖国,就像,你会留在大成永远不回你的国家吗?” 艾丽莎解释道,“那怎么行?你知道的,我是要回国的,我要继承皇位的。” 随后追问梁轻:“但是,为什么呢?你也要继承皇位吗?” 梁轻吓得连连摇手,“不,我的郡主之位只是一个封号,一个象征,呃,是一种荣誉,但是我并不是大成皇室的人,没有皇室的血统,更没有皇位可以继承,请公主不要再开这样的玩笑了。” “哦,那真的很遗憾。”艾丽莎放弃了。 之后俩人随便聊了点数学问题,以及中都当下的天气…… 第五十八章 东宫 作为外宾,艾丽莎一行最先获得了自由,离开了东宫。 梁轻又等了半日,到黄昏时分,东宫开始放人了。 第二日,陆续有各路消息传出,说有人用剪刀刺伤了太子,有几个人因为没有人能帮忙证明,没能洗脱嫌疑,而尚被扣留在东宫。 云州书院的云昦,就是被扣之人其一。 基地众人虽然回来了,但是也不能随意出城,等于是限制了部分行动。 比赛已经结束,其实除了偶尔训练也没什么事情。 本来是等使团离开,各书院的人就会解散回各地,现在却不知道怎么个情况了。 没有比赛压力,好酒好菜有人供着,吃吃喝喝,城里随便逛,其实大家过得还挺好。 沐文丞和江少珨,都来找梁轻学习唱歌,就是那首《轻歌远》。 不仅学习曲调歌词,还不耻下问: “天山在哪里?” “楼兰是什么?” “长安又是什么地方?” 梁轻心道,你们可真够认真的,她胡诌的时候就用了前世的典,自然顺嘴就出来了,没想到时空的差异啊。 于是一一解释,再次顺嘴胡诌: “天山就是天上的山,形容山比较高的意思” “楼兰就是个番邦的小地方,古书上看的” 至于长安,“就是中都啊,长治久安!” 呃,众人觉得,也还算说得通吧。 沐文丞用剑,而江少珨使刀,所以对于“剑起挽狂澜”,和“挥刀北去斩楼兰”,又有各自的理解,越吟唱越觉得豪迈之情顿生,恨不得就去杀敌荡寇,一展神威孤勇。 而陈慕的关注点就不一样了,“一枕黄粱梦百年”,这不就是天曌帝? 沉睡的女帝觉醒了,该回来了,卷土重来未可知! 陈慕脑补了很多大戏,他内心确定梁轻就是天曌帝的转世,激动万分,再现天曌王朝的荣光,似乎露出了希望。陈慕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梁轻对这些都一无所知,她就是偶尔一次没刹住嘴,嘚瑟了一把,而已。 逍遥自在了两天,安宁公主派人来,邀请她去东宫蹴鞠。 安宁还有心思蹴鞠,可见南宫宸枫的伤势应该是没有什么大碍了。 梁轻收拾好了自己,一身玄色蹴鞠服,就欣然赴约去了东宫。 安宁正在鞠场等她,一身明黄色蹴鞠服,看样子像是刚跑了几圈,小脸红扑扑的。康月绾也在旁边看台上,看梁轻来了就嘱咐她们好好玩就起身走了。 安宁十岁,梁轻十三岁,在安宁看来,梁轻是个同龄小姐姐,还会玩球,她很喜欢。 在梁轻看来安宁就是个小女孩儿,前世自己活了三十来年,她以大人看小孩的心态,欣赏安宁的天真烂漫,什么都顺着她,哄她玩,两人在一起自然玩的很开心。 玩累了,就坐下吃水果,宫里已经有成熟的杨梅吃了,冰镇过的,很是香甜。 梁轻吃了大半盘,小时候害怕没营养,没钱吃肉,一心到处找肉吃,后来有钱了,大了反而更喜欢吃水果了。安宁也吃了不少,小孩子都喜欢抢东西吃,抢的才觉得更好吃。 安宁突发奇想:“姐姐你也住在这里吧,和我住一起,就能天天陪我玩了。” 梁轻惶恐道:“呃,这个恐怕不行,姐姐还有别的事情,有空就来陪你好不好?” 安宁还要纠缠,却听宫女来报,“太子殿下有请安梁郡主。” “啊!皇兄身体好啦?”安宁拉着梁轻,俩人一起去见了太子。 安宁一进屋就已经奔过去,到南宫宸枫旁边,拉着他的手,左看看又看看,看他真的没事了,倒是特别的开心,“太子哥哥你没事啦?” 南宫宸枫坐在书案之后,没有束冠,只是用白玉簪挽了个发髻,长发垂肩,一身素白缎袍穿在身上,颇有些书生气。脸上的确还带着几分病容,脸色略微苍白,倒是精神尚可。 “梁轻见过太子”太子挥挥手,示意宫女看座。 “都和姐姐玩了什么?”南宫宸枫对安宁说话的声音也颇为温软,像个普通人家的大哥哥,跟妹妹闲聊。 “踢球了,姐姐蹴鞠很厉害,跑的快,还教会我很多技巧……”安宁一一汇报。 南宫宸枫就这么侧耳听着,也没有不耐烦,面上还带着些许微笑。和那个杀伐决断,高高在上的太子不同,和梁轻心里那个,最初的心如蛇蝎、冷面无情的残酷印象也相去甚远。 南宫宸枫也没想到,安宁能和梁轻玩到一起。安宁是皇宫里最小的公主,她母亲身份低微,且早已逝去。安宁在宫中没什么同龄的玩伴,只一向和南宫宸枫最亲。 南宫宸枫大婚之后,她又和太子妃康月绾特别玩得来,还特地搬来东宫居住,没想到,现在又和梁轻这么投缘! 南宫宸枫对安宁慢声细语的说话,带着宠溺:“安宁这么喜欢跟姐姐玩?” 安宁抬软语请求南宫宸枫,“是啊,太子哥哥,让姐姐住在这里好不好?” 我这一世英名啊! 梁轻这个尴尬呀,这小姑娘哪壶不开提哪壶,万一太子以为她教唆公主,想要攀高枝儿,她可怎么办? 再说,她还想学了一身武艺,闯荡江湖,走遍四海,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呢,这刚才飞出荆山,就被锁在东宫,她真的不可以。 南宫宸枫眼尾扫了一眼梁轻,状似无意的,“师妹也有十三四岁了吧?” 梁轻不知他所问为何,只能老老实实回答,“呃,回殿下,轻今年十三岁!” “十三岁的女孩子,也长大了,该穿女装了吧?” 梁轻低头看了看,一身玄色蹴鞠服,跑了半天,还粘有些许灰尘,特别的明显,她尴尬的笑了一下,嘴上没说什么,脚趾快抠出三室一厅了,实在是有点邋遢。 南宫宸枫略微迟疑道:“师妹当年在荆山,曾经亲手为孤做菜,孤甚是想念,不知可否劳烦?……” 梁轻赶紧摆手:“不劳烦,不劳烦,轻早就说过,随时恭候太子差遣。” 她巴不得立刻消失在这对兄妹面前。 “哦,那就劳烦郡主为孤和公主再烹饪一桌美食吧!” “好啊,好啊,”安宁想到能和太子哥哥一起吃饭就很开心,转头对梁轻,“姐姐你还会做菜呐?一定很好吃,我要吃,我要吃!” 梁轻:“……” 你们兄妹俩一个捧哏一个逗哏的,话都让你们说了。 没办法,厨娘属性,早早就定位了,翻不了身啦。 梁轻任命的跟着宫女去了太子专用的小厨房。 给太子做饭的规矩流程她懂,先去沐浴更衣,还上专属厨娘干净衣服,然后到厨房一通剁肉拆骨,再煎炒烹炸…… 考虑到太子和公主一个病号一个小孩子,梁轻没有用重口味的调料,连黑松露都不用。 就是前世所说的,“高端的食材用最简单的烹饪方法。”取一个返璞归真的意境。 东宫的食材,就是家常菜也算是高端的吧? 梁轻先熬了一锅春笋骨头汤加了点滋补的药材,又炖了个鲫鱼豆腐汤,加了点红枣枸杞,炖出来的汤奶白奶白的,清香四溢,还酌情做了几个不油腻好消化的小炒青菜。 梁轻去沐浴,宫女在浴房门口拖着托盘伺候,一出来给她换了身衣服。 也对,那身蹴鞠服,全是灰尘,再穿回去见公主和太子有点不可了。 竟然是一身女装? 居然是藕粉色,这也太娇嫩了! 宽袍大袖,层层叠叠,领口袖口用金线绣了精美花纹。 又华丽又繁复…… 梁轻回去见到安宁,也换了衣服,穿的是浅金色的裙子,和她的衣服款式材料都差不多,只是花纹不同,兄妹俩正准备吃饭。 梁轻一一介绍了自己做的各个菜,所用的食材,调料,风味等。 介绍完了,自信满满道:“请太子和公主品尝一下,是否合乎口味!” 南宫宸枫答非所问的,“哦,不踢球的时候,就穿女装吧。” 梁轻猜不到南宫宸枫什么意思,难道是怕自己一身男装带坏了小公主? “姐姐一起吃。”安宁真诚邀请,南宫宸枫也点头示意。 原来还准备了她的碗筷,梁轻也不客气,毕竟是自己做的菜,菜量很大,足够几个人吃了。 梁轻今天做的菜,都是民间做法,普通食材,不像御厨做菜工艺繁琐复杂,胜在原汁原味,材料新鲜,火候拿捏的好。 安宁第一次吃这样的饭菜,觉得很可口,吃的很开心。 南宫宸枫也就着汤汤水水多吃了半碗饭。 第五十九章 试探 梁轻从东宫出来,已近黄昏了。 一路骑着马,吹着风,脑子里不知不觉的想着事情。 太子的伤并不比三天前看着更重,而梁轻知道春宴之前南宫宸枫就受了伤,让他拉不起弓的伤。而在那之前,两国蹴鞠赛当晚,凌云也受了伤,还有城防营到处搜查。 能让凌云受伤的事情是什么呢? 这个造反派头子,天机教的大师兄! 世人都当他死了。 而他还好好的活着! 隔日春宴,发现太子也受伤了,他们的伤是不是在同一天,是不是来自同一个事件? 能让这两个人在同一天,同时受伤的事件? 只有刺杀! 如果说是凌云刺杀了太子,那就解释得通,为何来自两个不同阵营,各自武力值超群的两个人,都先后受伤了! 但是那次出动搜查的,是张暖所掌管的城防营。而这次查案的是江少琨所掌的东宫禁军,从两人地位来看,江少琨才是南宫宸枫的心腹之人。 能让一国太子受伤的事情,不是刺杀还能有什么? 如果是的话,是否说明张暖在南宫宸枫心中得不到信任与重用呢? 如果是的话,那是不是意味着,其实东宫的刺杀,或者说春宴上的刺杀,并没有刺伤太子,但是东宫却扣留了很多人? 这是为什么? 这些天都查不出来吗? 还是说,根本就没有刺杀,那这个春宴遇刺就是一个局,一场嫁祸。 要嫁祸给谁呢? 被扣的人都有可能! 东宫这位太子,从四年前偶然合作,最开始那几次烧烤会之后,其实和他的交集并不多。他召齐神兽,做了大事,当了太子,到现在开始监国,离最后的位置也就只有半步之距。 她现在也阴差阳错被封了个郡主之位,其他再无交集。 那么今天他的平易近人真的是为了小公主的喜欢吗? 还是觉得她梁轻有才华想要进一步拉拢? 亦或是对她的莫名的才华产生了怀疑,有了上位者不能掌控的恐惧? 梁轻可不相信一向金尊玉贵的太子殿下,会屈尊降贵陪小女孩玩过家家。这样的感性时刻,只有他那次江边醉酒,但是那时候他年纪尚浅,身份地位巨变,又逢亡母生辰,醉酒失言也是有的。 哎呀,自己也是快要科举的人了,得了未来皇帝的青睐到底是好是坏呢? 笑傲江湖还是弄权朝堂? 她当然一直都想笑傲江湖啦,偷来的一生,梁轻想过得无拘无束,快快乐乐的活一世。先游历天下,再找个风景优美的书院,教上几个学生,有个看起来体面的营生…… 所以还是找机会,赶快先溜回荆山去比较好! 正当梁轻胡思乱想之际,坐骑被人迎面拦住了。 定睛一看,却是张暖,“安梁郡主!” 梁轻疑惑道:“师兄?” 张暖似乎有些尴尬的,“属下当日深夜搜查,迫于公务,多有冒犯,还请郡主原谅!” 梁轻略微惊讶,不是都过去了么? “啊,师兄,这个没什么的,已经过去啦,我早就忘了。” 张暖拱手作揖:“郡主大人有大量!” 梁轻赶紧摇手,“师兄别这么客气,还是叫我师妹吧。” 张暖迟疑道:“不知可否邀郡主城外跑马?” “好啊,当然好。”出城当然好了,梁轻正想出去玩呢。 现在蹴鞠队的人出城自然要汇报的,但是梁轻还是有几点身份和面子的。 张暖更是权利人士,所以就走了个过场打马出城。 竟然是出的西城门,那株百年流苏树正开的如云似雾,香飘十里。 张暖看着流苏树,不经意道:“这株流苏树有百十年历史,据说是当年的天曌女皇亲手所植呢!”又问:“师妹看看,你喜欢这流苏树吗?” “哦,是挺香的。”梁轻不咸不淡的接了一句。 他也提起天曌帝! 不知意欲何为? 在张暖心里,梁轻的刻意回避就是心里有鬼。 张暖继续道:“天曌虽亡国,但是天曌帝的拥趸可不少呢!” “当年的确有不少贩夫走卒,因为天曌帝,受了不少的恩惠。” “她四处兴建书院,鼓励商业,改革科举制度,让所有人都可以科举入仕,很多商户人家对她感激涕零。” “她虽身死百年,但又不妨有人顶礼膜拜之。” 以前商贾之家是不可以参与科举入仕的,到了天曌帝,才人人都可以科举,实现了不分男女不分贵贱在考公务员一项事情上的平等。后来天曌虽灭,商人和女人可以科举还是保留了下来。 梁轻道:“倒是位传奇人物!” 怪不得陈慕是天曌帝的脑残粉,他家就是出身商贾之家,要是没有天曌帝,他今日便不能科举入朝为官了! 张暖看着梁轻,缓缓道:“我倒是觉得以师妹你的才华,将来未必不会比她更传奇呢!” “怎么会?她说什么也是胸怀大志,而我不思进取,没什么野心,就喜欢吃吃喝喝游山玩水。” 梁轻嘴上说了没有野心,但是她无所顾忌的跟张暖谈论天曌帝本身,就是个最大的漏洞,因为天曌帝这三个字本身就是一个禁忌。 而梁轻和陈慕交流的时候,陈慕总试探她是不是和天曌帝有关,她就有所戒备,但是和张暖说话,两个人以局外人的角度点评天曌帝,她甚至撇清自己,说自己胸无大志,她没觉得什么不妥。 而这就是大大的不妥,她应该对天曌帝一无所知才对! 都怪陈慕,动不动就天曌帝如何,让她一时放松了警惕。 梁轻意识到可能说错话了,就转移话题“当年还是师兄教我学会骑马的!” 张暖也一阵感慨:“是啊,这么多年了,你都长大了,将来说不定还有大造化。” 又似试探道:“不知师妹将来飞黄腾达,是否还记得幼时曾经一起跑马畅谈的日子?” 不知为何,梁轻总觉得张暖话里有话,语气里除了自我调侃还有点别的意思,甚至是羡慕嫉妒恨? 难道他看到自己和安宁交好,今天又是从东宫出来,觉得自己要受太子器重了? 提前来拉关系? “师兄说笑了,师妹乡野丫头一个,能有什么大造化,封个郡主的头衔已经是三生有幸了,哪还敢奢望其他?” 梁轻可不想张暖把自己当成潜意识里,官场上竞争的对手啊。 “倒是师兄你,得太子殿下器重,终于可以扬眉吐气,光耀门楣了。”这些男人不都想建功立业嘛,恭维总没错吧。 张暖苦笑道:“呵呵,光耀门楣?谈何容易!我父兄到现在还陈冤未雪,家仇为报,何谈光耀门楣?” “呃……”好像说错话了。 不过他的家仇难道不是皇帝南宫祉嘛? 被打成和造反派勾结的冤案,是南宫祉的杰作啊,要翻案也得等南宫宸枫荣登大宝,要报仇的话,他的仇要怎么报呢? 从这两次刺杀动用的人来讲,如果梁轻所猜测的事是正确的话,第一次真刺杀,张暖抓刺客未果,第二次假刺杀真嫁祸,南宫宸枫用了江少琨。 如此推断,张暖在南宫宸枫这里的地位,显然是比不上江少琨的,毕竟那位是南宫宸枫多年的打手和伙伴。张暖,和南宫宸枫各自为目的的联手,似乎没有江少琨受宠,不受重用倒也属于正常。 两人信马由缰,缓缓驱使着马匹,到了郊外。 附近有军营,远处能看到农田,村庄,和山丘。 “天机教又死灰复燃了,还刺杀了太子。” “?”梁轻自然知道天机教死灰复燃,连凌云都见过了。 不过张暖直言太子被刺是天机教所为,倒是一贯的开诚布公啊! 想起当年在荆山,钱胜死的时候,他们也曾经开诚布公的谈论案情,都知道南宫宸枫才是那个掩耳盗铃的背后杀人之人,张暖的直爽倒是这些年都没变。 梁轻说话也就少了顾忌,“你是说东宫现在扣押的人里面,有天机教的人?” “呵呵,差不多吧,”张暖又抛出一个炸弹,“我那天搜查的也是天机教的人。” “难道?太子那时候时就遇刺了?”梁轻试探道。 果然,她对之前太子遇刺毫不意外! “师妹慎言!”张暖反而不说了。 良久看着郊外连绵数里的军营,板起面孔高深莫测的模样,“也许我父亲的仇也是时候该报了。” “那就祝师兄早日为家族平反,报仇雪恨吧!” “师妹此言甚好。” 张暖心里暗想:只是不知到那时,师妹你是否还会有如此想法了。 “但愿到那时,师妹还不嫌弃我,你我还有这般闲情打马同游。” 不知为何,梁轻觉得张暖这句话里有些距离感,甚至语气里有些许隐忍的敌意。 但愿这只是她一时的错觉吧。 梁轻抱拳豪爽道:“那是自然!” 第六十章 嫁祸 梁轻回到基地,正是晚饭时间。她一身锦衣华服,挽发簪花的样子,让众人眼前一亮,包括梁远,都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梁轻。 太美了,沐文丞一见梁轻,眼睛都直了,“哥们,你,你怎么穿成这样?” 本来要搭她肩膀的手,又缩了回来,讪讪的搓了两下,一向称兄道弟心直口快的样子,难得的有了点男女之防。 “怎么了?”梁轻低头看了看,就是这身粉嫩的女装么? 我才十三岁花季少女好吧! 我穿不了女装? 还是穿不了嫩粉啊? 一脸挑衅的看着沐文丞,“我不能这么穿?” “不,不是,太,太好看了……”沐文丞诺诺的错措辞,继续搓手,也不知道说啥好了。 “哦,我本来就很好看,比你好看多了!”梁轻大言不惭,给了沐文丞一拳,倒是化解了几分尴尬。 “是啊,这么穿就更好看了。”这样的说话方式让沐文丞找到了熟悉的感觉,开始拍她马屁赞美她。 “小子,算你有眼光!”梁轻竖了竖大拇指。 梁远看着两个人打打闹闹,心里不知什么滋味。 轻儿这套女子衣衫华美异常,去了东宫回来就穿成了这样! 每个人都会发现她的美,他该怎么办? 上次宫宴之上,太子和她一起比赛射箭得胜之后,南宫宸枫看梁轻的眼神,就有些异样。梁远身为男人,懂得那个眼神代表了什么,是欣赏也是一种侵略。虽然一闪而过,但是被他注意到了。 而梁轻的光芒,是谁也挡不住的! 她解了满朝文武都不会的微积分题目,现在已经传遍了大成九州各地。 她懂番邦话,能和艾丽莎无障碍交流。 她弹琴唱了那首自编词曲的《轻歌远》,虽然这歌的名字他很喜欢,但是歌的内容更有无数人喜欢。 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哪个不想建功立业? 哪个不想快意江湖? 哪个不想花前月下呢? 一枕黄粱也罢,长安花尽也罢,哪个少年英雄侠士不想精彩活一生? 她还出题难倒了番邦公主,为大成国争得了面子。 她才华横溢,她每时每刻都在发光。 这一刻她穿了女装,环佩叮当,举手投足更显得魅力无穷,引人遐想。 看看少年们看她的目光,就知道她有多优秀! 他真想把她藏起来,但她的美丽是藏不住的。 沐文丞,甚至江少珨,看她的眼神都有点让他担心。 前者的眼神莽撞而带着些许欣赏爱慕,后者则带着一点惊讶、审视,还有探究! “轻儿,出去一天,累不累?吃了饭好好休息吧!”梁远拉过梁轻,让她吃饭。 不知道为什么,梁轻觉得梁远的脸色有点阴沉沉的,就笑嘻嘻的说,“哦,刚还和张师兄去郊外跑了马,真饿啦!” 吃过了饭,梁轻并没有回房去休息,而是在梁远的房门口停下,“二哥,我还不困,不如下一盘棋吧!” 梁远知道梁轻这是有话要跟自己单独说,颔首推门,两人进屋落座。 一方棋盘,梁轻执黑先手,右手抓着一颗棋子,左手撑着桌子,指尖有规律的敲打着桌面,却很久没有落下一子。 梁远看她想得入神,并不催促她,而是起身去泡了两杯茶。 茶香四溢,一室静寂。 良久,梁轻终于落下一子,却是落在天元。 梁远看她落子,早已心中明了,她要说的是太子遇刺的事情。 “二哥,你知道这次被牵连的人具体是谁吗?” “外地的就云昦一人,还有几个是中都勋贵,都是宴席的宾客。” 这些公开的信息,梁轻自然也是知道的,“能查到具体身份么?” “能被太子妃邀请,作为宾客登门东宫的人,自然身份都不低,我试试看!” 梁远又问起南宫宸枫,“伤得不重吧?” “嗯,一起吃了饭,有点虚弱,但不影响日常坐卧行走。” 他们居然还一起吃了饭,这让梁远嫉妒不已。 把梁轻打扮成这副模样,再邀她陪着吃饭,南宫宸枫心里揣着什么心思? 简直就昭然若揭! 梁远执白子的手有些许颤抖。 梁轻没注意到梁远的异样,她在想事情。 从张暖的话锋来看,南宫宸枫和凌云必是伤在同一天,而几乎可以确定南宫宸枫就是被凌云刺伤的。这样看来,扣押云昦等人,就如自己先前猜测的一般,是一场嫁祸,这样明目张胆的嫁祸,就跟当年荆山上杀了县太爷叔侄,嫁祸给土匪一样,掩耳盗铃似的,故意让人看出破绽。 那一次嫁祸是为了招兵买马,而这一次呢? 这场嫁祸是要做什么呢? 云昦身上到底有什么价值,是太子想要争取和利用的? 或者他身上有什么东西,是被太子所忌讳的? 两个人各自想着事情,不知不觉下了几十手,“云昦?他到底有什么来历?” “云州首富,他家里经营着几个云州最大的马场,他爹是云州太守。” 这也没什么特别吧,就是个富二代,官二代。 梁远看梁轻皱着眉头,满腹疑问的样子,又加了一句:“他哥哥云昭任职军中,武将出身,骁勇善战,……” 梁轻依旧满头疑云,他们家有权有势有钱,是不好得罪的主啊,那这嫁祸不是会得罪人? 看梁轻不解,梁远继续道:“去年甘州大旱,秋粮减产七八成,今春又滴雨未下,……” 天灾人祸,梁轻懂了。 农耕时代,天灾之后,必然民不聊生,甘州必然是有难民了,有人要饿死,民心浮动,打家劫舍,自然治安不会好,甚至造反! 而陈慕说天机教卷土重来了么? 凌云都出来刺杀太子了! 而甘州盛产铁矿,这下造起反来如虎添翼。 “甘州?傅氏?” 甘州大族是傅氏,也就是南宫宸枫母妃傅珩的娘家,当年天机教谋反与傅氏有牵连,天机教被镇压,傅氏也再所难免。但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难免有如凌云之流的漏网之鱼,兴风作浪。 当年,傅珩仗着皇帝南宫祉的宠爱庇护一时。 但是三年后南宫宸枫还是因此失去了母妃。 “据说天机教的大师兄,其母也出自傅氏。” “?”这个是梁轻万万没想到的,凌云的娘居然也出自傅氏? 那不是南宫宸枫的娘舅家? 他俩很有可能就是表兄弟的关系! 怪不得第一次见到南宫宸枫有种莫名的熟悉感,竟然是他们的长相有两三分相似,天差地别的两个人,梁轻没联想到一起。 你们表兄弟一个造反一个镇压的,斗法就随便斗斗得了,干嘛要连累人家云昦呢? 人家就是有个当太守的爹和武力值超群的哥哥,有点钱,有点权而已,也没碍着你们啥事啊? 不对,甘州民变,又有造反的底子,加之盛产铁矿,形成一股对抗朝廷的势力想来很容易。确切的说已经形成了势力,甚至和天机教凌云已经有所勾结了,而凌云都来中都亲自动手刺杀了太子。 云州盛产战马,假如甘州之变发展到云州,那么两相联合,则西北危矣。 而如果云州出面镇压甘州,如果镇压得了,有云昦为人质,则可保一方安宁。 退一步说就算云州出面,不能镇压得了甘州之乱,短时战火烧不到中都,可保中都一夕无虞,这就是南宫宸枫的如意算盘吧? 可是,天灾人祸,难道朝廷没有去赈灾的吗? 中都歌舞升平,甘州民不聊生,去年发生的事情,到现在还没有人知道? 是有人知情不报,还是赈灾不利? 大成国的官僚系统,国家机器,看起来不怎么灵光啊! “二哥,你知道的这么多?” “中都事发,最近很多人都有家里捎来的消息,稍加注意了一下而已。” 稍微注意一下就知道这么多? 梁远还是那个从小和自己一起长大的二哥吗? 不对,她几乎忘了梁家村的那个圣殿,他们和天机教有着纠缠不清的联系。 连凌云都说的这个村子不简单。 所以这个“家里”,自然不是指他哥哥梁柏,而是指整个梁家村,圣殿背后的那个“家”。 而梁玖,梁钰都在中都,他们可是梁家村嫡系。 梁家村和梁家村所守护的圣殿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存在? 圣殿! 对梁家村来讲是需要守护的东西。 而对朝廷,对天机教…… 它又是什么? 如今凌云诈死复生,那个天机教主呢? 他又去了哪里? 凌云与她到底是敌是友? 而她自己,从重生之时身边就有天机教的信物,这又说明了什么? 梁轻是谁? 梁远又是谁? 当年死去的那些十岁孩童到底是怎么回事? 以及因此惨死的那些村民,还有所谓的野兽下山! 梁轻满腹的疑问,而梁远却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甚至一度让梁轻以为,只要她愿意问出口,他就一定会回答她似的。 然而梁轻现在却不想问了。 问完如何呢? 她都不知道自己这一世的人设到底是谁。 是因为有了天机教的信物,被认作的天机教信徒? 还是因为和南宫宸枫有过合作,被人算成了朝廷的爪牙? 亦或是梁家村的一个普通村民,也在他们保护对象之列? 她不知道她应该是谁,别人又把她当做是谁? 如果可以选,她不想和任何一方势力挂钩。 因为他们明显各方势力纠缠,最后怕不是要斗个鱼死网破。 她只希望最后揭晓的时刻来得越晚越好。 不想那么多了,她只想就这样一直平平淡淡活一生。 如果可以,她一辈子都不想参与那些争斗。 第六十一章 二乔 一大早就有太监来宣旨,好不热闹。 梁轻接完旨还有点恍惚。 皇帝给她封地了? 安梁郡主不仅仅是一个荣誉,一个光杆头衔了,还有了西梁山脚下千亩良田的封地,在中都还有郡主府了。 甚至,皇帝还贴心的赐了两个宫女来给她当丫鬟伺候她。 她早起想起自己不会梳头,正在考虑要不然就不穿女装了。 这也太周到了吧? 这八成是南宫宸枫的意思吧! 太监宣完旨意,还贴心的提醒,别忘了早朝后“进宫谢恩。” 这就不是提醒,而是口谕了。 梁轻赶紧应是。 送走了太监。 好在又赏赐了衣服,淡金,绯红,藕粉,粉蓝……都是娇艳颜色。 随手挑了一套粉蓝的衣服换上,让丫鬟梳了头发,出了门。 “早点回来。”梁远嘱咐梁轻,今天是她的生日,说好一起过生日的。 “知道啦,不会中途溜出去的。”想起昨天遛出城跑马,梁轻答应的挺痛快。 到了宫中,见了大成帝,“安梁参见陛下!” 半晌没有声音。 梁轻低着头,感觉有一双眼睛盯着自己上下打量了半天。 梁轻即便身怀武功,也还是觉得脖子冷飕飕的。 “抬起头来!”一个死气沉沉的声音。 梁轻依言抬头,只见大成帝瞪着一双金鱼眼,眼皮肿大,双眼浑浊无光,精神困顿…… 这? 貌似皇帝的身体状况不大好啊。 “听说你来自梁州,和枫儿是师兄妹?” “是,轻出身乡野之间,有幸能到荆山书院读书,能和太子殿下成为师兄妹,更是轻三生有幸。” “枫儿说你有不世之才?” “太子殿下谬赞了,轻愧不敢当!”梁轻略微谦虚一下。 又沉默了半晌,在梁轻以为南宫祉怕是睡着的时候。 他发声了:“既然他说你有才,你就好好尽心辅佐他吧。” 梁轻跪倒磕头,“安梁拜谢陛下封赏隆恩。” “罢了,免礼吧。” 之后南宫祉东一句西一句的问了梁轻一些事情,就挥手让她退下了。 梁轻退了出来,却见南宫宸枫等在门口。 见梁轻出来,他没进去见皇帝,反而跟着她一路走,一边指着一个方向,“你难得进宫,我带你去御花园转转吧!” 梁轻一阵诧异,怎么今天南宫宸枫说话这么平易近人,不孤来寡去了? 这是有事要和她说? 已经答应了梁远,谢恩之后马上回去的。 梁轻略有迟疑。 “还不跟上?”南宫宸枫的语气不容拒绝。 梁轻心想,这也没出宫,也不算是中途遛了吧? 御花园里,也盛开着牡丹,虽没有似东宫春宴那般特殊品种的二乔,但是姚黄,赵粉,魏紫这些品种都是有的,齐齐绽放,争奇斗艳的。 难得还有一株白牡丹,在这万般娇艳中独显清贵。 南宫宸枫的目光缓缓从这些牡丹树上,移到梁轻身上,在她脸上定住,“这里的牡丹如何?” 梁轻觉得这眼神比起刚刚南宫祉看她的眼神,也舒服不了多少,只得答“自然是好的!” “比东宫的牡丹又如何?”南宫宸枫的手轻轻拂过那丛白牡丹,之前梁轻的眼神停留的地方,他注意到了。 “各有千秋!”梁轻心想,在御花园里,还是在东宫里,还不都是你家的? “呵呵,你倒是周到。”南宫宸枫继续往前走,带着梁轻到了一个院落。 像是个荒废的宫殿,虽在宫中,感觉少人打理,宫门口野草长得到处都是,不复当年贵妃健在时模样。 “这是我母妃的寝宫,自她薨逝,我也是第一次靠近。” 傅贵妃算是被赐死的,所以她的故居没人打理。 南宫宸枫在宫门前静默了,迟疑了片刻。 还是没有进去,而是越过宫门,继续往前。 有太监宫女远远的跟着,太子真的就带着梁轻游起皇宫来。 就在梁轻都以为这位太子怕不会旧伤复发的时候,南宫宸枫走进了一所宫殿。 “这是我当皇子时候的住所。”太子曾经的住所,虽也时间久远,但是没人敢怠慢。 这里就好很多,红油漆的廊柱,一看就是粉刷一新的,门口花木打理得枝繁叶茂,一棵杂草不见。 见太子进门,自然有太监宫女,开门,掀帘,上茶,…… “都下去吧!”南宫宸枫一挥手,把人都撵走了。 南宫宸枫却又继续刚才关于牡丹的话题,“其实我倒是觉得这宫中的牡丹,多没有东宫的娇艳,就只一枝白牡丹还比较清雅!” 梁轻不知其何意,只静静的站着。 南宫宸枫转到梁轻身旁,几乎贴着她的耳朵说话,“师妹你说呢?” 梁轻的汗毛孔都炸裂了,悄悄的挪开一点距离,“太子殿下说的有理。” “呵呵,不老实,”南宫宸枫长臂一伸,拉住梁轻的胳膊,用力往回一带。 梁轻不妨,一个踉跄,几乎被南宫宸枫半抱在怀里。 他能看到她雪白的颈,还有后颈上的绒毛,能嗅到她身上的少女幽香。 这种熟悉的感觉,自从那天春宴一起比试射箭开始,就如影随形,让他心里痒痒。 如今软玉温香在侧,他贪婪的嗅着她身上的味道,更加的欲罢不能。 想不到她脸上肤色那么深,而脖颈却是那么白! 不知道这华衣之下的肌肤是何样的娇艳颜色? “孤今日能拉得弓,那日射箭的姿势,不如我们今日试一试?” 南宫宸枫说话就要抱住她。 梁轻从最初的惊讶,不知所措,总算反应过来,这个猥琐男是在吃她的豆腐。 梁轻暗骂,找死? 她故意脚下一滑,暗中发力,不动声色的绕开他的怀抱,胳膊肘朝他右肩状似无意的撞了一下。 “呃……” 南宫宸枫吃痛冷哼一声。 梁轻了然,果然他的伤在右肩膀。 “殿下?”梁轻故作惊恐,“轻莽撞了,冲撞了太子!” “无事!”南宫宸枫忍了痛,收了点绮丽心思,故作深沉。 “听闻今日是师妹的生日?不知想要什么礼物?” “小小生辰,劳殿下记挂,怎敢要礼物?” “这支牡丹,孤以为最衬师妹!” 南宫宸枫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拿出一支白牡丹,举到梁轻面前。 辣手摧花,梁轻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下的手。 “轻谢过殿下。”梁轻不敢太推拒,一朵花而已,她想伸手接过。 南宫宸枫却不递给她,而是拈着花,朝梁轻的头上伸过来。 梁轻强忍着一阵恶寒,还是让他把花簪到了发间。 南宫宸枫打量着梁轻的头上,连声啧啧,“果然,还是白牡丹与师妹最是相得益彰,纯洁无瑕,清贵怡然!” 梁轻心想,你爱怎么夸怎么夸吧。 不动手就行,我又堵不住你的嘴! 梁轻的沉默,让南宫宸枫暗自开怀,以为她要顺从了。 南宫宸枫看着梁轻,目光灼灼,“其实这白牡丹,若到了东宫之中,焉知不能成就二乔?” 白牡丹! 东宫,二乔? 东宫的二乔是绯红和莹白两种颜色。 而他拿白牡丹比她,意思康月绾就是那红牡丹了? 他这意思? 是要她入东宫?和康月绾一起成为他的“二乔”? 啧啧,这位太子殿下,你怕不止肩膀受伤了,你是脑子被驴踢了吧? 你都二十好几岁了,我还是十三岁花季少女,你比我老了十岁。 而且你有老婆,你老婆在家里正怀着孕,要给你生娃。 你在这里和单身年轻女孩子暗送秋波? 你这个坏种,渣男! 梁轻心里一千只神兽飞过,一万个鄙视。 梁轻淡淡的望着南宫宸枫,“殿下莫要拿轻说笑”。 然后似是没听懂他的意思,实则似乎话里有话道:“轻虽年幼无知,却也知道这白牡丹生来纯色,本根已成,怕是不管移栽到哪里,也成不了二乔哇!” 竟如此不解风情! 不知情识趣? 南宫宸枫没料到梁轻这么不善解人意。 他的旧伤被梁轻撞开了,正在隐隐作痛,此刻急需处理。 驯服小野猫,还有时间,南宫宸枫也就做罢。 徐徐图之,日后再说吧。 第六十二章 生日 梁轻回到了基地,却是东宫的太监比她早到了。 太子妃赏赐了生辰礼,都是吃食玩意儿之类的,倒是其中有一把古琴,却是那次春宴上梁轻弹过的那一把。 梁轻只觉得太子妃还挺大方的,也没怎么在意,就收了礼物,把那俩惹眼的丫鬟打发去了郡主府,连带着这些礼物,还有早上皇帝的那些赏赐,还有女装之类的东西,告诉她们好好看家。 她自己却还在基地呆着,换下了那套粉蓝的女装,洗了澡,又穿回了男装学生袍,头发梳了高马尾,似乎整个人都清爽了许多。 中午吃了长寿面,然后在蹴鞠队大家一起蹴鞠。 到了晚上,梁轻没想到他们弄得这么热闹,不仅蹴鞠队的人都来参加了,梁钰也来了,甚至连张暖和陈慕居然也来了,简直就是一场大联欢。 就在蹴鞠场边上,席地而坐,蒋勋弄了几个烧烤架,中都的“香满楼”里宰杀腌制好的肥羊,弄了好几只来,还有鱼虾,蔬菜,蘑菇等。 陈裕、蒋勋负责烤全羊,鱼虾蔬菜大家一起动手,有的烤鱼,有的烤蘑菇,有的跟着学调味,然后满蹴鞠场飘的都是烤肉的香味儿。 香满楼腌制的肥羊烤出来自是味道极好,自己看着烤出来的又有不同,都是青春年少,无拘无束的年纪,幕天席地,一边看星星,一边吃烤肉,喝美酒,闲聊说着天南地北的事情,倒也自在。 梁轻坐在那里不动,左边是梁远,右边是陈慕,不知道为啥,这俩人像护法一样,不让别人靠近梁轻。 看梁轻吃了两串烤虾,沐文丞道:“以后你有机会去沐州,我们那里有一种螃蟹,还有蚝,烤出来的味道都特别的鲜美。” “嗯,好啊!”梁轻喝了一口梅子酒,随口答道。 沐文丞眼睛一亮:“你真的会去沐州?” 梁轻歪着脑袋看了他一眼,反问:“我为什么不能去?梁小七不是要去沐州了?” 沐文丞诺诺道:“呃,他,他是去赴任!你也想到沐州做官?” 梁轻不屑的一笑,“我才不,我不当官,我要去旅行,我哪里都想去看看,吃遍天下美食,喝遍天下美酒,看遍天下,呃,美人!” 沐文丞心想,你都够美了,还看什么美人? 梁轻白了一眼,心说,“我不告诉你,我主要是去看帅哥!” 江少珨接话:“倒是个不错的想法!到时候,欢迎你来江州,江州也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 难得他这么内敛的人,能发出这样的邀请,这是当梁轻是朋友的意思了。 梁轻不客气道:“嗯,江州也去,到了江州,你做东啊,给我买好吃的好玩的。” 江少珨豪爽道:“那是自然!” 大家七嘴八舌,纷纷介绍家乡的风土人情。 梁轻越说越高兴:“是啊,以后我到处去玩,路过你们谁家里,就去找你们,把你们家里地址都给我留下吧,等我去了好找你们。” 倒是真的有几个人把家里的地址给了梁轻,梁轻仔细记好,好像以后真的要去一样。 梁轻和少年们说话,陈慕、张暖和梁远都默默的喝着酒。 吃喝得差不多了,张暖突然起身,“当初你们擂台比试,可是都排了名次的,我那时候没机会,不知今天我是否有幸,也来挑战一回?” 沐文丞第一个应战:“有何不可啊?闲着也是闲着,打着玩呗,第一场就由我来对战张统领好了。” 张暖也不推辞,俩人直接跃上擂台比试去了。 烤肉的依旧烤肉,倒是有人拿出笛子来吹了《轻歌远》的曲子相合,也有人唱起歌来。 沧海月,天涯远,巍巍百丈天。 少年行,风波里,遨游山水间。 流沙起,落日圆,剑起挽狂澜。 宝马金雕奔朔漠,挥刀北去斩楼兰。 千帆竞处云烟过,万里江山顷刻还。 远远的看着两个人月下过招,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陈慕也跟着唱歌,甚是豪迈: 天山雪,鬓上霜,孑孑一路艰。 风烟绝,尘嚣隔,何畏江湖险。 胭脂香,凭栏醉,堪破英雄胆。 中宵风露惜花影,打马归来轻歌远。 今朝长安花看尽,一枕黄粱梦百年。 陈慕唱罢举杯,大声夸赞梁轻,“师妹的歌词越唱越觉得大气,豪爽。” 梁轻举杯相和,不无得意道:“还是师兄有眼光!” “师妹你是王婆卖瓜,”陈慕用梁轻能听到的声音,小声说:“凌云在甘州起兵。” “甘州大灾,民心大乱,天机教又谋反了。” “云昦被扣,其实是想嫁祸云州。” “逼云州出兵去镇压天机教。” 梁轻听完,看了陈慕一眼,两人对了个眼神,梁轻微微点了点头,表面上继续打哈哈,“哈哈,主要还是师兄唱的好啊!” 那边张暖和沐文丞已经有了胜负,自然是张暖技高一筹。 沐文丞是个愣头青,就知道一上来就狂风暴雨一顿大招,打完了,不管胜负都开心。张暖带兵,自然老谋深算,所以打起他来云淡风轻,四两拨千斤。 梁轻摇摇头,沐文丞这风格还真是? 粗犷! “我打的好看吧?”沐文丞回来还得意洋洋的问梁轻,梁轻都替他丢脸。 嘴上却不吝夸奖,小孩子是需要鼓励和肯定的,“好,很好!就是被张师兄修理的有点惨。” 你确定这是鼓励? 那小孩子也需要点别的,就是鞭策! 沐文丞毫不在意,朗声笑道:“哈哈,张大统领剑术超群,我能败给他也是一种荣幸!” 看来打了一架,沐文丞还成了张暖的小粉丝呢! 上场打架,下场喝酒,沐文丞端起大海碗,倒了两大碗“来来,张统领,文丞敬你一大碗!” “好!”张暖也豪气干云,接过大碗一饮而尽。 连带着大家喝起酒来也豪爽许多,倒不像一群书生了,更像是入了军营的莽夫,或者一群江湖大汉。 梁轻呵呵笑了一声,所以说这江湖气会传染的吧! 张暖却看着梁轻目光炯炯,开口道“不知能否有幸与师妹切磋几招?” “师兄……”梁轻还没来得及搭话。 陈慕已经霍然而起,口中骂骂咧咧:“张暖你个糟老头子,找小姑娘切磋个甚?我来和你过几招!” “呵呵呵……” 梁轻没忍住笑。 陈慕这逻辑? 嗯,很对她的口味! 张暖比梁轻大八岁,说他以大欺小也算是恰当。 只是这“糟老头子”四个字?怎么看怎么都不像啊? 人家还血气方刚呢! 就在白天,另一个更老的“糟老头子”,还向她折白牡丹示好呢! 陈慕要是知道了不知道要作何感想? 张暖也不生气,直接跃上擂台。 陈慕一跃追上,两人缠斗了起来。 同为上一届荆山书院四大才子,都是蹴鞠队精英。 虽然后来一文一武,但是论起武力来,还真是势均力敌。 陈慕不是沐文丞,不会用蛮力硬拼,他打的更智慧,看起来云淡风轻,实则危机四伏,双方都很小心,不给对方一点漏洞。 沐文丞:“想不到陈少卿功夫这么好,打的轻飘飘的,却没有败相?” 梁轻白了一眼,不客气道:“你当人人都是你呐,他有脑子的好不好?” 沐文丞大急:“你说我没脑子?” 梁轻安慰道:“呃,你不是没脑子,你就是脑子太直。” 沐文丞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这算是夸他,还是贬他。 “你说谁能赢啊?” 梁轻喝了一口酒:“都是千年的老狐狸,我可看不出来。” 江少珨和梁远对视了一眼,两人心中都是感叹,没想到陈慕竟有如此武力,一个文官能到这种程度,实属强悍了。就武力值来讲,张暖、陈慕和他们二人应该都是同一层次的,至于胜负,恐怕就在临场发挥、一念之间了。 高手对决,精彩异常,这架势跟武林大会也差不多了吧? 梁轻其实心里痒痒的,想比试一把,和高手切磋,那是一件幸事,但是没人给她机会呀。 看梁远的眼神就知道了,谁和她挑战都会被挡回去的。 只能私下跟梁远切磋了! 于是梁轻心里迫切的想知道梁远和张暖哪个更厉害。 最好他俩先切磋一把比较好。 陈慕到底是文官,体力上弱于张暖,堪堪过了几百招,未分胜负,但是陈慕已经呼吸略显紊乱。陈慕也不恋栈,而是跳下擂台,打不了就走。 张暖也不计较,在擂台上卓然而立,一副傲视群雄的模样。 不用向台下出声挑战,这幅做派,就有人坐不住,要跃跃欲试了,江少珨抢先跳上擂台…… 江少珨的哥哥江少琨是南宫宸枫的心腹,张暖虽为南宫宸枫助力,但是不及江少琨受重用。江少珨也想入驻军中,这是个表现的机会,自然想好好表现,而张暖心里憋着一股劲儿,要与江氏兄弟一较高下,动作上就刚猛许多,以快打快。 不同于和陈慕比试时候的小心试探,暗中较劲,也不同于和沐文丞比试时候的游刃有余。 梁轻心想,这才好看。 江少珨和张暖,心里都憋着一股劲,要把对方打下去,这种来自内心的胜负欲,落实到实际行动上,就是刀光剑影。 江少珨的刀,张暖的剑,看着真过瘾。 “二哥,你说谁能赢啊?” “不知!” 大概学渣都喜欢跟学霸问答案吧! 沐文丞看了梁轻一眼,颇有“你也不咋高明”的感觉。 虽然已经是第三场比试,按理来讲,张暖体力上是吃了亏。但是梁轻却知道,张暖一心为家族翻案,迫切想要得到重用,恢复家族荣光,征战沙场,建立不世功勋。 城防营的统领之位,他并不能满足,所以他今天的行为就不难理解。 梁轻感觉着,他是抱着挑战所有人的目的来的,一个人行动一旦有了明确的目标,就能忍别人不能忍,做别人不能做。所以这点体力消耗,在拼尽全力的人面前,就不忽略不计了。 “?” 连沐文丞也看出问题了,这位张统领越战越猛,招招杀机顿显,竟是个拼命的打法? “哼,不要脸!”陈慕的评价一贯毒舌,“欺负小孩子!” 虽然张暖打的挺狠,但是江少珨也不是小孩子吧? 梁轻觉得陈慕这是明显的借机打压、泄私愤! 第六十三章 作画 江少珨一介白身,还想入军营,他是来表现的,又不是来砸场的,怎么可能会和张暖以命相搏?最终惜败张暖,收刀拱手道:“张统领好剑法,少珨甘拜下风!” 之后没人敢挑战张暖了,而梁远已猜到了张暖的目的,不等他来挑战,也去上擂台逛了一圈,跟他对了几招。梁远有心为之之下,自然张暖胜了! 生日烧烤会并张暖挑战赛,终于结束。 宾主尽欢,大家各自散开。 梁远送梁轻回去休息,自然又手谈了一局。 现在梁轻也不说“不善为棋”了,因为每次都借着下棋说事儿。 既不算计也不斟酌,完全随心所欲,想怎么下棋就怎么落子,不知不觉间事儿说完了,棋也就下完了。她也不觉得下棋时间难熬了,有时候有结果,有时候没结果,梁轻也不在意结果。 “被扣押的人除了云昦,其余的几个,家族都是太子的政敌。” 南宫宸枫当年母妃被赐死,少不了其他皇子宫妃的推波助澜。 大成帝南宫祉的皇后已经薨逝了,没有嫡子,当年傅贵妃就是后宫最大的主儿。但是出了天机教谋反这档子事,甘州傅氏因与天机教大师兄有所牵连,天机教被镇压之后,傅氏跟着遭了殃。 而算计傅贵妃的人,就有当今容妃的母族,和南宫宸枫夺嫡之争最烈的六皇子,就出自容妃。六皇子曾经是东宫热门人选,这两年因为被南宫宸枫暗中打压,心腹去了大半,被南宫祉封了个闲散王爷去守了皇陵,估计南宫祉不死都回不来中都了。 但是八皇子长大,羽翼渐丰,而容妃一族,隐隐有靠拢八皇子的趋势。虽然南宫宸枫已经是贵为太子,但是如果六皇子余孽和八皇子党两厢联合,未必没有一争之力。 尤其,在天机教又卷土重来,甘州大旱,百姓受灾,民心大乱的情况下。 所以扣押的有刺杀嫌疑的人,除了云昦,其余都是八皇子党的太子政敌们。 “看来这中都的水,是要混了!”梁轻摆弄着棋子感慨道。 “嗯!”梁远不甚在意,“我们看戏就好!等使团一走,就离开中都。” 眼下也只能这样了! 但是南宫宸枫对自己的那点心思? 他既然这么焦头烂额,还有心思谈什么男女之情? 梁轻没跟梁远说今天御花园的事儿,主要是说了也解决不了问题,也不知道怎么说,但愿南宫宸枫过几天没了新鲜劲,忙得忘了这些私事就好了。 “看看我给你定做的首饰,喜不喜欢?”梁远拿出一个匣子,里面金钗金镯子。 “你还真去定做了呀!”梁轻一看标记,就知道是当初去看的那家叫做“珍宝阁”的。 “嗯,我自己画的图样,让他们做的,做工还挺好。” 梁轻拿过一只镯子,样式还挺好看的,掂了掂,中空的? 她翻来覆去研究了一通,找到个小凸起,一按,果然开了,镯子里面是空的,能装些小东西,比如银票,或者字条,还算适用吧。 再拿起那根金簪子,也是空的,如法炮制,找到个小米粒大小的凸起,正要按下去。 “别动”梁远捏住她的手,“这个不能按。” 梁远拿起簪子,展示了一下,簪头对着蜡烛,按下去,噗的一声,蜡烛应声而灭,一片黑暗,竟是内藏暗器! “这个好。”梁轻抓着梁远的手,把金簪拿到手里。 黑暗中两个人挨得很近,她的指尖无意间碰着梁远的手,梁远的肌肤感受到她的温度,微微颤栗,那滋味妙不可言,让他整个人都酥酥麻麻的。 梁远僵硬着身体,略微尴尬,幸好现在黑暗一片。 “嗯,还是把灯点着吧!” 重新掌了灯,梁轻一直在研究暗器,没注意梁远的异样。 梁远几个呼吸间也就平复了心情,恢复一脸淡然模样,教梁轻怎么用暗器。 张暖剑挑蹴鞠队擂台赛三大高手,第二天就传遍了中都大街小巷。 推波助澜的,自是他本人。 陈慕知道了,大呼“不要脸”,但是他因为对梁轻的维护,那日主动出手,显然不知不觉间成了张暖的跳板。 太子自然也就听到风声了,于是张暖自然就调任成功,不日就要入梁州军中任职。 连续三天,梁轻到东宫陪安宁蹴鞠,并没有见到太子。 太子妃康月绾倒是远远的见过几次,看她的眼神带着几分探究,不知何意。 这日蹴鞠结束,太监来请她,南宫宸枫召见。 梁轻跟着太监,到了南宫宸枫的书房,透过纱窗能看见南宫宸枫正伏在案前,写写画画,很是认真。 梁轻不敢打扰,只立在阶下,等候传唤。 良久,南宫宸枫一抬眼,貌似才看见梁轻。 “师妹到了?快过来,看看这是什么?” 梁轻依言走近书案,伸着脖子一看,“这?” 南宫宸枫画的是一张美人图:雕梁画栋,重重殿宇映衬之下,一美人手执团扇,樱桃小口,粉面桃腮,淡扫蛾眉,头上挽着流云髻,鬓边斜插着一朵白牡丹,身穿浅金色裙衫,披帛坠地,彩袖翻飞,…… 南宫宸枫画的是她? 是有三分骨相,倒是比她本人脸色更娇嫩,看起来更婉约。 还有那气质,典雅端庄,雍容华贵,这难道不正是现在的太子妃康月绾,给人的感觉吗? 这怕不是以她为原型,想象出来的大美女吧! 梁轻不觉得自己再过个三五年,能长成这样的样子,因为气质截然不同,一个人的五官会随着年龄的增长、阅历的不同而有所变化,但是气质却不会相差太多。 所以古代的仕女图什么的,不能太当真! 南宫宸枫看她看得认真,随口一问:“孤画得如何?” “殿下画工了得!比那艾丽莎公主强了几倍不止。”梁轻不吝赞美。 “你现在还小,过几年会比这画里更美!”南宫宸枫也不吝夸奖。 现在的梁轻就是个不谙世事的小野丫头,等她入了宫,成了他的妃子,做了女人,嗯,自然会妩媚一些,雍容一些,…… 南宫宸枫觉得自己的眼光不会差的。 还真是画的她本人? 梁轻心道“太子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 她发誓,她真的不会那么乖巧柔顺的! 这恐怕花魁红箫都比这画中的大美女多三分脾气呢! 整个一个毫无个性的大家闺秀啊,原来南宫宸枫喜欢的是这样的调调? 他这是想豢养金丝雀呀? 只是,你既喜欢金丝雀,为什么不去找金丝雀呢? 找个老鹞鹰,就算放笼子里,驯化几百年也养不成金丝雀呀! 梁轻心头一阵恶寒。 呃,梁轻自然不是老鹞鹰,但是她也是养不熟的,她永远都不可能那么乖顺听话的! “这画?殿下可否送我?”梁轻试探道。 “呵呵,不给,这是我画来要珍藏的。”南宫宸枫的脸上一阵自得之意,表情甚至有点欠扁。 梁轻心想,你画别人的脸珍藏个什么劲? 实在不想自己的头像被别人珍藏,可惜在这里她没有肖像权,他又是太子,好像又无法可施。 算了,反正画得也不像她,世上相似的人那么多。 就当他借鉴自己的脸,画了个仕女图而已,爱怎么珍藏就怎么珍藏吧! 梁轻不做声,南宫宸枫找个话题:“送你的生日礼物可还满意?” 梁轻着实吃了一惊:“?” 看她吃惊,南宫宸枫暗自得意,继续道:“那日比赛,你弹的琴,本是孤日常最惯用喜欢的一把古琴,俗话说宝剑赠烈士,才女配名琴才对,孤对你不薄吧?好东西你可别用糟践了。” 原来那琴是南宫宸枫的? 梁轻知道自己大老粗,不识古琴,也不带这么损人的! 怪不得这几天康月绾看她的眼神闪闪烁烁,颇有意味,…… 原来另有隐情,看来以后那琴是不能用了。 “孤那日所言句句肺腑,孤心悦你,父皇也已看过你了,对你甚为满意。若你入东宫,必是前程无限,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将来就是个贵妃之位也当得!” 这就开始给承诺了? 许的是贵妃之位,还没忘了把皇后留给自己老婆! 看来他对皇位势在必得了。 那几个反对他的,家里都有人被他当刺客扣押了,所以他皇位无忧了? 只是这南宫祉的满意,谈何说起? 给了几千亩封地,赐了郡主府就是满意了? 恐怕这是南宫宸枫自说自话! 梁轻怎么觉得他当日看自己的眼光像毒蛇一样? 森冷,诡谲! “殿下,……”梁轻正色施礼,正要推拒。 南宫宸枫却抬手制止她继续说话:“师妹不要急着拒绝孤的一片真心,且回去好好想一想,等过些天你想清楚了,再来答复与我。” 梁轻就这么被请出东宫了。 临出宫门,遇到康月绾身边的大宫女,引着一位女子从外面进来,却是顾汀兰。 两厢碰面打了招呼,梁轻出了东宫。 没走几步,遇到了南宫敇。 第六十四章 礼物 梁轻远远的点了点头,就要走过去。 南宫敇却叫住了她:“哎!前几天你生日听说挺热闹,我有事没去,你不会怪我吧?” 南宫敇自说自话,梁轻心想,我和你也不熟,你来不来的,我有什么怪不怪的? 大度道:“怎么会呢?不敢怪罪世子!” “哦,那就好”南宫敇又语不惊人死不休,“你天天往东宫跑,怕不是就要成为我的皇婶了吧?” “世子慎言!并无此事!”梁轻一惊,南宫宸枫刚和自己表明心意,南宫敇怎么就知道了? “哦,没有最好,我还不想让你当我皇婶,那样的话,我就要矮你一截了!”南宫敇咕哝着几句。 又反过味儿来,“不对吧?你俩要是没事的话,我皇叔为什么对你这样好?又给你封地、又送你古琴、还赐给你宅子?你那个郡主府,你还不知道有多贵吧?当年我父王想要,皇爷爷都没给他。” 南宫敇觉得自己分析得头头是道,看梁轻吃惊的样子,又加了一剂猛料,道,“你刚刚看见那个顾汀兰没有?那是太子妃给我皇叔选的人,他一根鸡毛都没送给过她。” “世子消息可够灵通的!”梁轻夸了他一句,想让他多说点。 南宫敇果然不负所望,“那是自然,我不仅消息灵通,我还脑子好使!现在甘州大灾,赈济难民,正是缺钱的时候,我皇叔四处找钱,还出这么多血,给你这么多赏赐,我看他是非你不可了!” 太子缺钱? 嗯,这个消息倒是很有用! 康月绾会选顾汀兰为太子侧妃人选,让梁轻琢磨不透,按理说顾汀兰和康月绾同为荆山书院才女,年貌相当,不分伯仲,平分秋色。 两人的父亲都是当朝权贵,顾汀兰如果入了东宫,成为侧妃,过两三年生了龙子,那不是和康月绾这个大老婆更加的势均力敌么? 给丈夫选小老婆,不应该选没家世、没背景的么? 选梁轻自己貌似都比选顾汀兰日后的威胁更小啊? 难道? 有什么被自己忽略了吗? 顾汀兰,她可是心仪江少琨的! 虽然才女顾汀兰的心仪变化得有点快,先是梁远,再是江少琨,难保现在她心仪的对象,就不能换成是皇位在手,又英姿勃发的太子殿下南宫宸枫。 但是顾汀兰曾经心仪南宫宸枫的心腹江少琨,这件事情本身就是一根刺,一根让顾汀兰在南宫宸枫心里,怎么都越不过康月绾去的刺。 这样想的话,这两人结盟,倒也不是不可能了。 “喂,等你当了我皇婶,别忘了给皇叔吹吹枕头风,提携提携我呀!我可是给你准备了生日礼物呢,我就要进宫,回头给你送过去。” “哦,好吧。”梁轻想事情,随口应了一句。 南宫敇却觉得要好好抱紧这只大腿,于是宫也不进了,拉着梁轻立马回府,去给她拿礼物。 “就这?”梁轻盯着南宫敇用双手捧着,如珍宝一样珍惜的破玻璃杯子,一脸不可置信。 “你别不识货!这叫琉璃盏,你看它色彩华丽,这样晶莹剔透,往桌上这么一摆,就尽显高贵!” “哦”梁轻心想,一个五颜六色的破玻璃杯子,能高贵到哪里去? 琉璃盏,不就是个喝酒的杯具? 多亏自己生日当天他有事儿没送成啊! 要不然这大生日过的,多晦气? 梁轻的表情,让南宫敇觉得自己的心意遭到了轻视,“这东西我可是花了好几千两,废了好大力气,从番邦商人那里淘换来的,你别大老粗不识货!” 南宫敇没说的是,这东西本不是打算送给她的,只是因为她最近风头正劲,他想抱大腿,才忍痛割爱,其实拿出来的时候,他的心都在滴血! “好,好,好哈,知道啦,这东西贵重!”梁轻心想这纨绔子弟好歹还记着给她送生日礼物,也不能太无动于衷。至于他不识货就不识货吧,冤大头他也当完了,钱也花出去了,她就好心点吧,不拆穿他了。 梁轻小心地接过琉璃盏,假装着端详端详。 南宫敇还殷切叮嘱,“别摔了,这东西可金贵着,大力一碰就碎了……” 这么个烧钱又脆弱的玩意儿,梁轻其实心里是嫌弃的,不过看在南宫敇能不计前嫌送她礼物,也就勉为其难收下好了,反正有那个空置的郡主府,正好放这种华而不实的东西。 梁轻第一次来到自己的府邸,看门口两个石狮子还挺气派的。 管事家仆一应俱全,再加上两个贴身伺候的丫鬟,进院就前呼后拥当主子,这感觉略微有所不适。 吩咐两个丫鬟把琉璃盏给摆好,然后在府里逛了一圈,认认门,吃了顿饭,喝了杯消食儿茶,梁轻抬脚就要出门。却听有人通报:“艾丽莎公主到!” 梁轻心想,你这来得够快的呀! 你是派人盯梢了,还是怎么滴? 一起来的自然有陈慕,作为鸿胪寺少卿,陈慕的工作就是陪同使团,主要是艾丽莎和威廉,让他们在中都吃好玩好。 太子遇刺,没有什么大型外事活动,艾丽莎想上哪逛就去哪逛,这段时间她把中都的犄角旮旯都逛遍了。 艾丽莎一见梁轻就埋怨道:“你怎么不见影子,我都找不到你!我一个人逛好没意思!” 这话让陈慕大跌眼镜,这番邦公主也真是的,明明她自己逛的很起劲,连耗子洞都不放过,这会儿又抱怨没意思? 呵,口是心非! 梁轻赶紧赔罪:“哎呀,公主殿下,真是抱歉。”又问:“公主可要逛逛我这府邸?” 艾丽莎本就是来逛的,自然应允,于是梁轻带着艾丽莎在自家院子里又逛了一圈。 艾丽莎这看一眼,那摸一通,煞有介事的连连点头。 称赞这个“beautiful”,那个“great”,你家“so good!”…… 陈慕参观完了也说,“你的宅子真是不错!” “这宅子很贵?”梁轻想起南宫敇的话,问陈慕。 陈慕一副你真不识货的样子:“当然了,比一般的王府都大,都贵!” “这样?”梁轻其实也没觉得有多大。 当然她主要是和皇宫比,作为一个乡下丫头,她也没去过别的贵人家府邸呀! 原来这样就是大了,她还以为不过如此呢,到底是中都啊,寸土寸金,不像乡下地主。 穷人心里想象的权贵生活,和真实的有点差距啊。 就好像前世的一个穷光蛋,没法想象一千万到底是多少钱,更不会觉得换成现金的话,一千万是多到能砸死一个人的程度,看来人的想象力才是超能力,没有什么能超越想象的。 陈慕:“这是天曌帝未登基时候的故居!” 梁轻:“?” 哎嘛呀! 这来头可真不小。 怪不得南宫敇说,他父王当年想要都没要来,这怎么就赐给她了呢? 难道是老皇帝的某种试探? 不至于吧! 梁轻告诉自己,不要草木皆兵,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她自己谁都不是。 陈慕继续介绍:“这宅子天曌帝登基之后赐给了一个大臣,后来武成末年的时候,大臣卷入争斗,全家被屠了……” 武成是天曌帝的年号,她还真是一路带着武则天的女皇烙印到底。 “再后来大成立国,这里又成了皇家别院,未曾再有新主人。” 梁轻疑问:“那这些管家仆人?”送宅子就行了,送仆人就有点? 陈慕:“应该都是宫中的宫女太监,到了你府里就是你的丫鬟仆人,虽说出自宫里,不好赶了他们走,但是你能用得惯就用,用不惯放他们做些普通差事,养着他们也不废什么。贴身伺候的,再雇别的可心牢靠的人,” 原来还可以这样呢! 不过暂时还是不动了,她对这宅子也没什么想法,过些天回荆山,这里暂且这样放着吧。 艾丽莎逛了一圈,到了室内休息,一眼看中了那俩招摇的琉璃盏:“我的天呐,好漂亮啊!” “是吗?”梁轻心想,你和南宫敇的审美倒是一致。 “我能看看吗?”艾丽莎拿起来端详,左看右看,然后就爱不释手了。 “轻?我觉得,我想拥有它们,你觉得呢?” 我觉得你这是想巧取豪夺! “这是我一个朋友送我的生日礼物,恐怕……”梁轻耸耸肩,一副我很为难的样子。 “你哪天生日?我可以跟你交换,我那架钢琴送你当生日礼物!这样行吧?”艾丽莎大度的抛出要交换的礼物,看来是真喜欢这东西。 梁轻假装考虑了三秒钟,点了点头,反正也不好得罪外宾。 换就换吧,那个金疙瘩似的钢琴虽然也华而不实,但是比这琉璃盏结实多了,可以留给子孙后代,说不定传承百年也使得。 作为穿越者,对这对琉璃盏,她根本就没那么喜欢,何不成人之美? “真的?哦,你太好了,轻!我最喜欢你了!”艾丽莎拉着梁轻的胳膊,抱着她,差点要啃上她的脸了。梁轻咳咳,嗯,制止了,她不喜欢和别人搂搂抱抱的,女人更不行。 “轻,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真的不考虑来我国吗?我可以封你做郡主!” 艾丽莎抱着琉璃盏出门的时候,还不忘游说梁轻。 梁轻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艾丽莎说话算话,随后果然把那架拉风的金疙瘩钢琴给梁轻送到府里。 第六十五章 喝醉 “小心”陈慕临走时候悄悄对梁轻说的话。 小心什么? 他虽然没说,但是隔墙有耳,在这个宅子里说小心,梁轻觉得肯定和这个宅子有关。 本来梁轻也没打算在这里住,就出门回了蹴鞠基地。 第二日,中都南城外,十里长亭。 梁钰就要上路去沐州赴任做知县了。 梁轻和梁远等人一早骑马赶过来送行,梁玖和黄勇也在,梁玖拎着酒菜,黄勇怀里抱着孩子。 才几天光景,黄子葳嘴里又冒出两颗玉笋似的小白牙,笑起来更加好看了。 梁轻逗他,他就抓着梁轻的手指不放,“咯咯咯”地笑。 梁玖做了挺多家乡菜,给梁钰践行,还有各种干粮要一路带着的,及内衣袜子,都在一个包袱里让梁钰带好。 梁玖一直跟梁钰殷殷嘱咐着什么,虽说梁钰新官上任其实没什么好伤感的,但是千里之行,总还是有些记挂的。 她这个样子真像一个做人姑姑的人了。 梁轻很难想象,当初那个恋爱脑,不会读书的梁玖,和今天如此能干的妇人是一个人? 只能说生活是最好的老师。 轮到梁轻话别,她没多说什么,直接塞给梁钰一把银票,“你是咱梁家村儿里第一个出去当官的,记得当个为民做主的好官!” 又想起他也才十四岁多一点,就要为家族争光、为国家效力了,又拍了拍他肩膀,“照顾好自己,想买什么就买,对自己好一点,做人呢最主要的就是开心,花钱别太抠。” 梁钰一看银票的数额,吓了一大跳,这也太多了,正要推拒。 梁轻却道:“拿着吧,穷家富路,到了那么远的地方,没人帮衬,手里有钱,心里不慌。” 梁远也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那就多谢轻儿妹妹了!”梁钰接了银票,嘴里叫着妹妹,却是恭恭敬敬的施了个学生礼,“我一定会记得做一个为民做主的好官!” “嗯,加油哦,梁小七,我看好你,你一定行的!”梁轻胡乱给他打气。 梁小七倒也没在意她的称呼。 山高路远,各自道了“珍重”,分道扬镳。 梁远今天话一直不多,不知道是怎么了。 回到了城里他也不和梁轻说话,梁轻摸不着头脑,但她并不是婆婆妈妈的人。 他不说,她也就不问不管了。 艾丽莎知道梁轻生日已经过完了,觉得不好意思,又因为强行交换得了她的琉璃盏,感觉有所亏欠,非要请梁轻吃饭。 梁轻推辞不过,也就欣然赴约了。 去的还是“香满楼”。 因为合作着黑松露的生意,现在香满楼的菜品,都是梁轻开发的。 想起前世欧洲黑松露的流行,梁轻直接点了黑松露的切片来烧烤…… 价格? 自然不菲,但是不在考虑之列了。 艾丽莎和威廉果然吃了一块就着迷了。 陈慕也是第一次吃这么昂贵的吃法,以前没少来“香满楼”,在荆山也经常吃“满口香”的烧烤,用松露调料的菜也常吃。 但是光吃松露,这么奢侈的吃法,还是没试过的。 “太棒啦!”艾丽莎赞不绝口。 “这是什么东西?我能带回去吗?” 艾丽莎的毛病就是看见什么好东西,都想据为己有! 这大约是上位者的职业操守? 梁轻卖起了关子,“公主殿下,这个你们的国家也许有的,但是呢,需要去大森林里面找,很不好找的!” 艾丽莎虚心道:“哦,你说怎么找的?能教教我吗?” 梁轻过作玄虚:“这个,涉及我国机密,恐怕我要先禀报太子殿下,你可愿意等一等?” “好,这样好,我愿意等!”艾丽莎爽快的。 这是梁轻想到的,解决南宫宸枫经济危机的好办法。 之后每次梁轻去东宫陪安宁蹴鞠,都想着偶遇南宫宸枫,但是南宫宸枫没遇到,倒是遇见了几次顾汀兰,这样不行啊。 这天梁轻陪安宁踢完了球,主动求见太子,太监带她进了南宫宸枫的书房。 “小人儿,你来啦!” 南宫宸枫竟然喝醉了,这称呼似曾相识,四年前在荆山书院,清江边,他也是这样称呼他的。“坏了”没算好日子,梁轻大呼失策,怕不是又遇着傅贵妃生辰了! “殿下又喝酒了?”来都来了,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呵呵,呃,我母妃生辰!”南宫宸枫指了指房梁,“她就挂在那条梁上!” 原来傅珩竟然是自缢而死? 只是这是太子书房,按理傅贵妃不可能是在这里的房梁上自缢的,看来南宫宸枫是醉糊涂了,已经分不清这是哪里了。 “你来得正好,我带你去见母妃!” 南宫宸枫说完一手拎着酒壶,一手抓起梁轻的胳膊起身就走,梁轻也只能跟着他走。 却是走进旁边的一扇门,是书房旁边的另一个内间。 墙上赫然挂着一幅画,画上画着一位华服宫装美人,一望而知,恬淡自然,温柔婉约,嘴角挂着微笑,带着浅浅的梨涡,肤如凝脂,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美女。 模样看着倒是跟南宫宸枫有几分像,难道这就是傅贵妃? 原来南宫宸枫给自己画的画像,是照着他母妃的风格画的? 她还以为那是康月绾的风格,但是看了这个画像,她觉得还是和这个更符合一些。 南宫宸枫他怕不是有点恋母情节在的吧? 那画中美人,细看之下,却又淡扫蛾眉,眉尖若蹙,似有哀愁之相,…… 南宫宸枫跪坐在画像下: “娘!” “宸儿来看你了!” “儿现在争气了” “儿做了太子了” “再不会有人敢欺负你” 想不到堂堂太子殿下也有看“别人家孩子”的鸡娃童年啊! 梁轻心中满是同情。 他一面喝着酒,一面抓着梁轻的手,絮絮叨叨: “娘,你看我一眼吧!” “我不惹事” “我好好读书” “好好当皇子” 谁还不想当个“娘”眼里的乖宝宝呢! 梁轻静静的听他说话。 他抬眼看着梁轻,显然把她当做了别人,摇着她的手咕哝道: “我大婚了!” “你要有孙子了。” “我一定能当个好皇帝” “不会象父皇一样昏庸无能” “呵呵,我也一定能当个好父亲,呃!” “不会像你这么无情” 梁轻心想,你这有点逾越了,这是我能听的么? 梁轻心里这个煎熬啊,吐槽你父皇就不能没人的时候么? 南宫宸枫说着却又愤恨的甩开她的手: “你为什么不看我?” “你从来都不关心我” “你冷漠,你自私,你一点不管我……” “你就知道惦记天机教那个糟老头子!” 这话谁说出来都是杀头的罪,而作为听者的她也人头不保! 醉鬼什么的,坑人不浅! 按这个说法,傅贵妃是个暗恋天机教教主的宫妃,而南宫祉是个不负责任的皇帝,想不到天机教主那个糟老头子,居然还有这样的艳福? 嗯,糟老头子,这个称呼倒是最适合不过! 南宫宸枫这个状态,显然是不适合谈事情的,要是他醒了就能忘了自己说过了什么就好了,最好他能忘记了她曾经来过! 梁轻无法,只得招呼一个小太监,塞给他一张银票,吩咐他去做事。 小太监倒是机灵,不多时请了安宁过来。 安宁听说太子哥哥要找她玩,来得自然快,一阵风似的进来了。 “啊,太子哥哥怎么了?”安宁一看南宫宸枫吃了一惊。 “嘘,殿下喝醉了,睡着了,我们陪他待一会儿吧。”梁轻解释道。 然后吩咐找了两个太监,把南宫宸枫抬去榻上。 这么光看着也无聊,梁轻把头上的头绳拿下来一根,跟安宁玩翻绳,这种小游戏平常百姓家常玩,安宁倒是第一次玩,也算有趣。 绳翻完了,太子妃也来了。 “你们怎么在这?”康月绾一进门就闻到浓烈的酒味儿,看见梁轻和安宁也在,有些吃惊。 还不等梁轻回答,安宁道:“我们来找太子哥哥玩,发现他喝醉了,睡着啦!” 不得不说,安宁是个好队友,梁轻本来叫人先找安宁,再找太子妃过来,就是打个时间差,给自己找个挡箭牌的,没想到安宁小公主不用教,自己就知道怎么说! 太贴心了。 太子妃疑虑顿消,打发她们出了门,喝醉的太子,自有她来照顾。 梁轻出宫的时候,安宁对她眨眨眼,在她耳边悄悄地说:“我知道你要当我皇嫂啦!” 梁轻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原来这是安宁,这个小机灵鬼,以为她在和南宫宸枫偷情? 所以才主动为了她打了马虎眼的! 得尽快解决这个事情了,不然弄得满城风雨的,可是不妙啊! 第六十六章 吵架 梁轻回到基地,南宫敇竟然也在。 他虽然也是蹴鞠队员,但是比赛之后,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等闲不在基地的。 梁轻正纳闷他今天怎么还在? 南宫敇主动找她了,“安梁郡主真是大忙人啊,一天都没见你影子。” 来者不善啊! 阴阳怪气的,谁惹了他了? “比不得世子清闲,不过是进宫陪安宁公主蹴鞠而已。”梁轻试探道,“世子也想陪公主一起蹴鞠?” 南宫敇一想起那个刁蛮任性,桀骜不驯,对自己向来爱答不理的安宁小姑姑,还是不要招惹的好,连连摆手,“我不去,我不去。” 梁轻笑了笑,一脸了然:“哦,那世子今日特地等我,可有何事?” “你怎么知道我是专门等你的?” “哦,不是等我的呀!”梁轻作势就要借过。 “是等你的,你想想你做了什么亏心事吧,我正生气呢!”南宫敇拦住她,双手抱臂,一副傲娇又卖乖的样子,好像真的等梁轻负荆请罪一样。 “我想想啊!”梁轻故作思考状,“莫不是因为那两个琉璃盏?” “哼,你还知道?我花了好些银子弄来的,自己都没舍得用,就送给你了,你居然转送给那个番邦公主了!” 这事儿吧,办得的确不咋地道,梁轻心里早就知道。 “对不住世子哈,这个实在是那个番邦公主强取豪夺,轻人微言轻,不敢破坏两国邦交,不敢得罪那个公主啊!”梁轻施了一礼,先道了歉。 看南宫敇没说什么,梁轻又继续试探他,道:“那番邦公主也赠送我一个生日礼物,我转送给世子可好?” 南宫敇一脸嫌弃:“谁稀罕啊,他们能有什么好东西?” 梁轻温言哄着他,“知道世子见多识广,虽然这东西不是特别好,但有一点,就是很值钱!” “值多少钱?”一提钱,南宫敇表示出一点兴趣。 “也就这么大一块金砖,也使得吧!”梁轻伸手比了比。 梁轻遂把艾丽莎赠送她钢琴的事情跟南宫敇说了,承诺把钢琴给南宫敇送到府里。 南宫敇这才罢休,乐呵呵的回府了。 南宫敇走了,梁轻要找梁远说话,他却拉着脸,也不说话,“二哥怎么了?” 一个两个都没好脸色,梁远可是从昨天就不对劲了,没道理两天了都没好啊? 梁远瓮声瓮气的:“我不是你二哥!” 梁轻:“?” 既然说起来了,就索性多说一点,梁远痛心疾首地,“你整天在外面疯跑,可曾想过自己的名声?” 梁轻还是一头雾水:“我什么名声了?” 没道理东宫的事情传的那么快吧? 再说本来也就没什么事情啊! “你整日去东宫,自然有不好的传言,说你和太子……” “说我和太子怎样了呢?” 梁轻的语气还是那么漫不经心,她是真想知道到底外面人到底是怎么传的。 梁远越发生气道:“他送你礼物,跟你一起吃饭,喝醉了找你诉说衷肠,你说怎么样?” 梁轻冷哼一声,喝醉了诉说衷肠,这事儿下午才发生,现在梁远就知道了,这是一个乡下小子能办到的? 梁轻一挑眉,抬眼看着梁远的眼睛,带着三分不屑:“你这消息倒是灵通啊!你既然不是我二哥,又凭什么管我呢?” 她不知道这个表情凌厉至极,却也带着几分妩媚,惹得梁远心里又痛又爱,梁远指着梁轻,手指发抖,望着梁轻一脸失望:“你!……” 梁轻毫不在乎,蛮不讲理,上前一步,盯着梁远道:“我怎么?” 梁远缓缓抬起了胳膊,似是废了很大力气终于忍住了。 一拂袖,掀翻棋盘,满盘棋子坠落,叮叮当当不绝于耳。 “你胡搅蛮缠,你十四岁了,哪有点大姑娘的样子!” 胡搅蛮缠? 说得倒还是客气! 其实他想说的是“不知廉耻”吧? 梁轻谢谢他没说出那几个字,不然她真的会和他拼命! 梁轻耸耸肩,很欠扁地冷笑了一声:“哼,我一直是这样,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也看了这些年了,看不惯就别看,以后少管我!” 梁轻甩门而去! 剩下梁远呆愣原地。 梁轻骑马出了基地,直奔西门而去。 却不想到了西门才发现,城门就要宵禁了。 什么时候中都也有宵禁了? 看来局势不妙! 梁轻也不想立刻就回去,下了马,把马拴在流苏树下,自己跳到流苏树上躲躲清净。 流苏花开的依然茂盛,花香馥郁,在花丛里躺一躺,阵阵花香,沁人心脾,整个人都清醒了许多。 梁远? 一个从小一起长大的乡下孩子,因为他的先天不足,口吃,被认为是傻子,被全村小孩欺负。 是她教他说话,带他拜师,一起上学…… 她一直以为他是个孩子,甚至可以算是自己的学生! 但是,这显然不对。 因为一直在身边,反而没有注意他,忽略了很多细节。 比如:他在中都消息灵通,甚至知道皇宫里的事情。 他有梁家村的背后资源。 他小时候除了口吃,其实很有动手能力。 再往前,初见他的时候,他就有一把特别好看的匕首,那不是普通人家该有的东西。 梁家村的秘密到底是什么? 当年那些十岁男童为什么被杀了? 如果梁远不是梁远,那么他到底是谁? 他可能是那个应该被杀的十岁男童吗? 如果梁远就是那个十岁男童,那就解释得清楚为何梁家村隐世而居,却有个看似玄秘诡谲的圣殿;为何会遭遇野兽下山,很多村民惨死;为何这个圣殿,一直被天机教觊觎,可能也被朝廷一直所忌惮! 梁家村显然不是天机教的势力,更不是朝廷的势力,它独立于朝廷和天机教,梁家村是另一股不容小觑的势力。而现在这股势力里面,梁钰已经中了探花,梁远也身怀绝世武功,身负才子之名! 如果天下大乱,他们也许就是揭竿而起的另一股造反势力! 梁轻故意说话刺激梁远,是为了让他情急之下能解释一番,至少露出点漏洞,透露点信息出来。却不想他宁可说自己胡搅蛮缠,还不肯真的言语侮辱她,更不会泄露秘密。 还算个善良的孩子,只是不知未来会如何? 如果天下大乱,他们造反,自己也跟着么? 梁轻是谁,在他们心里自己又是谁?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其实可以说她梁轻还未融入到那个村子里吧! 所以梁远的很多秘密,村子的很多秘密她并不知情! 还有她自己的秘密,原主为何会有天机教的信物,她和天机教有什么渊源? 也许,该找个机会逃出中都,也不理梁家村。 隐姓埋名,浪迹天涯,四海为家倒也逍遥! 第六十七章 心迹 我不是你的二哥! 这句话是梁远一直想对梁轻说的。 但是,话一出口,梁远就后悔了。 时机不对,场合不对,语气更不对…… 中都局势复杂,天下即将大乱,梁远需要处处小心应对,如履薄冰。 南宫宸枫对梁轻心存觊觎,多有招惹,也让他开始心慌意乱,失了往日沉稳。 尤其是南宫敇那句“恭喜你呀,你就要成皇亲国戚了,当上国舅爷,你就尽享荣华富贵了”! 这简直就是火上浇油,梁远不想当国舅爷,因为他不是梁轻的二哥,他甚至根本就不是梁家人。 而南宫宸枫,他凭什么配得上梁轻? 南宫氏,“窃国之贼”,“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他与南宫氏,必将有一场死战,梁轻却和南宫氏关系非同小可。 不仅和南宫宸枫交往甚密,还和安宁公主玩得很好,甚至连纨绔子弟南宫敇和她成了朋友。 最主要的是,在梁远的心里,对梁轻早就超越了兄妹之情,并不是把她当妹妹看待。看她一天天长大,越来越优秀,越来越耀眼,在他心里她的位置越来越难以撼动。 如果梁轻成了南宫宸枫的侧妃,他不敢想象,他的人生会失去多么重要的方向,那么他恐怕会痛苦一生! 正是因为这一点,他才刻意不让梁轻接触到朝廷的事情,不让她得到外界的消息。 那个天机教,和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那个凌云甚至会在刺杀失手受伤之后来找她。 他虽然替她遮掩过去了,但是他也心里种了一根刺。 梁轻究竟是谁?她和天机教什么渊源?她会破坏他的复国大计吗? 她和南宫宸枫是虚与委蛇、逢场作戏,还是看中了他的权贵,真心想要攀附? 如果她真的与他为敌,他该如何自处? 这些天他一直苦苦思考这些问题,直到他获悉南宫宸枫竟然给她画像,还跟她表白心迹,梁轻却丝毫没有告诉他的意思,恐怕梁轻这是对他有防备,拿他当外人! 梁远呆立了很久,话说了出去,以梁轻的聪明,恐怕已经开始怀疑他的身份了。 想到种种可能,竟不知悲喜。 她知道他们不是兄妹,是否会和他一样有一丝暗暗庆幸? 还是会从此疏远他,再不和他亲近? 想到梁轻可能会就此疏远自己,甚至嫁给南宫宸枫做侧妃,梁远心里五内俱焚! 他煎熬了半天,走出屋去,想看看梁轻在屋里的情形,才发现天色已晚,而梁轻出去了就再没回来。 “她一定是生气了!” “她不会理我了!” “她怕不是遇到了危险了?” 梁远心头电转,最后还是出门去寻找梁轻。 中都四门宵禁,街上行人并不多,梁轻在中都可去的地方也不多。 梁远找了香满楼,找了郡主府,…… 甚至还找了梁玖家里,还有鸿胪寺会馆,都没有。 她如果不是住了客栈,恐怕就去了东宫? 梁远心里一阵悲凉! 也许,与南宫氏的这场仗还没打,他就已经输了! 梁远不知不觉走向西门的流苏树方向,远远的流苏香味儿扑面而来,那是天曌帝百十年前亲手所植的,当年曾经是满城流苏四月雪,如今只剩西城门这一棵老树。 天曌帝,她是一代女皇,她是一个奇女子,她一手创立天机教,她曾经一统九州,…… 梁远缓缓而行,皎皎月光之下,白流苏如流光华盖,即使黑夜里,也借着洁白的月光,散发着耀眼的光芒,树下的阴影里,是梁轻的马? “她在这里?”梁远又惊又喜。 四下找寻,轻声呼唤“轻儿,轻儿!” 梁轻也不知道在树上躺了多久,本来是想着问题,但是想着想着就睡着了,花香醉人啊! 听到呼叫声音醒过来的时候,就忘了自己在树上,一个翻身竟然摔下树来。 “哎呦!”梁轻手脚发麻,一头从树冠上栽倒下来。 梁远飞奔过去接住她,紧紧抱着她不撒手,好像怕一撒手她就能飞了似的。 “……”梁轻看了看天,这才半日不见,怎么就这么如隔三秋了? 上次享受这么热烈的怀抱,还是前世的长途旅行回来,呶呶迎接她用的是这个方式。 紧紧抱着脖子不撒手,好像她要抛弃它似的,她抱着呶呶一边照镜子,一边说“老虎来啦”,呶呶就更加紧密的把头埋在她怀里,不敢露出来…… 梁远现在跟呶呶一个心情? 他怕自己抛弃他? 梁轻的虚荣心获得极大满足,心里一阵柔软,有些小小的得意。 看吧,小少年还是离不开她的。 她不是好为人师,是真的受人爱戴! 梁轻这么一想,就也费力动了动胳膊,在梁远背上拍了拍。 “嘶……” 梁远感受到梁轻的不对劲,“轻儿,你怎么了?” “手,手麻,”梁远正要松开她,她嗷嗷叫,“脚,脚也麻!” 梁远不敢动分毫,双手拖着她的后背和腿弯。 梁轻试着抻动自己的手指和脚趾,然后慢慢活动活动胳膊腿儿。 “你怎么找到这来了?”梁轻很不记仇的跟梁远说话。 “我到处都找了,最后来的这里!”梁远暗自松了一口气,如果轻儿不理他,他想不到该怎么哄她。 梁轻随便问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问了人,有人说看见你朝这个方向来了!” 梁远撒了谎,他不能说他不是第一次来,而他今天来这里只是为了看看天曌帝亲手种的流苏树,只是心情不好为了透透气。 没想到她也会在这里! 梁轻没有怀疑梁远的说辞,她出来的时候天还没黑,自然有人可能会看到。 “你连马都没骑?”梁轻感觉手脚都能动了,从梁远怀里跳下来,四下看了看,月上中天,已经很晚了,十六的月色很亮,梁远就一个人,到处找她? “我,我着急……”梁远既着急又不想惊动别人,用轻功自然快上一些,还能遮蔽身形,中都很乱,他周围也有很多眼线盯着呢。 “哦!”梁轻拖长了尾音,倒也没说什么。 “轻儿,对不起,先前说的都是气话,是担心你,太子对你……你,你别生气了!”梁远上前拉起梁轻的手,一边解释一边道歉。 “太子怎么想我管不着,我和他又不熟,但是我们俩天天在一起,你连我的想法也不问,就直接铁口直断给我扣帽子,是不是有点欲加之罪了?” 梁轻没提他肯定是知道了什么消息的,他的消息源甚至可能是在宫中,但是现在不能摊牌,那就算是他主观臆测的好了,这样给他扣个帽子也杀杀他的脾气,反正他也的确过分! “是,是二哥不好,不该这么不问青红皂白就教训你,你能原谅我吧!轻儿?”他还是做二哥好了,现在还是这样的关系会比较舒服,容易交流。 “嗯!”梁轻也觉得他还是做二哥好了,他们相互有太多秘密,不是一句两句说得清楚的。 两人并肩踏月色同归,并没有再说话。 第六十八章 献策 南宫宸枫隔天就召见了梁轻。 南宫宸枫一身明黄常服,头戴金冠,斜倚着椅子,一副闲闲的模样,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师妹昨日来找我了?可惜我昨日喝醉了,忘记说了什么,师妹可听到了什么?” 他可能误会了自己找他的目的了。 “并未,轻昨日有要事要当面禀报太子殿下,殿下喝醉睡着了,就与安宁公主玩了一会儿离开了!”梁轻正色道。 “哦?”南宫宸枫坐直了身子,“是何要事?” “前日轻与艾丽莎公主吃饭闲聊,艾丽莎对我国的黑松露很感兴趣。” “若能帮艾丽莎公主在她国找到黑松露,那将是既利于两国邦交,又能为我国带来收益的好事情。” 南宫宸枫听着沉默不语。 黑松露在大成国已成为比较成熟的产业,香满楼是南宫宸枫背后的金库,垄断着大成的黑松露资源,从寻找,到采摘,到研制调料,到菜品开发,经历四年多时间,已经很有规模。 如果能把这套产业的模式卖给艾丽莎,自然能大赚。 如果这生意能做成,就能解他燃眉之急,这的确是个不错的好主意。 “好,好啊,师妹果然是孤的福星!”南宫宸枫手磋磨着椅子,踌躇满志,“只是这生意派谁去谈好呢?” 和艾丽莎谈生意,非皇族不可,但是太子又不能亲自出面。 “轻举荐敇世子!” 这个纨绔侄子,他父亲懦弱无能,他自己不思进取,南宫宸枫觉得南宫敇从身份上,倒也是个可以考虑的人选,只是恐怕他不是做生意的料啊? 看南宫宸枫略有迟疑,梁轻说道:“殿下可另派能人从旁协助,世子出面应酬足以!” 香满楼的生意做到全国,能人自然不少,找个精通业务的,辅助南宫敇倒也妥当。 “这样也好!”南宫宸枫终于松了口。 南宫宸枫心动立刻行动,叫人吩咐事情,梁轻趁机告辞去了蹴鞠场。 安宁的蹴鞠技术这段时间进步很大,体力也提升了,能和梁轻你挣我夺玩几个回合。 南宫敇接了谈判的差事,找梁轻出主意。 “艾丽莎公主喜欢漂亮的东西你知道吧?”南宫敇可太知道了,他的琉璃盏到现在还心疼呢。 “上次那样的琉璃盏不好找,但是琉璃好找啊,普通的琉璃东西,找几样好看的,好玩的,送她几件,然后么,就大胆要价就行了,番邦有的是金子!” 梁轻这样说纯粹是为了怕南宫敇不知柴米贵,把好东西贱卖了,在他眼里除了那对琉璃盏,其他的琉璃看不上眼。 南宫敇连连点头,又请教了不少问题,才放了梁轻。 南宫敇具体怎么谈得,梁轻没管。 她拿了印信,去钱庄取了香满楼四年里给她的分红,换成银票,用匣子装好。 梁轻回到基地,去找梁远下棋,“二哥,现在西北有什么消息吗?” “甘州天灾的事情已经传到中都,朝中开始商议对策、筹钱赈灾,中都城外已经有流民了,所以四门宵禁,听说云昭正在云州整顿兵马。” 天机教的事情梁远没说,他不想让梁轻知道。 这些消息跟梁轻推测的也差不多,南宫宸枫缺的钱就是要去堵西北的窟窿。 只是不知道这钱是拿去是买粮食,还是用刀兵了! “云昦能放出来吗?” “当天扣押的其他几个人陆续有洗清嫌疑,放出来的,云昦还没消息,估计得等西北之局稳定之后吧。” 梁轻知道,这里所谓的洗清嫌疑,应该是家族和南宫宸枫达成了某种协议之后,被扣东宫的人,才被放了的。 梁轻没再问什么,吵过一架之后,两个人表面没有什么芥蒂,但是说话小心了许多。 虽说有问有答,但是梁轻不会问梁远不能答的问题,真问了,她也不确定他会不会回答。 梁轻决定找陈慕问问天机教的事情,就约了陈慕吃烧烤。 陈慕毫不客气的点了黑松露切片,吃得满嘴流油,那点学士风流荡然无存,原来他也是能靠食物收买的! 陈慕却不觉得他是在吃东西,他这是在吃金子。 上次虽说陪同艾丽莎公主回过,但是那是艾丽莎花钱请客,他只是个陪同的,自然不敢放开吃,也就没吃够,所以能多吃一口就多吃一口。 “天机教最近有什么风声?” 陈慕看了看梁轻,慢条斯理的擦了擦嘴边的油,眼神里的意思很明显,意思是你不装你和天曌帝没关系了? “就是凌云在甘州扯旗造反,别的还没有新的消息!” “那你让我小心什么?” “小心别被人抓住把柄!”陈慕小声说着,用嘴做了一个口型“天曌帝”。 意思是天曌帝一直都是皇室的忌讳,“当年与女皇沾边的人,多数都遭屠戮,连流苏树都被砍的只剩一棵!” “我又不是天曌帝!”梁轻无奈的看着他,“我和她没什么关系!” “也许你不知道吧!”陈慕看着梁轻的脸也有些无奈。 一个人怎么不知道自己是谁的?“不管你是不是,有没有关系,主要看别人怎么看!” 这倒是句至理名言,的确她是不是和天曌帝有关,取决于别人怎么看,她自己否认没用。 万一老皇帝南宫祉觉得她和天曌帝有点关系,那么她就人头不保。 梁轻无奈又无力的感觉! 这是一个皇帝一句话,就能生杀予夺的时代,浑身是嘴有些事情也说不清,何况她的来历蹊跷? 她都有点怀疑原主的身份,于是更加后悔,不如一直做个鸵鸟,不出风头,是不是会安全许多! 过两日,南宫宸枫与艾丽萨签订了合作意向,趁南宫宸枫心情好。 梁轻拿着匣子进了东宫,面见太子。 “轻想清楚了!”梁轻向南宫宸枫敬了个恭恭敬敬的臣礼,双手把匣子举过头顶,让太监献给南宫宸枫。 南宫宸枫不解其意,坐于案后,看着她。 梁轻朗声道:“启禀殿下,轻考虑清楚了,轻生于乡野,资质驽钝,不堪配太子,枉为太子垂青,深感不安,请太子另觅佳人!” 又指了指匣子,“此中乃香满楼这四年里所有的分红,轻分文未动,另附香满楼的股份协议一份,日后香满楼与轻再无关系,经营所得红利轻分文不取。轻知太子殿下为国操劳,西北受灾,轻愿捐出所有这些,以供赈济灾民所用!” 和艾丽莎的合作虽然敲定了,但是第一笔钱却没有很多。 而梁轻这笔钱,提供了充足的现金流,不管南宫宸枫是赈灾打仗还是篡位,都够了,梁轻此举可谓诚意满满。 南宫宸枫当日醉酒,吐露真言,对南宫祉颇有微词,难保不对他赐死傅贵妃心有怀恨。 如今南宫宸枫监国,而八皇子在背后小动作不断,要说他着急上位也是有这个可能的。 相对双目浑浊、行将就木的南宫祉而言,意气风发的南宫宸枫做皇帝也应该不是什么坏事情! 南宫宸枫盯着梁轻的脖子,梁轻感觉像被一条毒蛇盯住了,冷嗖嗖的。 半晌,他打开匣子,看了看银票,“师妹,你为了拒绝孤还真是大手笔!” 梁轻硬挺着脖子,直挺挺的站着,没有丝毫的退缩。 南宫宸枫走过来,抬起她的下巴,让她的眼睛与他平视,“难道你一辈子都不想嫁人?” 梁轻向旁边移动了一步,脱开他的手,“人之大欲,上奉天地,忠君爱国,下侍父母,勤俭持家,传宗接代,教养子女,天理人伦,轻不敢灭。” 她不想让南宫宸枫认为她是个异类,更不想像电视里演的似的,为了摆脱麻烦,找各种借口,自许出家终身不嫁什么的。 这句话说的冠冕堂皇,但在南宫宸枫听来,简直就是说,她就是不想嫁给他,他有那么差吗? “呵呵,那你还有胆拒绝孤?你想嫁的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呢?” “殿下可知有一种叫做天鹅的鸟?这种鸟雌鸟和雄鸟一旦结合,就一生一世,白首不相弃。” “呵呵,你竟然想要独宠后宫?”南宫宸枫一阵冷笑,心想这小女子胃口不小。 “未曾,轻不敢入宫,只是不愿和别人一起分享一个夫君。” “难道你想嫁的是贩夫走卒?” “合意的贩夫走卒也嫁,不合意的王孙公子也罢,只是如果共度一生之人,轻只有这一个小小的要求而已。” “小小的要求?”南宫宸枫看了她一眼,仿佛她说的是天方夜谭。 “呵呵,你看着这满朝的文武群臣,有几个一生只有一个女人呐?你这要求还不算高?嗯?你让男人一辈子只有一个女人?你当是你写的话本子呢?” 第六十九章 拒绝 想不到南宫宸枫还有闲心思聊话本子! “说到你写的话本子,”南宫宸枫拿眼瞟了梁轻一眼,把玩着手上的折扇,貌似陷入回忆之中。 “啊,我记得当初你是把那个丞相之女,和一个穷书生写到了一起吧?还弄了个海枯石烂不变心的戏码!” 当初很是风靡了一段时间的,以至于康月绾这个真的丞相千金到了荆山,招来无数狂蜂浪蝶骚扰她,南宫宸枫嘴角微微扬起。 “难不成,你是想找个穷书生吗?”南宫宸枫上上下下打量梁轻。 嘴里啧啧道:“以你现在的郡主之尊,若想找个穷书生入赘,也许,他是能够为你死心塌地。” “不二娶,倒是也有可能的!” 南宫宸枫以太子之尊,压根就没觉得有女人会真的拒绝他,所以他这是故意有心奚落她! 梁轻道:“轻以为的男女之间,若为夫妻,应该心存爱慕,相互辅助,举案齐眉,不分高低贵贱,不论谁嫁谁娶未来地位都是相当的,而不是以某一方为尊另一方为卑。像一个平民男子被权贵女子招婿入赘,以女为尊,或者一个普通女子被高官纳入后院,为奴为妾,都不妥当。” “地位想当,那不是要平分天下了?你这套倒和那个楚氏女有点相通呢!” 天曌帝,姓楚名翎,字天行,南宫宸枫故意说她是楚氏女。 而天曌帝嘴上说的是男女平等,实际到她自己身上,实行的却是女尊吧?不然她也不会有皇夫九人,侍者三千了! 梁轻揣着明白装糊涂,“轻不知楚氏女为何人,更不想平分天下,只是轻出身乡野,看那平民百姓之间,一夫一妻,男耕女织,养两三个小儿女,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日子虽清苦简单,却也破有意趣。” “轻曾想,若是有些钱的人家,也能这样的生活。衣食无忧,耕读人家,小康生活,岂不是更加幸福安乐?” “你这是纸上谈兵,见识太浅!” 南宫宸枫想了想,觉得梁轻这是不太懂得人情世故,也不知世情冷暖,等她真长大了,懂事了,看懂了人间百态,也许就想通了。 遂挥手道:“罢了,你还小,你能想清楚什么?你回去继续考虑吧,等你再长大一些,再来答复孤也不迟!”他这是想要玩养成啊(搞童养媳啊),他倒是不着急呢! 可梁轻不想把大好青春,还没开始的美好时光,耗费在思考什么,该不该入宫嫁太子的破事儿里。 “太子可记得当年在荆山,曾经许给轻的一个承诺?” “哦?是有这么个事儿!” “轻想用这一个承诺,换未来婚姻自主选择之权!” 南宫宸枫看着梁轻,觉得她可能是真有点缺心眼儿吧! 储君一诺,就是未来皇帝一诺,免个杀头抄家之罪也使得,就换个婚嫁自由? 还是为了拒绝嫁太子,未来的皇帝?任谁都觉得不划算吧! 他有那么差劲么? 让人避之不及? 这次南宫宸枫是真生气了,厉声道:“为了拒绝孤,你竟然连孤的承诺也不要了?想要拿来跟孤做交易?” “是,请太子殿下兑现承诺!” 梁轻再次施礼,一副态度决绝的样子。 让南宫宸枫觉得如果他拒绝她的要求,梁轻就会跟自己拼命,不说血溅五步,头破血流倒是可能的,至少强夺民女的名声他是一定跑不了的。 他还有大事要做,没工夫和她死磕! 南宫宸枫摇了摇头,他都不知道梁轻这是鬼迷心窍了,还是怎么了! 反正他理解不了。 “呵呵”僵持半晌,南宫宸枫嗤笑了一声,“这是你自己选的,你可别后悔!” “轻叩谢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一诺千金……”目的达到了,自然不在乎给南宫宸枫多戴几顶高帽,拍拍彩虹屁。 “出去,孤不想再看见你!”南宫宸枫一脸嫌弃挥挥手。 梁轻走后,南宫宸枫摔了装银票的匣子,还砸坏了一个古董花瓶,训斥了身边的小太监…… 这些事梁轻并不知道,她被赶出去了,心情还不错,又去和安宁蹴鞠。 艾丽莎此行收获颇丰,虽然没能在学问才艺上压倒大成国,但是她收获了很多东西啊! 琉璃,茶叶,丝绸,瓷器,…… 还有黑松露的产业模式经营规划以及人才和狗才,会找黑松露的猎狗,大成国给了她十只,会培训猎狗的人,给她派了两个。 她雄心壮志,就要满载而归,回国大展宏图。 使团即将离开大成,两国蹴鞠队有个告别赛。 这段时间两国蹴鞠队常在一起训练,互通有无、切磋技艺。 对彼此的打法套路,甚至队员也都有些熟悉了。 既然是告别赛,那自然要展示出礼仪之邦的风采。 所以,友谊第一,比赛第二,不能让友邦败兴而归,要宾主尽欢,给友邦人士留下好的念想,在这个指导思想之下,告别赛打的既精彩纷呈,又波澜不惊。 就像一场大型的文艺汇演一样,怎么好看怎么来,少了争斗,多了切磋,以及表演。 连安宁公主都上场踢了一刻钟,既展示了大成公主的风采,又让友邦深刻体会到大成国的好客之道,最后告别赛打了个平局,皆大欢喜。 “我太舍不得这里了!”艾丽莎临走时候这样对梁轻说的。 “欢迎你常来玩。”梁轻不吝邀请,反正又不是她花钱。 “我也舍不得你!”艾丽莎给了梁轻一个拥抱。 梁轻回抱她,“荣幸之至,但是没办法,我是大成的子民,想我就看看我送你的礼物吧!” 梁轻送给艾丽莎的礼物是一匣子糖画,各个画的都是艾丽莎的大脸。 艾丽莎实在没搞懂,为啥想梁轻要看自己,反正远渡重洋,闲着也是闲着,一路上艾丽莎都在吃自己的脑袋,嘎嘣脆!回了国还没吃完。 艾丽莎给梁轻的分别礼物是一只波斯猫,梁轻收到礼物一看,竟然是第一次到中都,夜市上看见过的那只小傲娇,它耳朵特殊,上面有一撮毛,像个胎记似的,很好认。 梁轻给她取名叫做小白。 小白还是一贯的高冷,养了几天还是和梁轻不甚亲近。 就如梁轻最初的感觉一样,和它没有缘分!也就是好好照顾它,让它衣食无忧而已。 但是,安宁看到了小白特别的喜欢。 于是梁轻把小白转送了安宁。 在梁轻手里傲娇高冷的小白,到了安宁手里就成了乖宝宝,粘人精。 “还是你和它有缘分!” “那是我对它好!你不喜欢它!”安宁纠正梁轻。 “也许吧,我更喜欢黑猫!”梁轻想起呶呶。 养猫需要缘分,当年养呶呶的时候,是呶呶主动求她收养,依赖她,信任她,她就收养了。 之后一人一猫相依为命,就越来越喜欢它,直到现在心里也再难喜欢别的了。 “主要是它不信任我能对它好,它不想依赖我,我也就不喜欢它了。” 安宁想了想,好像这话也有道理。 第七十章 出兵 康月绾被封为太子侧妃,第一个不高兴的是安宁公主。 安宁来到基地找梁轻,问她“为什么被封侧妃不是你?” 梁轻惊讶道:“为什么公主觉得应该是我?” 安宁抓着梁轻的胳膊,眨眨眼睛,一副无赖相:“因为我喜欢你当我皇嫂!” 梁轻有点无奈,解释道:“公主喜欢和我玩,我就陪你玩,但是我不一定要嫁给你皇兄啊!” 安宁执拗:“可是我觉得太子哥哥喜欢的是你!” “呃,这个,你还太小,不知道什么是喜欢!” “你骗人,你也就比我大三岁多一点,我不小了。” “是,是,公主殿下长大了”,梁轻一边哄她,一边循循善诱,“但是你皇兄呢,有太子妃,他也许不是那么喜欢我呢。” 安宁纠正她,“胡说,他就是特别喜欢你,还给你画像,他都没给我皇嫂画过!” “就算他特别的喜欢我,难道我就一定要嫁给他吗?” “?”安宁愣住了,那是太子哥哥呀! 太子哥哥那么喜欢的人,都不一定嫁给他? 安宁这次实在搞不懂了! 看安宁不说话,在思考什么,梁轻顺势道,“所以说你还小呢!” 安宁追问:“太子哥哥那么英俊,体贴,你都不喜欢么?” “这个么,天底下英俊的人太多啦。”梁轻指了指隔壁,“你也认识我二哥吧?他是不是也特别英俊?那你想嫁给他吗?” 安宁想了想,梁远的确看着高大英俊,容貌上和太子哥哥不相上下,又会蹴鞠。 但是他不苟言笑,总板着脸,人没有太子哥哥温和,嫁给他可能不好玩,咕哝道:“哦,你二哥是挺俊的,但是我还没想嫁人。” “你看,我也是没想嫁人啊!” 安宁说了一大圈,结果说到她自己的时候,她就知道找借口回避了。 梁轻心想早知道这么简单,何必费力解释,说什么喜欢还是不喜欢的? 故意打趣安宁道,“不过如果你长大了想嫁给他的话,我可以给你传递情书!” 两人小闹一阵,梁轻陪安宁玩了一天,到晚上亲自把安宁送回东宫。 东宫有喜事,自然张灯结彩,即便是夜晚也亮如白昼。 意外的遇见江少琨,一身禁军装备,正在执勤。 康月绾曾经极其热烈的追求过江少琨,成为荆山书院一大风流逸闻。虽然她也曾心仪过梁远,但是她很快就移情别恋,除了给梁远送了一封情书,没有对梁远有过什么实际行动。 追着自己后面几年的女孩子,成了自己老板的小妾,不知道江少琨的心里是何等滋味? 只是那久久立在廊下,不曾移动半分的背影,怎么看怎么觉着有些萧索之意! 梁轻从东宫回来,梁远竟然在路上等候。 两人并肩前行,也不着急赶路,倒是欣赏起中都夜景。 边走边聊,梁远说起西北局势,“云昭已出兵甘州平叛,云昦应该很快就会放出来了,西北之危可解,又有顾侧妃的哥哥带兵拱卫中都,宫中安全无虞,蹴鞠队也会解散,然后我们就能回荆山了!” 梁轻懒洋洋地,反而不想说那些局势,“回家好啊,出来这么久,有点想念了。” “你也会想家?你不是号称要走遍天下,四海为家吗?”梁远看了她一眼,好心情的打趣她。 “吾乡吾土,四海为家的人,才会想家啊,出去久了就惦记回去,就像船在海里航行久了,就要靠岸,遇到大风浪,更要进码头躲避风雨!” 想家? 也不知道为何会有这种感觉,按理说对那个家还有梁家村,她的归属感不强,并没有特别浓烈的感情。 大约在那里生活了八年多,所以有了牵挂,也可能是中都水深,太无趣吧,梁轻沉思不语。 梁远不知道在想什么,也不发一言。 两个人就这么在街上静静的走着,不知不觉,花香越来越浓郁。 竟是走到了西城门下! 梁轻仰望着流苏树,吸吸鼻子,心中感慨万分,雪白如云朵般的花朵盛极而衰,还留最后一片馨香,在夜晚的灯光映照下,颜色破有些光怪陆离,犹如鬼魅。 陈慕已经去了瀛洲,送艾丽莎和使团离开,等他回来,流苏花想是已经衰败了吧! 梁轻开口:“百年流苏树,风采依旧,只是不见当年的天曌帝!你说当年的天曌女皇是个什么样的人?” 梁远声音闷闷的,“我也不知道,仅凭一己之力,就能一统九州,车同轨书同文,这样的文治武功,虽然很短暂,但也可见是个奇女子吧!” “不止哦,她还提倡男女平等,鼓励通商,打破阶级壁垒,让女人读书,让商人科举呢……哦,对了,听说她还有很多皇夫哦!”传言她皇夫九人,侍者三千。 “呵呵,皇夫什么的,怕也有以讹传讹吧,”梁远好像并不相信,而是看了看梁轻,“你想成为她那样的奇女子吗?” “我没有她那么大的野心,更没有她那么大的力气,文治武功都不行,我曾经经历……”梁轻想起前世的自己,身体衰弱,喜怒哀乐都是奢侈,吃喝玩耍都没有力气…… 说起前世的事情,差点说漏嘴,于是话锋一转,“我曾经做梦,梦见我自己身患重病,每天内脏的肉都疼痛不止,就像无数蚂蚁在啃噬。” “很多年我几乎卧床不起,没有力气行走,吃不了好东西,脑袋总是嗡嗡响,好像无数知了在耳边叫,动一动就眩晕。” “每个黑夜里都睡不着,忍受着耳边擂鼓一样的响声,睁着眼睛等天明,那种感觉,你不会懂,真的呼天不应叫地不灵……” 那是极度缺血和缺氧的状态,不能动脑,不能运动,随时可能会晕倒不醒…… 梁轻说话的时候充满哀伤,那种情绪让梁远恐惧。 她说的是做梦,但是看她的样子,明明就仿佛那种痛苦她是亲身经历过的。 梁远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轻儿?” “呃?”梁轻终于从回忆里回过神来,“二哥!” “不会的,你现在身体这么好,梦里的事情都是假的。”梁远安慰她,但其实他自己也有点怀疑,“而且你也不会有那种呼天不应叫地不灵的时候,一切有我,别瞎想!” 梁远说着抱了梁轻一下,双臂搂的很紧,他的怀抱很坚实,也很温暖,有淡淡的皂角香。 让梁轻的确生出些许踏实的感觉。 当年最怕的事情就是晕倒不醒,连救护车都没个人叫。 这个时代只要不是孤家寡人,身边倒是不会缺人,再说也没救护车可叫,想太多的确就是多余! 第七十一章 上路 “嘘,有人跟踪!”梁远在梁轻耳边轻声道。 梁轻屏住呼吸,还是没听到声音,夜里渐渐安静,只闻虫鸣…… 两个人默契的没有再说话,牵手往回走,就像平常逛街一样。 这个时候跟踪她的人,会是谁呢? 梁轻心里猜的第一人选就是南宫祉,她刚得了郡主的名头,得了封赏,却拒绝了太子的“美意”。而梁远的秘密,或者也是南宫祉关注他们的原因之一。 天机教也有可能,但是天机教正在西北造反,中都戒备森严,刚玩过刺杀,也没得手,应该没心情也没精力跟踪自己或者说跟踪梁远吧? 三日后,云昦终于被放了出来。洗清了刺杀的嫌疑,又被封了个禁军校尉,名为当官,实则成为他父兄的人质,估计西北战事不了,云昦都将被困在中都了。 蹴鞠队解散,各人都有自有赏赐,领赏之后各大书院都默契的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各回各家。 离愁别绪渐生,但是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归心似箭! 梁轻跟安宁告了个别,“我要回家了,你要好好练习蹴鞠哦,过几年我回来了,要来考考你,看看你能不能赢过我!” 安宁拉着梁轻的手,很舍不得她,“别走不行吗?你不是有郡主府?就住在中都多好啊,我们天天都能一起蹴鞠。” “可是我的封地在西梁山啊,我要去看看。我还有父母弟弟,我出来太久了,有点想家了!” “你家好玩吗?你弟弟多大啦?” “我家没有中都繁华,但是住久了,都习惯了。别人不一定喜欢,但是我离开了就会想念。”梁轻怕安宁动了跟她出去玩的心思,哪敢说荆山好玩啊,虽然她自己感觉还是荆山好玩。 又说起梁重,“我弟弟他呀,和你同岁!皮得很,蹴鞠可比你好多了!所以你要加油哦,不然被别人比下去了!” “这样啊,那好吧。”安宁不在追问别的了。 出来的时候遇见已经是禁军校尉的云昦,云昦不似往日张扬恣意,人也清瘦了些许,两人打了招呼,人多嘴杂,倒也没说什么,各道珍重。 沐文丞跟梁轻告别,颇有些舍不得,梁轻和他年纪想当,行事也对他的脾气,擂台上不打不相识,到现在他倒是难舍难分了,“我们还会再见吗?” 梁轻就轻松多了,“会呀,你不考科举的么?三年后,咱们科场见!” “啊,这样啊!”沐文丞挠挠头,还有那么久呢! “你不是说会游历天下,我还想给你介绍家乡美食!” “放心吧,也会的,等我回了荆山,再去封地看看,然后就四处走走,算作是游学吧,哈哈。”梁轻给自己即将四处游玩找了个借口,拍拍沐文丞的肩膀,表示后会有期。 江少珨和梁远站在一起话别,二人颇为显眼,一样的凤毛麟角,一样的天资绝艳。江少珨沉稳刚毅,梁远内敛大气,两个人都是蹴鞠队的佼佼者,难免惺惺相惜,彼此对望的视线里,有着对各自的欣赏。 江少珨拱手:“与兄今日一别,不知他日相逢是何等境地?” 梁远同样施礼:“今朝不分伯仲,自当来日方长!” 竟是下了道战书?梁轻都点期待下一次相遇了。 今朝长安花看尽,一枕黄粱梦百年…… 中都街道上,哒哒的马蹄声渐行渐远。 各队人马,从中都四门骑行而出,只留下数道风驰电掣的背影。 来的时候轰轰烈烈,走的时候行云流水。 一群少年就这样在中都交汇,然后又各自走上自己的路。 东宫,南宫宸枫负手而立,望着墙上的画,“母妃,她就真的这么走了,连个告别都不给我。” 又转头吩咐太监,“去请安宁公主过来!” “太子哥哥!”安宁听到传唤,高高兴兴地来到南宫宸枫的书房,却看到他正在发呆。 “是安宁啊!”南宫宸枫跟安宁玩了一会,貌似不经意的提起梁轻,“你怎么没去送安梁姐姐?” “哦,她不让我送,她说离愁别绪最没意思了,她说她还会回来的!” “这样啊!那她给你留什么礼物没?” “有啊,她送了我一只猫咪。” “哦,什么样的猫咪呀,抱过来玩玩吧!” 安宁不知道为什么太子哥哥非要看她的小猫咪,他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猫了呢? 不多时,小白来了,在安宁怀里温顺的像天使,在南宫宸枫面前就炸毛如狮子。 “嘶!”南宫宸枫不小心竟被猫爪挠了一下,破了皮。 “啊!太子哥哥,你流血了!”安宁手忙脚乱。 “呵呵,真是个小野猫!”太子不怒反笑,“和她一样!” 半晌又道,“你自己抱着玩吧,大约这猫和我没什么缘分吧!” “安梁姐姐也这么说,她说小白和她没有缘分,她说她喜欢黑猫!” 南宫宸枫点点头,没什么表情,挥挥手让安宁抱着小白离开了。 不久之后,安宁发现东宫里多了很多只黑猫! 刚出中都不久,梁轻就感觉到不对,有人跟踪她们! 和梁远对了个眼神,梁远示意她稍安勿躁,于是两人都没有声张,而是继续若无其事向前,到午后路过一个小镇,梁轻说饿了,就地找了家饭店吃饭。 吃饭的时候,简单商议了一下,梁远让陈裕和蒋勋带着蹴鞠队其他人,快马加鞭先走,他和梁轻断后。 “那怎么行?还是大家一起,有个照应!”蒋勋出言反对,大家都不同意。 梁轻劝道:“还是听二哥的吧,也许他们的目标就只有我们俩,你们的功夫一般,真要有什么情况,和我们在一起帮助也不大,不如分开走,也好先回去通风报信,如果没什么事情,我们应该和你们前后脚就到了,如果真有事,不管哪一拨人先回了荆山,一定先通知家里,让师父来帮我们。” 对于流下来毫无用处这件事,众人略尴尬,但是更担心他们俩的安全。不过最后还是按着梁远的意思,研究了路线,兵分两路回荆山。 梁轻和梁远继续走原定路线,断后。 蒋勋和陈裕代领其他人,走另一条路先出发。 蒋勋一队已经走出了很远,跟踪的人却没有追上去。 梁轻和梁远心里有数,故意在小镇里逛来逛去,磨蹭了很久。梁轻甚至买了很多胭脂水粉还有女装,以及药材,还有吃食。 直到太阳快落山,两人索性不走了,找家客栈住下。 客栈很小,居然只有一间空房了。 虽然梁远不一定是自己哥哥,但是江湖儿女不拘小节,梁轻更不是扭捏的人。 两人直接住了一间。 梁轻把东西往桌上一放,解下自己身上的佩剑。拔剑出来,轻轻弹了弹剑身,一阵清脆的嗡鸣之声,这把剑是玄铁所铸,长三尺三寸,剑刃锋利,剑身略窄,带血槽,剑柄的花纹朴实无华,是把杀人的剑。 还是师父陈武当年送她的,没想到就要饮血了。 心里有点小兴奋是怎么回事呢? 梁轻为了掩饰似的,掏出一个干净的帕子,轻轻擦拭着剑身。 梁远也有一把玄铁剑,他的剑更厚重,更长,也更锋利。 他就不是随随便便拔剑的人了,看着梁轻拔剑,难掩情绪的小紧张,眼神中含笑,这时候才像个小女生。 第七十二章 途说 简单吃了晚饭,两人在屋里没出去,梁轻摩拳擦掌准备应对暗夜里出现的敌人。 然而,并没有什么动静。 一夜好眠,梁轻早上从床上醒来的时候,甚至神清气爽。往房间里一看,睡在地上的梁远早就起来了,正坐在桌前悠闲的看着书,晨曦从窗棂透过,俊朗的身影在微光中更加静逸,带着点仙气,仿佛画中美男子。倏然抬头,眼波流转,又一副俗世贵公子模样。 “轻儿,你醒了?” 偷看可还行? 梁轻回神,“呃,二哥,早!” 起身洗漱。 梁远把早餐拿到屋里来,清粥小菜,配肉包子,小店的早餐还挺丰富。 “二哥,昨夜我睡着了,你听到什么动静了吗?” 梁轻睡觉的样子,毫无警惕性,指望她听见动静? 恐怕天上打雷她也未必听得到。 还好梁远比较警醒,不过昨晚的确没什么动静。 梁远看了梁轻一眼,倏然一笑,嘴角弯起好看的弧度,“没有!” 跟踪的人,昨天下午还跟着他们逛了好几条街,但在他们住进店家之后,仿佛就凭空消失了,今早他出去打探一趟,也没有发现什么痕迹。 “也许,咱们多虑了?只是碰巧同路?”梁轻抓起包子,咬了一大口,又端起碗灌了半碗粥,嘴里含糊不清。 “暂时还不知!”梁远也开始吃包子,他吃的还是很斯文的,拿汤匙一口一口的舀粥。 梁轻看着他,再看看自己,怎么好像自己吃包子的样子,有点像猪八戒啃人参果? 而梁远吃包子,绝对是细嚼慢咽,拿筷子的手指细长,指甲修剪的非常干净,动作优雅,像嫦娥吃月饼吧! 以前倒没发现,他的餐桌礼仪竟然这么好? 一个人,当你习惯了他的存在,就会对他的一些事情视而不见,理所当然。 然而,最熟悉的人。 也可能是陌生人! 而梁轻习惯了梁远小时候吃饭狼吞虎咽,一顿饭吃四大碗,吃到被别人笑话,他哥哥梁柏回家揍他的地步。却没想到梁远已经渐渐的变了,虽然现在他吃的也多。比如吃包子,梁轻吃两个,梁远能吃四个,但是如果以前,说他一口气吃十个肉包子,梁轻也是会信的。 梁远问梁轻:“今天想做什么?要不要继续逛逛?” 还真当是出来游玩啊?不过这个小镇昨天已经逛遍了,“还是赶路吧,路上看看动静!” 梁远从善如流。“也好!” 两人吃完饭,收拾行装结账出门。 离开留仙镇,一路向北,下一站,平城。 平城是中都北边第一大城,来的时候打马匆匆而过,并没有时间逛街,嗯,如果没什么危险的话,逛逛倒是也行。 刚进城就遇到一伙打架的,梁轻心想,平城果然民风彪悍。 平城不似中都大气繁华,但位于楚州境内,毗邻都城,横贯南北,自然也是往来客商云集。 三教九流聚集之地,又不似中都天子脚下,过于拘谨,自然别有风味。 这里的酒楼生意堪比中都,茶肆乐坊鳞次栉比,真真的活色生香之地。 一入平城,就遇到一伙打架的,竟然是争夺花魁。 听口音都不是本地人,一伙是甘州人士,一伙是吴州人士。 街上聚集了一些看热闹的,指指点点,看到精彩处还鼓掌相合,简直跟耍杂技似的。 梁轻看着很稀奇,“光天化日打架斗狠?大白天的争花魁?” 人群里有人立刻给他们讲解:“吴州的客商在天香苑包了一位花魁娘子,被甘州来的豪侠看上了,老鸨不敢得罪,花魁就被横刀夺爱了,吴州的老客回来看花魁给别人睡了,今天找人打上门来。” “当街斗狠也没人管?” “都不是善茬,管啥,本地人官府还管不过来,外来人谁先打赢了再说咯!” 吴州行商矮小斯文,虽人数占优,但武力值不行,甘州豪客人高马大,三名大汉各个勇猛异常。最后自然是甘州人打胜了,官府终于来了人,锁了吴州人,老鸨哭哭啼啼诉说砸坏了不少东西,吓坏了几个姑娘…… 看来这最后的赔偿是要吴州人给出血了,看热闹的一哄而散,一场热闹也就结束了。街上恢复一派车水马龙的景象,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未发生过。 甘州豪客倒也干脆,打完架拍拍屁股上酒楼继续喝酒吹牛。 梁轻和梁远不动声色,也进了酒楼,一家很熟悉的招牌——香满楼。 平城的香满楼梁轻第一次来,装修竟比中都还奢华,可见中都人是多么低调了。 “贵客登门,蓬荜生辉,只是小店二楼雅间都已经客满,客官您在一楼用餐可好?”对前面的豪客,掌柜的亲自接待。 “无妨,把你们拿手好菜都上来!” “好嘞,上好茶。”掌柜的吩咐小二上茶,又打问豪客,“听口音不像本地人,客官这是打甘州来?” “正是!”甘州的豪客一掷千金,要了最贵的席面。 甘州盛产铁矿,金矿自然也是有的,掌柜的一见整锭的金子,立马满脸堆笑,吩咐下去,好酒好菜源源不断的端上来。 梁轻和梁远找个僻静角落坐下,点了两个小菜,一壶茶,边吃边看。 有好事者打问情况,“哟,甘州现在可是不太平啊!客官来这做生意?还是?……” 说起甘州,几人倒是不扭捏,大堂里有人抻着脖子想听。几人就说起甘州局势来,“甘州自去年大旱,颗粒无收,到今年春夏还是滴雨未下,水渠干涸,赤地千里,草木干枯,树皮草根都被饥民啃食干净。贫困的人家能逃的都逃难了,剩下的差不多等死了,易子而食的也有。” 想不到甘州旱灾竟如此严重? “朝廷不是派人赈灾了么?”有食客询问。 甘州人道:“顶个屁用,人都快死光了,才来赈灾,再说那点赈灾的东西,自上而下盘剥,分到老百姓手里的有几粒粮食?米都是霉的,不下雨种子都煮了吃了……” 又有人问;“听说有人造反了!” “没得吃,就抢大户吃地主呗,抢一回粮食吃几顿饱饭,能多活几天。” 有人倒是消息灵通:“听说天机教大师兄又回来了?” “天机教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有预知天机之能,这等大灾,那凌云自是能知晓,他回来才是正经!” “那天机教是造反了?” 甘州人喝了几杯酒,竟然妄议时政,“那不叫造反!那是上承天意,下顺民心,帝王无道,天降大灾,天机教窥破天机,这天怕是要变了!” 掌柜接话道:“听说云州出兵了?” “小小云州之兵,怎么可能是天机教的对手?云昭父子败局已定,若是识时务还好说,若是不识时务,恐怕小命都不保,还平的什么叛?” “你是说,云昭和天机教?”有人大胆猜测。 “嘘,慎言!”甘州人像是喝醉了,什么话都敢说,到关键时候却仿佛又清醒了,不说了,碍于他们的凶相,竟然没有人追问了,一时沉默。 第七十三章 道听 梁轻几乎可以肯定,这几个甘州江湖人,是天机教派来的。 因为他们身上的衣服,露出了天机教的标志——三枚铜钱的纹样。 只是这几个人散布这些消息的目的是什么? 那个领头的霍爷话里话外的意思,好像云州出兵不利,是扰乱民心? 还是如上一次,对付张暖的父亲张骥一样? 如果那样的话,则中都的云昦首当其冲,危矣! 张骥当年领兵平叛天机教,被诬陷与天机教勾结,才在平叛将军的位置上被夺职,全家抄斩,惹得现在的张暖还活在心里阴影之下。 今天凌云又来玩这一套,这个人,心机诡谲,又能号令江湖,又总是神出鬼没,却喜欢玩这种阴谋小把戏,让人感觉不够光明磊落。 梁轻深感不齿。 你想造反你倒是明着来呀,你真是天选之子,你就真刀真枪对面刚,打得赢你就是王。 堂堂圣子,天机教大师兄,净玩些鸡鸣狗盗的东西,梁轻实在不想和他有什么瓜葛。 但是那个标志天机教的纹样,却在她脑子里挥之不去,像个小魔盒,勾引她去开启。 梁轻两人决定不走了,找了间客栈住下,平城的客栈自是环境好,服务好,高床软枕,两个人住进了三楼天字号房相邻的两间。晚饭一过,梁轻就借口说困了,昨晚没睡好,要早早洗澡休息了,让梁远别打扰她。 回房等到天黑,梁轻从窗口轻轻飘下,如一片树叶,落地无声。 朝梁远的屋子看了一眼,黑的,可能已经睡下了。 月黑无风三更天,多数人都睡了,只有一条灯红酒绿的街道,梁轻躲在街边建筑物的阴影里迅速逶迤而去。 天香苑,正是歌舞升平、纸醉金迷之时。 梁轻飞身上了房顶,观察了片刻,终于找到了一个房间,里面正是传出一阵爽朗的笑声,“小美人儿,……”,说话声正是其中的一位甘州豪客,那位领头的霍爷。 梁轻悄悄躲在窗下,细听之下,竟有女子吟哦之声。 这? 来的不是时候啊,梁轻赶紧躲进旁边的狭窄过道里。 这青楼的房间,一间挨着一间,中间间隔的过道也很狭窄,即便在过道里,也是能听见屋里的声音的,梁轻尽量躲得远一点。 挺硌脚的? 却不想竟然踩到人了。 那人在梁轻肩膀按了一下,梁轻抡起拳头就要动武,双手却被人抓住,整个人被困在一个怀抱里,动弹不得。 “嘘,是我!”竟然是梁远? 出门没看黄历,梁远竟然也来打探! 梁轻怪自己太大意了,应该先和梁远商量的,自己单独行动,被抓包了。 这样回去怎么解释? 不对呀,我解释什么呀,看样子是他先来的! 可是梁远又没说他困了要休息啊,就自己借口困了早早要休息,却还出来逛青楼,听壁脚,这还是稍微理亏。 梁轻心里转了几个念头,想着怎么和梁远解释的好。 梁远抱着她的手却没有松开,呼吸也急促起来。 “?”原来是屋里的吟哦之声更大了! “切!”梁轻顾不得再想着怎么和梁远解释,她突然造访花魁房间的事儿了,抬起手捂住梁远的耳朵。 “你不许听!”这是小孩子能听的么? 不料梁远嘴角一弯,如法炮制,也伸手捂住了她的耳朵。 这下谁都听不见了,但是两个人靠得更紧了,面对着面,各自捂着对方的耳朵,这简直和抱在一起也没什么分别。 时间久了,身体的触觉没有了,但是呼吸可闻,梁远温热的气息笼罩了梁轻,他身上的皂角香似有还无,撩拨着梁轻的神经,提醒她身边有个异性。 这是第一次,梁轻觉得梁远在她身边,是一个异性的存在。 一定是因为环境氛围不对! 梁轻暗自挪动手脚,想要离梁远远一点,梁远却把她抱得更紧,不让她动,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一句,“房顶有人!” 这声音几乎是贴着耳朵说的,梁轻感觉汗毛都竖了起来。暗骂梁远,说话不好好说,贴那么近,你是故意的吧? 你这是在撩拨我! 房顶的人到底是谁呢? 还有第三方听壁角,这正说明屋里的人很重要啊! 捂耳朵什么的,还是算了吧,听听他们说没说什么要紧事。 梁轻松开了梁远的耳朵,胳膊肘拐了梁远一下,示意他也松开自己的耳朵,但是梁远却没有放了她的意思! 你自己听,不让我听? 梁轻心想也好,省的一起听太尴尬,索性就让梁远去听好了。 梁轻空下来的手没处放,就无意识的抓着梁远领间的盘扣玩,梁远还捂着她的耳朵,半抱着她,其实两个人这样子的姿势更暧昧…… 梁轻只觉得梁远的身体轻轻颤栗,仿佛刻意隐忍着什么。 呵呵,真是没见过世面啊,花花世界,光是听听声音就这样了! 也不知道那花魁是何等绝色? 这要是他亲自上阵逛青楼,还不得搭上半条命! 不知过了多久,梁轻的脚都要站麻了,梁远才松开她的耳朵。 看来屋里是消停了。 “红箫多谢霍爷怜爱,霍爷有大事,红箫不敢耽搁您。这厢别过,聊赠一方丝帕,是奴亲手所绣,来日爷飞黄腾达之时,盼能想起今宵缠绵之欢!还能记得奴家。” “哈哈,小美人,这是自然,如此销魂之夜,爷怎么能忘记呢!” 这就要作别了?青楼女子与恩客都是这么告别的么? 多费丝帕呀! 正主都走了,梁上君子也走了,听壁脚的两人撤退,回了客栈。 梁轻没想好怎么解释她睡到半夜跑出去这件事,但是梁远也没问。 “想不到那个花魁红箫竟然来了平城!”梁轻感慨了一句,中都王孙为她千金买笑,蒋勋买了她并没有动她,想解救她,她又不领情。 竟然是她换个地方重新开张,逻辑上倒是也算合理,估计在这里再拍卖一次初夜,能多赚不少呢。 又问梁远:“那个霍爷,他到底说了什么?” “他说他是被云州所派,要去中都解救云昦!” “?!” 这番说辞,梁轻一个字都不信,这明显的嫁祸呀,一定是凌云所派,故意说云氏所派,混淆视听,让南宫氏对云氏心生猜忌。 “这是离间计!” 梁远看了看梁轻:“我也这么想的,这一招和当年张骥将军勾结天机教,全家抄斩案,如出一辙!” 梁轻问道:“你说这次皇家会上当吗?” “不好说,老皇帝狭隘多疑,太子阴险诡异,怎么看待此事,就看朝堂博弈了!” 想不到梁远对皇室是这样的看法,但是也的确贴切。 梁轻担心起云昦来:“那云昦岂不是危险?” 梁远倒看的挺透,貌似很闲的说,“武将之家,向来如此,手握重兵,是皇室的依仗,也往往受到忌惮,天高皇帝远,很多时候他们就是驻地的土皇帝,是保卫家国,还是扯旗造反全在一念之间,而他们的荣辱得失也全在皇帝的一念之间,不好说,听天由命吧!” “那房顶之人?” “想必是南宫氏!” 梁远都不说皇室了,直接以南宫说之,语气里竟无半点恭敬,可见他的野心也是藏不住了啊! 梁轻不知道这到底是好,还是坏。 第七十四章 孤影 出平城,一路向北,正常走三日可达白渡。 白渡在清江边上,贯通楚州与梁州,过了白渡,就是梁州地界了。 这几日不是阴天就是下雨,甘州却在大旱,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二人赶路,一路上遇到不少甘州来的难民。 难民已经走到楚州境界,中都四门紧闭,城外有顾汀兰的哥哥拱卫,驱赶难民,他们自然四散奔走。好在楚州多雨,并不干旱,又是夏季,山林里、江河里随便找些吃的能垫肚子。 否则,还不知道要乱成什么样子。 就这样还不时遇到拦路讨饭的,甚至结伙抢劫的,当然以梁轻二人的武力这不算什么,梁轻初时还赠予流民们些吃食,后来越来越多,又有结伙抢劫之事,实在管不过来,也就放弃了。 倒也没有人再跟踪了,好像初离中都那一段的跟踪者,真的只是偶然间顺路。雨天路滑难走,梁轻与梁远遇雨则停,走了五天才到白渡。 白渡是一个县名,也是一个渡口,横渡清江要坐渡船,或者还可以过桥。 过桥的话还需东行一百里,到清江转弯处,清江自西向东流,在白渡之东百里,转而向南,这座桥也在白渡境内。 每逢枯水季节,或者冬季清江结冰,打马倒是可以渡过,但是如今正值汛期,连日下雨,清江水位暴涨,就只有过船或者渡桥两个选择了。 白渡县里滞留了一些过路客,打问了船家,不下大雨就可行船。 再行一百里和等一两天渡船,都会被天气影响,与其绕道而行,倒不如等渡船了。 梁轻梁远打算住下,找了好久才找到一家有房的客栈,又得住一间了。 这几日梁轻已经习惯了,偶尔小地方没有房间住,就住一起。 除了第一次在留仙镇,梁轻睡床,梁远睡地上。 后来梁轻想起前世看的武侠片,有人睡觉练功的,就睡一根绳子就够了。讲给梁远听,梁远觉得还不如打坐练功算了。 梁轻过意不去,干脆就给他用绳子和被单绑了一个吊床,梁远到觉得有趣,再有没床睡的时候,梁远就睡吊床了,梁轻也不用为独霸一张床而内疚了。 连日阴雨,就是衣服不干,梁轻换洗的衣服都潮湿的。梁轻先洗了澡,换了干净衣服,然后拿着湿衣服,去灶上烤火。 梁远说出去买东西,很久没回来。 外面又开始下雨,梁轻烤完火回到屋里,有点心神不宁。 难道梁远遇到危险了? 从前世开始,梁轻就讨厌阴雨天,因为前世哮喘加肾衰,最怕阴雨天,潮湿阴冷,裹着湿气的冷,对梁轻来讲,刺骨冰寒如三九冬天。今生虽然身体还好,无病无灾,但是从心里讨厌这样的天气,在这样的天气里,心情变得抑郁。 梁远推门进来的时候,梁轻披着被子坐在床上,抬头看了梁远一眼。 “二哥,怎么才回来,下雨都淋湿了,也不知道在店家避避雨?” 梁远倒不以为意,放下包袱,“有人跟踪,饶了好几圈才甩掉。” “看来白渡不太平啊!” 梁轻想这跟踪的去了又来,怕不是好事情。 看来这次寒江剑是真的要染血了! 梁远解开包袱,里面是各种吃食,还有药。 梁轻这两日鼻子吸吸嗦嗦的,他说怕是风寒了,梁轻却说这是心理作用,不是实病,但是梁远还是帮梁轻把了脉,出去买了风寒的药,还有一堆驱蛇虫药,解毒药,金疮药…… 既然还是有人跟踪,有备无患倒是好的。 梁轻不觉得梁远的医术能有多好,但是她的头晕晕的,可能真的有点着凉了,看梁远开的药还算妥当,就没说什么。梁远把湿了的外袍换下,出去灶上熬了药回来给她喝。 梁轻就这热气,像喝糖水一样,一勺一勺慢条斯理的喝完了,好像品味珍馐美味。 这吃药的样子,梁远倒是第一次见,一般人怕苦,都是等药稍微凉一点,捏着鼻子直接灌下去。 两个人近距离的相处,果然能看到不同的面。 梁轻吃饭狼吞虎咽,没想到喝药这么斯文? “我喝药容易吧?不像重儿,喝个药还得吃蜜饯果子,喝糖水,不然打死都不喝,呵,男孩子居然怕苦的!”梁轻半炫耀半感慨。 前世什么药没吃过呀,多苦的都吃过,那一辈子饭没吃几粒,喝药倒跟吃饭一样,所以喝这点药汤的样子就像喝鸡汤。 那样子就像在享受! 梁远点点头,竖起大拇指表示服气。 梁轻喝了热乎乎的药,之后开始发汗,蒙上大被睡着了。 梁远安静的看书守夜。 一室静寂,只有偶然翻书页的声响。 梁轻发了汗,开始踢被子。 梁远过去帮她盖好,她睡得很沉,额角的发因为汗湿了,贴在皮肤上,嘴唇显得更加娇艳,像一团殷红的火苗,灼烧着梁远的理智,让他忍不住想要靠近触碰。 他只敢看了一眼,就喉头发紧,赶紧退了回来。 梁远想起梁轻说的那个梦,梦里病了很多年?吃了很多药? 梦里吃药能养成现实里吃药的习惯吗? 轻儿,我不知道你到底是谁? 但是,我想护你一世周全! 梁远一夜未睡,他刚才说了谎,并不是遇见跟踪的甩开了。 而是,他从药店一出来,就发现了有人跟踪,到僻静处,被一群蒙面刺客围住。 刺客直接和梁远面对面交锋,打法招招狠绝,竟是要置他于死地。 梁远只用雨伞边招架边退,把刺客引到了清江边。 雨夜青黑,暴雨夜,可杀人无形,刺客们挑的好时候啊。 梁远也觉得时机正对,再无顾忌。 梁远扔掉雨伞,一抬手到身后,拔剑。 剑身嗡鸣,声音清越,竟似龙吟之声,此剑乃玄铁所造,削铁如泥,锋利无比,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梁远发力刺出一剑,这是绝杀之剑。 孤影一剑出,寒光闪,打斗声顿消…… 天边一道闪电,撕破天际,照亮地上的一片尸体。 一招出,鬼神惊,这就是孤影剑。 剑招太过霸道,这是师父陈武单独教他的,又经过他的改良,只在山中对付野兽用过。 人前他从未使出来过,危急之际,他出手狠绝,毫不留情,一个活口不留。 “剑名孤影,剑招孤影,至高至孤,武力至高,权利至上。”这是师父对他的期许。 当年武艺学成,赠剑之时,陈武就这样告诉他的。 至高是他一生的使命,但是他心里并不想至孤。 他心有所属! 梁远对刺客搜了身,竟携带有禁军令牌? 他推测这必是东宫太子南宫宸枫所为。 目的恐怕是为了自己而来,可见不是因为自己身份暴露,就是因为?轻儿! 把刺客尸体投入大江,再无痕迹。 回来一看,果然印证了猜测,并没有人来刺杀轻儿。 轻儿没有危险,自己的身世,梁远暂时还不能告诉梁轻,所以将这段隐瞒了下来。 第七十五章 寒江 一夜好眠,梁轻早上起来神清气爽,头不晕了,鼻子也舒服了。 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年轻就是好啊,吃得好,睡得饱,身体健康。 “二哥早!”看了梁远一眼,他的书都看到最后一页了,昨天看他刚开始看的,“你一夜没睡?” “电闪雷鸣的,哪像你睡得那么沉,半夜被人扛走了,你都不知道!”梁远没有半分疲惫之态,反而打趣她。 “能睡得饱,吃得香也是大福气呀!”梁轻就当做是夸奖了。 起身看了看外面,还是阴雨连绵,这天怕是要塌了吧? 看来今天还是走不了,“二哥,你到床上睡一会儿吧,我去灶房熬点粥。” 这家小店小到只有老板老板娘夫妻两个人,忙不过来,并不提供餐食,但是可以用灶房和柴火。 街上到处都是水,出去吃也是在不同的小店里挤挤攘攘,倒不如自己做的好。 梁远买的有米,还有干粮和腊肉,正好熬粥来喝。 梁远谦让了一下,“我不困,还是我去熬粥吧!” “不用,我睡饱了,没事做,你休息休息!” 梁轻推着梁远去床上睡,让他躺下才出去做饭。 枕头上、被子上都有梁轻的气息,温热的,梁远心里暖融融的,闭上眼睛,没想到沾上枕头就入睡了,还说不困? 梁轻拿着米肉到了灶房,找了个瓦罐,想要熬粥,想了想,时间也不早,等做好了也快到午饭了,索性两顿并作一顿,吃点干饭吧。 厨房里绿色菜蔬倒是挺多,老板娘并不吝啬,让客人可以随意取用,那就做个煲仔饭好了。 梁轻洗了米,铺在瓦罐底,又切了腊肉丁,蔬菜丁,放在上面,填了适量的水,把瓦罐放在炉子上,开始熬煮。 老板娘也在煮粥,梁轻用了她的蔬菜,就分给了她一块腊肉,两人各自看着灶火,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起来。 梁轻问:“这里往年也这么多雨吗?” 老板娘快人快语:“这边不像西北,平时到了雨季,雨水自然是多些的,清江水大涨也是有的,只是这样大的水,我还是小时候见识过一次。” 火光熊熊,柴火燃烧噼啪爆裂之声不绝,烤的人暖烘烘的。 这样大的雨,那些流民何处安身? 天灾人祸! 这样的天灾还不知道早早赈灾,还要层层欺瞒,连中都都四门紧闭,驱赶流民。 防民甚于防川…… 怪不得天机教要造反,老百姓没有活路的时候,横竖都是死,只要有人振臂一呼,必然应者云集,倒也不一定是为了什么大道、大义,只是单纯为了吃饱饭,活着而已! 那凌云又是为了什么呢? 是真的窥破天机? 不对,梁轻不信。 他只是装神弄鬼! 要为苍生谋福祉? 为开万世太平? 从前世几千年封建王朝兴衰历史上来看,那么多起义造反的,都不过是恰逢其会,真谋算万世的不说没有,但也不多。 看凌云那吊儿郎当的样子,背地里搞的那些阴谋小手段,还有给人当赘婿躲避风险的软骨头,他像是这么有谋略、有雄心的人么? 不像! 老板娘看梁轻脸色变换不说话,就主动问梁轻:“你们兄妹是去梁州的?” “正是呢!” “哎,那可要小心呐,这天下可不太平啊!”老板娘神神秘秘的靠近梁轻,压低了声音,“我男人今早上出去,听说江里捞出死人了,被人一剑封喉!” “?”梁轻着实惊讶了一把,“还有这样的事儿?” “现在都惊动官府了,往来船只行人都要严加盘查呢!这样大的雨,本来行船就不易,这样下来,怕是要阻了很多人赶路过江呢!” “那可真糟糕!” 梁远昨夜出去说遇到人,今早江里打捞出尸体,一剑封喉? 梁轻怎么想,都觉得这似乎会和梁远有那么一点关系! 她早该想到的,梁远出去的时候,自是带了雨伞的。即便下大雨的时候,雨伞不管事儿,回来也不至于从头到脚外袍都湿了,伞也没了,那必是经过了打斗! 一锅香喷喷的煲仔饭做好了,梁轻揭开盖子,满屋飘香,又在上面撒了一点葱花。 这味道,让人食指大动。 梁远还没醒,梁轻蹑手蹑脚的回了屋,也没打扰他,自己先吃了两碗,剩下的盖好盖子,拿手巾蒙着保温。 然后,背起寒江剑,披上蓑衣出了门。 她要看看江边是个什么形势。 梁轻到江边的时候,江面上一只行走的船也没有,渡口很多船只都停靠在岸边,的确有一队官兵盘查来往人等,也有上船搜检的,也不知道查些什么,梁轻并没有走近。 梁轻找了一间临界的茶肆,叫了一壶热茶,一边喝茶,顺便听了听市井传言。 “听说,下游捞出八具尸体!” “这么多?也太吓人了。” “你的消息过时了,现在是十具尸体了!” “都是一剑封喉,也不知是哪位高手?” “这江湖中,据我所知,能以一敌十,还将人一剑封喉的高手可不多。” “十个人不一定都是一招杀死的吧?” 梁轻貌似不经意的加入讨论:“这么大的水,尸体怎么可能没被冲走?是不是今天刚刚被杀死才抛尸的?” 有人答复她,“昨夜死的,尸体捞上来都僵硬,肿胀了,江面上都是停靠的船只,被拦住了没冲走也是可能的。” 梁轻一想也对,毕竟渡口汇集的船多,很多都快停到江中心了。 还有下游百里是要转弯的,难免尸体飘起来不那么容易被冲走。 又有人议论:“听说死的都是禁军?” “那杀人的岂不是朝廷钦犯?” “嘘,岂敢妄议!” …… 人们议论着,小道消息总是传得最快的,长了翅膀一样的就传遍了整个小城。 到午后梁轻离开的时候,打捞上来的尸体数,已经刷新上升到了十三人! 十三人都是禁军,都是被一剑封喉,这是何等功力? 梁轻自问做不到,也不确定这动手之人是不是梁远了。 印象里他的武力值虽然很高,但是也没有高到那么离谱的地步啊! 这似乎连师父陈武也很难做得到吧? 山外有山,江湖自有高人呐! 梁轻打探完消息,出了茶肆,往客栈走。 身后竟有人跟踪! 难道是刚才自己不小心打听事情,漏了痕迹? 梁轻开始兜圈子,往大街上走,想要甩开跟踪的人。 然而,这帮人却并不在意暴露,反而越跟越紧。 而街上其实没什么行人,暴雨倾盆,天幕阴沉,跟虽是日间,但和夜里没什么两样,对面的人两米远都看不清脸。 梁轻被包围了,刀剑出鞘,杀机四伏。 当街杀人,且不带面具,这帮人还真是有恃无恐! 梁轻甩了草帽,挡了砍过来的一刀,拔剑相迎,这是她第一次拔剑对敌。学艺八年,对战经验还是擂台赛那几场积累下来的,但是她不惧。 暴雨寒江,生逢乱世,人命如草芥,虽然艰难,但是她还没活够,生死只在够不够狠。 梁轻手持寒江剑,剑如寒江,面似修罗,此刻梁轻就是一名铁血战士,刺出的每一剑都携带万钧之势,都在收割人头。 不断有人倒下,再不断有人涌上来,半条街都被血水染红。 人却越杀越多,这样多的人马,围追堵截她一人? 还真是下了血本! 梁轻且战且走,竟然退至街角。 往左退,城外山林,往右退,清江边。 梁轻刷刷刷挥出几剑,在包围圈中打开一个缺口,就往密林而去。 进了山林,更加黑暗,梁轻借着树木掩藏身形,悄悄喘息片刻。 “杀,格杀勿论!”突然有人大喊,接着十数条人影从天而降,竟然还有埋伏。 梁轻心里一阵纳闷,她何德何能,竟招来这些杀手? 这群人的打法,显然更加狠厉,像是职业的杀手。 “吾命休矣!”梁轻觉得即使梁远能赶来,也抵挡不了这样的攻势。 她身上已经挂了彩,蓑衣早就撕烂了,左肩中了一刀。 用不了一时半刻,体力就会透支,再也无力一战了。 想不到小小年纪,就要成为别人刀剑下亡魂,不知那位能一剑封喉十几人的大侠,现在身在何处? 能出来显显灵也好! 但愿下辈子如果再穿越,她梁轻能穿越到一个好的时代吧! 就在梁轻力竭之际,有人挡在了她的面前,梁轻以为是梁远,抬头一看,却只看到天机教的标志。 是那两个甘州人,没了那个为首的霍爷,而是更年轻冷漠的两位,梁轻之前就注意到他们,三个甘州豪客,只有霍爷一人咋咋呼呼的爱说话,而这两位默不作声,与其说是江湖人,他们倒更像是暗卫,很少做声。 “快走!”两人加入战局,抵挡来势汹涌的杀手,原来是天机教派来保护她的? 那怎么不早点出来呢!凌云倒是有心了,就是还不咋靠谱! 没力气逃,先喘口气看看戏再说吧。 梁轻喘息之机胡思乱想,又觉得自己有点不识好歹,要饭吃还嫌馊? 眼看这俩人也招架不住了,身上也都挂了彩,梁轻积攒了些许力气,就要上去拼命,不能让别人为自己送死不是? 一道闪电划过,惊雷乍起,仿佛要把大地劈成两瓣。 梁轻只看到一道剑光,炫目如极光,一闪而过快到看不清。要不是闪电下那道熟悉的身影,她差点以为是闪电劈死了杀手,一剑光寒,满地尸体,这就是那位一剑封喉的大侠呀! 梁轻脑子里飘出不合时宜的几个字:闪电侠! 这就是孤影剑么? 遗世独立,如影随形! 如果她的寒江剑也能练到这么炫酷就好了! 第七十六章 夜雨 “哇,大侠!”梁轻激动地上前抓住了梁远的胳膊。 这个大腿真粗,一定要好好抱住,紧紧抱住! 嘴里叽叽喳喳不停:“大侠,你真厉害,你的功夫是什么时候练的?” 梁轻看梁远的眼睛里,闪烁的都是崇拜的小火苗儿,“二哥,以后我跟你混了!” 梁轻第一次对梁远流露出了如此崇拜的表情。 梁远的心里很是受用,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嘶~”梁清倒吸一口凉气,这动作太大,牵动了肩膀的伤口,她才想起来疼痛。 “你受伤了?”梁远扶住梁轻,四周环顾。 到底往哪里去? 梁远有些犹豫! 梁轻忙不迭的说着,像是怕梁远会反对似的。 “回客栈,我要回客栈。” “我要洗澡,我要换衣服。” “我还要上药!” 按理,有危险的时候应该藏起来,但是!…… “这些人都死了,暂时不会再有跟踪了” “去树林里也可能有埋伏” “我就是在树林里遭到埋伏的……” “与其到哪里都担心埋伏,不如回去客栈!” 所谓灯下黑,客栈暂时应该是安全的,一晚上的时间倒也不至于被发现。 梁远发觉梁轻情绪反常,安慰梁轻道:“轻儿乖,我先回去客栈打探一下。” “不,我要跟你一起。”梁轻却像小孩子一样,粘着梁远不让他单独行动了。 没办法,梁远带着梁轻一起回到了客栈。 梁轻要洗澡换衣服,梁远给她打了一桶热水,“自己能洗吗?” 梁轻动了动右手,示意这只胳膊没事,完全能自理。 梁远道,“那你先洗澡,我去灶房熬药!” “不,你在屋里,我害怕!”梁轻不让梁远出去,躲到屏风后面开始洗澡。 梁远无法,只能背过身去,不看屏风上映出的影子。 梁轻一边洗澡一边跟梁远说话,“二哥,你唱个歌给我听吧。” 梁轻其实已经很累了,之前的打斗已经耗尽了她的所有精力。此刻她四只绵软,恨不得倒头就睡,但是清洁上药还得做。 而且她大脑亢奋,脑子里全是黑压压一群人,手持刀剑砍杀来的样子,眼前还有闪过漫天的血迹,她怕支持不住,会晕倒。 所以她害怕没声音,总想说点什么,或者听点什么,她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跟得了一场大病似的。 梁轻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撒娇任性的一面,梁远并不讨厌,甚至因为她对自己的依赖,而心中暖洋洋的。 梁远轻声唱起了梁轻那首《轻歌远》,声音清越,完美的中音,听着就让人舒服: 沧海月,天涯远,巍巍百丈天。 少年行,风波里,遨游山水间。 流沙起,落日圆,剑起挽狂澜。 宝马金雕奔朔漠,挥刀北去斩楼兰。 千帆竞处云烟过,万里江山顷刻还。 天山雪,鬓上霜,孑孑一路艰。 风烟绝,尘嚣隔,何畏江湖险。 胭脂香,凭栏醉,堪破英雄胆。 中宵风露惜花影,打马归来轻歌远。 今朝长安花看尽,一枕黄粱梦百年。 梁远唱了两遍歌,梁轻的澡也洗完了。 说是洗澡,其实她就着一桶热水,洗了头脸和脚,然后用毛巾擦了身体,全身干爽了,换了身之前烤干的衣服。 “真舒服啊!”梁轻一声喟叹。 去了一身粘腻,从头到脚清清爽爽,这才感觉好受多了。 肩膀的伤清理了血迹,上了自己研制的金疮药,止住了血。 梁轻又要洗衣服,让梁远也把湿衣服换下来一起洗。 梁远不让她动手,把二人衣服都洗了。 还给她把了把脉,梁轻看他在风寒的方子里,加了几味温经散寒,调经止痛的药,从药包里挑挑拣拣,把药配齐了,暗叹他医术还行。 她这么着急洗澡换衣服,其实是月事来了。 好在之前买的各种药材都有,不至于要出去买。 “我去给你熬药!” “我也去,烤衣服!”梁轻还是不敢自己呆着,找了个借口和梁远一起出来。 灶房里两人并肩坐在小板凳上,梁远熬药,梁轻熬粥,顺便烤洗过的衣服。 梁轻很困,暖炉一烤,昏昏欲睡。 额头一点一点地,渐渐靠在梁远的肩膀上。 梁远轻拂她的后背,给她输入一点真气,抽出她手里的衣服,接着烤干。 梁轻喝了药,又喝了一碗热粥,终于熬不住睡了。 但是她睡得并不消停,一会热了踢被子,一会说“痛”,一会说“血”,一会儿又吵吵“我杀人了!”…… 梁远一遍遍的给她盖被子,拍她,安慰她。 因为他知道,这是第一次杀人的后遗症。 当年,他们身处不同的学院。梁轻忙着赚钱做生意,写话本子,而梁远也没闲着,忙着学习武艺和练习杀人,他第一次杀了一个人之后,也是心有余悸,沉闷了好几天,见人也不说话。 看梁轻整天天不怕地不怕的,杀完人还嬉皮笑脸。 没想到,她第一次杀人也这么害怕! 从街上的尸体看,有几十具,第一次动手,就杀那么多人,难免心里的震撼更大吧! 物伤其类,如果不是逼不得已,死到临头,谁又想大开杀戒呢? 上山一起打猎的猎物都是梁远杀,即便是梁轻从小到大养的那些用做肉食的小动物,要杀了吃的时候,都是周氏动刀的! 周氏动刀之前有一套说辞,超度她要杀的小动物们。 这既是超度小动物,也是给自己一个心里暗示,意图是“去业力”。 “小鸡小鸡别见怪,早晚阳间一道菜,今年去了,明年再回来!” 这个小鸡,可以根据情景,随时可以换做兔子,鸭子,大鹅,…… 周氏杀的最大的动物是大鹅,更大的杀猪之类,都是请陈屠夫操刀了。 怪不得梁轻要坚持回客栈来,这状态幸好还有一张能睡的床。 不然再躲在外面淋一夜雨,怕是要病重了。 梁轻睡醒的时候,梁远坐在她床边,一只胳膊被她抱在怀里。 半个身子靠在椅子里,另一只胳膊搭在桌子上,正打着盹儿。 梁轻动了动,梁远就醒了。 “二哥,早!”梁轻尴尬的笑了一下。 “轻儿,你感觉怎么样了?” “呃,我好多了吧!”梁轻运行真气一周天,并没有感觉到有阻滞,肩膀的伤口挺深,露出白骨,虽还有少量血渗出,有点疼,但好在没没伤到骨头,应该养几天,多换几次药就没事了。 又是一夜的雨,现在天是阴的,还在细雨绵绵,雨势倒没那么疾了。 早上做饭的时候,梁轻特地跟老板娘打听,小城是否有新鲜事,老板娘说还在搜查清江抛尸案,尸体找到了十五具,凶手没有线索。 昨晚梁远现身后,天机教的两人就退了,梁轻有理由怀疑自己杀的那些人,尸体都被天机教处理了,看来这帮人还有点用。 两人吃了早饭,然后说起现在的局势。 梁轻问梁远:“刺杀你的真的是禁军?” “应该是!” “到底你一剑挑了多少禁军?” “呃,二十一个。”其实昨晚密林救她的时候,一剑杀死的没有三十,也超过二十一的,但是没有清江抛尸那么震撼,毕竟昨晚的事应该没有暴露,至少这里还没人知道。 “哇,二哥,你真是天生练武的人才!” 梁远看了她一眼,“轻儿,若论天赋才智计谋,你都不下于我。” 梁轻翻了个白眼,他这意思就是她没有他用功? 你这不是安慰,你这是在取笑我! 梁远被白的不知所措,心道“我哪句话说错了?” 第七十七章 渡河 梁轻纳闷,梁远在中都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儿啊,怎么就被禁军盯上了呢? “禁军为什么要刺杀你呢?” 梁远自是知道的,但是他默不作声,梁轻紧锁眉头,想了想又继续道:“刺杀我的又是什么人呢?我只知道有两拨人,其中一拨看着像是江湖杀手!” “应该还有一批是大内暗卫!” “?” “南宫祉?”梁轻无语,这老皇帝随时入土、带死不活的样儿,不好好养养生,再多活几年,搞什么刺杀? 梁轻将信将疑,“你确定吗?” “七八分!”梁远跟大内暗卫交过无数次手,自然是能确定的,但是他不能把话说得太满,那会让梁轻怀疑他的身份。 梁轻点点头,梁远虽没说得很确定,但是七八分也等于基本确定了。 梁轻也想不出,还有别人会刺杀她,天机教毕竟刚才还救了她呢,别的势力她更不知道,也没关联。 梁轻自言自语,“他为什么要杀我?” “这个?”梁远的表情有些尴尬,毕竟之前他对她有所隐瞒,“上次那个甘州的霍爷,在天香苑的时候,还说过天机教窥破的天机,谶言就是:天曌回归,南宫成灰!” 梁轻脱口而出,“不是我!” 她说得太快,都没经过大脑思考,看了梁远一眼,他会不会怀疑? 这话如果是陈慕听了,必然不信的,还好梁远不是陈慕那样的天曌帝脑残粉! 梁远只是点点头,“嗯”了一声。 梁轻倒不觉得梁远对她隐瞒霍爷的话有什么,因为她不觉得梁远以为她和天曌帝有关,连她自己之前也觉得她和天曌帝无关,没想到天机教还会救她呀! “那可不好办了,这次刺杀不成,下回南宫祉会不会张榜海捕我们啊?荆山还安全么?” 对于一个行将就木,随时准备进棺材,又掌握生杀予夺大权的老年人来讲,他做事可以不讲道理,更不要逻辑。 他怎么开心怎么来,没人能阻止得了他。 南宫祉竟然能做出派几十人出动,杀她一个小姑娘的事儿来。 梁轻还真保不准,南宫祉会做出什么更加丧心病狂的事儿来。 “海捕倒是未必,甘州大乱,楚州洪水,流民四起,大成国现在是风雨飘摇,既然是来暗杀,就不会明着动手,只要我们一路上小心,赶回荆山,应该也就安全了。” 呵呵,明目张胆的暗杀,这南宫氏做事的手段,还真是都这么喜欢掩耳盗铃? 梁远倒似心有成竹,不是那么担心,不知道是真不担心,还是为了安慰她,故意瞒过自己才这么说的。 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到这个时候,梁轻才忽然发现,她可以依仗的东西并不多。 穿越八年多,苦心经营,所图不过安稳,然而所得不过三餐四季。 现在虽有名头和封号,但是随时都会被夺去了。 免死金牌也没了,早知道是今天这种情况的话,不如不和南宫宸枫交换那个承诺了。 能拖一时是一时,南宫宸枫都说让她好好想了,等她长大了。 是她太急躁了,太胸有成竹了,想的太简单了。 她把皇家看得太好了! 这杀手会不会和南宫宸枫也有关呢? 他在监国,难道他老爹派人杀她,他会不知? 呵呵,他知道了会拦吗? 他们又有了什么交情呢? 用一个承诺交换了自由,和南宫宸枫的合作也终止了。 她又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可以让一国太子去为她和自己老爹做对? 那可是即将传位给他的父皇,只要南宫宸枫暂时不违逆他,在他临死前再扮演个父慈子孝,他就是名正言顺的继承者,权利和江山就是他的,傻子也不会这个时候和老子闹翻啊。 少年,还是太天真啊! 梁轻暗骂自己,穿越这么多年,还是不适应王权至上的社会。 梁轻讨厌打打杀杀的生活,更讨厌淋雨后的感觉,既然顾不了那么多,反正这几天也不宜奔波,正好休息休息,养养伤。 而梁远,他停滞不前,还有另一层担忧。 那就是师父陈武,以及梁家村怎么看待天机教的谶言? 在他没有确定这些事情之前,他并不想贸然带梁轻回梁州去! 二人在白渡小城过了几天的安宁日子,并没有刺客来袭。 清江抛尸案没有头绪,甘州的流民越来越多,官府忙着应付流民的事情,江边盘查倒是松懈了许多。 三天之后恢复了通航,晴天的时候有船只开拔,但是停滞的过客太多,船只还是不够用。 梁远没提要走,梁轻以为他是因为自己身上的伤情,也就懒得去想,得过且过。 很久之后她才知道,原来她从来都不是一个有戒心的人。 梁轻每日里和梁远探讨怎么用最快、最省力的手法杀人,在脑海里复盘打斗场面,交流近战心得。 梁远出去的时候,梁轻就自己在屋里鼓弄些调料,上次当街被追杀,让她意识到,普通的暗器对这些杀手没有用。 金簪里的飞针,只能用一次,而且太过秀气,对付这些江湖杀手大内暗卫来讲,简直就像是在用一只蜜蜂蛰大象,即便对方中招了,也不能倒下来。 那就多弄点别的好了,梁轻买了很多辛辣的调料:花椒、茱萸、胡椒、姜、芥末。因为买这些东西没人盘查,磨成细粉混合在一起,又掺了石灰粉,拿竹筒装了,挂在身上,遇到危险的时候也许能用得上吧。 虽然这个时代没有辣椒,但这个辛辣组合撒到眼睛里也应该挺有威力的。 耽搁了五天,到第六天梁远出去打探消息,急匆匆从外面赶回来,让梁轻收拾东西,连夜起身,“今晚就走。” “找到渡船了?” 梁远点点头,他花了三倍的价钱,买通了一个船家,愿意夜里渡船出行,“不能等了。” 梁远之所以着急,是因为他收到了消息,中都在疯传,天曌女帝已转世回归。 只有个“天曌回归,南宫成灰”的谶言,都能让南宫祉大动干戈,派两拨近百杀手来刺杀梁轻,如果都已经确定转世了,南宫祉这里怕是怎么都饶不过梁轻了,这天下几乎没了梁轻可以生存之地。 所以,他只能趁机铤而走险,不管梁家村是何种态度,暂时都必须带她回去。 但愿是他多想了,天曌帝转世的传言,并没有指向是梁轻! 江风清冷,这将又是一个不眠夜。 一艘小船,悄悄驶出岸边,划向对岸。 行至江心,江风吹过,梁轻突然打了个寒颤,她有不好的预感。 果然,小船顷刻间分崩离析,无数杀手从水底跃出,刀剑相加。 月黑风高江水寒,梁远占据一截碎裂的船板,正面对敌,浮出水面的杀手被他挑落了一拨。 “快走!”梁远一边出招抵挡杀手,一边让梁轻先走。 杀手躲避梁远的杀招都往水里扎,水中打斗不似陆地,往水里一躲,只要躲得够深,不是近身都伤不到对方,打斗的威力大减,而杀手胜在人多。 梁轻也占据一小块浮木,内力催动,往对岸方向划,却被一群杀手在水里围住,梁轻边打边躲,看见哪个杀手从水里冒头了就去刺上一剑。 然而梁轻支撑不多时,还是一个不注意,被人从水底砍了几刀,小浮木分崩离析。 梁轻掉到了水里,水里密密麻麻都是杀手,她奋力使出一剑,剑光在水里转了一圈,杀手退开,她才有了下脚之地。 杀手们在水里穿梭,梁轻尽量游得离杀手远一点。 梁轻也顾不得梁远了,他好在有船板呢,而自己只能靠游泳了,没想到等了这许多天,竟然还得靠游泳渡河? 为什么以前没想到游过去? 游了一会梁轻就不这么想了,这江水也太宽了,没有八百米也有五六百米。 江心还有暗流,梁轻水性虽好,也只是勉强能保持呼吸,不被淹死冲走。 夜凉江水也寒,这要游多久才能游到对岸? 不止游泳,还有一拨一拨的杀手,时不时围上来,梁轻挥剑乱砍,水里打斗没什么章法,只有能一剑刺中,才能让人退开。杀手像鱼群一样,一会围上来,一会散开去。 梁轻终于游到岸边的时候,也快筋疲力尽了。 回头看梁远还在木板上,看来没有危险,梁轻觉得可以松口气了。 然而,江边树林里又窜出一群黑衣人。 第七十八章 穿越 怎么又有埋伏? 来者不善! 也好! 来都来了,打吧。 梁轻吸一口气,窜出水面,挥手一剑。 几个黑衣人应声而倒,梁轻活动活动冷硬的手脚,在江水里呆久了,倒不觉得冷了,但是一上岸,风一吹,冰冷刺骨。 她有什么可以依仗? 一人一命而已! 梁轻心里也没有所谓了,拼了。 欺人太甚,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对付那些想要你命的人,拼命就是,看谁有本事来拿? 不得不说,经历过了上一次的实战,以及总结了经验的梁轻,和上一次比,杀起人来多了那么一点气定神闲。近距离就一剑扫过去,稍远一点就飞镖伺候,没有过多招式,简单粗暴,招招致命,例无虚发。 梁远那边也解决了江里的人,上了岸。 两人背靠着背,互为犄角,不时放点杀招,且战且走,地上横尸一片。 杀手没有退却的意思,依然紧紧围住他们,梁远杀招频出,但是体力消耗过大,渐渐力不从心了,梁轻看出了他的疲态。 “去树林里”,支撑不住,只能拼命一逃。 两人各自挥出杀招,几招快剑,然后轻身飞起,往树林伸出逃窜。 梁轻听到剑器破空之声,斜后方一道寒气袭来。 事实证明,当你绝望的时候,总有更绝望的事情正等着你。 梁轻正要转身,举剑相迎的时候,已经晚了,只听噗嗤一声,是梁远挡在了她面前,身上被刺中了一剑。 梁轻的寒江剑也到了,朝刺客挥了一剑出去,击退刺客的杀招,左手抓起竹筒,一把扬出去,拌着辛辣的石灰粉,正中凶手面门,略微阻止了他再动手。 梁轻不知哪来的力气,拉着梁远一口气,飞奔数百米,才停了下来。 走进山林,漆黑一片,只要没有埋伏,就安全许多。 两人藏起身形,屏住呼吸,听了好久,后面并没有追兵了。 “你伤哪里了?伤得怎样?” “不重!还能走。”梁远声音有点沉闷,但是气息还算平稳,梁轻心中稍安。 梁轻从身上掏出一个小瓶子,里面装的金疮药,可惜准备了那么多的物资,都在小船上,撒到江里了,只剩随身带的一点点,抓起梁远的手,“自己能上药吗?” 梁远接过瓷瓶,黑暗中摸索着在伤口上撒药,然后两人栖身在树林里,一动不动。 等天边开始泛白,黑夜即将过去,杀手退去,他们暂时安全了。 梁轻查看梁远的伤势,他胸口一个血淋淋的洞,上了药现在血已经止住了。 幸好,离心脏还有点距离,并不致命,衣襟上都是血,可见伤得很深。梁远还意识清醒,呼吸正常,应该也没伤到肺,摸了摸肋骨似乎也没断,也算是万幸了。 梁轻让梁远休息,自己在山林里走一走,找点吃的,再找点草药。 梁轻在心里盘算,已到梁州地界,但是二人都有新伤旧伤,没有马,还要顾及杀手什么的。 白渡对岸的渡口在梁州境内,据荆山县不足百里,小镇有个特别的名字:紫台。 此地山林其实就在紫台镇边上不足十里,其实他们并不是横渡清江,因为要隐蔽人耳目,所以是往紫台的下游行船的,那么杀手埋伏的怎么会那么准确呢? 船夫! 看来梁远也是个少年啊。 梁远必是租船的时候不小心,被人从头开始就盯上了。 此地勉强也算作荆山脚下,沿着山林自是能走到荆山的,只不过树高林密,平常人不会走,却是个隐藏身形的好路线。 太阳出来了,阳光洒满林间,一江之隔,梁州的气候就和楚州的多雨很不同,夏季天气就凉爽和气许多! 都是这样的天气的话,从山林里走回去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不冷不热,初夏季节山林里资源还是很丰富的。梁轻边走边找,打了两只野鸡,采了一些蘑菇,挖了若干野菜,还薅了挺多草药,还采了一把熟透的小桑果。 要是没有刺客的话,这就跟郊游、野炊一样啊! 梁轻心情轻松了许多,这是在楚州不曾有过的,回到家的感觉,不知不觉,她就把梁州当做了家乡了。 不知道蒋勋他们是否已经回到荆山了,按理他们没有阻隔,不遇到杀手的话,即便因雨天耽搁了,也应该提前好几天就能到了。 难道师父陈武没有派人来接应他们? 这师父是不是对徒弟们的武力值太有信心了啊! 以梁远恐怖的身手来看,正常人倒也想不到他们会遇到什么危险的吧! 梁轻回来的时候,梁远已经昏昏欲睡了,但还保持着警惕,听到声响,蓦地睁开眼睛,看是梁轻,又闭目养神了。 梁轻用手搭了搭,他的额头有点烫,这是受了大伤之后,伤口调动自身免疫系统的必然表现,梁轻撕下一块衣角,沾了水,给他降温。 用大叶子到山溪边兜了些水,喂给他喝,把小桑果先给他吃了。 又开始用纱布裹了草药捣出药汁给他外敷内用。 只要熬过一两天,退了烧就没事了。 梁轻烤了野鸡,自己吃了一只鸡腿,喂了梁远吃了点鸡肉。其余的用叶子包好,放到树荫下,她也需要休息,一夜未眠,旧伤未愈,上了药,找块大石头,趁机补眠。 梁轻醒来的时候,已经黄昏了,梁远不在,没有打斗痕迹,他应该是自己出去了。 等了一会儿,梁远果然回来了。 他不知从哪里捡了个破瓦罐,灌了半灌水,还用树枝穿了两条鱼回来。 “你去江边了?” “嗯!” “也不怕被人看见?” “他们早上就退了,应该不会再来!” “呵呵” 梁轻觉得梁远是烧坏了脑子,这情况明显跟前几天的白渡一样,在白渡等了六天,等来了一拨大的,在紫台再等六天,杀手再来的话不知道要多大阵仗呢! 不过梁远休息半天就能行动,已经很厉害了,这体质真是强健,希望他能快点全好起来吧。 这样,己方武力值才有保障啊。 晚餐就丰富了,用罐子把鱼炖了汤,加了野菜,还有烤鸡,烤蘑菇,真是野炊来了呢! 梁轻吃饱了,没事闲的,随口一问,“二哥,你说这里为什么叫紫台呀?” 梁远认真的看着梁轻的脸,缓缓念了一句词:“白日飞升渡紫台!” “?”梁轻一脸疑问,没听过呀! 梁远漠然了半晌,像是在缅怀什么,终于继续道:“天子生平换不来,白日飞升渡紫台。这两句诗词,是后人写天曌帝的诗词!” “天曌帝当年不是驾崩,而是失踪。” “她失踪的地点就在梁州境内,后人有说她历经情劫遁入道门,有传说她白日飞升成为上仙,有说她堕入六道轮回转世,还有一种说法,说她是……” 梁远顿了顿,终于一字一句地,“说她是:穿越到了异世!” 他居然知道穿越这个词儿? 这是梁远话最多的一次,每句话都包含着巨大的信息,这些信息估计陈慕这个天曌帝死的忠粉都不知道,荆山的藏书楼都不曾记载! 怪不得中都城外有一个留仙镇! 天子生平,换不来白日飞升? 过了白渡和紫台,她就失踪了? 难道她真的穿越了? 等等? 她为什么历经情劫? 梁轻满脸疑问,“你说天曌帝历经情劫?” 你难道没说错? 梁远解释道:“传说天曌帝有皇夫九位,侍者三千,这九位皇夫分别来自九州大族,而侍者三千其实是天曌帝的三百门客,相当于天曌帝的智囊,都是各地英才俊杰,她未称帝时就广招贤才,礼贤下士,天曌帝登基后欲对这些人进行封赏,赐他们官职到各地做官,但这些都不肯离去,就成了传说中的侍者。” “据说她唯一心仪的皇夫,出自沐州沐氏。” “九州九位皇夫,为家族利益争来夺去,争权夺势,到天曌五年,沐氏皇夫在家族怂恿下,要和天曌帝二圣同朝,共理朝政,天曌帝自是不允,两人多有争执,感情破裂,从此逐渐离心离德。” “到天曌六年,沐氏家族欲废天曌自立,逼宫篡位,天曌帝被人救出皇宫,以封禅之名逃到梁州,后不知所踪。” 谣言多么可怕,三百门客被传成三千侍者! 沐氏?就是沐州了! 梁轻心想那怕不是沐文丞的家族? 梁轻疑问道:“不对呀,既然沐氏逼宫篡位,那么怎么是南宫氏坐拥天下了?” 梁远解释道:“沐氏谋乱,其他皇夫自是不肯妥协,天曌六年,天曌城大乱,血雨腥风,九位皇夫家族陷入混战,而沐氏战败,沐氏皇夫也殉情自尽而亡!” 第七十九章 连珠 粉丝太忠实了也不好,要是那三百门客都能听话乖乖离开,回家好好做官,治理国家,也不至于天曌王朝那么短命,那么快就灭亡了。 要是那九个皇夫中,天曌帝就只娶最爱的沐氏一人,也就没了这后面的乱七八糟了。 但是她这皇位怕是最终也保不住的,不开后宫也架不住沐氏的野心太大呀! 皇夫自尽是殉情?未必吧,都战败了还殉情,殉的哪门子的情啊? 梁轻想着,脱口而出,“呵呵,确定皇夫的死是殉情?不是兵败之后没有活路了?” 梁远道:“九州之内的大家族,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像甘州的傅氏,九年前参与天机教谋反,甚至牵连傅贵妃被赐死,但是现在起兵谋反的依然是甘州。虽说带头的不姓傅,但也不无关系!” “以沐氏皇夫的大族,即便全族被屠杀,想保几条人命也并不难,沐文丞不就是沐氏后裔?百十年后,还能进学科举!” 也对,这个时代没有dna,所谓的满门抄斩什么的,张暖不是也逃出来了? 赵氏孤儿不是也活了? 总有忠仆、益友或者侠义之人,甘愿冒着杀头的大罪,也要给他们留下一个两个后代的,再不济还有外室子、遗腹子之类的…… 其实梁轻这里有一个误区,她没想到,能留下来的几乎都是家族中不显山不漏水的无名之辈,像沐氏皇夫那样有名有姓的家族贵子,只要家族溃败,首当其冲的他们必是顶在前头的。 梁轻不再纠结皇夫的死是不是主动,有没有真的殉情,又想了想,开口道:“还有一点似乎不太合理呢?” “天曌城里连几棵流苏树都放不过,天曌城都改名中都城了,南宫皇族怎么会放过白渡啊,紫台啊,留仙镇这样明显缅怀天曌帝的名字?” 梁远冷笑一声,“呵呵,天曌城、流苏树都在权利中心,都是女皇的符号,南宫氏必须抓在手里,极早铲除,甚至连天曌帝的文章都不许存世,是因为怕权贵士大夫阶层还记得天曌帝,而都城改名更张,更是为了体现南宫氏的皇权之利。” “但是在民间,天曌帝是作为皇权的象征,缅怀天曌帝就是臣服于皇权,老百姓并不在意皇帝姓什么,他们忠于的是皇帝这个名头,保留几个怀念天曌帝的地名,能让百姓更敬畏皇权。再散播几个天曌帝的风流韵事,既无伤南宫氏大雅,又反而为女皇的失踪遮上几分绮丽的烟雾。” “让百姓以为天曌帝不是被逼而走,不是被迫害而死,甚至还有人羡慕女皇能不恋皇权,白日飞升,南宫氏此举是为掩盖其夺权篡位的事实,让民间意识不到新旧王朝更迭的血腥暴虐而已……” 这个说法梁轻倒是可以理解,想想前世那些落马的大老虎,他们被打,最先主动承认的就是有几个小老婆的生活琐事。被民间疯传的都是些风流韵事,因为这些东西是老百姓能看懂的,传播得最快的。 而至于他们是怎么舞弊弄权,祸国殃民的,普通人则反倒没能力去探究,甚至没有兴趣去关心。越罪大恶极的大事,他们往往不到最后证据确凿的时候,都打死不承认的! 梁轻倒是搞不懂了,“那天曌帝当年到底是死了,还是没死啊?” 梁远苦笑一声,声音有些苍凉:“这个我也不知道!”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没有人弄得清楚!” 梁轻点点头,“百十来年,即便是当时不死,现在也早已作古了。” 梁远咳了一声,似是牵动伤口,皱了皱眉头。 梁轻赶紧扶了他躺下,又检查了他的伤口,重新换了药汁。 两人再不说话,躺在树下大石上,夏夜静极,只闻虫儿鸣叫,头顶就是灿烂星空,可以看见满目星辰。 楚州的阴雨天,多少天没看到星星了?这个时代的夜晚没有光污染,天幕璀璨真如银色的河。 一,二,三,……居然有七星连珠? 梁轻兴奋道:“二哥,你看,那就是七星连珠,传说在七星连珠之时,有缘人就能穿越到异世哦!” 梁远看着天,紧抿着嘴,并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紧紧抓住了梁轻的胳膊。 他的手有点发烫,梁轻以为他是和自己上次受伤的时候一样,因为发热而感觉冷,心里也需要安慰,也就没躲开他,任由他一直抓着自己的胳膊睡着了。 经过了一天一夜,梁远彻底退烧了,早上迎着晨曦醒来的时候,发现梁轻还躺在原地,并没有穿越。 他嘴角一弯,呵呵,七星连珠是么?可能也不太准吧! 梁远的心情挺好,起身去河边打了一罐子水,抓了几条鱼,回来熬鱼汤。 “好香啊!”梁轻是被浓浓的香味给馋醒的。 二人边吃过早饭,打算沿着树林往荆山的方向走,梁轻担心梁远的伤势,“二哥,你的伤能行吗?” “不动内力,不撑开伤口就没事,往前边走一走,看看有没有村庄,换身干净衣服!” 这话说得梁轻点点头,从江水里出来,她全身都是湿的,等能生火的时候,衣服都是靠体温和内力烘干了,但是出过汗,被水浸过的衣服,穿着还是不舒服的。 没有追兵,也不着急,二人在山林里慢慢走,遇到草药和能吃的东西就采一些,仿佛回到刚穿越的时候,每天在林子里跑的日子。 俩人走累了就歇会儿,走走停停,中午烤了只兔子吃。 黄昏时候路过一个小山村,炊烟袅袅,山里人家正在做饭。 “你身上有伤,我去看看!”梁远的衣服自然是破了洞的,还有血迹,有碍观瞻,怕出去吓了村民,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梁轻找了一家看着门户齐整,院落干净的人家,推开柴门进去了。 灶间一个老婆婆正在做饭,梁轻说明了来意,“老人家,打扰了,赶路人口渴,来讨碗水喝!” 老婆婆快人快语,“哟,不打扰,不打扰,我老婆子一辈子都没见过像你这么俊的闺女呢!” 说着老婆婆找了个粗瓷大碗,给梁轻爻了一碗米汤。 梁轻双手接过,“婆婆你心真好!” 又呷了一口滚热的米汤,舔舔唇,“真香!” 老婆婆热情的说,“哟,你这孩子,是饿了吧,留下来一会儿吃碗干饭吧!” 梁轻就等婆婆主动说话呢,看来她是真的心好! 梁轻露出欣喜的样子,“好啊,可是我还有一个哥哥,在村外……” 声音矮了下去,又担忧起来。 “呵呵,让他也来吃两碗饭吧!”老奶奶露出了然的笑意,说是哥哥,八成是是私奔出来的小夫妻呢。 梁轻斟酌道:“呃,这个,我和哥哥路遇山匪,哥哥被伤了,衣服都撕碎了!” “?”老婆婆看看梁轻,这么美貌的妹子好好的,哥哥衣服却被撕了? 那哥哥得俊俏成啥样! 老婆婆又仔细看看,发现梁轻缺了一块角的衣服,“我儿子媳妇的旧衣服还有几件,我给你们找找。” “你不嫌弃就好!”不多时她从里屋找了几件旧衣服出来,都是粗布葛衣,倒也凉快。 梁轻拿着衣服,回去叫了梁远,他已经拎了一只兔子两只野鸡。 俩人各自换了衣服过来村里,老奶奶的晚饭也上桌了。看有野鸡和兔子,老婆婆的脸上乐开了花,又炖了一锅鸡兔同笼。 吃饭的时候这个家里的人都回来了,小孩子看见有肉吃,都高兴地很。老奶奶家里两个半大孙子,一个儿媳妇,倒是没见成年男丁。 梁轻没敢问,老太太倒是很有倾诉的欲望,“楚州大水,官府要修河工,老头子和儿子都去做工了,管饭吃,还给钱!” 听着不错,只是这么大的洪水? 希望他们能修完河工,平安归来吧! 吃了干饭,喝了米汤,还有一锅炖的鸡兔,就着小青菜,很是美味。 饭后老婆婆给他们腾了一间屋子供她们晚上休息。 那儿媳妇看他俩的眼神闪烁,意味颇有些暧昧,似乎对自己二人的关系有所猜测。 梁轻心里也无所谓了,能睡炕上,总比露天睡大石头好一些啊! 第八十章 回村 早起吃完了早饭,二人告别孙婆婆一家。 才过了一个晚上,大壮和二牛都依依不舍,因为有他们在,家里有肉吃,梁远还给他俩用草叶编了蜻蜓玩,梁轻还会讲故事,正是十来岁爱玩的年纪,自然舍不得。 梁轻告诉两个孩子以后有机会还会来看他们,教他们怎么抓兔子,还给孙婆婆留了一锭银子。孙婆婆本是好心帮人,昨天都吃了人家打的野鸡和兔子了,并没想到今天还要给银子,连声推拒。 “婆婆收下吧,叨扰多时,还请婆婆不要把遇见我二人的事情说出去。” 孙婆婆秒懂了,这是怕家里人追上来吧,这样般配的两个俊俏人儿,挺说话还是识文断字的读书人呢,不知道啥样的家庭竟然要拆散他们呢?她连忙点头,表示绝不会说出去的。 二人离开山村,又继续在丛林间赶路。 梁远好奇地问,“你这样说就不怕孙婆婆一家不守信用,拿了钱还会把事情说出去?” 表面上是拜托他们一家不要泄密,但是事实上,往往越是千叮咛万嘱咐的重要事情,越是容易泄密,这就是人性。 梁轻轻松道:“我给他们钱,本就不是要收买他们的啊,我是看那两个孩子没肉吃,白给他们钱又不要,才这么说的,给不给钱,泄不泄密,根本没什么关联的,而我昨天已经考察过了,这孙婆婆一家,都是好心人。” 梁远追问:“你是怎么考察的?” 梁轻一笑,很嘚瑟的蹦出俩字:“保密!” “你就不怕出个万一?” “万般皆是命啊!” 看梁远不敢苟同的眼神,梁远自不是信命逆来顺受的主儿。 梁轻拍拍梁远的肩膀,一副说教的口吻,语气如老夫子,“二哥,人与人之间需要有起码的相互信任!” 梁远佯怒:“说人话!” “呵呵,说人话就是,我不怕!”梁轻拽的都要上天了,皇帝都看她不顺眼,还怕甚? “其实我不怕告密,在我进入那个村子的时候,我就想好了最坏的结果,所以我不怕来自他们的任何变故!” “?!”梁远不知如何形容她。 半晌,感叹了一句:“呵呵,无知无畏!” 梁轻强辞狡辩:“错,这是大智若愚,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真的勇士要敢于直面淋漓的鲜血,我?不惧面对任何人性的丑恶!” 梁轻慷慨陈词半天,梁远没接话。 哎呀,一激动,好为人师的老毛病又犯了,爱讲大道理!夸夸其谈。 意识到这一点,梁轻收敛了些,小声道:“但是万一,看到的是人性的美好呢?” 哪怕有万中之一的可能,也要选择相信,即便是最坏的结果,也愿意承受,这就是梁轻! 梁远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该担忧,他陷入沉思,再不说话。 两个人花了五天时间,徒步走到荆山,梁远的伤好得七七八八了。 但是他却先带着梁轻在山上躲起来了。 荆山后山上,有他们这些年日常练功用的一个林间小屋。屋子比较隐蔽,能闭关练功,能生火做饭,有米粮,还有少许替换衣物。就是没有睡觉的地方,因为来的时候都是闭关练功,打坐,偶尔做顿饭,练完就回书院了。 “我回村里打探一下,你先在这里等我,不要出去!”天黑的时候梁远嘱咐梁轻,然后准备自己上路了。 “我回村里吧,你去书院看看情况就行。”梁轻想着梁远的伤毕竟是初愈,还不适合动用内力,这样走回村其实还挺累的。 梁远看梁轻一眼,“我能行,那你去书院打探打探情况吧!” 俩人穿好夜行衣,分头行动,各自上路。 梁轻轻车熟路回到书院,先回寝室看了看,没找到梁茵,甚至桌上还有一层灰,可见她很久没来住了。 这就奇怪了,好好的不读书,难道是家里出事了? 梁轻再去陈裕和蒋勋的寝室,也没找到人,又趁天黑去了满口香,也打烊了,生意都不做了么?一定是村里出事了! 香满楼还宾客盈门,生意兴隆,那是蒋勋家的产业,其实背后是南宫宸枫的势力范围,梁轻不确定南宫宸枫是不是和他老爹一样,抽风想要杀他,或者说这两次的刺杀也许都和他有关呢? 还是不要露面的好,梁轻刚要离开,看到蒋勋出来送客人,就学了一声猫叫,把蒋勋引过来。 “你回来啦?”蒋勋一看是梁轻,欣喜异常,上下打量着她,“你怎么穿成这样!”。 “嘘!”梁轻示意蒋勋小点声,“书院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没有啊,我们回来十来天了,书院一切都正常,就是梁茵的奶奶好像是病重了,梁茵都没来上学了。” “哦,”原来如此,怪不得梁茵不在呢,梁轻沉默了一会儿,有点担心老奶奶的病不知道好了没有,在这个蒋勋也不能知道。 又问:“陈裕怎么也不在?” “你去过书院啦?”蒋勋道,“陈裕家里什么事情就没说了,他走的急,就说家里有点事,烧烤店都关了五六天了。” “别的呢?书院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情没有?”梁轻继续打听。 蒋勋道:“别的就没什么了吧!整个书院倒是都在疯传你的故事,争相学你的歌呢,很多学子天天打听你什么时候回来,要和你请教微积分的问题呢!” “那梁州之内近日可有大事发生?” 蒋勋想了想,挠挠后脑勺,略微迟疑,“呃,这个,也没注意啊!这段日子除了征调民夫修河工,好像~应该就没有别的大事了。” 这说法倒和一路上见闻对上了,梁轻半点不怀疑。 梁轻告别了蒋勋,心想既然老奶奶病重,那梁远可能没有那么快回来,没有大事,不如自己回去看看,也省的梁远来回奔波了。 梁轻回到梁家村,家也没回,直奔村西梁茵家。 “你怎么回来了?”在路上遇见梁远。 “我听说老奶奶病了?” “嗯,不重,茵儿在照顾她,挺好的。” 既然梁远说不重,这大半夜的,梁轻决定先不去看了,正打算回家。 梁远却拉住了她,“跟我来!” 梁远带她来的地方,正是那个桃花潭,梁远跳进潭水里鼓弄了半天,那一座圣殿终于露出水面。 “?”梁轻一阵惊讶,竟然是有机关? 当年天机道人挟持着自以为被他念咒催眠了的梁轻,深更半夜过来,左三圈右三圈念了一堆咒语,然后鼓弄半天,感情都是装神弄鬼,不用咒语这圣殿就能开启的! 梁轻只记得水底就是一堆乱石和水草! 后来就没有再探究了。 当时自己跳进水里怎么没有发现机关呢? 梁远带自己来又是要来这里做什么? 第八十一章 古墓 梁远伸手指了指门上的一个机关,示意梁轻去开圣殿的门! 梁轻不知所措,上去推了一把,门没动。 继续推,还不动,梁轻背后伸手就要拔剑一砍。 梁远制止了她,上前轻轻推了一下,门竟然开了。 梁轻充满震撼,不可思议,这又是什么名堂啊? 走进圣殿内,是一条长长的石头甬道,台阶一级一级向下,直通到地面底下。 甬道内亮如白昼,竟然还有照明的灯? 甬道宽阔,能容很多人一起走进去,四壁都是壁画,线条流畅饱满优美,一直延伸到很远,真像个大殿一样。建的这么奢华,仿佛是一座地下展厅! 地下?长明灯? 这里难道是一座古墓? 走进去,梁轻只觉得四周石壁之内冒出森森寒气,感觉后脖子冷飕飕的,汗毛倒竖,转头一看,梁远正认真辨认着石壁上的壁画,“二哥,你能看懂那些壁画画的什么吗?” 然而,梁远好像没听到。 梁轻伸手抓住梁远的胳膊,“二哥,这是谁的墓?” 梁远的视线盯着壁画,声音微微发颤,仿佛在自言自语,又好像在回答她。 “这,这里,就是天曌帝的衣冠冢!” “?”梁轻脑子有点懵,天曌帝的衣冠冢,为何在梁家村? “这里会不会有机关暗器毒液之类的?”前世看考古,那些古墓都是有点什么的,比如水银啦,尸水啦,这座是衣冠冢,应该没有尸体相关的,但是没准有机关、暗箭、毒水什么的为了防盗呢! 再有,他们这么容易就进来了,那些悬崖之上的黑衣人呢? 想来他们必是守墓人了!今天怎么又没有出现了,当年可是把个天机道人打的抱头鼠窜逃走了呢! 梁远到底是谁? 他这么轻易能进来! 梁远一直目不转睛的看着石壁上的壁画,表情很奇怪。 这么丰富的表情,他脸上还是第一次出现,好像是兴奋、难过、惋惜、钦佩? 哎呀,她这个大老粗,怎么就看不懂这些画,干着急。 梁轻忍不住问:“壁画上面说了什么?” “说的是女皇的身世”,梁远终于平复了一下情绪,指着第一幅壁画,“女皇凭空而降,宛如神仙降临,她降临的时候,天空伴有异象,电闪雷鸣。”梁轻细看,果然有闪电符号。 第二幅,“有八十一只七彩鸾鸟为她唱歌跳舞,围绕着她。” 梁轻看看那些像羽毛的花纹,心想原来这是代表鸟的啊? 你是怎么看得出是鸾鸟的?还七彩?梁轻看着都一样啊!泛着铜锈的青蓝色。 下一幅,“女皇栖身在一处山林,被人们发现的时候她睡着了,她头发很短,穿着异类,被当做怪兽,抓起来要烧死她!” 艾玛,这个是身穿的呀,那个装束她可太熟悉了,破洞牛仔,波波头啦。 再一副,“她拿出一个法器,会发光,她念了咒语,人就被装在框子里。” 呵呵,那个法器,梁轻也认识啊,这不就是照相机?确切的说是拍立得一次成像相机。 “她说她是天机教的圣女,能掌天下人生死,人们争相膜拜,奉她如神!” 想不到啊,想不到,天机教竟然是天曌帝创立的? 想起那句天机教催眠的咒语:“天灵灵地灵灵,天机一出,神鬼难逃,万象法门开,随我入梦来……”原来出自穿越人,怪不得梁轻觉着这几句挺熟悉的,毫无陌生感,原来是和她来自一个时代的。 “天降大灾,圣女提前预知了地震,带领人们提前离开家园,向南迁徙,成功躲过了一场大灾。”百十年前,梁州有次大地震,甚至引发了离州火山的喷发,方圆几百里成为焦土,现在离州最大的景点还是一座火山湖。 “地震之后,九国皆传颂圣女的丰功伟绩,九国术士、能人争相投奔,归顺!天机教成为世人眼中第一大教。” 这时候圣女的装扮已经像个古人了,头发也长了,挽着发髻, “圣女广纳贤才,招揽天下名士,共商大计,一统九国,登基为帝,铸天机印,上承天意,掌天下皇权,分封九州。” 女子端坐高台,戴王冠,着冕服,脸上气势凛然,俨然有王霸之气了!周围围绕着文武百官,众星捧月一般。 “女皇体察民间,与民同乐,广植流苏树于都城。” “女皇改革制度,鼓励通商,建书院,兴科举,提倡男女平等,女子可入学入朝。” …… “女皇身怀六甲,……”看到这里,梁远突然哽咽了,站在那副壁画前,半晌没说话。 壁画上的女子,立于九重天阶,亭台之间,轻拂着腹部,脸上一派安详,那样子跟康月绾在东宫初见时竟然相似,藏不住的是即将为人母的喜悦! 梁远?他恐怕就是天曌帝的后人啊! 梁轻心想,如果是这样的话,九州九个皇夫,梁氏也是有皇夫的,倒也说得通,但是生了个梁氏后人,那天曌帝最爱是沐氏的说法,又怎么说? “沐氏皇夫对这个孩子也甚是期待,俩人期盼着孩子的到来。” 哦,那没梁氏什么事儿了,画上又没写沐氏,这个沐氏,只能是梁远自己补充的,也就是他是知道内幕的,他是在用这些壁画,跟她说自己身世的秘密! “孩子出生了,女皇开心的很,昭告天下,普天同庆!” 这又是梁远自己添加的了,画上可没说女皇很开心,只有一女子散着头发倚在床上,看着旁边妇人手中抱着的襁褓中的婴儿。 “呵呵,沐氏家族却在商量废女皇取而代之,其他皇夫也各自不服气,都暗中密谋夺权!” 梁远的笑意不知道是高兴还是愤恨,沐氏皇夫的家族吃相太难看了,后人都看不下去啊! “有的皇夫要支持女皇” “有的皇夫要拥兵自立” …… “只有梁氏皇夫,深明大义,效忠女皇,誓死扞卫女皇权威。” 也对呀,这衣冠冢怕不是梁氏皇夫所建?毕竟天曌帝救过梁州百姓,相比其他州,梁州对她更加爱戴和死忠也说得过去。 “梁氏宗族借封禅之名,迎接女皇入梁,天降异象,女皇失踪。” 壁画戛然而止,即没说女皇是不是死了,也没说明女皇是不是再度穿越了! 甚至这异象都不是闪电雷雨地震洪水这些常规的东西,而是一团雾。 一团迷雾! 地宫越走越开阔,像是一个大型的广场,空旷一片,一览无余。 竟然真的没有金银珠宝,也难怪没有毒水暗器机关了。 倒好像是在极为匆忙之下,只修了个华丽神秘的外壳,里面还没来得及填充,所以显得特别空旷。 广场的中心,一个巨大的圆盘形状,里面有浮雕,描绘的像是一座巨大的法阵。 难道这里有什么古怪? 第八十二章 手记 这一座法阵,雕刻着古卓玄妙的图案,说是图案不如说是符文,这难道是天机教的咒符? 梁轻转了一圈,果然见到天机教的标志。 既然这天机教是她顺嘴创立的,那这标志怕不是也是天曌帝发明的吧? 哎呀,你还挺能折腾,这想象力够丰富的呢,老乡! 梁轻正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想找出点什么蛛丝马迹,机关暗道? 不知道怎么,圆盘突然开始动了,然后迅速下沉,梁远拉了她一把,结果两个人一起坠下去了。 根据以往看过的寻宝奇文之类的,梁轻断定,有啥重磅文物要登场了。 所以,她并不害怕,还隐隐有点小期待。 梁远看她的脸上一阵兴奋的表情,略微诧异,然后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眉头紧锁。 脑海里浮现出一个时辰之前,老奶奶的话:“轻儿即便不是天曌帝转世,也和天曌帝,还有天机教关系匪浅!” 下沉了一段之后,圆盘停止了转动,他们来到了一个新的空间。 竟然是升降梯呀! 这个空间没有那么大,像一个大厅,中间竖着一尊雕像,雕工还是比较写实的,不像壁画上都是线条和纹样勾勒的意向。 啧啧,这雕像按真人一比一复刻的吧? 衣服纹样,发誓,首饰,甚至指甲,头发丝儿,都跟真的似的,雕像整体表面泛着柔和的光泽,像是玉石做的,跟前世的蜡像一个效果,但是造价应该可就贵多了,说是宝藏倒也不过分。 想当年,梁氏皇夫,是倾注了多少真情实意,一刀一刀的刻出心爱之人的模样? 那沐氏?就知道谋反,兵败了还窝囊自尽…… 天曌帝这选心上人的眼光有点差劲啊! 雕像立在一个两米高的方台之上,右手拈花,左手捧着一卷书册。 大理石的方台侧面刻有一行小字:入我门者行三拜九叩之礼! 梁轻心道:你难道想冒充神仙姐姐呀?我可不是段誉啊! 梁远已经跪下了,虔诚的行了三拜九叩之礼。 行吧,你的祖先你拜拜好了! 按金庸小说的写法,拜完了雕像,是要有个机关弹出一个宝藏小盒子的。 梁轻围着雕像找了一圈,心里纳闷怎么没有呢? 梁远却拉着她一起跪倒,示意她一起行礼? 按梁轻前世看小说的经验,也许是因为梁远一个人跪下去的体重不够? 叩不动那个弹射机关! 看梁远一脸虔诚,她不忍心拂了他的意,拜就拜吧,好歹可能也是天机教的老祖师呢! 在这里她勉强就自认天机教的徒弟吧。 奇迹发生了,两人一起行完礼,雕像竟然动了,大理石的基座下沉,雕像的手里的书册封面竟然有字,这雕刻得也忒逼真了吧? 梁远伸手拿起书册,翻开书页,看了一眼,又递给梁轻。 竟然是真的书册,金线装书,金箔为页,字迹清晰,完好无损。 ——楚天行手札 “楚天行是谁?” 梁远道:“天曌帝,姓楚名翎字天行。” 这名字就起的好有霸气呀,一听名字就知道大人物! 不像她,什么轻啊,轻的! 梁轻妄自菲薄了一把。 梁轻问:“天曌国都城所在的楚州可与她的姓氏有关?” “天曌帝凭空而降,带梁氏入楚国逃避地震之后,因与楚国王室同姓,被老王爷招揽认为女儿,后传位于她,楚国成为天曌帝的母国,是梁国以后天曌帝第二个收服的小国。” 梁轻随手翻开一页,看了一眼,差点乐了: ——真是倒霉啊,谁来救救我,穿越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天灵灵,地灵灵…… 第一篇就求神告佛! 而且这字写的歪歪扭扭,用硬笔写的,但是依然写得小学生都不如,最关键的,写的字体是简体中文,显然这是那位穿越老乡亲笔所写的,被拓写在金箔之上,装订成册。 哎呀,还鸟不拉屎,传说中的八十一只七彩鸾鸟呢?风雨雷电天生异象呢? 正主的记忆和粉丝的记忆差异咋这么大呢? 梁轻强行憋笑,梁远还在旁边看着,想到天曌帝可能是他的老祖先,还是庄重点。 梁轻一扬手,随口道:“天曌帝亲笔的起居注!” 梁远震惊了一下,然后肯定的语气,“你能看懂!” “呃,这个,学了门外语,能看懂一点点哈。” 天曌帝的这个日记本,写的字体都惨不忍睹,估计正主连九年义务教育都没完成吧。 简体汉字加少许英语单词,加少许拼音,一般人还真看不懂!比如学富五车的女皇死忠粉前科状元陈慕。 “这上面记录了什么?” “哦,这几个记录的是她刚来时候的事情,和壁画上差不多。” 对着梁远解释道:“这第一篇是天曌帝记录刚刚穿越到梁州的事儿,那时候她大约未成年!” 梁远接话道:“天曌帝降临的时候,只有十六岁!” 梁远能知道得这么详细,梁轻肯定是他的长辈已经先给他讲过了!妥妥的天曌帝后人啊。 ——拍立得救了我一命,顺便创了一个新教:天机教!古人真好骗,学渣要开启古代逆袭之旅啦…… 梁轻觉得还是对这位穿越老乡的日记,还是不能翻译的太直白,会伤害后人的情感,还是做个润色比较好,“呃,这是天曌帝立下壮志,要为这个时代创造奇迹!” ——油菜花迟了一个月也不开花,鱼儿跃出水面,蛇虫鼠蚁都有异动?这题我会,是要地震了…… “这个是说,天曌帝发现了地震将要发动的蛛丝马迹。” 一连翻了几篇,和壁画内容相互印证,但是明显个中感受全然不同。 梁远很有兴趣的样子,梁轻又翻了翻,看到里面的文字: ——哎呀,梁郎多金又有才华,好想嫁给他,人家还没成年!…… 原来天曌帝穿越的时候真的是个初中生啊! “这个说的是遇见梁氏,被其才华吸引。” 梁轻觉得跟沐氏后人说梁郎不太好,也没多说什么,于是接着翻,再一篇: ——沐郎好帅,欧巴,小心心,太喜欢了…… 想不到天曌帝还是个追星的小迷妹。 梁远期待的眼神,梁轻觉得这个可以给梁远好好说说,“呃,这一篇是讲遇见了沐氏皇夫,倾慕于他!想要嫁给他。” 梁远脸上果然露出欣慰的笑容。 再往后: ——美男太多,养不起了,天机教赚钱太慢,能否有一种正大光明的赚钱手段呢?女王,姐要当女王!…… ——哈哈,我有爹了,还是个有王位的,我要成为继承者啦…… ——人才啊,都是人才,统统纳入后宫…… ——中学历史没白学,学渣也能创造奇迹了,秦皇汉武随便抄一抄,我就英明神武了,一代女皇,哈哈哈哈哈,…… 开始建功立业,走大帝路线了! 梁轻解释道:“这里说的是她招揽贤才,还有如何治理国家的”,犯花痴的她没法跟天曌帝后人讲啊,讲点能听的,梁远点点头。 ——生孩子太nm疼了,我再也不要生了,男人没有好东西,no皇夫,fire,统统fire…… 天曌帝动了休夫之心?怪不得九位皇夫要造反了! “呃,这个说的是,生了孩子了。” ——哈哈,我找到了穿越的法门了,再度穿越,这里写不下了,…… 梁轻觉得这是故意吹牛用的,真有法门,想写的话哪里会写不下呢?她这可是日记本,可以无限加页!用没了大不了再换一本,又不是印刷的书没地方写。 前世历史上,数学界有个着名的费马大定理,当年费马老先生就在一本书中的一道题旁边的书页边上写了一句话:“我已经找到了一个绝妙的证明方法,但是这里太窄了,写不下。” 而事实上,三百年后那个世界上才有人证明了它,可见费马老先生当时就是在吹嘘而已。 靠写日记吹牛,费马算不算第一个,梁轻不知道,但是楚翎这学渣显然是玩得挺溜了。 第八十三章 屠村 还没看完楚天行的手札,地宫的机关突然动了,雷鸣般巨响,仿佛要地震一样。 梁轻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升降梯瞬间提升,感觉拔高了几百米,然后被一股大力抛出去很远,像过山车一样,梁轻站立不稳,赶紧把自己团成一个球,一路滚动。 等她稳住身形,眼前只有一条黑洞洞的地洞,身后的地宫出口已经被乱石封死了,竟然是这样就出了地宫? “二哥?” 前边几十米的地方有个声音回答她:“我在!” 梁轻赶紧往前跑过去,两人汇合一起,沿着唯一的山洞走了很久,终于走出了山洞。 梁轻看了看地形,这个山洞怎么这么熟悉? “一线天?”这不是梁重发现的那个秘密山洞吗?原来能联通女皇地宫! 只是不知道地宫现在什么样了,是不是毁了! 梁轻拿出怀里的书册,“喏,给你,你们家的宝贝,你自己保管吧!” “轻儿……”梁远张口似要解释什么。 梁轻打断了他:“我知道,你是沐氏的后人么,你不是梁家人,对吧?” “你为了隐蔽行藏,从小躲在梁家村,梁氏族人因你是女皇的后人,所以愿意收留你?” “你也不是故意隐瞒我,我原谅你啦!” “你虽然不是我二哥,但是我们还可以做朋友!” 梁轻拍拍梁远的肩膀,表示理解他的苦衷,并不介意,还拿他当朋友。 梁远接过书册,揣在怀里,正要再说点什么,突然听到山下一阵喊杀声。 “不好!”那正是梁家村的方向,此刻望去,远远的火光冲天,亮如白昼。 两人匆匆往山下赶,没走几步路,一团黑影从丛林中奔来,正是梁重骑着大奔。 “重儿?” “哇,”梁重看到梁轻哇的一声哭了,“姐姐,快,快去救爹娘,有人来杀他们!” 梁轻此刻才看清楚,梁重身上还穿着睡觉穿的小褂子,鞋也没穿,显然是睡到半夜惊醒了,被父母送出来逃命的。 “乖,你好好在山洞藏起来,等着啊。”梁轻说着,从身上掏出一把匕首,拿出一小瓶金疮药,又把钱袋留给梁重,山洞里有梁重的衣服,他经常跟大奔偷着来玩。 梁重反应过来,劝阻道:“姐姐,坏人很多,要不你别去了?” “乖,听话,要不然那爹娘谁去救啊?” 梁重茫然的点了点头。 梁轻叮嘱他:“去山洞里藏好,如果三天后我还不回来找你,或者这三天里山上有什么异动,比如着火了或者猛兽了之类的变故,就让大奔带着你逃命知道不?” 梁重点了点头,梁轻轻轻抱了他一下,拍拍他的后背,又摸摸大奔的头:“你要好好保护哥哥,懂不懂?” 大奔哼哼了两声,摇摇尾巴。 梁轻:“走吧!” 二人飞快往山下奔。 正如梁重所说,山下人山人海,远远听见喊杀震天,都是穿着甲胄的官兵,把个梁家村围得水泄不通,既然为了她而来,也许周氏和梁大还有活口! 两人还没到山脚下,就遇到一队上山搜寻的士兵,二人隐匿在树林间,听到官兵悄悄议论:“你说着安梁好好的怎么又成了逃犯?” “谁知道呢,让抓就抓呗!” “这深山老林的,跑出去怎么抓呀!” “跑了和尚跑不了庙,将军不是抓了她父母嘛。” “子债父偿,谁让她得罪了将军呢!” “嘘,将军说了,抓不住她将军就把他们五马分尸!” “这么狠?” …… 梁轻一不留神,脚下踩到枯枝,咔嚓一声,被人发现发现团团围住。 有人敲着铜锣,扯着嗓子喊:“安梁郡主在这边!” 二人只得拔剑迎敌,梁轻挥动寒江剑,见人就刺,梁远也不顾伤口初愈,动用孤影剑绝杀,只是这次不是几十杀手的问题,而是举目全是披甲的兵士,四周也喧哗开了,无数的人头攒动,还有人马往他们身边集结。 不知谁喊了一声放箭,无数箭雨破空而来,二人赶紧挥剑抵挡,仍然杀出一条血路,往山上退。这时候有一群黑衣人前来接应,砍杀了一群弓箭手,箭雨初歇。 一个黑衣人鬼魅一样的身形,到了近前对梁远道:“少主,张暖带兵围剿梁家村,多数村民被屠,老夫人和茵姑娘已经撤出去,将军让你快速赶往清江岸边,有人接应。” 梁远迟疑道:“村里可还剩有活口?” 黑衣人看了梁轻一眼:“呃,之前有人包围着梁姑娘家,兵士众多,我们的人没能靠近,不知……” “先进山!”梁远道,两人在黑衣人的保护下,重新窜进山林。 越来越多的声音传过来,他们在山林边集结,甚至有人齐声高喊,“安梁郡主,你的爹娘在此,你再不出来,就杀了他们!” 理智上,梁轻知道应该趋利避害,逃进山林,隐藏行迹,以图将来。 但是感情上,梁轻知道,如果这次就这么离开了,留给她的也许就是一生的遗憾。 梁轻血往头上涌,一个飞身窜出去,手起剑落,挑了几个兵士。 “师妹,好俊的伸手啊!”张暖在众将士的簇拥下,拍了拍手,“看来,擂台比武,你是留了手的?” “张师兄,不知你抓我的父母意欲何为?他们犯了哪条王法?” “呵呵,我只是接到一个消息,说师妹和天机教关系不浅,所以想留师妹叙叙旧。” “呸,放屁,叙旧你带了这么多人马,来杀人?”周氏啐了一口。 “轻儿快逃,别管我们。”梁大喊了一声,被人一脚踢倒。 周氏和梁大被兵士用刀剑架着押着在旁边。 “我们不用你救,死丫头还不快逃?你还要上赶着来送死吗?”周氏声嘶力竭,梁轻第一次觉得她的刻薄里有浓浓的温情在。 梁轻不怒反笑:“张师兄这么不吝夸奖,不知可敢与轻一战?” 张暖脸上难掩笑意,踌躇满志,“张某荣幸之至!” 张暖示意包围圈的士兵往后退,留出二人打斗的场地。 二人挥剑相向,每一招都生死相搏,半点不留余地。 梁大和周氏都瞪大了眼睛,他们都不知道梁轻什么时候练得这么厉害的剑术,竟然能和一个将军过招。都为她捏了一把汗,害怕她受伤。 梁大看着看着突然哈哈大笑,完全没有刀架脖子的自觉,“我儿文治武功竟都不输男儿,爹死了也值了。” 周氏瞪了他一眼:“你闭嘴!瞎吵吵什么?” 这俩人还带打嘴架的,丝毫没有阶下囚的危机感。 梁轻聚精会神应付张暖,使出浑身解数,一会功夫,堪堪过了几十招。 梁轻伸出左手,抓住腰间的竹筒,右手虚晃一剑,左手一扬,洒出一把辛辣石灰,直奔张暖面门而去。 张暖连忙躲避,用袖子一挡,梁轻飞身几剑挑开押着梁大和周氏的士兵。 与此同时梁远带人杀近战圈,和张暖斗了起来。 “哈哈,人来齐了”,张暖连刺几剑,飞身跳出包围圈,一挥手,发令:“放箭!” 再一次万箭齐发,这次没有那么幸运了,周氏和梁大没有武功,梁轻和梁远为他们拨打飞来的箭矢,但是渐渐体力不支。梁远的暗卫也被旁边的兵士们围着,自顾不暇。 力量悬殊之下的打斗,只能拖延一时,再笨的人也知道,到了生死关头了。 “你们快走!”梁大窜出去,被一箭射中,倒在地下。 周氏从后面推了梁轻一把,“死丫头,能走快走,留着等死吗!” 她也被一箭射中…… “爹!” “娘!” 第八十四章 沉江 梁轻机械的挥着剑,但是脑子已经麻木了,并没有思考的能力。 梁远替她挡飞了射来的箭矢,扯了梁轻一把,她才缓过一点神来,两人一起飞跃进树林,暗卫们保护着她们一起逃了出去。 梁轻如行尸走肉般的一路跟着梁远,趁着树林隐藏行踪,逃到清江边,此时已经天光大白。 果然有船只接应,梁远让梁轻抓紧时间登船,梁轻看着梁远,这才发现梁远腿上中箭了,衣服已经被血湿透了,可能之前的伤口也裂开了吧,他面色苍白,她居然没注意他是何时受的伤!梁轻暗自自责,只顾自己了伤心。 梁轻急道:“你怎么样?还行吗?” “没事,快走!”梁远嘴上说着没事,但是他的声音听着并不好。 而后面,回头看追兵将至,即便登了船,岸边射箭也有一定的射程足够能射到船上的人。 “你们带他上船,快走,我来断后。”梁轻吩咐梁远的暗卫,说完飞身退回江边挡住追兵。 梁远也的确支撑不住了,暗卫们不容分说,架着梁远登船。 “将军可在?”他的声音很虚弱。 “将军在护送老夫人和茵姑娘,让您先走,他随后就到。” 梁远还是不放心,吩咐抬手示意一队暗卫留下保护梁轻:“保护好梁姑娘,找机会带她跳江逃跑。” 梁远心里很清楚,既然南宫氏动了梁州之兵,还敢屠村,那么就不像之前的暗杀,不在乎明着来。梁州再也没有梁轻立足之地,为今之计就是尽快在大军没过来之前逃离梁州。但是他透支了太多内力,加上失血过多,现在半点力气都没有了。 梁远说完话,就一头栽倒,昏迷了。 船只缓缓开动,驶离江边。 梁轻擎着寒江剑,立在江边路上,脸色一片平静,完全不似刚刚被人追赶逃命的样子,倒像是她在守株待兔。 “师妹,我还真是佩服你,临危不惧,有大将之风!不似一般女子。”张暖提剑而来,示意兵士们包围梁轻。 梁轻大言不惭:“我父母都死了,也没什么好牵挂惧怕的了,不如今日就与师兄战个胜负,一决雌雄吧!” 张暖朗声大笑:“哈哈,师妹倒是好大口气,也不怕死到临头,张某钦佩之至,似师妹这般才情的女子,天下少有,真是可惜,如果你不是出自天机教,我可还真想一辈子认你这个师妹!” 梁轻只是想以言语相讥,逼他单打独斗,别搞群殴,并不是想和他攀上什么交情的。 梁轻冷笑:“啧啧,那可是太可惜了,我可不和杀父母的仇人做朋友!师兄师妹的这些假模假式的场面话,还是算了吧,废话少说,看你能不能赢得过我这个小女子吧!来接招吧!” 梁轻挥剑挟万钧而来。 张暖挺剑相迎。 这一场争斗又和刚才一场不同,刚才是为了求生,多有顾忌,而这次是忘我,不念生死,只为一搏。只要多拖一分钟,梁远的船就能逃得远一点,多一份生机。 梁轻就是要用尽全身力气,也要挡住他! 张暖发现梁轻的招数不同了,没有丝毫的保留,不做防御,全部都是进攻的架势,完全的搏命打法,招招都是死门,不给他留余地,也不给自己留余地。 张暖暗叹:要说当今天下,梁轻要论女子第一人也称得,可惜了这么好的功夫,堪称劲敌,为什么偏偏就是敌人呢?不过有此劲敌也算人生乐事! 他手上长剑却毫不留情,也是招招致命,能亲手绞杀天机教的魔女,对张暖来讲正和心意。 两人杀得难解难分,有兵士往江边集结,把江岸边围了个水泄不通,梁远的一队暗卫守在江边,砍杀了无数赶到江边的兵士,暗卫逐渐死伤,剩余的几人已经退至水线,除了大江,已无可再退。 梁轻记不清打了多久,只是眼睛开始模糊,内力耗尽了,身上中了大大小小的多处剑伤,虽然张暖身上也没好到哪里去,也是多处挂彩,但是他显然还有力气一战。 鲜血刺激了张暖的战意,他也不令包围的人放箭,丝毫不介意就这样慢慢耗死梁轻,还是凭一己之力,一招一式的招呼着梁轻。 梁轻回头看,载着梁远的船只看不到影子了,应该走远了吧。 黎明的晨曦照耀,江面水汽蒸腾,起了一片浓浓的大雾,这样的大雾在初夏时节倒是少见,算不算老天保佑?梁远,不,沐远,还算是有点福气在的,希望他能逃出生天吧。 梁轻忽然笑了一下,一切都刚刚好…… 张暖只觉得这笑容太过刺眼,晃了一下神,梁轻甩出身上最后一把飞镖,张暖躲避之际,梁轻一头扎进江水里。 早晨的江水冰凉刺骨,伤口沾了凉水,一阵剧痛,把梁轻刺得一个激灵,让她又来了点力气,她拼着这股力一口气在水里潜行了几十米。 刚要浮上去,水里突然出现了一道阴影,朝她袭来,竟然穷追不舍吗? 无所谓了! 梁轻再也没有力气抵挡了,就这样吧! 她吐出胸中最后一口气,身体开始下沉…… 很久之后,人们说起梁家村屠村,清江边一役,说起安梁郡主,都心生敬畏。 传言都说安梁郡主一人可敌万夫之勇,一柄寒江剑,死战梁州两万兵。 传言还说梁轻最后力竭沉江,被大鱼吃了,也有说她被水鬼抓走了,……没有人知道具体情况,因为她消失了。 梁州再无梁轻,世上再无安梁郡主。 只是世人还传唱着安梁郡主的歌曲《轻歌远》。 荆山书院的学子们都开始学习研究微积分。 一剑寒江,一曲轻歌,一身一人坠寒江。 第八十五章 哑妹 “哑妹子!” “哑妹子?”欧娘子抬头看了一眼,确定她听到了,“待会儿你和福伢子撑船去上游跑一趟,别忘了带点米和茶叶回来”。 清晨的曙光照耀大地之前,最先照耀的是东海边的这一片水域,一片银鳞似的波纹,随着微风荡漾开去,一圈又一圈,机械而又有规律,仿佛能让时间停止,也能让记忆短路,让大脑一片空白、…… 梁轻最喜欢看着黎明的水面发呆,什么也不用想,没人叫的话,她就会一直发呆。她流落到这个偏僻的地方已经有三个多月了,梁州应该是一叶落天下知秋的季节了。 突然这一圈圈的水波波浪更大了一些,荡漾的更高了,更远了。 原来是福伢子在拿海螺壳打水漂,他能一下子打出十几个圈。梁轻转头看了他一眼,他憨憨的笑了,露出一嘴白而整齐的牙齿。 梁轻昏迷中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在船上了,这一艘很小的小渔船,船上有一家三口人,男主人是个矮个子皮肤黝黑的中年男人,人称翁老爹。女主人是一天到晚带着斗笠围着围巾的欧娘子,他们有一个十六岁的儿子,是个清秀腼腆而憨厚的后生,他就是福伢子。 这家人在水上为生,翁老爹会打渔,欧娘子懂厨艺,他们打上来的鱼就卖给沿岸的人们,偶尔做些熟食的小河鲜小海鲜,卖给路过的大船或者沿江的过客。靠天时吃饭,打来的鱼品种不同,有多有少,买熟食小河鲜生意时有时无,主要是靠水吃水,打出来什么就吃什么。 早饭是扇贝海鲜羹,梁轻只喝了几口,不是她太狂,再美味的东西连吃了三个月也会腻的,她现在特别想念陆地上的肉包子。吃过早饭,欧娘子把要送的东西准备好,放在竹排上,吩咐福伢子小心撑船,两人撑起竹排上了路,去给岸上一户人家送烹制好的小河鲜,这算是最古老的外卖了吧! 送到的时候人家收了东西,给了钱,不忘拿他俩打趣:“福伢子,你妹子长得挺标致!不知道以后要嫁个啥样的人哩?” 福伢子紧抿着嘴唇不开口,晒得黑里透红的脸上一脸严肃。 旁边有人帮腔,“嘘,别逗他了,那是他娘给他养的媳妇!” 说不逗他,那人却又强调了一句,“是你媳妇吧?” 福伢子拉了梁轻就走,身后传来叹息声,“哎,真是个标致人儿,可惜是个哑的,……” 好不容易上岸,福伢子买完了茶叶和米粮,又出去了一趟,回来的是时候递给梁轻一个油纸包,“你吃!” 原来他是去买了一个肉包子,梁轻默默接过包子,这里的肉包子是稀罕物,可不便宜,这里唯一的一家能做北方面食的,价格是内陆的五倍。梁轻上一次上岸的时候路过打听过价格,但是没钱买。 梁轻把油纸包放在鼻子下面,闻了一下,真香,却没有动嘴,只是看着福伢子,他黝黑的皮肤泛着光亮,眼睛更亮,“他们开玩笑的,你别,别介意!” 梁轻想了想,没有再表现什么。 翁老爹和欧娘子什么心思,她自然清楚。 第一天睁开眼睛的时候,听不懂他们的方言,也震惊于自己居然活了,更费解的是一身武功尽废,于是反应迟钝了,没有跟他们说话,被他们认为自己是个哑巴,之后梁轻一直就当个哑巴。 在他们眼里,他们从水里捡了她,救了她,给她养好了伤,成为了她的依靠,恐怕就是把她当做童养媳来养了,就连福伢子看她的眼神好像也? 不过,既然他们都没说出口,福伢子让她别介意,她就暂且不介意好了。 毕竟她现在武功尽废,还有一身寒毒,等于半个废人了,那些有的没的,不那么重要,车到山前必有路吧,暂时保命活着是要紧。 承平八年,多事之秋。 春日里,太子监国,文有科举选材,武有蹴鞠联赛,再加上海外番邦来朝,大成王朝盛极一时,但是转眼繁华落尽。 先是甘州大旱,民怨沸腾,天机教趁机谋反。再是楚州吴州水灾,百姓苦不堪言,苟延残喘的王朝开始风雨飘摇,逐渐显现出衰落之相。 太子为笼络武将世家,迎娶侧妃顾汀兰,令其父兄拱卫中都。提拔八年前被满门抄斩的张暖兵镇梁州,以嫁祸的方式扣押云昦于中都,威逼云州总兵云昭奉旨讨伐天机教,以图安定西北,看上去雷厉风行,实则为天下埋下了大患,九州各地军阀都蓄势待发、蠢蠢欲动。 五月,天机教从甘州传出天曌帝转世的传闻,楚州都说云昭和凌云勾结,梁州张暖围剿梁家村,安梁郡主独挡两万人马,自沉清江。 六月,南宫祉驾崩,八皇子矫诏夺宫,太子南宫宸枫以雷霆之势镇压,八皇子被废,八皇子党被株连的有小半个朝廷。 七月太子登基,改年号建安。 然而承平年不平,建安朝也并不安。楚吴两州因水灾受灾的灾民四起,天机教越剿越猖狂,已占领全部甘州,部分江州,甚至还在蚕食楚州,而云昭的讨伐大军却几无进展,中都有关云昭勾结天机教的传闻愈演愈烈…… 沐州和离州相继又有人起兵,自此,天下大乱。 然而朝廷纷争天下大势影响不到偏远的小渔村,东屿山脚下的南洼村,因为是位于清江,楚江,澜江这三江交汇的地方,又离入海口不远,也是吴州、楚州、瀛洲三州交界的一个渔村,水道遍布,水运发达。 这里的人们以打渔、水运为生,说是一个村,还不如说是一个船坞,因为这里都是水上人家,他们很少到陆地去,吃在船上,睡在船上,游走于各个水道河流之间,有时候停靠在岸边,有时候干脆用抛锚停留在某片水面上,也有驶入海洋的大船。 梁轻之前在书上看过,前世都称这类人为“疍家人”,他们不属于任何一州,在陆地也没有居所,没有田产,也不事耕种。 生于水上,活于水上,死了飘在水里,沉在水底…… 梁轻就是一路随着清江水,飘到了这里,成了哑妹。 从本质上说,她真的算是一个地道的疍家人。 人之一生,譬如朝露。 在一个与世无争的地方,做一个无人知道的小人物,不理人世间的一切名利繁杂,无名无姓的活一生,如果可以的话,似乎也还不错吧! 第八十六章 生意 现实有时候容不得半分浪漫。 漂泊水上,与世无争,这样朴素的浪漫也是一样的奢侈。 进入九月份,南方也开始变凉了,梁轻身上的寒毒越发厉害了,每日里半夜睡不着,早晨被冻醒了直打哆嗦。 当初一身伤,满头汗,在冰冷的清江,从梁州顺流而下,过楚州,吴州,一路漂到快到入海口的南洼,这之间她一直昏迷,醒来就是武功尽废,她都不知道经历了什么。 但是显而易见,她那几天从未离开水里,寒气入体,要不是身体在那些年练功积累下来的底子还不错,也许她都活不下来。如今的这幅身体,和前世肾衰竭期的身体也相差无几了,可惜了那些年练就的体质啊! 梁轻需要治疗,需要吃药,更需要离开水域。 又回到起点,她还是要赚钱养家啊! 翁老爹救了她,她不能忘恩负义,但是陪他们一个童养媳还是不行的,那就先给他们赚个娶媳妇本儿吧。水上的生活居无定所,漂泊无依,看似自由,实则风险极大,一个大浪可能就被拍没了,如果他们以后能到陆地生活就好了,日子也算有了着落。 梁轻抚摸着手上的金手镯,那是梁远送的,梁远或者应该叫他沐远了吧? 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梁轻在中空的手镯里面藏了一张银票,手镯随着梁轻漂了那么远,居然没有丢,银票也没有浸水损坏。那只金钗倒是不知在哪里散落,丢没了。 银票太大,小渔村没法兑付,不能使用。 就算能兑付,梁轻也不敢拿出这么一大笔钱来,毕竟怀璧其罪,她现在毫无自保的能力,这钱没准带来的是不必要的灾祸。 至于金手镯她还舍不得当了,所以钱还得另外想办法。 “哑妹,你看!”梁轻正盘算着,福伢子拍她的肩膀,给她看打渔的收获。 秋刀鱼?梁轻兴奋得差点说出话了,连忙掩饰的拼命点头。 这么大的秋刀鱼还是第一次见,又肥又美,撒上细盐烤出来的话味道一定好极了。 赚钱还是先从吃食开始吧! 梁轻接过秋刀鱼,向欧娘子示意她来做鱼,然后就在欧娘子和福伢子的呆愣之下,行云流水的做好了一条鱼,欧娘子看得目瞪口呆,最后忍不住拍了拍胸脯,就没见过这么浪费的人,一条鱼废了她半个月的调料。 其实欧娘子做的海鲜小食之所以受欢迎,主要是胜在食材新鲜,处理得够干净,调料基本舍不得放的,主要烹饪方法还都是熬煮。偶尔做烤鱼,也怕废柴,谈不上火候和味道了。 像梁轻这样又是打花刀,又是去脊骨,又是慢火烤制刷油铺盐的,欧娘子觉得这样做吃食是太精细了,也太浪费了。 她担忧的看了福伢子一眼,这样败家的媳妇要是娶进门的话,不知道是不是得累坏了她儿子? 打多少鱼才够买一罐细盐啊! 油更是费钱,她还贪吃米粮…… 欧娘子越想越觉得,养这个丫头有点不划算呢! 梁轻一心一意烤制秋刀鱼,福伢子也被香味儿吸引,完全没注意到他娘在他俩之间来回转来转去的眼神。 鱼烤好了,外表金黄,泛着油花,切开里面的肉白嫩嫩的。梁轻把一条秋刀鱼切成几小块,要是有柠檬就更好啦,不过这样味道应该也不差了。 福伢子尝了一块,香得眉开眼笑。欧娘子也忍不住尝了一小口,要命的了,这么多好东西怎么能不好吃的!她决不承认自己厨艺稍逊一节的。 “哑妹真厉害”福伢子不吝夸奖,“这样的好味道就算到岸上去开酒楼也使得。” 欧娘子将信将疑,让翁老爹来试吃。 翁老爹见多识广,年轻时候去过瀛洲城里,见过大场面,吃过酒楼,也认得字,他吃了也频频点头,说好吃,欧娘子才勉强信了。 就这样,梁轻开始了她的厨娘生涯,在船上把新鲜捕捞的秋刀鱼烤制好了卖出去,有了生意之后就肯下本钱,欧娘子才不反对梁轻买些贵重调料。 到后来真的就有了柠檬,胡椒,香叶,……诸如此类的陆上稀松平常,对水上人家来讲很金贵的调料了。 秋刀鱼的生意做得红红火火,从最开始在水上往来的客船和沿江两岸的小生意,到后期远近闻名,甚至瀛洲总兵府也偶尔派人专门乘船来买她烤的秋刀鱼。 除了秋刀鱼,还有海鲈鱼,梁轻特制了煎鱼的锅,专门煎海鲈鱼。可惜还不能用上松露,不然味道就跟香满楼一样了。瀛洲应该也有香满楼吧,但是和梁轻已经无关了。 赚了钱,梁轻会到岸上的药店买点驱寒的药自己熬来吃,缓解一下体内的寒毒。虽暂时不能根治,也能缓解症状,减轻痛苦。 秋去冬来,到春节,梁轻已经攒了一笔钱,来年开春,如果运气好的话,就可以到岸上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开一间酒楼,再教会欧娘子和福伢子做烤鱼,让翁老爹一家能有个安稳的窝了,她就可以安心的离开了。 九州战乱四起,梁轻水上行走,往来客商谈论之中,也陆续得到了些消息。想不到云州的云昭竟然阻挡不了天机教么?还是真有勾结呢! 沐州起兵的又是否和梁远的家族有关呢? 南宫宸枫居然刚继位就改了年号,这对南宫祉来讲简直是啪啪打脸,一点对他老爹南宫祉的尊敬也没有。前世历史上篡位的皇帝讲究点的,都不敢当年改年号的,半年都等不得了么?竟然跟个篡位的皇帝似的,这夫子二人又是因何结怨的呢? 反正不论如何,南宫氏是梁轻彻头彻尾的头号敌人,张暖必是南宫宸枫所派的,屠村这种事情都干得出来,杀父母之仇梁轻算是记下了。虽然她现在武功尽废,但是谁说没工夫就不能杀人的? 越到春节,往来的客船越稀少,没有生意的时候,梁轻索性跟福伢子去岸上看看,找找有没有合适的店铺,问问价格。 他们相中了一间店铺,在一座不大不小的城市,价格是他们能够得上的,店铺后面带着几间房子,可以住,两人很高兴,打算攒够了钱来买。 福伢子念叨着:“还差三十两银子!” 这个数字不算恐怖,梁轻心里盘算着,店铺要一百两银子,他们手里有七十两。如果按照现在的赚钱速度,明年夏天就可以买下一间店铺了。 第八十七章 上岸 水上人家的春节忙忙碌碌,有着简单纯朴的快乐,把船停靠在有淡水的岸边,用柚子叶泡水,清洗船身去咸气,划出竹排去买年货,今年赚了钱,翁老爹舍得和别人合伙买了一头猪来杀。 年夜饭里有猪肉,年糕,番薯,鱼饭,还有肉包子,翁老爹买了红纸写了吉祥话贴在船头船尾,都是些“鱼虾大讯”“风调雨顺”这类的吉祥话。 翁老爹年轻时候在岸上上过几天学,写的字有模有样的,福伢子也会写几个字,他的字不怎么好看,但是别具一格,看得出和翁老爹系出一门。 梁轻也凑趣拿起笔写了个“接财纳福”,“年年有鱼”,梁轻的字练了这许多年,也还能看。 “你会写字?”福伢子一阵惊讶,梁轻迟疑的点点头,又摇摇手,伸出几个手指,意思是会的不多。 欧娘子也瞪大眼睛,这丫头会的也忒多了。这一带水域里的大小女子们,要说能叹歌斗歌的人一抓一把,但是会写字的可不多,连能听懂官话的人都少。 翁老爹看着梁轻默默不语,这丫头来历恐怕不凡。小小年纪受了那么重的外伤,而且都是剑气所伤,怕不是有什么了不得的仇家。 莫说她初来的时候姿容清丽,细皮嫩肉,就凭她手上带着的金镯子,也不似普通小门小户人家的孩子。会复杂的烹饪,还会写一笔好字,看行动举止也是有教养的,怕不是大户人家的私生女?或者被流放官员家的小姐?要么就是被海盗劫掠的有钱商贾家的女儿…… 翁老爹摇摇头,可惜了是个哑的…… 看了看自己儿子,又点了点头,也多亏是个哑的,不然哪里轮到他家福伢子啊! 风里来浪里去,翁老爹见的人和事多了,水上人不论出身。不管是平民百姓,亦或达官显贵,哪怕原本是江洋大盗、朝廷钦犯,相逢是缘,彼此也都不问前尘来历。 茫茫大江大海之中,能活着的就是天生水养之人,是受妈祖神保佑的。天高皇帝远,在这里自然界的生存法则就是至高法则。 除夕夜渔船都停在一起,船挨着船,拜过神,吃过年夜饭,开始即兴斗歌。用简单而又朴素的调子,随便唱一唱家长里短,捕了多少鱼,收了多少钱,生了几个娃,吃了什么饭,……都能随性而唱,从夜里唱到天亮,你唱几句,他和几句。 梁轻发现,有好几个女孩子都爱跟福伢子相互唱和,他的声音不似梁远的中音低沉,而是高亢清脆,静夜里能传出很远,但是更有少年感,难怪小姑娘们会喜欢了。 福伢子和那些女孩子们唱歌相合,却又频频望着梁轻。 梁轻仿佛没看到他一样,也不回应他的目光,淡淡的望着平静的海面,看似平静实则波涛暗涌的大海。九州已乱,一隅的宁静又能有多久呢? 疍家人的除夕斗歌,直唱到大年初一,太阳升起,渔民们一起走上岸边,手拉手向着太阳的方向唱咸水歌,这一场除夕歌会算是结束了。 过了年,选了吉日“行桩”,然后以干净海水浇了船头,烧香拜神。第一次出海之前,还有个“起头水”的小仪式,然后又是一年日复一日的劳作。 梁轻年后就接了一单大生意,那位总兵府惯来买烤秋刀鱼的小妾,因为喜欢吃梁轻做的秋刀鱼,过年的时候也买了鱼回去吃,并且推荐给了总兵,总兵大人尝了觉得味道很不错,于是元宵节的宴请,总兵府要请梁轻去做鱼。 梁轻盘算着这一趟给的钱足够填补上去岸上置业买店的缺口,做完这一单也是时候离开了。 梁轻提前几天跟总兵府的后厨说好了要用的调料和锅具。 元宵节前一天,梁轻准时入府,做一些准备工作。 这是梁轻第一次来瀛洲城,一座典型的水上城市,街道都是小河沟,竹排就是交通工具。总兵府很大,后角门进去,小厨房旁边有个小院子,临时划给梁轻居住,厨房总管是一个手脚麻利五大三粗的婆子,非常严厉的告诫梁轻和福伢子,“总兵府重地,不能乱走,千万不要出了这个院子。” 因为梁轻是个哑的,所以才让福伢子陪同过来。但是明显的戒备外人,梁轻早就发现府内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戒备森严,两人进门都经过了搜身,跟给南宫宸枫做饭的繁琐程度也差不多了。 梁轻转念一想,总兵也算是这里的土皇帝了,总兵府的高规格也算正常,就是不知要宴请的是个什么样的贵客? 梁轻预先炒制了一些需要用到的香辛调料,酱料,有的研成粉,有的切成碎,用柚子皮炒制了细盐,都用竹筒密封好,免得受了潮,还熬了高汤,做好了所有的准备。 最重要的食材,新鲜的鱼类,要等元宵节当天早上收网后才送来,为了保证食材的新鲜,翁老爹的渔船直接在瀛洲城最近的水域作业,捞上来的鱼第一时间能送到总兵府。 梁轻临睡前在厨房里烧了一大锅水,仔仔细细的给自己洗了三遍热水澡,寒冷的身体被热水包裹的感觉真是太美妙了。她已经有几个月没有洗过热水澡了,每天飘在水上,身上都是咸湿的海腥味,皮肤被晒得发红再变黑,也看不出脏,但是潮湿得不舒服,偶尔用淡水擦擦身体都是奢侈,在船上哪有这样好的浴桶啊! 梁轻泡着澡,直到水凉了再换一桶,如此快把自己泡秃了皮了,才浑身暖合起来,通体舒泰。怎么感觉头顶有人呢? 梁轻抬头看看房顶,仔细听了半天,似乎又没有什么,武功尽废,感知力自然也下降了,如果有贼其实她也发现不了。这样森严的总兵府不至于有贼人能进来吧? 洗完了澡,梁轻觉得自己的皮肤都要白了许多,浑身也轻快多了,少了那种粘腻的感觉。 终于可以睡床,睡在陆地上,脑袋不再忽忽悠悠的,整个人都踏实了许多。 一夜好眠,第二天早上新鲜的鱼终于送来了。 梁轻开始忙碌,该保鲜的保鲜,该腌制的腌制…… 与梁轻的忙碌不同,梁远,现在应该叫做沐远,他正在和总兵大人相谈甚欢。 第八十八章 杀人 于沐州起兵的正是沐远。 此次,他来到瀛洲城的目的,是和瀛洲总兵谈一桩合作。 瀛洲靠海,水运发达,水军亦是强悍,如今整个沐州以及江州部分已归于沐氏,九州各地战乱四起,只有瀛洲偏安一隅。沐氏欲与瀛洲联合,借道水路,两军联合,直取吴楚二地。 瀛洲总兵林氏,对朝廷谈不上忠心,但是对沐氏的示好,态度也是暧昧,不说合作也不说不合作,沐远亲自来他就高规格迎接,表面上相谈甚欢,实则不见兔子不撒鹰。 如今沐州起兵,沐远称王,楚江天险,易守难攻,欲取中都只有借道西北或者东南成为两条路,西北本已云州甘州江州三方割据,又是天机教老巢,形式复杂,故沐氏欲与中立的瀛洲谈合作。 沐文丞受不了这样的气氛,谈判的事情他一窍不通,他名为保镖,实际就是个凑数的,沐远的强悍武功他丝毫不在意他能有什么危险。 谈判谈的不咋地,但是晚上的酒宴却极尽奢华,最新鲜的海鱼河鲜,最美味的烹调,赴宴的人们吃的沟满壕平,沐文丞也吃的满嘴流油,想起一桩事情,所以频频溜号。 沐远却仿佛心不在焉,同样心不在焉的还有林四公子。 昨晚沐文丞就随沐远一同住进了总兵府,半夜没事溜出去玩,遇见林四公子鬼鬼祟祟,就一路跟踪到佣人院子里,林四偷窥新来的厨娘洗澡,那个黑妹,据说是打海上来的,惯会做鱼。 林四公子还看得津津有味,不知是出于什么特殊癖好,不仅偷窥,他竟然还扬言一定要把那个黑妹收入房中? 林四公子看着风度翩翩,颇有些风流倜傥的模样,林四对上黑妹? 沐文丞也不知道,到底谁吃亏谁占便宜了,别人的家事他本来不关心的,那个黑妹除了黑,他也没注意样貌。非礼勿视,他可不是林四那样的偷窥狂。据说那个黑妹,洗澡居然用了三桶水,沐文丞想想都觉得满身腥咸,哪有偷窥的心思? 但是今天看林四还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这样的美食当前都没怎么吃,如今林四公子已经借故出去好一会儿了,沐文丞又有点好奇,难道那黑妹真的挺特别? 沐文丞正自纳闷,却见沐远拱手似要说话,以为该要告辞了。 不想他竟然说道:“敢问世伯,不知今日之宴席之中那道烤秋刀鱼,是府上何人掌厨,可否带来一见?” “贤侄怎如此客气,若说这道菜合了你的胃口,莫说是一见,就是送你带回府上也使得!” 自家菜肴被主客认可对主人来讲自是一种乐事,林总兵立刻派人去请做鱼的厨娘。 林大人闲聊似的跟沐远说着话:“听闻贤侄自幼在北方长大,竟也喜欢吃这鱼虾海味?” 今日宴席其实水陆佳肴、南北大菜都有,光掌厨的厨师就有好几个,各司其职,为的就是准备充足,不能怠慢客人,道道菜都是人间美味,沐远唯独喜欢一道鱼倒是稀奇了。 沐远很认真的回答:“世伯说的是,我虽自幼生活在北方,但是内子善厨艺,所以但凡遇到什么特别的吃食和菜谱,我都会为她留意一下。” 此话一出林总兵的脸色就不大好了,今日这番宴请他可是下了不少功夫的,酒席之上频繁介绍家中女眷与沐远认识,让她们展示才艺,就是暗戳戳试探沐远,看看能否有哪个女儿能被他看中了,实有联姻之意。 沐氏与林氏虽是世交,那也是几十年前上几辈子的旧黄历,但是合作谋反这样的大事还是要慎重的。只看沐远本人少年老成,又未闻其有所婚娶,觉得还是联姻的关系更为牢靠一些,才频频试探。 然而沐远说这话,名为解释为何要见厨娘,实则是婉拒他联姻的试探,也驳了他的面子。 沐文丞心想:我的叔哎,你是哪来的内子啊? 你是光棍一条,天不怕地不怕,深入虎穴刀架脖子上都不眨眼,但是你能不能低调一点,不带这么明着撅人的呀! 沐文丞坐不住了,那厨娘昨日被林四看上了人,今日又被沐远看上了厨艺,他也想看看厨娘到底是何方神圣?是不是长了三只眼,九个头! 他趁人不注意也悄悄离开了,往昨日林四偷窥佣人洗澡的那个小院子去。 还没走到厨娘那个小院,就遇见林四的小厮,他躲了一下,就听见小院方向有人大喊:“杀人了,抓刺客!”然后总兵府乱作一团。 就在沐远吃酒席的时候,梁轻做完了自己该做的菜肴,和福伢子回到小院子,各自换了衣服,准备休息。想着明日拿了钱就要离开,然后打算和福伢子告别,以后可能还是一个人跋涉,梁轻还想再享受一下高床软枕。 还没等她沾到枕头,突然,屋门被推开了,是一个公子哥模样的年轻人。 这是林府的公子吧?怎么深夜造访?梁轻有点懵。 “小黑妹,本公子看上你了,你就留在府里伺候本公子吧!” 然而林四一开口她就明白了,这是要抢占民女? 梁轻此刻还是哑妹,不能说话,只得使劲摇头,摆手,然后悄悄往门口挪动。 然而林四看到不能说话的梁轻,更加肆无忌惮了,扑上来要抱住梁轻。 梁轻武功尽废,但是灵活度还是有一点的,堪堪躲开,碰倒了一个花瓶。索性拿起花瓶去砸林四。她的躲避和反抗,反而激发了林四的征服欲,本来五分逗弄的心思现在倒有了八分了。 心想这小黑妹黑是黑了点,但是五官精致,线条饱满,身形匀称,举止伶俐,虽口不能言,但眼神很有泼辣劲儿,和他平日见到的那些木头美女不同。 “小美女,别躲呀,你的身子,爷昨个夜里就看到了,跟了爷你就能吃香喝辣了。” 梁轻本意是和他周旋,躲避,让他没趣了自己罢手,却没想到他昨日就偷窥了,而自己居然没有发现,这是蓄谋已久。梁轻心头火起,动了杀心。 梁轻屋里的打斗惊来了旁边的福伢子,他闯进来,看见梁轻被林四追赶者,上前来拦。 却不想林四是会武功的,跟梁轻躲猫猫是他的情趣,有个男人来搅局他就不会客气了,拔出身上带的匕首就给了福伢子一下,福伢子不备,竟然被刺伤了手腕。 林四撇撇嘴,示威般的抖抖眉毛,正得意之机,眼前一花,他的匕首就到了这黑妹手里了,然后只见眼前银光一闪,林四就倒地不起了。福伢子也惊讶万分,这么诡异的手法他都没见过。 总算放倒了林四,梁轻虽武功尽废,但是招数还是会的,只是有的招数使不出来,有的招数即使使出来了,也没有那么大的威力罢了。就林四这三脚猫的功夫,梁轻也还是拼尽了全力。 总兵府是呆不了了,钱也拿不到了,梁轻扔了匕首,摘下手上的金镯子,在福伢子目瞪口呆的之下,开启机关取出了里面的银票,装进随身带的小竹筒里,放在福伢子手上。 梁轻冷静的吩咐福伢子:“这些钱你拿着,以后再找机会兑出来,重新找个地方安顿下来,现在你马上跳水去找翁老爹,带着他们躲到海里去,越远越好!” 福伢子懵了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你?你会说话!你去哪里?” “嗯,分开跑,来不及了,快走!” 第八十九章 错过 总兵府有人被刺杀,家丁兵士们都在抓刺客。 沐文丞作为客人也不好出去逛了,估计也没有风流事可看了,悄悄回到了客房。 沐远也已经回了房里了,见到沐文丞随口一问:“你刚才跑出去做什么?可有看到刺客?” 沐文丞迟疑道:“呃,我本来想去看看林四,我昨天就看见他偷窥厨娘洗澡……刚被他的小厮拦了一下,就没看到,也没看见刺客。” 沐远的声音有点急切:“哪个厨娘?” “呃,就是那个黑妹,哦,大概是做鱼的那个厨娘!” “你也看她洗澡了?你看到了什么?” 沐文丞顺嘴感叹了一句:“黑,真黑。” 怎么觉得他叔的眼神要杀人?偷窥也要杀头的吗? 沐文丞赶紧改口:“不,没啊,我啥也没看到啊,就林四在看,说厨娘洗澡用了三桶水,还说要把厨娘收了……” 梁远一挥手,从房顶下来几个暗卫:“去找,整个瀛洲城,掘地三尺。” “找谁?”沐文丞问了一句。 “轻儿,那是轻儿!” “?”是他理解的意思么?沐远要见的厨娘是梁轻? 他叔说那个黑妹居然就是梁轻? 这让他很诧异,所以被刺杀的难道是林四? 沐氏当年参与天曌年间的夺权之战,满门被屠,逃出生天的只有少数旁支,还有天曌帝的亲生儿子,到沐远这一代,沐文丞算是族亲中较近的一支,他爹和沐远一辈,沐远就成了他叔。 沐氏嫡系一直有一种暗中的力量,负责保护天曌帝后裔,到了沐远这一代,暗卫统领就是陈武,当初沐远幼年在梁州,为遮掩耳目,被放到梁氏抚养。沐远因为口齿不清,沐氏也曾经偃旗息鼓,想要放弃复国大计,本想只保他一世平安即可。 没想到后来陈武发现沐远不仅口吃的毛病没有了,而且还惊才绝艳,是个练武的料子,心智才华都是上乘,家族这才又动了问鼎天下、一报世仇的心思。 而这个改变了沐远命运的人就是梁轻,那个小小的女孩子,居然能教人说话,她还会那么多东西,一人独挡两万兵,这战力沐文丞是服气的。 张暖的武功他也曾经领略一二,没想到梁轻能和他打成差不多平手,又因为掩护沐远撤退而自沉清江。怪不得他叔从梁州回到沐州,养好了伤就变了个人似的。 梁远本来就是含蓄内敛之人,但是安梁郡主沉江之后的沐远,更是喜怒不形于色,生人勿近,连他师父陈武都怕他,除了老奶奶他就谁的话都不听。 本来沐文丞当初心里对梁轻有点慕少艾那个意思,但是自从知道梁远姓沐之后,他就知道这辈子梁轻他是沾不上一点边儿了。稍微想一下就知道,沐远对梁轻的不同,绝非只是兄妹之宜,看那样子恐怕早就情根深种了。 梁轻沉江之后,沐远派了很多人沿江寻找,即使毫无音讯,世人都传安梁郡主已死,但是沐远始终不愿相信,依旧不停的派暗卫去九州各地打探她的消息。 经常看见沐远动不动盯着梁轻的画像发呆,沐文丞就知道自己永远没戏,连悄悄思念梁轻的资格都没有。 如今梁轻是怎么成了厨娘的? 沐远又是怎么认出她的? 那个黑妹居然是梁轻? 早知道他就仔细看看了。 不,他绝不是要偷窥她。 他的意思是仔细看了就能早一步认出她! 沐文丞正要问沐远什么,沐远却又招出一个暗卫:“去打探打探那个畜生死了没?” 沐文丞缩了缩脖子,还好他什么都没看到。 他觉得林四最好还是死透了的好。 梁轻借着夜色掩护,悄悄离开,她本就穿着总兵府下人的衣服,自然出入方便一些。 等到下人发现林四被杀,总兵府开始捉拿刺客的时候,她已经出了总兵府,扔了那身衣服,换做常人打扮消失了。 瀛洲城很快戒严,但是官兵找了几天,都没抓到刺客,不管是那个哑妹,还是那个后生,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沐远的暗卫也一无所获:“少主,我等无能,尚未发现梁姑娘。” 沐远阴沉着脸,“继续找!” 沐文丞这些天陆续打听到一些消息,比如刺客是个哑妹和一个疍家后生。 梁轻怎么会哑的?是装的哑还是真的哑?疍家后生又是谁? 而沐远的表现,沐文丞更看不懂了,他好像有点不信任那些暗卫了,吩咐他们做的事情,会再吩咐自己做一遍,脸色也越来越阴沉。 最稀奇的是林四居然没被刺死?这还是梁轻吗? 两万梁州兵都没留下她的命,一个纨绔子弟她一个手指头不就碾死了?居然用了匕首都杀不死? 不过林四倒也没活,据说匕首刺在心口上,戳了好大的洞,失血过多,一直昏迷着,有进气没出气了。不叫他老爹拿千年人参吊着命,林四也许早就死了。 总兵府一片愁云密布,既谈不成合作,也没人有闲心陪客人。沐远终于请辞,林总兵假模假式的虚留了一下,梁远以“叨扰世伯多日,沐州还有要事”为由,离开了瀛洲。 三天后,林四终于咽了气,奇怪的是林四死的时候双眼流出黑血。 整个瀛洲都传林四公子受了妈祖神的诅咒,林家要倒大霉了,而这些的始作俑者就是沐远。 沐文丞觉得,以后见到梁轻要好好溜须拍马,千万不能得罪她。 因为谁要是得罪梁轻的话,梁轻自己不会把他怎么样,但是他叔会先要了那人的命。 多方搜索无果,回到沐州之后,暗卫终于找到一点线索,在一个当铺找到了一只金镯子,那是沐远当日送给梁轻的生日礼物。 沐远抚摸着镯子上的花纹,沉默不语,随后撤了寻找她的所有暗卫。 因为沐远知道,梁轻这是逃出去了,只是她恐怕弹尽粮绝了,要不然也不能当了这个镯子。 找到镯子的当铺位于吴楚交界地带,沐远明着撤了找人的暗卫,暗地里又单独派了沐文丞继续去找,却再也没有梁轻的蛛丝马迹了。 第九十章 绿绮 梁轻觉得这辈子的霉运,都集中在一起了。 她逃出总兵府之后,混上了一艘商船,本也没有目的地,打算先走水路离开了瀛洲再说。 不想商船一路北上,到吴楚交界带,半路遇见打劫的水匪,然后悲催的被打劫了。 商船上自有一些武夫,但是水匪人多势众,凶残无比,不少人都被直接咔嚓了,尸体被扔进水里,趁双方混战之际,梁轻再次跳江逃跑。 正月的江水可比五月的江水还凉,好不容易养好一点点的身体,她这辈子和水有仇吧。有人下水来抓她,就要被抓住了,她灵机一动,退了金镯子甩向那人。来人奔着金光而去,她侥幸游了开去,一直游到筋疲力尽。 梁轻是被人一巴掌拍醒的,那双肉掌肥腻腻的拍着梁轻的脸。 “黑是黑了点,不过模样还行。”听说话的声音是个泼辣的妇人,不像什么好人。 梁轻微微睁开眼睛,打量着周围的一切,肥肥胖胖,穿着金光闪闪的妇人,花里胡哨的陈设,周围莺莺燕燕,一股脂粉气,还有丝竹之声入耳,身体忽忽悠悠的,还在船上,难道这是一艘花船? “哟,醒了啊?”胖妇人一连串的问:“你几岁了?叫什么啊?家住哪里?怎么落到江里的?” 梁轻没说话,暗自评估了一下当前的形势:花船,顾名思义,是那种供人取乐的娱乐业,跟岸上的歌舞坊类似,手腕上唯一值钱的金镯子没了,混身也没什么力气,再逃一次是没什么可能了。 翠姨见梁轻不哭不闹,只拿一双大眼睛看着她,那眼睛水灵灵的像只受伤的小鹿,她语气稍稍温和了一点,循循善诱道,“哎呀呀,这世道艰难呐,你一个小姑娘家的,无依无靠的,不如就跟着翠姨吧。” 其实她也不关心这姑娘的身份来历,只要上了她的船,还管她是什么来历? 见梁轻不语,胖妇人又指了指周围的姑娘们,“你看这些姑娘都是要跟着我的。” 梁轻觉得再装哑巴就不合适了,迟疑道:“翠姨?” 翠姨双手合十,抚掌道:“哎!这声音可是好听呢,可怜见儿的,好孩子。” 又问梁轻:“不知小姑娘可有其他才艺?” “呃,才艺?略会弹琴!”梁轻表现出适当的羞腆,像个不谙世事的小门小户家的女孩。 “哎呀呀,那可太好啦!”一个会弹琴声音好听,长相不差的小姑娘,还是不用花钱就白得的,这买卖多划算啊!“你呀,跟着翠姨我,保管你以后吃香的喝辣的。” 于是翠姨张罗给梁轻拿食物,安顿住处,甚至还拿了新衣给梁轻换了。 等梁轻终于在众人面前弹奏一曲,总算入了翠姨的眼,成为重点保护对象,好吃好喝供着了。 梁轻混了几天日子,终于了解个大概,这个翠姨本是经营着一家歌舞坊的,此次乘船出来本是去吴州采买几个绝色的姑娘,回程的时候正好遇到她在江里,就顺手把她捞上来。 水匪并不截花船,不知道是串通一气,还是早就打点好了,所以顺流直下,又回到瀛洲地界。然后转而向西,到了沐州。 沐州是个好地方,梁钰和沐文丞都在沐州,只是没有办法联络他们,而他们又不是没事会逛歌舞坊的纨绔子弟。 再者,即便联系上了他们,他们对自己又是个什么态度呢?梁家村已经被屠,梁钰的父母亲人不知道有没有跑出来,而这被屠的原因,梁轻怎么也算是个引子吧?万一梁钰迁怒记恨她呢? 而沐氏,沐远的老家,沐远此刻是否已经回到了沐州? 沐氏对安梁郡主这个疑似天曌帝的转世又是个什么心思呢? 沐远作为天曌帝的后代,已占尽先机,扯大旗造反也师出有名,但是同样师出有名的天曌帝转世被天机教创造出来,对他们是敌是友,他们会不忌惮? 而世人皆知,安梁郡主已经沉江,恐怕今天自己这幅样子走到他们面前,他们也未必认得她! 指望不上别人,还是先自救吧。 想办法活下来,然后再看看沐氏,梁氏,天机教,…… 到底各方势力对自己是个什么心思态度再说。 打定主意,梁轻跟翠姨进行了一次恳谈。 她主要对歌舞坊的未来发展做了可行性建议,然后展示了自己的实力。 “翠姨,我有办法帮翠玉楼成为沐州歌舞坊的头牌。” 翠姨饶有兴味的,“哦?说来听听!” 梁轻故作沉吟:“但我有几个条件。” 翠姨随口问道:“什么条件?”这丫头来了几天乖乖巧巧的,但是看那眼睛的机灵劲,不知道肚子里想什么呢。 “第一、我可以登台卖艺,弹琴唱歌,但是不会露面接客,除非我自愿。”梁轻本来说绝不露面的,但是不能说死,自愿这个事情,比较容易操作,不太引起翠姨的反感。 “第二、我是自由身,帮翠玉楼打败红袖阁之后,我可以随时离开,翠姨不许不放我走;第三、我要工钱,我身体不好,需要吃药,我卖艺入的一成,需得归我自己支配。” 翠姨一脸不可置信:“丫头,你提这么多条件,你真的有办法打败红袖阁?” 梁轻自信道:“翠姨不信,可以听听看?” 梁轻抱过一把七弦琴,正襟危坐,开始弹奏,只拨弄几下,翠姨就睁大了眼睛。 但听她开口唱道: 沧海月,天涯远,巍巍百丈天。 少年行,风波里,遨游山水间。 流沙起,落日圆,剑起挽狂澜。 宝马金雕奔朔漠,挥刀北去斩楼兰。 千帆竞处云烟过,万里江山顷刻还。 天山雪,鬓上霜,孑孑一路艰。 风烟绝,尘嚣隔,何畏江湖险。 胭脂香,凭栏醉,堪破英雄胆。 中宵风露惜花影,打马归来轻歌远。 今朝长安花看尽,一枕黄粱梦百年。 翠姨激动得抓住梁轻的手,颤抖的声音问道:“这?这不是?” “正是!这是安梁郡主所做的词曲,可惜安梁郡主已不在,小女子不才,侥幸习得此曲,不知可入得翠姨的耳?” 翠姨抚掌高兴道:“入耳,入耳,这样的好词好曲,好声音,怎么能不入得?比那红袖阁的红箫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呃?” 万万没想到啊,红箫居然是红袖阁的头牌? 她不是在平城的天香苑么? 什么时候到了沐州的? 梁轻不知道怎么形容了。 这真是?缘分啊! 翠姨有点得意忘形了:“丫头你是不懂啊,那安梁郡主,她不在,她的曲子才值钱呢,现在从文人骚客,到市井江湖,哪怕是九州达官显贵,谁不知道安梁郡主大名?” “哈哈哈,想不到啊,翠姨我终于可以翻身了,我看那帮红袖阁的小蹄子们还浪不浪得起来了?” 梁轻微笑问到:“那我的条件?” 翠姨肉手一挥:“答应,都答应!” 有这好琴艺好歌喉,还露的什么面,接的什么客呀? 再说,这丫头脸色黑黢黢的,露面哪有薄纱覆面来的俏皮? 从此,翠玉楼就有了头牌姑娘:绿绮。 第九十一章 夺魁 飘过了大江大河。 谁想到小河汊里翻船啊? 真是造化弄人。 一年前的梁轻,还在为红箫的自甘堕落、不思自救而扼腕惋惜。 不想一年后的自己,居然沦落到要和她竞争沐州第一花魁之位? 而这居然是梁轻现在能想到的,唯一自救的法子! 和翠姨谈好了合作,摆出了真诚合作的姿态,翠姨对她的防备才逐渐减轻了一点。 但是,梁轻依然是没有行动自由的。 比如,梁轻想买药,翠姨就会让她写了方子,着人誊抄了,然后派人出去买。 再比如,梁轻身边总有一个孔武有力的老妈子和一个机灵的小丫头,冯妈妈寸步不离,美其名曰照顾姑娘。小丫头倒是偶尔可以使唤,也就是限于出去买个胭脂水粉儿,零头把碎之类的小玩意儿。 看来这销金窟不管男人还是女人,都是进来容易,出去难啊! 梁轻其实也没想逃,九州之内,她已无处可去,隐姓埋名最好。在没有人身安全危险的情况下,沐州算是个好地方。 虽然职业不咋地,但是这是谋生的手段啊。 她现在要做的,第一就是要尽快让绿绮红起来,让歌舞坊挣到钱,自己有能支配的银子,养好身体,解决生存问题。 第二才是让人知道她,让熟悉的人想起她,或者认出她,至于认出她之后,是福是祸,只能再说了。 她把翠姨当做经纪人,把自己当做明星,运用前世看到的明星营销手段,制定了一套方案。翠姨听了,大呼惊奇。 沐州民风开化,歌舞坊到处都是,男女老少没事的时候都喜欢去歌舞坊逛逛,喝茶聊天饮酒作乐,歌舞坊在这里更像前世的大剧院。 再加上沐州人本就能歌善舞,民间也有不少的歌舞爱好者,反有聚会宴饮,呼朋引伴,都喜欢弹琴唱曲歌舞助兴。 梁轻了解到这些,就结合寒江剑术和广场舞,编了一支舞蹈。 这只舞蹈节奏轻快,动作优美,独特又易学,还能强身健体,既适合独舞,更适合群舞,配上音乐连翠姨和冯妈妈都乐得去舞弄几下。 梁轻又结合胡姬的舞服和前世的瑜伽服,画了舞服的图样。上衣是贴身小纱衣,用金线绣上闪闪发光的图案,下身是轻纱裙裤,裤子宽松,侧面从大腿外侧开缝到裤脚一收,静止的时候就是个收腿纱裤,行动时一双白腿若隐若现,风情自显。外罩一层薄纱斗篷,如雾如烟,让人浮想联翩。 这裤子图样一出来,翠姨自己先做了好几条,她长得肥胖,夏天怕热,这裤子一穿,又透风又不磨大腿内侧,简直是胖娘子夏日必备消暑神器。 编舞排舞练歌宣传做各种充足的准备,到三月的时候,梁轻终于要登台了,之前关于绿绮的各种声势已经造出去了,满街都在传翠玉楼的花魁绿绮,要和红袖阁的花魁红箫打擂台的事情。 登台是真,但是打擂则子虚乌有,红箫如果被传言所惑,来找绿绮比试,梁轻自不怕她,那她沐州第一花魁的名头就要自降身价了。 若红箫不把绿绮当回事,则绿绮名声大噪,总有人拿她俩放在一起相互比较,梁轻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都是借势炒作,前世看娱乐圈八卦学来的,梁轻的营销手段而已。 然而世人不知,都开始议论到底是红箫略胜一筹,还是绿绮能够夺冠。红箫惯用的是琵琶,歌舞坊之中多以琵琶为主,概因其声音如泣如诉,似儿女情长,缠绵悱恻。 三月三这天,翠玉楼挤满了人,都是看花魁绿绮首次登台的,绿绮终于在众人期盼之中惊艳亮嗓,弹的却是七弦琴。 而不同于琵琶的音色妖媚惑人,七弦琴的声音明净浑厚,古朴大气,弹的又是安梁郡主的《轻歌远》,气势恢宏,格调舒朗,全然不是小儿女姿态。 绿绮的声音空灵甜美,高昂中不失婉约,如黄莺出谷,清泉幽鸣,给沉稳厚重的古琴声音带来几许亮色,与乐曲相辅相成,声音错落有致,余音绕梁。 舞姬列阵两厢,轻纱漫舞,踏歌而行…… 一曲歌舞,如夏日凉风扑面而来,沁人心脾。 沐州城里很快就兴起了一股瑶琴热,大小娘子们都开始学习弹奏瑶琴,歌唱《轻歌远》。 以及满街都是的收腿外侧开边的轻纱裤子。 对于这些沐远一无所知,沐州虽已在掌控之中,但是事物也繁杂起来,西部江州大部还由江家把持,北部北上楚州亦有楚江天险阻隔,东边瀛洲合作谈不成,还算是暗地里结了仇,目前三面强敌,都不友好的情况下,他的日常政务非常繁忙。 从瀛洲回来之后,打理政务之外,他又着手整肃军纪,以及训练暗卫队伍。 沐州已经开始热了,歌舞坊的生意逐渐火爆,梁钰最先发现了问题。 满大街女子穿的都是什么裤子? 沐州虽然民风开花,但是何时这样开化了? 还有人们踏青跳的舞,好像变了,这舞姿从未见过,但是却似曾相识! 还有不论走到哪里都听到的《轻歌远》,让他以为还身处在中都的蹴鞠场。 那个肆意张扬的少女梁轻,她真的就这样消失了么? 她真的是天曌帝的转世? 她曾经叮嘱自己,“记得当个为民做主的好官!”。 她还给自己很多的钱,她说“穷家富路”,“手里有钱,心里不慌”。 她还说,“做人呢最主要的就是开心,花钱别太抠”。 她给自己加油告诉他“一定行的”。 她怎么会死? 她和天曌帝一样消失了! 梁氏一族守候了一百十年的圣殿,一夕崩塌,难道真的是上天的暗示? 身为梁氏嫡系,梁钰深知天曌帝的故事,从小就被灌输,教育,他们家世世代代嫡系的职责都是守护那座神殿,就是为了这一个传言,传说天曌帝会转世,他们一直对此深信不疑,他们一直在等待。 如果说她是天曌帝的转世,为何身负守护职责的梁氏反而不知,而是天机教先传出了谶言呢?最主要的,沐远说她开不了圣殿的大门。 若说她不是天曌帝的转世,那她身上的种种异象又如何解释呢?她会的微积分,她懂得番邦话,她甚至还认得天曌帝的亲笔字…… 裤子是翠玉楼姑娘们最先开始穿的? 翠玉楼的花魁弹的一手好瑶琴? 绿绮打败了红箫成为沐州第一花魁? 绿绮的主打歌是《轻歌远》? 上一次能如此引领潮流的还是安梁郡主梁轻。 梁钰觉得有必要往翠玉楼一看! 梁钰到了翠玉楼,虽是微服出行,一副书生模样,一袭长衫,一把折扇,但是他出众的外表还是惹得姑娘们蜂拥而上。 一群姑娘面带春色,没羞没臊的围着个俏书生评头品足,把个翠姨气的火冒三丈,“小蹄子们,没见过男人吗?” 一抬头看见梁钰的脸,翠姨的脸上立刻堆满了笑意,“哎哟哟,公子你好生俊俏!” 梁钰觉得老鸨的脸上厚厚的香粉似乎要掉下来一块,砸到自己身上,连忙跳了开去。 第九十二章 认出 翠姨刚想要对梁钰上下其手,见梁钰避之不及,忙收敛了几分,“公子来翠玉楼是来听琴,还是看歌舞?” 梁钰折扇一展,轻轻忽闪几下,颇有些自命风流道:“自是要听琴的。” 然而在翠姨看来,梁钰这样子颇像是不懂装懂。 像是家教森严的贵家公子哥儿,第一次偷溜出来玩的模样。 翠姨殷勤道:“哟,公子可是相中哪位姑娘?也好让姑娘出来好好服侍您。” 梁钰一脸严肃,“我找人,烦请妈妈唤花魁绿琦来见。” 翠姨拿乔道:“公子好有眼力呀,绿绮可是我们翠玉楼的头牌花魁娘子,可不是您想见就能见的……” “那又如何?”梁钰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递给翠姨,“还能见不能见?” 梁轻说过,花钱不能太抠搜,见花魁么,以前那个红箫在中都的时候,蒋勋可是花了不少银子买的她,梁钰觉得为了这个疑似和梁轻有关的花魁,钱到了该花的时候。 可是这幅做派更像冤大头了…… 翠姨眉开眼笑的接过银票,忙道:“不如何,不如何,哎呀呀,这小公子别生气,奴家这就为您上楼通报一声,至于绿琦姑娘想不想见你,那可就另说了,绿绮姑娘面子大,奴家也是做不得她的主。” 最喜欢这样啥都不懂的小公子了,翠姨小跑着到楼上,一阵风似的进了梁轻的屋子,手里的银票一扬,“我的姑娘啊,楼下来了个俊俏小公子,想不到这位公子还是个有钱人,花钱如流水,哎呀呀,真都是这样客人的话,翠玉楼可就发家了。” 梁轻扫了银票一眼,她暗地里观察了好一会儿了。 这个梁钰,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见个花魁就敢这么乱花钱?简直就是个冤大头了,跟蒋勋算是半斤八两。 “不见!” “?” 梁轻的语气不好,翠姨摸不着头脑,心想这又是谁惹着你了? “真不见呐?那位小公子,那模样啊,俊的嘞,翠姨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俊俏的小公子,要是能摸一下他的手,呵呵呵……” 翠姨笑得不怀好意,绿绮深深觉得像梁钰这样的,让他逛歌舞坊真算是白瞎了他那个人儿了! 梁轻故作深沉,巧言令色道:“翠姨糊涂了,这么有钱的公子哥,哪能一次就让他见着?” 翠姨一拍大腿,“对呀,姑娘说得对,是我糊涂,到嘴的肥肉,差点要放跑了。” 梁轻附耳低声吩咐翠姨几句,翠姨乐呵呵的下楼去了。 “哎呀呀,怠慢了公子,绿绮今日头痛,恐怕陪不了公子啦,翠玉楼的姑娘随便公子挑几个,公子别客气。”翠姨肉手一挥,一溜的姑娘们鱼贯而出,排在梁钰面前,任君挑选的架势。 梁钰觉得这老婆子好生鼓噪,这花魁竟然如此作势拿乔? 就算是安梁郡主本人,哪怕是安宁公主,他梁钰也见过呀! 梁钰深呼了一口气,找人要紧,他打算忍了,毕竟绿绮可能与梁轻的下落有关。 哼,要是最后发现她和梁轻没有关系,只是个借梁轻的词曲出风头的女子,再收拾她们也不迟。 梁钰谁也没选,也不听听曲儿看看歌舞,很快就离开了翠玉楼。 梁轻终于确定,梁钰是来找她的,不是没事浪费她给他的钱财找乐子的,心中气愤稍减。 也终于心安了一点,既然梁钰找来了,那沐远也许就不远了。 梁轻又开始写新词曲了,她要确定能让沐远认出自己。 梁钰没见到绿绮,也不确定绿绮到底是不是梁轻,也就没汇报给沐远。 隔天梁钰再去翠玉楼打探,这回他学聪明了,进门不说要见花魁了,就是没事闲坐,喝茶听曲儿,顺便打听花魁什么时候登台。 不巧的是,接连几天,绿绮都没有登台,梁钰有点摸不着头脑,这花魁像是专门躲着他似的,事有反常必有妖啊! 翠姨比梁钰还心急呢,“我的姑娘啊,你怎么就不着急呢,这好几天不登台,白花花的银子啊。”翠姨肉痛的像是被别人抢了钱。 “翠姨不用担心,等我这支新歌写好,登台一唱,必然惊艳四座,真的成为沐州第一花魁,翠玉楼作为沐州第一歌舞坊的地位再无人撼动。再说了,我这几天没登台,银子也没少赚啊!”梁轻说的信心满满,翠姨心下稍安,那个公子哥的确每次来都没少给银子。 梁轻觉得梁钰的银子也花得差不多了,自己当初给出去的银子,让他拿来捧自己,这钱才是花得不亏,歌舞坊的业绩也上来了,她终于选定了一天登台表演新歌。 广告早就发出去了,全城的闲人都知道绿绮要表演新歌曲,歌舞坊再次人声鼎沸。 而梁钰的钱其实已经花完了,因为到沐州之后,他一直遵循梁轻的话,“照顾好自己,想买什么就买,对自己好一点”…… “你要借钱?”沐远看着梁钰有点不可思议,梁轻当初给了他不少银票,作为梁氏嫡子,他从小没什么约束,花钱大手大脚,但是也没这么快就花没吧? “呃,是”梁钰乖乖点头,沐远也没为难他。 “找文丞带你去账房支用吧。”毕竟是探花郎,还是一城主管,应酬什么的也是必须的,沐远也没有打听他隐私的意思。 梁钰却看着沐远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决定先打探完了再说。 沐文丞就没那么好说话了,都是少年人,说话随意,“你要这么多钱做什么去?” 梁钰三缄其口:“这个,暂时不告诉你!” 沐文丞打趣他:“梁小七你学坏了!” 梁钰一着急,开始辩白:“别瞎说,我梁钰可是正人君子,还是童子身。” 沐文丞一阵坏笑:“不打自招,还说你没学坏,你是要去歌舞坊吧?” 探花郎一脸生无可恋,对上沐文丞,他的嘴还是不够用的,就得梁轻来收拾他。 “行啦,不问你了,去歌舞坊要当心啊,细皮嫩肉的,别让女妖精给你吃了!”沐文丞大度的拍拍梁钰的肩膀,那表情和梁轻如出一辙,梁钰觉得也许沐文丞才是梁轻前世失散的兄弟吧! 梁轻的新歌依旧大气磅礴,歌名《孤影》一报,梁钰耳朵都要振聋了,那可是沐远的剑名啊。 乐声响,琴声悠扬,再听歌曲,那歌词简直如惊雷要震彻天地,梁钰差点没当场疯了。 一剑倾,鬼神惊,道无情,千里不留行。 弑神佛,诛鬼魔,少年狂,再不惧雷霆。 关山过,人萧索,叹离合,几重意难平? 半世孤,怀苍生,若无忧,葬剑祭平生。 三千里,九州同,心念卿,你如影随形。 明月夜,五更寒,梦中惊,声声唤轻轻。 剑光寒,影自闲,归去兮,任谁说功名? 四海平,天下定,家国兴,携手共相庆。 第九十三章 相认 虽然蒙着面,但是那眉眼,分明就是梁轻啊,唱的还是《孤影》,那歌词分明说的就是沐远! 梁钰欣喜若狂,“太好了,终于找到了。” 还没等演出结束,梁钰就叫来翠姨,把银票递了上去,“一定要单独面见绿绮姑娘”。 翠姨接过银票,用帕子掩着嘴边收不住的笑意,送钱的来了。 梁钰刚来翠玉楼那天,梁轻就告诉翠姨,这是个有地位的人,绝不止是一个书生,让她好生招待,不能得罪了他。 现在满街都在传翠玉楼的绿绮的了大人物的赏识,也是翠姨推波助澜的炒作,这次绿绮新歌登台,果然收银子收到手软,让她赚得盆满钵满,就算立刻让她金盆洗手,也有棺材本了。 这次梁轻没有再拿乔了,而是单独会见了梁钰。 翠姨因为挣了大钱,也放松了警惕,冯妈妈得了梁轻的一个金钗,出去喝酒了,小丫鬟也被打发了出去。 梁钰搓着手忐忑的上了楼,他心里打鼓。 最初的高兴劲过去之后,他又开始怀疑,那个到底是不是梁轻了,这几天他打听清楚了,原来中都的花魁红箫也就是现在沐州的红袖阁的红箫,她可是面貌有三分肖似梁轻的。 红箫也唱过《轻歌远》,其实现在九州都传唱《轻歌远》,简直成了歌舞坊必备曲目。安梁郡主沉江之后,也有不少人拿她的故事写词填曲,传唱故事,…… 万一这只是个面貌和梁轻相似,又拿沐远的故事博名逐利之辈,他到底是抓呢,还是不抓呢? 不过这绿绮的才华倒是和梁轻不相上下,见识见识也无妨。 梁钰进得屋内,只见一女子背面而立,那背影倒是更像梁轻。 转过身却还是轻纱覆面,近看眉眼柔和,反倒没有梁轻的往日的凌厉,难道真的弄错了? “呃,不知绿绮姑娘……”梁钰心内怀疑,正想着怎么措辞妥当,直接问姑娘你认不认识安梁郡主?还是问你和梁轻什么关系? “哎呀呀,公子怎的如此害羞!” 不料绿绮美人娇滴滴一声嗔,差点让梁钰路都走不稳,来了个趔趄。 完了,他认识的梁轻不会这么说话,声音也没这么酥,这不是梁轻啊。 他这是遇见女妖精了? 救命! 梁钰转身要走,女妖精魔爪一伸,抓住梁钰的胳膊,“哈哈,梁小七,你看看我是谁?” 绿绮揭了面纱,露出真容,把脸凑到梁钰面前,让他细看。 眉目如画,肌肤细腻,瓷白一片,线条柔和,五官都恰到好处,一张完美的脸…… 梁钰哪里这么近的看过梁轻啊,反而更加不确定了,颤巍巍的看了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是绿绮?” “哼,忘了姐姐给你那么多银票了,都吃进狗肚子了?” 梁钰心想,银票不都花你身上了么?“你真是梁轻?” 梁轻大喇喇的一伸胳膊勾住梁钰的肩膀:“我说梁小七呀,你莫不是呆了?被我美晕了!知道姐姐美了吧,没想到姐姐有这么美吧?” “呃,”梁钰心想你怎么好意思说姐姐的?你是妹妹! 这不要脸的说辞和勾肩搭背的姿势倒是很像,称呼也对,但是怎么就有点别扭呢? “你怎么这幅样子了?” 哪副样子呢?梁钰也说不清,就是气质完全不同,眉宇间的那股英气没有了,反而有一种女人味,对,就是女人味儿! “呵呵。” 梁轻心想:不就是人没那么飒,不那么帅,软绵绵了么? 梁轻也不开玩笑了,拉着梁钰坐下,把自己近一年的经历大概说了一下。说到最后,一摊手,带着几分惆怅道:“我现在武功尽废,连最普通的舞蹈跳几下都吃力了,还真是手无缚鸡之力!” 怪不得,梁钰终于明白眼前的梁轻为什么不同了,精气神不不同了。 一个习武之人,呼吸行动自有节奏,包括身形姿态,都与常人有异。 他只看到她面目姿态的变化,却没注意她的内在已经变化了。 “你,你受苦了。”梁钰不知道怎么安慰她。 有些习武之人,废了武功跟要了他们的命一样,甚至失去活下去的意志。 梁轻受了那么大的创伤,能活着其实已经算是她的运气逆天,毅力惊人了。 梁轻却想到梁家村被屠村的事情,也是一阵唏嘘,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你可知,你家里人他们?……” 梁钰一阵哽咽:“都没了,连中都的九姑一家三口都被……” 天呐,竟然是这样? 南宫宸枫竟然连一个小孩子都不放过吗? 梁轻还记得当初在中都郊区小院里的家宴,她当初就想,梁玖这样的文艺女青年,终于不在伤春悲秋,洗手作羹汤,有了自己的小日子。 黄子葳的名字还是梁钰给起的,意思是瓜瓞绵长,子孙昌隆…… 家家都有烦心事,“哎,我漂泊这么久,也不知道重儿他……” “少主,呃,就是二哥,他后来派人回去找过梁重,说是没有发现痕迹,也许重儿和大奔一起逃走了!” “嗯!”梁轻点点头,想不到沐远居然去找过梁重,但愿重儿能有逃出生天的幸运吧! “你知道少主在沐州吧?他现在叫沐远,沐氏起兵了,现在已经统御了整个沐州。” 梁轻微微点头道:“听到一些事情,猜到一些,但是不确定是他!” 梁钰又露出欣喜之色:“少主若是知道你的下落,一定很开心。” “呃”梁轻不说话了,沐远到底会不会开心,她其实不确定。 梁钰心里貌似对她没有芥蒂。 但梁钰只能代表梁家,他不是沐氏。 若说之前,论亲情,论交情,怎么说都是梁远更亲近一些。 可是现在他不姓梁,他姓沐,他是天曌帝后裔,他身后是沐氏一族,他的想法会不会变? 沐远也要夺江山,要走上高位。 他是不是会像南宫宸枫一样,为了江山稳固可以不惜一切,哪怕只是空穴来风,天机教随便传播一个谶言,就让南宫氏对梁轻痛下杀手,甚至对梁家村进行屠村? 前世有句话“等闲识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其实不是人心易变,而是人心从来是很复杂的,身份地位的任何一次转换,变化,都可能引起心内想法,做事方式的改变。 如今统御沐州的沐远,还是她从小一起长大的那个二哥吗? 显然不是,连她梁轻,都不是那个梁轻了! 沐远的身份承接着沐氏一族百十来年的气运,导致他必将承担百十年来的责任。 沐远有大业,有家族,有幕僚,有身后无数的追随者和支持者…… 那么今时今日的沐远,还愿意记得当时当初的教他说话,跟他习武,带他满山跑抓虫子吃的梁轻吗? 他是愿意继续和她结交,做朋友? 还是如南宫氏一样的相信谶言,进而疏远甚至除掉她,以免后患? 第九十四章 见面 梁轻居然不肯去见沐远? 梁钰怎么也没想到,这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你去告诉他,我在这里,我是绿绮!” 梁轻就这么吩咐梁钰的,让他丈二的和尚摸不到头脑,他觉得以他探花郎的脑子似乎想不通这件事。 她只是绿绮,她不是梁轻,不是安梁郡主,更不是天曌帝的转世。 绿绮这个名字虽然不高雅,职业也不尊贵,但是这是她本人,不带有任何的先天身份,不带有后天被别人强加的意志,不带有被涂抹的身份价值的一张白纸。 希望沐远能懂。 但看他如何选择! 看梁钰离去了,翠姨到了梁轻屋子里,望着梁眉开眼笑,“这小公子如何?可知情知趣?可温柔体贴?……” 梁轻淡淡的:“不如何。” 不应该呀,这么俊俏的公子,在绿绮房里呆了那么久? 关上门说悄悄话,哎呀呀,红绡帐暖,春宵苦短,郎情妾意,竟然不如何? 翠姨砸么咂摸嘴,吞了吞口水,她真是搞不懂了,摇摇头走了。 梁轻第二天没等来沐远,却等来了个不速之客。 “哎呀呀,我道这是谁呀?这不是沐州第一花魁吗?”翠姨第一个窜出来,对着红箫一顿奚落。 “哦,我忘记了,是曾经的沐州第一花魁!”翠姨把曾经两个字咬的狠狠的。 这又是哪一出啊? 虽说同行是冤家,但是也没这么仇视的吧? 梁轻觉得翠姨怕不是和红箫或者红袖阁有仇? “红箫这厢有礼了,奴家今日来是要见绿绮姑娘一面。” “绿绮姑娘是翠玉楼头牌花魁娘子,岂是什么人想见就能见的么?”翠姨这句王婆卖瓜的话不知道说了多少遍,只有这一次说的最刻薄。 红箫倒也不生气,恭恭敬敬的再施一礼,态度异常诚恳,翠姨也拿乔够了,才施施然上楼通报了梁轻。 “翠姨和红袖阁有仇?”梁轻觉得以红箫的身份,加之她也从楚州来沐州不久,不至于就得罪了翠姨了吧。 “呸,什么狗屁的红袖阁”翠姨啐了一口,还不忘夸了梁轻一句,“姑娘倒是心明镜儿,眼又尖,当得这沐州第一花魁。” “哦”这就是旧仇了,能让两个歌舞坊老鸨子结怨的,除了金钱就是男人呗。 翠姨现在是个痴肥的中年妇女,可是据传当年也是沐州第一花魁来着? 通报只是个过场,红箫终于见了梁轻。 这时红箫第一次见到梁轻,她上下打量这位绿绮姑娘,都说她是目前沐州第一花魁。果然身段好,风姿美,戴着面纱也能看见额头饱满,皮肤吹弹可破,鼻子英挺,眉宇间自有清朗之气,倒不似沾染红尘之人。 最主要的是那眼睛竟与自己有三分相似?但是她的眼睛更清,更亮,到底是年轻几岁,自己曾经也有过这样纤不染尘的明媚时候。 红箫暗想:呵呵,进了这歌舞坊,看你还能清纯到几时呢? 这是梁轻第三次见到红箫,第一次是在中都,花魁红箫拍卖初夜,南宫敇和蒋勋赌气叫价争夺,蒋勋花了十万两买了她,却没有动她,想要解救她,为她赎身,她不愿,梁轻觉得她自甘堕落。 第二次是在平城,为争夺花魁红箫引起梧州客商和甘州豪客打架,吴州客商打败,反被官府缉拿。梁轻和梁远夜探天香苑,撞了红箫和甘州豪客霍爷的闺房夜话,梁远偷听到天机教的谶言。 而这次,近距离看她,眉毛弯弯,睫毛很长,眼型很美,举手投足间自有媚态,更稀奇的是,除去这份媚态,今日的自己竟与她有五分相似了。 梁轻无奈,在翠玉楼不见天日的养了几个月,皮肤是白了,如今环佩叮当,满头珠翠,倒是更加的像个女人了。 暗叹虎落平阳!她那英姿飒爽的女将军形象啊,一去不返了。 梁轻引红箫落座:“不知红箫姑娘为何要见我?” “非是红箫要见你,实在是师兄要我来见你。”红箫说着,拿出了天机教的标志,绣着三枚铜钱的帕子轻轻一抖,又揣进怀里。 梁轻随意看了一眼,不解道:“不知尊师兄是哪位?” 红箫冷笑道:“呵呵,当着明人不说暗话,自然是天机教的那位大师兄,凌云!” 想不到红箫竟然是天机教的?到底是真是假呢? “姑娘原来是天机教的么?绿绮不懂,为何天机教的大师兄要你来见我?” “呵呵,我哪里算得上是天机教的,我只不过是个跑腿打杂的,姑娘也不用装糊涂,我只是给姑娘带个话,凌云让姑娘小心行事,若方便的时候可去甘州找他。” “呸!”梁轻心想,这凌云脑子被驴踢了吧? 巴巴的找来就是为了带这句话? 转念一想,这驴唇不对马嘴的话,哪里是给她带话的?怕不是给有心人听的! 这分明又是凌云的离间之计,估计跟之前传出云昭和天机教勾结是一个路子。 前者是为了麻痹南宫宸枫,想让南宫氏对云昦下杀手,让云州和中都反目。 而今次自己刚从沐州冒头,他就来传话,这是要离间沐远和自己?他有什么好处呢? 凌云这是嫌害她不够吗?他还敢兴风作浪! 就因为一个天曌帝转世的谶言,梁轻屡次被追杀,梁家村都间接被屠村了…… 他这便宜师兄当的,就靠一张嘴,说几个字,就给梁轻带来杀身之祸。 这种师兄还是远离的好,比张暖也强不了多少,真不想粘上这种缺德的人。 梁轻无语,红箫也不耽搁,起身就走,“话已带到,红箫告辞!” 梁轻懒洋洋的说了句:“慢走啊,不送!” “那小蹄子,干啥来了?”翠姨第一个从门口探进来。 梁轻随口道:“不知道啊,说些有的没的,我估计是因为嫉妒?” 翠姨撇撇嘴,一脸不屑,“哼,就知道她没安好心,和她家妈妈一样,没有好东西!” 却说梁钰回去找沐远,竟然没有见到,而是迎头碰见沐文丞。 “少主巡营何时能回来?” “我说梁小七,告诉过你多少次了,我叔已经称王了,要叫王爷,别总少主少主的,是要提醒别人,你们梁家对王爷有养育之恩,为王爷付出了很多吗?“ 沐文丞不讲道理起来简直胡搅蛮缠,看似玩笑之言,不过这倒是现在沐氏很多人的想法。 沐远称王之后,梁钰就被从一个小县令提拔为一州首府沐州城的主官,专司沐州城的政务。 他们沐氏旁支,其实还真就是嫉妒梁氏对沐远有恩情吧? 暗地里没少有人说梁氏是挟恩图报的。 “我有要事要当面禀报王爷!”梁钰不想和沐文丞废话。 “你能有什么要事,我才是真有要事呢!”沐文丞咕哝了一句。 沐远现在最大的事就是找梁轻,沐文丞从瀛洲带回来的军报,他都不怎么理会,照旧巡营去了,让他别瞎耽误功夫,回去继续找梁轻要紧。 说归说,梁钰的话反倒引起了沐文丞的注意。 梁小七连逛了几天歌舞坊,回来就要见沐远,他能发现什么大事?除了梁轻就无大事! 难道真是梁轻? 有没有可能,歌舞坊? 不可能不可能,没道理自己找了好几个月都没有音讯,他梁小七逛个歌舞坊就有线索了。 再说,梁轻怎么能和歌舞坊扯上关系,她可是能提刀杀人的主,那林四公子怕是已经烂成骨头渣子了。 第九十五章 木棉 沐文丞嘴上说着不可能,但还是悄悄派了几个人去翠玉楼打探一下虚实。 这下子发现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情,翠玉楼正在唱《寒江》。 寒江? 那可是安梁郡主的剑! 《寒江》的歌词说的明明就是梁轻的故事: 细雨缠,春意绵,伊人独醒自凭栏, 夜阑珊,杀气伴,回望眼追兵两万, 寒江剑,战意酣,疾风骤起舞霓裳。 清江断,碎梦殚,一身一人江水寒。 孤鸿远,青山拦,心中念谁家少年? 冲天怨,恨流年,有情人望眼欲穿! 月上弦,挽珠帘,雁字归时人两全。 一剑寒,一曲残,此生此景难相见。 沐文丞心里犯了疑惑,一个歌舞坊,唱什么安梁郡主? 其实沐文丞并不知道,全九州的歌舞坊都唱梁轻的《轻歌远》,世人也都有以为她已经沉于江底,所以按照她的生平事迹各自填词谱曲,进而传唱安梁郡主的故事。再离谱的也有,只是梁轻自己写的反而没那么夸张了。 沐文丞百思不得其解,似懂非懂之际,梁钰已经快马加鞭,亲自赶去棉城城外,沐氏大军驻扎的地方。沐远正在巡视军营,一身戎装,更显身材挺拔魁梧,举手投足之间已有大将风范。 梁钰远远的看见十数万的军队,整齐划一,沐远正在给军队训话,心里也与有荣焉,这是他们的王,更是梁氏拼死保护的少主,更是整个家族乃至天下的希望。 两个百年的家族,如果能合二为一,焉愁家国不兴?就梁氏而言,虽遭屠村,但是使命不堕,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东山再起只待时日。 沐远远远地看见梁钰急急打马而来,知他必有要事,难道是轻儿有消息了? 梁钰赶到近前,下马行礼,沐远使了个颜色示意他悄悄告诉他,梁钰会意。 梁钰跟着沐远,终于巡视完毕,到了大帐之中,沐远遣了别人,只留梁钰在身边。 沐远急声道:“可是有轻儿的消息?” 梁钰点头:“正是。” “细细说来!” 梁钰遂把见到梁轻,绿绮就是梁轻的事情详细说了一遍。 “你说她白了许多?”沐远的声音有点颤抖。 梁钰心想,一个姑娘,长白一点不正正好么? 省的晒得跟黑炭似的。 沐远面无表情,但是手指敲击着桌面,频率杂乱而无章,可以想像手的主人心绪不宁,梁钰实在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良久,沐远抬头:“她,呃,绿绮,都跟你说了什么,一字不差的说给我听!” “呃,她让我告诉你八个字——我在这里,我是绿绮!” 梁钰小心翼翼的把八个字说了一遍,暗说,自己应该没记错呀,就是这么普普通通的八个字,说的人郑重其事,听的人也这么正经八百,这是个什么道理呀? 沐远仔仔细细的听了,而后陷入沉思,她是绿绮?安梁郡主她不当了?梁氏后人她不做了?她的身份地位都不做数了?她只是绿绮,靠自己讨生活,没有地位,没有名利,没有家族,…… 那些年青梅竹马的情意呢? 她对他有半师之恩,也要放弃吗? 她为什么要放弃这些? 是万念俱灰?还是想从头再来! 不过如果这样的话,倒是很多问题倒都可迎刃而解…… 沐远不觉又莞尔一笑,口里轻轻念了两个字:“轻儿!” “随我回程!”沐远也不用晚饭,带着梁钰星夜启程,打马而归,赶回沐州城。 歌舞坊正是人声鼎沸的时候,梁轻压轴登台,正在唱《寒江》。 沐远远远地听到一句:“清江断,碎梦殚,一身一人江水寒。” 唱词婉转,不似她以往的曲风,其音凄婉,其意冷寒,平常人听了只觉曲调过于悲怆,当事人听了,犹如回到那个大雾弥漫,数万追兵喊杀而来,无数人命被收割的冷寒的清江边。 她那个时候该有多冷? 多难过? 多无助? …… “孤鸿远,青山拦,心中念谁家少年?” “冲天怨,恨流年,有情人望眼欲穿!” …… 少年? 有情人? 莫不是她心里对自己也? 沐远不知不觉竟听得怔住了。 沐远悲一阵喜一阵,反而不急着找梁轻了,就远远的看着她在台上弹琴唱歌,声音轻轻袅袅,影子如梦似幻。 曲终人散,沐远还远远的望着舞台的方向。 沐远外貌太过出众,旁边还跟着如花朵般的美少年梁钰,人们不自觉的看向他们。 但是沐文丞的暗卫队,已经开始清场了。 歌舞坊的看客们纷纷离场,所有人都散尽了。 翠姨一看这架势,就知道真正的大鱼来了。 怪不得绿绮那丫头对梁钰那样的小白脸爱答不理,感情有更好的男人要钓呢。 看沐远这器宇轩昂,通身气派,必然是个大官。 在翠姨眼里,比之男生女相胎毛还没蜕完的梁钰,沐远才是真爷们,霸气侧漏啊! “这位爷,您往里请啊!”翠姨扭着胖胖的水蛇腰,就要往沐远身边凑,被不识相的沐文丞一个健步横插一脚给隔开了。翠姨幽怨的眼神抬眼看了沐文丞几下,愣头青一点反应都没有,真没眼色,哪有上司逛青楼小喽啰横插一杠子的? 老鸨子遇到大头兵,翠姨也是有理说不清了呀! 梁轻表演完了,并没有离开舞台,而是坐在台上。 隔着纱幔,沐远与她几乎就要面对面了,两个人隔空相望,但是谁也没有往前一步。 翠姨心想,这是啥阵仗啊,“这辈子我也算是见识不浅,咋就看不懂这位爷了呢?” 这姑娘,你倒是见啊,还是不见啊? 同样纳闷的还有沐文丞和梁钰,这俩人怎么回事? 沐文丞觉得应该上去把梁轻拽下来,梁钰觉得应该把沐远推上台。两个人眼神交汇了许久,也没交流出统一意见。 歌舞坊里被沐文丞清场完毕,连姑娘们都被撵到楼上自己房里去了。 在场的除了翠姨,就是梁轻、沐远、梁钰、沐文丞,除了梁轻,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沐远。 只见沐远颤巍巍从怀里掏出一把东西,塞给梁钰,示意他递给梁轻。 “木棉?” 梁钰刚开始还是不懂,为啥快马加鞭往回赶的时候路过木棉树,他家少主就特地停下来,摘了一把木棉花,没想到是道具啊! 梁钰走上台,把花送给梁轻。 梁轻看了看,是木棉。 木棉,花语是怜取眼前人。 红色木棉花,象征爱情,可以送恋人,沐远到底知不知道送人这花的意思? 梁轻不接,摇了摇头,指了指沐远。 得,梁钰又回来了,把花递给沐远。 沐远接回了木棉,走上台去,轻撩纱幔,他大步而来,目光一直看着梁轻,沉稳而坚定。 那一刻,梁轻突然心有所感,也许那花的意思他懂。 梁轻接了木棉,沐远有些手忙脚乱,险些把她抱了个满怀。 “翠玉楼的花魁绿绮被沐王接走了” 没过几天,大街小巷传遍了新闻,整个沐州都知道沐王接了花魁绿绮回府,翠玉楼并没有因为绿绮的离开而萧条,反而门庭若市,更加的红火了,真正的成为了沐州第一歌舞坊。 第九十六章 衷肠 “你怎么变得这么白了?”沐文丞乘人不备,悄悄凑到梁轻跟前,跟她说话。 梁轻白了他一眼,这个大傻子,哪壶不开提哪壶,变成这样是她愿意的么? 沐文丞平白受了白眼,自讨没趣儿,觉得梁轻今天可能是气儿不顺,至于怎么个不顺? 看他叔就知道了,跟个闷葫芦似的,一句话也不会说,一句“轻儿”,让他说了个破碎不堪,沐文丞简直都不忍直视。 “轻,轻,……轻儿” 他叔那时候说话老费劲了,手里还捧了一把破花…… 丢人呐。 沐文丞严令,所有在场暗卫,包括老鸨子,谁敢把当天的情形透露出半个字,沐文丞敢灭他全家。 歌舞坊啊,那是什么地方啊? 销金窟! 一把路边随手摘的破花值什么? 他叔也不知道是不是脑子坏了,都当了王了,还不如做少主的时候慷慨,沐文丞也是不能理解的。 看看人家蒋勋,为了个花魁红箫,万金买笑,那才是爷们逛歌舞坊的正确打开方式。 不过那个蒋大傻,买完了花魁还给完璧归赵,分毫不动,沐文丞也是服气的,暗地里嘲笑了蒋勋无数次。 对于梁大美人,目前只能这么称呼了,原来英姿飒飒的安梁郡主没了,瀛洲城主府的厨娘黑妹更是他叔的禁忌,绝不能提,她现在也的确有点女人味儿了。 嗯,勉强可以称之为美人了。 沐文丞心想暂时先不要惹她的好,别三句话不合,回头被人揍了埋了都不知道。 梁轻不好惹,他叔更不好惹,林四那厮就是前车之鉴。 要是梁轻知道沐文丞把他自己和林四划等号,也不知道是该鄙视呢,还是无限鄙视呢…… 沐远直接把梁轻带到了军营,因为他还要训练军队,不能住在沐州城,而他再不想和梁轻分开了,一到军营他就吩咐人在自己的大帐里,安了一张新床给梁轻住。 梁轻脚步迟疑了一下,看了一眼沐远。 欲言又止可不是她的作风,沐远挑了挑眉毛。 “怎么?轻儿不想住在这里?” 这会儿他又变回了那个沉稳的模样,仿佛之前在歌舞坊手忙脚乱,说话口吃的人并不是他。 梁轻心里松了一口气,看他在歌舞坊的进退失据,还真担心他出个什么丑。 她故意撇撇嘴:“呃,这个不太合适吧?” 梁轻这话问得似乎有点生分了,沐远心里有点小小的忐忑,表面还故作轻松道:“哪里不合适呢,我们以前不是经常住在一间屋子?” “以前在逃亡,权宜之计,现在……,还是我搬到别处去住比较好。” 沐远一急,也不管唐突不唐突了,“现在沐州是我的地盘,你想睡哪里都睡得!” “……” 啧啧,梁轻望着沐远心想,这话说的,我能睡哪啊? 我想睡哪啊? 沐远说完也意识到这话说的不妥,有些轻佻,也有些霸道,是他初见梁轻心里太高兴了,而现在又忘形了,差点把心里话说出来了,不知道轻儿会不会生气? 沐远正了正颜色,双手搭在梁轻的肩膀,和她对视,诚恳道:“轻儿,是我的错,让你吃了那么多苦!” 梁轻想解释:“呃,二哥,我不是,不是想让你道歉的……” “你还叫我二哥,真好!”沐远眼睛发亮,他的双手抓着梁轻的肩膀更加用力,他的手修长,宽大,骨节匀称,双手搂住梁轻的肩膀,就跟半抱着她似的。 “我明白,当初你自请断后,我也同意了,那时的确是战事所需,即是情急之下,也算是进退得宜……” 沐远突然沉默了一息,就在梁轻以为他不想说下去的时候,他忽而矮下身来,与梁轻对视,急急道:“可是后来,我没有保护好你,更没有能早点找到你,你自己一定吃了不少的苦!是我不好,一切都是我的错。轻儿,你别难过,请你原谅我。以后我绝不会让你再受到一点伤害……。” 这个平时基本不说心情的闷葫芦,突然煽情起来,还真让人招架不住呢,他说了很多,但是他眼里的内容似乎更多…… 梁轻一摊手,故作大度道“也还好吧,我哪有那么脆弱,这不活的挺好?” 沐远小心翼翼地,“那你还搬走吗?” 梁轻望着他,颇有些无奈,“二哥,你什么时候这么小孩子脾气了,你道歉和我搬走没什么关系啊,我们又不能总住一起!” 沐远欣喜道:“你原来担心的是这个?我明天让人在我的大帐旁边给你搭一个新的帐篷。” “呃!”好吧,是她想多了。 沐远却不知为何,忽而欣然一笑,那笑容三分甜,五分开怀,还有两分是魅惑? 梁轻觉得若论起美貌,这沐王一笑似乎比那探花郎梁钰打马游街时候的笑容,还要美上几分,梁轻被蛊惑了,有点囧,点点头,随口应了一句,声音几不可闻。 沐远却受到了鼓励,拉着她坐下,并没有松开她的手,继续絮絮叨叨:“其实,我想日日都有轻儿陪着我,越近越好。” 梁轻这下子反应过来,像被踩了尾巴的猴子,猛地跳了起来,她虽然被小小的蛊惑了一把,但是她还不想被告白,宣誓似的逃避话题,“我不愿意!” 沐远却诚心不肯放过她了,一伸手抓住她的胳膊,同时倾身而上,贴着她耳边说了一句:“你是不是心悦我?” 那神情?那语气? 真是气死个人! 是谁刚才当他是闷葫芦了的? 梁轻真想打死他! 梁轻半羞半恼,火上来了,没好气地:“我才没有心悦你!” 择日不如撞日,沐远看到梁轻的反应,反而打定主意挑明了说,“哦,在你们那里这应该叫做喜欢?” 梁轻急急反驳:“你少往脸上贴金,我也没喜欢你。” 不对呀,什么你们那里? “你说什么我们你们的?” 沐远笃定的笑了笑,闲闲地:“你们那里,就是你和天曌帝……” 他没说完,梁轻已知他的意思了,他知道自己是穿越者? 梁轻迟疑发问:“你知道?” 沐远却没接她的话,而是接了她前边的话,“哦,那挺遗憾的,其实我心悦你。” 窗户纸一旦戳破就容易多了,沐远的思路也跟上了,说话也容易了,一不做二不休,滔滔不绝起来: “也就是说我喜欢你” “我喜欢了很久” “很多年,我都在等你长大” “我比你大,你什么都不懂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喜欢你了” “我还不算太老,五岁是你所能承受的最大年龄差” “我不是梁家的孩子,我们不是族亲,我出生在沐氏,我是天曌帝的后人” …… “我要一统九州,再现天曌王朝的荣光” “我也要与你,我们在一起,共创一个太平盛世可好?” 这是古人该说的么? 梁轻瞬间觉得自己时空错乱了。 “差五岁不能再多了”,这是梁轻和梁茵闺房夜话的时候说的,那时候梁茵还在喜欢张暖!而她说张暖对于梁茵来讲还是太老。 沐远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你这是对我有多关注? 梁轻直视着沐远的眼睛,似是想要从他眼里看出花来。 亏得她自己还一直拿梁远当小破孩,原来人家拿自己当小屁孩…… 这到底是老牛要吃了嫩草了。 可关键是他俩到底谁是老牛,谁是嫩草呢? 还真是一笔糊涂账呢。 梁轻噗嗤一乐,她不自觉的竟然溜号了。 梁轻收起玩笑的笑容,正色道:“你既然等了这么久,不在意多等几年吧?我还这么年轻,不急于婚配,我还得考查考查你,能不能做一个好男人!” 沐远抱拳,躬身一礼,“那是自然,轻儿但有所命,尽管差遣。” “你明年就弱冠了吧?又称了王,沐氏能这么放心让你单着?不给你弄个联姻或者和亲神马的?” 联姻沐远懂,和亲?对于一个王来讲,那是该有多耻辱啊? 他可不是凌云,当不得赘婿,沐远一脸严肃道:“这点事情,我还能自己做主的。” 沐远说得信心满满,但是梁轻知道前路必定阻碍重重。 对沐远,她从小看到大,算他半个老师,他是个好孩子,天赋异禀,也是个能做大事的人。但是他能不能是一个好丈夫,她并不能确定。 有时候一个人做好朋友可以,却未必适合做丈夫。 这毕竟是在古代,虽然天曌朝有过短暂的提倡男女平等,甚至女尊。但是有些人骨子里的东西,历经几千年,哪那么容易改弦更张呢?正如梁轻自己,在男女平等的环境里长大,无法适应男尊女卑的世界是一样的。 她承认自己有一点点动心,因为他纯真诚挚的笑容,他眼里的光迷惑了她。近一年的分别,记忆中那个沉默少年,变成了身边这个英俊伟岸的青年,他坚毅果敢、文武双全…… 最主要的是他的心意,溢于言表。 在歌舞坊的时候,他说话字不成句,那份真情实感不是装出来的,最能让她动容的。 前世半生,今生九载,真心待她的人,唯此一人尔! 第九十七章 相处 沐远整天都在带兵,练兵,忙得脚不沾地,但是无论在哪里,遇见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他都会买给梁轻。 一有点空闲时间,他就陪梁轻说说话,下下棋,或者干脆两个人呆在同一座大帐里,各自伏案,自己做自己的事情,梁轻看看话本子,帮翠姨写写歌词。 沐远就看自己的兵书,处理军中事务,他所有的事情都不背着梁轻,有时候还让梁轻帮他参谋参谋,这样的日子仿佛有回到了荆山书院时期,清闲自在,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的意思,彼此信任、默契。 梁钰被沐远留在沐州城打理政务,沐文丞则彻底接手了沐王府的暗卫队。 对于沐文丞,沐远嘉奖有之,诫勉也有之。 作为沐远信任的人,作为梁轻曾经的朋友,他居然没有在第一时间发现梁轻就在沐州,这事儿不用沐远训斥,他也知道是他没本事,特地向沐远请罪。 好在沐王殿下现在春风得意,并没有真的惩罚他,但是借着夸梁小七的当儿,给沐文丞上了不少眼药。 梁钰寻找梁轻有功,不但官运亨通,从沐州城暂代行政长官,变成了长久行政长官,逛歌舞坊撒进去的银子,也被沐远拿自家私账给他填平了,真真儿的名利双收。 沐王对沐文丞下了一道看似匪夷所思的命令:“你从此就是轻儿的暗卫,她的一切意愿你都可遵照执行,不必事先汇报与我。除我之外,不许向第二个人,不许向任何人,泄露轻儿的任何消息!” 沐文丞心想,那个杀人如麻的女修罗,即便在歌舞坊唱了几天歌,跳了几次舞,骨子里还是个魔头啊!她哪里就柔弱至此了,尊贵无比了,用的着我给她做暗卫? 直到他看见梁轻的身形越来越绵软,从来不练功,更是很久不拿剑,连偶尔骑马遛弯,沐王都是亲自搀扶,他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沐文丞大胆猜想,小心求证,盯着梁轻好几天,他发现梁轻爱吃酸甜的果子,有时候也爱吃辣,有一次他让侍女给她端了一碗臭鳜鱼,她还吃吐了…… “梁轻怀孕了!” 沐文丞一句话,就差点把正在慢条斯理喝茶的梁小七给呛死。 “咳咳,你别乱说啊,非礼勿言!” 咳了半晌,梁钰终于止住了,认认真真、上上下下的端详了沐文丞很久,就在沐文丞以为他要夸自己很聪明的时候,梁钰的脸上才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语气不屑道:“这就是你快马几个时辰,特地跑过来要说的话?” “切,我哪有乱说,你看她一天天没精打采,软绵绵的,还时不时喝点补药,再看我叔对她的态度,捧在手里怕碰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梁钰看沐文丞的眼光更加轻蔑了:“沐文丞你缺心眼吧?” 沐文丞一点就着,“梁小七你有话好好说,不带这么骂人的!” 梁钰闲闲地一句:“我可没骂人!” 沐文丞彻底被激怒了,瞧瞧梁小七那个样儿? 不就是心眼多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我就知道你这小白脸,没有好心眼,不就是科考得了个探花郎,就看不起我们当武将的。没有我们武将,就你这样的绣花枕头,早就被抓进土匪窝,被人当做压寨相公去了。你有什么了不起?我要是去科举,说不定能中个状元榜眼也未必呢!” 梁钰细细端详了沐文丞几眼,然后煞有介事的摇了摇头,一副老夫子做派:“孺子,不可教也!” “梁小七你够了,再敢说我,我就真跟你翻脸了,你要打架吗?” “打就打,你以为我怕你?”梁钰存心不给沐文丞好脸色。 俩人居然真的打起来了。 结果? 沐文丞鼻青脸肿的滚回了暗卫队,临走时候还骂骂咧咧,说以后有朝一日必要一雪前耻。 梁钰会武功这件事,梁轻也是才知道,想一想也就明白,梁钰作为梁氏嫡系,干的又是造反的买卖,怎么可能没有自保之力呢? 梁轻貌似不经意的劝导梁钰:“他一介武夫,你个探花郎何苦跟他争斗?” 梁钰折扇一展,俨然一笑,端的好颜色,说出的话却隐隐有些家主风范了:“这不是武夫不武夫的事情,你现在功力尽失,沐文丞作为你的暗卫,他能尽职尽责就好,猜测这些有的没的,对你、对梁氏都不利。” 梁轻心道,果然,梁氏这艘大船,她轻易是下不来的。 即便现在整个沐州城都以为她只是绿绮!然而她还带着梁氏的烙印。 沐文丞自是又受了沐远一顿训,和梁小七的梁子又结实了一层。 “欺人太甚,怎么什么都是他的,长得美也就算了,还文能治国,武能打擂台,还给不给人留活路了?” 梁轻毫不留情指出:“你这是嫉妒!” 沐文丞跳脚:“怎么可能?小爷我嫉妒他?个娘们似的!” 梁轻慢条斯理地:“怎么不可能?你们年岁相当,你就是想和他比较!” “羡慕他生的美” “嫉妒他文才出众” “他这又有了武功……” 梁轻每说一句,沐文丞的脸就垮下来一点,捂着耳朵不想听。 “嗷~~,不是这样的,你别说了!” 梁轻轻轻叹了一口气:“有什么好羡慕的?我当初武功还比你好呢!现在不也手无缚鸡之力?” “?”沐文丞惊呆了,“你?你怎么了!” “所以小七说你缺心眼呢,我武功尽废,现在是个废人了!” “啊,啊?啊!……”沐文丞不敢相信,“你武功废了?什么时候?是张暖吗?我去扒了他的皮!” “你呀,被他扒皮还差不多。”梁轻还真不是看不起沐文丞。 “呃,对不起啊,我,我没想到是这样的……”沐文丞意识到自己粗枝大叶,险些闹了个大笑话,佛祖保佑,他叔别知道啊! 梁轻大度道:“不知者不怪,你个大老粗,想不到才是正常的……” 沐文丞也不知道梁轻这话是在安慰他,还是在损他。 他只是小心翼翼的,看着梁轻的脸色,这次他更不敢惹梁轻了。 武功尽废呀! 安梁郡主可是在擂台上修理过他的人,并且清江边一战,安梁对战张暖,习武之人哪个不知道那一战啊?寒江剑一战成名,要不然沐文丞也不能就凭“寒江”二字,在歌舞坊锁定梁轻的身份。 张暖其人,历届蹴鞠赛队长,教头,禁军头目,如今执掌梁州军,坐镇北方,是南宫朝廷最烈的鹰犬。最最主要的,以张暖的武功称他一句“武状元”也不为过,当今天下当属一流。那是连沐远,和江少珨都想比肩的大人物,和大将军陈武的武力值恐怕也不相上下。 梁轻当时居然那么厉害! 梁轻现在居然这么柔弱? 从沐文丞的反应,梁轻知道对于自己失去武功的事情他是真的不知。 那梁钰和沐远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是他们更关心她? 还是他们更关注她? 第九十八章 及笄 虽然天曌朝女子十八岁成年的新传统沿袭了下来,但是自古以来女子十五岁及笄的旧传统也是当仁不让的主流。 梁轻的生日就要到了,她将要踏入十五岁的门槛了。 沐远没有像以前过生日一样问她喜欢什么,想要什么,也从来没提起来过,就像不记得这事儿一样。 梁轻也没甚在意,军中繁忙,一个生日而已,过与不过其实没什么相干。对她、对沐远,生活越平淡无奇越好,因为他们心里都太多大事。 却不想,生日这天,沐远带她来到一座山庄,一座从外面看普普通通,一进去就感觉古朴大气的山庄。 扑面而来的是流动的生命气息,生生不息,貌似一个生态法阵,竟然让梁轻联想到梁家村天曌帝衣冠冢的圣殿。 一条小溪绕山庄而行,沿着溪边小路蜿蜒下去的:有鹅池,有鱼塘,有花苑,有果园,还有绿油油的菜地,甚至还有药田,就像个后世的休闲农场或者疗养院。山庄很大,走走停停,到正房已经走了半个时辰。 梁轻用口语无声的问了句:“老奶奶?” 沐远点点头,这是沐氏的一座山庄,如今沐远的祖母,也就是梁家村西头的老奶奶,正在这里修养身体。 有丫鬟婆子进进出出,秩序井然,看见沐远梁轻二人,列队行礼,“参见王爷!” 沐远一挥手,众人鱼贯而走,有人打起帘子,沐远拉起梁轻的手,一起步入室内。 “轻儿!”梁茵欢快的笑声扑面而来。 随之而来的,还有她的熊抱。 “哎呀,你好软!”梁茵在梁轻身上戳戳戳,梁轻怒瞪她,沐远则赶紧把目光移到别处。 “茵儿别闹了,快让轻丫头过来这边坐下,我老婆子好好看看她。”老奶奶适时的缓解了梁轻的些许尴尬。 “嘻嘻,好久不见你啦,我高兴呗。”梁茵拽着梁轻到老奶奶身边坐下。 梁轻哪敢坐,敛裙俯首,对着老奶奶恭恭敬敬的施了个晚辈礼,才被老奶奶拉着在身边坐下来了。 老奶奶笑容满面的摸着梁轻的手,端详着梁轻的脸:“个儿高了,也白了,更俊俏了,真是女大十八变啊!” “多谢老奶奶夸奖。”梁轻的脸上乐呵呵的。 “祖母,那我呢?有没有更白,更高,更俊俏?”梁茵插嘴道。 “你呀,皮猴子似的,整天在我身边蹦跶,长不长个儿,俊不俊的我看可看不出来,反正不咋白就对了。”老奶奶打趣梁茵。 梁茵吐了吐舌头,抱着老奶奶的胳膊不撒手,“奶奶好不公平,只夸轻儿不夸我!” “祖母,那我呢?我这些天有没有更白,更高,更俊俏?”沐远随口问了一句。 老奶奶也认真的看了沐远一遍,“你呀,一个月不见,更黑更瘦还差不多,告诉你别累着自己,要好好吃饭,如今不是当年了,沐王府还吃得起……” 一说起沐王府,老太太难免一时感慨,反倒说不下去了。 “我看茵儿倒是高了许多,都快赶上我啦。”梁轻说完挤挤眼睛,把几个人都逗乐了。 “哈哈哈,轻丫头还是没变!”老太太重新开怀了起来,一手搂着梁轻,一手搂着梁茵,“今天轻儿生日,咱们娘们要好好乐一乐!” 原来沐远记得她生日,连老奶奶都记得! 中午热热闹闹的吃了顿团圆饭,四个人围坐在一起,吃几道田园时蔬,还炖了只溪水里散养吃鱼虾长大的大鹅,是梁州的风味,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梁轻吃得饱饱的,沐远也多吃了一碗饭。 饭后老奶奶要歇晌,梁轻几个出来。 梁茵提议去河边钓鱼,晚上烤鱼吃,沐远和梁轻自然双手赞成。 钓完鱼,三个人钻进山林,玩的不亦乐乎:采蘑菇,挖野菜,好药草,也抓了不少能吃的虫子…… 晚上是及笄礼,梁钰赶来了,梁轻没想到连蔡太傅都来了。 蔡太傅也在沐氏的船上?看来当年蔡隐到荆山是别有隐情啊,真是隐的够可以! 梁钰作为梁氏族长,作为主人。笄礼由蔡隐主持,老奶奶为正宾,赞者梁茵,观礼者沐远,沐文丞,及若干暗卫和山庄内人员。 虽然按理女子的及笄礼,应该都有女性主导,临时没凑齐那么多相熟的女眷,事急从权。 这个笄礼办的很简约,但是即低调又奢华,在梁轻心里已是特别隆重了,到场的都是她熟悉的人,沐远是真为她着想的。 礼成之后,是盛大的晚宴。 山珍海味,九州美食,应有尽有,天气正好,露天摆上桌案,也没什么拘束,旁边支起了烧烤架。 推杯换盏,人逢喜事,梁轻喝了挺多酒,蔡太傅也喝多了,闹着要和梁轻对弈一局。 梁轻朗声一笑,“蔡夫子你确定要和我对弈?” 蔡隐问到:“怎么?对不得?” 梁轻摇摇头,看着蔡太傅,眼睛亮亮的,“我听说你和二哥下棋十有九输!” 蔡隐眼神闪躲,嘴里咕哝道:“那小子太狠,不知道让着我老人家!” 梁轻挑了挑眉,那眉宇间的神情倒和沐远三分像:“哦?那您怎知我就能让着您老人家?” 蔡隐气的吹胡子,“小丫头,你别说得你多厉害似的,老朽还真就不信,对弈敌不过沐王,我还赢不了你?” “老头,你这是看不起我!”梁轻带着三分醉意,说话直接了许多,甚至带着些许挑衅。 蔡隐更气了,正要说话反驳。 梁轻却不让他说话了,“不服来战!” 梁轻小手一挥,自有人摆了棋盘,棋子上来。 蔡隐和梁轻两人对面而坐,都借着酒劲,杀气腾腾,梁轻一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示意蔡隐执黑。 蔡老头这回也不托大了,乖乖拿起棋子,两方厮杀起来。 梁钰和沐远等人边吃烧烤边围观。 梁轻落子很快,几乎从不思考,一旦蔡隐落子,她就随手拿起一个棋子,闲闲一放。 蔡隐则落一子想三遍,小心谨慎的很。 梁轻下棋的当儿还吵着吃烧烤,一会梁钰递给她一个烤蘑菇,一会沐远递给她半条烤鱼,一会儿梁茵又给她几只烤虫子…… 梁轻吃的咔咔作响,香味儿四溢。 沐远也给蔡隐递了烤肉串,蔡隐为了赢棋,硬是忍着不吃。 蔡隐步步筹谋,梁轻步步稀松平常,开局势均力敌,中途梁轻地盘被吃掉三分之一,露出败相,蔡隐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梁轻脸上还是闲闲的,沐文丞看不懂,只觉得梁轻怕是要败了,他其实更希望梁轻能赢,蔡老头以前不熟,来了沐州就成天被供着,动不动就拿老太师的谱,沐文丞是看不惯的。其实只要是文人,他都不咋看得惯。 梁茵看着棋局拧眉思考,状似担忧,也没想出个所以来。 梁钰但看不语,一边吃着烧烤,也没有很担心。 沐远则会心一笑,转头又递给梁轻一碟酸甜的果子。 梁轻伸手接过,刚吃了油腻,正好解解渴。 梁轻吃着果子越落子越轻松,蔡隐却越来越艰难,汗珠也开始从额角流下来了。 梁茵体贴的给他递了条手巾…… 蔡太傅败了,连败三局。 第一局败了他说他中盘没想好,又复盘重来,然后第二局,又一个尾盘地方没想好,再重来,第三局,复盘,几步棋他悔了又悔,最后还是输了。 “老夫再不下棋了。”蔡太傅投子认输。 这老骨头被虐成渣了,沐文丞暗自一乐,望着梁轻颇有意味,那眼神敬意有之,羡慕有之,还有一点点崇拜? “别,是学生酒后无状,失了礼,竟敢赢了太傅,这是大不敬!学生给您赔礼了。”梁轻说着,起身敛裙,向蔡太傅恭恭敬敬地施了个学生礼。 “老啦,我老头子过了六十岁,今天算是知了天命了,这天下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啦,你们好好干吧!”蔡隐拍了拍梁轻的肩膀。 蔡隐并未生气,而是看着年青一代成长起来,感叹自己的确是老了。 他也许该和沐老太太一样,找个山庄颐养天年、自得其乐了。 梁钰听了二人的对话,悄悄给梁轻竖了个大拇指。 第九十九章 夜话 晚宴过后,沐远拉着梁轻到山上看星星。 人间四月天,月虽不满,但夜色撩人。 两人站在山顶,俯瞰山下的小溪边的灯火。 沐远问到:“轻儿对今天的笄礼可还满意?” “当然满意啊!”梁轻感慨道:“我今天挺高兴的,父母虽然没了,重儿也不在身边。但是还有你们,你们都是我的亲人,老奶奶,茵儿,梁钰,文丞,有你们的关心,我很开心。蔡太傅能来更是稀奇,你一定费了很大力气才能邀请到他的吧?” 沐远不以为意:“他哪里像你说的那么难请,只要说句有烤鱼吃,有棋下,他就乐呵呵的来了。” 梁轻不禁一笑:“哎呀呀,这是多么可爱的老人家呀!” 真替他可惜,于下棋一项,他到底还真是人菜瘾大,蔡老头如果知道她这么想的,一定要气死的。 沐远郑重的说:“谢谢你” 梁轻不经意地:“谢我什么?” 沐远近距离地看着梁轻的眼睛,即便在黑夜里,依然有光,“谢你对我的信任!” “谢你所做的一切。” “谢你借着酒意收服了蔡太傅!” “……” 沐远称王以来,沐氏虽然逐渐强大,但是这个各方势力混杂的队伍,总有不同意见。文有蔡太傅,武有陈武大将军,是沐王府肱骨,既是幸事也是一件烦心事。 尤其蔡太傅和陈武为首的老一派,他们自恃功高,支持者甚众。有时候沐远所下达的政令不通,总是受到各种阻挠,年轻人如沐文丞、梁钰之类的,其实被他们看不起,总觉得他们是靠着对沐远的亲情和恩情关系入仕,又都年龄尚浅,不堪大用。 而年轻人也不服他们,明里不敢说,暗地里难免抱怨。 蔡太傅今日能服老,对沐远和沐王府来讲,其实是一件幸事。 梁轻微微笑了笑,打趣道:“嗯,我这么有功,那你要拿什么感谢我呢?” 沐远认真道:“什么都可以,但凡轻儿要求,远必万死不辞。” 梁轻啐了一口,“呸呸呸,大好的日子,说什么死不死的!” 沐远反倒说起玩笑话来:“是我错了,为了轻儿我什么都可以,最好是以身相许那种!” 梁轻一阵恶寒,笑盈盈的看着沐远,然后捏着嗓子扭扭捏捏的说了句:“大爷~,别,人家还没成年呢。” 要论恶作剧,沐远当然是手下败将,他只得收敛神色,继续问:“那轻儿想要我怎么谢你呢?” “嗯,……”梁轻歪着脑袋想了半天,实在想不出,指了指天空,“那你以后多陪我看看星星吧。” “只要你不穿越,看多久星星都可以!” 梁轻诧异道:“你对穿越是有多了解?” 沐远点点头:“不敢说很多,不过定比你认为的多!” 宣誓似的:“我不许你无故穿越,答应我好好地留在这里,与我一起,我们共创一个盛世!” 梁轻没有回复他,只是把头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上,遥望着天边的星辰。 沐远拉住她的手,用自己的大掌包裹着梁轻的小手,来回抚摸,她的手有点凉,这都四月了。手还是这么凉,当初她是有多冷? 沐远似是随口说道:“我听说有位名医云游四方,将要到达沐州,我已经让文丞派人去寻了,寻到了给你治病!” “我心里有数,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慢慢调理吧!” 梁轻明白,所谓的云游,哪里就会云游,九州之大,哪里就恰好到了沐州? 不过是沐远打听有了名医行踪,专门派人去找罢了。 夜里风凉,沐远因为担心梁轻太累,拉着她往山下走,解下了外袍给梁轻披上。 草木繁盛,山路难行,梁轻不小心崴了一下脚,沐远弯腰一个横抱,把她抱在怀里。 两个人之间突然拉近了距离,梁轻不太适应:“呃,我自己能走!” 沐远不为所动:“嗯,你走的慢,夜里天还有点凉。” 沐文丞远远看着他叔抱着梁轻下了山,梁轻身上搭着沐远的外袍,但是这次他聪明的啥也没说,就当没看见。还跟暗卫们眼色,让他们快撤。 暗卫们眼看着他们的王,抱着个人还能健步如飞,让他们险些跟不上,心里也是服气的。 到了山下,沐远终于拿出了他准备的礼物,一套红宝石镶金的头面。簪子,步摇,手镯,戒指都是配套的,梁轻还从没戴过这么贵重的东西。 因为刚才笄礼,沐远已经准备了一套金镶玉的头面,梁轻觉得这已经很是贵重了,没想到还有一套。 “那套金镶玉的是祖母给的,这套红宝石的是我定制的,图样是我画的,宝石和花色都是我亲手挑选的,你戴上给我看看!” 沐远目光灼灼,梁轻也不忍拂了他的意,还好今天笄礼,头发都是挽好的,换下那套金镶玉的,换成红宝石的头面就可以。 沐远起身站到梁轻身后,示意梁轻在妆镜前坐好。他先卸下梁轻头上的发饰,耳环,戒指,手镯。然后一一再给梁轻把红宝石的戴好。 不得不说,红色的确更适合梁轻。绿色虽美,但是红色更张扬大气,配上梁轻明媚的五官,莹白的肤色,更显富贵逼人,眼光流转,不需多言,已是风姿万千,刹那芳华,摄人心魄。 沐远看得痴了。 梁轻看着镜中的自己,也全然不认识了。 “我也可以这么美吗?”梁轻指着镜子里的自己,一顿惊诧,回头问沐远。 沐远扶着她的肩膀:“是你,你本来就是这么美的!” 沐远加重了语气:“我的轻儿是最美的!” “嗷,你真,……”沐远看进梁轻的眼里,梁轻突然就不忍心说出口。 沐远问了一句:“我什么?” 梁轻撇撇嘴,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油腻!”,是你让我说的。 沐远虽不知其意,但看梁轻的表情,就猜到个八九不离十,故意追问:“油腻是什么意思?” “哎呀,就是肉麻,就是太夸张……” “不是肉麻,不是夸张,我的轻儿就是这天下最美的女子。”沐远伸出手指,刮了刮梁轻的鼻子。 梁轻转了转眼珠,沐远一脸宠溺地看着她,让她有点不好意思了。 可是又不能露怯,要是让沐远看出她在害羞,必然还会继续得寸进尺,梁轻其实是真害羞了,随便找了个台阶下,“不如我们下棋吧!” 沐远自是来者不拒,反正只要是和梁轻在一起,他就高兴,“有何不可?” 这个生日过的,梁轻下棋下得快要吐了。 最后还是梁轻支持不住,趴在桌边睡着了,沐远把她抱到床上,就看着她睡觉。 梁轻的睡相很好,沐远曾经听说过,睡相好的人,其实内心是极度不安的,因为缺乏安全感,才会连睡梦中都做不到无所顾忌,还在中规中矩。 记得当年楚州一路二人相伴回梁州,也有投宿过一间房的时候,她那时睡姿还不太老实,会踢被子,说梦话,而此刻她连个翻身都没有,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整个晚上都不动分毫,睡得像个没有生命气息的幽灵。 她呼吸很轻,几不可闻,如果不是沐远武功好,根本感觉不到她的呼吸。 沐远伸手搭了一下梁轻的脉搏,意料之中,毫无气机可言,根本不像练过多年功夫的人,没有任何内力,脉象比个普通年轻女子都不如,竟如六十老妪。 她还这么年轻,还有大把年华…… 那被废掉的当今武林中顶尖的武功! 梁轻从来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样轻松和不在意。 沐远正因了解,所以心疼。 沐远的手不禁攥紧了拳头,骨节咔咔作响,身体也忍不住的颤抖。 第一百章 坊间 沐州城不知从何时开始,刮起了一阵妖风,而掀起这阵风的正是红袖阁的红箫。 红袖阁在演出新的歌舞剧。 “姑娘啊,你这一走啊,我这翠玉楼损失可太大了,刚开始的时候,沐州城的老百姓还都要看看能被沐王看中的花魁,曾经生活过、歌唱过的地方,姑娘给编排的歌舞,也受人喜欢着,咱翠玉楼也是辉煌过一时的。” 翠姨对着梁轻先说好话,明里夸赞她一番,然后再诉苦。 “可是,红箫那个小浪蹄子,不知道从哪里请了先生来,替她写了新词,演出了新戏,这几天红袖阁里客人爆满,翠玉楼反倒无人问津了,长此以往,我老婆子的棺材本儿都要赔光了!” 又是红箫? 梁轻沉吟稍许,红箫的背后可是天机教的大师兄凌云。 从上次她登门会见自己,说些无中生有的混话,到现在也有一个多月了。 看来天机教已经有所行动了。 梁轻细细打听了红袖阁新歌舞的内容,形式…… 越想越觉得这是凌云做的下作勾当。 天机教的大师兄凌云,不是没事干的街边混混,作为一个造反派,一个“预言家”,无利不起早,他的每一步应该都有所图谋。 甘州前年大旱,赤地千里,去年蝗灾,颗粒无收,弄得毗邻的云州和江州大部都遭了灾,从平民到商贾到军队,都缺粮,所以西北的战事才僵持不下。 现在他让红箫来沐州演这么一出戏,一出无中生有,颠倒是非的戏,难道是为了好玩?为了捧花魁红箫出名?为了红袖阁重新夺得沐州第一歌舞坊的地位? 显然都不是。 从一开始,红箫打着大师兄的旗号来见她,事情就没那么简单。 凌云此举,是为了离间沐氏与梁氏? 还是给南宫氏上眼药? 亦或者给梁州的张暖找晦气? 更兼离间大成朝廷与南北方军阀? 可能兼而有之! 即让沐氏对梁轻的身份产生怀疑,以为她和天机教有关系,能离间最好。 也让楚州刚刚登基皇位尚不稳固的南宫宸枫对张暖有所怀疑,毕竟南宫宸枫曾经心仪安梁郡主,现在几乎人人皆知了,据说她的寒江剑已经被打捞上来,呈给南宫宸枫了。 戏文里虽用了化名,但是欲盖弥彰,熟悉的人还是能猜出写的是谁的。 戏里写的安梁郡主在南宫宸枫和张暖之间曲意逢迎,张暖先是情根深种,对郡主心怀觊觎,后郡主移情别恋,他苦苦追求,不肯放弃……。 如果这戏演到九州,早晚必被南宫氏所知,如果南宫宸枫对梁轻的心思有那么一点点真,就可能演出一场君臣相互猜忌的戏码。 即便南宫氏为了巩固北方,对这出大戏装作不知。 那坐镇北方统领梁州军大权的张暖,又能否相信他的主子不怀疑他,不会报复他呢? 张暖的家族可是被南宫氏因为猜忌而灭绝的。 张暖和南宫氏也是血仇,他如今兵权在握…… 沐氏,南宫氏,梁州,只要这三方之中有任何一方的主将,因为这个戏剧心里产生了些许芥蒂,不管出现什么后果,一定都是对甘州有利的。以凌云的立场,这天下自然是越乱越好,恐怕他存心是想把九州的水搅得越混越好。 这正是梁轻看不起的他的地方,君子阳谋天下。 而凌云总爱玩这些阴谋小伎俩,够毒。 当年对张大将军如此,引得南宫氏抄家灭族杀了张暖全家。 再来对云氏如此,弄得云昦被软禁中都,逼云昭出兵剿灭天机教。 后来又对梁轻亦如此,散布天曌帝转世的谶言,引南宫氏派来无数杀手追杀她。 清江一战,背后未必没有天机教的推波助澜。 诚然,南宫氏小肚鸡肠,对臣下猜忌甚重是一个原因。 但是,凌云的挑拨也功不可没。 这个大师兄,真是让人讨厌至极。 如今他又把魔爪伸向自己,所谋不过干扰三州主将,离间他们彼此间可能有的一丝半点的联系,这招数还真是一贯的阴损。 梁轻心里编排着大师兄的不是,嘴上安慰翠姨,话说的也不甚客气,直接老底:“翠姨,你这话说的,你的棺材本,够你死上个几十回了吧?” “姑娘说笑了,我老婆子哪里就那么有钱了!”说起这话,翠姨扭扭捏捏起来。 “翠姨的家底不用藏着掖着,是你的东西也没人抢。”梁轻给她一个定心丸。 她抬头看了翠姨一眼,又道“我只是想,到翠姨这个年纪,为何还要抛头露面?弄个山水田园,安家养老岂不是很好?” “哎呀呀,我的姑娘啊,这楼里这么多姑娘等着吃饭呢,这歌舞坊哪能说关门就关门了。”翠姨不忘打慈悲牌,说些不得已的苦衷。 想想又愤愤道:“再说,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做老鸨子的,哪能不争个第一?看到红袖阁的浪蹄子这么招摇,我就生气……” “所以,你和红袖阁到底有什么渊源?”梁轻直视着翠姨,说话慢声细语,但是在翠姨看来颇有些不怒自威。 看看,有了男人撑腰,说话就是不一样了。 翠姨挺了挺脖子,诺诺道:“歌舞坊能有什么渊源,不过就是争男人!” 一个很老套的故事:翠姨年轻时候也是沐州城数一数二的花魁娘子,和红袖阁的老鸨红妈妈曾经是姐妹,两人身份相同,相互照拂。只是一个男人让她们产生了嫌隙,无非就是男人左拥右抱,今天说要娶翠姨,明天又勾搭红妈妈……最后两女争一男,男人谁都没娶,拍屁股走人了。红绿俩人彼此心生怨恨,从此表面不相往来,暗地里又相互攀比。 情节和梁轻猜的差不多,梁轻听完点点头,“嗯,我知道了,我想想该怎么办。你回去该干什么干什么,别想些有的没的,我虽入了沐王府,但是没名没分的,也不知道能帮你多少。你守着歌舞坊,既赚够了棺材本,为了图个热闹,不如就让姐妹们来去自由,也算是积德行善。沐州城民风开化,我给你编写些好的歌舞,你就去带着姐妹们教别人唱歌跳舞,或者出去民间为百姓演出,别总是计较男人之争,气多了伤身。” 翠姨辗转来找梁轻的时候,沐文丞的暗卫队也注意到了这个奇怪的现象。 红袖阁的歌舞,大胆热烈,直白露骨,讲的是一对男女的风流事。而主角一个是景寒,一个是江暖,谓之寒暖之恋,讲的是景寒被太子喜欢,还和江暖暗送秋波,最后移情别恋,江暖求之不得,…… 这明明就是影射安梁郡主和张暖。 故事的结尾景寒要入宫,江暖追到清江边,臭不要脸的把个杀人屠村之战,写成了两个男女的私会…… 最后,还把景寒给写死了! 不用通报了,叔能忍,我不能忍! 沐文丞大手一挥,抓了一票人,整个红袖阁从老鸨子、到姑娘、到伙夫、到洒扫的丫鬟,乌压压一群人,被铁链子锁了,排成一大串,沿街而来,围观者众。 翠姨回去的时候正好遇见,这么大阵仗,以前还是在抄斩朝廷钦犯的时候才见过,绿绮那丫头还在谦虚。瞧瞧这阵仗,她就说沐王一个大男人,绿绮这样的小女子在他面前撒个娇,抱个屈,他怎么能忍住不理? 看来绿绮这丫头还是有造化呀,靠上了一棵大树。 第一百零一章 街舞 沐文丞抓了一串人的事情,消息像长了翅膀,全沐州的百姓转眼就都知道了。 梁轻和沐远自然也知道了。 沐远冷寒的表情,让沐文丞脖颈子直冒凉风,想起梁小七的话,他有点后怕。 沐文丞羁押一群人到沐州城府衙大牢时,梁小七的表情也是这样冷飕飕的。 他说:“你这个大傻,就不能办点靠谱的事情,什么事都让你给办砸了!” 沐文丞被沐远的表情冻住了,感觉如同脑袋顶着冰刃,只能低头认错:“我错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要认错,但是他知道他叔很生气,正在爆发边缘,所以他先道歉为强。 沐远一开口又是训斥:“别动不动就蔫头蔫脑的!你错什么了你错?” 沐文丞不明就里:“啊,啊?我没错?” 难道这次梁小七想错了? 他沐文丞才是对的? 他就说嘛,他叔怎么能忍那么露骨的戏文,只要对上梁轻的事情,他叔总是容易火冒三丈的。 亏他行动的快,沐文丞心里窃喜。 “你当然有错,你就该回来报与我知,不该自作主张,即便做了,也不该这么明目张胆!” “?”原来他错在这里?他早该悄悄地把那一群人的脑袋都咔嚓了? 就在沐文丞狐疑之际,梁轻走进来给他解了围:“他能想出什么好办法来,凌云早就想弄得满城风雨的,消息传得这么快,必然有他背后推波助澜,即便没有文丞锁了红袖阁的人这事儿,凌云也会把戏唱到天下皆知的……” “嗯,是我太急躁了!”沐远见梁轻过来,立马拉着她坐下。 一边吩咐沐文丞:“你退下吧。” 沐文丞出了大帐,擦了一把汗。 对付他叔,还得是梁轻。 只剩梁轻和沐远在大帐里了,沉默稍许,梁轻先开了口:“二哥对这戏文很介意?” 沐远道:“我介意的是这帮瞎编排你的人,戏文都是假的,我知道的。” “既然知道戏文是假的,又何必介意呢?” “?” “轻儿你难道不介意?” “悠悠之口,谁又能堵得住呢?何况是有人有心为之,堵不如疏,多数人看个热闹不知其意,只当是个乐子。” 沐远征求梁轻的意见:“那依轻儿的意思,这红袖阁一干人等,该怎么处理?” 梁轻想了想,开口道:“我们那里有一种叫做魔鬼经济学”沐远点点头,他懂她的意思,是指穿越前。 梁轻继续道:“意思就是即便是和魔鬼打交道,也有其规律,很多事都是钱能解决的,很多恶都是钱闹的。” “当年红箫拍卖初夜,蒋勋欲放她自由,她不愿,我曾经暗中看不起她,觉得她是自甘堕落。但是当我流落江湖,被翠玉阁的花船救上岸的时候,那真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这是梁轻第一次说起翠玉楼的经历,沐远静静的听着。 “我们那里曾经出现过一个伟人,把一个破碎不堪的国家,带出泥潭,建立了一个伟大的国家,他提倡人人平等,对伶人乐者都称之为艺术家,解救了无数青楼女子,给她们安家,教她们一技之长,帮她们找事情做,让她们能养活自己。” “翠玉楼很多姐妹,她们唯一的谋生方式就是唱歌跳舞,有些才华不甚出众的,甚至只能靠皮肉生意。没有谁会甘愿做这些,没有谁生来低贱,沐州现在也算太平,但是她们还是只能以此为生!翠姨有些话说得并不夸张,如果翠玉楼关了,恐怕真的有些姐妹,无处安身立命!” 这是现实问题,说解救就一句话的事儿,解救之后呢? 她们的人生还有漫长的几十年,何处谋生,以何谋生? 所以蒋勋救花魁红箫,没救成。 因为他没解决她最根本的问题。 “我们那个时空,管仲首创女闾,历经几千年逐渐发展到青楼,娼业,歌舞业,到那位伟人废了青楼和娼妓,只余歌舞业,弹琴唱曲的成为艺术家,才再没了那些可怜人。” “我觉得那位伟人的最伟大之处,就是视万民平等,要开创盛世,首先要保证的是一方平安,人人平等,不以身份划分高低贵贱,……” 沐远认真的听着,不时点头似有所悟。 梁轻第二天单独召见了翠姨,她给翠姨写了几个曲子,翠姨接到手里一看,“街?街舞?”翠姨从未听过这样的名字,是个新词。 “嗯,顾名思义,就是可以在大街上跳的舞。”梁轻借鉴了前世的广场舞风格和韵味,编了词曲,曲风欢脱,歌词平白直叙,但是朗朗上口。 翠姨激动得直拍大腿,“哎呀呀,这曲子怎么这么欢快?” 梁轻不以为意:“本就是些让大家图一乐的曲子。” “这下子,咱们翠玉楼这是又要发达了!”翠姨抚掌大笑。 “慢着,这还有一个曲目。”梁轻又递给翠姨一个剧本。 “哎呀,这词?好是好,老身看着有点吃力呢,这戏文要是排演出来,不知道能看懂听懂的人是不是很少?” “翠姨要有信心,街舞大俗,戏剧大雅,翠玉楼姐妹众多,不如让她们自行选择感兴趣的方向,不管哪一种,都比现在的歌舞坊更有前途。” 翠姨听了这话也认真思索起来,其实自打梁轻上次劝说她安家养老,她就动了心思的。 钱也赚够了,争风吃醋什么的,正如梁轻所说,这么老了,有什么好争的呢? 人一旦心头活泛起来,固执的想法就开始松动了,如今梁轻又给了她改良歌舞坊的法子,又写戏剧又写街舞的,她知道梁轻是真想拉她一把,当初江上救了这小女娃子,总算没白救,翠姨心里感慨。 翠姨得了梁轻的指点,终于把歌舞坊重新整顿了一下,分出一部分人,专门学街舞,茶余饭后到田间地头唱唱跳跳,老百姓还真的喜欢,不少人跟着学。 还有一批精通文墨的人,选择出演戏剧。 梁轻还参与了排练,和沐远一起看了首场演出,那演出层次直接拔高了好几截。 翠玉楼又盛极一时了。 其他歌舞坊纷纷效仿,高雅音乐戏剧有之,唱跳街舞的也有之。 自家老婆都会唱跳,男人们去歌舞坊找乐子的人自然少了。 诗书之家,全家出门一起看戏剧的倒是多了。 沐州城一片欢快轻松的新气象。 红袖阁的人第二天就被放出来了,没有审问,也没有羁押,就这么白白地放了? 沐文丞些许不理解,问了梁小七,梁小七也说不懂。 他都不懂,那就不用想了。 沐文丞暗地里派人盯着花魁红箫,不让她再出什么幺蛾子了。 不想,红箫被放出来之后,就在沐州呆了两天,然后卷起包袱离开了沐州。 “走了好啊,这个瘟神!”沐文丞终于可以松口气了。 第一百零二章 龙舟 端阳节,龙舟竞渡。 沐州河湖纵横,水道千里,自古就有端阳节龙舟赛的传统。 只是今年的龙舟赛,更为隆重。 沐远亲自安排龙舟比赛的事情,与民同乐。 龙舟赛的地点,选在了棉城外的澜江之上,这可不是小河小沟,这是即将入海的大江,波澜壮阔。 沐远亲自带着一干将领,组了一队,登上一支龙舟。 沐文丞的暗卫队,自成一队,也登了一支龙舟。 就连梁小七,作为沐州城行政长官,也代领一队文官,登上龙舟。 这三支队伍都是夺冠呼声最高的队伍。 另有无数支别的队伍,比如军中多支队伍参与龙舟赛,以及南山书院的龙舟队。 梁轻立在岸边,她看了看地势,又看了看多支龙舟出场的阵容,锁紧眉头,似是在思考。 梁茵也来看龙舟赛了,拉着梁轻要,一边走,一边点评着各个参赛队伍,“你说,二哥、小七和沐文丞,哪个舟能赢?” 梁轻脱口而出:“自然是二哥!” 梁茵歪着脑袋,细看梁轻的表情,“你对二哥这么信任?” 梁轻一挑眉:“那是自然!” 梁茵故意逗梁轻,指着她的鼻子,扮鬼脸:“羞,羞,还没当成我二嫂,就这么向着二哥啦!” 梁轻也不在意,反而有点大言不惭:“呵呵,实话实说罢了,你就等着看吧,准没错的。” “我倒是觉得我七哥能赢!”梁茵理所当然的支持亲哥梁小七。 梁轻也是刚刚知道,梁茵才是梁小七的亲妹妹。 当年,年幼的沐远跟随着老祖母来到梁家村,梁氏与沐氏达成合作,沐远被放到梁氏寄养,替换了梁氏族中一个刚夭折的孩子身份,年龄改小了两岁。 而梁茵作为梁氏嫡女,被放到老奶奶身边养,成为老奶奶的孙女。 无疑,这是一种互为质子的收养方法,说明当时的梁氏与沐氏,即是相互合作,又是相互忌惮和制约的关系…… 各龙舟队都有支持者,南山书院队,有无数学子呐喊助威,军中队伍啦啦队更多,只有沐文丞的暗卫队,平时极少露面人前,赛场上也就没人支持。 沐文丞离岸边最近,不知是不是听到她们的对话,也发起了豪言壮语:“你们给我等着,我肯定能拔得头筹!” “拭目以待!”梁轻用口型说了一句。 发令官一挥令旗,数支龙舟如离弦之箭,驶离岸边,向前进发。 江面上百舸争流,江岸上人声鼎沸,呐喊声此起彼伏。 梁轻坐在岸边凉亭里,喝着梅子酒,吃着桂花糕,怡然自得…… 龙舟赛的结果,毫无疑问的,沐远带的队赢了,不是别人不敢赢他,是他真的实力强悍。 岸边士气鼓舞,摇旗呐喊,那阵仗,如同打了大胜仗。 晚上是盛大的庆祝晚会,各个歌舞坊都派了人来表演街舞,敲锣打鼓,如同前世的广场舞大会,盛况空前。 梁轻随便吃了点东西,就离开宴席,找到沐远的大帐,他也刚吃了东西,正在伏案研究与图。 “你要对瀛洲用兵?” 沐远朝梁轻笑了笑:“呵呵,你看出来了,我正有此意。” 从龙舟赛的布置和竞赛规则方式,不难看出这是在练兵,或者说一种演习。 梁轻继续道:“瀛洲城易守难攻!” 不同于沐州的城市建在陆地上,瀛洲的城墙都建在水里,街道都是河道,且并不宽阔,大船难以通行,小船用来攻城无异以卵于击石。 沐远手指轻轻地扶上舆图,“我知道,看你和蔡夫子下棋,我有所感,本是以卵击石的事情,但是或许有所转机。” 说瀛洲城固若金汤也不为过,除非有舰船大炮从海上进攻,否则,一年半载想要有所建树都很难的。 梁轻看了看舆图,再回想一下自己了解的瀛洲城,指向一处“这里或许可行?” 沐远点点头,梁轻和他想的一样。 梁轻又问“你想用什么攻城?” 不同于陆地攻城,有攻城梯和投石机轮番上阵,再以敢死队开道,只要有人能登上城墙,也就有胜算。即便投石机无功,也没有太大损失。 瀛洲城,若以投石机来攻打,那得多大的船来载重? 这还只是一个船的问题,就很棘手了。 “这正是难点,船不够大,有投石机也不好用,如果在陆地上投石,又够不到城墙。” 沐远的水军,都是小舢板,大船少之又少,且基本无战力,都是装点门面的面子工程。 “现在的投石机,射程有多远?” “几十丈!”射程这个词,似乎很贴切,虽然沐远第一次听,但是他听懂了。 “如果,我把投石机的射程提高到一百丈,从陆地攻城是否可行?” “当然行,足够了!” “那就可以了,等我想想,明天去军中看看投石机,再看看怎么改进!” 梁轻又看了看舆图,“从梓川用兵,战线太长,人可够用?” “你都看出来了,沐州缺兵,不然也不会被楚江天险拦住,不能近楚州半步。” 沐远元宵节去瀛洲,本就是去与林总兵谈判,谋求合作,借道借兵。但是后来合作没谈成,梁轻还把人家林四公子给杀了。 凌云如今在沐州城让红箫演戏,弄这么大动静,绿绮的身份怕是容易被人怀疑,那么瀛洲早晚要知道林四是真正死于谁手。 “人数勉强可以,但是如果不能快速拿下梓川,粮草怕是要接济不上,目前西北无粮,楚州瀛洲靠不上,从吴州运粮来不及,而沐州的粮食运到梓川也比较浪费人力。” 运粮,水运的话,费船。 陆运的话,既费粮食也费人。 “我倒是觉得即便粮草够用,也难以短期内配备到军队吧?” 这是最重要的,大军出发,多则数月,少则数天,军需的清点准备配发,想要兵贵神速就要有提速的方法。 沐远点点头:“是这样!” 梁轻沉思了片刻:“嗯,筹粮的事儿,你去找小七想办法,至于军需配备,你找几百个识字懂算数的人来,我给他们培训军需官。” 对瀛洲用兵,之前从来都不在沐王府的考虑之中。九州之内,连年灾祸,战乱不断,各有损耗。唯瀛洲偏安一隅,靠海为生,几乎是个独立王国,百年来积攒下来的实力,不容小觑。 所以陈武等老派将领,一直鼓动沐远去联姻,因为江州的水军在瀛洲那里,简直不值一提。 再大的船,瀛洲也有,能开到海里的那种铁甲战船,瀛洲比比皆是。 如果和瀛洲能达成合作,取道海上,北上夺去吴州,再进楚州,则中都唾手可得,九州可定一半。 沐远不愿联姻,一方面是因为他喜欢的人是梁轻,另一方面是他不想拿自己的婚姻当筹码。 这些沐远从未说过,但是梁轻暗地里都知道。 联姻这事儿违背他的原则,但是他又不能和陈武对着干,那是从小保护他、救过他、教养他的师父。天地君亲师,若他还要这天下,就不能和天理人伦相扛,不到万不得已,师父是不能违逆的。 北线楚江天险,对于水军稀碎的沐州而言,简直如鸿沟天堑。 西线江州,南宫氏不倒,江少琨就是皇帝跟前的红人,只要江少琨还是南宫宸枫的禁军大统领,就决定了江州江家必须臣服于南宫氏,江州必无可撼动的向着朝廷。 即便江州有所动摇,那后面还跟着甘州的天机教和云州的云昭大军,西线进军也几不可能。 沐州只要不与瀛洲合作,基本算是孤立无援,如果能撕开梓川这道口子,那么后续沐州才有前途。 如果今次能打了胜仗,一举拿下瀛洲,东线进军顺利,至少不会腹背受敌。 则南方战局可以全面打开,九州格局就会改变,沐州的胜算就多了许多。 那沐远在军中的威望,自是能抬高一截。 老派武将也许会像文臣,如蔡太傅一样服一下老,那么沐王也就真的立起来了。 若拿不下瀛洲,则沐州会成为众矢之的,腹背受敌,八方来袭,结局会很惨。沐州的地盘会被各路军阀分而食之,沐远的这个沐王,几乎也就当到头了。 这是一场豪赌,且是沐远亲自谋划,事先未与老将们商议,可以算是一意孤行了,即便成了都要被弹劾。如果败了,那就是一败涂地,他沐远就是扶不起的“阿斗”了。 但是,人不轻狂枉少年。 梁轻愿意陪着沐远孤注一掷一把。 “好哇,二哥,你和轻儿躲在这里谈情说爱!”梁茵走进来,打趣他俩。 “胡说什么,就你话多!”梁轻赶紧拉了梁茵出去,她知道沐远还要有事安排。 第一百零三章 喜欢 沐氏刚刚称王根基不稳,想要打一场“扬威立国”之战,何其艰难? 但是,梁轻和沐远都是行动派,既然已经做了决定,那就尽最大的努力。 两个人各自分头行动,沐远责成梁钰负责粮草事宜,他自己和将士们在一起,加紧水军对战操练,模拟实战演习,培训年轻将领,忙的脚不沾地。 梁轻认真研究了投石机,现场考察、观摩、实际操作,仔细研究了设计图纸,原理不难,主要是反复试验寻找最优解。 看梁轻画图纸,挽起袖子亲自做实验,摆弄机器,有时候满脸尘灰污垢,她也不在意。 沐文丞觉得很稀奇,也有点开心,以前那个梁轻似乎又回来了。 沐文丞由衷赞叹:“想不到你还有这个本事!” 梁轻示意他上去试试,沐文丞对着前方一个目标瞄准,然后发射。 “?”竟然没有梁轻操作得那样轻松? 不是偏了就是射程太近,总是打不中目标。 “你这个角度不对,你试试这样!” 梁轻上前指点了沐文丞几句,给他讲解了瞄准的时候,如何视目标的远近大小,选择角度的问题,沐文丞按照梁轻说的做了,果然很有效果。 “嗯,你懂的真多,这个东西配备军中的话,如虎添翼,用来攻城那可真是厉害了!”沐文丞连连点头。 梁轻很轻松地:“嗯,你觉得行就行咯。” “所以说,我们真的要打仗了么?”沐文丞听话听音,大致有了猜测。 他摩拳擦掌,有点跃跃欲试:“先打江州还是先打瀛洲啊?” 梁轻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卖了个关子,反问道:“你觉得呢?” “我觉得这两个地方都不好打呀,可是呢,楚州更不好打。江州和瀛洲,两相抉择的话,江州兵多,但是水军没有瀛洲强,瀛洲的话,啧啧,打起来着实费劲!” 连沐文丞都看出来的事情,自然也是沐州军中人的固有看法,不知沐远如何能说服那些谋士和将领们。他一直都在军中忙,两人好几天没见过一面。 梁轻重新画了图纸,给投石机做了改进,并且优化了投石方法,投石的射程从几十丈,提高到了一百丈以外。 新的投石机配备军中的时候,军队里欢欣鼓舞,尤其那些年轻将领们,各个斗志昂扬,看来沐远的游说工作起了成效。 沐远找来的几百名识字懂算数的人,梁轻把他们集中到一起,每天晚上讲一些前世的数字基础和财会入门。经过几天的培训,这些人初步掌握了阿拉伯数字的书写计数方式,也学会了现代的财务对账方法,用来配备掌管军需应该够用了…… 这日梁轻忙完事情,回到住处。 晚餐里有一道鲥鱼,梁轻一吃就知道是新捕捞上来的,味道极好,随口问了一句“王爷在哪里用饭?” 有人回禀:“这些日子王爷向来在军中,在船上与将士们同吃同住,今日才上岸,有重要事情,目前还在忙。” “去问问厨下,可还有新鲜的鲥鱼?” “自是有的,王爷吩咐,每日都有新鲜的鱼虾送过来,放在水瓮里养着,给您加菜。” 梁轻回忆了一下,的确自己每日的餐食之中都有新鲜的鱼虾。 梁轻直奔厨房,水瓮里果然养着新鲜的鱼虾。 有好几条鲥鱼优哉游哉的,在水里游来游去。 梁轻伸手从水瓮里捞了一条鲥鱼出来,亲自宰杀处理干净了,做了一道清蒸鲥鱼,然后配上几个小菜,盛了一大碗饭,放在食盒里,给沐远送过去。 沐远刚召见完了几个谋士,正在伏案忙碌。 远远的,梁轻看到沐远的影子映到纱窗上,前世都说认真的男人最帅,沐远此刻就很吸引人,一个剪影就让人心旷神怡。 无疑,身为女子,梁轻也是喜欢帅哥的。 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他的呢? 是从他清江边舍命相救,为她挡住刺客的剑? 还是梁家村被屠村,父母惨遭张暖杀害之后,她魂不守舍,而他舍命相护? 亦或是更早的一些时候,两个人一起长大,抱团取暖、相护扶持? 回顾那些年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似乎都有些喜欢的影子…… 原来这就叫情不知所起,当你发觉你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其实可能已经喜欢了很久。 而当你去追溯这份喜欢的缘起,往往会觉得它可能发生的很早,更早! 正如沐远所说的,他喜欢了她好多年。 梁轻现在也觉得,似乎她也喜欢了他很多年吧! 梁轻在沐远的窗外站了许久,想了很多,直到沐远发现了她,“轻儿?” 沐远看到梁轻发愣的样子,就知道她走神了。 她是看着自己的影子走神,沐远心里一阵窃喜,难免逗她一句。 “我是否可以认为,你是在偷看我?” “呃,二哥,是啊,我是在偷看你,你怎么这么好看!”梁轻竟然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那轻儿可心悦我?”这是不久之前他问过的问题,夜色正美,他鬼使神差的想再问一遍。 “嗯,喜欢!”这一次梁轻没有回避问题。 沐远本是随口一问,以梁轻之前的态度,他没期望能得到什么肯定的回答,不想竟然这样的让人出乎意料。 “你终于承认了?”沐远上前,拉近两个人的距离,直视着梁轻的眼睛。 “嗯,承认了,不羞人吧,你之前还说喜欢我来着?”梁轻眨眨眼睛,意思是要羞一起羞呗。 沐远脸上桃花朵朵开开,他极力憋着,还是忍不住笑意,吐不出两个囫囵的字:“喜~欢!” 而后沐远再也忍不住,横抱起梁轻原地转了三圈,在梁轻耳边说:“轻儿就是我最喜欢的,我们这去看星星可好?” “呃,这个,恐怕不行,先吃饭吧,鱼要凉了!”梁轻指了指身后暗卫提着的食盒。 “咳咳”沐远咳嗽了几声缓解了尴尬。 暗卫的素质很好,一副我什么都没听见,也什么都没看见的样子。 “我亲手做的鱼,吃光了才能出去玩,你慢点吃。”梁轻提醒沐远。 沐远急急的吃着饭,不免抱怨:“鲥鱼虽好,就是太多刺!” 暗卫的眼睛和耳朵都要抽筋了,他们的王啊,竟然像个三岁孩子似的,没眼看啊,这是他们能看的么?是他们能听的么? 暗卫打定主意,今天的事情,谁问什么都不能说,一个字都不能泄露。 吃着饭,聊着天,说起梁轻教的数字,沐远很感兴趣,“既然这个写法这么特别,别人不知道,是否能用来传递重要消息?” “当然可以,可以设计一个简单的编码解码公式,然后结合密码本就会更安全了。” 沐远很快就接受了数字密码的核心要点,两个人讨论了一番如何设计密码的问题。 饭毕,俩人要去看星星,沐远一挥手,遣散了暗卫。 暗卫们好歹松了一口气。 第一百零四章 观星 澜江边,地势开阔,宜观星。 “帝星暗淡无光,南宫氏气数已尽了!” “西北将星一团混乱,东南将星不稳,天时正合!” 梁轻遥望着天空,指着几颗比较亮的星,随口胡诌了几句,然后看着沐远,“我观的可对?” 沐远附和道:“我觉得对!” 两人相视一笑:“哈哈哈” …… 他们都不会观星,只是随口说说的。 因为他们都不信命,对前途命理,既不心存侥幸,也不患得患失。 命不在算,事在人为。 人生在世,当为则为! 岂是非算命占卜不能行事的? 遥远的西北,西梁山下的一片山林之中,一老一小两个道人,各自盘坐在树下的大石上。 小道士刚刚吃饱了肚子,正歪着脑袋打着瞌睡,嘴边还粘着啃鸡腿时的油腻,道袍也不甚合身,连浮尘也没拿稳,都掉到了地上。 老道突然大喝一声,“吓”! 小道吓得一个激灵,连忙捡起浮尘,在老道眼前摇了摇,一脸无辜的看着师傅。 老道正是天机道人,他抬手掐了个决:“无量天尊,要动了!” 小道不解道:“什么?师父说什么要动了?” 老道掐诀不语,看了看天空,似是在看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脸上阴一阵、晴一阵的。 半晌,才慢吞吞的开始了他的念白:“西北将星、帝星齐出?混沌当开!” 小道摇了摇头,表示不懂。 老道也不解释,继续道:“东南将星不稳,恐有天降灾祸上身!” “吓!中部帝星暗淡,这南宫氏的天下,怕是要做到头咯。” “咦?南方杀星现世,变数,最大的变数啊!” “啧啧,这天下,有的看咯!” 老道摇头晃脑念一阵,叹一阵,絮絮叨叨地。 小道士翻了翻白眼,他师父总是这样,从强行收他为徒开始,就不太正常,要不是他带着自己躲过了一次追杀,他早就不想跟他在一起混了,多浪费鸡腿呀! 小道一扫浮尘,召唤出大奔,给它加个鸡腿,摸摸它的头,奖励它今天打猎有功。 大奔猎了三只野鸡,不然这老道早没力气神神道道的了,他自己就吃了整整一只烤全鸡。 与此同时,西北甘州大营,天机教大师兄凌云,正以三枚铜钱起卦,他问的是东南局势。 “呵呵,圣女将出?有意思!” 不久之后,一句“得圣女者可得天下!”的谶言,又将在九州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看,那就是沐州的精锐之师!”沐远指着远方。 此刻的澜江,风平浪静,沿江岸边,数十里望不到头都是水寨军营,连绵不绝。 “万事俱备?”梁轻挑了一下眉毛,这个姿势现在成了她和沐远的招牌动作,简直神似,一个表情都心领神会。 “只欠东风!”沐远同样也挑了下眉毛。 梁轻道:“或许,是该给老奶奶做一次大寿了,认祖归宗之后,你还没给她做过大寿吧?” “嗯,正有此意!” “啊,那我该好好练一首曲子,寿宴上好为她老人家表演一番!” “劳烦你了,轻轻!” “轻轻?哪两个qing字?” 沐远一笑,念道:“三千里,九州同,心念卿,你如影随形。明月夜,五更寒,梦中惊,声声唤轻轻……你这歌词里又是哪两个qing字?” 梁轻惊诧:“呃?” “轻轻,卿卿,轻卿,”沐远以指为笔,在梁轻的手心比划着,“都是你,轻轻!” 沐远的手大而温暖,干燥,执剑的手,掌心稍显粗粝,但是摸在手里很舒服,莫名的安全感。 他指尖触及她掌心的轻微触觉,引得她一阵颤栗。 “哎呀!”梁轻突然不好意思了。 原来那个时候自己心里就是这样想的? 那岂不是? 岂不是不小心把潜意识的心里话给写出来了吗? 有吗? 我有吗? 梁轻风中凌乱了,原来重逢的时候自己那么拿乔别扭,是因为这? 近乡情怯! 梁轻简直不忍直视自己的内心,也不敢看沐远。 想用脚抠出个地洞钻进去。 沐远望着她,满眼都是她,深情几许,深意款款…… 六月初六,沐王府老太君七十大寿。 九州各地的军阀要员都接了请帖,连南宫氏朝廷也有。 九州虽各有礼物送来,但是真正派重量级人物来参加寿宴的,并不多。 江州是派了江少珨,瀛洲派了林二小姐和三公子,最想不到的是南宫氏也派了人过来,竟然是一个熟人——南宫敇,还有一个老熟人——陈慕。 南宫宸枫派这俩人来,是要看看绿绮是不是梁轻。 因为中都收到消息,沐远就是梁远,而安梁郡主沉江之后,沐远居然接了花魁绿绮回王府,据传她二人形影不离。 南宫宸枫自是派了人打探,一探之下,更加怀疑绿绮就是梁轻了。 梁轻没有刻意隐藏,而是大大方方的出现在寿宴上。 然后,该认出她的人都认出来了,陈慕看着梁轻,露出一阵惊喜。 “绿绮,梁轻?怪不得!”陈慕自言自语,“我早知道你没那么容易死,连名字都这么相似!” “呃,你想多了!”梁轻心想,绿绮这个名字,纯粹是因为翠姨的个人喜好,以及她出于可能和红箫打擂台的初衷。 “你还活着,真好!”陈慕看梁轻的眼神,带着一种犹如老父亲,看到自己家女儿初长成的骄傲感觉。 梁轻心想你这感觉咋来的呢? 转念想想前世追星的粉丝们,似乎也称呼偶像为“我哥”,“我姐”,以及“儿子”,“女儿”? 还真是亲妈粉,不对“亲爹粉”! 不过你追星天曌帝,怎么成了我的粉丝了呢? 还真是一笔糊涂账! 南宫敇看上去就靠谱多了,拉着梁轻说这说那,先讲了他做的琉璃生意,又讲了他新学的蹴鞠技术,…… 聊了半天,然后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感叹道:“你还活着,太好了,我皇叔一定开心死了,他一直想念你,天天摸着你的寒江剑,茶饭不思的!” “我皇叔那么喜欢你,你当初为什么拒绝入东宫做侧妃?” 得,这也是个不靠谱的人呐,梁轻尴尬的笑笑。 南宫敇变本加厉:“要不,你过两天跟我一起回中都吧,我皇叔当了皇帝,让他封你个贵妃当当!” “还想活的话,闭嘴!”梁轻看沐远一脸阴沉的走过来,适时地阻止了南宫敇的信口雌黄。 “敇世子能来为祖母祝寿,心意本王领了,还请入宴吧!” 南宫敇很是不服气的,他说什么了就闭嘴呀? 一个王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的,他南宫家,人人都是王,这天下都姓南宫的。 好在陈慕还是正常的,和沐远寒暄几句,把南宫敇给拉走了。 瀛洲林二小姐是个美人儿,且是一个英风飒飒的美人儿。 大夏天,穿着轻甲箭袖,腰悬佩剑,还披着披风,也不怕捂出痱子。 考虑到沐王对梁轻的情意,瀛洲总兵林氏,觉得他也许喜欢的是会武功的女子。 于是派了家里会武功的女儿来,谋求联姻事宜。 林三公子手摇折扇,翩翩而来,和林四公子一样,都有着花蝴蝶似的皮囊,但是不同于林四公子眼里的淫邪,林三公子的眼神里带着点阴险,看向梁轻的眼光如同毒蛇。 沐远适时的站在梁轻的身前,挡住了他审视的目光。 宾客之中,就江少珨算是正常的,看到梁轻既没有意外,也没有审视,只是轻轻点头,按江湖规矩,抱拳行礼道:“是你!别来无恙否?” 梁轻也抱拳回礼:“江队长好,我还不错!” 一句“队长”,把关系拉到蹴鞠联赛时刻,当年鲜衣少年郎,打马入中都…… 顿时双方都觉得亲切了些许。 连沐远,沐文丞也和江少珨寒暄起来。 第一百零五章 寿宴 沐老太君的大寿摆了三天大宴,办了个热热闹闹。 沐州本地宗亲、政要、将领,外来的贵宾,各方势力,齐聚沐王府。 各州外来的贵宾,都被安排住进了独立的院落。 林二小姐参观完王府,对于把她安排在离沐远的书房最近的院落,表示很满意,她特地打赏了院子里的丫鬟、婆子。 沐文丞汇报给梁轻的时候,梁轻正在摆弄一盆兰花草,闻言只是笑笑:“二小姐可真是大手笔。” “何止是大呀,白花花的银子呢,你当初对安梁郡主府的丫鬟,可没她这么大方。” 梁轻心想,我那么大方的时候,你是没看见吧? 沐文丞看梁轻的眼神,也想起了梁小七在翠玉楼一掷千金的事情,还不是梁轻之前给的银票? 再往前,红箫拍卖那十万两,说蒋勋是冤大头,可是正主也是眼前这位呀! 沐文丞撇撇嘴,没有说话了,眼前这位才是真正的花钱如流水…… 梁轻继续细细的擦拭兰花叶片上的水渍,吩咐了一句:“继续盯着吧,不管她做什么都别惊动她,随时盯着就行。” 沐文丞其实不是很懂,做“什么事”都不惊动,指的到底是什么事? 不过当了几个月的暗卫统领,他已经学乖了,按吩咐做事就对了。 少说,少问,装聋作哑,适当时候还得装瞎,他容易吗? 沐老太君寿宴正日,梁轻终于见到了久违的师父陈武,自打当年出征中都蹴鞠联赛,荆山一别,梁轻还是第一次见到师父。 想来与陈武,从楚州到梁州一路的逃亡,至梁家村被屠村,再到清江边的沉江之战,甚至是自己的及笄礼,都一直在错过,真的是好久不见了。 梁轻难免惊喜,上前施礼“师父!” 陈武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端详了梁轻半天,拍拍她的肩膀:“嗯,你受苦了,能回来就好!” 梁轻上前拉住陈武的胳膊:“徒儿都想师傅啦,师父知道我回来,也不让我去拜见?” “咳咳”陈武咳嗽几声,“为师实在是军务繁忙,又在几百里之外,你一个女娃娃怎好让你舟车劳顿?又有远儿时时刻刻在你身边,师父怎好横刀夺爱,阻了你们师兄妹亲近?” 梁轻觉得陈武最后一句话意味深长,似有所指,打诨道:“哎呀,师父你总是有理的,又拿人取笑了!” 沐远走过来,加入对话:“我看大将军今日见了轻儿,真是特别的高兴。” 转头对着陈武:“我说的对吧?师父!” “哈哈,远儿说得对”,陈武朗声大笑,目光在梁轻和沐远之间来回游移,“轻儿你长大啦,真是女大不中留咯!” 陈武自去参见老太君,到底是武将,走路虎虎生风,转过屏风时,险些将一个端果子刚进来的小丫鬟撞倒。 小丫鬟一见是陈大将军,吓得赶忙低头认罪,陈武大喇喇的挥挥手,小丫鬟起身感激涕零的走开了,梁轻笑着摇了摇头。 南宫敇除了献上皇室的贺礼,还单独给老太君送了一对儿琉璃盏,老太君很是喜爱,让人摆在最显眼的地方。 南宫敇得意的看着梁轻,“现在整个在中都玩琉璃的,我算是一绝,我着人开了一间琉璃厂,满城的勋贵玩的都是我剩下的,我和艾丽莎有通信哦,上个月她来信了,还让我给她运点琉璃过去她的国。” “嗯,你很厉害。”梁轻由衷赞叹一句,朝南宫敇竖起了大拇指。 没想到这个中都第一纨绔,还有点经商天赋的,更没想到那个艾丽莎,这俩人还挺对味儿! 江州送的寿礼中规中矩,和江少珨这个人给人的感觉一样,含蓄内敛,不张扬,极力降低存在感,但是江氏的实力又不允许别人看低他们一点。 南宫敇作为纨绔,对这些有能力的才俊天生的一种排斥感,整个寿宴的人,也就梁轻他比较熟,现在的梁轻待人又不似以前那么锋利,所以他总粘着梁轻说着说那。 而林三公子则从看到梁茵的那一刻起,眼里的光变了味道,一副看到猎物的野兽般侵略目光。 梁轻心想,原来他和林四一个德行,之前没有原形毕露,只是因为没有遇到合适的对象。 梁茵自是有所察觉,碍于他是客人,倒也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举动,只是远着他,身边丫鬟不离左右。 沐远最忙,林二小姐几次暗送秋波,他都没看见,倒被梁轻的眼神抓了个正着。 梁轻也不在意,还向她远远的点头致意。 梁轻用七弦琴弹了一首欢快的祝寿曲子,还亲手做了烤鲥鱼给老太君吃。 梁茵时刻陪伴在老奶奶左右,一看就是个乖孙女,老奶奶乐的合不拢嘴。 难得的宾客之中有人要给沐老太太表演节目,此人正是林二小姐。 只见她换了一身劲装,此刻褪去了斗篷,手持宝剑,竟是要表演剑舞。 沐文丞倒是感兴趣的,他迫切地想知道,林二小姐的武力值,和当年的梁轻相比,孰高孰低。 梁轻要是知道这点,估计会嗤笑他恶趣味! 林二小姐的剑,舞的极是好看,剑花不断,如仙子凌空,极具观赏性。 恐怕翠玉楼和红袖阁里也难找出,能跳出这样品质剑舞的花魁。 “不知道她杀人的功夫练得如何?”梁轻暗问。 全场喝彩不断,剑舞之后,老太君特地邀请林二小姐来她身边坐坐,“这孩子生的可真好!” 沐老太君拉着林二小姐的一双小手,亲切的问这问那: “几岁了?” “练武可辛苦?” “定了亲事没有?” 俨然是把她当做晚辈来看,实在能显示出她的与众不同。 林二小姐一一作答,抿着嘴儿,心里暗自乐开了花,沐老太君也很是开怀。 “沐州和瀛洲要联姻?”陈慕特地找梁轻要问问清楚。 “这个,我也不知啊!”梁轻一摊手。 “哎呀,你好糊涂啊,怎么不上心?”他这操不完的老父亲的心呐,“你现在公开的身份是绿绮,连个名分也没,如果她们联姻了,你可怎么办?” “要不?你帮我取回寒江剑,我去杀了她?”梁轻突然恶趣味的想逗逗陈慕。 不想陈慕这老夫子似的,竟然不以为意,竟然毫无原则的连连点头,“倒也?是个办法!” “你不知我已经武功尽废了吗?”梁轻诧异了一下,她以为她成了废人这事儿已经天下皆知了呢。 “呃,废了?难道不能恢复么?”陈慕愣了一下,他的确注意到梁轻呼吸,不似个会功夫的人,样貌和举止打扮也有变化,但是他没想到她被废武功的事儿啊,他以为她经历大战,向死而生,大病初愈,…… “说笑的,她是瀛洲总兵府的二小姐,我哪能随便杀人呢!”梁轻随口一句糊弄过去,“我被废武功的事情你要保密哦!” 陈慕想了想,郑重的点点头,表示明白。 第一百零六章 刺杀 “你今晚要小心呐,他们要行动了!”沐文丞再三叮嘱。 “你个做暗卫的,不是负责保护我的吗?你小心就够了!”梁轻这大方劲儿啊,好像命不是她的。 林二小姐和林三公子密谋刺杀梁轻,这点沐文丞提醒了梁轻三次了,她还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沐文丞也是服气的。 林二小姐自从住进沐王府,没少打听沐王的行踪,借机偶遇。 丫鬟婆子们在她银子开道的情况下,很是配合她,给她消息。 只是沐王不配合她,她每次偶遇沐王的时候,沐王都礼貌有加,热情不足。 这让林二小姐对自己的美貌和魅力产生了些许怀疑。 好在沐老太君对她态度好啊,夸她的时候比夸亲孙女梁茵都认真。 林二小姐觉得自己很有戏,如果她能顺利成为沐王妃,合沐州和瀛洲两州之力,自是能把控东南大部,又有沐氏沐远这个前朝遗孤的身份,夺取天下真的是名正言顺。 自古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 造反是需要契机的,师出无名乃是兵家大忌。 现在这天下九州,虽然实际上是属于军阀割据,但是表面上还是南宫氏的天下。 除了一个有名的造反派,甘州天机教的凌云,他借着天灾,打着“上承天意、下顺民心”的名儿,做着造反的事儿,被南宫氏打成铁杆的造反派。 其他各家军阀,虽都手握重兵,各占地盘,但是在名义上都有一个朝廷认可的身份。 就连沐远,起兵控制沐州,自行称王之后,南宫氏为了息事宁人,保证南方不兴战事,也是下了一道旨,承认了他的王爷身份的。 而沐远其实是天曌帝的后裔这个身份,这张虎皮足够扯起大旗造反,不被天下人诟病。 论名正言顺,南宫氏才是夺了天曌帝的天下,是乱臣贼子,皇位来得不正,天曌帝后裔才是真的皇位正统。 沐远这个天曌帝后裔的身份还没公开,但是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这也是林氏与沐氏多年相交的原因,更是林总兵愿意与之合作的原因。 瀛洲一旦与沐氏合作,因为皇位正统的问题,难保不为沐氏做了嫁衣,而徒劳无功。 现在南宫氏的天下,瀛洲偏安一隅,虽名义上说是林总兵,其实说是东南王也不为过。 换做沐氏的天下,如果还是做一个无足轻重的臣子,和现在又有什么分别呢? 扯旗谋反,砍头掉脑袋的勾当,如果没有太大的利益,谁愿意? 而沐氏,从沐老太君到文臣武将,自然知道这个问题所在,他们选择与谁合作,拿出一个王妃,甚至皇后的位置,换来一个铁腕盟友,共争天下,而又以沐氏为主,何乐不为? 即便是在梁轻看来,这笔买卖也只赚不亏。 只是沐远不愿意做,而今天,梁轻也不想他这么做罢了。 至于刺杀自己,梁轻则对林家人的这个决定表示理解,因为一旦查出林四公子的死因,林家就不会放过自己的,林二小姐为弟报仇,兼之铲除她和沐远之间的绊脚石,这逻辑上说得过去。 只是方法么?林家人这么沉不住气的! 又不是像哑妹一样的被逼无奈,犯得着在别人的地盘上杀人么? “呃?要不我扮成你的样子,你去跟王爷一起呆着吧!”沐文丞这个担心啊。 “你扮我?差点意思吧!”梁轻上下打量沐文丞几眼,大言不惭道。 “行,你死了别怨我!”沐文丞赌气道。 梁轻大喇喇的:“死不了!” 知道林家要杀自己,只是梁轻没想到,林二小姐会亲自上阵,来自己屋子里行刺。 这也太明目张胆了吧? 你个做主子的,不知道找个喽啰给你卖命么? 又不是厨娘哑妹,没人帮没人管的,还要亲自动手? 林二小姐也许是对自己的功夫太自信了? 她的武功的确不弱,对付现在的梁轻,她的确能一招制胜,可惜她低估了梁轻在沐远心中的位置,还没等身为暗卫的沐文丞出手,林二小姐已经被从天而降的沐远,三招之内制服了。 呃,你一个王,好好的猫在别人房梁上做什么? 梁轻看着沐远有点好笑,沐远挑挑眉毛,梁轻也挑挑眉毛。 然后? 这两个人的眉眼官司打了几个来回,几乎把沐文丞的眼睛都要闪瞎了。 “这个贱婢,她只是瀛洲总兵府的一个厨娘,当日刺杀我四弟的就是他,之后逃脱在外,不想成了沐州花魁,她是杀人犯啊,王爷!”林二小姐的指责,及时制止了这俩人的虐狗大戏。 沐远阴沉着脸:“二小姐此话当真?” 梁轻没想到,林二小姐居然在这样的情况下,刺杀自己当场被沐远直接抓了个现行,她还不肯放弃联姻的想法。看那潸然欲泣的眼神,还有羞羞答答的样子,我见犹怜…… 林二小姐言之凿凿:“王爷不信可以去查,瀛洲城百姓都知道,我四弟是死于这恶毒厨娘之手。” “无稽之谈,绿绮姑娘是本王亲自接回王府的,她的过往不容你诋毁污蔑!”沐远这话像极了偏听偏信的昏君。 沐远的眼神一直躲着她,不想越躲她越觉得自己还有希望? 林二小姐则像个贤惠的妻子,那语气仿佛她已是沐王府的女主人,“王爷是做大事的人,身边有个这样的贱婢,对你的名声不好,我这也是为了王爷的大业将来着想。” 沐远沉声吩咐道:“林二小姐因为嫉妒绿绮姑娘,深夜行刺,先关起来吧。” 沐远一挥手,暗卫们蜂拥而上,要把林二小姐给拖走。 这个“嫉妒”二字,大有学问,还没有联姻,就已经嫉妒到刺杀王府美人,如果做了王妃,或者皇后,那善妒的名声可就更不好了。 林二小姐真着急了,也顾不得抛媚眼了,扯着嗓子喊:“你?你敢?我要见老太君,你不能为了这个贱婢关押我!” 沐文丞哪管林二小姐的哭嚎,他总算兵不血刃的完成了任务,暗卫们把林二小姐押了下去。 “慢着,谁敢动我林家人?”来人正是林三公子。 林三对梁茵也是虎视眈眈,今日姐弟二人分头行动。 二小姐来刺杀梁轻,而三公子本是去和梁茵偶遇。 只是这俩人早就被盯上了,梁轻提前知道了,把梁茵支开了。 用梁轻的话说:“这样龌龊的人,还是不要污了茵儿的眼才好。” 林三公子苦等偶遇梁茵不果,回来竟然发现二小姐还没回来,才寻人过来。 本以为一个花魁,一刀就能结果了,却不想沐远竟然亲自守护? 林三公子上前给沐远陪了个笑脸:“为了一个美人,王爷何苦这般?” “这贱婢本是我府里厨娘,曾经伤我四弟,又曾身陷脏污之地,……” “你我林沐两家本事世交,我姐姐又深得老太君喜欢” “我姐姐是为四弟报仇心切,并非挑战沐王府权威,还请王爷高抬贵手。” 第一百零七章 出兵 林二小姐和三公子最后都被沐老太君请走了,沐远也被陈武拉走了。 这桩涉及梁轻的案子,梁轻反倒没机会听。 “你说,我叔会不会放了林二小姐?”沐文丞闲不住嘴,找梁轻聊。 “不会!”梁轻说得肯定,让沐文丞倒是一惊。 开玩笑,如果放林氏二子回瀛洲,那这场寿宴岂不是白做了? 至于沐远怎么说服家族和臣下,具体怎么个博弈,梁轻其实并不想知道。 寿宴已过,客人辞行。 “我要回中都了,沐州有什么好?不如……” 南宫敇还是没放弃游说梁轻回中都的想法,刚开了口,被陈慕截断了话茬,他气鼓鼓又极力忍住的样子,其实有点可爱。 这孩子就是从小被惯坏了,不知人间疾苦,不懂世情道理,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简单纯粹,就也?挺好的吧! 当初是怎么觉着他纨绔跋扈,不可理喻来着? 梁轻摇摇头,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老了,居然没那么多棱角了。 也不知这个中都第一纨绔,他以后会怎么样? “你自己诸事小心,如果他待你不好,别忍着,记得你还有师兄我!”陈慕殷殷叮嘱,如老父。 “嗯,知道啦!你好好当官,早早升职。”陈慕现在已经官居鸿胪寺少卿了,看来他在南宫朝廷混得还不错。 “哦,记得娶媳妇,别当老光棍!”梁轻最后一句把陈慕成功惹怒了。 江少珨的告别,一如他一贯的风格,抱拳而礼:“保重,后会有期!” 就在梁轻以为他已经说完了的时候,他又加了一句:“有机会来江州做客!” 梁轻不自觉的挑了挑眉,这个邀请很别致。 身为江家少主,江州未来的掌舵人,邀请身在沐王府的她,颇有些意味了! 这天下大势,怕是只有南宫敇还云里雾里吧。 “多谢师兄盛邀!”梁轻也抱拳,“一定!” 梁轻的表情,和沐远三分相似,语气中带着不容怀疑的肯定。 这个“师兄”又增添了一份亲切。 江少珨心里一块大石终于落地,他终于确定,沐州暂时非敌! 就此作别。 “你不知道二哥有多勇!”梁茵偷听了什么,忍不住跟梁轻咬耳朵,当起了耳报神。 “大将军和老奶奶,都同意和瀛洲联姻,那个三公子还说如果二哥同意联姻,就放你一马,可以对你杀人的事情既往不咎,就算给你个侧妃当当也没什么的,二哥就是不松口。” …… “从老奶奶,到陈将军,包括其他的文臣武将都给他施压,让他放了林府的人,可是他就是不听劝,……” 结果梁轻知道了,林二小姐被扣押了,林三公子甚至还挨了沐远的拳头。 以沐远向来沉稳的脾气,估计这个三公子八成是说了梁轻什么坏话,让沐远动怒了。 这个梁茵自不会跟她讲了。 大将军陈武身为沐远的启蒙恩师,又抬出兵法苦劝沐远: “主不可以怒而兴师,将不可以愠而攻战。合于利而动,不合于利而上。” “怒可以复喜,愠可以复说,亡国不可以复存,死者不可以复生。” “故明主慎之,良将警之。此安国全军之道也。” …… 沐远一脸寒气:“师父这是说我做不了明主?” 陈武:“……” “那师父可曾做得来良将?做到不愠而拔剑?”说到剑字,沐远的声音冰冷,真的似有一把利剑,悬于头顶,只要陈武敢再继续,那把利剑就要掉下来。 梁茵回想起沐远的眼神,都是怕怕的。 “二哥为了你,这回是连老奶奶和师父也都得罪了。” 连梁茵都觉得沐远是色令智昏? 梁轻问道:“那你觉得二哥能否做明主呢?” “啊?这?我没想过呀,我从小跟老奶奶一起生活,自然视老奶奶为家人,你知道我从小身子骨弱,他们不让我习武,对于我的身份,我其实也才知道没几天,梁家村屠村之前,我都是和你一样的,一无所知,什么天下?明主?对我来讲简直太远了。” “梁家村被屠了,他们突然告诉我,九爷爷才是我的亲爷爷,我是梁家的嫡女,梁小七才是我亲哥,我其实很长时间转不过来。” “你,我,二哥,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们都像我的亲姐姐,亲哥哥一样的对我,我信任你们,可我也不想老奶奶伤心难过,师父他好凶,但是他在当初屠村的时候,救了我和老奶奶,又是二哥的师父,和我们也是最亲近的人……” 梁茵的话,梁轻明白,对于一方是沐远和梁轻,另一方是老奶奶和陈武,她已经难分孰轻孰重了,再加之她的梁氏嫡女的身份,她的确不好评价这个沐远到底将来,能不能称职的问题。 “你放心吧,二哥一定能做明主的,梁家村被屠村之仇,我也一定会报的。” 陈武被气走了,回到沐州西部,和江州接壤的驻地。 沐王府扣押了林氏两位公子小姐,以林氏姐弟搅闹老太君寿宴为名,至于美人绿绮则是半个字也没提。 等到瀛洲接到消息的时候,沐州已经动了,军旗招展,大军直扑梓川。 沐文丞第一次做先锋官,立在船头,豪情万丈,这是梁轻给他争取的机会。 “文丞,武将之才,放在我身边当一个暗卫太可惜了!” “他有什么大才,莽夫一个,能给你当暗卫是他的造化!” 沐远这话说的,梁轻都没法接,只觉得脸上发烧,也太大言不惭了。 不过沐远还是给了沐文丞一个表现的机会,做了攻打梓川的先锋官。 而沐远自己,坐镇中军主帅。 这一战,至关重要,对沐州,对沐远,如此。 对沐文丞,对梁轻,亦是如此。 他们都不能败。 因为重头再开的机会,极为渺茫。 “看我一举拿下梓川”沐文丞正慨之一慷,看见一个兵从眼前一晃,随手一抓:“哎?那个兵,怎么回事,衣服也穿不整齐?” “是你?”沐文丞看见一身男装,略显不合身的梁轻,大惊,“你怎么?你怎么混进来的?” “所以我说,你做暗卫不合格!”梁轻撇撇嘴,给了沐文丞一拳,“还不松手?” 这姑奶奶怎么来了? 磕了碰了,他叔还不得找他算账?先锋官可就当到头了! “姑姑” “大姨” …… 沐文丞换了几个称呼,被梁轻瞪了一眼,终于说出了心里话,“你来干嘛呀?添乱!” 梁轻八风不动:“我来助你夺取梓川!” “你?你行吗?” “行吧!” 事实证明,梁轻还是行的,武功尽废的安梁郡主,做起谋士来也像模像样。 沐文丞这个莽夫,在梁轻的参谋之下,倒也把仗打得很漂亮。 沐远执掌中军,对沐文丞赞不绝口,好几次仗打得颇为符合沐远的心意。 他还不知梁轻也在先锋营中,以为她留在沐氏山庄里,和梁茵一起陪着老奶奶避暑呢。 第一百零八章 胜了 东南之战打响,西北又有谶言传出:“得圣女可得天下”。 惹得九州竞相猜测,到底圣女是何许人也? 顾名思义,圣女和天机教肯定是一伙儿的呀! 梁轻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想,凌云也是够能折腾的,什么时候又折腾出个圣女来? 上次他弄个天曌帝转世的谶言,惹得南宫氏猜疑自己,千里追杀。 这次也不知道这个圣女又是谁了。 那个花魁红箫倒是背靠天机教,离开沐州之后也不知去了哪里? 梁轻不想理天机教的烂事,打下梓川之后,她藏在先锋军中的事儿就被沐远发现了。 沐远派人送了她回来,她一直在沐氏山庄里避暑钓鱼。 对沐远的决定,梁轻没有反抗。 因为梓川打下来的时候,梁轻病了。 她早知道冷兵器时代的战争会很残酷,但是没想到会那么残酷。 作为一个和平国家、和平年代里长大的人,即便在影视剧里,也很少见到血腥的场面。 寒江剑第一次杀人的时候,梁轻曾经噩梦不断。 没想到见识了真正的攻城战,她更加的难受。 那些由她改进的投石机,当大石被机器投射出去,砸向人群,激起血肉横飞的时候,杀红眼的将士们一阵兴奋,如见到羊群的饿狼。 而梁轻却连连作呕,沐文丞以为她是水土不服,其实她自己知道,这种如砍瓜切菜一样收割血肉之躯的战争方式,太过残忍了。 看来我不太适合做将军呐!还是钓鱼种菜比较适合我。 梁轻竟然对自己有了这样清醒的认知。 瀛洲并不好打,但是沐州竟然敢向瀛洲宣战,九州皆惊。 以这样的野心,所图自然不会是东南一隅,若沐王果真能拿下瀛洲,有这等实力,那踏平九州也不是难事。 尽管出兵的表面原因,说是瀛洲总兵府的人,搅闹了沐王府老太君的寿宴。 但是暗里却在疯传:沐王为了一个无足轻重的美人,冲冠一怒,不惜与故交林氏,兵戈相见。 沐王这好色贪功,背信弃义的名声也传遍了天下。 这其中自然有天机教的推波助澜。 南宫宸枫把玩着寒江剑,脸色不愉,南宫敇和陈慕参加寿宴回来,就报告了绿绮就是梁轻的事实。 怪不得当初看那个梁远就别扭,原来是因为梁轻? 当初梁轻坚决地拒绝了他,宁可以全部香满楼的股份和收益做交换,不入东宫为太子侧妃。 梁轻走出中都之后,南宫宸枫后知后觉的发现,也许梁远是个绊脚石。 所以他曾经派人刺杀梁远,不想他竟然一剑挑了二十一名大内高手…… 当时只道梁远他武力超群,却不想今日发现他还有谋有略,支持者众。 竟然敢向东南宣战? 下一步是什么? 昭然若揭! 是楚州,是中都,是这个南宫氏的天下! 就连太傅? 呵呵,想当年南宫宸枫被贬,太傅去荆山如今看来,也不是为了他这个被贬的太子,恐怕是为了沐州那位前朝遗孤才是。 南宫宸枫沉声吩咐宫人:“去请安宁公主来!” 南宫安宁一进御书房,就见她的皇兄正在喂一只黑猫吃饭。 这已经不知道是宫里的第几只黑将军了,自打安梁郡主离开中都,送了她一只小白,皇兄知道安梁姐姐其实更喜欢黑猫之后,这宫里就不时的多出一只玄猫将军。 安宁不知道这只猫应该排行到老几:“呃,皇兄,这是?” 南宫宸枫拿着玉梳,给黑猫梳理着毛发,“玄八将军!” “哦,它可真,真……威武!” 安宁想了半天,不知道怎么夸这只黑猫合适,它是真胖,肥的走路费劲,躺下来自己翻不了身的那种。 都说爱屋及乌,也许皇兄是太爱安梁姐姐了吧,宫里才多了这许多的玄猫将军。 皇兄对自己的亲儿子也没这么好啊。 南宫宸枫又拿起一条小鱼干,递给玄八:“你说,从玄一到玄八,她会喜欢哪一只?” 安宁:“……” 这个她真不知道啊! “你想你安梁姐姐了吗?” 安宁这次不能不回答了,忐忑道:“哦,当然想了,她还说回来一起蹴鞠呢,可是她不是沉江了?” 中都最近有风言风语,说当年张暖对梁轻爱而不得,才会杀戮泄愤,这本是坊间传闻做不得数的。一个家族尽灭的武将,怎么有胆敢虐杀皇帝钦封的郡主?更何况这位郡主还才名远播,颇得天下读书人追捧。 她皇兄倒是真的爱而不得,又大权在握,关于安梁郡主的沉江,她怀疑过她皇兄。 “是啊,她已经沉江了。”南宫宸枫的脸上一阵哀戚,转眼消失不见,又好似累了,挥挥手,让安宁退下了。 安宁注意到皇兄的瞬间失神难过,看皇兄又是如此一般的痴情模样,这让她为她曾经的怀疑感到很羞愧。 “沉江?呵呵!”南宫宸枫撸着玄八后颈的绒毛,苦笑了一下,就当她是沉江了吧! 沉江了也好过跟着别人对付他。 “我们胜了!”这是沐远拿下瀛洲,第一时间,给梁轻送的第一封密码信。 “好浪费资源!”梁轻叹口气,不过心里还是高兴的。 她知道这几个字代表着沐远怎样的心情。 她更知道这几个字在九州意味着什么。 合二州之力,天下水军的一半,已尽归沐氏,从此沐州的水军是正规的水军,不再是过家家似的小舢板。从此,沐氏踏入豪强行列,有了一争天下的可能。 而西北,局势也似乎明朗了起来,先是甘云两州的拉锯战有了转机。 云州云昭打了胜仗,连夺甘州三城,再是天机教向楚州挺进数百里。 也就是说,云昭追着天机教打,天机教狗急跳墙直奔楚州,楚州西线防御告急。 当年的太子侧妃,如今的娴妃顾汀兰的哥哥,本负责拱卫中都西部,此时和天机教正面对上了。 “妙啊!”饶是在心里对凌云有些厌烦的梁轻,也不免不赞叹一句,天机教的大师兄,造反了这许多年,终于长进了。 放弃与云州正面对敌,弃三城,孤注一掷押宝楚州,这一步走的和沐远放弃江州,直取瀛洲的战法,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放弃眼前利益之争,直奔主题。 果然,中都人怕死,凌云的大军刚进楚州,中都议和的呼声就此起彼伏了。 娴妃更是跪求南宫宸枫出兵增援她哥哥,朝中主战主和派斗个不休。 而沐州这边,一举亲征打了胜仗的沐远,在军中的威望如日中天,恢复天曌朝荣光的呼声不知从何时起,在沐州渐渐的高涨。 随着东南逐步安稳,沐远的地位逐渐稳固,民心所向,一派祥和。 而他即将及冠,又有人拿沐王的婚事做文章,联姻的旧事再度重提。 第一百零九章 归来 梁轻正蹲在药田里查看一片药草,这小小的药草,全身都是宝。 然而,才经历一点点风霜就死了一半,好金贵! 梁轻摆弄着这些金贵的植物,奔着能救一棵是一棵的想法。 生命力还真是脆弱呢,人生一世,草木一秋…… 梁轻心里挺可惜的,看着直摇头。 已是十月中,南方叶尚绿,而天下秋矣! 大军已经走了数月了,梁轻想到了什么,又发了一会儿呆。 “在想什么?”沐远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啊?二哥!你回来了?”梁轻惊喜回头。 正是沐远得胜归来,身上还是一身戎装,外面披着战袍。 经历几个月的征战,他的人更瘦了,更黑了,皮肤更粗糙了。 但是眉眼就完全开了,褪去了少年人的所有印记,更有成熟的男人味了,或者说他不在隐藏自己的某些气息了,更自信了。 这就是一个男人,经历了一场战争,被淬炼出来的模样么? 沐远只是在那里安安静静的一站,眼神深邃,目光坚定,五官有型,棱角分明,而气息刚毅,浑身散发着真正的王者气息。 他的眼神里仿佛还带着一点霸气? 是那种属于上位者的气息,掌控一切的气息! 梁轻见到沐远归来自然欢喜,起身向他走过去。 “可是想我了?”沐远几步走到梁轻面前,拉住她的手。 沐远的身材高大挺拔,一身戎装穿在他身上,更显得英俊神武。 他的手还是一贯的温暖而有力。 沐远低头看向梁轻的时候,带着点戏谑,还有一点? 爱意绵绵…… 梁轻被他帅到了,先是呆了一下,而后摇摇头。 看沐远的眼神黯淡了一下,才又点点头。 “小坏蛋!”沐远的眼睛顿时又亮了。 他一伸长臂,环抱住梁轻,下巴抵着梁轻的额头,轻轻摩挲,胡茬有些扎人。 “我想你了” “很想” “夜里睡不着就会想你” “累了会想你,打了胜仗更会想你” …… 沐远在梁轻的耳边絮絮叨叨。 想不到这位闷葫芦,你是这么会说情话的? 梁轻受宠若惊。 虽然有些话她可以写在歌词里。 但是那些话她好像当面说不出口? 怎么办? 脑子短路。 要不然自己没人的时候找棵大树,抱着练习练习呢? 梁轻心头百转千回,既感动又捉急,她只是呆呆的望着沐远,感受到他的热情,渐渐迷醉,不能言语。但这足够鼓励沐远想再近一步。 沐远抓住梁轻的手,和她十指相扣,让她手掌心和自己的掌心重叠在一起,慢慢地放在自己的前胸,心脏的位置,“就是这里,每时每刻都在想你。” 沐远的心脏跳得磅薄有力,强壮而缓慢。 “他一定能长寿,比我长寿!”梁轻不合时宜的想到了别处。 “你偷偷想什么呢?”沐远注意到梁轻的表情。 “呃,你一定能成为万世明君,千古一帝!”梁轻眨眨眼,彩虹屁还是现成的。 “我不要千古万世!”沐远开口反驳。 梁轻:“……” “?” 沐远认真的一字一顿说道:“我只要一生一世,我只要你轻轻!” 一生一世,这个? 梁轻以为他拿错了剧本,这不是穿越剧女主该对男主说的么? “记得我说过的吗?” “我们一起,创造一个盛世!” “一世就可以!我不在意很多世。” “我只要你这一世,此生此世!” 沐远对穿越套路这么清楚的么? 前尘往事都不在意,不问前生,不问后世? 当年上网的时候,有次参加过一个别具一格的论坛。 有个讨论:“如果穿越你想回到什么时候?” 有人说要到某个不曾生活过的时空,有人说要回到这一世的小时候某个时间点,有人要穿越到未来,有人要穿越到前生,…… 梁轻当时又是怎么说的呢? “这一世如果没有遗憾穿越回去干嘛?” 这句话一出再没人讨论了。 因为大家都觉得如果再说下去,就会泄露自己内里最隐秘的心结。 前世她在现实中是个可怜虫,可是网络中她还真是个敢大言不惭的人呢…… 幸福的人不用穿越,而不幸的人穿越了就能幸福吗? 这个问题,梁轻想过很多次,都没有答案。 那样岂不成了,不修今生修来世? 没想到沐远给了答案:只此一生,唯此一生,而已! 梁轻收敛起玩闹的心神,认真的说道:“嗯,我们共创一个盛世,你负责征战天下,我负责钓鱼种花……” 梁轻觉得遇见沐远,自己算是栽了,情话说不过人也就算了。 脑子也秀逗了,认真说出来的话倒像是玩笑似的。 竟然说了一句前世的广告词,好在后面稍微改编了一下。 但是说的还不够好,梁轻正要后悔,改了重说。 不想沐远看着她的眼睛,极为认真的回答:“好,我去征战天下,我的轻轻想做什么都可以!” “任何事?” “任何事!” 沐远说的竟然是不带任何附加条件的“任何”,没有不违背天理道义,没有不违背国法家规,没有不违背任何人,比张无忌对赵敏的承诺货真价实多了! 比南宫宸枫的承诺,那更是云泥之别! 闷闷的古人真是要哄起人来,这简直就甜死个人…… 沐远一直顶替梁远的身份在活,生日也从来没有好好地过一次。 而他本尊是腊月的生日,即将及冠。 随着冠礼越来越近,联姻的事情又被提上日程。 这次沐远的联姻对象是江州江家,大将军陈武属意的。 他一直驻守沐州西线,与江州接壤的边界。 江家乃南宫氏左膀右臂,江家的实力与瀛洲林家相比,只在其上。 江家本不是联姻之选,因为江少琨的关系,江家和皇室关系密切。 但是事在人为,沐老太君的寿宴,江家派了人来,这让陈武等一干老臣,对江家产生了新的想法。 以前的沐氏与江氏,虽名义上不分伯仲,但实质是沐氏惨遭血洗,卷土重来根基尚浅。江家百年望族,未经风雨,沐氏难免落了下乘。 现在沐氏夺了瀛洲,沐远的地位上升。 与江家联姻,如果能成,那整个南方就都是沐氏的了,夺取天下的筹码又多了一个,到时不管东线进军,还是西线进军,都事半功倍。 陈武提出这个想法的时候,整个沐王府,上到老太君,下到谋臣、武将,都极力支持。 只有沐远一人极力反对,不可避免的,沐远和师父陈武又有一番针锋相对。 “一个王妃之位,谁做不是做?” “她金贵?王妃非她不可?” “她是为了保护王爷死战过寒江,但是沐王府哪个臣下不是如此?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不只有她梁轻一人,王爷可不要让老臣们寒了心!” “不要侥幸打了一次胜仗,就以为自己了不起。” “欲让其亡,必让其狂” “你如此狂妄,师长的话都听不进去!” …… “你身为王爷,大业未成就只顾儿女私情?” “你已经被这妖女蛊惑了,一个女人都放不下,还谈什么兴国安邦定天下?” 这次当耳报神的是沐文丞,这个直肠子,什么话都传到了。 “呵呵,妖女!”梁轻怒极反笑。 “这样的话他也说得出来?真是老糊涂了。” 身为师父,竟然这么评价自己的徒弟? 废了武功的徒弟就不是徒弟了? 给他丢脸了? 还是有辱师门了? 沐远不是小孩子,他是一只羽翼渐丰的鹰隼,更是一头牙齿长成的老虎。 以师长之尊,行逼迫之事,梁轻摇摇头,这个师父她现在有点看不懂了,说他倚老卖老呢?还是挟恩自重? 最让梁轻失望的是沐老太君,这几个月在山庄里,她没少陪着老太君,两个人在外人看来,跟亲祖孙没什么分别,也是其乐融融的。 那些年梁轻对老奶奶,像对自己的亲奶奶一样,老奶奶平时也的确像对茵儿一样的对自己。可是到了具体的利益面前,她还是不遗余力的,以她自以为对的方式,支持她自己的亲孙子。 这古代的家长们呐,幸亏沐远精神力够强大呀! 原来古人,不是都像沐远那么好相处的,也不都是像沐文丞这样简单纯粹的。 对于这些争执,梁轻没有再理会。 “妖女”“祸国”这些帽子,她也不背。 倒是再没别人敢说到梁轻跟前,梁轻在沐氏山庄和沐王府,还是来去自如,丫鬟仆人还是当她女主人一样的存在。 沐远待她还是一片赤诚,就足够了。 “你及冠想要我送你什么礼物啊?”梁轻认真的问沐远,得到的是对方的调戏,“你!” “换一个!”梁轻好脾气的,没有发火,但是脸色发冷。 “什么都好,只要是轻轻送的!”沐远陪着笑脸回答。 有钱难买随便,什么都好,这可要怎么选? 按理说别的姑娘送情郎礼物,也不要多贵多好。 随手绣个荷包,做个帕子,或者什么小玩意儿,给人贴身挂着的,就很妥当。 可惜梁轻不是那块料啊,别说绣荷包,就是填个沙包她都不会弄。 直到有天她在街上遇见卖糖人的小摊。 梁轻想起,梁远第一次在中都,亲自去糖画摊子上,画了两个小人儿。 一个“梁轻”,一个“梁远”。 “梁远”被梁轻吃了,而“梁轻”被梁远珍藏起来。 后来,一路二人结伴从中都逃回荆山,小小糖人儿应该早就不在了。 要不然,给他做个糖画? 不不不,…… 这个太难了,梁轻觉得自己应该做更简单不易碎的。 直到梁轻看见梁茵用木头刻的小兔子、小鸡仔。 这个好,多一刀,少一刀都没什么的。 雕厚了是健壮,雕薄了是苗条。 而且木头的东西就比较抗造! 不像那些丝啊,线呀的,不好打理。 梁轻觉得也许可以学一下。 第一百一十章 雁归 每个女生的一生中,似乎都会有那么一次,为了一个男人,放下身段,做一些自己不擅长的,被别人看来是幼稚,甚至是愚蠢的事。 比如梁轻,她从没想到过,自己再次重新拿起的铁器,竟然不是寒江,而是一把刻刀。 前世有位女同事,为了给自己的男友织毛衣,硬着头皮学毛线编织。 织了一个夏天,等到秋天,一件毛衣织成,她的手指被织针戳出了厚厚的茧子,据说久坐不动,连臀部也起了痱子。 而她的男友穿上新毛衣,参加了一次聚会,回来轻飘飘的一句话:别人都穿羊毛衫,就我穿的是手打毛衣…… 女同事跟大家说起的时候,那份一腔心意错付的失落,梁轻都替她不值。 没想到她今天也要为了一个男人,拿起了刻刀。 沐远要是敢嫌弃? 哼哼,梁轻不会让他好过的。 梁轻在心里发着狠,手上还是不停,学习着如何下刀,如何使力,如何让线条更流畅…… “雁归,一花一叶,春生秋灭,花是良药,根有剧毒,外用,见血封喉,内用,肠穿肚烂……” 梁茵教梁轻雕刻木头人,而梁轻以讲解草药药理作为回报。 梁轻正在讲解她发现的新草药,这草药金贵的,她费尽心力,还是死了大片。 “这么毒的草,为什么你要取一个这么好听的名字?你是怎么想的呢?”梁茵一脸疑问。 “呃?”梁轻没怎么想啊,因为沐远归来,她正在侍弄这些药草,所以就起了个名:雁归。 “没怎么想,就是随口起的,你看它春生求灭,一岁一枯荣,跟燕子似的……” 梁茵不是那么好糊弄的:“那为什么不叫燕归?而叫雁归?” “呃,我觉得大雁比较大气,比小燕子能抵挡风雨,适合这种见血封喉的至尊毒药!小燕子太弱了,不够霸气。” “啧啧,你呀,嘴硬,承认你是想二哥了,早就盼着他回来,有这么难么?”梁茵无情拆穿她。 梁轻觉得这个真没有,她不是思郎盼归,而是他正在归来的时候…… 梁轻还想辩解:“我取这个名字,最主要的是,它虽然一岁一枯荣,但是它的根深扎泥土。如果条件得当,温度适宜,第二年或者多年后,它又会复活。除非斩草除根,否则,也可能永生不灭!……” “大将军请!”门口有说话的声音,竟是陈武亲自来见她,还真是稀客! 定是守门的小丫鬟拦不住他,才出言提示。 “师父今日怎么有空?”梁轻看陈武进来,对着后面的小丫鬟摆了摆手,淡淡的招呼了一句。 “哦,我今日无事,过来找你说几句话!”陈武话是对着梁轻说的,但是眼睛看的是梁茵。 梁茵识趣的行了个礼,告了辞出来,室内就剩梁轻陈武师徒俩。 “师父请喝茶!”梁轻礼貌周到,看座看茶,摆出一副可以深谈的架势。 “想不到啊,当年还是个这么大的小丫头,如今长成了大姑娘了!” 陈武落座,感慨了一句,似要追忆往昔,拉拢感情? “是呢!当年得师父救命之恩,又倾囊相授功夫,轻没齿难忘!” 说起当年,自然梁轻也是有一番感慨的。 陈武鼻子里哼哼,有点阴阳怪气:“哼,你记得就好!” 梁轻想起关于联姻的传闻,这师父今日来者不善呢,“呵呵,师父,我的记性向来还不太差。” 梁轻继续道:“我如今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真是有辱师门……” 陈武一挥手,“说什么有辱师门,不提也罢!” 对自己武功尽废的事情,他真的不介意吗?那为什么对自己这么不友好? 陈武继续道:“只是眼前这沐王即将及冠,九州八方都看着呢,他的婚事由不得他做主的。” “你要是真心为你师父,师兄着想,就该劝着他,不要一意孤行!” “王妃之位,现在不是你能坐的。” 说来说去,还是王妃之位? 梁轻一摊手:“无能为力,恕难从命!” “……” 陈武瞪着梁轻,半晌没说话。 “你?”陈武怒极,面目可憎,眼神锐利,看梁轻如同看一只将死的兔子。 那是杀意,虽一闪而过,但梁轻确定,她并没有看错! 师父竟然对自己有杀意? 就因为他觉得自己是二哥联姻之路的障碍? ” 陈武收敛了气息,再度开口,直抒胸臆:“远儿不同意与江家的联姻,都是因为你,你一定要这王妃之位?” 梁轻一脸无辜的看着陈武: “师父说笑了,二哥的想法岂是我能左右的?” “师父一日为师便终身为师,二哥向来尊师重道!” “娶谁不娶谁,谁做王妃,我似乎管不了那么多呢!” 言外之意就是,你只是师父,还不是他老子! 你其实也管不了那么多,你还指望我什么? 陈武气的发抖,抬手指着梁轻:“你这妖女,就是你惑乱君王,让他不思进取”。 “嘘!”梁轻突然谨慎道:“君王?师父说话可要小心,如今可还是南宫氏的天下,二哥已经封王,你还要他怎样进取?” “还是说,师父不怕落得个乱臣贼子的名头?” 有些话可以想,但不能宣之于口,有些事可以筹谋,但是不能提前摆出来。 所以在没有黄袍加身之前,明目张胆造反的,历史上很多人,多数曾经都被灭了,都是别人扯旗的活靶子。 此处只有师徒二人,话不入第三人耳。 本就是私密,而梁轻这么说,在陈武听来就是明目张胆要挟他,就是没把他当自己人了。 陈武眼睛一瞪:“女色误国,我早该知道,你就是亡国之女!” “当初清江,你怎么不死绝了!” 撕破脸大家都不好看,可是陈武控制不住啊,他到底还是说出了心里话,梁轻只能接招: “师父既然这么看不起女子,为何当年收我为徒?” “师父这般看不起女子,可还看得起天曌帝?” “当年,天曌帝以女子之尊一统九州,开创王朝,二哥可是天曌帝的后人,以后可是还要靠着天曌帝的余威上位呢!” 陈武意识到说错话了,牵扯到沐氏权威和天曌帝,怎么说他都是臣下: “就你?你也配和天曌帝相提并论?” “哪怕是天曌女皇,不也是靠着男人打的天下,而且她早就作古了?” 言外之意,天曌帝他其实也是不服气的…… 这话再说下去,就成了天曌帝批判大会了。 提天曌帝是她不磊落了,梁轻不想再和陈武争论什么,更不想听批判。 她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恕徒儿口无遮拦,天曌帝不是我等能议论的,正如这天下大势,也不是师父你能决定的,徒儿身体疲乏,还要休息静养,师父请便!” 陈武气呼呼的走了,走路依旧虎虎生风,一大脚踢到了屏风,险些踢碎了。 呵呵,好大的脾气呢! 梁轻在心里反思,和师父陈武的关系,为什么变成了如今这样? 而陈武走出梁轻的屋子,脑海中一直回荡着梁轻的话:“除非斩草除根,否则,也可能永生不灭!” 陈武进来的早,听到了梁轻一句话的话尾,这话像是梵音一样,一直在陈武脑海里鸣唱,挥之不去。 “除非斩草除根,否则,也可能永生不灭。” “除非斩草除根,否则,也可能永生不灭。” …… “永生不灭!” 第一百一十一章 改弦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沐文丞神秘兮兮的找到梁轻。 “你?”梁轻看了他一眼,“你的好消息怕也没什么好的吧?” “真的好消息,江家的联姻不成了!”沐文丞急于表现,直接说了出来。 “哦!”梁轻点点头。 以江少珨参加寿宴时候,对自己的态度而言,作为家主继承人的他,似乎对她颇有善意。 再以江家现在的地位和立场来看,联姻对他们无利,甚至会遭人诟病,反而有害。 江家现在的位置,一动不如一静,谋定后动,即便与沐氏的联姻可行,也得在南宫氏真的倒台之后,而不是旧主还没死透的时候,就急着找下家,为天下人留下话柄。 换句话说,谁要想和江家联姻,甚至联盟,那么筹码必是南宫氏的朝廷。 所谓“先入关者,王之!”,先入中都者才有资格和江家谈合作。 或者说,有足够大的利益,才能让江家这只良禽“择木而栖”。 足够小的风险,才能让江氏“另寻明主”。 而这风险,就是江家的名声,还有江家的嫡长子,江少珨的大哥江少琨。 名声重要,嫡子的命也重要,江少琨虽与南宫朝廷纠葛甚深,又是南宫宸枫鹰犬,但是江家未必想要当他为弃子,或者说,目前不会把他当弃子。 陈武连这些都想不到,是他太急躁呢? 还是他太看的起沐远了? 护犊子护到,以为天下只有沐远一个明主? 梁轻有点猜不透了。 沐文丞本想看到梁轻的欢乐开怀,至少是莞尔一笑吧? 结果她就“哦”了一声,沉默不语是怎么回事? “这不是个好消息吗?”沐文丞疑问。 “不好不坏,你说的都是我能猜到的事情,有什么稀奇!” “你,你能猜到联姻江家不成?” “有脑子的都知道!” “哦,那坏消息你还听吗?” “听啊!你说吧。” 沐文丞本想卖个关子,想想还是算了吧,和她玩心眼儿,自己怎么玩得过? “坏消息就是,陈老将军要撮合梁氏与我叔联姻了!” “?” 梁氏? 联姻? 自从梁家村被屠,各地族亲也陆续被南宫朝廷所绞杀,梁氏根基少了大半。 梁氏目前的待嫁女,除了自己,只有嫡女梁茵? “是……茵~儿?”梁轻不敢置信,嘴里断断续续吐出几个字。 沐文丞乖乖地点点头,眨眨眼,意思是这个消息够不够劲爆? 不过他没敢说话了,因为梁轻的表情过于震惊了,这个消息太震撼了。 沐文丞也是不信的,只是他得到的确切消息。 他亲耳听到的,陈武就是这么跟老太君建议的。 过于震撼,梁轻半天才平复过来。 陈武此招,不仅谈不上妙招,说是昏招也不为过。 就谈利益,梁氏与沐氏,十几年前互换嫡子嫡女为质,既相互合作又相互忌惮。 如今经梁家村遭屠村,清江一战,梁轻沉江之后,沐氏走到了台前,梁氏也以家族巨大的牺牲为代价,以沐氏的铁杆盟友的身份出世。 如今这局面,沐氏与梁氏遭逢大难,相同的命运,让他们同气连枝,同仇敌忾。 梁茵与沐远可以说是以兄妹的身份,走到了台前,从梁钰被重用就可以知道,沐远当梁氏为自家人。 不是亲生,胜似亲生,如果换做联姻,成为外戚? 外戚的下场,古来有之,从兄弟变成外戚,这笔就算是买卖,梁氏其实也是不划算的。 而沐氏,用一个这么好的联姻名额,拉拢一个本就是盟友的人,更不划算了。 就即便是要与梁氏联姻,梁轻也是梁氏女,舍梁轻而取梁茵,本就是换汤不换药,那何必舍近求远呢? 所以,冒着得罪沐远的风险? 陈武这是要干什么? 他所作所为都在昭示一点,那就是他的目标是梁轻本人? 梁轻更不懂,他为何如此忌惮自己? 梁轻本想找梁钰,问问他的想法,不想梁茵先来了。 “大将军那天到底跟你说了什么?”梁茵问道。 “还能有什么,就是让出王妃之位呗!”梁轻故作轻松。 说起陈武,梁茵满脸疑问:“这老头我也是看不明白,他怎么突然这么难缠了,他找老奶奶说项,要二哥和我联姻呢!” 梁轻:“啊?那你怎么想的?你喜欢二哥吗?” 梁茵啐了一口:“我能怎么想啊?我又不喜欢二哥!” 梁轻:“呃,二哥人挺好的,没准能当一个好夫君!” 梁茵心直口快:“呸,二哥跟我亲哥似的,有人会嫁给自己亲哥哥的吗?” “倒也不是真的亲哥哥!”梁轻小声提醒。 梁茵看了梁轻一眼,啧啧几声,“我看你是嫉妒吧,嫉妒陈将军属意我?二哥要是娶了我,你能心甘情愿?” “那,自然是,不能的!”梁轻咕哝了一句。 “好啊,终于承认了,你心里喜欢二哥吧?生怕他娶了别人吧?” “呃,也没有很怕了!”梁轻一摊手,故作轻松。 梁茵仔细端详着梁轻,然后点点头:“嗯,知道了,安梁郡主天不怕地不怕,就对二哥另娶有点怕……” “话说你有喜欢的人了吗?”梁轻觉得要想避免尴尬,方法就是让别人尴尬。 “这个,倒也是有的!”梁茵居然没有回避问题。 “到底是谁?”梁轻这回到急着想知道了。 “你猜?”梁茵竟然不告诉她。 让她猜定然是她认识的了。 梁轻把自己认识,和梁茵也有交集的人过了一遍。 梁轻想到梁茵之前喜欢过张暖,她大约喜欢老城持重的? “不会是陈慕那个糟老头子吧?” “不是!”梁茵直接否了。 那年貌相当的呢? “难道是沐文丞那个愣头青?” “也不是”梁茵摇头。 那腰缠万贯,游手好闲的呢? “再不就是南宫敇那个纨绔子?” 梁茵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 这也太难猜了吧? 说一个否一个! 男人有千种,这都说了好几种了,也没个喜欢的。 梁轻第一次知道,梁茵这么挑剔的? “你不会对张暖还念念不忘吧?”梁轻试探道。 “呸,我恨不得把他剥皮抽筋,熬汤喝……” 梁茵额头青筋暴起,那恨意滔天。 哎,当初也是爱意满满的吧? 少女的情怀呀,在家族仇恨面前被击个粉碎,荡然全无…… “难不成是江少珨?未来家主,大将之才,文成武德,……”梁轻本想逗梁茵开心,说顺嘴了,差点说出来后一句“一统江湖”,总算忍住了。 “也不是!”梁茵悠悠的说了一句,再不说话了。 这态度不对呀! 说陈慕的时候否认的太快,说江少珨的时候别有幽愁,加上梁茵一贯的喜欢老男人的作风。 嗯,梁轻觉得,可能就这俩人之一了! 不过也算还好,这俩人都为人正直,人品武功都没的说。 还都有江湖地位,一文一武,都是麒麟之才。 梁轻和梁茵笑闹了一阵,也没个结论,倒是开心了不少。 俩人又投入到为沐远雕刻木头人的大事之中…… 第一百一十二章 傲骨 “对联姻的事,你怎么看?”梁轻还是想要知道梁钰的想法。 他虽然年轻,但是他身为家主,涉及梁茵和梁轻,他的想法很重要。 探花郎一笑,灿若桃李,说出的话却不带半点迟疑:“呵呵,我不同意联姻!” “哦?为什么呢?”梁轻想知道他到底想到那一层。 “以我之能,需要靠妹妹的裙带关系上位?”梁小七反问了一句。 “!”想不到梁小七也是有傲气的呀。 不对,是很有傲骨! 梁轻心里点了个赞。 梁钰有探花郎的出身,加上功夫不弱,沐州城被他管理得有模有样。这次能一举拿下瀛洲,梁钰筹备粮饷,保证战略物资供应,更是功不可没。说他是沐州政坛上的一颗新星,也不为过。加上他年龄尚浅,未来前途必不可估量。 “茵儿的婚事,我不想替她做主,她将来喜欢谁,就去嫁谁!” 这倒是梁轻没想到的,梁钰竟然能如此的开明? 梁钰继续道:“梁氏对沐氏有恩,但是对茵儿亏欠太多!” “茵儿从小就从未与父母、兄弟一起生活过。” “你和少主,算是她最好的朋友、知己,她跟你们亲近,和我这个亲哥并不亲近,我知道,这都是我们欠她的。” “并没有,龙舟赛的时候她还不是专门支持你来着?”梁轻忍不住为梁茵说一句。 梁钰莞尔一笑:“呵呵,嗯,茵儿是个好妹妹!” “你也一样,你们的婚姻,我都不会插手,你们想嫁谁就嫁,不想嫁谁就不嫁。” “以梁氏的底蕴,不需要靠联姻上位。” 梁氏为了沐氏已经付出的够多了,沾满族人生命和鲜血的路,不需要再装点鲜花锦缎。 梁轻倒没介意梁钰直接把她纳入妹妹行列,本来她就比梁钰小一点,只是之前看他长得嫩,死皮赖脸喊他小七罢了。 “你今天这么说着容易,明天我们真嫁了家族的仇人,敌对的势力,你也能这么轻松的么?” “有何不可?”梁钰一双凤目含笑,望着梁轻,眼神里的自信一览无余。 “即便是你们嫁了仇人,嫁了敌人,只要和家里断了来往,我也不去干涉你们!你们自去过自己的小日子罢了。” “这?”不愧是歌舞坊一掷千金的主…… 断舍离,够狠,够大气呀! 想想那钱还是自己出的。 梁轻直嘬牙花儿…… 怪不得梁氏的老祖宗,要给天曌帝立个衣冠冢,修个圣殿。 看来对天曌帝推行的男女平等,梁氏早已奉为圭皋,才会这般拥护天曌帝的后人。 怪不得梁玖以女子的身份,虽然在荆山书院,一无所成。 但是家族并没有放弃她,光是外院就念了十年之多…… 这是个有前途的家族啊! 呃,跑题了。 “那这边?我觉得有师父提议,老太君应该是不会反对的!” 最主要的,如果在梁轻和梁茵之间选择的话,梁轻觉得沐老太君也会站梁茵,而非自己。 “这有何难?想要找个婉拒的借口还不容易吗?”梁钰胸有成竹。 也对,关心则乱。 无欲则刚,梁氏没有联姻的想法,不求私利,还找不到一个完美的拒绝联姻的借口吗? 恐怕梁钰不找,沐远也会送到他面前的。 梁轻的小小木头人已经雕的差不多了。 沐远终于看到了,“这是雕的谁呀?” “呵呵,随便雕着玩的,还没有完成。”梁轻把小木头人背到身后,不让沐远看。 本以为沐远就不会问了,不想沐远长臂一伸,把梁轻抱了个满怀,身后的木头人,自然也到了沐远手里,他拿着端详了半天。 “呵呵,我哪有这么丑?雕的一点也不像我。” “雕的本来就不是你!”梁轻不承认。 “轻轻亲手雕的,怎么会不是我?”沐远了然道。 “服了你了,什么时候学会了自恋了?” “什么叫自恋?”沐远一脸认真请教什么叫自恋,这本身就很自恋! “就是自我感觉良好,唯我独尊,……” “哦,这样说那着实挺像的,不过我除了自恋,我还恋你!” “哎呀!”梁轻心道,这古人也太会甩词儿了,他都会自由发挥了。 梁轻的表情,让沐远知道,他这句话取悦了她。 “我知道轻轻也恋我,所以才会给我雕个木头人!”沐远攥住梁轻的手,轻轻的摩挲。她的虎口那里拿刻刀,已经起了茧子。 沐远安慰道:“就算再不像我,也没有关系,是轻轻亲手雕的,我就喜欢!” “真不嫌弃?” “自然不嫌弃!” “那好吧,你拿去吧,……”梁轻大方的挥挥手。 这东西她雕了很多天了,从一米高雕到一尺高,到现在巴掌大小,从木墩子,到木桩子,到木棒子,现在成了木橛子,越来越瘦、越来越小…… 梁轻觉得以自己的天分,再雕几天,除了让小木人拿起来更轻巧,看起来更单薄,应该没什么别的长进。不如直接送人了,反正也让他看到了,没什么神秘感了。 嗯,丑是丑了点,可是这是她亲手雕的,是第一个小木人啊。 以后也许能雕的好看一点? “好啊,提前收到轻轻送的冠礼,还是挺开心的!”沐远嘴上说着开心,把木头人珍而重之的揣在怀里。 “啊,真轻松啊!”梁轻伸了个懒腰,总算不用摆弄这个劳什子了。 随手扔了刻刀,提议道:“不如我们去山上打猎吧!” “遵命!”沐远立刻找人来,准备出去打猎事宜。 这个时节本就适合围猎,只是出来的匆忙,只有梁轻沐远带着几个侍卫。 沐氏山庄的后山,很多小动物,也没什么危险。 沐远并没有安排暗卫跟随。 初冬时节,即便是在沐州,气温也不高,有风吹过,更感觉湿冷。 梁轻出门就打了个寒颤,赶紧把披风裹紧了些。 “天冷,多穿点。”沐远随手解下自己的披风又给梁轻裹上了,披风里有他的温度,挺暖和的。 “我不想自己骑马了。”梁轻撒起娇来。 “好啊,我们共乘一骑!”沐远牵过他的马,扶梁轻上了马背。 “我哪有那么脆弱?”梁轻推开沐远的手,坚持自己上马。 “呵呵,你不是连马都不能自己骑?”沐远欣然一笑,宠溺的刮刮梁轻的鼻子。 到底温度低,她的鼻子尖已经发红了。 一张小脸瓷白一片,一双眼睛水汪汪的看着他,…… “楚楚可怜”沐远突然就想起这几个字,形容现在的她倒是正合适。 梁轻翻身上马,沐远替她整理好了裙子和披风,也一跃而上,坐在她身后,双臂一伸,抓紧缰绳,梁轻就被困在他怀里了。 “嗯”梁轻舒服的靠在沐远胸前,感喟了一句,“还是这样暖和!”。 “轻轻喜欢,我们以后天天都在一起,你想靠多久,就靠多久!” “如果我要这样到天荒地老呢?到海枯石烂呢?” “吾之所愿,求之不得!”沐远在梁轻耳边的话,仿佛呢喃,声音很轻,但是随着他的呼吸,震动她的耳鼓,如雷贯耳。 马儿走的不快,两个人边说话,边策马,连风都柔和了许多。 怪不得有抱团取暖这个词! 侍卫们看着王爷带着美人在山林里逛荡,说打猎也不打,说不打还撵着小动物们玩,一脸稀奇。 沐远则也感觉今天的梁轻大不相同,温柔,乖巧,在他怀里一窝,懒洋洋的,软绵绵的,像一只温顺的兔子。 这感觉很奇怪,但是沐远就是这么觉得的。 第一百一十三章 匕见 沐远策马,到了山林里。 “二哥,这里好多兔子啊!” “兔子真可爱,可惜乖巧是乖巧,多了也不好,有一点风吹草动就惶惶不可终日,不大气!” 梁轻的话幽幽的响起,沐远听着有点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她所指为何。 梁轻继续道:“二哥,我想打一只老虎,你说这山里怎么就没有一只老虎呢?倒是有不少猴子!” “呃,这山庄的林地山丘都有人打理,老虎么……” 沐远说到一半,突然止住了,俗语说:“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梁轻却好像没注意到似的,絮絮叨叨的说着: “没有老虎打,有一头狗熊也行啊,熊掌也好吃哒。” “再不有一头狼也行啊,都是野猪和兔子,太多了,都没有人吃它们,我们那个时代呀,有个地方野猪和兔子都多得成灾了,官府要专门找人猎杀呢。” “你说,我们找一只老虎,放在这里,会怎么样?” 不等沐远回答,梁轻絮絮叨叨,“有了一只老虎,再找几头熊,再找几匹狼,……” “兔子生小兔子,狼吃兔子,老虎和狗熊没事打打架,它们都吃野猪。” “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生生不息!” “这样大家才能都活下去。” …… “二哥,你所希望的盛世是什么样的?”梁轻终于问了沐远一个问题,却不等沐远回答。 “我们那个时代,有很多人,他们想象的盛世:或是耕者有其田,或是居者有其屋,或是鳏寡孤独皆有所养,或是四海太平无战事。” “如果在这片山林里放一只老虎,那小动物们莫敢不臣,自然能开创一个时代,就像天曌朝。” “可是天曌朝的荣光也只有六年啊,昙花一现,当小动物们发现只有一只老虎,斗倒这只老虎,猴子还是大王。” 其实所谓天曌朝的荣光,更多的是在拥趸者的记忆里,历史中留下过一些痕迹,但是也只是痕迹,就像一辆坦克,被一颗子弹击中了,划下一道轻痕,对坦克都谈不上损伤。 几千年的思维方式,不会因为一朝一代一人,而发生太大的改变。 像梁钰,陈慕这样的年轻人,少之又少,所以他们才可贵。 而他们本身是因为祖先和天曌帝有着莫名其妙的联系,甚至得到过恩惠。 “所谓的开创盛世,只不过是变着花样的改朝换代,就像唱戏一样,你方唱罢我登场,这就像很多老虎,互相争斗,死了的被吃了或埋了,活着的蛰伏一段时间,伺机而动,再出来威震山林!” “周而复始,我也不知道意义何在。我曾经幻想过,没有战争消耗的世界,那就成了二十五号宇宙了。” “我们那里有人拿老鼠做实验,给他们足够的粮食和水,放在没有天敌的环境里,让它们没有生存的烦恼,不愁吃喝,不经风雨,那个地方简直就是世外桃源,这个地方被称呼为二十五号宇宙!” “可是它们繁衍到很多代的时候,就活不下去了,全部都失去了生存的意志,死掉啦……” “人的世界,若真的那么安逸,就像老鼠的天堂,也许会自我毁灭的。”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这个沐远懂,因为蔡隐给他讲帝王术,教他要制衡,陈武教他上兵伐谋,要他合纵联盟,老太君告诉他要恢复天曌荣光。 他从知道自己的身份起,就知道要恢复天曌朝的荣光。 但是没有人告诉他,那样的荣光之后,也许是新一轮的改朝换代,即便如他理想的世界一直千秋万代下去,也许结局还是灭亡! 沐远听的一阵恶寒,他好像听不懂梁轻的话,但又好像有所感。 他知道梁轻别有所指,只是他现在还弄不清楚。 而梁轻的声音很轻,貌似没有他这个听者,她只是在风中自言自语。 “其实我也很迷茫,我不知道我是谁,我不知道我要去哪里,我不知道我要做什么才是最对的!” 梁轻给自己的话做了个结语,翻身下马。 沐远随后下马,然后用力抱住她,她的情绪不对,觉得她好像就要立刻羽化而去。 “我没事,就是有点冷,我们走一走,这样正好。”梁轻竟然回抱了沐远,双手紧紧的搂住他的腰,两个人呼吸相闻,能倾听着彼此的心跳…… 侍卫们觉得,在这大冷天名义上借口出来打猎,实际上拥抱美人的王,有点不可思议。 都远远的坠在后面,不敢靠得太近,免得打扰了王的美梦。 梁轻突然脚下一滑,“哎呀”,沐远低头查看。 变故就在一刹那发生,当梁轻刚离开沐远的怀抱,一支冷箭破空而来。 侍卫们根本救之不急,眼睁睁的看着,箭头直奔着梁轻后心而去…… 梁轻遇刺了,在沐远的眼皮子底下。 “没事,就伤了胳膊,过几天就好了!”梁轻脸色惨白,但是表情轻松。 “呸呸呸,还敢逞能,以后不许出门了!”梁茵心疼的直掉泪。 梁轻从小皮糙肉厚,但是也是个姑娘家,尤其现在没了武功,这伤势她说得轻松,其实是要了她半条命。 “这孩子呀,也是多灾多难的,祖宗保佑啊,以后多子多福!”沐老太君也来看望了她。 “我没事,害老太君担心了。” “你呀!……”老太君欲言又止,安慰了一番,最后嘱咐她“好好养伤”。 “我不信你躲不过!你到底有什么名堂?”梁钰的话就说得不怎么客气。 “我武功尽废,躲什么躲?”梁轻白了一眼,这更让梁钰心里有了答案。 “那你现在要怎么样?查出幕后主使?”梁钰叹口气。 “不用查,查了也肯定是你!你要把嫡亲的妹妹嫁给王爷,要暗中除掉我这个没用的妹妹!”梁轻的话把梁钰快要噎死了。 自家人被刺杀,最后还得查到自家? 真憋屈! “打猎是我临时起意的,路线是信马由缰,除了马,没人知道该走哪里,当时除了二哥,就是普通侍卫,没有别人,怎么查?” 梁钰突然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别泄气呀,你是梁氏家主,我和茵儿以后还要靠着你这棵大树乘凉呢,你要努力长得够高够大哦!要不然罩不住我们俩个。”梁轻吃着桂花糕,喝着蜜糖水,说出的话却让人五味杂陈。 “你早就知道!”梁钰笃定地。 “知道什么?”梁轻反问。 “知道有人要刺杀你!”梁钰一双凤眼,平时人畜无害,此刻也充满了锐利。 “呵呵,……”梁轻笑了一下,“我又不是半仙,哪里算得到!” 第一百一十四章 图穷 梁轻说谎了。 就在梁轻遇刺的前一天,蔡隐找她下棋。 这是稀奇事,因为自打梁轻及笄礼,蔡隐输棋,自称服老之后,他一直就是半退隐状态。 这大半年里,他深居简出,甚至连棋都不下了,更是从未找过梁轻。 “不知先生唤学生是有何事?”梁轻满脸疑问。 “你这丫头,我没事就不能找你?”蔡隐嘴上嗔怪着,脸上笑容不减,“想找个人,陪我老人家下下棋罢了!” “这是学生的荣幸!”梁轻很有礼貌的坐在了下手。 梁轻下棋向来轻松,蔡隐这次也没有多在意输赢,反倒把一盘棋下得四平八稳,一片和谐,棋盘上半点峥嵘不显,也没有哪一方真的就出了颓势…… 梁轻就真的陪蔡隐下了半日棋,蔡隐只说了几句话。 “文死谏武死战,没有哪个武将不想打一场胜仗!” “都说沐王拿下瀛洲居功至伟,要我说,你一个梁轻可抵十万兵。” “江湖传言,南方杀星现世,将要毁天灭地!” 蔡隐虽然嘴上说的隐退,但是他可是帝师,既是南宫宸枫的太傅,也实际上教导了沐远十余年。 他说的话,怎么可能是随随便便说的? 如今沐氏的武将之首,当属大将军陈武,他对沐远有着二十载守护的恩情,更是他习武的师父,清江一战,梁家村惨遭屠村。 表面上是安梁郡主梁轻,一柄寒江剑死战梁州大将军张暖,力竭沉江,可背后是陈武的运筹帷幄。不然就算是沐老太君,梁茵,甚至是沐远,也早就连同梁家村的村民一起被屠了。 而如今,梁氏得到重用,梁钰成为沐州冉冉升起的政治新星。 连沐文丞也参与了瀛洲一战,有了军功,军中众将领莫不如是。 沐远更是因为此战成功,获得将士们的爱戴,从托孤少主,走到台前,坐稳了沐王的位置,在九州成为响当当的人物,被各路豪强所忌惮。 而陈武,防御西线,对阵的是九州里势力与实力并存的江家,名义上是沐王府大将军,实际却寸功未立。 可想而知,他既想建功立业,又不忿梁氏“坐享其成”,更可能对沐远屡次不听他的劝诫耿耿于怀。 陈武提出联姻江家,也许只是一个由头,一个能试探出沐远是否还听话的借口。 到传言联姻梁茵,那已经是在布局了。 “一个梁轻可抵十万兵”,这话不知是从谁那里说出来的,但肯定不是蔡隐,他这么说也必有用意。 沐州? 是有人忌惮梁轻,有人嫉妒梁轻,也有人记恨梁轻…… “杀星?”这样该死的传言,除了天机教还能有谁? 所谓杀星,不是指向沐远,就是指向自己。 但是不管这个“杀星”最初指向的是谁。 现如今,这个名头只能背给梁轻…… 梁轻病了,旧疾新伤,缠绵病榻数日。 沐远四处延请名医,终于有了一点转机。 “轻儿,以前跟你说过的,那位云游天下的神医,他来沐州了,我已经派了文丞就去请了。” “我心里有数,养一养就好了,你也懂医,哪里就有神乎其神的神医了?” 神医还是来了,须发皆白,仙气飘飘,还真有点神医的意思。 起码看着挺干净顺溜的,前世梁轻也看过“老中医”,有的“老中医”家里脏乱差的跟耗子洞也没什么分别。 来个病人,不管是病得轻的,还是病得重的,都是开一种药,给钱多的就多抓几副,钱少的就少拿几幅…… 梁轻觉得前世中医之所以没落,和这帮欺世盗名之徒不无关系。 还是这个时代好,童叟无欺,说老中医,就是真的老中医。 神医给梁轻诊了脉,问了几句,然后“借一步说话”把沐远拉出去单独说了几句,刷刷点点给开了一副药,嘱咐如何熬制,如何服用。 临走时神医被屋里一盆草吸引了目光。 梁轻主动说起:“这盆草可是我的宝贝,我在山里发现的,我叫它:雁归。” “姑娘这名字起得雅致,倒也贴切,此种药草,极其珍贵难寻,花开一季,一岁一枯,春生秋灭,姑娘这盆大冬天能活着可真是稀奇!” “正是呢,许是我有种花草的天分?”梁轻大言不惭。 神医倒没说什么,点点头,离开了。 自打神医住进沐王府,梁轻的病终于有了起色。 肉眼可见的脸色逐渐红润了,说话也有精神了。 沐王府终于结束了低气压,随着沐王冠礼越来越近了,府里上下人等,脸上都有了喜色。 四处开始张灯结彩,准备冠礼相关事宜。 沐王的冠礼自不比梁轻的及笄礼,从邀请参宾客的请帖,到宴席的准备,到房屋器具清理查验,繁琐工作不胜繁几,把梁茵和沐文丞忙得够呛。 这俩人一内一外,被沐远派出去做事,脚不沾地。 “累死了,还是你这里清闲!”梁茵忙里偷闲,到梁轻屋里抢了半盘桂花糕吃。 “连饭都没时间吃了?真是辛苦!”梁轻嘴上说着辛苦,把桂花糕又抢回来一块。 “真不明白你怎么突然爱吃这个了?”梁茵塞了两块进肚子,却吐槽起来。 “嫌不好吃别吃啊!” “你以为我爱吃?我还是喜欢吃山楂糕,酸甜解腻!这东西齁甜的,有啥好吃?” “你不懂!”梁轻幽幽的说着,“以前重儿小时候,爹爹总给他买桂花糕,那糕还没这个好,重儿吃一半,扔一半,都没有我的份……” 这好好的,怎么说起小时候的事情? “那时候大人不给,就故意不稀罕,其实心里难受得紧,谁不想得父母宠爱?哪个孩子见到好吃的不想尝一口?” 梁茵自然是知道梁轻小时候在家里没地位,吃不到好吃的,要不然怎么会带着一群孩子漫山遍野的抓虫子,找吃的! “那时候总想着爹和娘偏心,重儿不重女” “也曾经想好好读书,参加科举,自食其力,进而远离那个不甚温暖的家” “一举成名天下知,或是功成名就,换得家族荣耀,也得父母青睐,家族重视。” “只是后来成了名,却也惹了祸,到现在,子欲养而亲不待……” 说起父母,梁轻一阵唏嘘。 作为一个穿越者,顶着成熟的灵魂,在他们活着的时候也并没有与他们多亲近,甚至因为他们的重男轻女,他们的行事作风,还曾经对他们颇有一些看法。 但是从他们在她眼前惨死的时候起,从前那些感觉不美好的记忆,或不解,或不甘,随着岁月淡去,逐渐在记忆力结痂,渐渐被失去他们的难过所取代。 梁茵也没了笑闹的心思,她又何尝不是? 她从出生起就离开了梁家,没有人告诉她父母还活着,她还有兄弟亲人,她只是一个村口老奶奶的相依为命的小孙女。她也曾经羡慕过别人有父母的好,知道真实身份时候也曾经替自己有过不值。 她也曾心有怨恨,只是那些感受,或亲,或疏,或怨愤,到如今随着那些人的远去,都成了心里永久不灭的遗憾。 梁茵从没叫过自己的祖父一声爷爷,也没和自己的父母吃过一顿饭,就连亲姑姑梁玖,在一个书院里读书,低头不见抬头见,因为她念书不好,就知道爱慕公子哥,梁茵还曾经在暗地里嘲笑过她…… 一边怨恨一边怀念,这感觉非亲身经历过的人不能懂。 梁茵平时和梁钰,还有梁轻见面也都嘻嘻哈哈,很少说起家族事,盖因说多了都是血泪。 梁家村的血海深仇,梁家每一个活着的人都记得,但是每个人都不敢轻易触碰。 梁轻叹了口气:“重儿现在不知道还活着不?” 梁茵眼圈发红,又不想惹梁轻难过,只得安慰她:“别想那么多了,你才好了几天,好好养伤,那些仇以后我们都要报回来。” “是啊,那些仇也该报回来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面目 梁轻到底没参加成沐远的冠礼。 她在冠礼的前一天就被劫持了。 劫持她的人,正是那位仙气飘飘的神医。 原来这个世界的神医,也有欺世盗名之辈! 一辆破驴车,半匹粗麻布,神医这逃跑的行头委实有点寒碜。 不过胜在梁轻还算配合,该闭嘴的时候闭嘴,该点头的时候点头。 一个戒备森严的沐州城,竟然让这老神棍给蒙混过关了。 一出沐州城,一路向西,神医的腰板也值了,说话声音也高了,眼睛炯炯有神。 梁轻从驴车里探出头来,回头望了望沐州城的方向,轻声道:“别了,沐州!” “哎哎,说你呢,给我呆好了,不然我老人家不给你解药!”神医看见梁轻一冒头,就给了她当头一个棒喝。 “你是不是以为你特别厉害?”梁轻微微一笑。 没等神医回答,梁轻自说自话:“也对,你们天机教向来都是自以为是的!” 神医惊诧地瞪着梁轻,半晌,幽幽的说了句:“不是我们天机教么?” “就是你们,你们天机教就没有一个好东西!”梁轻啐了一口。 “那你现在也是了!”神医一摸脸,揭下一块皮,再脱了一身麻袋片。 一双桃花眼,墨发飞扬,红袍烈烈,不是凌云是谁? 如果说梁小七的美貌是人畜无害,那凌云的美貌就是颠倒众生。 呸,梁轻心想,可惜了一张好皮囊,戴在这样的鸡鸣狗盗之人身上。 作为一个道系青年,不,道系中年? 梁轻突然想起来,她还不知道凌云有多大了,“你几岁了?” “怎么?你要给我相亲?”凌云在收获了梁轻的白眼之后,从嘴里吐出几个字:“二十五岁!” “你都二十五岁了,还这么幼稚?” 印象里凌云激荡九州风云很多年,赘婿都当了快十来年,熬死了一任老婆。 竟然才二十五岁,搁前世还是一枚小青年。 梁轻:“作为一个道系青年,你不好好清修悟道,穿红着绿,卖弄风姿,成何体统?” “你什么时候认出我的?”凌云对自己易容的功夫挺自信的,怎么就被认出来了呢? “你是不是对你的医术太自信了?”其实凌云看上雁归的时候,梁轻就注意到他了。 作为神医,不可能对这种独特的草药不热衷的,但是凌云的热衷就有点敷衍。 而且这草药本不叫雁归,只是梁轻临时起意,给它取的名字。 神医如果认识这草药,就应该说出草药的本名。 只能说神医虽知道草药的一些特征,但是对这草药的了解不多,之后就自然会有各种蛛丝马迹。 驴车颠簸,梁轻连咳数声:“我都快被你这庸医给治死了。” “你不是还活的好好的?”凌云气势上弱了一些,但是还是不服气。 “那是我用了雁归续命!” “那你没中毒?” “自然还是中了的!” 凌云咋么咋么嘴,反过味儿来,懊悔不迭:“老子被你利用了!” “啧啧”梁轻冷笑一声: “到底是谁想利用谁?我不过是恰逢其会!” “天机教的大师兄这么容易被利用的么?” “你遥控红箫唱戏诋毁我的名声,不是为了好玩吧?” “你冒充神医,千里迢迢跑去沐州给我治病,不会是为了做好事吧?” “你还给我下毒,逼我配合你,演个傻闺女,偷我出来,不是为了躲猫猫的吧?” 凌云脸上一阵尴尬,一时词穷,气得险些跳脚:“呸呸,你一个姑娘家说什么偷不偷的,粗俗!” 这样子还真有几分幼稚呢,和他浪荡子的形象有点违和。 凌云要劫走梁轻,而梁轻要离开沐州,而沐州有人巴不得梁轻死在外面,自然一切顺利。 但是出了沐州,一路往西却不顺利,先是有刺客尾随,再是有饥民追讨。 凌云武功很强,但是白白地当了梁轻的免费护卫,他还是觉得自己亏了,不免抱怨。 “我看你不是杀星,是灾星!” “果然是你们天机教搞的鬼!” 梁轻也火气不小,伸腿使劲踢了驴车的车厢,险些把个本就不甚结实的驴车给踢碎了,“你们天机教就不能干点正大光明的事情?总弄些下三滥的勾当。” “你故意找茬是吧?”凌云莫名其妙,“呵呵,说你是杀星的可不是我,是那个糟老头子,你有本事找他算账去!” 那个老杂毛,“哼,他还没死么?你当我不敢找他?” “比起师父他老人家的铁口直断,你师兄我只是说了一句谶言!” 梁轻:“得圣女者可得天下?” 凌云惊道:“你知道了?” “圣女是谁?” 凌云眼神闪躲,悄悄打量着梁轻:“这个你很快就知道了!” “哎?你说奇怪不奇怪!”城门兵换防,有个大头兵,说着稀奇事:“刚刚那个老汉带的那个,是不是个傻闺女?问她三句话听不懂一句,一盆野草死抱着不放手!啧啧。” “你说什么?”沐文丞正在带人四处搜寻梁轻的下落,听了大头兵的话,伸手抓在那个人胸前的衣服,一把扯了过来。 “我,我说,那老头,和傻闺女……” “什么草?” “草?就这么高,光秃秃的也没有几片叶子……”大头兵比划了一下。 沐文丞从城门口策马而出,追出去五十里,也没见半个像梁轻的人影,连忙赶回去报告。 “轻儿!”沐远喃喃的说了一句,“她走了,不必找了!” 越往把西北,越是荒凉,地面上没什么植物,天气也越寒冷,风沙也大,腊月的天气,最是冻人。 驴车后面跟着几个讨饭的饥民,梁轻冷得躲在车厢里不肯出来,凌云守在车厢外面倒是尽职尽责。 路过一个大点的村镇,凌云好心的买了一床被子,一个暖手炉,给梁轻取暖。梁轻还是咳个不停,刚养好的病,竟然又有了复发的趋势,人也日渐消瘦憔悴。 那盆雁归草,叶子枯死了,也进入了休眠期。 梁轻舍不得扔,还带在身边。 “就你这身体,不吃饭,两天就会饿死的!”凌云没好气的把一块冰凉的饼子,塞到梁轻手里。 “你们就吃这?”梁轻不敢相信,造反的天机教大师兄,竟然只能吃硬邦邦、冰凉的饼子。 “你当是江南?这已经是最好的了,最后一块饼子,吃完了就没了,明日午后才能到下一个集镇,可能买到点吃的。” 凌云语不惊人死不休:“你看这一路都没有倒下的饥民?” “因为一旦倒下的,就被分着吃了!” 梁轻:“那你吃吧,吃完有力气赶路,杀人。” 凌云:“你要是饿死了,我把你往外一扔,很多人等着捡你来吃……” 梁轻:“蚕食同类的肉也会死的,无药可医,神仙难救!” 凌云:“不吃也是死,吃了还能饱食一顿!” 梁轻:“我吃完了,你吃什么?” “放心吧,我不吃人肉。” 梁轻靠在车厢上,无力叹道:“想不到西北是这样的……” 凌云冷笑道:“呵呵,皇室无道,天怒人怨,天灾人祸,你当是玩笑呢?” 这样看来,天机教的造反也算是顺应天时,大师兄倒也真是为民请命,不是为了一己私利。 梁轻嘴唇干裂,硬撑着嚼了几口干巴饼子。 在亲眼所见之前,梁轻曾经以为所谓天降大灾,更多的是天机教造反的一个借口…… 赤地千里,颗粒无收,久旱必蝗,灾民遍野,……这些词仅凭想象,是完全没有概念的,只有亲眼看到的才令人震撼。 当年,从清江一路飘到南方,梁轻是在昏迷中,自己受了很多苦,但是什么都没看到。 如今,一路走走停停,民生多艰,真是处处血泪。 凌云每到一个地方,就会去尽量多买些吃食,分给身后一些饥民,然后再赶路。 有时候没有买到那么多东西,能分出去的少,也没有人敢抢凌云,或者抢他分出去给别人的东西。因为他们看到凌云真的杀了人,被杀的人则瞬间被疯抢,从衣服到肢体…… 尾随驴车后面乞讨的队伍,每天早晨都会少一两个人。 梁轻不敢想象,缺的人都去了哪里。 看凌云忙里忙外,梁轻一阵恍惚,古人的成熟期真长,从十几岁独挡一面,到二十几岁已经做了一轮赘婿,又造反好几拨了,如今还是正当年。 “看我做什么?莫不是被我的天人之姿倾倒了?”凌云桃花眼一挑,不同于沐远的舒朗,自带魅惑。 梁轻却淡淡的笑了,毫无扭捏之气,仿佛凌云的媚眼是抛给了瞎子:“嗯,我现在觉得你也挺顺眼的!” 这是实话,梁轻刚穿越那会儿,看到的大师兄凌云,是个桀骜的大男孩,有点风采,也有点落魄,印象中他就是一个装神弄鬼的英俊少年。 中都再遇,他依旧玩世不恭,她救了他,他转眼就逃了,她没有看清楚他,因此他的形象逐渐变得诡异。 后来他一会儿一个谶言,一会儿一个计谋,逼得南宫氏向自己下刀,梁轻千里逃亡,脑海里凌云的面目,就开始令人讨厌起来。 再到沐州城,凌云指使红箫暗中做些那些勾当,演出诋毁梁轻名声的戏剧,梁轻嘴上不介意,但是心里的凌云已经面目可憎,甚至青面獠牙了起来。 到如今被他打劫出来,看他对待饥民的态度,看他为了给照顾自己吃的好一点,穿的暖一点,忙前忙后,又觉得他有点顺眼了。 人是会根据现实感觉,修改一些遥远的记忆。 把事情颠倒了黑白,只是为了和某时刻的感受相互融合,逻辑自洽。 梁轻不同时期对凌云的记忆,就融合了她的个人感受,改了他的面貌。 到今日,把个青面獠牙的天机教狂徒收藏了起来,诡计多端的阴险小人也隐去了。 终于站到阳光下去看凌云,自然他就没那么面目可憎,也就顺眼了许多。 第一百一十六章 圣女 凌云一路带了梁轻,从沐州、经江州、到甘州,最后到云州。 年都过完了,还在路上转悠,已经饶了西北大半圈,冰凉的饼子三天两头断顿,驴子也杀了变成肉干吃了。 梁轻实在忍不住:“说吧,你打算搞什么事情?” 凌云:“你不是想见圣女?” 梁轻白了一眼,指了指自己:“圣女还用见么?” 凌云灿然一笑,眼中华光四射:“你又知道了?” 梁轻觉得自己脾气够好了,还是快被气炸了:“你不好好巩固楚州的胜利成果,带着我这个圣女招摇过市,穿州过县,你所图为何呀?” 凌云八风不动:“就是为了带你见见世面,省得圣女不知人间疾苦。” 又一个爹味儿十足的人,上一个给她这种感觉的还是陈慕。 这一路看尽了人间疾苦,苦也吃的够多了,干巴饼子啃的牙都要硌坏了。自打出了沐州就没喝饱过一次水,更别提洗脸、洗澡、洗衣服了。这还是大冬天,如果是夏天,早就馊了,估计不是三盆洗澡水能解决的了! 凌云:“你离开沐州最初是想去哪里?” 梁轻:“当然是……” 凌云:“剑指中都,那现在我们目的一致。” 梁轻:“那你还来云州?” 凌云:“上天有好生之德,皇室无道,苍生何辜?” “我天机教向来以拯救苍生为己任!” …… 原来道士也是会念经的! 梁轻心道:你随便封个圣女,就真的能拯救苍生了? 不过作为穿越者,总想创造神话倒是真的! 梁轻叹了口气:“如果有能力,没有人不想拯救苍生的,而很多时候我们自己就是苍生。” 梁轻很无力,这一路看了无数的饥民,他们的目光空洞无神,身体瘦弱干枯,行动迟缓无力。 荒无人烟的村庄,破败的集镇,寸草不生的土地,干涸的河床,被剥了皮风干的树木。 漫无边际的荒凉,一眼看不见活物的冷清,…… 如果没有凌云,梁轻自己可能都走不出这片土地,还要怎么拯救? 凌云:“山人自有妙计,就问你想不想救吧?” 梁轻无法:“说吧,怎么救?” 凌云:“我打算和云昭联手,推举他为王,然后大军直取中都,废掉南宫朝廷!” 梁轻:“然后呢?你们怎么分地盘?你难道不想称王?称霸?” 凌云淡漠不语,伸手掐了个决,念道:“吾教教义,拯救苍生……” 都是借口,其实梁轻是不信的,只是她现在还猜不到凌云到底要什么。 梁轻:“就算你要和云昭联合,云昭就会跟你合作?” “要想直取中都,他先灭了你照样自己可以去?” “云昦还在中都为质,云昭会谋反?” …… 凌云带梁轻到了云州总兵府。 这些问题,最后终于有了答案! 想不到西北这两股势力,竟然私下来往甚密。 也就是说,凌云所说的合作,其实早就有了意头和章程,只待彼此确定。 他们这次的会面,更像是合作前最后的谈判。 而谈判的筹码,竟然是圣女! “想必这就是贵教圣女?果然金童玉女相得益彰!真乃仙人也!” 想不到赫赫有名的大将军云昭,竟然是个相貌平平无奇的白胖子,身高中等,眼神内敛,看不出喜怒。 梁轻盯着他看了半天,仔细端详着五官,也没找到他和云昦是一母同胞的蛛丝马迹。 凌云入云州城之前,自是从上到下捯饬了一番,崭新的红袍子,腰上挂着玉佩,脚上蹬着簇新的靴子,手里拿着折扇,大冷天的一步三摇,足底生风,倒也不显浪荡,反而给人清风明月,恣意洒脱之感。 大约是好不容易积攒的一点对凌云的好感,又消失殆尽了,梁轻怎么看他都觉着“金童”这俩字,给他用算是白瞎了,这世上最衬“金童”这俩字的,当属梁家村山神祭上游街的梁小七,那才叫货真价实的金童…… 梁轻再看自己,也被凌云给换了一身行头,从头到脚的白纱裙,衣袂飘飘,趁着虚弱惨白的脸色,长发随风摇摆,其实有点像女鬼,…… 要不怎么说这大将军会夸人呢,死人都能夸活了。 “圣子圣女联袂而来,风光霁月,足令山河失色,与天机教结盟,乃我云某之幸,天下之幸,云某先敬二位!” 云昭先拿起刀在自己左胳膊上割了一刀,挤了一碗血出来,倒进酒坛里。 自古歃血为盟,最显诚意,圣子圣女亦不能免俗。 凌云见状也拿起小刀,在自己左胳膊上如法炮制,挤了一碗血,倒进酒坛里。 凌云拿着小刀,示意梁轻。 tmd,竟然是放血! 连日奔波,食不果腹,营养不足,血槽已空啊! 梁轻伸手接过刀,动作略一迟疑,想临阵脱逃。 只见凌云手指微微一转,衣袖就挽起一朵花,那把小刀轻轻一下就切破了梁轻的小手指,刺了一滴血珠出来,刀尖又飞转回凌云右胳膊上,咔嚓一声,连梁轻都觉得声音有点大,凌云怕不是要自断其臂? 只见凌云又挤了一碗血出来…… “哈哈”凌云这招玩的挺遛,云昭竟然没有不满,反而哈哈大笑,拍着凌云的肩膀,“圣子果然大气!” 梁轻强忍着恶心,喝了一杯结盟酒。 暗地里撇撇嘴,这么多人血混在一起,那酒的味道着实一言难尽…… 喝完一杯血酒,从此甘云二州合二军为一。 云昭总领全军,圣子凌云为军师,圣女为军中祥瑞。 “西北帝星现世!” “大成朝廷气数已尽!” “圣子圣女另择明主!” …… 这样的消息在百姓中疯狂流传开来,逐渐传遍九州。 云昭作为云州总兵,深得大成国南宫朝廷重用,三年平叛,他官运亨通,一路从一个普通将领,做到总兵。他弟弟云昦在中都名为做官,实为人质,他想造反,也有实力造反,但是师出无名。 他需要一个契机,一个借口。 而“得圣女可得天下”,这句谶言,就提供了一个完美借口。 天机教以圣子圣女之尊,甘为臣下。 云昭应天时,顺民意,承国运,揭竿称王。 现实越是贫瘠荒芜,信仰就成了唯一光亮的东西,让人忍不住想要抓住。 天机教提供了这样一种信仰,让水火里挣扎的生灵,有了一点借以奔赴生存的希望。 圣子圣女代表天机教,是一种虚无的符号,更是一个权利的符号…… 看似滑稽荒诞,却是人间最真实! 当现实崩塌毁灭,每个人心头残存的生存意志,就是这人世间最大的执念与力量。 这和天曌帝的转世开创新朝,有异曲同工之妙。 苍生何辜? 人们都想活着罢了! 建安三年春,云州总兵云昭,自立为王,天机教圣子圣女挟全体教众,俯首称臣,甘云二州握手言和。 云昭大军入楚州,行军千里,如入无人之境,楚州西线防线一再溃败,连失十城。 中都人心惶惶,南宫宸枫将云昦打入天牢,七道诏书诏令全国,九州各地兵戈异动,勤王之师风起云涌。 然而此时的云昭,大军一路东进,势如破竹,各地灾民,守军,或投奔,或归降,大军从二十万转眼扩充到百万。楚州富庶,进了楚州军队终于能吃饱饭了,士气高昂。 第一百一十七章 来了 “中都,我回来了!” 甘云两州三方的合作各有目的:凌云的目的是拯救苍生?这个恐怕连他自己都不信的。 云昭的目的自然就是地盘和皇位。 而梁轻的目的只有一个:报仇。 作为军中吉祥物的她,只在军中露面过一次,就神隐了。 云昭拿下十三城的时候,梁轻也顺利潜入了中都。 又是一年春,中都的花开得正盛。 满城流苏四月雪,香飘十里。 还是那个熟悉的西城门,当年打马入中都,“流苏树下,不见不散”的陈慕,此刻已是朝中肱骨,听说他又升官了,官至礼部侍郎。 随着云昭大军高歌猛进,一道道的军情如雪片飞来。 南宫朝廷风雨飘摇,朝堂上文武大臣吵闹不休。 今日早朝,有人提议和云昭划地而治,干脆把个西北不毛之地给了云昭算了,十三城也不要了,再挟云昦,去同云昭谈判,割地赔款封王三联,以平息战火。 更有人提议,可以派公主去联姻。 无稽之谈! 南宫宸枫心里暗骂,一头吃到了肉的老虎,再给它一块肉,求它收起爪牙,可能吗? 南宫宸枫一脸阴郁,以他的性子,割地赔款封王联姻,这么窝囊的事情他怎么做的出来? 一想到要低声下气的去求一个乱臣贼子,以苟且偷安,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想当年雄心壮志,一心登上皇位,为了这个位置,他手上也没少沾染同族兄弟的血。 然而如今,大好江山就要拱手让人? 任何一个曾经得到过权利的人,都不会轻易放弃权利的,何况是皇位! 金钱、地位、女人都只能让侵略者加快步伐,也因此,南宫宸枫深深地知道,能阻止云昭大军的,只有更强的军队,而不是什么狗屁的合谈! 论九州兵力,最强的当属江州,梁州,以及刚得了瀛洲的沐州。 江州江家,梁州张暖,本是南宫宸枫最信任的臣下,但是十几道诏书发出去,如石沉大海。 只闻风动,没有行动,都说在整肃军队,都两个多月了,却没有大军往中都勤王的消息。 反倒是离州、吴州有动静,军队正在向楚州推进,名为勤王,可是他们实际所图为何,南宫宸枫就不知道了。 争论不休的结果是再来数道加急军报,云昭大军再下五城,离城百里,就要围了中都了。 最后的结果是,朝廷派使臣前往前线,带着云昦去和云昭谈判,求和! “我不去联姻!”安宁听说要送公主去西北,直接闯南宫宸枫的书房。 南宫宸枫正在接见臣下,商讨事情,被吵得心烦气躁,不妨安宁直接挟着匕首闯了进来,身后的太监一脸惊慌,跪倒一片。 “没有的事,别胡闹!” 南宫宸枫一挥手,卸了安宁架在脖子上的匕首,再一挥手,就要人把安宁带走。 他正烦着,可没工夫哄人,安宁又来捣乱。 现在没有不等于以后没有,安宁求见皇上不得,才出此下策的,好不容易见到皇兄,她的话还没说完不想停下来。 因为她知道,议和的队伍已经出发了,等那边签了个什么,做了什么承诺,自己再来反对就晚了。 “我哪里胡闹,我听说……” “你一个公主,道听图说些什么国家大事,去不去岂是你说了算的!” 南宫宸枫截断了安宁的话,身为皇家公主,她这样的行为已经很失宜了,南宫宸枫发怒了。 说联姻? 云昭也配? 南宫宸枫根本就不会同意联姻这个提议,所以他才觉得安宁这是在无理取闹。 而安宁则以为南宫宸枫发怒是因为她说中了,他会为了讨好云昭,把她送出去…… “你们没本事打仗,输了就送女人出去,算什么本事?”安宁脖子一梗,竟然真的和南宫宸枫吵了起来。 她刚刚收到消息,有人提议送公主求和,南宫宸枫亲生的公主倒是有一个,贵妃顾汀兰上个月才生的,还没满月呢,那要送去联姻的只能是她这个妹妹,安宁公主了。 安宁:“怪不得安梁姐姐不嫁你,你连自己心仪的女人都要追杀千里,还有什么是你不能做的?” 南宫宸枫:“……” 安宁此句话一出,书房里的人都直接退下了。 没有人敢听皇室的密辛,即便是一个要倒台的皇帝。 南宫宸枫的沉默,就是默认了他对梁轻的追杀,安宁心里一阵悲凉。 “安梁姐姐那么好,陪我玩,教我蹴鞠,还给你做饭吃,给你钱花,还跟你一起射箭,对付那个番邦的公主,就为了她不肯嫁给你,你就要屠杀她的族人,让她尸沉清江!……” 南宫宸枫的脸白一阵,红一阵,呵斥安宁道:“安宁,够了,成何体统?” “皇兄的私事岂容你信口雌黄?” “这是你一个妹妹该跟皇兄说的话么?” “你还不快退下?” 南宫敇和陈慕知道绿绮就是梁轻,南宫宸枫也知道梁轻活着,但是安梁郡主自打沉江就成了宫中禁忌,并没有人敢谈论她。 梁轻还活着,安宁并不知道啊,她一直都以为梁轻是死在了清江一战。 南宫宸枫一时也没法和她解释,梁轻是怎么死而复生,成了沐王府的美人绿绮。 因为他自己也不很清楚。 安宁索性都说了,一不做二不休,越说越痛快: “你为了爬上这个位置,先是连累了你母妃惨死” “再是杀了五哥和七哥” “就连父皇也死的不明不白” “如今又要把我送给乱臣贼子做挡箭牌……” “呵呵”安宁哭成了泪人儿,南宫宸枫反而笑了,“原来我在你们眼中竟然是这样的人?” 到这个时候南宫宸枫才发现,他真的是孤家寡人了! 南宫宸枫的笑不达眼底,带着一份苍凉,还有一份狠绝。 那份冷意,让安宁突然就打了个寒颤,她意识到作为皇妹,她的确知道得太多,也说得太多了,这样子和挖坟掘墓有什么区别? 皇兄怎么会饶了她? 她这是被鬼迷了心窍了! 安宁赶紧俯身跪倒,口中诺诺求饶:“皇兄,是我错了,我都是乱说的,别把我送人,看在安梁姐姐的面子上,饶了我这次吧!” 南宫宸枫挥挥手,有人上前把安宁带下去了。 “咳咳,今天是你的生日!你要是在,也会笑我没用吧?怪不得你当初不选我!” 南宫宸枫喝得烂醉,抚摸着寒江剑,撸着一只玄八自言自语。 “研磨,朕要作画!”南宫宸枫放了玄八,提笔作画。 画上的梁轻剑眉锐目,一身劲装,手提寒江,一剑刺出,带着三分凌厉,七分杀气…… “这才是你,你向来无拘无束,不懂规矩,又好动武力,呵呵,之前画的你太过温润柔和了,一点都不像!” 像! 太tm像了。 “啧啧”梁轻在心里忍不住赞叹。 以前南宫宸枫也给梁轻画过像,结果画得成了四不像,是把梁轻的五官,长在了康月绾的脸上,却带着傅珩的韵味,那是他自己想象的美人图。 也是从小到大的三个重要女人! 一个母亲,一个妻子,一个他心悦之人。 可惜那个人并不是梁轻,没有她的神韵,是个ai一样的美人。 想不到喝醉酒的南宫宸枫,比清醒时候的南宫宸枫更加清醒地认知梁轻? 当年也是在清江边,他喝醉酒的时候,才算认识他的呢! 那时候是他母妃的生日。 他叫她“小人儿!” “呵呵,小人儿,你来了,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的。” 南宫宸枫终于认出了一身太监服的梁轻,竟然微微一笑,朝她勾勾小手指。 第一百一十八章 报仇 南宫宸枫这幅皮囊还是很能打的,冷酷君王脸,身高一米八,有型有款,搁到前世古偶电视剧里,那也是能迷倒万千少女的。 他又当了几年皇帝,此刻一身明黄色常服,龙袍上的利爪都泛着金光,本来应该是有些帝王威仪在的。 只是他这微微一笑,怎么看都带着点凌云的味道,削弱了那份冷,带着点慵懒,有点像旁边那只吃得胖了走不动道的玄猫。 南宫宸枫一贯带着些许阴冷气息的脸,此刻许是喝醉了酒,竟然少有的一丝红晕,带着三分醉的眼神看着梁轻,倒显得多了几分坦荡,眼里全是惊喜,并没有一丝防备。 “是,我来找你报仇!”梁轻实话实说,不带一丝感情色彩。 “呵呵,这条命现在不值钱,你愿意要就拿去吧!”南宫宸枫竟然也毫不担心。 他依旧坐在案边,四平八稳,甚至又继续拿起笔,开始描摹着画里面,不太满意的,梁轻的几绺发丝。 “……”南宫宸枫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梁轻本是准备如果他敢喊人,就直接一把匕首刺过去,但是此刻他这么波澜不惊的,好像自己太过小人了。 四下无人,梁轻索性一屁股坐在南宫宸枫的对面,“真不怕我找你锁命?是你亏心事做多了,所以反而不愁了吗?”梁轻竟然真的和他聊起天来。 “咳咳,”南宫宸枫以手掩面,咳嗽几声,“早晚一死。” “你们做皇帝的,不都想千秋万代么?你不求长生不老?” “呵呵,你见过有几个长生的帝王呢?” “你倒是清醒!” “不清醒能如何?我倒是想千秋万代,只是时不我与呀!” “难道不是你们南宫朝气数已尽?”梁轻好心提醒。 “什么是气数?”南宫宸枫正视着梁轻的脸,有点贪婪的看着她的容颜。 整整两年了,梁轻变了,少了几分凌厉,面目更加柔和,更添女人韵味,虽穿着宽大的太监服饰,却难掩身姿窈窕,倒有点他以前所向往的样子了。 多奇怪? 从前他喜欢温柔娴淑的女子,而梁轻凌厉跋扈,野性难驯,像只小野猫似的,他心悦于她! 如今她经逢大难不死,再次来到他身边,少了野性,却和他这两年来日日夜夜思念的小野猫不同了。 而他竟然还是心悦于她! 多看她一眼,就多一分满足,多生出一份对这人世间的眷恋。虽然不忍反驳她,还是不免给自己找借口,说出了一句不符合他身份的话:“一个苟延残喘的王朝,换谁做这个皇帝,也是枉然!” “哪怕这个人就是天曌帝的转世!” “你还敢提天曌帝转世?当初可是你因为一个谶言,派人刺杀于我?”天曌两个字刺激了梁轻。 南宫宸枫沉默不语,没有回答,而是静静的看着梁轻,半晌。 问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听说你喜欢玄猫,这只可还好?” 他的表情太自然,仿佛聊家常。 但是,有时候,不回答就是回答。 梁轻:“果然是你?你派了那么多刺客,大内高手,江湖杀手刺杀我们!” 南宫宸枫:“它叫玄八,是最为肥硕乖巧的一只。” 梁轻:“当初我们千里逃亡,楚州大水,被阻清江边。” 南宫宸枫:“我前边还收养了七只,都是玄猫。” 梁轻:“白渡,我们在冷雨夜被追杀,寒江剑第一次染血,我做了好几天的噩梦。” 南宫宸枫:“安宁说你喜欢黑色的。” 梁轻:“好不容易趁夜渡过了清江,你在紫台又设了埋伏。” 南宫宸枫:“我都给它们封了将军,它们有专人喂养。” 梁轻:“二哥为我挡了一剑,受了重伤!” 你来我往了好几个回合,这次梁轻等了半天,南宫宸枫竟然未发一言,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就在梁轻以为他不想说话的时候,他真的说起了家常:“汀兰生了个女儿,还没满月!” 梁轻:“回到荆山,所有人都不见了,蒋勋说谎骗我,张暖围村抓我,梁家村被屠村了,父母死了,二哥又受伤了,我独自支撑,寒江剑再开杀戒……” 南宫宸枫:“璟儿快三岁了,能跑了,开始读书了,会叫父皇,也认得姑姑。” 梁轻:“我力竭沉江,双眼模糊,黑暗中一道黑影袭过来,我什么都不知道了。” “醒来的时候我是疍家女,飘在水上,当了近一年不会说话的哑妹。” “后来我在瀛洲总兵府杀了人,想逃去吴州,被水匪截了,画舫的老鸨子救了我,我就成了绿绮,一个小小歌舞坊的花魁,是小七找到了我。” 南宫宸枫没有再说话了,只是静静地听梁轻说着话,他的表情甚至很认真,眼神里有不舍,有自责,还有心疼? 但是没有一丝忏悔和愧疚! 梁轻不知道为什么要把这些事,说给南宫宸枫听,也许她是要控诉南宫宸枫的罪行? 好像经历了这么多,不当面审判他一下,明正典刑,就对不起自己所受的那些苦。 也许是他的表情让她想要说下去,好像控诉得不够彻底,他就不会认罪一样。 也许她需要发泄,就像安宁一样,女人有时候需要把话说出来,才能解气。 虽然梁轻无比明白,此刻最适合暗中捅刀子,一刀结果了他会比较保险。 “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如果不是你,我不会失去亲人,不会失去朋友,更不会漂泊无依在水上那么久,差点死掉!” 梁轻说了一堆,快成话唠了,南宫宸枫只说了一句:“是因为我,你受苦了!” 这句话一出,梁轻尴尬了,她好像有点过于婆婆妈妈了,能一刀子解决的事情,为什么要这么多废话呢? “他待你好吗?”南宫宸枫望着梁轻的脸,又极其认真的问了一句。 “呃?”梁轻想了一下,南宫宸枫不知道她已经跟凌云混在一起了,问的应该是沐远,“自然是好的!” 南宫宸枫却笃定道:“如果好,怎么会舍得让你独自前来报仇?” “呵呵,你是逃出来的吧!” 梁轻恼羞成怒,眼睛一瞪:“干卿何事?” 南宫宸枫哈哈一笑,“卿?轻!这个称呼真是极好的!” 南宫宸枫左手支颐,右手闲适的以四指敲击着桌案,微微抬起下巴,示意梁轻,“轻!不如舞剑给我看看?” 梁轻这才注意到,南宫宸枫一直自称我,而不是朕,“你嫌死的不够快吗?” 南宫宸枫:“能死在寒江剑下正乃我所求!” 梁轻琢磨着,自己失去武功这件事情,南宫宸枫应该还不至于知道。 因为南宫敇那个纨绔子不知道,而陈慕这个老爹,知道南宫朝廷和她的关系,也不会到处乱说。 那你这让我舞剑是真嫌死的不够快,给我递刀子? 寒江虽好,梁轻舞不动了啊! “呸,想得美!” “那不如我们一起舞剑?” 梁轻搞不懂为什么好好的审判控诉大会,她这个审判官不靠谱也就算了,这个罪犯他也这么不靠谱? 临死了,还想调戏她? 只是想避已经晚了,南宫宸枫起身,右手拿起寒江,挽了个剑花,左手长臂一伸,勾住梁轻的腰肢,正如想象中的软。 南宫宸枫轻笑了一声,发出一声喟叹“呵呵,果然女大十八变!” “放开!”梁轻大怒,拔出匕首猛戳南宫宸枫,被他一把夺过。 南宫宸枫诧异道:“你没了武功?” 梁轻怒:“还不是拜你所赐?” “我?”南宫宸枫脸上的表情不似作伪,这让梁轻更加气愤,明明自己做过的事情,竟然睁眼不认? “你这个人渣,昏君,你惨无人道,连梁玖这样的无辜女子都要杀害,连黄子葳那么小的孩子都不放过;你罪大恶极,不顾黎民生死;你无德无能,让苍生惨遭涂炭,九州遍地焦土……” “……”梁轻越说越快,是真怒了,南宫宸枫都无从插嘴了。 “没了武功也照样杀你!”梁轻怒喝一声。 她动了动小手指,那里是个小指环,仿照沐远给她做个那防身用的金镯子的方法,做成了中空的。 里面本放了毒药,此刻指环已空。 那是梁轻用雁归的根亲自做的,炮制了七七四十九个时辰,剧毒无比,能放倒一头大象。 “你好毒!”南宫宸枫捂住胸口,他的左手已经有了感觉,麻木胀痛,那是刚才摸过梁轻的手,他开始呼吸不畅,“不过我喜欢,是我想象的味道!” 南宫宸枫踉跄着走到案前,掀翻了案上的东西,露出一个盒子,“这个给你,如果可能,我请你,帮帮安宁,和月绾,还有我的两个孩子”。 看颜色应该是一份诏书? 他连遗诏都准备好了? 梁轻又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下手太毒了? 其实也可以不用这么激烈的方式报仇的。 梁轻一脸冷漠的说,“我没那么好心,托孤给我是不是太草率了?” 南宫宸枫已经很难维持正常的站立了,扶着桌子,声音还是很沉稳:“不,我只信你!” 说完他仰面摔倒,砸到了桌案上,扑通一声,引得门口侍卫的注意,有兵戈之声,也有脚步声响,“皇上?” 梁轻捡起匕首,抵在南宫宸枫脖子上,示意他说话,南宫宸枫尽量维持着正常的声音。 “退下,没有朕的吩咐,不得进来!” 屋外声音渐渐远去了,梁轻才松了一口气。 却听南宫宸枫道:“我小时候就开始吃药,各种药,有毒的,没毒的,我的身体,说百毒不侵是假,但是没那么容易死的!” 这句话说得底气十足,要不是南宫宸枫颤抖的手,梁轻都有点怀疑自己的毒术了。 梁轻想起前世抽烟喝酒的人,做手术麻醉不容易睡着,应该是一个道理,他这是抗药性比较大吧,不容易麻醉的那种,比大象还难缠。 “放心,你会死的!”梁轻索性躲着他,等着他咽气好了。 只是一息之间,南宫宸枫欺身而上,匕首被他打落了,他再次抱住了她的腰,抱得够紧,梁轻没能挣脱开。 “你这么希望我死?” 梁轻嗤笑了一声,没有回答。 “如果我当初没有追杀你,还想我死吗?” 南宫宸枫在梁轻耳边说话,如同情人在呢喃,他的声音越来越轻,但还保持着拥抱她的姿势。 “呵呵,如果我当初与你年龄相当,没有婚配,你可否嫁我?” “如果有来生,我想早点遇见你!” 梁轻没有动,她知道他正在慢慢地死去,生命的气息离他越来越远…… 第一百一十九章 天塌 “哟,都凉透了,还抱得这么亲热干什么?”凌云的声音突然出现。 已是午夜时分,宫门大开,门外亮如白昼,四下都是刀光剑影,更遥远的地方喊杀声震天,皇城破了。 梁轻麻木的看着凌云把南宫宸枫的尸体一脚踢倒,南宫宸枫的嘴角还有血迹未干,一片殷红,衬着一张惨白的脸。那殷红的颜色,如同凌云的红袍子…… 梁轻的眼睛突然什么都看不见了,眼前只剩一片血红。 耳边如雷鼓般响起南宫宸枫的声音: “白渡追杀你的不是我!” “紫台刺杀你的也不是南宫氏!” 这是他对梁轻说的最后两句话。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梁轻不觉得南宫宸枫到这个时候还会骗她。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 白渡追杀她的,是南宫祉派去的人,而紫台的刺杀者另有其人! “怎么?想什么呢?毒死老情人,又不忍心了?心里难过了?” 凌云的刻薄声音从耳边响起。 梁轻却没有听清楚,只是脖子带动着脑袋,机械地一转。 “哇”的一声,一口血吐了出来,梁轻栽倒地上。 凌云一跳脚躲了开去,又一弹指,掸了掸飞溅在袍子上的血珠子。 “个倒霉的,你快醒醒,中毒的又不是你!” 凌云抱起梁轻,拍打着她的脸,她毫无反应。 中都城破,南宫朝倾,九州乱! 攻占中都之后,云昭也尝到了大权在握的甜头,权利欲望膨胀到极点,开始筹谋登基为帝的事情。 而离州,吴州的军队却已经跨过清江,直奔楚州,楚州成为一块肥肉,人人都想来分一杯羹。 梁轻昏迷了七天七夜,凌云无法,只得请来了真正的神医,天机教二弟子:玄霖。 玄霖是真正的神医,药到病除,中都城破第八天,梁轻醒了。 “第几日了?”梁轻没能睁开眼睛,伸手摸了摸,感觉到自己的双眼覆着纱布。 “八天,你老情人死了八天了!”凌云没好气地。 梁轻:“那安宁?” 凌云:“活着呢!” 梁轻:“皇后?” 凌云:“也活着呢!” 梁轻:“两个孩子?” 凌云:“兔崽子们都活得好好的呢!” “哦,好啊!”梁轻说了几句话,就跟回光返照似的,一歪头,又昏迷了。 说好的神医药到病除呢? 凌云想掐死他的二师弟,又觉得还不如直接掐死梁轻算了。 玄霖摸着梁轻的脉门,也不得其法,直呼奇怪…… 一个月过去了,梁轻还昏迷着。 “她怎么还没好?”凌云纳闷,“你这医术不行!” “……”玄霖听了只想揍人,又摸了摸梁轻的脉。 “神仙救不活想死的人!”玄霖摸了半天脉,终于得出了结论。 “醒醒?”凌云不淡定了,不就毒死个把人,犯得着要死要活的? “一个死人而已,能有多少真心话?就骗得你不想活了?” “等我临死时候多说几句,还不骗得你下辈子,下下辈子都找不着北?” “你再不醒我就非礼你了!” “……” 玄霖坐在旁边,手捻胡须,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梁轻动了动小手指,还是没有醒,凌云终于放出大招。 把安宁拎了过来,“哭,给我哭,越大声越好!” “小师妹你再不醒,我就把你的安宁妹妹大卸八块。” “把她的肉煮了吃了” “哦,煮的不好吃,要不炸了吧,炸了好吃……” 安宁一听,整个人都不好了,跪倒在梁轻床前,哇哇大哭。 “对了,还有那两个小崽子,一个叫做南宫璟的,另一个没起名字,那个小女娃,真正的金童玉女,放到锅里,蒸着吃了……” 安宁吓呆了,看着凌云都忘了哭。 被凌云一个耳刮子打了,一边脸顿时起了巴掌印,“啊,啊,啊”这下子货真价实的嚎啕大哭。 “好吵!”梁轻终于动了。 “住手,不许打人!” 凌云大喜,安宁也顾不得疼了,上前抓住梁轻的手。 “姐姐,你终于活了!” “你再不活过来,他就要非礼我了!” 梁轻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安宁肿的红彤彤的脸。 “是他打的?” 安宁点头如捣蒜,“嗯,嗯!” 梁轻一跃而起,抓起玉枕,一把拍到凌云脸上。 可惜了凌云的一张俊脸,如果不是他有功夫在,那些碎掉的玉石渣渣,能把他给毁容了。 “母老虎!再理你我把名字倒着写!” 凌云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安宁跟梁轻说了这一个月以来中都的大小事情。 当日云昭直接绞杀了谈判的使者,挥军直入中都,天机教在中都有内应,有人开了西城门,迎凌云入中都,之后云昭顺理成章进入中都。南宫宸枫身死,凌云主张善待南宫氏后人,所以宫中并无大的杀戮。 梁轻点头,天机教名义上救危扶弱,拯救苍生,还算是不堕名头。 再想想凌云的母亲乃甘州傅氏,和南宫宸枫的母妃傅珩是同族的姐妹,凌云和南宫宸枫本就是表兄弟,他们甚至在面容上都有三分像。南宫宸枫的孩子,按理就是凌云的晚辈,凌云照拂他们一下倒也是应该的。 “就是顾贵妃……”梁轻看安宁欲言又止,示意她说下去。 “她怎么了?”梁轻疑惑,没道理皇后都活着好好的,一个贵妃就怎么样了! “你知道,贵妃的兄长,曾经是中都西线将领,和云昭对战过!” “云昭的将士们要找顾贵妃报仇” “顾贵妃……” 梁轻看安宁的表情就知道不好,“她被一帮兵士围住,要先辱后杀……” “畜生!” “后来,江统领为救贵妃,双双殒命了!” “?这”梁轻万分诧异,想不到那个杀手一样冷面冷心的人,他竟然是这样的结局? 梁轻想起顾汀兰入东宫那一夜,东宫的红烛回廊之下,形单影只的萧索背影。 记忆中的一张脸,和那个背影重叠起来,原来他也动心过。 梁轻一阵唏嘘,顾汀兰的一生先是爱慕才子,爱慕不成,就变成贪恋富贵,甚至为了攀龙附凤,入宫为妃,不惜以兄长的军功为跳板,而最后能为她甘心赴死的,却是那个最初对她冷眼相对的冷面统领。 如果她泉下有知,应该是含笑而终吧! 江家嫡子,江少琨,为了家族利益,一生蛰伏在南宫宸枫身边,扮演一个冷面杀手的角色,不敢透露分毫自己的才华,不敢暴露自己的半分情感,直到临死的那一刻,他做回了自己,保护了他想要保护的人。 “可惜了!” 如果他们还能活着,南宫朝已经亡了,隐姓埋名,他们未必不能有一个好的结局。 “临死的时候,他们的手紧紧抓在一起,分也分不开,皇后让人把他们合葬了!”安宁说这话的时候,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心情,她的表情里有几分可怜,还有几分羡慕。 “哎”梁轻叹了一句,既是如此,也算是有个圆满的结局了吧! 顾汀兰,她曾经真心的爱慕过江少琨,而江少琨,也最终真心的对待了顾汀兰一次。 付出过真心的人,得到过一次真心对待,上天很公平。 生不能同衾,死后可以同穴,了却一生怨…… 只是这云昭,如此放纵部下,做出这种猪狗不如的事情,他的德行恐怕再难令人相信。 凌云未必能压得住他,如今他大军在握,权势滔天,他要称帝,势必会提前扫清一切障碍…… 南宫宸枫已死,自古皇位在乎个名正言顺,云昭称帝就差一个名正言顺,到底乱臣贼子不好听,这个名声留到以后是祸害。 而云昭缺的就是一个传位诏书,一个传国玉玺。 有人提议,杀光了南宫氏,就断了龙脉,天下皇权,自然有能者逐鹿。 “让云昭跟我谈判,我有他想要的东西!”梁轻跟凌云说了这么一句话。 “你真的愿意把权利拱手让人?” 凌云摸摸鼻子,梁轻有什么他自然清楚。 梁轻昏迷了那一个月,她藏在身上的东西,怎么可能避开他的耳目? “去找吧!”梁轻态度坚决,没有半分犹豫。 第一百二十章 破茧 平地惊雷,暴雨如注,午夜惊梦,梁轻忽地坐起。 “白渡追杀你的不是我!” “紫台刺杀你的也不是南宫氏!” 这些天,不管是清醒,还是在睡梦中,这两句话都如魔咒一样。 每日在梁轻脑海里翻滚,从未停歇。 梁轻向来自认内心足够坚强而独立: 穿越异世,孤立无助的时候,她没有崩塌过。 被人千里追杀,命悬一线的时候,她没有崩塌过。 一人力敌张暖,死战寒江的时候,她没有崩塌过。 武功尽失,漂流异乡的时候,她没有崩塌过。 身陷歌舞坊,前途渺茫的时候,她没有崩塌过,…… 然而如今她却觉得天崩地裂,信念崩塌。 她这一生都是一个笑话! 青梅竹马的沐远有事瞒着她、骗着她。 苟富贵的朋友蒋勋背叛她、出卖她。 狗皇帝南宫祉忌惮她、追杀她。 他们都有各有各自的理由。 可是陈武? 几番救命,八年授业,从小看着她长大的师父,他是怎么下得去手的? 如果不是沐远为她挡了那一剑,估计紫台就是她葬身之地了! 怪不得那个七星连珠看星星的晚上,第二天清早他独自从江边回来。 怪不得沐远明明伤势不重,却拖着在山林里行走,不肯着急回荆山。 怪不得他问她是否相信孙婆婆一家不会告密、不会出卖她? 怪不得回到荆山之后,他要先一步回梁家村…… 这一切? 盖因,陈武就是那个埋伏在紫台的蒙面杀手。 又怪不得之后梁轻从未与陈武谋过面。 那是沐远故意不让他们碰面! 怪不得陈武的左眼黯淡无光,每次都要撞到东西。 那是她在蒙面杀手脸上撒的辛辣石灰粉…… 以往那些令人疑惑,难以理解的画面,一幅幅在脑海中闪现。 如断线的珍珠被一粒一粒穿起来,连成一线。 梁轻终于明白了,那日在紫台岸边埋伏,刺杀自己的人,根本不是南宫氏,而是陈武! 或者说,沐氏! 可笑的是,她竟然跟沐远说“人与人之间需要有起码的相互信任!” 怪不得他说她是“无知无畏!” 呵呵,她还很豪气的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真的勇士要敢于直面淋漓的鲜血!” “我?不惧面对任何人性的丑恶!” 如今想来,句句如刀,都打在脸上,疼在心里。 她还大言不惭,要想看到“人世的美好?” 不曾想,她看到的都是人性的丑恶! 五更,朝会。 虽没有正式登基,但是云昭实际控制了中都,就是默认的皇帝。 梁轻梳洗整齐,穿戴一新,前往太极殿,她还有一场大仗要打。 此时太极殿内,文武官员各列两厢,云昭稳坐高台,正在商议事情。 “公主驾到!” 随着掌事太监一声唱和,梁轻一身石青色朝服,头顶红宝石镶金朝冠,出现在殿前。 身后的太监双手捧着明黄色镶金的盒子,右手边是一身红衣的凌云,亦步亦趋的跟着她。 梁轻高昂着头,背挺得笔直,目不斜视,太极殿一百零八级台阶,她一步一步拾级而上,文武百官皆回头驻目。她走的很慢,但是每一步都很沉稳。 “这是谁?”众人都在暗自纳闷。 底下有人认出了梁轻:“安梁郡主怎么死而复生了?” 凌云高唱一句:“大行皇帝遗诏在此!” “安梁公主驾到!” “公主?”云昭坐在高台之上,向下看着梁轻,目光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眼里意味不明。 底下交头接耳,南宫宸枫虽然死了,云昭占领皇宫,但是为了不落一个乱臣贼子的名声,明面上倒也没有为难南宫氏。所以从文武百官,到皇族宗亲,只要不反抗的,基本都活得好好的。 改朝换代,官也要有人做,文臣们腰杆子不硬,初时说几句慷慨激昂的话,等到云昭对死硬派大开杀戒的时候,他们赚够了忠心维护旧主的名声,也就俯首称臣了。 武将倒是有些死战到底的,也都被收拾干净了。 南宫皇室被拘在紫宸宫,非经允许不得出入,实际上是被云昭控制了,虽暂时性命无虞,但难保云昭拿到玉玺之后不会大开杀戒,云昭的信用系统从他放任部下将领欺辱顾贵妃开始,在梁轻这里已经失效了。 此时太极殿的文武百官,有一半是南宫朝廷的官,陈慕就位列其中。 如果有南宫宸枫的遗诏,却不去遵守的话,那他们就是彻头彻尾的乱臣贼子了,恐怕这一班文武的内心也是要掂量一番的。 凌云拿出了南宫宸枫的遗诏,这是禅位诏书,也是加封诏书。 凌云第一次看的时候也是傻眼的,“能把遗诏弄得这么花哨的,还是第一次见!” “可见不是什么称职的皇帝。” 南宫宸枫遗诏:加封安梁郡主为安梁公主,赐世袭罔替,领西梁山万顷山林的封地。 南宫宸枫遗诏:禅位于(空白)……。 一道加封公主的圣旨,和一道禅位的诏书放在一起。谁当了皇帝梁轻都是公主,稳赚不赔。 想不到他临死还不忘给她一道真的免死金牌! 凌云诧异:“世袭罔替?几千年都没有公主世袭罔替的!” “怎么,你嫉妒啊?以前没有不等于以后没有!”梁轻反驳道。 梁轻觉得,南宫宸枫可能是受了艾丽莎公主的启发。 艾丽莎的国度女子可以承袭爵位,南宫宸枫和艾丽莎做生意,竟然把这个也舶来了。 凌云撇撇嘴:“就是说,以后整个西梁山都是你的了?” “那可是天机教的总坛所在地!” “以后你和师父,还有师兄弟就,可以在西梁山养老了!” 一听这话,梁轻整个人都不好了,封什么不好,封个天机教老巢做封地? 梁轻这个圣女做的一点自觉都没有,自然谈不上对天机教宾至如归。 有不靠谱的凌云,再加上一个不靠谱的天机道人,那日子还怎么过? 梁轻倒是觉得所谓的世袭罔替没啥大用,千古明君有几个?改朝换代还不是一堆废物? 就像此刻的中都,看着像是云昭的,其实这块肥肉最后不知道是落在谁的嘴里,九州一盘棋,已经动了,真正的绞杀才刚刚拉开序幕而已。 但是,足够了,有了这一张诏书,可操作空间就很大,至少暂时能保护她想保护之人。 此刻,传位于……,后面的空位已经填上了,那就是昭王云昭。 这是梁轻和云昭私下谈判的结果,传位给他,献出玉玺,永保南宫宸枫后人平安。 在梁轻心里,云昭自己都不能保证是不是平安,这个永保,用一次也就够了。 而今天梁轻上太极殿,所为的竟然是给大行皇帝定下发丧事宜? “七七四十九天?”云昭抬眼看了一眼梁轻,“是不是太多了!” 梁轻:“这本是帝王葬仪应有之宜!” 云昭已入宫三十三天,大行皇帝南宫宸枫的灵柩,还停在太庙,此刻讨论的是国葬与登基仪式的问题正合宜。 梁轻主张停灵七七四十九天,国葬,后才能进行登基大典。 云昭:“登基大典要安排在葬礼之后?” 梁轻:“昭王就这么等不及坐上龙椅?” 虽然云昭现在坐的就是一把龙椅,但是名不正言不顺。 他还没登基,梁轻怎么说都可以。 云昭被噎得无语,又看了看梁轻,她目光坚定,毫无动摇的意思。 云昭感觉到,如果此时反驳她,好像她就会立马翻脸不认账。 本已是私下谈判好了,梁轻肯拿出遗诏,献出玉玺,云昭就算是兵不血刃。 至于这些细枝末节,倒也不必太在意。 云昭想了想,“呃,关于大行皇帝的葬仪之事,就由礼部负责,拟个章程出来,然后交由安梁,安梁~公主审阅吧!” 之后就是商议登基大典的事情,梁轻退了出来。 出了太极殿,凌云一阵埋怨:“你是不是傻?权利拱手让人也就算了,争那些细枝末节有什么用?还以为你要争个什么高低,原来就是为了给老情人发丧!” 梁轻一脸稀奇的看了看凌云一眼,怪不得天机教十年造反不成。 你这么幼稚,你的信徒知道么? 叹了口气,还是解释了一句:“我认为这个最重要!” 凌云气得直跳脚。 第一百二十一章 安排 有时候战争的目的可以是攻城掠地。 更多时候战争的结果是收割人命。 南宫宸枫有句话没说错,“一个苟延残喘的王朝,换谁做这个皇帝,也是枉然!” 梁轻回想了前世那些乱世,乱世的开始千奇百怪,而能结束乱世的,无一不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 大成朝廷虽灭,但是乱世刚起,云昭是坐不稳这个皇位的。 中都这块肉,会有无数人来抢,此时八方云动,北边离州和吴州大军已至,南边江州和沐州也分别于东西两线各路进军,云昭已经派军队回防甘州,恐怕已经和北上的江州大军对阵了。 各方势力,兵强马壮者有之,以逸待劳者有之,伺机而动者有之…… 此时他们都在行动,那中都此刻在谁的手里都不重要。 关键的是:这些还没有参与过战斗,没有消耗的军队,如何被消耗掉? 这句话听来残忍,然而这就是结束乱世的必经之路。 这些战争机器一经开动,就不会无故平息。 一场真正的浩劫在所难免! “神医,可否拜托你一件事?”梁轻找来玄霖。 玄霖拱手:“你我都属同道中人,叫我师兄即可!” 梁轻其实不太明白,玄霖须发皆白,仙风道骨,比天机道人更像个得道之人,医术又出神入化,是怎么才得个二师兄的? 那大约是因为凌云入道早? 从出生就入道了? 梁轻问了句出乎意料的话:“玄可是你的本姓?” 其实每次说起玄霖这个名字的时候,梁轻总想把他和南宫宸枫的那八只玄猫将军联系起来。 玄霖:“呃,是的,修道之人不更名姓。” “我看你医术了得,仙龄渐长,可有徒弟继承你衣钵?”梁轻夸了玄霖几句。 “……”玄霖奇异的眼光看着梁轻。 你这什么眼神啊,我在拍你马屁啊? 梁轻纳闷。 “师妹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玄霖的声音其实听着还挺年轻的,长相也很年轻,所以说他仙风道骨么。 “?” 梁轻一脸疑问。 “我入道晚于大师兄,年龄也低于大师兄,仙龄还没有很长!” 玄霖一口气说完,撵着一缕白胡子,淡定的看着梁轻。 所以说你是什么怪物呢? 还当是鹤发童颜,仙风道骨,却原来是滥竽充数的? 天机教怎么都是这样的异类! 你这么年轻是怎么弄得头发全白的? 再说那胡子比头发都长,谁看了不觉得你是老神仙啊? 这怕不是又是个有故事的人呢! 梁轻小手一挥:“呃,好吧,年龄不重要,先来聊聊,你是否需要有人继承衣钵,这件事儿吧!” 玄霖了然一笑:“这个还请公主放心,今次下山遇到一对金童玉女,与我有缘,正适合入道,入我门下作为首徒!” 看! 这就是明白人,不用多话。 像凌云那个话唠似的,说半点抓不住重点。 “那可否请道长再多收几个灵宠呢?我看它们和你也很有缘!从姓氏来看,像是一家人呢!” 梁轻指了指阶下排排坐,摇着尾巴,啃着鸡腿的八只玄猫。 玄霖的表情有点憋屈,瞪着梁轻好半天,最后咕哝道:“公主但有所托,就也,也一并收了吧!” “还是二师兄好!”梁轻哈哈一乐,飘然而去,留下一家子玄猫和玄霖大眼瞪小眼。 玄霖很想大喊“去她的一家人!” 非礼勿言,他不是凌云那个蛮子,他是文明人! 紫宸宫,康月绾一身素服,衬得一张脸略显憔悴,看着梁轻走进来有点疑惑,也不知道如何称呼,表情略呆了一呆,才说了句:“你来了?” “嗯,我来看看皇嫂!” 梁轻很自然的走到她面前坐下。 一声“皇嫂”,让康月绾面上顿时表情一松,笑了笑,吩咐宫女看茶。 茶香袅袅,一室静寂。 “哇”地一声,婴儿的啼哭,打破了宁静。 是小公主梦中刚醒,乳娘自是立马抱起来哄着,小公主却哭得怎么都不肯停下来。 梁轻上前,伸出手,奶娘略微迟疑,看了康月绾一眼,见她点头,才把襁褓递到梁轻手上。 一小团,奶香奶香的,肉嘟嘟的,看着就招人喜欢。 梁轻怕弄疼了她,轻轻拖着她,朝她微微一笑。 她竟然也睁着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看着梁轻,忘了哭泣。 “看来这孩子和呃,和姑姑有缘呢!”康月绾恭维了一句,很有礼貌的替小公主称梁轻为姑姑。 “是啊,真乖,真可爱,笑一个,姐姐给你买糖吃!”梁轻一句话又把自己往年轻了拉。 康月绾笑着一脸无奈的摇摇头。 小公主竟然真的咧开嘴,笑了! 这下梁轻抱着不撒手了,逗着玩了半天。 南宫璟也被人带来了,很有礼貌的向梁轻施礼,“侄儿见过姑姑!” 望着南宫璟小大人似的,和南宫宸枫有七分像的脸,梁轻一阵恍惚。 “璟儿快三岁了,能跑了,开始读书了,会叫父皇,也认得姑姑。” 原来他说的姑姑,竟是指的自己么? 孩子玩着玩着又饿了,乳娘宫人们带着孩子退下了。 “小公主还没取名字呢吧?”梁轻问了一句。 “是啊,当初她出生的时候,朝中大事多,宸枫也没那个心思。” 梁轻了然,那个时候南宫宸枫焦头烂额,哪里顾得上什么孩子? 倒是稀奇,康月绾和南宫宸枫私下里竟然是这样称呼的么? 宛如平民夫妻! 南宫宸枫当年被贬荆山,康月绾不顾宰相之女身份之贵,千里追随。 说起来他们算的是患难夫妻。 “妹妹有话不妨直说!”梁轻欲言又止,康月绾看出来了。 “就是想,如果让小公主换个姓氏,不知如何?” 康月绾听完略一沉吟,斟酌道:“妹妹说的极是,南宫家的孩子,还是改名换姓的好!” 如今虽有皇室名头,其实已经没什么实际意义了,中都四面楚歌,云昭不可靠。 康月绾身为皇后,这点东西她还是看得出来的。 她正为两个孩子的将来忧心,梁轻提出来给小公主改姓,应该是一个试探。 不如索性都改了,南宫氏从此隐姓埋名的好。 想不到康月绾是这样通情达理之人,梁轻觉得南宫宸枫得妻如此,还在外面沾花惹草,有点忒不是东西了,只是这花草好像有自己一份? 不知康月绾明面对自己毫无芥蒂,心里是否也是如一? 梁轻略一沉吟道:“那,小公主就姓江如何?” “说什么公主不公主的,现如今即打算隐姓埋名,自然是改了别的更好,江姓就很好,江州江家乃名门大族,配这孩子的身份绰绰有余!”康月绾说话听音,已经将梁轻的意思明了。 同为女子,顾汀兰的命运虽令人唏嘘,但她还有孩子,有人为了保护她甘愿付出生命。 这对一个女人来讲,算是弥足珍贵的。 “要说汀兰当年入宫,也算是我的一力主张,汀兰当初对江统领求之不得,心灰意冷,把个心思全放在荣华富贵上面去了,我那个时候……” 事涉梁轻,康月绾迟疑了一下,继续道:“当初宸枫自是不愿纳她的,是我看汀兰心意坚定,才帮她极力游说宸枫,要说起来,这桩事还是我造下的业,如今让小公主去承继汀兰他们的后嗣,也是正合适呢!” 顾汀兰已经和江少琨合葬,从皇家族谱除名,从此在地下,顾汀兰算是江家长媳了。 长子无嗣,自是要收养嗣子的,顾汀兰的女儿,南宫氏的公主,想他江家不至于不喜吧? 康月绾虽是自说自话,但是梁轻觉得江少琨如果泉下有知,倒也不会反对,就够了。 对梁轻来讲,这只是个让孩子改名换姓的借口罢了。 康月绾此话也就是一说,等孩子长大成人承嗣,还有好多年的! “那个梁远,他待你可好?”康月绾问出了一句出乎意料的话。 他们夫妻还真是心有灵犀呢。 南宫宸枫也问过她“他待你好吗?” 当时梁轻是怎么回答的呢? 她笃定的说“自然是好的!” 如今的梁轻,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这么自信又自大的话来。 只得无奈的笑笑。 在康月绾看来,倒像是自谦之举了,“说起来,你们青梅竹马,才是真的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宸枫当年嫉妒梁远,嫉妒到派人去追杀他!” 康月绾看了梁轻一眼,发现她没有不耐烦不高兴的样子,也就继续说下去:“当时你们还是兄妹,宸枫就看不下去你们的默契和谐……” “你别怪宸枫,当年白渡追杀你的不是他,是先皇,那个谶言一出,先皇就派了杀手去追杀你们,宸枫想拦,终究是没拦住,他当时毕竟只是个太子!” “他总是懊悔,每每画着你的画像,喝醉了都在说对不起你!” “就连璟儿,都是他抱着看你的画像长大的,所以自小就认得姑姑。” 康月绾说是太子拦不住皇帝派人追杀,梁轻是不太信的,当初太子监国,南宫祉病入膏肓,南宫祉的政令,恐怕不是他拦不住,只是他本身也畏惧谶言,没有尽力去拦罢了。 不然,如果是尽力阻拦,而未能拦住,那何来的懊悔呢? 又怎么会有那封看似荒唐,实则在忏悔,送她免死金牌的遗诏呢? “先皇下令屠村时,张暖对你的所作所为宸枫是不知的,他后来对张暖极为不喜,也怨恨先皇,甚至登基之后忙不迭的修改年号,为天下人不齿。” 南宫宸枫改年号这一事梁轻知道,当年她还是疍家哑妹,听闻这事也是很稀奇,谋朝篡位的都不敢这么做的,都会沿袭旧的年号到年底。 到第二年才新元伊始,南宫宸枫此举,无疑是等于乱臣贼子了,竟是因为自己的么? 其实康月绾此时说话,自然有替南宫宸枫洗脱的意思,当年南宫祉下令追杀梁轻,派了大内高手,南宫宸枫自是知晓的,只是他最终忍住了没有去拦。 至于张暖屠村,既是南宫祉的旨意,以为张家平反为筹码,张暖自然尽力围剿,也是南宫宸枫默许的。南宫宸枫倒是私下叮嘱过张暖,不要对梁轻下死手,谁知梁轻还是沉江了。 “后来,你力战张暖,传来沉江的消息,他派人打捞了那把寒江剑,日日带在身边,睹物思人……。” 这话就有点失宜了,既不符合康月绾皇后的身份,又对梁轻不尊重。 “我倒是觉得皇兄和皇嫂是天生一对!”康月绾到此刻还百般维护南宫宸枫,不肯说他的半点不好。这是旧时女子贤良淑德的典范,梁轻对其略有敬意,但是不敢苟同。 “有些话本不是我该说的,是我今日见到妹妹觉着亲切,话多了,妹妹勿怪!”康月绾及时收住了话头。 第一百二十二章 发丧 中都沦陷七七四十九日,大成皇帝南宫宸枫的灵柩终于发丧。 礼部主办葬仪,文武百官,南宫皇族,都参与了葬礼,葬礼很盛大,如同任何一位寿终正寝有继承人送终的皇帝一样。这是陈慕按照梁轻的意思拟定的章程,亲自操办的,自然甚合梁轻心意。 这一桩事算是圆满了。 丧仪一过,紫宸殿就被重重包围,披甲士兵层层守卫。 然而,当南宫皇族被押起来的时候,云昭的人才发现,皇后康月绾和安宁公主,并南宫宸枫的两个孩子都是别人假扮的,正主都不翼而飞了。 跑了和尚跑不了庙,梁轻就没那么幸运了。 她和凌云所在的朝阳宫被重兵把守,严加看管。 梁轻一见这阵仗,反而一身轻松了,该来的总会来。 送走了玄霖,同时让他带走了四个人,八只猫,并一干天机教人等,能做的都做了。 “也只有你这样的傻女子,才会对老情人这么费心尽力,帮他善后!”凌云感叹了一把。 为了把南宫宸枫的两个幼子,一个幼妹,还有一个皇后送出城。 中都城中,天机教九成的隐藏势力,都被梁轻动用了,这让凌云很肉痛。 梁轻看了一眼凌云,没有做声。 南宫宸枫对梁轻来讲,初时相识,是因为他江边醉酒思念母妃,暴露了他天性柔和的一面。后来南宫宸枫想要借梁轻的才,而梁轻想要借南宫宸枫的势,二人算是互利合作的关系。 再到中都,他位主东宫,她是人臣,学会文武艺,货与帝王家。 为皇室出面去和艾丽莎比试,都是因为情势所在。 南宫宸枫对她动心,是她始料未及的,但是她不是金丝雀,她不想做他后宫里的白头人,她想游历名山大川,她想看万里山河,她想过自己安排的人生,她有很多事要做。 她曾经给南宫宸枫讲过一个关于猫的故事:有一家流浪猫,在一条路上经过,被一个好心人喂养了,每天在固定的地点给它们食物和水,它们逐渐放弃了戒心。有一天这个好心人想要把猫儿们据为己有,把猫关进笼子里,给它们更好的食物,但是很快它们就死了…… 如果梁轻是流浪猫,南宫宸枫就是给它饭碗的人。 在他想要禁锢她的那一刻,就注定他们不会再有交集了。 所以她宁可献出全部香满楼的股份和收益,不要那个免死金牌,也要换一个自由身。 从南宫宸枫给她画像的前后风格变化来看,他这情感线反射弧还是真长,在以为她沉江死了之后,才喜欢她本尊! 而之前,梁轻以为他一直喜欢的,是那个他自己臆想的四不像的ai。 就即便是现在知道,他后来喜欢的是她梁轻本人又如何呢? 使君有妇,梁轻压根就没想和他有什么感情纠葛的! “话说你是不是后悔毒死老情人了?”凌云见梁轻不语,又来问她一遍。 梁轻摇摇头:“当然不!” 毒杀南宫宸枫,梁轻并不后悔,一报还一报,很公平! 梁家村被屠村,是怎么也粉饰不了太平的,他欠下的血债自然也由他偿还。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南宫宸枫的真心,梁轻拿真意还他,了却身后事。 只是他临死这一遭,的确有点情真意切的意思,说不感动是假的。 然而,真心固然让人感动,也只是感动而已! 倒是凌云,总是什么老情人、老情人的,这么酸溜溜? 梁轻看了一眼凌云,很奇怪的,“你怎么总是这么酸溜溜呢?你莫不是暗恋我?” “按说他是你家亲戚,他死了你都一点不难过呢?” 凌云:“暗恋是什么?” 梁轻:“……” 一想到三日后,便是云昭的登基大典。 凌云有点气馁:“怎么办?能用的人都让你送走了,还逃得出去么?” 重兵把守,武功再好,天罗地网,恐怕也是逃不出去的。 梁轻:“既来之则安之,兵来将挡……” 凌云撇撇嘴,在他看来,这番说辞无异于是她无计可施,还不肯承认而已。 只是还没等到登基大典,就有人来请他们了。 一见到云昭,凌云就开始控诉:“云昭你说话不算话,本是合作的关系,你为何关押我们?” 凌云一开口,梁轻就想掐死他,一点忙帮不上,竟给别人递刀子。 “合作?圣子说得好!”云昭端坐在那里,四平八稳。 “圣子终于记得自己的身份了?” “那么,请问圣女呢?” 梁轻:“昭王这么快忘记了么?要不要我提醒你!” “传位诏书还没焐热吧?就想卸磨杀驴?” “此处只有安梁公主,世袭罔替的公主!你敢无礼?” 此时的云昭哪里还承认有什么公主? “哈哈……”云昭哈哈大笑:“南宫皇族一夜之间全部消失,哪还有什么公主?” “圣女好生狡猾,与云某一面之后就隐藏行踪,让云某思之如狂,夜不能寐。” 说到“夜不能寐”的时候,云昭看着梁轻,眼里带着某种欲望! 那种老虎见到兔子,一口吞了的欲望! 凌云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这个云昭。 他,他这是在调戏圣女?凌云一阵凌乱…… 云昭忽略凌云惊诧的表情,继续道:“得圣女者可得天下,如今天下我有,圣女自然也是我得,明日即是登基大典,不如一并封圣女为后如何?” 凌云有些恼怒:“你竟然敢调戏她?她是圣女!” 云昭换上一副彬彬有礼的表情:“圣子说笑了,云某这是要封后,难道云某诚意不够么?还是说圣子需要先收谢媒礼?如果有什么想要的,不妨先说出来!” 凌云:“呃,没,没有,不要谢礼!” 凌云有点反应不过来,怎么就成了这样呢?这世界变化太快,出乎他的意料。 “怂货”梁轻暗骂,你当初瞎扯“得圣女可得天下”的时候,就该知道今天这样了。 有哪个枭雄会放过皇位? 而圣女无疑就是流动的皇位! 前世那些“天生皇后”的女人们,后来都结局堪忧,几十岁了还被男人们抢来抢去的。 梁轻扬起脸,直视云昭:“昭王自说自话,你说封后就封后的么?我天机教圣女岂是那么容易就嫁的?” “哦?”云昭搓手道:“那要如何才嫁?不知圣女有何要求?云某尽力满足就是!” “啊,你当真要嫁他?”凌云对梁轻难以置信。 她怎么就这么心甘情愿?莫不是她早就想当皇后? “是,我嫁!”梁轻没好气地,“做皇后还不好吗?哪个女人不想当皇后呢!” “派礼部来人,我要金蝶玉册,风光大婚、封后!” “如此,甚好,甚好啊!”云昭搓了搓手,没想到圣女这么容易就答应了,再看圣子那瞠目结舌的样子,有点好笑呢。 很快,礼部来人,和梁轻商讨封后具体流程事宜,来的人正是陈慕。 他把南宫宸枫的葬礼办的很好,得到了云昭的信任。 陈慕和梁轻关起门来,研究了半天,凌云被排除在外。 凌云表示很憋屈,同时他在思考,“暗恋”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第一百二十三章 刺死 六月的中都天气闷热,知了不停的鸣叫,吵得人心烦,凌云信步走出室外,看着朝阳宫上空的天空,一片灰蒙蒙的,这楚州的天气,还真是烦人…… “你真的要嫁给他?”凌云找到梁轻,又问了一遍。 “不是都要封后了?你还问什么问?” 梁轻看了他一眼,觉得他蛮可怜的,天机道人不靠谱,怎么把个孩子养成这样? 十年造反,把那机灵劲都造哪去了呢? “我觉得不是!”凌云凑到梁轻耳朵边,“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呃,这个,是没有的,你就吃好喝好,等着当你的国舅爷吧!”梁轻暂时不想再和他说什么了。 “昭王登基,封天机教圣女为后!” 中都的大街小巷刚从南宫氏皇帝的葬仪里面走出来,就又陷入了另外一个热闹。 街头巷议:“天机教圣女是何方神圣?” “听说天机教有圣子和圣女,金童玉女,圣女封后了,那圣子怎么办?” 凌云也不知道怎么办,梁轻答应为后之后,朝阳宫的兵甲倒是撤了,但是暗卫更多了,应该是云昭自己的亲卫队。不用想也知道,这是外松内严。 梁轻真的安心挑选起嫁妆来,珠宝玉器、绫罗绸缎、珍玩字画,…… 凌云没人理,无所事事,就到处逛逛。 这一逛,就逛到了南宫宸枫曾经的书房里,这里多日空置,无人打理,衰草连天。室内更是已结了蜘蛛网,但是还保持着原来的模样,看来这宫里没人在意一个死去的前朝皇帝了。 南宫宸枫? 血缘上讲算是凌云的表弟,比他小两岁而已。 只是他们从小就没有见过面,也就没什么感情。 他们从出生起,就各自有注定的路要走,唯一的交集就只是血缘而已。 梁轻问南宫宸枫死了他怎么不难过? 凌云早就刺杀过南宫宸枫了,只不过那次是他命大没死而已,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比武力势均力敌,最后各有损伤。 南宫宸枫的书房很大,有酒窖,还有暗室,这些都难不倒天机教圣子。 凌云转了一圈,甚无趣,索性拎出来一坛酒,也不顾满地尘灰,坐在案上自酌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坛酒见底,天已经黑了。 凌云起身,一个踉跄,被什么东西绊倒了,伸手一摸,却是一把剑。 凌云执剑在手,竟然很沉,仔细想了想,应该是梁轻的那把寒江,想不到这小姑娘以前竟然用这么刚猛的剑么? 小姑娘? 凌云摇摇头!她不是小姑娘了,第二次见她,就长大了。 随手挥了几剑,竟然十分的趁手,“哼,你有那么多嫁妆,这剑想必你以后也用不到,不如就归我了吧!” 不问自取是为盗,但是凌云已经偷喝了南宫宸枫的酒,也不在意顺手打劫梁轻的剑。 打劫完别人东西,自然是开心的,凌云脸上的阴霾一扫而光。 环顾四周,看看还有什么好东西么? 这下让他发现了一件了不得的事情。 墙壁上竟然是一大幅的画像,有真人大小,此刻正发着幽光,不知道这画是用什么东西画的,夜里竟然放光? 但是不重要,凌云在意的是内容,那是一副美人图。 美人披帛彩袖,青丝高挽,肤如凝脂,粉面含笑,眉宇间舒朗清新,却让人移不开眼睛,那是梁轻? 这样子和梁轻有八分像,如果说还差两分的话,就是这美人是死的,而梁轻是活的。 所以画像到底缺乏一点神韵,但是梁轻有这么美的么? 凌云脑海里的梁轻,最初是一个小小的梁家村的村姑,再见是一身劲装的蹴鞠队副队长,然后是娇柔病弱的绿绮。 再然后梁轻一路跟着他千里跋涉,体察民情,她一直是麻衣布袋,灰头土脸,两个月不洗澡不换衣服。等到当了圣女,又是仙气飘飘,不食人间烟火…… 她何时有这等人间绝色? 但是,那就是梁轻,细看还是她,越看越像。 凌云不知不觉竟然看呆了…… “明日大典,可不能偷懒喽!” “那是,登基封后,这样的大事,哪里容得咱们半点功夫!” 不知何时,宫外有人说话,听内容是几个禁军在偷偷喝酒赌钱。 此处宫殿已经荒芜近两个月,倒是个隐藏行迹的好去处。 “天机教圣女就这么做了皇后了?” “废话,都要大婚封后了,她不做皇后,难道换你做么?” “就是觉着天机教圣子圣女应该是一对儿,圣女做了皇后,圣子做什么去?” “圣子是男的,又不能封后,自然是当国舅爷!” “都说金童玉女,不想这圣子将圣女拱手让人!” “要是我?拼死了,怎么也得带着圣女远走高飞!” “可见那个圣子也是个草包窝囊废,怪不得十年造反不成!” “嘘,这话是你能说的么?昭王自己的王妃,生了三个孩子,都只能封个贵妃,封了圣女为后,多大的恩典?” …… 凌云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了,耳朵里都是“圣子将圣女拱手让人!” “圣子也是个草包窝囊废” “怪不得十年造反不成!” 朝阳宫,梁轻挑了半天嫁妆,吃了晚饭,坐在窗边喝茶消食想事情。 “您不能进去!”门口喧哗之声入耳,竟然是云昭醉醺醺的进来了。 “让开!”云昭一挥手,“都退下!”宫女们吓得赶紧鱼贯而出。 “不知昭王深夜前来,有何贵干?”梁轻倚在窗边,放下茶杯,冷静的看着云昭,没有起身相迎的意思。 “圣女?美人儿,我自然是来找你!”云昭的眼光贪婪的在梁轻身上游走,似是要把她生吞活剥了。 要说这圣女,云昭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是和凌云联袂而来,真真儿的“金童女玉”,羡煞旁人。皎如天上月,玉洁冰清,神圣不可亵渎,连云昭都不免赞叹。 那个时候云昭对圣女,是连想也不敢想的,所以说这就是造化呢! 今日的云昭大权在握,再看圣女,此刻的梁轻一身浅紫色贡缎衣裳,灯火之下淡然静坐,一派贤淑温柔的小女子形象。 再想想她当日一身石青色朝服,红宝石朝冠,通身华贵,一派冷硬高不可攀的气场? 那才是真正的皇后之选! 所以,封梁轻为后,云昭不全是出自色心。 云昭一步步靠近,一身酒气,一说话喷出来的全是臭味! 梁轻忍不住一阵恶心,这云昭不知道喝了多少酒,“昭王你还真是心急呢!明日就是封后大典……” 云昭不等梁轻把话说完,直接拉住她的手,“美人儿,我想你多时了!” 边说边把梁轻往怀里带,“既然明日就是封后大典,不妨今日你我就做成了夫妻如何?” 以云昭的身手,失去武功的梁轻哪里是对手,被抱了个满怀。 “嘶,昭王你弄疼我了!”梁轻的怒斥,听在云昭的耳里无异于,猫爪挠心,更吸引人。 “呀,美人儿你果真身娇肉贵……” 凌云提着剑,漫无目的的游荡,不知不觉回了朝阳宫,就见一群宫女太监,跪伏在门口瑟瑟发抖。他发足狂奔,进了门口就听见云昭的声音。 凌云一股血冲到天灵盖,一脚踹倒屏风,看梁轻被云昭抱在怀里,想也没想,挥手一剑就刺。 云昭听见风声,回头一看是凌云,正想要躲开,却觉得四肢发麻,再难动弹。 “噗”的一声,竟然被凌云当胸一剑刺穿。 变化来得太快,云昭不可置信的瞪着血红的眼睛。 凌云一气呵成,拔剑,一股血,带着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喷洒到凌云的大红袍子上,再难分辨。 “这?”凌云同样不可置信,云昭就这样被他刺死了! 顿时有一队暗卫把凌云和梁轻团团包围。 “王爷被刺了!” “抓刺客!” 有侍卫鸣锣示警,之后,整个朝阳宫被围个水泄不通。 “这是喝了多少酒?”闻着凌云身上和云昭一样的酒味,梁轻不淡定了,“你为什么要杀他?” 看着喷洒满地的血,还有云昭那死不瞑目的眼睛,梁轻头疼。 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云昭一死,很多事情都会脱离掌控。 “放心,你死不了!”凌云一手执剑,一只手抓紧了梁轻。 梁轻突然觉得凌云的气场不同了,他似乎变了,至于哪里变了? 梁轻还没弄清楚。 只看此刻凌云一身红袍烈烈,剑花纷飞,一把寒江在他手里,辗转腾挪,如蝴蝶飞舞,似乎比在自己手里的时候更加的威力无比? 凌云像砍瓜切菜一样的收割着人头,大有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气势。 梁轻不知道为何,此时想起了梁远。 他也曾于重重追杀中这样救过她! 如果说梁远一剑挑了二十一位大内高手,是宛如雷霆之怒。 那么凌云此刻这满身血光,更像是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修罗! 一时间,重重包围之中,竟然也被他杀出一条血路,无人再敢靠近他们。 第一百二十四章 逃出 “往那边走!”梁轻指了一个方向,是一处废弃的宫殿。 两人发足狂奔,没跑几步,就被截住了,这次拦住他们的是云昦。 “站住”云昦一身黑色衣袍,抱胸而立,像是等候多时了。 “圣子么?你可以自己走,把圣女留下!” “不可能!”凌云抓着梁轻的手更紧了。 云昦挥手,兵士四下散开,把梁轻凌云二人截住,成半包围圈之势。 他伸手到背后,抽出一把长剑,执剑而立。 当年中都擂台赛,云昦是与梁轻比试过武功的,当时云昦就是走的刚猛路线。 最后云昦惜败于梁轻,歌舞坊蒋勋请客,梁轻还和他一起喝过酒。 三年过去了,云昦在中都名为做官,实为人质,人也变得更内敛,不再是当初那个喜怒形于色的少年。云昭死后,西北的兵权,多半就会落到他的手上,中都也将暂时成为他的地盘。 相对于白胖子笑面虎似的云昭,其实云昦的气质更为冷硬,更像一头独狼。 此时云昦摆明了要和凌云决斗的态势,凌云松开了梁轻的手,把她推到自己身后,而后拔剑而起,一剑当胸朝云昦而去,云昦提剑相迎,二人战到一处。 凌云已经历一场大战,体力难免透支,云昦以逸待劳,他又是走的刚猛路子。 梁轻在旁边观战,看得胆战心惊,当年和自己对战的云昦可没这等战力。 自然是三年时间,能改变很多东西,怕当初他也是有所保留的。 如此看来,他的城府恐怕很深! 即便云昦不如云昭在西北军中的根基深,但在云昭死后,云昭的三个孩子年龄尚幼。 只要他继承了云昭的势力,假以时日,难保不成一代枭雄。 乱世,还真是人才辈出的时候呢! 想到这里,梁轻心里又开始抱怨凌云莽撞,如果云昭不死,而是被她毒残了。 再有陈慕从中配合,那中都的势力就更好控制了。 到现在,再杀一个云昦谈何容易? 最起码,毒药都没有了。 现在想什么也是白费,祈祷陈慕那边别被抓住了什么马脚,不然陈慕也没得活。 云昦与凌云大战三百回合,越战越勇,凌云脚步逐渐凌乱。 “我只要圣女,圣子改变主意了,即可弃剑安心离去!” “我和圣女有缘,还是拜圣子所赐,若没有圣子这一遭刺杀我兄长,圣女就是我嫂子,昦自不敢亵渎一二,只是这中都天已经变了,中都易主,圣女自当也另归他人。” “圣女自当也另归他人”,此话一出,凌云终于知道,这几天梁轻在气他什么了。 一口血喷了出来,抛洒在衣襟之上,他的红袍早就分不清血色还是服色了,满目的红。 他可真是傻,居然自作孽,说了句什么狗屁谶言? “得圣女可得天下”,如此以后,圣女岂不成了人人想抓的了? 凌云心里一万个后悔,他不怕将来圣子人人喊打。 但是他怕有一天,圣女人人想抓。 凌云被云昦扰的心神不宁,脚步更加虚浮,剑招也毫无章法,有了败相。 云昦对战还不忘攻心,着实可恨! “别听他的,凌云你今天如果杀不出去,你就等着上穷碧落下黄泉,我梁轻变成恶鬼,生生世世找你索命!”梁轻不管不顾一顿乱喊。 “呵呵”凌云擦干嘴角的血,“上穷碧落下黄泉,好,看我再杀出一条血路!” “鸡血果然还是好使的!”梁轻着实感叹了一把。 一说找他索命,看吧,来劲了。 云昦看凌云拼命的打法,并没有很担心,嘴角反而噙着一股笑意,依旧稳扎稳打。 以消耗战来讲,越打凌云越吃亏的,梁轻想着怎么可以逃出去。 “朝阳宫走水” “紫宸宫走水” “太极殿走水” …… 四面八方的声音传过来,都在喊“救火呀!”“走水啦”。 看来是陈慕发现事情有变,已经有所行动了。 梁轻:“云昦,你我也算相识一场,今日不是你死我活之争,中都现在是不是你的还不一定,你何必这么赶尽杀绝?留得青山在,来日方长!” 云昦早就听到了四周火起的声音,甚至看到了远方的浓烟,梁轻说得没错,今日是守住权利的时候,而不是意气用事追拿凶手的时候,更不是抢占圣女的时机。 毕竟圣女差点就成了他嫂子,兄长尸骨未寒,身为弟弟就去霸占未亡人。 这话传出去会让天下人耻笑。 “哈哈,圣女所言极是,就依圣女所言,今日一别,来日方长!” 云昦跳出战圈,竟然指挥人马去救火,真的给梁轻二人留了一条去路。 梁轻拉着凌云直奔宫外而去…… 破晓时分,两人终于逃出中都。 回望中都,梁轻心有余悸。 “还不松手?”凌云还死死抓着梁轻的手,梁轻忙着逃命的时候没什么感觉,现在精神放松了,自然感觉有点酸痛。 “松手?让你去找云昦?继续你的叔嫂情深,来日方长?”凌云眼睛冒火,瞪着梁轻。 梁轻被凌云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莫名其妙地:“你吼什么?你吃错药了?我不那么说,你能被放出来吗?” “我用他放吗?我让你求他了吗?” “……”凌云一副蛮不讲理的样子,让梁轻无语,这好好的又是抽的哪门子风呢? “呵呵,”凌云笑的有点苍凉,颓然放开了梁轻的手。 “是我没用,我承认我没用!” “得圣女可得天下,是我害了你!”凌云嘴里咕哝着,身体踉跄着向前扑倒,人事不省…… 建安三年是个多舛的年份,先是大成皇帝南宫宸枫薨逝,南宫皇族一夜失踪,大成国灭。 两个月后,云昭于登基前一天晚上被天机教圣子所杀,死不瞑目,血溅朝阳宫。 再之后,云昦迅速控制了中都,登基称帝,改国号“恒”,尊其兄长云昭为昭武帝。 云昦为昭示天下人,皇位来得正途,并没有如南宫宸枫一样,登基就改年号,而是沿用建安年号至年底。 天机教成为当世第一大魔教,人人得而诛之。 圣子竟敢刺杀一国之君,人人喊打,“得圣女可得天下”,圣女人人想抓。 而圣子和圣女,到底在乱军中走散了。 凌云摔倒,梁轻才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受了极重的内伤,浑身的血,不只是别人的,更有他自己的。 梁轻无法,只得把他安顿在一处僻静之处,自己出去找药,不想半路遇到离州军,在外面躲了半日再回来,哪里还有凌云的影子? 吴州、离州大军入楚州,与西北军正面交锋,各有损伤。 梁州张暖,沐州沐远各自乘虚而入,分别占领了离州,吴州部分地盘。 江州从西北甘州撕下几块肉,这天下真如一盘棋,你进我退,各有得失。 自此,九州战乱纷纷,各路豪强风起云涌…… 第一百二十五章 初遇 九州刀兵起,谁人不别离? 梁轻既找不到凌云,也只能祈祷他自求多福吧,天机教虽然被打成了魔教。 但是大师兄身负武功,应该没人能欺负得了他的。 梁轻离开楚州,一路向北,方向梁州,她要去寻寻故人。 天气渐渐转凉,路上遇到无数流浪的人,饿殍满地,抢东西的,还有抢人的…… 吴州,大江之上,无数铁甲战船,浩浩荡荡。 沐文丞屹立船头,激情豪迈。 自打攻下了瀛洲城,沐王府的水军一日千里,看看这连绵不绝的铁甲船? 以前的沐文丞连想都不敢想啊! 每逢在船头迎风而立,他都想起那个当初混在大头兵里,跟着他打前锋的梁轻。 不知道她现在如何了? 绿绮无故从沐王府消失,沐远说不用找了,之后就真的不找了。 冠礼之后,兵戈乍起,沐远忙着排兵布阵,沐文丞一直在军中带兵打仗,绿绮更是连提都没人提了。 “王爷吩咐,剿灭吴州沿河两岸所有水匪!”传令官传了这么一道军令下来。 沐文丞有点摸不着头脑,好好的吴州城不去攻打,剿灭这些小股水匪有什么价值? 沐远坐在主帅战船上,看着舆图,手里摩挲着梁轻雕给他的木头人,他心里默默的思念着梁轻,当年是他不好,让她独自漂泊了那么久,还遇到了贼匪,不知她现在过得可好?穿的可暖?病好了没有?…… 疑惑归疑惑,军令如山,沐文丞还是用铁甲船,剿灭了一干只有小舢板的大小水匪,沐远看到了战报,夸了一句:“嗯,如此,文丞可堪大用!” 心中却是有话想对梁轻说:“轻儿,从此之后,凡我大军所到之处,你尽可万里山河,来去自由,再没贼匪祸乱。” 沐文丞剿匪获得王爷夸奖,自此,沐州兵就有了个不成文的规矩。 举凡沐州兵所到之处,匪患一个不留,水寨都连根拔起,山贼更是一窝端。 沐州兵所到之处,千里无贼匪,纪律严明,善待百姓,这件事情百姓们口耳相传。 沐王府逐渐获得百姓们的认可。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 这一日梁轻走在梁州地界,正路过一座小山丘,竟然有劫匪? 只是这说辞,让梁轻很不厚道的想起了梁家村的姜家五姑娘。 梁家村遭屠村,梁姓尽灭。 不知姜家的她是否逃了出去? 梁轻被小土匪打劫了,一个年轻力壮的土匪扛着梁轻打算要上山。 梁轻这段时间身上又备了毒药,正要掏出毒药,想着是直接毒死再跑呢,还是毒晕了跑呢? “呔,那兔崽子,把姑娘给我放下来!” 没想到来了一拨大土匪,三下五除二把小土匪灭了。 这是黑吃黑呀! 梁轻坐山观虎斗,一点危机的感觉都没有。 大土匪人高马大,穿着不知从哪里淘换来的,什么军队的盔甲,假模假式的。 武力倒是强悍,三下五除二,打完小土匪。 转头对着梁轻说,“姑娘你可有去处啊?我山上还缺个压寨夫人,不如姑娘随我到山上,咱们一起过日子吧?” 梁轻的目光自上而下的蔑视,一脸你也是个坏种的表情。 她满是不屑的说,“你这是?也想强抢民女?” 大土匪赶忙摆摆手,“不不不,姑娘你有所误会了,不是抢,不抢,也不强!姑娘你不愿意就算啦。” “……” 梁轻半天无语,你这样子让我很难办啊? 你到底是不是个天生的坏种? 我到底是毒不毒你呢? 毕竟梁轻也不是个天生的杀人狂! 能不死人的时候,还是别弄死人。 “姑娘你家在何处啊?家中可有亲人?不如我赠你盘缠,送你回家吧!” 这土匪还蛮客气,还是个有道义的土匪呢!做好事不留名的那种。 梁轻看了看四周,哀鸿遍野,满目苍凉,她的确也一个人走累了。 颤巍巍的扶住头:“哎呀!九州兵乱,我逃难出来,已经没有家啦,实在没有地方去了呢!” 土匪的跟班心想,“得,又来一个投怀送抱的。” 这都多少次了,后院的姑娘放都放不下了,全是花里胡哨的,只能看不能动的。 还得给她们供吃供喝、浪费粮食,小跟班瞪着梁轻,敢怒不敢言! 大土匪哈哈一乐:“如此,那请姑娘,一路随我上山吧,也好,有个照应。” 梁轻就坡下驴:“哎呀,如此甚好!可是我肩不能挑,手不能扛。只怕给大哥带来麻烦。” “大妹砸,不麻烦不麻烦,以后你就是我彦廷的妹子,有我一口吃的,就有你一口,敢问大妹砸你贵姓啊?” “我自幼出身贫寒,被卖了当丫鬟,连姓氏都没有,别人都叫我小绿。” 彦廷拍着胸脯保证:“无妨,小绿就挺好听的,请妹子这就跟我上山,以后你我共享荣华富贵!” 梁轻这就和彦廷认了兄妹,上了彦廷的山。 住进了后院,当上了压寨妹子。 不想,一住进去,就遇到了老熟人。 “梁大丫?怎么是你!” 彦廷给梁轻安排的是个独门小院,还贴心的安排了一个丫鬟伺候。 这丫鬟,正是她刚刚想到过的,梁家村从小打到大的老熟人,姜五儿。 “是啊,好久不见!”梁轻看着身材高挑,面容粉嫩得越来越像四儿的姜五儿,心里一阵宽慰,梁家村还有人活着,真好! 梁轻稍微打探一下,原来在彦廷这山上,住着很多女人,都是无家可归,独自行走在路上,被彦廷“抢”来的,说是做压寨夫人,姑娘们自是不从。 彦廷也从不逼迫她们,让她们住进后院里,想走就走,不走就供吃供喝。时间久了,姑娘们反而不走了,赖在这里吃喝,再加上彦廷收留了一些流浪的孩童,于是这山头挺大,能干活的人很少。 这? 彦大善人啊…… 看梁轻这通身气派,再看看自己? 五儿慨叹:同人不同命啊! “为什么同是强抢民女?” “你可以当小姐,而我只能当丫鬟呢?” 五儿唉声叹气,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梁轻不厚道的:“你呀,就是丫鬟命。” “……”五儿怒目而视。 “其实呢,是我聪明啦。”梁轻大言不惭道。 “彦大哥这人,一看就是个光明磊落之人,你想混吃混喝,有话倒是直说呀,像你们玩这种欲擒故纵的把戏,他能明白才怪呢!” 五儿一想,当初彦廷问自己,“姑娘你家在何处啊?家中可有亲人?不如我赠你盘缠,送你回家吧!” “小女子身无长物,家破人亡,身似浮萍,还请将军收留,当牛做马报答恩情!” 这是自己说的?竟这般低声下气,当丫鬟竟是自己求来的? 世上哪有后悔药! 梁轻渐渐管理起山寨事物,后院一群女人孩子,钱粮事物繁杂,彦廷从不过问,一干女人终于有了主心骨,有事找梁轻,她都能安排调度得井井有条,没事带着这些女人们给土匪们做针线,倒腾吃食。 抢的粮食多了就到山下镇子上,开粥棚施粥。 到街上给乞儿发馒头,甚至还给他们讲讲课。 有了梁轻的帮忙,彦廷倒是轻松不少。 彦廷这个大妹子没白认,梁轻这个小姐也不白当。 处久了梁轻就知道,彦廷虽出身草莽,却是个有礼有节之人,从不对后院的姑娘们有非分之想。对兄弟们也是真好,一心只想着怎么多抢粮食,多救人。 在梁轻眼里,彦廷真真儿的是九州头号大善人。 第一百二十六章 称霸 关于猛虎山的事情,一切都很顺利,梁轻最介意的是这个名字。 一只老虎都没有,好意思称“猛虎山”? 再说了,现在她名义上是彦廷的义妹,实际是猛虎山的二当家,人称绿姑姑。 安梁公主当了个假的猛虎山的山大王,这名头要是传了出去,九州那些崇拜她的读书人,会不会笑掉大牙? 梁轻不要面子的么? “改,必须得改!”梁轻不容置疑。 “那改啥呀,除了猛虎,我想不到别的更威武的了!”彦廷倒是很诚恳。 “就改蔷薇山好啦!”梁轻也想不出啥,这个地界容不得太矫情,稍微不那么粗犷就行了。 “哦,那随便吧!”彦廷不觉得猛虎山和蔷薇山啥区别。 强来强去的,多不好? 虽然都是山大王,但是彦廷是个有追求的山大王,不喜欢强…… “大哥对山寨未来的发展有什么长远规划呀?”梁轻主动说起山寨的大业问题。 “没啥规划啊,多抢粮食、多养女人就行了。”彦廷有吃有喝就知足了。 “呃,你看这四周豪雄并起,我们难道不能分一杯羹?”梁轻启发道。 “这?我行吗?”彦廷迟疑。 “不是我,是我们!行,很行!”梁轻把“们”字说得很重。 她开始给彦廷打鸡血,帮他制定称霸计划。 先下山占领小乡村,集镇,然后小县城,再大城市,然后一路攻城拔寨,做到将军。 彦廷少时读过几年书,家里老爹曾经还是个秀才,也是拽过文辞儿的。 只是这几年和土匪混惯了,说话就粗糙了。 梁轻帮彦廷选了几本兵书,让他好好研读,彦廷很听话的读得有模有样。 还把兵书上招数用到了抢劫上。 嗯,孺子,可教也! 梁轻观彦廷所作所为,甚欣慰。 玄月之期,天气开始变冷,早晚风大,山上光秃秃的一片。 山下过路的车马也少了,打劫的日子也不太好过了。 “大哥,操练了这么久,不如我们也去干一票大的?”梁轻循循善诱。 “去哪里打劫?”彦廷的脑子还停留在山贼打劫这条道上。 “不,我们扯旗造反,一路北上去打梁州城!”梁轻不嫌事儿大。 “这,可,可行?”彦廷摩拳擦掌,即跃跃欲试,又担心害怕的样子。 梁轻拍了拍彦廷的肩膀,“小妹认为可行!” 蔷薇山贼寇终于扯了大旗,奉彦廷为大将军,梁轻为军师,十八副东拼西凑的盔甲,九匹大小不一瘦骨嶙峋的马,凑成了个小型骑兵队,就要开启北方豪强嘴里夺肉之旅。 好在彦廷此人,虽战斗经验不足,但武功很强。 所以,跟他对上的梁州将士,都败阵而归。 这只队伍从小小的猛虎山下山,到攻城破寨,一路北上,如蝗虫过境,见东西就抢,见人就收,乱世人命贱,一个馒头就能收买一个人。队伍一再壮大,浩浩荡荡,到下雪的时候,已经打到了荆山脚下。 此时,彦廷已经有一些作战经验,懂一些行军布阵,队伍扩充到三万人。 荆山县,梁轻的老家。 荆山是个好地方,荆山书院盛名远播,清江边更是天然的练武场。 梁轻建议,以荆山为大营,整肃队伍,锤炼兵力。 “想不到妹子还会练兵!”彦廷由衷佩服。 梁轻仿照当年张暖带蹴鞠队冬训的方法,结合前世看来的特种兵的训练模式,开始打造自己的军队。 “大哥只要按我说的做,我保你当上梁州大将军!”梁轻时时刻刻灌鸡血。 “那是自然,不仅要当大将军,还要当总兵,封王称霸,征讨天下!”彦廷大手一挥,颇有大将之风。 彦廷终于从气势上完成了蜕变,像一个将军了,终于让他的外在和内在统一了,不再是个外表唬人的纸老虎。 训完老虎,梁轻开始寻找故人。 蒋勋从自家酒楼出来,“嗖”地一声,一个东西贴脑瓜顶飞过,“噗”地一下,扎进了门框上,入木三分,正是一支羽箭,箭尾巴上面插着一个字条,字条上的字迹很熟悉! “当年香满楼一别,如今已三年矣!” “梁轻!”蒋勋一阵寒颤,四下张望半天,半个人影没见,蒋勋颓然咕哝着,“这恶鬼终于还是回来了!” 蒋勋一夜没睡,第二天顶着熊猫眼,到了自家酒楼。 “别来无恙哦!”一上楼梯,就见一女子青丝如瀑,一身轻裘,三分慵懒,双手抱胸,拢着衣襟,围坐在桌边火炉旁,像一只正在烤火的猫,不是梁轻是谁? 蒋勋吓得一个趔趄,险些从楼梯上摔下来。 赶忙伸手抓住了扶手,勉强稳住他肥胖的身躯。 “咦,你怎么又胖了?是黑心饭吃多了么?”梁轻的小脸上带着三分笑意,但是笑却不达眼底。 蒋勋听得寒毛直竖,赶紧上前几步,“噗通”一声,竟然不顾还有别的客人在场,直接跪倒在梁轻面前,磕头作揖。 “我不是故意的,我是被逼的,我也不想出卖你的!……”有熟客看见香满楼大少爷这么个行迹,纷纷侧目,交头接耳起来。 掌柜一见这阵仗,就知道大事不妙,赶紧上前赔礼道歉,把客人们挨个都请了出去。 一边清场,一边端茶倒水,好酒好菜的伺候着梁轻…… 香满楼上下人等忙活了一通,店里一个客人都没了,蒋勋还跪在地上。 青石砖的地面,很凉,但是蒋勋的额头鬓角,汗水滴滴答答往下掉,掉到地上,砸出一道浅浅的水印。 梁轻没搭理他,先喝了半壶梅子酒,又吃了一大盘烤肉并黑松露。 太tm正宗了,还是梁州的松露最好吃,饿了三年,终于开荤了,梁轻吃了挺多。 “呃”酒足饭饱,梁轻很不雅的打着饱嗝儿,拿根银牙签剔着牙。 她像一个真正的山匪那样,翘起了腿儿,才抬起头,看了蒋勋一眼:“你抬头,我看看,三年了,我还认识不认识你了!” 蒋勋乖乖的抬起头,“啧啧,”梁轻边摇头边自言自语:“我看你这脑袋长得不大对劲,不如我给你重新安安?” “不,不,求你,郡主,公主,姑奶奶,求你饶了我一命,我上有半百老爹,下有三月孩童,……”蒋勋磕头如捣蒜,为了求饶,半点不含糊,额头已经开始渗血。 梁轻了然,点点头,接了一句:“是否你家里还有娇妻惦念?这红尘还有牵挂,不认撒手离开?” 蒋勋头点的跟小鸡啄米似的。 “这可不好办了,我绿姑姑行走江湖,最重个义字,向来不欺负老弱妇孺,你虽不是老弱,也不是妇孺,但是你家里有啊……”说到妇孺的时候,梁轻的声音阴恻恻的,听到蒋勋耳里,感觉像是梁轻要拿他家人开刀似的。 蒋勋身上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心都在颤抖。就听梁轻道:“你说如何是好呢?” “呸,我哪里知道!”蒋勋心道,梁轻向来有主意,还不知道怎么收拾他呢。 “你莫不是在心里骂我吧?”梁轻疑惑的看着蒋勋,仿佛能看到他心里。 蒋勋反手给自己两个大嘴巴,太过使劲,打的噼啪作响,脸上横肉都在颤抖:“万不敢腹诽郡主,奴才心里对公主不敢有半分不敬。” 一张嘴,就把自己放在总管的位置,蒋勋也是为了活命蛮拼的! 一会儿公主,一会儿郡主…… 嗯,可能?就比较错乱了吧! 第一百二十七章 近乡 “哼”梁轻一挑眉,鼻子冷哼一声,漫不经心道:“哦?不知道你想怎么孝敬我呢?” “?”蒋勋大喜过望,梁轻这么说话,这是有门儿啊! “奴才”蒋勋想了想,当初梁轻曾经为了逃离南宫宸枫,献出所有家当,如今? “奴才愿意献出全部家当,和整个香满楼的股份收益作为孝敬!” “啧啧”梁轻感叹道:“还真是大手笔,颇有我当年的风范!” 夸别人不忘自夸的,蒋勋哪敢说半个不是啊,“对,郡主说得对!” “此地没有郡主,也没有公主,你要记得,只有我绿姑姑!”梁轻颇为豪气的大拇指指向自己。 蒋勋心道,什么绿啊绿的,怪磕碜的,但是他哪敢置评啊? 连连点头道:“是,是,全听绿姑姑吩咐!” “啊,你才说,娶了娘子了?生的男娃女娃啊?”梁轻这就跟蒋勋唠起了家常。 “女娃,女娃!”蒋勋看梁轻的脸色稍愉,才敢擦擦额头的汗。 “女娃好啊,既然这样,你也不用把全部香满楼都给我,你还得养你娘子,养我大侄女呢!”梁轻故作沉吟道,“不如,就像当年,当年我和蒋伯父合作,他负责经营,我提供菜谱和调料方子,按一九分股,如今你还负责经营,当个香满楼的大掌柜,我也不能太亏待你,还一九分,我九,你一,够养孩子吧?” “够,够,多谢姑姑成全!”蒋勋忙不迭磕头谢恩,哪敢有什么异议,脑袋能保住就不错了,这一关他总算过了。 对蒋勋,梁轻不是不恨的,当初带他如兄弟手足,他背后朝她捅刀子,背叛她,和张暖合伙骗她。 但是易地而处,一个商人面对强于自己百倍、千倍的,手握兵权,能生杀予夺的大将军,他就如蝼蚁一般,他能做的,也只是尽最大可能,去保护他自己和家人不被牵连。 冤有头债有主,乱世人命贱,对于乱世蝼蚁,梁轻不想再计较那么多了,拿回现在迫切需要的东西,然后桥归桥路归路。 蒋勋也明白,梁轻只是嘴上说说,什么大侄女,如此一遭,他还有命活,能在香满楼当个大掌柜已是万幸,再不能和梁轻攀上什么交情了。 “看,军费有啦!” 彦廷看着梁轻拿回来的银票,眼睛发直,他还从来没看过这么多钱。 “大妹砸你真有本事,一出门就抢这么多!” 梁轻心道,怎么一张嘴就抢啊,抢的,“大哥谬赞了,这个不是抢的哦,这是我自己赚的。” “对,对,都是赚的!”彦廷心里就是抢的,但是现在是文明人儿了,不许说抢,那自然就是赚的。 有了军费,鸟枪换炮,队伍装备起来,再招兵买马,转眼间扩充到十万人。 再经过几个月的冬训,彦廷这支队伍算是像个样了,有点军队的意思了。 梁轻本人也带着五儿跟着军训,雪地里摸爬滚打。 梁轻的身体,经历过玄霖这个真正的神医调理了一个多月,除了内力没有恢复,使不出剑招外,其他的病症算是彻底痊愈了。她把自己当成一个才开始训练的新兵,重新训练体能,提高体力,和兵士们一起对打,摔跤,跑步…… 除夕,大风雪,梁轻带着五儿终于踏上了去往梁家村的路。 近乡情怯,在荆山县城盘踞了近两个月,梁轻自己还是第一次踏上梁家村的土地。 “你怕不怕!”看着五儿瑟瑟发抖的样子,她明明就穿的很多。 如今跟着梁轻已经穿上了貂裘大氅,所以梁轻有此一问。 “怕,一直做噩梦,满头满脸,满地满眼都是血……”五儿抓住梁轻的手,如救命稻草。 一路风雪,踯躅而行,走走停停,主仆二人终于一步一步,用脚走回了梁家村。 三年了,在梁轻心里,这里可能早就成了荒丘坟冢! 然而,茫茫雪地,一片白,只有一棵棵光秃秃的大树,迎风立在雪地上。 树上蹲着的一半是乌鸦,一半是喜鹊,泾渭分明,各自占据树梢,于萧萧北风中,随着树梢的枝条沉沉浮浮。 “那之后,我其实回来过!”五儿终于大着胆子回忆起之前的事情。 “那时候他们都被梁州军堆在一起,就在那边!”五儿指着村口一个特别大的荒地,眼见得雪面上露出的些许草梗痕迹,梁轻记得那里以前是村里的一片麦田。 “房子多数被大火烧光了,我没敢进村,就在村口望了望。” “呵呵,大火?”梁轻的表情耐人玩味,“火是个好东西啊!” 水火无情,一场大火能掩盖太多的罪恶了。 尸体可以被焚烧,一场大火,摧枯拉巧,灰飞烟灭。然而血痕却嵌入泥土,再难冲刷…… 梁轻以为会看到的很破败的村庄,断壁残垣,衰草连天,其实什么都没有。 因为它们都被掩埋了,被埋在火里,土里,埋在大雪里,真个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 唯其纯白苍茫的一片,才让人更添暗恨。 那些埋藏在雪线以下的东西,虽已尘封近三年,仍不忍触碰,不想触碰,不能触碰……。 梁轻吩咐五儿,在村口摆上香案,燃香,黄表纸点燃,初时火苗星星点点,而后“嘭”地一声,火光大盛,周围的空气都开始炙烤的感觉,火堆里噼啪作响。 梁轻跪地祷告,双目紧闭,双手合十,低声吟唱着,仿佛被火光炙烤的不是她。 她唱的是一首安魂曲,一曲唱罢,开眼再看,纸灰飞舞,旋风似的,腾空而起,仿佛冥冥中真的有什么东西来过了。 梁轻跪在雪地里,朝着家的方向磕了几个头。 五儿也同样磕了几个头。 二人起身,收拾东西,往回走。 “不知道重儿可还活着!”梁轻望了望远处的山林,大雪封山,想去山洞查看一下也不行。 “你家梁重皮猴子似的,不会死的!”五儿说了句实话,梁轻宽慰不少。 除夕夜,彦廷犒赏军队,酒过三巡,喝得醉醺醺的梁轻聊发少年狂:“待明年春天,拿下梁州城,总兵的位置就是大哥的!” “妹妹说笑了!”彦廷只当她是喝醉了,在说胡话,梁州城哪里是那么好拿的? 梁州总兵张暖,镇守梁州城三年,如今更是趁离州军南下楚州,离州城兵力空虚之际,向东扩展地盘,都快打到离州城下了。 彦廷能从猛虎山上下来,在梁州打出一个立足之地,那是因为这只真的猛虎,张暖他不在家,如果他回过神来,回防梁州城,那梁州岂是那么容易打的么? “不,做人要有格局,不能总盯着眼前芝麻大的地盘,要扩张,要把整个北方都拿下……”梁轻说完就醉倒,被五儿及时扶住了,她还有一句话压在肚里,“拿下北方,才有与他一争之力!” 第一百二十八章 打虎 过了年依旧是训练,但是更加严格了,梁轻要打造自己的特种兵,所以从十万人中挑选身体素质高,武力值强的人,组成先锋营,取个个很拉风的名字:幽冥队。 梁轻亲自带队,把最先选出来的八十带到山上,山高林密,雪还没化,野兽又多,天时地利。十人一组,每个人发够三天吃的干粮,一个罗盘,一把匕首,一捆绳子,一把弓二十只箭。 梁轻面无表情的:“山里生存三十天,能活着出来的,就留下,出不来的淘汰!” “明白!”八十人整齐划一的回答,气势很不错,梁轻点点头。 这些人散到荆山上,转眼消失不见。 梁轻跟着其中一组,在荆山上闯荡,她对荆山无比熟悉,走起来自然顺利,不知不觉竟走到一间破败的小木屋,梁轻恍惚了一下,正要转身离开。 “这有个屋子?” 有人像发现了新大陆,一道黑影,“嘭”地一声,打开了木屋的门,惊起一股灰尘,黑影迫不及待地窜进去,又惊起一阵烟,梁轻深以为这人怕不是个猴子? 等尘烟散尽了,梁轻也抬腿走进去,木屋里是更厚的灰尘,但是还依稀有些原来的样子。这是当年她和梁远,从书院偷偷出来一起练功的小木屋! “这应该很久没人了,不过以前应该有人的,还有衣服!” 猴子挑起两套破旧的农家衣衫,凑近了脸,看了又看,那是当年孙婆婆好心给他们的! 梁轻只扫了一眼,就退了出来。 这个地方她不想再看到了! “绿姑姑?你心情不好么?”高个子兵窜出来问梁轻。 “呃,没有的事!”梁轻看了一眼,心想这孩子营养不良,长得倒是蛮高的,又细又高,瘦的很,不知道是被哪个不长眼的,给选到先锋营来了。 “绿姑姑你不记得我了么?” “我是大牛啊!孙婆婆的孙子!” “那屋里的衣服还是我爹娘的旧衣服!” 梁轻震惊的看着大牛,“是你?” 大牛兴奋道:“是啊,绿姑姑,我早就认出你啦!” “你当初和那个会编竹蜻蜓的哥哥是一起的,你们现在分开了么?那个哥哥呢?” “嘘!”兔崽子哪壶不开提哪壶,梁轻赶紧伸手捂了他的嘴,“不许出声,有野兽!” 不是梁轻骗人,是真的有野兽,梁轻闻到野兽的气息,渐渐逼近。 孙大牛也看见了,“老虎!”。 从猛虎山下来,梁轻还是第一次遇到老虎。 当年也在梁家村后山遇到过一只,那是梁远打死的,他当时已经练成了孤影剑,拳脚功夫也是一流。 如今? 身旁这个细高个瘦猴似的半大孩子,加一个平凡普通的自己! 梁轻:“你爬树怎么样?” 大牛:“绿姑姑你想逃跑?” 这孩子说话怎么这么直! 不跑等死么? “绿姑姑你看我的!”孙大牛说着往腰间一摸,手里拿着一个竹笛,放在嘴边,不要命的吹奏起来。 那老虎听着笛声,竟然止步了,望着孙大牛和梁轻二人,似乎有些在考虑是否要近前,好像带着某种畏惧? 梁轻一喜,正要夸奖大牛,不想老虎发了疯一样的扑过来。 梁轻就地一滚,好在经过一个冬天的沉淀,这时候的雪面结实而光滑,梁轻这一滑,就着山坡滑出了七八米才停下。 回头看大牛,早没影子了。 “姑姑,我在这!”大牛蹲在树上招手,梁轻心想果然属猴的,窜的够快的。 老虎一扑不中,回头看树上的大牛没辙,就虎视眈眈的盯着梁轻。 梁轻浮在雪地上一动不敢动。 一人一虎就这样对峙着。 良久,“咔嚓”一声,有枯枝被踩断的声音。 是人声传过来,梁轻略松了口气。 以前天不怕地不怕,这会儿失了武功,连老虎都怕,这感觉其实很不爽。 只听“嗖”地一声,“嗷!”老虎后背中箭,顿时狂躁不安,再次向梁轻扑来。 这倒霉孩子,他玩什么不好,他又射了一箭。 电光火石之间,梁轻回想起当年梁远杀老虎的招式。 她跪伏在地上,双手抓紧匕首,对准老虎的肚子。 “噗”地一声,温热的血,流了出来,喷洒到梁轻的手背上。 老虎的动势稍减,但是身体继续向前窜了一步,梁轻顺势从老虎身下滚了出来。 满头满脸都是老虎的血,梁轻没有半点害怕,心里反而多了一丝兴奋。 “我还行?” 这时候老虎已经被围住了,小队的人及时跟上,每个人拿匕首刺上一下,老虎终于没气了。 “姑姑,你好厉害!”杀了老虎,大牛很兴奋,不忘拍梁轻马屁。 梁轻只想拍他脑袋,“以后不许这么莽撞!” “呵呵,听姑姑的。”大牛挠了挠头,又好奇道:“老虎肉好吃吧!” 洗剥老虎的事情,梁轻就不参与了,她回想着刚才的招式,看似平平无奇,其实那是化自孤影剑的一招。想不到没有内力的自己使出来,效果也这么惊人!能发挥一成功力。 一想到这剑招是陈武所创,经过梁远改良的,梁远果然是习武天才。 梁轻开始回忆当年梁远的剑招,以及是否可以化为己用。 “姑姑,给你吃肉!”老虎肉烤好了,孙大牛给梁轻拿了一块,梁轻接过。 “你刚才吹的什么曲子?” “我跟耍猴的学了几天吹笛子!” 败家孩子,害人不浅!训猴的曲子能训老虎么? “你什么时候到出来的?孙婆婆可好?你家人都可好?” “呵呵,早就没啦,灾民来了,梁州乱了一年,她们都……,就我和二牛出来了,走散了。” 梁轻清楚的记得,当年孙婆婆说起家里的男丁,很开心的说:“楚州大水,官府要修河工,老头子和儿子都去做工了,管饭吃,还给钱!” 却原来,连人都没回来吗? 乱世人命贱! 不知道这个乱世何时是个尽头! 山上三十天,除了钻研剑招,就是去追兔子,抓野鸡,根据雪地里的信息,围猎野兽。 山上太冷,需要不停的动才能保持体温。 这是极大的考验,对体力和毅力的双重考验。 对于内力尽失的梁轻来讲,其实这个考验比别人更大。 梁轻时时刻刻提醒自己,“撑不过去你也一样淘汰!” 三十天既是煎熬也是磨炼,索性八十一人都活着出来了,有两个人被野兽咬断了腿,仍然坚持到出山,让梁轻深感欣慰。 八十人被她分为两组,幽组心思细密,善于追踪,是为幽;一组身手好,行动力强,是为冥。 作为斥候和敢死队的精英力量,再去代领其他人训练。 梁轻又选了些识文断字的人,教他们算术,记账和密码事宜,培养军需官,以及谍报人员。 她发现大牛竟然是习武天才,还对数学感兴趣,就留在身边,亲自教导。 梁轻在山上打老虎的时候误打误撞使用了孤影剑招,之后经过一个多月的研究,终于结合寒江剑以及自身情况,创造了一套没有内里打出来也能有两成威力的剑招。 梁轻出山之后找了个打铁匠,亲自画图纸,要打造一把她自己趁手的兵器。 清江开江的时候,又有故人来投奔,竟然是陈裕。 是五儿在山脚下的集镇中,认出了陈裕,把他带回了军营。 梁轻问道:“这些年你都做过什么?” 陈裕无奈的笑笑:“一直在各处打杂,梁家村的人,梁州没人敢要,我去了楚州,这次楚州大乱,才又回来想碰碰运气!” 陈裕的身材魁梧,血气方刚,正是年轻气盛的好年纪,当年也是蹴鞠队一把好手,杀过猪,体力蛮好,还在荆山书院读过书。 竟然因为出身梁家村就低人一等,连糊口的事儿都找不到的么? 可恨! “那就留在军中吧,做彦大哥的副将,再跟他学点功夫!”梁轻这么安排了,陈裕自然是高兴的。 彦廷也无不可,又多了个副将和徒弟,彦廷的小跟班李胜对陈裕有点吃味儿,事事都要和陈裕比较一下,还暗地里给他使过绊子,陈裕都一一不着痕迹的化解了,并没有报给梁轻知道。 梁轻对这些装作不知,倒是觉得陈裕有点机灵劲,不是蛮干的人,可堪一用,更加信任他。 彦廷倒是和陈裕挺对味儿,主要他们风格类似,有共同语言,梁轻这样认为的。 第一百二十九章 攻城 又是一年春。 清江边的梨花开了,梁轻的生日到了。 梨花林里有一个忙碌的身影,闪转腾挪,每日练功不辍。 十六岁的生日,梁轻毒死南宫宸枫之后昏迷了一个月。 十七岁的生日,梁轻在练功。 “师父,你真是越来越厉害了!”孙大牛提着水壶过来,一边看一边赞叹。 这孩子就是话多,不知道跟谁学的。 “别总是吹嘘我,你自己也练练功!”梁轻接过他递来的茶杯,仰头一饮而尽,灌了一大口,很豪气的擦了擦嘴角。 “师父教的功夫我都练好了,不信我耍给你看!”孙大牛说练就练,果然折下一段树枝,舞了起来。 梁轻把寒江剑法交给了孙大牛,他一个孩子,从根基开始练,自是能修成正道剑法。 寒江剑法刚猛的路子,如今孙大牛舞剑也有模有样,颇有些风雷之势了。 要说是个猴呢,这机灵劲是足够了,就是不着调呢。 看他练剑真跟耍猴一样,上蹿下跳。 “师父我耍的好不好看?”孙大牛打完了一套剑法,蹦过来梁轻身边,仰着脸求夸奖,挤眉弄眼逗得梁轻发笑。 “行了行了,你耍得够难看了,再挤眉弄眼更难看,自己玩去吧!”梁轻好脾气的纠正了几个错误,放过了他。 “师父你终于笑了,你笑一笑很好看的!”孙大牛很认真的。 “呃,孙大牛你是皮痒了吗?”敢拿自己师父开玩笑的! “你大名叫什么?”梁轻突然想来这猴一样的人,叫大牛是否合适? “没有啊,我爹就没给我起大名,从小就叫大牛。” “那为师给你换个名字吧!”梁轻的徒弟,不说才华横溢学富五车,怎么也不能叫这么土气的名字啊。 “请师父赐名!”孙大牛收敛起来,恭恭敬敬的抱拳。 梁轻沉吟片刻,“那就叫孙靖吧!” 靖者平安,平定,谐音静,治治他跳脱的性子,保他一生平安。 也希望他以后能平定一方,建功立业,守土卫国。 “这好,我有名字咯,我叫孙靖!”大牛一阵旋风似的,跑出去了,到处炫耀他的新名字。 “你真的不过生日啦?”五儿不太理解,身为军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人物,梁轻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彦廷说给她过生日,她为啥死活不肯? “家仇未报,区区一个生日,有什么可过的!” “……”五儿觉得梁轻心底的仇恨似乎越来越深了。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除夕夜之后,梁轻身上憋着一股劲儿,对报仇这件事她更加执拗,看她练功的辛苦劲儿,起五更爬半夜的,比那些军营里的大兵糙汉子们冬训还辛苦。 最后,梁轻还是没能扭过彦廷,在生日当天晚上,军营里开了个小型的烧烤会。 清江边一坐,杀鱼宰羊,烤鱼烤肉,再来一壶梅子酒,梁轻喝着酒,看着这四周的景色。 那梨花林的深处,是她第一次看见江少琨杀人的地方,也是康月绾和南宫宸枫约会的地方。 这江边的大石,是南宫宸枫喝醉了躺过的地方,也是张暖和她畅谈过的地方。 这岸边的草地,是荆山学子春游的地方,也是她和张暖跑过马的地方。 太多的回忆…… 颇有些造化弄人的感觉…… 梁轻朝地上撒了一壶酒,收起不该有情绪。 故人,我来矣! 梁轻的剑打造好了,是一把薄铁快剑,剑身二尺一寸,轻薄,锋利。 最主要的,剑身带有血槽,能吸干仇人的血,这是梁轻仿照前世看到的名剑自己设计的。 彦廷看着这把剑都不免赞叹:“好剑!不知此剑何名?” 梁轻:“还没有名字,不过突然想到一个很贴切的名字:沁心。” “心头有水是为沁,去水留心,心在何处,剑在何处,是为沁心剑。” “心头水为血,去血存心,杀人无形,这是一把杀人的剑!” “呃”彦廷听得直打冷战,这剑名也太过霸道了! “大妹砸,你还是小心为妙,莫要伤了自己!” 看着梁轻手指轻拂剑刃,彦廷觉得那剑仿佛就要刺伤她。 梁轻:“大哥,春天到了,听说张暖从离州回来了,我们去梁州城耍耍?” 彦廷:“好,好,去梁州!” 梁轻事先做过功课,张暖这些年在梁州经营,治军颇有一套,梁州军可以说是兵强马壮。 除了刚刚对离州用兵之外,军中没有过大的动作,梁州城守军三十万,梁州各地还有军队近二十万,这些城市彼此联通,织成一张布防网络。 要想拿下梁州城,凭这十万人,看似不可为。 但是只要切断这些城市之间的联系,让梁州城成为一座孤城,那么十万打三十万就未必不能。 “切断梁州城与外界的一切往来联络,梁州城方圆两百里内,我要飞鸟不飞,车马不行,人影不动,万物皆静默,如遇异动,杀无赦!” 这是梁轻给幽冥队的指令,三千幽冥队员,领命而去。 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战争,磨刀半年,终于出鞘。 “出争!”彦廷一声令下,十万大军整装待发,倾巢出动,直扑梁州城。 梁州来了一股土匪,张暖年前就知道了,他匆匆结束了离州的战斗,回防梁州城。 这是他的大本营,不容有失。 “土匪么?” “梁轻!” 香满楼易主,这事儿瞒不过张暖,能让纨绔子蒋勋害怕的人? 除了他这个梁州总兵,也就只有她了吧? 毕竟南宫氏已倒,香满楼就是无主之物。 本来张暖还惦记着香满楼来着,不想竟被梁轻抢了先。 梁轻可能没死,他一直都知道,亲自和梁轻对战,他自己动的手,心中自然有数,并没有致命的重伤。即便是流血过多,也不可能这么容易就死。 世人都说梁轻死了,南宫宸枫还特地斥责了他,让他去江里打捞,竟然真的在水里打捞出那把寒江。 张暖也匪夷所思,一直以为那是梁轻的金蝉脱壳之计。 又觉得按理说,习武之人,剑在人在,已经跳江水遁,不至于还扔下一把剑。 直到圣女出世,南宫宸枫死了。 “呵呵,圣女?天机教!”不是她还能有谁。 张暖早就猜测,梁轻出自天机教,要不然凌云刺杀南宫宸枫的那一晚,他追踪凌云不至于追到梁轻的房间外面,就没了踪迹。 张暖知道只要梁轻不死,他和梁轻之间必然还有一战。 这三年来,他的家族得到了平反,但是家人却再也活不过来了。 张暖也不知道这一场恩怨结的到底是值不值。 惹上梁轻这个难缠的人! “报,梁州城被围!”下属来汇报军情。 张暖终于回过神来,“竟然来得这样快?” 第一场仗,彦廷叫阵,张暖派两个副将出战,彦廷大刀一挥,几个回合就砍了人。 这让梁州军吃了一大惊,“这土匪,倒是有两下子!” 打杀了一通各有损失,张暖这边鸣金收兵,彦廷也就埋锅造饭,不急不躁。 “围城之战,自不是一朝一夕,大哥且急不得!”这是梁轻说的,彦廷深以为然。 彦廷每日叫阵,叫出来就打一阵,砍几个人,叫不出来就当遛弯,骂一通回去继续造饭。 围城十日,彦廷和张暖对阵了多次,各有损伤。 梁轻对幽冥队再下一条指令:“梁州城易主,绿姑姑以沁心剑法杀张暖!” “我要这条消息二十日内,传遍九州!” “二十天可够?”彦廷觉得二十天拿下梁州可能有点悬。 “二十天足够!”消耗战来讲,梁州这样的城市,一个月足够拿下了。 起初人们以为这场战争十万打三十万,山匪对战兵强马壮的梁州军,胜负毫无悬念。 打到最后,胜负真的就没有悬念。 最先发现异样的是张暖,开战几日,他就再也联系不到其他的城市守军了。 他派出了多路人马城下闯关,冲出包围圈,出去梁州城外各个方向,各个城市去报信求援。然而出去的容易,出去的人却再也没有回来。 一边是三十万人在城里吃喝拉撒,军粮告急,军需紧缺,得不到补给。 而另一边,彦廷带着十万人在城外源源不断的后勤补给,整日里胡吃海塞,吃饱了叫阵,打赢了开烧烤会,载歌载舞,打输了还开烧烤会,破口大骂。 梁州城外,日日不得安生。 “明日五月十七,宜搬家,修灶,拂晓攻城,决战!”梁轻终于发话了。 “好,好啊!”彦廷早就等着这一句了,围城一个月,彦廷也觉得梁州的总兵该换换人了。 投石车问路,敢死队打前锋。 装备一新的军队,向苟延残喘的城市发起最后的进攻。 彦廷指挥战斗,亲自出战,陆地战争,不似水战,投入兵力更多,手段更猛烈,尸山血海的惨状更为震撼。 打瀛洲城的时候,梁轻反过胃生了病。 而今次梁轻观战,看着那些带血的残肢,被火烧烂的脑袋,……似乎熟视无睹了。 “杀呀,梁州城破啦!” “杀呀,取张暖首级!” 西城被敢死队杀出一条缺口,有人登上城门,梁州城守不住了。 南城围城兵力略显薄弱,张暖带着梁州军残兵败将,一行人杀出城,直跑到清江边。 此刻天光大亮,但是江边雨雾蒙蒙。 只见清江岸边,雨雾中黑压压的一片,竟然都是人。 “呵呵,梁轻!” 想不到她会在这里等他! 这是报应吗? 当年他一路尾追堵截她到清江边,如今她还回来,在清江边守株待兔! 幽冥队士兵持弓严阵以待,只听一声号令,万箭齐发。 张暖身边的将士们一个一个倒下,到最后只剩张暖一人苦苦支撑。 喊杀声突然消失了,箭雨暂歇! 第一百三十章 沁心 细雨绵绵,状如牛毛。 这样的雨,梁州并不常见。 一顶油纸伞,由远而近,伞下一道纤细的身影,孑孑而行,于朦胧中走来,渐渐清晰。 一人一伞走到张暖的面前,站定了。 梁轻蓦地手向后一扬,油纸伞应声而落,摔在地上,伞骨摔得破碎不堪。 再看梁轻手中,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把剑。 梁轻抬眼看了张暖一下:“这是我为你打造的剑!” “为了杀你,特地打造的剑,剑名:沁心。” 张暖看着这把剑,俗话说剑走轻灵,这是一把薄铁快剑,短剑。 剑身二尺余,不像一把剑,更像一把匕首,轻薄,锋利,寒光凛凛。 张暖:“呵呵,沁心?名字很是雅致!” 心头有水是为沁,去水留心,心在何处,剑在何处,是为沁心剑。 心头水为血,去血存心,杀人无形,这是一把杀人的剑! 张暖:“我观此剑,太过锋利,杀机甚重,师妹当慎之!” “呵呵,锋利?杀机?”梁轻冷笑了一下,“慎之?你也配说这个词!” “你当年对梁家村所做的事情,你可忘记了?” 张暖:“三年了,如鬼似魅附身,日夜煎熬,让人难以忘记!” 梁轻:“呵呵,这也许就是报应吧!师兄可信因果?” 张暖:“以前不信因果,后来但求因果,再后来又惧怕因果,……” 梁轻:“既知被满门抄斩的滋味不好受,为何要强加给别人?” “……”张暖沉默片刻,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张暖:“早听说师妹棋艺甚佳,暖从未领教过,不知今日可否能如此愿?” “有何不可?” 一个将死之人,他的愿望就满足他一下,何妨? 尸山血海之间,一男一女对坐两颗大石之上,以大地为棋盘,以卵石为棋子。 张暖示意:“师妹请!” 竟然让梁轻先手,梁轻毫不客气,执黑先行,落下一子。 然后,她颇有些感慨道:“在荆山,你是第一个关注我的大人物,我当时受宠若惊,你教我骑马,帮我入蹴鞠队,你说我像你的妹妹,我们多少次荆山跑马?夕阳下共赏清江晚景,我都记得。” 张暖也落下一子:“呵呵,我那时候也真的当你是我的妹妹。” 梁轻:“我们曾经无话不谈,可是从你加入了太子的阵营,一切都变了。” 张暖:“你不也是与他合作了么?按理你比我入局还早,你怎么就全身而退呢?难道地位权利对你没有诱惑?” 梁轻:“道不同不相为谋,君子和而不同!” “……”张暖沉思良久,“我一心想复仇,想建功立业,想为家族平反,这些当时只有南宫氏能给!” 梁轻:“那你就屠村?还废我武功?” “你武功被废了?”张暖诧异的眼神不似作伪,梁轻看得真切。 梁轻:“放心,废了武功照样能杀你!” 张暖:“如果我说废你武功的,不是我!你信吗?” 梁轻:“我相信。” 张暖:“师妹还肯信我?” 梁轻:“为什么不信呢?你向来不爱说谎,我们从来都开诚布公。除了屠村的那一次,我们应该没有别的隔阂。” 张暖:“你的父母,对不起!” “不需要!”看到张暖眼神中的怀疑,梁轻继续道,“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你不需要道歉!因为我自己会报回来的!” “你还真是,……够直接!”张暖想了半天,没有什么词可以形容梁轻,她就是够直接。 梁轻:“所以你的命,是给还是不给?” “我有选择么?”张暖棋差一着就要败北,“师妹想要,凭本事来拿就是!” “君子识时务为俊杰,张师兄为人,可担半个君子。”梁轻落子,掀起一片白子。 “师妹谬赞,暖受教了!”张暖起身,投子认输,躬身一揖到地。 “我内力已失,不知师兄可否不用内力比试一局?”梁轻提剑在手。 “呵呵,有何不可?”张暖说出的,正是梁轻刚刚开始的时候说过的话。 不是梁轻托大,是梁轻有底气,大不了再给他下毒就是,再有重重包围,其实张暖已是在劫难逃。 梁轻出招,张暖也终于拔剑相迎,二人战到一处。 一寸长一寸强,张暖的长剑霸道刚猛,但是梁轻的短剑也自有短剑的好处,灵活自如。 梁轻的剑法精进了! 这是张暖的感觉。 说不震惊是假的,想不到这个小姑娘,刚刚还说被废了武功,短短三年竟然还能这么厉害。 武功尽废,重新练起是多么困难的事情? 这份报仇雪恨的心! 这份毅力和执着,与当年的自己又有什么分别呢? 可惜当年自己被仇恨迷了眼,就如同现在的她。 梁轻一心报仇,张暖半心悔愧,竟然打了个势均力敌。 梁轻越战越勇,张暖且战且退,被逼到江边。 “你真的不用内力吗?你要输了哦!”梁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两人的距离不过一尺。 张暖能看清楚梁轻额角的绒毛,就像她小时候一样,和他的妹妹一样。 如果? 如果当初不是执着仇恨,不着急建功立业,他也许不会那么嗜血。 那么也许他会多一个赤诚相待的妹妹。 一个永远直话直说、开诚布公的妹妹, 这些年,张暖无数次回忆起清江边的那一场对战,他对梁轻有嫉妒,因为梁轻什么都有,而他得不到赏识。他出身好,但是时运不济,家逢大难。他只是个小人物,泥潭里打滚,要找个机会往上爬。 他更愤恨天机教,因为天机教用阴谋诡计,毁了他的一切,而梁轻就来自天机教。 鲜血刺激着他,他享受那一刻虐杀她的快感,然而之后他并不好过。 平叛有功,南宫祉给他张家平反了,他也当上了总兵之位。 但是南宫宸枫不满意他杀了梁轻,他失了帝心。 更多时候,连他自己都厌恶自己! 厌恶那个满手鲜血的自己,厌恶那个一心钻营的自己…… 无数次噩梦中醒来,都是因为同一个场景:是他亲手杀了一个小女孩。 这个小女孩的脸一会儿是他的妹妹,一会儿是梁轻。 “噗”梁轻的剑已经刺入张暖的心脏,血槽里顿时流出一股温热的鲜血,喷溅到梁轻的手上。 梁轻没有松手,反而把剑刃往里推了一寸,更多的血流出来,顺着手臂,流到梁轻的衣襟。 张暖低头看自己的胸前,很痛,但是好像并不难过,反而很轻松。 “呵呵,师妹好剑法,暖领教了!” 他弃了剑,拉住梁轻的手,又把沁心往里推了半寸,梁轻的身上已经溅满了张暖的血。 “妹,妹,够了,吗?” 张暖用尽最后的力气,搂住梁轻的肩膀,探到梁轻耳边,断断续续说了几个词。 而后,他的体力再也支撑不住他的身体,“噗通”一声摔倒在地…… 梁轻木然的看着他倒下去的身影,很久之后才把他零零散散的词拼成一句: “须知,过刚易折,亢龙有悔,今日的你,与当年的我,有何分别?” 雷声大作,一场暴雨突如其来。 梁轻终于抽出了沁心,毫无意识的向前走。 梁轻脑中天雷滚滚,当年的张暖是什么? ——杀人狂魔,复仇机器,嗜血无情…… 竟? 没有分别吗? 梁轻冒雨狂奔数百米,一头扎进清江。 ps:杀人的梁轻她会反思 第一百三十一章 葬剑 梁州城易主,绿姑姑以沁心剑击杀张暖! 这条消息不胫而走,正如梁轻所预期的那样,决战之时,已经传遍九州。 “沁心?”这名字霸气呀,沐文丞慕了! 这绿姑姑怕不是个母夜叉? “绿?”沐远看着暗卫送来的消息,这九州之内,要想说和绿有关,最想追杀张暖,最有能力击杀张暖的女子?非梁轻莫属! “呵呵,想不到你去当了土匪!”梁小七觉着挺有意思哒,沐王所到之处,四处剿匪,不想轻儿竟然进了土匪窝,还当上了二大王。 “天曌女皇的转世就是不一般!”陈慕想着要不要干脆去梁州投奔绿姑姑。 “沁心剑?五月十七?”在云昦心里,和张暖有仇,想在梁家村屠村之日攻城,能有这样霸气剑法的女子,“呵呵,圣女你果然一人千面,有意思!” “如此,北地怕早晚都是梁轻囊中之物了!”江少珨这样认为的。 “这妖孽,果然是有些妖气!”陈武在西北大营哀叹。 中都,云昦登基第二年,改年号永昌,是为永昌元年。 这一年天下动荡不安,先是沐王取道东路,沿江而上,直取吴州水城八百里。 再是西北被江州和沐州军一分为二,分而食之。 西北军入中都之后,云氏兄弟,除了坐上皇位,当了名义上的皇帝,地盘上没什么建树,得了楚州,失了甘州,和天机教又分崩离析。 梁州张暖趁离州军入中都之际,占领了离州大部分地盘。 吴州、离州本欲趁楚州大乱,入中都分一杯羹,不想和彪悍的西北军狭路相逢,军中主力,都被西北军消灭在中都。又被沐州和梁州釜底抽薪,反而丢了本州的大部分的地盘。 如今这两州,可以说是在苟延残喘了,除了等着别人来打,再没有攻占一方之力。 而令天下人咋舌的是,土匪出身的彦廷,竟然下山短短一年的时间,攻占了梁州城。 “彦廷?”沐远看着暗卫带来的报告,“他几岁了?” “?”暗卫有点抓不住重点,年龄重要么? 年龄太重要了,沐远想起梁轻小时候的话,“大五岁,不能再多了!” “呃,应该有二十多岁?”暗卫看沐远神色不愉,“那就三十来岁?” “可有娶妻?可有生子女?”沐远的话令暗卫凌乱,这是要联姻么? 一南一北,中间隔着个大恒国,这也联不上啊! “快去打探!”这是暗卫接的最离奇的命令了。 看王爷那神色,哪敢有异议,转身下去打探去也! 梁州城一片断壁残垣,三十万守军死的死逃的逃,还有近五万多的俘虏。 对于俘虏的处置问题,彦廷比较头疼。 想找梁轻又不见了,这才招来幽冥队的人,一问之下,竟然是梁轻跳江了? “这个小绿,也不知道帮帮我,就知道自己玩。” 彦廷觉得梁轻这是在躲清静,这大热天的,攻城一个月,全身都馊了,谁不想游个泳啊? “你怎么才回来?急死人了!”梁轻半夜才回,五儿已经急的团团转,央求幽冥队的大哥找了梁轻无数遍,幽冥队的人除了说没事,就没有别的词儿了。 “我没事!”梁轻一身疲惫,身上衣服也湿漉漉,皱巴巴的,没眼看。 又是没事? “你的剑呢?”五儿发现了重点,沁心剑以往梁轻都是剑不离手,睡觉都抱着的,这会儿没了。 “葬了!”梁轻淡淡的,“沁人心脾,太过霸道,只当葬之!” 梁轻不是嗜血狂魔,更不是杀人机器。 张暖的话让她开始反思,难道天机道人占卜出来的,那个“杀星现世”指的真是她梁轻? “不要打扰我!”梁轻洗了澡,倒头就睡。 身为军师,二当家,别人自然没人敢打扰她。 彦廷忙着整肃军队,安排俘虏,修建破损城墙,安抚百姓,哪哪都是事儿呐。 好好的又躲清静,小绿这个人,哪哪都好,就是有点懒! “我们回梁家村吧!” 梁轻睡了三天三夜,就在彦廷都以为她是不是病了的时候,她好好的醒了,一醒就是这句话。 梁轻觉得这三年她为了生存疲于奔命,又太执着于报仇,忘了生活该有的样子,也许是时候给自己换一个心情,磨一磨性子,再收一收戾气,她还不想变成嗜血狂魔。 杀张暖是必然,但是变成和他一样的人,梁轻是不愿意的。 连他临死都能想明白的事情,梁轻自然不会想不到,所以她觉得需要沉淀一下。 五儿自是无不可,彦廷却有点不乐意。 “大妹砸,你怎么不想着帮帮大哥,这几天我都要忙死了!” “呃,大哥你需要锻炼,大将军岂是那么容易当的?能者多劳,劳者也多能!” 彦廷反复咂摸这句话,咂摸半天,觉得,梁轻可能是在忽悠他,但是他没有证据。 梁轻真的就带着五儿和孙靖回了梁家村,在乱葬岗旁边,结庐而居,名为守孝,不问世事。 那个冬天里被大雪掩埋了的乱葬岗,夏天里生满了荒草,被梁轻种满了各色的花草,开得无比艳丽。 梁轻还在村里收拾出地方来,养上鸡鸭鹅小兔子,俨然是过上了小日子。 屋舍井然,田埂整齐,彦廷来看了一次之后,满是感慨,该养啥养啥,这个小绿貌似也没那么懒? “妹砸你真会过日子,你真的不考虑考虑做我的压寨夫人,呃,将军夫人么?” “大哥,会过日子的女人多了去了,不能都做你的压寨夫人啊!” “呃,妹砸说的是,你嫂子,我之前的夫人琬娘,就很能干,会过日子!” 这是彦廷第一次提到他的家人,满怀伤感,难道不在了么? “那嫂子现在何处?” “呵呵,逃难,走散了,”彦廷回忆起来,“当年甘州大旱,我带着你嫂子和你大侄子,从甘州一路逃难到云州,路上带了点盘缠和吃的,被饥民哄抢了,后来遇到云州兵,打散了……” 以彦廷的武功,都保护不好琬娘母子? 怪不得他有能力自保之后,就收养那么多女人和孩子! “所以大哥你就上了猛虎山么?” “大哥也不想打劫呀,我跟随舅舅自幼习武,梦想当将军,我爹是秀才,家里不富也不穷,我想当兵入伍,我爹想让我科举入仕,最后啥也没干,娶了琬娘,生了平儿,开了个武馆,教那些镖师们练武,日子过得倒也舒坦,琬娘会做针线,爱养些鸡鸭小动物,平儿乖巧可爱……” 彦廷的出身,算上小富即安了。 “只是这世道,好日子也没过几年,天灾,流民,匪祸,我不上山活不下去啊!” “大哥就没有想去找找琬娘和平儿?” “这?”彦廷看着梁轻,有些迟疑,“这样的天灾兵祸,这些年都过去了,你说他们还能活着?” “不找怎么知道呢?梁家村被屠村了,不是还有幸存者?何况你们当初只是走散了的,还是有希望的!” “啊,啊!”彦廷忙不迭的点头,“妹子说得对,是我没考虑周全。” 看彦廷着急的样子,就知道他心里惦记琬娘母子多年了,“大哥放心,我派出幽冥队的人去九州各地打探,一有消息就报给你知道!” “好,好,好啊!”彦廷高兴得言语不清,手脚也不知道怎么放。 梁轻果然派了人去九州寻访琬娘母子的信息,彦廷惦记着自己的老婆孩子,再也不打扰梁轻守孝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结庐 梁轻重新规划了梁家村的土地,麦田,鱼塘,鸡舍,鹅池,鹿苑,果园…… 剩余的大部分土地都被她开发做了药田,种上了各种山里挖来的草药,以及江州带来的雁归。 梁轻教五儿和孙靖练武,这俩人的武功都有所精进,孙靖练的寒江剑法,他这个年纪练习内力,不算早,但是也不晚,自是能发挥作用。 而五儿,梁轻教她的是,不需要太多内力的沁心剑法。 梁轻自己反而看起了医书,让幽冥队遍访北地,淘来很多医书,从系统开始学习医术。 每日里梁轻除了莳花弄草,喂养小动物,就是安静看书。 偶尔拿出七弦琴,弹奏几曲,烹茶煮酒,对月高歌,俨然过上了神仙般的日子。 功夫也不练了,这让五儿很不平。 “为什么你让我练功?你自己反而不练了?” “你是丫鬟,你得保护我。”梁轻眼皮都没抬,说话很是噎人。 五儿没辙,就去集镇上买兔子,专门买病的残的,一身骚气,屎尿不能自理的。 回来让梁轻医治,梁轻每次都废了好大功夫,专心照料,接骨熬药,跟伺候亲儿子似的。 最后这些兔子们都医好了,活蹦乱跳在菜园里啃五儿新种出来的菜苗。 直到五儿换了个品种,不再买病兔子了,梁轻的鹿苑里就多了很多狗子,猪仔,小羊,狍子……甚至还有一头驴,因为摔断了腿,被五儿买了回来,也让梁轻接好了。 “看,就没我医不好的病!”梁轻对自己的医术很满意。 秋天到了,梁轻带着孙靖上山采野果,回来的时候又特地去一线天看一眼。 “师父,你怎么总来这里?” 孙靖很纳闷,从夏到秋,梁轻每次上山都要来一线天,来了也不做什么,就是看一眼。 有时候看一眼就走,有时候看半天不动,不知道这一线天有什么古怪? “因为我弟弟曾经在这里!”这是她最后看见梁重的地方,穿着肚兜,骑着大奔匆匆逃命而来,虽然她给他留了钱袋。但是如果遇到野兽,钱有什么用呢? 梁茵说沐远曾经派人来一线天接过梁重,但也是没碰到啊。 梁轻自是派了幽冥队的人寻访自家弟弟,但是就如彦廷的琬娘和平儿一样,他们都没有任何消息。 雁归似乎更适合梁州的土壤,夏天种下去,秋天就开了花,冬天冬眠一个冬天,到春天又萌发了,由一棵变成了两棵,这让梁轻大喜过望。 梁轻还在山里挖了老山参和其他草药,都种在药田里,依旧长势喜人,梁轻深以为她有种药的天赋,从南到北,就没有她种不出来的东西。 看来成批生产草药和毒药成为可能。 春天的时候,梁轻派人在废墟里建起了很多新房子,有的作为药房,有的作为花房,还有学校,木匠铺子,铁匠铺子…… 更多的房子安置了彦廷后院的女人和孩子们,这让彦廷很开心,小绿终于知道干活了,为他分忧不少。 有了人气,春天里播种麦子,栽种果树,移植更多的药材,养更多的小动物,鹿苑里也终于养上了正经的鹿。鸡犬之声相闻,梁家村很快又变成一个热闹平凡的小山村。 一年时间,孙靖的寒江剑法初成,五儿的沁心剑法也练得有模有样。 梁轻让她们俩对打,最后打了个势均力敌。 “还是我厉害!”梁轻说了句大言不惭的话,留下两个徒弟大眼瞪小眼,五儿眼睛大,水汪汪,孙靖眼睛小,小而有神。 这俩人都有同感,觉得这师父忒不要脸! 梁轻的十八岁生日过得很隆重,村里的女人孩子都给梁轻送了大大小小的礼物。 梁轻一一谢过,都开心的收下了,堆了一屋子。 彦廷也专门给梁轻带了一个大箱子,里面装满了他从各地搜刮来的金银财宝。 还有一箱子全是上好的珍珠,颗粒饱满均匀,粒粒都有鸽子蛋大小,五儿看着很是羡慕。 “喜欢吗?”梁轻漫不经心的看着这些财宝问道。 “当然喜欢了!”那可是货真价实的财宝啊,值好多钱,钱谁不喜欢啊? 当年家里穷的都要卖了亲姐姐的五儿,对钱有一种特殊的爱好。 可以说嗜钱如命,看着财宝流出了羡慕的哈喇子。 “喜欢那就给你了。”梁轻大手一挥,“给你留着做嫁妆吧!” “啊?”五儿有被雷劈了的感觉,梁大丫有这么大方?“我不是做梦吧?” 梁轻:“当然不是,你不是要嫁给陈裕的么?” 五儿:“哪,哪有的事儿!” “哼!”梁轻鼻子里出气,哼了一声,“我早就发现了,你和陈裕眉来眼去,当我是瞎子?” “啊?我跟他好,你不乐意?”五儿以为梁轻真不高兴了。 “瞧你那小心眼儿,我说的真话,你们能勾搭到一起,我就少给一份贺礼,要不然我还得准备一套嫁妆,一套彩礼!” “啊啊,真的?这些财宝都是我的了?”五儿高兴得要跳脚。 梁轻:“是你的了,想想什么时候要成亲,我给你操办!” 五儿:“梁大丫我好感动,怪不得我小时候和总想找你打架,原来是因为知道我这辈子离不开你!” 梁轻:“行吧,那你别嫁了,伺候我一辈子吧!” 五儿脸皮厚的:“那不行,女大当嫁,再说,嫁人了也可以继续伺候你,两不耽误。” 五儿还算有良心,并没有急着嫁人,但是财宝她是全收了。 梁轻很欣慰的点点头。 五儿做了一桌子菜作为生日礼物,有这么个挑剔的小姐兼师父,五儿厨艺见长,师徒三人吃得沟满壕平。 梁轻晕乎乎爬上了房顶,吹着小风纳凉,再数数天上的星星,“不知哪颗是杀星?” 须臾又嘿嘿傻笑,“不知你在干什么?” “杀星现世?无稽之谈!”沐王府,陈武请命北伐,沐远犹豫不决,于是陈武说到梁轻,说她是杀星现世。 沐远大怒,“师父不好好镇守西北,总想着这些有的没的!” 陈武也不顾沐远的不喜,索性挑明了话说:“从她出走,到现在,才多久?她杀了大成皇帝,杀了大恒皇帝,又杀了张暖,她不是杀星是什么?” “此时沐王府实力见长,合该继续北伐,建功立业,将那云州拿下。” “彦廷,山匪之流,没有那妖女的支持,怎么可能坐拥北地?” 眼下沐王府军中,东路军的沐文丞已经横扫吴州全境,成为东路大将军,成为沐王身边的红人。而陈武带领西路军除了和江州平分了甘州的部分地盘,并没有什么建树。 沐王让陈武在西北镇守,无大事不得回沐王府,这让他有深深的危机感。 他迫切地需要一个机会,证明他还宝刀未老,他还是沐王府肱骨,所以此次特地请令出征。 但是,沐远觉得北伐云州,战线太长,不利补给,毕竟云州几年大灾,粮草紧缺,与其要那些没用的地盘,不如休养生息,以图将来。 沐远:“师父一口一个妖女?敢问她除了有能耐,杀了几个大人物,她还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还是师父认为那几个人不该杀?” 陈武看沐远脸色不愉,在发火的边缘,略微收敛了一点,“既然不是妖女,就不该帮着别人夺你的江山。” 沐远冷笑道:“呵呵,这江山向来有德有能者居之,何来我的江山之说?” “师父你是不是对我太有信心了?” 陈武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为师这也是为你着想,不要因色误事,因情误国!” 沐远:“……” 梁轻结庐的日子,彦廷在横扫北方。 当初梁轻打了个时间差,玩的心理战,发起梁州城决战的时候,梁州各地都收到了张暖已被绿姑姑击杀的消息,既然已经被灭,犯不着再去浪费兵力救援,所以张暖才会孤立无援的。 等到梁州各地接到真正的战报,才发现为时已晚,张暖真的被击杀了。 因此梁州各地军阀惧绿姑姑如虎。 彦廷不废吹灰之力,在此后一年内,横扫梁州,从梁州打到离州,再回头打到云州。 不得不说,这位大将军,的确很有战力,短短一年时间,拥兵百万,已经成为北方三州真正的王。 东边吴州已被沐远攻占,至此九州天下四分。 东南边沐州、瀛洲、吴州归沐王,沐王还占着甘州的一部分土地,从地盘上来讲是在四家中最大。 北边离州、梁州、云州大部归彦廷,中部大恒朝廷只统治了楚州和甘云两州局部,西南江州、甘州局部归江家。 彦廷要称王,这是必然。 第一百三十三章 求亲 永昌二年夏。 彦廷这边还在商量怎么称王,那边大恒皇帝就派了钦差大臣过来传旨了。 来人正是礼部尚书陈慕。 “镇北就镇北吧,反正是个王!”彦廷正为了称个什么王发愁,云昦就给他封了个王。 大恒皇帝云昦的圣旨很简单,封彦廷为北地三州的王,名为镇北王,镇守北方,领三州税收,军饷自筹。也即是说,云昦给彦廷过一个明路,他不干涉北地三州任何事,彦廷只要向大恒称臣,权利不变,其他就你好我好大家好了。 梁轻无不可,云昦这一招不过是示好,暂时不想动干戈的意思。 梁轻也觉得,此时不易对大恒用兵,不妨就和和气气过一阵再说。 不料,圣旨传完,陈慕又私下找到彦廷,一阵游说,说明来意。 “啥,以皇后之礼迎娶小绿?”彦廷听完一阵惊诧。 这小绿也忒好命了吧? 那狗皇帝,呸,那皇帝他都没见过小绿,就凭她杀了张暖的名声,就敢迎娶小绿? 他不怕沁心么? 也对,沁心被小绿埋了。 “这,这个,多谢贵国皇帝的厚爱!”彦廷搓了搓大手,挖空心思斟酌着用词,“只是小绿的事情我着实做不来主。” “理解理解,镇北王虎兄无犬妹,吾皇也是看中了这一点,才责令吾来代为求亲的,吾皇英明神武,仪表堂堂,天人之姿,仰慕令妹女中豪杰,闺中典范,皇后之位非令妹莫属。” 陈慕一来就各种高帽子,拍马屁,把彦廷忽悠的晕乎乎的。 “吾皇口谕,皇后之位为令妹高悬,一年不应等一年,两年不应等两年,令妹若不嫁,吾皇将终身空悬后位。” 这就厉害了,小绿这是撞了什么大运呢,皇帝竟然都对她这么痴情,要一辈子空悬后为去等她? 彦廷心里觉得不大对劲,可是又猜不出哪里不对。 “哦,那我找小绿商量商量,请圣使在梁州城安顿下来,不急于一时。” 陈慕顺水推舟,在梁州城住了下来,然后顺便就认识了绿姑姑。 “你武功恢复了?”没有旁人在场,陈慕第一句话就直切要害。 梁轻:“呃,也不算恢复吧!” 陈慕急道:“那你怎么击杀的张暖?” “内力是没有恢复的,我只是自创了一套不用内力的剑法,还有打造了一把杀人的剑而已。” “杀人的剑?”陈慕两眼放光,看看这就是女皇转世啊,随随便便就是一把杀人剑,“我能看看嘛?” “这个,是不能的!”梁轻摇摇头,“已经葬啦,那剑杀机重,不宜流传!” “那挺可惜的,不过你的身体已经没有大碍了吧?”陈慕看梁轻脸色红润,眼睛炯炯有神,身高貌似又窜了一寸,全身半点病态也无,想必病是好了。 “那是,只要不动内力的事情,骑马射箭喝酒打猎都没问题的。”梁轻觉得现在就挺好的。 那些不练武功的人,没有内力不是活的好好的? 陈慕一趟宣旨求娶,事情办成了一半,在梁州城呆下来,玩了半个月。 每日里就跟着梁轻到处打猎喝酒,吃烧烤,仿佛回到了荆山书院的日子。 吃饱喝足,不免谈起求亲事宜。 “我不嫁!”梁轻瞪着陈慕,“你想找死么?你替他求亲?” “呵呵,职责所在,不然我怎么能见到你呢!”陈慕一副老爹脸,笑呵呵。 “你倒是官运亨通!”梁轻鼻子里哼哼,说话毫不客气,上次见他还是礼部侍郎,这次就成了礼部尚书了,可不是平步青云么,才过了两年时间。 “那是我会做事,蒙主上抬爱。”陈慕说到主上还不忘拱手,俨然是对云昦很尊敬的样子。 “那个云昦,很厉害的么?”梁轻问了句不该问的话,这有刺探之嫌了。 “当然,目前看他当皇帝也没什么不合适,除了地盘小,一个帝王该有的他都有。”陈慕答起来毫不遮掩。 梁轻:“所以你打算忠心护主了?” 陈慕:“倒也无不可,除非你当女皇,不管谁当皇帝,我都是臣子本分。” 这话说得大逆不道了,但是这是陈慕的心里话,话不传六耳,所以没大关系。 梁轻:“这天下分久必合!” 陈慕:“你说的对呀!” 梁轻说的是到九州一统的时候,陈慕会不会驴脾气忠心一路到底,拉不回来。 陈慕的意思就是,谁坐天下他都是做官而已,除了梁轻,他不会对任何人忠心。 “如此,我还年幼,不着急嫁人,让他等吧!”梁轻兴趣淡淡的,说什么后位空悬,不过是惦记着得圣女可得天下,那就等他有本事拿到天下再说。 “甚好!”而陈慕觉得,梁轻适合当女皇,嫁什么人,当什么劳什子皇后? “彦载道对你可好?”哎,老爹又回来了。 “像亲妹子一样!”这是实话,彦廷实诚人,没啥大主意,很多事情都听梁轻的。 “如果他知道你是圣女呢?”陈慕要死不死的,这是挑事儿啊,如果彦廷知道,梁轻就是那个天下人争抢的,流动的皇位,彦廷会怎么做? “谁知道呢?”梁轻也不清楚,一个人的权利欲望,可以膨胀到多大,没有经历过的人,可能问他们自己,自己都不知道。 “到时候若他敢对你不敬,你不妨取而代之!”陈慕还真是对她好啊,可是她不想当女皇啊! “哦?就不能嫁他?”梁轻挑挑眉。 陈慕:“他那么粗俗,你向来不喜欢那类型的!” 梁轻:“……” 梁轻沉默半晌,还是忍不住一问:“我喜欢什么类型的,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总不能嫁个比我还老的!”呵呵,果然是老爹! 梁轻一直陪着陈慕,陈慕走了,彦廷才有机会私下和梁轻沟通。 “我觉得你和那个陈尚书,倒是挺般配的。” 梁轻摇摇头:“大哥你不要乱点鸳鸯谱!” 彦廷点点头:“也对,你是要做皇后的人!” “为啥我要做皇后?”难道他知道她是圣女了? 彦廷:“那个大恒皇帝不是给你留了后位了么?我听说他丰神俊朗,又和你年龄相当,又这般痴心对你,正合适!” 梁轻松了一口气:“哦,我还想待几年,不想嫁这么早!” 看小绿这意思是真不乐意啊! 多可惜,就小绿这样懒的丫头? 呃,她有时候也蛮勤快,就是不大稳定,勤快的时候像一阵风。 不勤快的时候像一滩烂泥,怎么都不动。 彦廷哪壶不开提哪壶,唠叨道:“琬娘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生了平儿了。” 梁轻忽然想起:“呃,大哥这是想嫂嫂和侄儿了么?” “我,嘿嘿,有点想。”彦廷很不好意思,“不知道他们还活着不?” “应该是活着的,大哥放心吧!” 梁轻接到幽冥队的消息,查到当年琬娘母子和彦廷分开之后,在一个偏僻的小山村出现过,既然当年没死,那么后来可能也没死。 但是没有确切消息,梁轻不想告诉彦廷,怕让他空欢喜一场,只是拿言语宽慰他。 彦廷是直性子,几句话就混过去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黄泉 彦廷当上了镇北王,绿姑姑被大恒皇帝求娶,梁轻虽未允诺,但是她的地位水涨船高,俨然是镇北王府不折不扣的女主人。 彦廷四处巡防练兵,梁轻打理王府,一应事务井井有条。 梁轻建立参谋院,广纳贤士,研究和推行各种政令。 镇北王府筹钱兴办学校,医院,善堂,收纳战争孤儿,扶危济困,组织流民开垦土地,以减免赋税的方式鼓励种粮。 梁轻有时间的时候就去和大夫们切磋技艺,医术也有很大提高。 钱是她挣得,自然她花出去,彦廷很少过问。 军费已经不用她筹集了,从三州税收中扣除。 彦廷负责军中事宜,梁轻负责政务事宜,北地军政大权也因此自然而然地分开。 到永昌三年春,北地发展的很好,地里的种子都种下去了,学校开学了,医院也开业了,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有幽冥队时刻关注着九州的动向,这天下倒还有一件事,让梁轻特别注意到的,那就是有个杀手组织,这一两年内在江湖中崛起,名为:黄泉司! 传闻,黄泉司杀人无形,来无影去无踪,但是声名鹊起之后,除了杀了几个无良商人,就是去楚州杀了几个大贪官,倒有点劫富济贫的意思,跟彦廷的山匪套路如出一辙。 想到当年乱军中走散的圣子凌云。 再想到当年自己似乎对他说过一句话:上穷碧落下黄泉…… 此黄泉,是否就是彼黄泉? “快去打探,我要知道黄泉司的一切消息!” 中都,早朝,太极殿。 云昦坐在皇位之上,精神有些萎靡不堪。 相比沐州和北地的辽阔,江州的殷实,楚州就差一点。 虽富庶,但是历经兵祸,如今虽然和镇北王府维持表面和平,但是在沐王府和江州联合夹击之下,地盘越来越少。还要维持着朝廷的开销,空有个朝廷的架子,没什么大国的实力。 大恒皇帝云昦,自打派陈慕去求娶绿姑姑之后,他在皇宫里就经常能遇见鬼。 那鬼影来无影去无踪,动不动就飘出来一下,弄得宫里人心惶惶,云昦也寝食不安。 他昨晚又被恶鬼纠缠,三更半夜,皇城警卫森严,却有鬼影出现在他的寝宫,那鬼影既不想杀他,又生怕他不知似的,在他面前晃悠,然后再失踪,像在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云昦觉得把这个装神弄鬼的东西揪出来才好。 他吩咐宫中禁卫大换防,把整个皇宫的禁军换了一个遍。 再派金吾卫,守住皇宫一切出入口,连他的日曦宫房顶都派了大内高手守卫。 他倒要看看,是哪个牛鬼蛇神,敢日日扰他清梦? 是夜,云昦和衣而卧,突地头顶一阵阴风。 一道白影飘飘忽忽而过。 云昦一跃而起,提剑就刺。 “叮”的一声,金石相交,火花四溅。 云昦大喝一声,一时间,整个皇宫亮如白昼,妖魔鬼怪无所遁形。 “我当是谁,原来是你这鼠辈!”云昦终于认出了刺客的样貌。 “哈哈,云昦,猫捉老鼠的滋味如何?” 薄唇一启,邪魅一笑,墨发飞扬,恣意狂狷,白衣飘飘,纤不染尘,却不是圣子凌云是谁? 此刻他手提寒江剑,凌空和云昦对战,瞬间变换了十几招。 脚却不沾地,真个如鬼似魅,怪不得来无影去无踪。 不想一去中都两年时间,凌云的剑术更加虚幻莫测了。 云昦暗地里捏了一把汗,挡住凌云的剑势,刺出一剑,嘴上却不饶人:“圣子还不知谁是猫谁是老鼠?” “当日,若不是圣女一句话,圣子如今安有命在?还不知道在哪个乱葬岗游荡呢!” “留得青山在,来日方长!”这句话梁轻当日说的,凌云曾经无比介意。 但是此时,已不能撼动他分毫心神,他边说边四两拨千斤般地化解了云昦的剑招。 凌云:“听说你要娶山匪当老婆了?不怕得不到圣女丢了天下?” 云昦:“圣子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圣女可是你主动送给我云家的!” “都说是金童玉女,不知圣子痛失圣女是何种心情?” 凌云:“也就你们云家这样的暴发户,才会想踩着女人的肩膀往上爬!” “也不怕被天下人耻笑?” “靠得圣女而得天下,你们有什么本事?算什么英雄好汉!” 两人打着机锋,都想要扰乱对方的心神,看对方出错。 你来我往,既斗着嘴还斗着剑,针尖对麦芒,互不相让。 云昦的剑术大开大合,凌云的剑术奇诡无形,一时斗得难解难分。 让云昦不得不佩服的是,凌云在这近两年里,剑术不止上了几个层次,不再是当初那个徒有其表的圣子,他真的很强,怕不是回炉再造了? 云昦这两年忙于政务,以及中都权利的勾心斗角,反而疏忽了自身功夫的修炼。 如今他身为一国之君,本可以不用亲自上场,但是他被凌云激发了胜负欲。 凌云有一点说的没错,那就是当初云昭起兵,的确是借着圣女的名义,从天机教借力不少。 这些是天下人看在眼里的,任谁人也否忍不了的事实。 如今云昭已死,云昦和天机教割席。 但是,作为一个曾经自视甚高的少年英雄,他怎么能容忍别人说他云家是靠女人上位的? 云昦此刻对凌云有些许恼羞成怒,更不想再被他像猴一样的戏耍。 一剑快似一剑,招招带着劲风,直扑凌云而去。 凌云却不着急,重重包围之下,他泰然自若。 云昦出招他就应敌,以快打快,云昦防守,他就死缠,如影随形。 凌云吃准了,只要他不离开云昦三步远,御林军就不敢放箭。 两人斗了几百个回合都不见输赢,云昦渐渐体力不支,凌云依旧飘来飘去,仿佛他走路不用脚,云昦自不愿与之纠缠,恨不得万箭齐发,把凌云射成筛子完事。 云昦一挥手,一群大内高手飞下屋顶,朝凌云围而攻之,不想凌云神色一凛,剑招突变,寒江剑一扫,剑锋顿时带着万钧之势,嗡鸣而来,如电光火石。 对这些喽啰,凌云没有半分客气,顷刻间数人毙命。 凌云依旧衣袂飘飘,朗声笑道:“云昦,打不起就好好练练功,改日再打,别动不动就找替死鬼!” “哦,对了,别忘了,爷现在掌管的是黄泉司,好叫你们死了想讨债也有个正主儿!” 几句话说完,纵身一跃,兔起鹘落间消失无踪。 “……”云昦气的要吐血,圣子什么时候变成了这等无赖? 再想找,哪里还有凌云的影子! “黄泉司?”“圣子?”“修罗剑!” 这位大师兄可真乃神人也! “祸害遗千年呐,我就知道你没那么容易死!” 凌云竟然去跑江湖了,创了修罗剑法出来,还做了杀手组织的头头,圣子这生命力真的很强啊。 梁轻不得不佩服,不愧是造反多年,屡败屡战的典范。 第一百三十五章 破妄 梁轻的十九岁生辰波澜不惊,在梁州城当压寨妹子当得挺好。 生日这天,她先给药田里的雁归除了草,喂了鹿苑里的鹿和驴。 再到梁州城里逛了半天,香满楼里和徒弟们胡吃海塞了一顿。 临了,拎着一壶梅子酒往回走。 “还喝呀?”五儿有点不放心。 “嘿嘿”梁轻一乐,“就喝一点点!一点点。” 目光迷离,脚步虚浮,舌尖打转,这风姿有点妖娆…… “我还是先溜之大吉吧!”孙靖扭过头去,这师父没眼看啊。 孙靖溜了,只留下五儿一个人跟着梁轻慢慢悠悠往回走。 五儿也觉着挺丢脸的,平时那么雷厉风行的绿姑姑,喝完酒就成了个粘人的小猫咪。 “一壶清酒,一身尘灰,一念来回度余生无悔……” 带着三分醉意的调子,软萌缠绵,前世很流行的一个仙侠剧主题曲,不知怎么就从梁轻嘴里溜达出来了。 梁轻摇摇晃晃、晕晕乎乎地走在街上,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才回到住处。 只觉得脚底轻飘飘,浑身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一头就要扑倒在床上。 “咦,好暖和,还有暖气呐!”梁轻感受这扑面而来的热气。 然后人事不省的倒在一个怀抱里。 “呀!”梁轻身后的五儿还没看清怎么回事,就被一招制住,昏迷过去。 梁轻感觉自己昏迷了一下,不知道多久,醒来的时候一张俊脸近在咫尺。 梁轻的眼睛有点朦胧,看不清对方的脸,她努力睁开眼睛,只看到他是个男人,一身白衣,戴着黄金做的面具。 能看出他的鼻梁很高,眉如远山,斜飞入鬓,眼如秋水,波澜不惊,这是谁呢? 梁轻一边端详,一边摇晃着脑袋,像是要从脑袋里揪出一个人来。 梁轻看着面具人,面具人也在看她。 此刻的梁轻,醉眼迷离,双目含痴,一张不施粉黛的俏脸,因为喝了酒多了几分桃花色。 双唇微翕,嘴角眉梢都是笑意,晃的人眼睛发晕。 额头几绺顽皮的发丝乱了,粘在瓷白的脸上,平添些许妩媚之色。 顾盼之间,摇曳生姿,真真儿的美人如玉! 领口不知何时已被她撑开了一点点,露出雪白的脖颈…… 面具人感觉呼吸一滞,赶紧移开了眼神。 “你?”梁轻却不放过他,指着他的脸“我好像认得你!” “哦?”面具人声音暗哑,浑身肌肉紧绷,暗地里握了握拳,才略微放松了些许,“那你说说我是谁!” “我好好看看!”梁轻说着又盯着面具人的脸看了半天,像是看不清,总想凑得更近些。 面具人天人争斗了片刻,最后还是乖乖地把头伸到她跟前,给她看。 梁轻仿佛看得不够彻底似的,伸手去抓面具。 “叮”地一声,面具应声而落。 一张白玉无瑕的脸,映在梁轻的眼睛里。 她的眼睛水汪汪,他能看到她眼里小小的自己。 而他眼中也满满都是她的影子。 “你真好看!”梁轻伸出手指,描摹他的额角。 他的眉毛,他的鼻子…… 梁轻的手指纤细而修长,指甲颗颗修剪得饱满整齐,如同小小的贝壳,散发着幽光。 皮肤细嫩如玉,指尖轻轻的在他脸上游走,指尖每划过一处,一处就火烧火燎。 凌云的强忍着要吞她入腹的冲动,勉强抱着她,想要固定她的双臂不动。 梁轻的手却无比灵活,终于划到了他的唇角,“啊,我认出你了!” 梁轻的指尖在他的唇瓣上跳舞,描摹着他的唇形,“你要笑一笑。” “笑一笑更好看!” “不要总板着脸!” “装深沉会郁闷死的!” 凌云有点摸不着头脑,正自疑惑。 却不想,梁轻忽地搂住他的脖子,拉近了彼此的距离,呼吸相闻。 凌云不及反应,她的唇已经压了下来。 她的舌尖在凌云的唇上描摹了几下。 “果然是甜的!” “好香!” 凌云如同遭遇雷击。 再不能动弹! 她的唇很软,落在他的唇上,轻轻一吻: “我想你了” “我好想你!” “自从分开之后,哪里都是你!” “这里也是你!” 梁轻指了指心脏的位置。 凌云的心跳如擂鼓,想要说点什么,再也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再也移动不了分毫。 “嘤嘤,”梁轻伸出双手死死抱着凌云的腰,带着哭音,“二哥,你是二哥呀!” “二哥,我好想你呀!” “嘭!” 凌云感觉胸腔里有什么东西碎了…… 半晌,他才活动了下僵硬的手脚,松开了梁轻。 梁轻头一栽,彻底醉倒了。 眼看梁轻就要撞到桌角。 凌云长臂一捞,又把她捞在怀里。 稳了稳心神,终于抱着她回到床上。 帮她盖好了被子。 凌云转身旋风似的离开了。 不过多时又旋风似的回来了。 “是你先轻薄我的!” 凌云揽起睡着的梁轻,捧着她的脸,对着她的唇,狠狠的吻了下去…… “嘶!”梁轻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三更,只觉得嘴角发麻。 抬手一摸,竟然有伤? 做梦被狗咬了,真的会受伤的么? “五儿?”梁轻大声呼唤徒弟。 “你总算醒了,喝得烂醉,王爷送你的礼物都还没拆呢,这生日都快过了!”五儿絮絮叨叨。 “可有人来过?”梁轻问道。 “没有啊,一回来你就睡死了,大半夜的谁能来呀!” 五儿自己也睡了一会儿,醒来神清气爽,觉得就是喝醉了而已。 梁轻用指尖抚了抚自己的嘴角,感觉不大对劲。 但是又不知道哪里不对劲,她好像梦到了被狗咬,还梦到了沐远? “叫孙靖来!”五儿莫名其妙,大半夜叫徒弟干嘛。 孙靖一来,梁轻看禽兽一样的看了他半天,让他摸不着头脑。 最后,梁轻小手一挥,示意孙靖:“切磋一下” 又指了指五儿,“你俩一起上吧!” 师父有命,徒弟不得不陪。 于是大半夜,师徒三人开始切磋。 五儿的沁心剑法,孙靖的寒江剑法,都学有所成,两人各自都有趁手的兵器。 梁轻随手捡了根细柴棒,教训起徒弟来。 梁轻边打边训:“尊师重道知道吧?” “数典忘祖被雷劈知道吧?” “小小年纪要学点好知道吧?” “你,还有你,说的就是你!” …… 梁轻指桑骂槐,借题发挥,五儿和孙靖两人被教训得莫名其妙。 又不敢真的和她对打,只当她是酒没醒,心里不痛快耍酒疯,这就形成了单方面殴打的趋势。 直到梁轻打累了,才扔了细柴棒,冷森森的瞪了孙靖一眼。 饶是孙靖是个猴,也不知道他师父抽的哪门子邪风啊。 “这是?”孙靖悄悄和五儿耳语。 “……”五儿指了指梁轻,又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摆摆手。 “还敢交头接耳?”梁轻又看见了,“孙靖你也不小了,你个男孩子,以后别跟我们这些女人混在一起,去军中历练历练吧!” 梁轻一句话,把孙靖赶回军营,跟着幽冥队起五更爬半夜地操练去了。 “你是要嫁给陈裕的,以后和孙靖少来往!”连五儿也被告诫了…… 梁轻夙夜未睡,临窗望月,四月初七,上弦月未满。 原来那梦里的二哥竟然也是个假的! 圣子凌云,一口气趁夜飞出梁州城外二十里。 宛如谪仙的脸,嘴里却吐出一句脏话:“狗屁的金童玉女!都是骗人的!呸呸呸……” 第一百三十六章 凤冠 梁轻半夜收拾了徒弟,枯坐愁城了后半夜,清晨梳洗完毕,终于拆了生日礼物。 彦廷的礼物还是一箱子财宝,梁轻吩咐五儿帮孙靖收起来,“给他留着娶妻生子用吧!” 五儿这才舒了一口气,梁轻总算正常了,这才是师徒之宜,就算徒弟不争气,不孝顺,看她喝醉了出丑还自己偷偷溜走了,这也不是什么大错,也犯不着喊打喊杀的。 像昨天那样子? 五儿觉得梁轻是情志失调,怕是小日子不远了。 梁轻翻着礼物,竟然还有楚州送来的? 一个挺大的红漆镶金木箱子,上面贴着封条,这是宫中之物啊! 五儿略显尴尬,礼物都是她收的,梁轻不问她就一股脑都堆到一个屋子里。 她也不知道是啥,除了箱子好看,送来的人小心翼翼不让碰了,说“一定要姑姑亲启”,就没说别的了,她就让人把东西抬到角落里,都落了一层灰了!送来有半个月了。 梁轻打开箱子,映入眼帘的竟然是一顶凤冠。 “哇,好多宝石!”五儿没见过这么大的宝石,闪闪发光,晃得她眼睛疼。 箱子里还有一封信,竟然是云昦亲笔写的:“我云家欠你一顶凤冠!当年中都有缘,曾邀约遍尝天下美食,若我打下这片天下,不知可否如愿?” 所以,他是要先得天下? 再娶圣女? “嗯,”梁轻点点头,这个就貌似有点诚意了。 比他哥哥强取豪夺略胜一筹。 云昦到底年轻人心气儿高血气旺,有他自己的骄傲,不似云昭老皮老脸,死不要脸。 他没把她当物件,却也有对她有那么一丝的占有欲。 都是圣女惹得祸呀! 想到这,梁轻就不能不恨那个凌云,没有他的谶言,哪里来的这么多事儿? 既然你要夺天下,那就战场上见真章吧! 这个乱世,总要有人去结束它,目前来看四家之中各有优劣,都说时势造英雄,端看这天下大势人心最后归谁吧,梁轻也不是先知先觉,不能预知未来。 甘州,陈武的西北大营和江少珨的军营距离不过五十里,两军兵戈甲胄之声相闻,剑拔弩张,大战在即。 甘州地盘几乎已被蚕食殆尽,此刻双方争夺的目标是一座荒城,其实是一座大矿。 甘州盛产铁矿,而馗城特殊,既是一座巨大的铁矿,且还蕴藏有金矿。 以前这个城是傅氏的秘密财产,后来落到天机教的手中,如今天机教已退守西梁山,所以这里便是一块无主之地,很长时间都无人问津,方圆百里无人烟,鸟兽罕至。 “什么馗城,跟鬼城差不多!”将士们骂骂咧咧,“真不知道,这样的破地方有什么好争的?” 夜晚的风,穿过馗城破败的街巷,满地黄沙,四面八方尽是呜咽之声,真跟鬼蜮黄泉差不多! 陈武还是最近才知道此地有金矿的消息,不想江少珨也注意到这块飞地。 如果能拿下这座大矿,那么有了军费,沐王再不会阻挡他的北伐事宜,这是陈武的打算。 从彦廷得了梁州开始,陈武的脑子里就只有北伐。 他觉得西北不毛之地,已经没什么好争的,北伐彦廷才是大计。 北方有那个妖女在,她向来是诡计多端,再加之彦廷又骁勇善战,如果假以时日,必定让她们成了气候,恐怕再难根除。 “天曌女皇转世”,“得圣女可得天下”,“杀星现世”,哪一个谶言不是指向她? 事有反常必有妖,从她出现在梁家村开始,陈武就发现她的不对劲,她应该不属于这个世界的! 陈武和沐老太君私下沟通过,老太君也觉得此梁轻非彼梁轻。 但是她到底一个妇人,对梁轻有一念之仁。 而最近的各种事情,让陈武觉得,自己当初也算是妇人之仁了,不够狠绝,才留了后患。 如果任其发展,必定后患无穷,所以,能拔出这个后患的,当务之急就是北伐! 而目前最主要的,就是拿下这座金矿。 馗城?还是鬼城? 甚至消息的来源不清,但是这都不重要。 即便这是一个火坑,陈武也要跳下去。 江少珨对于馗城的态度,没有陈武这么势在必得,但是馗城也很重要。 大恒朝廷对江家有杀兄之恨,因此江家和大恒朝廷,连像北地彦廷那样的表面和平都做不到,必然是不死不休的关系。 这天下,如今四分,能坐这个位置的? 云昦么?彦廷么?还是沐远? 有时候江少珨真的觉得“得圣女可得天下”也许是有些道理的,不管是云昦还是沐远,只要得到梁轻的助力,坐稳皇位都没问题,至于彦廷? 江少珨在甘州打听过,彦廷是出身一个秀才家的武夫,虽有扶危济困之心,到底是差了一层底蕴,心胸眼界未必足够。以江家这样的世家,是不会对一个凡夫俗子俯首为之称臣的。 江少珨也不知道梁轻的下一步是要如何走的。 按理说,她和沐远是青梅竹马的关系,却不知是何原因,她出走沐州,跟凌云成了金童玉女。 本以为她投靠了西北军,不想圣子又和圣女联手杀了云昭,让云昦坐上了皇位。 更不想,他们竟然从中都重重包围之中逃了出来,圣子杳无音讯,但是圣女摇身一变,成了土匪窝里的绿姑姑。 这绿姑姑竟然在武功尽失的情况下,自创了沁心剑法,刺杀身为一方诸侯的武功高手张暖。 等绿姑姑终于消停了些,不想又来个大恒皇帝为她后位空悬…… 江少珨不免慨叹:古今奇女子也,非天曌女帝不能比肩。 这九州大事,怕是冥冥中真有一个定数! 眼下之计,江少珨只是觉得江州与沐州该有个了结。 至于是战是和那是以后的事,不管是战与和,目前的一仗必须打好。 江家世代为臣,不称霸,不称王,不求高起庙堂,只求偏安一隅。 这是江家几百年,世家传承至今的生存方式,也是江家的底蕴。 有家底反而不会对那个位置有什么幻想,即便有,也不是那么迫不及待。 谋定后动,江家不是可以孤注一掷的,正因为有太多的可能,反而不会太过莽撞。 但是该立威显示实力的时候,江家并不会瞻前顾后。 馗城一战,从春打到夏,小小的荒城飞地,你挣我夺,来回撕扯无数次。 对战沐州大将军陈武,江少珨胜负各半,其实他能不退就是赢,因此一战成名。 “到底三百年世家,底蕴丰厚!”沐远接到战报,评价了一句。 对于馗城的金矿,沐远的态度可有可无。 北伐,不只是钱粮的问题,更有军力的问题。 沐王府军队以水军为主,北伐光有水军不够。 所以如果陈武能在甘州好好经营军队,恢复民力,休养生息。 过个一段时间,西北平稳,人民安居,百业兴盛,才是北伐的时机。 梁轻都懂得让彦廷和大恒暂时和平共处,在北方休养生息,陈武反而不懂? 怕不是他不懂吧! 陈武最近几年逐渐显露出来的急功近利,让沐远不喜。 第一百三十七章 延师 拆完云昦的亲笔信,梁轻就又陀螺一样的转起来了。 这天下大事未竟,容不得她偷得浮生半日闲。 东有饿狼、西有猛虎、中有猛禽,彦廷一个山匪出身的炸毛土猫,如何能敌? 从野心上比他不如云昦,从文成武德上比他不如沐远,从带兵打仗上比他刚入行,不如世家底蕴的江少珨。 可是彦廷有他的优点,他有一颗悲天悯人的心,他知道善待百姓,老人之老,幼人之幼,所以梁轻准备好好改造一下他,让他更适应这个新身份,适应一方霸主,一代枭雄,甚至一国帝王的身份。 不管是沐远,还是云昦,甚至江少珨,自小接触的不是精英教育,就是治国平天下。 而彦廷,他从小接触到的都是小富即安,过安稳日子,不求大富大贵,但求衣食无忧。 当务之急,是给彦廷请老师,一个让他的学识、眼界,能匹配他如今地位和责任的老师。 让他在治国之道上,有所知,有所觉,有所悟。 因为这些梁轻也不懂,自然没法教他,前世那些千古名君,各有治世之道,王朝也最多几百年。虽然梁轻知道一个王朝的兴衰,一个国家的强弱,很多时候是合力而成,受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甚至环境,气候,人口等诸多因素的制约,但是更多的是人的信念里某种东西根深蒂固。 天曌女皇没能改变的东西,她不觉得她可以强行改变,历史自有其进程,强行改变,只能像天曌朝一样的昙花一现。 梁轻前世当老师,也不是一定要改变某个学生的思维习惯,而是引导,潜移默化…… 堵不如疏。 不如就大家共同学习、交流、探讨,看看有没有一个结束乱世的治世之道。 “帝师?”彦廷听这个词儿就头皮发麻。 看着梁轻半天没说话,就在梁轻以为他被雷晕了的时候,他颤颤巍巍说了句“小绿你莫不是被雷劈过了?” “我彦廷什么出身?我爹寒窗苦读十年,才勉强考了个秀才!” “往上数,我们家祖祖辈辈都务农。” “我能娶个琬娘,开个小武馆就挺知足。” “能当个王爷我都要烧高香了,还学帝王术?”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梁轻拍拍他的肩膀,“大哥稍安勿躁,没有什么不可能!” “你从甘州小镇出来,可想到能去当山匪么?” 彦廷很认真的回忆了一下,然后摇摇头,“自然是没有。” 梁轻又问,“你到猛虎山拦路抢劫,想过要当大将军吗?” 彦廷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也没有!” 梁轻再问:“打下梁州城,你想过能当上镇北王吗?” 彦廷挠挠头,想了想:“还是没有!” 梁轻抚掌道:“对嘛!想不到不等于做不到,没预料到的不一定就不可能” “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大哥,你行的!” …… 梁轻的迷魂汤很有用,彦廷最后觉得他真的行,没什么不可能。 “搏一搏单车变摩托!”虽然梁轻没说什么是单车,什么是摩托,但是彦廷貌似意思懂了。 请老师,自然是要去书院,如今天下十大书院,因为战乱多年都失去了交流的平台。 以前中都的蹴鞠赛,也停了一届没有举办了。 梁轻觉得可以从这方面入手,以荆山书院的名义,给各大书院有名的大儒发帖,广邀天下英才,集聚荆山,共襄盛举,以文会友,讲经论道,即可给彦廷挑选合适的老师,又可招揽九州贤才充实北地。 荆山书院,自打梁轻回来之后就没去过了。虽然有几个人知道绿姑姑就是梁轻,但是没人敢说出来,她是以新身份行走北地的,所以这次她一到书院,着实令院长吃了一惊。 “你竟然就是绿姑姑?”两耳不闻窗外事,老院长对于一个山匪的妹子的确关心甚少。 “想不到公主竟然?……” “好,好啊,听说延大王为人豪爽,善待百姓,这才有我荆山之上,如今一派安乐祥和啊!” 延大王是什么鬼? 哪壶不开提哪壶,老院长你这是夸人么? 老院长年岁不小,按理也是个大儒来着,怎么说话这么不靠谱呢! “公主还是算了吧,我一直以绿姑姑行走北地,连彦大哥也不知我有个公主身份。还请院长代为保密,就叫我小绿吧!” 汤晦看着梁轻,把她的话咋么了半天,没咋么出啥味儿,彦廷这个当大王的,这么好忽悠么? 这女弟子,还真是能忽悠人呐。 说小绿就小绿? 但是终究还是什么也没问,不聋不瞎不做家翁,难得糊涂呐。 “小绿就小绿,也好,你也不要叫我院长了,如果不嫌老夫高攀,我和那个蔡老头相交多年,你又是他的学生,你就称我一声师尊也好!” 想不到汤晦这么好说话,蔡隐是沐远的师父不假,和梁轻很熟也不假,但要说梁轻算是蔡隐的徒弟。这事儿倒是没那么实打实的,梁轻只是在荆山上过他的课而已。 蔡隐讲课,没有什么趣味,内容四平八稳,语调波澜不惊。 梁轻不喜,当年上课的时候经常打瞌睡。 如今想来,蔡隐课堂上讲的那些八股文章,自然是无趣的。 因为他把治国之道都背地里教给梁远了。 而那些东西是不能公开讲授,至少不能大肆讲授的。 本是帝王术,若讲给平常人,无异于忤逆之罪。 如今,南宫氏已倒台,云氏又刚崛起,朝纲不振,天下分崩离析。 梁轻才敢想广发英雄帖,要不然搁到过去,连想都不要想的! 有了汤晦的支持,自然事半功倍,荆山书院一切事宜,都由汤晦着专人负责。 梁轻只提供了钱财,提出了要求举办的活动,制定了内容、日程等事。 剩余琐碎事情诸如如何发帖,如何接待宾客,如何安排流程、文会和讲道…… 自有书院的专人负责打理。 帖子发下去之后,梁轻就进幽冥队训练了。 五儿再次悲催的跟着起五更爬半夜,刚养好的,煮熟的蛋清一样水嫩光滑的皮肤,又被晒黑了一层,背地里没少抱怨。 孙靖又看到师父和师姐,终于把心放到了肚子里。 他还没有被逐出师门。 幽冥队又扩军了,从几千人扩充到两万人。这些人被细化成不同的职能部门: 幽部负责刺探军情,类似斥候;冥部负责截杀,类似敢死队;影部负责重要人物安全保卫,类似沐远的暗卫;暗部负责侦查九州动向,类似谍报组织;算部则负责掌管钱财、调配军需一应事物。 在西北的馗城争执不下,来回拉锯的时候,北方的荆山再一次热闹起来。 七月流火,梁州才收完麦子,九州各地读书人都陆续赶到了梁州。 荆山书院的面子,在九州还是很大的,又是梁轻的老巢,知情人也都想来会会梁轻。 荆山书院负责接待,梁轻只派了影部负责安排保卫事宜,就一直在军营训练。 等梁轻从军营里出来,大会即将开始了。 梁轻一看来人名单,差点惊掉了下巴,蔡隐? 蔡隐竟然真的能来? 当初给他发请帖完全是出于礼貌,毕竟身为帝师,又是沐王府肱骨,南派读书人楷模,蔡隐在仕林当中颇有影响。 如果天下四分,各为其主,有点本事有点名号的,都被各家豪强盯上纳入了自己的阵营。 所以梁轻才四处招兵买马,实在是人才奇缺。 蔡老夫子当年到荆山,引得朝局动荡,不知这次到荆山所谋为何? 难道真的是如其所说,是为了给汤晦助阵的? 第一百三十八章 齐聚 “师妹好!”荆山还是有学子或者老师认识梁轻的,但是院长吩咐了,只能对她以师妹相称,故而一路行来,很多人跟梁轻打招呼。梁轻一一点头,以师兄敬之。 彦廷跟着梁轻来到荆山书院,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学堂,很是拘束,不知道手脚往哪里放。以前他的秀才爹曾经在镇上的学堂代过几年课,不过几间低矮的房子,几个智龄小童。 而这荆山书院,声名远播,不仅高墙大院,连学堂还分内院和外院。房子占了快半座山头,青砖绿瓦粉墙,斗拱飞檐,青石板铺地,连廊柱都比梁州城镇南王府的还要粗。 “我滴乖乖”这么气派,以前想都不敢想竟能进来一观,竟然还能在这里请师父? 彦廷觉得不大对劲:“小绿啊!这么多人认识你!” 梁轻:“这不是托了大哥的福么,你看他们都是先给你敬礼,然后才叫我师妹的!” 彦廷想了想,的确是这样的,他初到书院,六神无主,荆山书院的学子对他这个镇北王还是毕恭毕敬的。虽然他不想太张扬,也不敢冒犯读书人的圣地,知道小绿暗中安排了影卫,并不曾带半个随从。 “读书人就是懂礼数啊”彦廷还是受宠若惊的赞叹。 要搁以前,他们镇上的小学堂,夫子都牛气冲天,学子们遇见他这样的大老粗都不正眼看一眼的。还是读书好啊!彦廷下定决心要好好学习了。 “师妹别来无恙!”又有人认识小绿? 彦廷顺着声音看过去,“哇”竟然有这等标志人物? 来人手持折扇,白衣飘飘,腰间坠美玉,环佩叮当,和彦廷身量一般高,却比他显得挺拔。满头青丝缱绻,一双桃花眼,两道飞凤眉,此刻似笑非笑的看着小绿,眼神中颇有意味。 彦廷觉着,似乎和他看琬娘的眼神有点像呢! 这是谁呀? “你这妖孽,果然没死!”梁轻一阵惊奇,上去给了凌云一拳。 看见凌云的一刹那,还是很开心的,毕竟乱军中把人丢了不好,以前梁轻虽猜测黄泉司是圣子所为,但是亲眼见他还全须全尾的活着,甚感欣慰。 “啊哈哈”凌云听到梁轻的话,眉间瞬间开朗,满眼都是笑意,朗声大笑。 肩膀挨了一拳也不当事,“只要师妹你还惦记着我,我就死不了!” “呸,没人惦记你!”三句话不到,就暴露本性了,真是不能期待他太多。 “你怎么不穿红袍子了?”梁轻注意到凌云的衣服颜色,以往他都是红衣烈烈,张扬跋扈,如今这颜色,还真是低调呢。 不过这一身的纯白,纤尘不染,俗事不沾,少了些妖孽,没了邪魅狂狷…… 嗯,倒是有些圣子的味道了。 “呵呵,我觉得,还是白色更适合我这宛如谪仙般的气质!”凌云把那把折扇一摆,很自恋的甩甩头发。梁轻实在不想看他作秀,赶紧介绍彦廷给凌云认识。 梁轻:“此乃镇北王!” “哦,想不到是镇北王大驾在此,楚凌失礼了,镇北王大名鼎鼎,如雷贯耳!”凌云抱拳,行了个江湖礼,“楚凌这厢有礼了,以后往来梁州城,少不得叨扰王爷,还请王爷不要嫌弃我身份低微,多多照拂才好!” “啊,好说,好说,像你这样的美人儿,呃,不,像你这样俊俏的公子,又和小绿年岁相当,是该多走动,呵呵,多走动。” 好个年岁相当,这彦大王好会说话,凌云心里很受用。 梁轻却翻了个白眼,也不知道彦廷这眼睛怎么长的,明明凌云和他年岁相当才对。 彦廷说话憨憨的,主要是被凌云的桃花眼看得心烦意乱。 一个男人长得比女人还俏,这小绿的师兄好生特别呀! 凌云也打量着彦廷,他早暗地里打听过彦廷无数次,终于亲见,这人虎背熊腰,五大三粗。说话直接,但是胜在老实憨厚;文采不行,但是武功很好,又是个将才。 一个山匪,还知道怜贫惜弱,造福一方。 小绿这挑大哥的本事,嗯,也就比挑师兄的眼光差一点点吧。 凌云的内心戏很多。 梁轻却注意到他的自称:楚凌? 楚! 到底是他的姓氏,还是化名? 彦廷似乎对凌云印象蛮好,伸出手就要拉着他把臂同游,一路畅谈的架势。 梁轻手疾眼快,不等彦廷开口,拉着他往前走。 不想刚脱离凌云的视线,又遇到老熟人。 “师妹别来无恙!”又是一样的台词,彦廷都忍不住怀疑的看了梁轻一眼。 如果说遇见一个生死未明的凌云,算是半个惊喜的话,那么遇见本该坐镇中都的云昦,就算是惊吓了。想不到楚州书院竟然是云昦带队而来的,上一次他还带着云州书院来着! 这世界变化也太快了。 梁轻一摊手,也不知道怎么介绍了,云昦倒是不介意自报家门。 “朕与镇北王神交已久,今日得见果然不凡!” “朕?”饶是彦廷大老粗,也知道那是皇帝的自称啊。 所以眼前这位英武的小青年,他,他是皇帝? 彦廷知道皇帝年轻,可是没想到他长得这么年轻的,脸嫩啊。 看着像个读书人,气势却很冷硬,生人勿近的感觉。 不同于楚凌的绝色照人,这位皇帝是个正常男子的样子,脸宽鼻阔,浓眉大眼,身量看着比彦廷还高半寸,一身玄色衣袍,头戴金冠,英气逼人,霸道十足。 同为西北人,这长相倒是更对彦廷的胃口,心想小绿要是嫁给他也正是般配了。 “镇北王不必多礼,今次朕本就是微服出巡,不宜过度声张!”看彦廷就要跪倒,云昦虚扶了一下。 梁轻撇撇嘴,心道:“你既然微服出巡就有个微服出巡的样子,朕来朕去的,生怕人不知道你是皇帝啊!” “呵呵,微服好,微服好”彦廷还在震惊当中,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只是随口附和。 “你是梁,呃,绿姑娘的大哥,我和阿绿年岁相当,又是师兄妹,镇北王不介意的话,不妨兄弟相称,朕和她一起称呼你一声大哥如何?” 什么绿姑娘? 你才绿! 被云昦说一次绿姑娘,梁轻突然就不想这么绿了。 “呃,这,自然是,听陛下的,”彦廷说到这里,注意到云昦故意拉了脸,连忙改口,“听云弟的。” “好,好啊,彦大哥!”云昦这才脸色稍愉,真的和彦廷称兄道弟起来。 梁轻看他变脸变得这么快,暗地里腹诽,当了皇帝就开始摆谱。 给大佬上课,自然安排的不是普通课室,而是很大的一套院落,三进三出,比南宫宸枫当年上课的别墅小楼还要大。 此刻不止彦廷,有资格听蔡隐讲课的,还有楚凌,云昦,梁轻。 等到蔡隐和汤晦相携出现,姗然而来的时候,梁轻不淡定了,因为他们身后还带着一个人。 “这tm谁来告诉我怎么回事?”这荆山成了筛子了?谁都能进来的! 想不到,这小小的荆山,不仅卧虎藏龙,而且豪强齐聚。 南蔡北汤,这两个学界大儒齐聚也就罢了,怎么他也来了? 蔡隐一个矮胖的小老头,慈眉善目,两鬓斑白,汤晦则相反,人很清瘦,但是满头青丝墨染。俩人都留着山羊胡子,破有些老学究的意味,但是精神矍铄,看出来都还能再活好多年。 他们身后的人,身量很高,走在别人的身后,他的视线完全不受影响。 而他的身影,远远的就能吸引人的眼球。 彦廷一直盯着他从门口走进课室,此人一身浅蓝色衣袍,头顶以木簪挽着发髻。 除此之外,浑身上下不带任何装饰,步履稳健的走在颤颤巍巍的两个老头身后,步伐不疾不徐,动作行云流水。 走到近前一看,这人身量能比彦廷高两寸,面目棱角分明,剑眉星目,鼻梁高耸,嘴唇不薄不厚,五官恰到好处,看着就让人感觉舒服。 此刻他眼神坦然,目光淡淡的缓缓扫过众人。 不知为何,彦廷觉得他的眼神在小绿身上停留了片刻。 “此人?”彦廷心里觉得这个人很不一般。 若说楚凌让彦廷觉得美貌,新奇。云昦让人觉得冷硬,霸道。 似此人这等风姿,彦廷只觉得自惭形秽,恨不能与之比肩。 此人就像一副隽永的江南画卷,让人高山仰止。 就是说不出来的那种你不觉得他会有多强,他的装扮就像个普通的读书人,但是你不能忽略他,总觉得他内里有乾坤。他明明就没有张扬什么,但是你就是移不开眼睛。 小绿要是配这人? 就,着实不大般配了! 彦廷觉得自己这样想不大对,偷偷看了一眼梁轻。 果然是自己不对么?小绿都不看他的! 嗯,他应该没什么了不起的! 彦廷暗暗给自己做着心里建设。 梁轻在看到沐远的第一眼,心里就五味杂陈。 他竟然敢来? 气场还如此淡然,坦然…… 这虽是荆山,对他来讲,却也是龙潭虎穴。 第一百三十九章 安之 “小绿啊,这人是谁呀?你可认识?”彦廷悄悄问梁轻。 梁轻也不知道怎么回答,沐王这个称呼在北地,尤其在大恒皇帝云昦在场的情况下,明目张胆的说出来,是否合适? 他又打算以何身份入局?看那身装束,似乎是刻意低调了些,必是不想摆明身份的。 她正自犹豫。 “师妹别来无恙!”沐远走到近前才越过蔡隐,先问候了梁轻。 再跟大家打招呼,自我介绍道:“学生沐安之,来自南山书院,今日是追随蔡夫子一路而来,求学问道,在此见过各位!” 原来他冠字“安之”了么? 只是这个安之,不知是“既来之则安之”,还是“秦称之,天下安之”? “哟,仁兄打南边来的呀!听说南边在打仗,仁兄你这么有闲情逸致来听夫子讲经论道?还真是勤奋好学呢!”凌云阴阳怪气的来了一句。 “是啊,听说江州和沐州正在打仗呢!”彦廷附和了一句,“这位,呃,公子你可知现在的战况如何?” “这位兄台看着面善,不妨直接称呼我一声‘贤弟’!”沐远恭敬道。 竟是单独对自己说的? 彦廷受宠若惊,“好,好啊,安之贤弟!” 沐远抱拳又道:“只是惭愧的很,秀才不出门,不知天下大事,一心读书,实在无法解答二位!” 彦廷听罢点点头,表示理解,读书人嘛,就该有个读书人的样子,安心向学才是正理。 凌云却一撇嘴,似笑非笑,眼波流转,瞟了梁轻一眼。 沐远却向凌云开口道:“不过这位兄台刚才似乎称呼错了,貌似兄台比安之还年长,这个‘仁兄’二字,安之可不敢当!” 沐远说得毕恭毕敬,凌云气得吹胡子瞪眼睛,把个纸糊的折扇摇得哗哗作响,梁轻暗自一乐。 彦廷瞅瞅这个,看看那个,心道:“都这么年轻,哪里知道谁到底几岁呀!” 彦廷的举动都在沐远眼里,沐远心里对彦廷的印象极好,知道他出身低微,此刻虽然当上了镇北王,但是一身衣服还是做平常装扮。 此人肩宽背阔,天庭饱满,方脸高鼻,卧蚕眉,铜铃眼,目光炯炯,声音洪亮,中气十足,一看就是个练家子,外家功夫应该不错。 这人说话简单直接,是个淳朴单纯之人,轻轻的眼光就是好。 就该认这样的人当大哥! 几个人轮番互动了半天,沐远仿佛才看到了云昦,抱拳道:“云师弟也在!真巧!” “是巧,好久不见,与师兄当年中都得见,惊为天人,如今一别经年,颇有物是人非之感!”云昦难得的没有继续冷脸装霸气,和沐远聊起家常来,沐远倒也配合。 彦廷的眼睛又直了,脑袋也不大好使,能和皇帝称兄道弟的? 这个‘安之贤弟’果然不是一般人物呐! 再想想,自家的小绿? 一个落魄女子,别人家的丫鬟? 丫鬟是怎么认识这么一帮大人物的呢? 哎,这妹子怕也不是个一般人物吧! 众人寒暄完毕,蔡隐端坐在堂前,汤晦终于发话了。 “啊,安之啊,招呼你师兄弟师妹们,各自落座吧。”蔡夫子不拘礼节,这就开始讲课了。 汤晦一发话,顿时没人出声了,都肃立躬身一齐给他和蔡隐分别施了个学生礼,口尊“师尊”。 蔡隐和汤晦各自摩挲着一把山羊胡子,微笑点头,很是受用。 汤晦把课堂留给蔡隐,径自离去。 “阿绿姑娘,这些都是你的师兄弟,你也来帮忙照看照看!” 蔡隐一句话,把梁轻和沐远当成了两个小书童了,童子童女。 沐远看了梁轻一眼,“那就有劳师妹,帮为兄分忧了!” 梁轻瞪了一眼,心道,这荆山到底是你家还是我家的? 到底梁轻算半个主人,接待事宜还是要做的,引领了众人各自落座。 笔墨纸砚只是齐全的,又让人备了茶水点心等物,随时伺候着这些个大爷们。 室内四方豪强聚首,竟然能风平浪静的度过一天勤学向上的日子,真是难得。 其实哪用得着梁轻派人伺候,梁轻不用看也知道,这间课室的周围,起码有数百道眼光时刻盯着这里。云昦的大内高手,凌云的黄泉司杀手,幽冥队影卫,沐远的暗卫,只要任何一方有所异动,其他人都会一拥而上,谁先动谁立刻都会被刺成筛子。 想通了这一点之后,梁轻反而倒不担心了,该吃吃该喝喝,啥事不往心里搁。 最最重要的,是给彦廷做好笔记,因为彦廷实在是个学渣呀! 蔡隐讲课,精华的东西肯定都给沐远讲过了,他毕竟当了蔡隐十年的入室弟子。 蔡隐问啥他答啥,妥妥的学神。 云昦当年也是云州书院的佼佼者,又在中都官场多年,自然不输什么。 凌云是海阔天空,每每语出惊人,颇有怪力乱神之感,有时候倒也有些道理。 只有彦廷,笔记都记不全,课后还得梁轻辅导。 梁轻辅导完彦廷一日的功课,一边往自己寝室走,一边伸了个懒腰,这一天着实不易啊。 “阿绿姑娘,在下初到梁州,对荆山的地理不甚熟悉,不如阿绿姑娘做个向导如何?” 不想迎面碰见云昦。 虽然书院给这几个大佬,都安排有独立的小院自行居住,小院之间距离不算远,但是也没近到可以随时能偶遇的距离。 他自己仿佛闲庭信步一样的态度,其实那龙行虎步的姿势,怎么都和闲字不搭边。 “呃,好,好啊。”这位现在可是名义上的皇帝,还不到翻脸的时候,而且这里算是自己的地盘,梁轻要尽地主之谊。 梁轻带着云昦四处溜达,把个荆山书院逛了个遍。 早就过了晚饭时间,梁轻很饿了,想回去吃饭。 这几位大佬的饮食都是专人特供,自己吃自己的。 看云昦这精神头,是不是早就吃饱了,出来遛弯消食儿的? 看云昦那走路生风的架势。 梁轻不乐意了,你都吃饱了,让我在这喝西北风呐。 虽然现在是夏末傍晚,天边晚霞红透半边天,微风徐徐,吹得人还是蛮舒服的。 “早听说香满楼的烧烤一绝,当年在中都有幸和安梁公主一起吃过一次,回味无穷,不知荆山的香满楼是什么味道?” 还提当年? 这是跟上一回的生日信搭上边了呀! 你到底想干啥,是回忆过去? 还是想吃饭? 梁轻脸色变幻不定,一片狐疑。 “朕还未进晚膳,不如阿绿做个东道如何?” 一开口又拿身份压人,云昦这意思? 是要她带着去吃香满楼? 敢跟她一起吃饭! 不怕她下毒的? “呵呵,陛下要吃饭,当然可以,阿绿自当奉陪!” who怕who啊?反正梁轻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你有大内侍卫,我有幽冥队。 你有一身刚猛武艺,我有毒药雁归。 一顿饭而已,我还能吃亏? 梁轻迈开大步,直奔大门口,自然有人牵了马匹过来。 于是,二人搬鞍认蹬,风驰电掣般地一路跑马下山,到了香满楼。 明里二人出行,半个随从也无。 暗地里后面盯了无数双眼睛,和影子。 蒋勋做了大掌柜之后尽心尽责,如今人也没那么胖了,倒是又有了几分当初年轻时候的样子。 所以云昦进门就认出了蒋勋,“蒋老板别来无恙!”云昦竟然先开口。 蒋勋一看云昦,腿都打颤,舌头都要转筋了。 这tm又是什么大人物啊? 这可是荆山,不是中都啊! 再看看云昦身旁的梁轻,顿时又有了三分底气,“呃,这位贵客,楼上请!” 楼上自有单独雅间,供人私人聚会谈事儿用的。 二人上楼,梁轻吩咐了一声“拿手菜都来一份”。 楼下一顿手忙脚乱,不一会,各色菜肴齐备。 酒还是梁轻喜欢的梅子酒,烤黑松露,烤鹿筋,松露清蒸鲥鱼…… 梁轻也不多话,甩开腮帮子开吃。 云昦倒是吃得很文雅,略尝了一口鲥鱼,吃了几片烤松露,就不怎么动筷了,一边端着小酒壶喝着梅子酒,一边欣赏着梁轻的吃相。 梁轻吃得风卷残云,一口气搂了个半饱。 一抬头,看见云昦正乐呵呵的看着自己。 那眼神? 就像前世自己看呶呶狼吞虎咽的吃东西一样,是作为一个饲主的快乐。 我又不是你养的猪? 而且,这顿可是我请客! “云,呃,师兄怎么不多吃点?”梁轻压根没把他当皇帝的感觉,想直呼其名,又觉得实在不大恭敬,就改口叫师兄。 “这个称呼很好,你可以叫我云,或者昦!”这次倒没有朕来朕去了。 “不敢,还是师兄比较妥当!”梁轻怎么可能如他的愿? “呵呵,怎样都好,你叫什么都可以,师兄也好!”云昦这会儿倒是好脾气。 第一百四十章 私会 “我听说清江的晚景甚好,不如我们去江边跑马?” 吃饱喝足,云昦再提要求。 梁轻看了他一眼,很不客气道:“和我清江边跑马的人,现在都不在世了,不知你听说过么?” “呵呵,如果,能死在沁心之下,倒也,……”云昦故意顿住不说,破有深意的看了梁轻一眼,才徐徐道:“这死法倒也别致!” 想不到这位大恒皇帝还是个受虐狂。 可是梁轻不是嗜血狂,“沁心已葬,这一点师兄倒是可以安心了!” 清江晚景,当年和南宫宸枫一起赏过,也无数次和张暖同游过。 美则美矣,只是“人成各,今非昨”这词形容他们虽不大恰当,却也是这个意境了。 “果然是美景!”云昦赞叹,从声音听出他是真的蛮开心的,甚至下马直接走到江边,以手掬水,尝了一口。 “我自小出生在甘州,那里经常干旱少雨,满地黄沙,你别笑话,我没见过这么清澈宽阔的河水!” “……”这孩子也够悲催的。 “甘州盛产黄金,我娘就是个淘沙工的女儿。当年他是个小校尉,在金矿负责守卫,……,我是个私生子,六岁才见到他,他升官了,把我接到云州,从那之后就再也没见到我娘了。” 为什么你们一喝酒就跟我聊天,聊的都是你们娘? 南宫宸枫思念他娘,张暖思念他全家,哎,也许这清江风水至阴至柔? “我被送到书院读书,我开始习文练武,我要努力,读好书才能有饭吃,练好武艺才能活着。我以为只要我努力,我就能见到我娘。” 等等,六岁开始习文练武,到中都蹴鞠联赛的时候他也不过十五岁,短短九年,文成武就,也是个蛮厉害的人物啊。想必吃的苦,并不比自己和沐远少。 “他们都说她病死了,可是,我知道不是……” 这是什么剧情呐? 饶是梁轻前世见多识广,也不知道这走向竟如此崎岖。 虽然云昦没有明说,但是想来省略的那一段并不美好,强占淘金女,这名声对一个校尉来说可能不算什么,但是对于升了官的云将军就未必了,为堵住悠悠之口,留子去母的戏码。 怪不得云昦的长相和云昭看不出是亲兄弟呢,本就不是一个娘生的呐。 原来云昭的好色是祖传的,怪不得他纵容属下欺辱顾贵妃呢! 南宫宸枫的娘貌似不喜欢南宫祉,而是喜欢天机教的老道,所以对儿子不闻不问,有力无心。 这云昦的娘,是这女子也忒命苦了,她恐怕是有心无力,难以自保。 “呃,你后来有去找过吗?” “呵呵,找过啊,不过早就死了,扔在乱葬岗……” 云昦对着清江发了半天的呆,就在梁轻以为他要石化了的时候。 云昦转头对着梁轻,“送你的凤冠可还喜欢?” 你让我怎么回答呐? “呃,太过贵重,恐怕……”梁轻沉吟着,“承受不起!” “呵呵,你当得起。”云昦笑道:“这天下没谁比你更当得起那个位置!” 云昦他这是混淆视听,故意把凤冠说成一个东西,反而弱化了凤冠本身的意义。 不过梁轻又何尝不是呢? 承受不起的自然不是贵重。 凤冠的贵重,又岂在是几颗珠子,几个宝石能衡量的? “我和昭武帝从小不在一起长大,几乎没见过几面,我在中都为质的时候,他继承了家业,再后来更不顾我的安危,兵临城下,直取中都,其实我们没什么兄弟情分!” 他称呼云昭为昭武帝,想来也知道这一对兄弟是貌合神离了。 那时候南宫宸枫的确是派了使臣议和的,后来天机教进城配合大军攻城行动的时候,梁轻倒是没注意这位质子,他的命运如何了。 只是等到梁轻昏迷了一个月,又醒来的时候,又在太极殿看到了云昦,是颇为惊奇的,那时候潜意识其实就觉得他可能是死了的。 原来他心中有怨! 怪不得自己和凌云联手杀死了云昭,他反而放了他们。 “我信中所说句句肺腑,待明日,我踏平这万里山河,我们携手共赏天下美景美食,不负这一生韶华,可好?” 云昦望着梁轻目光灼灼,话说得真挚。 梁轻有那么一刻觉得,这个人也蛮可信的! “哟,这是谁啊?夙夜不归,还在这里私会!”来人扇子摇得哗哗作响,白衣飘飘,说话阴阳怪气,正是圣子凌云。 不过刚刚天黑而已。 也不知道他哪只眼睛看到夙夜了。 倒是他这一出声,梁轻清醒了些许,刚才大约被云昦迷惑了一下? “这位,该如何称呼呢?天机教圣子?黄泉司司主?还是楚氏凌云?”云昦来而不往,把凌云揭了个底朝天。 “呵呵,想不到大恒皇帝对楚某竟然这么关心,凌云受宠若惊、深感荣幸!” 这俩人,见面就掐,乌眼鸡似的。 梁轻不想理他们,上马就走。 自己先回了荆山。 正主都走了,再掐就没劲了,凌云一抱拳,运起轻功,飘飘悠悠的走了,真个如鬼似魅。 “呵呵!”云昦摇摇头,并没有打算跟上的意思,而是转头,“噗通”一声,跳进了清江。 他倒想尝尝,这沉江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梁轻回到书院里自己的院落,就见门口一道淡蓝的身影。 像是等了很久。 梁轻脚步一滞,挪动脚步,想要退出去。 那到身影转过来,眼睛波澜不惊的看着梁轻:“师妹,好巧,刚刚路过,在想要不要进去问候一下!” 我去你的路过? 哪有那么巧的事儿! 梁轻只得硬着头皮走回院子,一抬手,毫无诚意的,“不知这位,呃,问候完了可以走了么?我要休息了!” “呵呵,轻儿这样可不好!”沐远一笑,淡如春风,“刚吃了饭,还不到该休息的时候,不如手谈几局如何?” 去你的手谈,从小到大有哪次手谈是真的手谈? 不都是一边摆弄棋子,一边语聊?借机说事儿! “呃,好,好啊,那就手谈!”梁轻暗暗发狠,看我不给你谈掉半条命算我输。 黑白棋子摆上,棋盘上自有乾坤,开盘三局,谁都没说话,各自小心应对。 梁轻一认真,还别说,连赢三局。 梁轻面上终于有了点缓和,没有那么冷冰冰了。 “你的身体可好了?”沐远问了句。 梁轻心道,“好不好你不知道?” “武功都让你师傅给我废了,你这跟我做什么装傻充愣!” 面上却是不显,淡淡的回了一句:“还好!” 还好是个什么东西? 沐远知道梁轻还没消气! 继续道:“寒毒可消了?” “内力可恢复了?” “全身上下可有不适?” 梁轻砸么咂摸嘴,很勉强的:“玄霖是神医,寒毒自然消了,内力没恢复不影响杀人,全身倍儿棒!吃嘛嘛香!”说到最后说了句前世的广告词。 沐远倒像是终于放心了似的:“哦,那就好!” 梁轻还以为他会对自己当初不告而别兴师问罪,最少也会提一下,不想他连提都没提。 梁轻自然不想再提那些破事儿。 两人真的就下了半夜的棋,各有胜负。 连梁轻都忍不住想要问她为啥来荆山?最后还是忍住了。 “时间不早了,师妹也该休息了,明日还有课业,为兄告辞!” 沐远起身要走,梁轻也就一摊手,示意他请便了。 他却变戏法一样的拿出一个小糖画,画的却是他自己,双手举着送到梁轻的面前。 “以前中都的时候你喜欢糖画,我后来又遇到画糖画的摊子,特地跟着学了一点,你尝尝!” “这算什么?一点小礼物就想收买我?”梁轻没接,抱臂看着沐远。 “不算是收买,是赔罪,对不起,让你受苦了!”沐远躬身一揖到地,“你就当这个小糖人是我,咬碎了解恨吧!” 呸,呸,呸…… 这酸爽,太自欺欺人了吧? “你当我三岁呐,这么好骗!” “呵呵,恐怕不是三岁,而是……”沐远呵呵一乐,语不惊人死不休,“快三十岁了吧?” 梁轻莫名惊诧,这厮研究穿越很在行啊! “你怎么知道我快三十岁?” 沐远却没有回答,倒是把雷人的作风贯彻到底:“你若觉得吃一个糖人还不够,那么咬我一口解恨,尝尝味道也是行的!” 这,士别三日。 沐远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啊! 第一百四十一章 告白 梁轻呆愣了半天,才发现不知何时沐远已经走了。 先撩者贱,撩完就走,这厮! 他是: 故-意-的! “咔嚓”,梁轻狠狠的照着糖人的脑袋咬了一口。 呃?那感觉还是很脆爽的。 嗯,味道就还挺甜的,有点淡淡的桂花味道,不知他从哪里弄来的新鲜桂花。 梁州城并没有这东西! “哟,圣女这是又偷吃什么呢?”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一贯的阴阳怪气,待梁轻抬头时,凌空一只爪子,劈手已经夺了她手里的竹签,被咬掉脑袋的糖人就到了凌云手里。 “不问自取,你才是偷,你全家都是偷!”梁轻憋火,别人她是得罪不起,凌云这个大师兄她还是得罪得起的,说话自然就不客气些,柿子不都是挑软的捏么? “我尝尝这东西有没有毒!”凌云说着就把糖人往嘴里送。 梁轻总觉得,这样不大好,到底哪里不好,她也说不清,就是不想沐远的糖人被别人吃了,好像吃的真是沐远本人一样。 “你闭嘴!”梁轻劈手要夺,凌云哪里肯给她,反手将自己手中的折扇轻轻一送,似要塞到她手里,梁轻一掌拍过去,凌云的折扇就脱手,旋转了一圈,就要落地。 凌云大手一捞,折扇稳稳地接在手里,刷地一展,摆了个酷,旋即又合上扇面,朝梁轻面门轻轻一点,这动作蛮轻佻的。 梁轻怎么会任他调戏,劈手夺了折扇,施展沁心剑法,俩人你来我往就过起招来。 梁轻用折扇使出的沁心剑法,走的是空灵的路线,以巧制胜,凌云的修罗剑法,在用糖人签子不用内力的情况下使出来,就飘飘悠悠,两人打了个势均力敌。 几百个回合也没分出个胜负,再打天都要亮了。 梁轻发泄了一通,从云昦和沐远那里惹来的闲气又消了,“不打了,给你了,吃吧吃吧!” “我才不吃你的狗剩!”凌云反而把糖人签子又给梁轻扔了过来,他长臂一身拿回自己的折扇。 “刷”地一展,又开始哗哗作响的扇着风。 梁轻斜眼看了他一下,也不知道他那是什么臭毛病。 别人拿扇子都为了摆酷,他拿扇子是为了泄愤,一生气就扇风。 梁轻刚要赶人,凌云却“啪”地又合上了折扇,栖身靠近梁轻,贼兮兮的在梁轻耳边:“天下人都说我们是金童玉女,你的沁心剑和我的修罗剑,又能打个平手,你说我们这么心有灵犀,前世是不是有点缘分呢?” “嗯!”梁轻打量了一下凌云,“也许吧,可能是有点缘分在的!” 凌云的桃花眼顿时眯成一条缝,饶有兴趣的听着,就听梁轻道:“可能你前世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呸,呕,呸呸,……”想不到圣女你是这么恶心的么? 凌云始料未及,险些就要呕吐失态。 半晌,他才缓过劲来,眼神幽怨的看着梁轻,“难道我们前世就不能是‘夫-妻’?” 夫妻两个字咬得特别的重,生怕别人听不到似的。 梁轻盯着凌云,上下端详了半天,摇了摇头,“不可能!” 又歪头想了半天,“最多,前世也就是个孪生姐妹吧!” “什么?”凌云气的直跳脚,“你是说我像女人?” 梁轻无辜道:“不是说的前世么?还在乎什么男人女人的!” “……”凌云败走。 不管睡得多晚,梁轻都保持着晨起锻炼的习惯。 早起她穿戴整齐,一出门,就见沐远在院门口负手而立,梁轻看见的正是一个背影。 梁轻抬头看了看天,这可是七月流火,大夏天的啊,怎么这背影竟有几丝萧索之意? 那肩膀上,湿漉漉的,难道是? 莫名想起前世一句诗词: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凹造型? 你赢了! 这一身晨露,一道挺直屹立的背影,不得不说,很有男人味儿,是梁轻喜欢的味道。 这无疑是取悦了梁轻,她的嘴角不自觉地微微翘了一下,昨晚关于“先撩着贱”的气,似乎也消了些。 “师妹早!”沐远听到梁轻出门的声音,悄然转身,看到梁轻嘴角那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顿时他眸光幻彩,声音里带着喜悦。 “师兄早!” 好心情果然是可以传染的,梁轻高高兴兴的喊了声师兄。 “呵呵……”沐远乐得合不拢嘴,笑得有点傻。 “我要去锻炼,一起?”梁轻大大方方地邀请他,人家当了一晚上免费的守门护卫,这点面子还是得给的。 嗯,就是这样! 她绝不承认是想和他一起出去玩。 “师妹相邀,莫敢不从!”沐远侧身让出路来,两人并肩前行。 梁轻也不多话,拿出自己最快的速度,一路急行。 梁轻现在是普通人,没有内力,自然不能使用轻功,对沐远来讲,胜似闲庭信步。 梁轻全力以赴,沐远自然慢悠悠的坠在她旁边,随着她一路飞奔到荆山山顶,彼时太阳刚刚升起,万道光芒。 曾经多少次一起观赏荆山的日出? 荆山求学八年,不说天天如此,起码也有一半的时间是如此。 然而此刻,梁轻的心中却升起一股淡淡的激动之情。 梁轻的额头有一层薄薄的汗,她的全身经过运动,都热起来了,这让她的身体散发着淡淡的少女清香。此刻的沐远在她身边,他五感极佳,那香味儿撩拨着他的神经。 沐远极力隐忍,才能忽略那股吸引他,让他着迷的幽香。 梁轻很高兴,深呼吸着清晨的新鲜空气,眺望着远处的清江日出,由衷感叹道:“今天的日出很美!” “呵呵,有你在的时候,都美!”沐远难得的说了句恭维话。 “那,是我美,还是这清江的日出美?” 梁轻脱口而出一句,说完又后悔。 梁轻觉得自己真是嘴贱,这话很容易让人误会,要是凌云听见,估计又要取笑她。 若是南宫辰枫听见,估计又会借机调戏她。 这样一想,梁轻倒是很想知道,沐远他会怎么回答。 “你和日出都美,在我心里有你的日出才最美!”沐远认真的看着梁轻的眼睛。 “我想我们以后都有机会这样看日出,看每一个日出,不管是清江日出,还是楚江日出,或是澜江日出……轻轻,这一世以后的每一个日出日落,朝朝暮暮,我们都要在一起,可好?” 天哪,这青天白日的。 这么大胆的么? 你这是? 在告白! 太奔放了吧! 这是古人说的么? 梁轻两世为人,没经历过这样正式的告白,这是第一次,宣之于口,动之于心的告白。 不华丽不矫饰,不遮掩不暧昧,坦坦荡荡,简简单单,直抒胸臆,肯定而又确定! “我……”梁轻开口。 “轰隆隆”荆山上一阵巨响。 “愿意”两个字被一股巨大的声响吞没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木屋 梁轻已经失去武功,她的感知力自然不及沐远。 在梁轻听到声响之前,沐远早就注意到山谷里的动静。 他调动神识去感知山谷里的事情,注意力集中在山谷里那阵异动,全神戒备,脚下步法变换,瞬间移动到梁轻前边,以保护的姿态倾身护在梁轻身前。 这奇特的走位,使他错过了梁轻脸上的表情,而梁轻的话他只听到一个“我”字,后面梁轻的声音就被巨大的声响吞没了。 “轰隆隆”一股摧枯拉朽的力量,排山倒海而至。 脚下的山石瞬间松动,坠落…… “哎呀!” 这是哪里地震了么? 梁轻一阵诧异。 手已经被沐远紧紧拉住,然后身体不由自主地随着他一路狂奔。 梁轻自己也纳闷为什么毫不怀疑就跟他走,这种信任真的是如影随形,刻在骨子里的。 大约是从小积累起来的,让她不通过大脑就直接做出了反应。 身旁树影流转,耳边轰鸣之声不绝,胸中犹如擂鼓,…… 这次是真的狂奔,速度很快,已是梁轻此刻凡人之躯的极限。 狂奔了很远,终于停下来了,远处轰鸣的声音停了,脚步也停了。 梁轻抬头一看,却是后山的一片山林,无比熟悉的山林,冬训时候她才来过的,正是当年和梁远一起练功的木屋。 沐远看见有些破败的木屋,脸上微微诧异了一下,转而又了一片了然,锁着眉头似在想着什么。推门而入,扑面而来一股尘灰。 上次孙靖发现这里之后,转头就走了,这个屋子的东西梁轻并没有让人动,新灰叠旧灰,这里还是一样的破败。 沐远时隔五年,还是第一次来到这里。 他走进木屋,四下打量,似是陷入了回忆。 同样陷入回忆的,还有梁轻,当初冬训,她不想睹物思人,进屋只看了一眼,就急急的走了。 此刻这人就走在身边,这屋就像活了一样。 当年的一言一语,一颦一笑,都仿佛历历在目。 她莫名的想起来最后一次来到这个木屋时候的情形。 “我回村里打探一下,你先在这里等我,不要出去!” 当年沐远主张先回村打探,后来梁轻坚持要去,他才安排梁轻去书院,梁轻先到书院,再到荆山镇,被蒋勋欺骗,以为老奶奶病了,随后回村。 在村里梁轻遇见了沐远,他们一起去了村西边,桃花潭里的圣殿。 “当年,老奶奶是真的病了?”蒋勋说老奶奶病了,梁轻才会不听梁远的吩咐,直接回了村。 梁轻一直怀疑,老奶奶并不是真病。 “没有,她没病!”沐远很认真的回答了梁轻的问题。 梁轻点头,这就对了,清江边追杀他们的杀手是陈武,沐远替她挡了一剑,故意拖延时间不回村,目的不过是和其背后梁氏及沐氏的势力周旋。 “当时我先回村,是想跟老奶奶商量,商量关于你的身份的事情!”沐远有些许迟疑,还是和盘托出。 “呵呵,老奶奶还是不信我,是吧?”梁轻一阵唏嘘。 当年天曌帝转世的谶言喧嚣尘上,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梁远自然是有所怀疑,他背后的势力更会忌惮她,否则就不会让陈武亲自上阵暗杀她了! 此番暗杀,要说沐老太君不知情,怕是说不过去的,所以沐远要独身前往,亲自去和她们谈判,必是他坚持留她一命,甚至不惜以自己的身份相要挟。 沐远想起当年的事情: “你果然信她?非她不可?哪怕她就是天曌帝的转世,你也要和她在一起?” 彼时沐老太君一改往日温和慈祥的模样,眼神中带着凌厉,声音冷硬带着无比的寒意,梁远甚至能感受到那里的一丝丝危险的气息。 但他还是挺直了背脊,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是,孙儿从十岁开始,就认定她是这一生一世唯一的娘子,至死不渝!” 老太太一阵悲切,带着惋惜:“好个至死不渝,你才几岁,就被色迷心窍,就你这样,何谈复国大计!” 梁远梗着脖子: “不谈复国就不复国,我十岁之前你们不是已经放弃复国,放弃我了么?” “就因为我是个残疾,口不能言,就被你们放弃了!” “是她教我说话,对我不离不弃,没有她,就没有今日的我,更没有现在你们眼里的合格继承人,还谈什么复国?” 陈武闻言一阵愤慨:“要说教导之宜,为师为少主授业八载,十六年守护少主之宜,难道还抵不过那小女子教的那点子微末奇巧?” 梁远哂笑:“呵呵,微末?奇巧?能教人学会说话,让一个废人变成正常人,这等功夫算是微末?至于她教的算学,更不是奇技淫巧,而至这世上至高无上的真理,你们都不懂的真理!” 奶奶顿足捶胸:“你!孽障,想不到你竟然是如此的执迷不悟!” “你可曾想过,如果她是天曌帝的转世,那她就是你的祖宗,你这是数典忘祖,欺世背伦,有违天道!” 彼时的梁远,十六岁年纪,文成武德,血气方刚,“是我的祖宗我就当个牌位供着她,也绝不准许你们去伤害她!” 老奶奶:“行,混账东西,你敢这么跟我说话,自己去跪你祖宗去!” …… 当年的沐远,初生牛犊,敢和沐老太君和陈武正面刚,但是其实沐远后来无比的后悔。 若没有当初那般莽撞,泄露了自己对梁轻的那点心思,又怎么会给她招来杀身之祸? 紫台岸边的深夜暗杀,若不是梁轻够机灵,用了药粉迷了陈武的眼,若不是自己发现的及时,替她挡了一剑,恐怕梁轻早就一命呜呼了。 而若不是因为他和沐老太君的这一番对峙,又怎么会有张暖屠村之后,陈武对梁轻的又一次算计?梁轻又怎么会沉江? 有些事情宁为人知不为人见,瞒得一时是一时。 可是没有人能在所有时间瞒住一个人,一个聪明人。 以梁轻的聪明,这些事情她早晚要知道的。 到那时,陈武和梁轻师徒二人,必然是不死不休的关系。 这两个人,一个是他的授业恩师,八年授业,从出生起一直追随左右,又有几番救命之恩,一个是他的心中挚爱,从十岁起就认定的命定之人,对他亦有半师之恩,再造之德。 他该怎么办? 他能怎么办! 沐远心中一阵愁苦,不足为外人道。 哪怕梁轻不是外人,甚至是局中人,当事人。 那些梁轻沉江之后的无数个不眠的暗夜里,他无数次的在心底里祷告上苍,给他一个机会,一个让她活命的机会,他愿意以自己的江山,甚至生命为代价,换取她能活下来。 只是造化弄人,世事难料…… 沐远费了很大力气,平复了脑海里澎湃的心绪,“后来我知道,你不是天曌帝的转世!” 梁轻:“是因为?那座圣殿!” “是,那座圣殿有个法门,女帝后人或者女帝转世,可得法门而入,无需借助任何工具。” 当年梁轻在圣殿的门口鼓弄半天,不得其门而入,梁远吊在嗓子眼的心,终于落回了肚里。 她不是他的祖宗,他可以放心放手去喜欢,去追随。 至于别的,无论什么他都不在意了。 梁轻知道沐远虽是信任她,也必然对她的身份有所怀疑的,他一点都不调查的话,那他就是个傻瓜,而不是一个才俊了,能在一番考察之后相信她,也是很难得的,这一点她并不矫情,无条件的信任是很难发生在聪明人的身上的。 “这样啊,那座圣殿,神神叨叨的,当年是真的毁了么?” “我也不知!”沐远对这座祖宗的圣殿,有过神往,也有过忌惮,在它坍塌之后,才终于归于平静。尤其在他拿到了女帝手札之后,对圣殿更是兴趣寥寥。 “那个孙婆婆,你可还记得?”梁轻看到那几件破衣服,又想起了当年的孙婆婆赠饭赠衣之事。 “嗯,我记得,一饭之恩,一面之缘,当年我还提醒你,不可对陌生人毫无防备!” “是啊,你说我当时怎么那么傻,那么容易相信别人呢?” “不过孙婆婆一家是好人啊,他们也并没有出卖我们,孙婆婆的儿子和老头当年修河工都没有回来,九州战乱,她们家最后也散了,我这次在荆山收留了大牛,他现在叫孙靖,是我的徒弟,继承了沁心剑的衣钵哦!” 梁轻说这话时候,脸微微扬起,像个急于在大人面前表现,渴望得到夸奖的小孩子,那种依赖信任的表情,感染了沐远,他微微一笑。 “轻轻总是最善良,你的眼光一定不会错的!” “不过你才多大,什么继承不继承的,你以后一定会徒子徒孙遍布九州的!” 第一百四十三章 帝王 徒子徒孙遍布九州? 这句话梁轻爱听! “好,借你吉言,我要当天师!” “何为天师?你是指国师还是太傅?” “呃,就是天下人的老师。”梁轻只是顺口胡说,哪里就什么国师太傅的了? 反正她好为人师,能桃李满天下就对了。 “倒也~,可以吧!”沐远很认真的考虑了一下,似是斟酌这事儿的可行性。 两人说笑着出了木屋,就要下山。 山谷里那阵巨响,相信各方势力都在关注,梁轻已经发了信号指示幽冥队的暗探去打探,沐远肯定也派人去了,至于楚凌和云昊,都是人精,不可能不派人。 梁轻正思忖着,没想到竟然在山林里遇见一路急行的云昊,他此刻一身夜行衣,脸上有擦伤的血痕,衣服也有破损,这是经历了一场大战? 云昊也看到了他们,眼神在梁轻和沐远之间来回游移,最后目光落在梁轻的脸上,“呵呵,晨起进山打猎,想不到阿绿也有这般好兴致?你我还真是有缘,” 又转向沐远:“师兄也在?在这深山老林中相遇,还真是世事难料!” “噗嗤”梁轻毫无自觉地被云昊的语气逗乐了。 啧啧…… 想不到这云昊也自带腹黑体质,有点凌云附体了。 和她相遇就是有缘,和沐远相遇就是世事难料! 梁轻一副看热闹的表情,沐远无奈的看了她一眼,眼神中尽是宠溺。 他云淡风轻的笑了笑,对云昊一抱拳,“师弟谬赞了,你我同样是晨起进山,能有幸邂逅美人,都是天定的缘分,只不过,为兄早你一刻罢了!” 云昊:“……” 沐远这话,既解释了他此刻和梁轻在一起的原因,又噎得云昊说不出话,还实打实的炫耀了他的先来后到。 梁轻极力忍住笑意,肩膀还是忍不住抖动着。 云昊一拱手,没有纠缠沐远话里话外的意思,不做停留,告辞而去。 云昊带着人走远了,梁轻和沐远对了个眼神,这么急着跑路? 这山里的动静,怕不是就是刚才这位弄出来的,至于他为啥弄出这么大动静,那得看暗探们的调查结果了。 沐远看着云昊离去的方向,“他受了内伤,很重!” 梁轻:“?” 能让云昊受伤的人? 难道这山里有隐士高人?还是有珍奇异兽? 云昊进山,是要干什么? 或者找什么? 在山林里耽搁了半天,回到书院自然是晚了,蔡隐已经开始授课,彦廷端坐在桌子旁边,边听边记,有模有样。 梁轻和沐远一前一后相继而来,他们各自回去换了上课的衣服,并没有刻意回避,来的时候几乎前后脚,彦廷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原来竟是他眼拙了,小绿和这个梁远公子,还真是登对。 想不到小绿也有这般温柔婉约的气质,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彦廷觉得小绿今天更美了,一颦一笑少了女大王的气质,很有女孩子的味道,那皮肤吹弹可破,水灵粉嫩,宛如一个江南女子,那通身气派更像个书香门第的大家闺秀。 “不行!”彦廷想起来,小绿是要当皇后的人。 相比书卷气十足,太过清秀俊雅的梁远,彦廷更属意气质硬朗,身份尊贵的皇帝陛下云昊。 他想着皇帝,云昊这就到了,他一身玄色衣袍,龙行虎步而来,果然走路带风,彦廷暗自点头,“这才是真男人,小绿那样的女大王,还是嫁给他比较合适呢!” 彦廷一阵复杂的心里活动,众人都不知晓,人总算来齐了,授课继续。 三人各自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凌云的目光在沐远、梁轻和云昊三人之间来回逡巡,眼神里颇有深意,最后撇撇嘴,收回了目光,一副满不在乎的世外高人模样。 只是他手里那折扇一展,哗哗作响,泄露了些许内心的情绪。 梁轻看他摇扇子,了然的笑了笑,圣子这习惯,还是真不要太明显! 明显的有点幼稚啊! 只是你倒是气从何来? “你怎么来晚了?”彦廷在旁边跟梁轻说悄悄话。 “进山锻炼了,山里有事!”梁轻把山林里巨响的事情简单的和彦廷说了说。 彦廷想不明白会发生什么,也就不再探究,小绿既然派了人去查,他只要安心等结果就好。 蔡隐讲了半天的课,却停了下来,仔细端详着众人。 “在座众位都是九州响当当的人物,是九州未来的领袖人物,你们修**王术,不知道你们可知道何为帝王?” 这问题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按理,一个夫子,哪怕是太傅,也不至于问出这个问题。 这个问题,更像是一个老皇帝要传教给储君的话。 只是在座诸位,虽都是人中龙凤,却也都不十分的名正言顺,谈不上皇位传承,颇有点群雄称霸的态势,也就没人去责怪一个夫子的口出狂言。 蔡隐敢对普通人授帝王术,这本身就是对皇权的挑战,蛮有反骨的。 梁轻这样一想,倒是有点奇怪,蔡隐他哪来的胆子? 汤晦又真的是个不闻世事的老学究吗? “帝王?君权天授,天之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皇权在手,生杀予夺,谁敢不服?”梁轻胡思乱想的时候,云昊率先出言,从声音到表情都是不可一世的狂妄。 这孩子的皇帝,是要当成个专治的暴君啊! 梁轻摇了摇头,凌云撇了撇嘴,彦廷一阵崇拜,沐远一脸云淡风轻。 “帝王啊,高高在上,受万民敬仰,当,当为民~,为百姓谋福祉!”彦廷这句话说的磕磕绊绊,文绉绉的说话他不习惯,但是还是组织了语言,把自己的意思说了出来。 这话说得让让沐远侧目。彦廷虽出身草莽,瑕不掩瑜,他来自民间,自然知道民间疾苦,知道为老百姓着想,身居高位不曾忘本。还是轻儿有眼光,教的好啊! 梁轻也暗暗点头,这位大哥倒是记得百姓,却还是没忘记一个人臣的本分,对皇权充满敬畏,不知是好是坏。 “哈哈,彦大哥说的不错,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帝王者,当为天下苍生大计,抛却个人得失荣辱,护苍生,安天下!”凌云的扇子哗哗作响,说出来的话大义凛然。 梁轻第一次知道扇扇子可以不是代表着生气或者摆酷,还可以是踌躇满志。不过说出来的话,还是一个充满个人英雄主义色彩的江湖侠客。 想起他十几年造反,空负凌云之志,屡败屡战的辉煌历史,那十年赘婿的磋磨,真的是不计个人荣辱,这位圣子到今日依然气质高华,倒也蛮难得的,不过多少有点纸上谈兵的意思? “哈哈,几位说的都各有道理,还有两位,不妨都说说!”蔡隐并不做评价,只是鼓励大家畅所欲言。 沐远看了一眼梁轻,示意她先说,梁轻却做了个请的姿势,让他先说。 沐远也不推辞,“帝王者,修身正己,勤政爱民,荡寇守土,解万民于水火,救苍生于倒悬!创太平盛世,保天下安稳。” 他说太平盛世,他说天下安稳,他要一统九州,这意思已经昭然若揭,在坐几人神色各异。 彦廷带着审视的目光重新打量沐远,云昊眼神里闪过一摸凌厉,凌云轻摇折扇,嘴角挂着一丝冷笑。 这话说得和凌云差不多,只不过他说出来的就更让人信服。 梁轻看凌云就觉得他是纸上谈兵,看沐远就觉得他是志向高远,不知道是不是有青梅竹马的滤镜? 蔡隐点点头以示嘉许,轮到梁轻。 梁轻站起身,很恭敬的给夫子行了礼,又向在坐的各位一揖到地。 只听她声音清脆悦耳,宛如银铃,说出来的话却铿锵有力,犹如山岳,语惊四座。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第一百四十四章 论道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这句话宛如一声惊雷,在众人的头顶炸响。 几个人表情各异,但是同样的惊诧莫名。 不管是“君权天授”的云昊,还是“仰望皇权”的彦廷,甚至“开创盛世”的沐远,他们本质上都是觉得帝王有传承,是家业,是责任,更是权利。 他们或自私的“生杀予夺”,或善良的“兼济天下”,或俯视的“勤政为民”。 但是,无疑他们的骨子里都觉得皇权就是特权。 他们的或“夺”,或“施”,或“给”,他们的或“善良”,或“勤勉”,不过是精英阶层对底层的“怀柔”,“同情”,甚至是“施舍”。 仿佛只有“视万物为刍狗”的凌云,才提倡众生平等,但还带着个人英雄主义的色彩。 蔡隐抚摸着山羊胡子,小眼睛锃亮,目光炯炯的看着梁轻,这个女娃娃,早就知道她不简单,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惊才绝艳。 云昊看着梁轻,一脸震惊,原来她竟然这样的藐视皇权? 怪不得皇后之位吸引不了她。 彦廷的脑子不够用,但是他好像有点明白了,小绿的意思就是谁当皇帝都行。 按照小绿的说法,“难道我也能当皇帝?” 沐远一改往日云淡风轻的样子,目光灼灼的看着梁轻,泄露了他心底的心思。 当年如果他不是强硬的和背后的势力对抗,也不会引起他们强烈的反弹,差点要了梁轻的命,自那以后,沐远为人低调了许多,表面对沐氏和梁氏顺从,做好一个少主一个未来帝王的本分,实则内心自有乾坤。 他早就修炼到能让自己的言行沉稳妥帖,喜怒不形于色。 但是此刻他的心情再难平静,原来这就是轻儿的想法,怪不得她从不嫌弃不会说话的自己,也愿意相信孙婆婆,更和山大王彦廷结拜兄妹,还和翠姨交朋友。 因为在她心里,残疾与平庸并不可恶可悲,人也不分高低贵贱。 凌云眼睛滴溜溜的转着圈,一边暗暗观察着众人的反应,一边一副与有荣焉的表情,她到底是天机教的圣女,果然不负“金童玉女”的称呼。 “小友此话果然是非同凡响,不知可还有高论?”蔡隐适时的提醒梁轻继续说下去。 蔡隐这称呼有点奇怪呀? 什么时候成了他的小友了? 剽窃前世前人的东西,果然能开挂呀! “高论不敢当,学生无状,蔡夫子客气啦!” 梁轻施了个学生礼,话已经说得飞扬跋扈,人就得谦逊一点,不然会被群殴。 梁轻继续道: “君为船,民为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得民心者得天下,天下为公。” “孰人为帝王,乃民心所向!” 这些都是华夏历史五千年来的前人高论,此刻此地说出来,简直不要太劲爆。 彦廷的脑袋彻底歇菜了,按小绿的意思,谁当皇帝,不是那些大人物说了算?而是老百姓说了算?老百姓自古来都是挨鱼肉的份,哪有那个本事啊? 云昊皱着眉头思索,按梁轻的意思,帝王不需要正统,更不需要名正言顺,只要那些蝼蚁认同就可以了?蝼蚁么,只要给点吃的,就会乖乖听话,所以造反谋朝篡位登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楚凌折扇一展,哗哗作响,脸上变幻莫测,不枉他带着圣女西北荒芜不毛之地流浪两个月,也不愧那糟老头子费劲巴力把她弄来,强行收她为徒,她果然有点东西的。 沐远的脑中犹如醍醐灌顶,原来这就是梁轻所在的那个世界的规则——民心所向! 蔡夫子搓手而立,离开坐席,颤巍巍向梁轻踱步走来,嘴里夸赞道:“如此,丫头啊,你堪为帝师啊!” “夫子谬赞,轻不敢当,年少轻狂,还请夫子见谅!” 梁轻哪敢当啊,连连回礼作揖,沐远起身,二人一起扶着老夫子又回了座位。 “哈哈,好啊,狂的好啊!” 蔡隐仿佛很高兴,坐回座位,还连声夸赞。 “今日不妨畅所欲言,无拘无束,不分师徒尊卑。” “各位对帝王各有见解,不知道各位若为帝王该如何治国?” 这个问题很大,大到没法直接讨论,众人正不解蔡隐何意,蔡隐继续道:“朝廷式微,九州纷乱,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天灾人祸,若为帝王,国力不足,救得了一时救不了一世,救得些许人,救不得天下人,该如何取舍,该如何应对?” 这正是目前九州的现状,有的地方富庶,安居乐业,但是贫穷不毛之地,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人大有人在,谁做皇帝都要面临的现状。 虽然现在的皇帝是云昊,但是他真正统御的不过楚州及周边之地,所以蔡隐把朝廷式微这几个字,说得理直气壮,云昊的表情倒也不甚在意,其余各人都知道这天下事,也并不觉得奇怪。 只有梁轻,她敏感的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这位蔡隐,他似乎另有深意? 只是梁轻还没想明白他到底意欲何为! 他到底属于哪一方势力? 以前梁轻笃定他是沐远的人。 只是现在她有所怀疑。 蔡隐,指点江山,传帝王术,更像是一个局外之人。像是作为一个执棋者,九州就是一盘棋,而在坐的各位就是棋子。 帝师? 他难道和天曌女帝有关? 这次梁轻率先开口:“我觉得这个问题太大了,九州的现状不是一时半刻可以说的清楚的,蔡夫子,不如我们换个问题?” 蔡隐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我曾经做过一个梦,梦里我是一位将军,有日被朝廷派出去赈灾,是一处发生了地震,断壁残垣,很多人被埋在废墟里,我救了很多人,可是转头看见我的父母和弟弟被埋在土里,她们已经死了。我哭醒了,然后我想如果梦里能先救她们就好了。如果这个梦是真的,我是该先救别人,还是先救父母弟弟?” 同样是取舍,九州是取舍,父母亲人和旁人也是取舍。 其实问题的本质并没有变。 云昊第一个回答:“这有何难?自然是想救谁救去救谁,哪怕死尽天下人也不足惜。” 说完对着梁轻目光灼灼,颇有深意,仿佛再说,如果你是我亲人,我一定先救你,不在乎别人是死是活。 梁轻倒没有回避他的眼神,而是坦坦荡荡的和他对视,而后追问:“如果你是帝王呢?你派了将军出去赈灾,他先救了家人,没救别人?” 云昊:“不尊圣旨,自然杀之,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他想造反不成?” 看吧你就是专制,唯你独尊,你想怎样就怎样! 梁轻一摊手,不说话了。 云昊也意识到自己的结论自相矛盾,可是他就是这么想的啊。 “你问的是如果我是将军,就不考虑帝王了吧?” 云昊还想给梁轻留个好印象,想找补找补。 彦廷:“这个我觉得还是能救谁,就救谁吧!” 这话说得有些无力,但是却是尊重现实,有多大能力做多大事情,想太多没用。 凌云:“自然是救众人,为将为相就该为天下人着想,拯救苍生,福泽天下,岂能只顾自家?” 凌云的扇子扇的哗哗作响,风彩卓然,气度高华,恣意风流。 圣子,你还真是无私到底啊! 梁轻忽然想起那位招赘凌云的富家千金,十年夫妻,她含恨而终。 不知她临死前是否后悔招了这么个心怀天下,心里丝毫没有她一点位置的赘婿。 以圣子这气质高华,纤不染尘的模样,梁轻有理由怀疑,也许那位千金连圣子的面都没见过。 不得不说,梁轻无意中猜中真相了。 沐远:“若是我,尽我所能,自家人众人都要救。” 梁轻:“人力有限,若不能呢?” “若是我,我先不会置家人于危险之地,若在险地,我也全力保全他们,救家人救众人都是职责所在,也同样在所不惜!” 当初清江一役,沐远有所取舍,最后差点失去了梁轻,所以之后,沐远再也不想这样了。 他发誓不管是梁轻,还是江山,他要有能力保全的时候才去得到,得了就不容有失,更不需要再做任何取舍。 不得不说,沐远的话,虽然说的有理有节,其实从内容看,才是真的狂妄,比云昊更狂,因为他不接受取舍,他要一切尽在掌握…… 第一百四十五章 天道 “呵呵,这世上最容易的就是纸上谈兵!” 梁轻想起清江之战,想起被陈武暗杀和追杀,想起自己在沐州被沐氏和陈武针对,罕见的情绪上脑,竟然怼了沐远一句。 凌云手摇折扇,一副八卦的眼神,兴味满满。 云昊暗自欣喜,这先来的也许还不如后到的啊。 彦廷不知所谓,这位梁远兄弟,明明说的很好啊? 多霸气! “是!”沐远知道梁轻是想起了曾经那些不愉快的经历,关于沐氏和陈武对她所做的事情,不知道她知道了多少。 但是随着南宫辰枫和张暖的死,有些事情就会浮出水面。 想到那些年暗卫们带来的消息,想到这些年梁轻的所作所为,她虽然毒杀了南宫辰枫,却也救了南宫氏的后人,她虽杀了张暖,可是那柄沁心剑却从此深深埋葬。 以她有怨报怨、有仇报仇的爽直性格,能如此豁达行事,不计前嫌? 除非他们死前拿了什么东西或者消息与她做了交换! 如果南宫辰枫和张暖临死交代她一些事情,难保梁轻不会猜到这些年他极力隐藏的那些龌龊。 想到此,沐远的情绪很是低落。 他该怎么办? “哈哈,阿绿姑娘说得不错,这世上的事,说的好不如做的好,有些人嘴上说的好听,要保护家人,实际上事到临头强敌在前,却自己远走高飞,让家人以身饲虎,姑娘可要擦亮眼睛,不要被那些宵小之辈给蒙骗了。”云昊不忘火上浇油,狠撒了一把盐。 但是,嘴上说保护家人,实际却令家人受难的,又何止沐远? 这话同样戳了梁轻的肺管子。 “皇帝陛下这幸灾乐祸的嘴脸还真是不大气,敢问陛下说想救谁就救谁,是否真的就救得了想救之人?” 梁轻这话更是不客气了,简直是人身攻击了,云昊刚和她说了他娘的秘密,没能救活他的母亲,也许正是他的心结,就这么被梁轻明目张胆的说了出来。 云昊顿时脸上一阵冰寒,五指并拢成拳,指节咔咔作响,似乎极力隐忍着,就在发作的边缘。 “阿绿姑娘说的有道理,有些人有心无力,有些人有力无心,最怕的是无心也无力,这天下能做到有心又有力者几人?人生在世,难免有所取舍,或舍生取义,或苟且偷安,但不知道,如果是阿绿姑娘会如何选择?”凌云罕见的打了个哈哈。 云昊的脸色几经变换,最终归于平静,淡淡的望着梁轻,似是要听听她到底有何高见。 彦廷对这些人的机锋完全不感兴趣,他也想知道小绿会怎么回答,因为他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他曾经最想救的是琬娘母子,可是他没有能力,最后他救了一堆人,后院都是女人孩子,却没有一个是自己的女人和孩子。 问题是她提出来的,她总归会和别人见解不同吧? “呵呵,其实对一个人来讲,这个问题的答案总是无奈的。取舍,有取有舍。手心手背都是肉,不管怎么取怎么舍都不会完美,能不做取舍的,那是太理想的状态,无异于痴人说梦!”这话说得毫不客气,简直是就差指着沐远的鼻子了。 沐远一阵无奈,嘴角扯出个似有还无的笑意。 凌云以扇掩面,偷偷乐了一回。 云昊见沐远再次吃瘪,心情好了不少。 “世上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梁轻念了句前世耳熟能详的词。 “鱼与熊掌,我所欲也,二者不能得兼。” “医者不能自医,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戍边守土却不能拒自家匪盗,扶弱济贫救人危难却免不了自家水火,……这世上有很多人,所行所做暂时得不到回报,甚至终身都未必能获益,对自家毫无用处。” 几人连连点头,世上的事的确就是这样。 甚至在座的几人都能对号入座,每个人都有这样的经历。 彦廷后院救了无数女人和孩子,就是没有琬娘和平儿,云昊当皇帝不可一世,却救不了他的母亲,凌云十几年造反拯救苍生,却愧对那位招他入赘的千金,沐远自认皇权正统,却放任梁轻为他后盾,被沉江。梁轻自己,口口声声说大道理,却也保护不了家人,还给他们带来灭顶之灾。 众人在思索,蔡隐看着这些年轻人,暗暗摇了摇头,这些年轻人,惊艳是惊艳,到底人人都有破不去的执着呀。 “我曾经听到过一个故事,有一个母亲带着孩子在沙滩上玩耍,潮涨潮落,很多小鱼搁浅在沙滩上,不回归大海,它们就要死去。孩子捡起一条鱼,扔到海里。母亲问他,你能救得了所有的小鱼吗?” 几人侧耳倾听,想知道这个孩子究竟怎么回答。 “那个孩子说:不能救那一条小鱼,但是可以救这一条小鱼。” 此话一说,整个课室内落针可闻,人人都屏住呼吸,似是受了巨大的震撼。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天发杀机移星易宿,地发杀机,龙蛇起陆,人发杀机,天地翻覆。” “都道是世事难料,纵观历史,每一次动荡之中,最聪明与最傻的人都要先被淘汰,不是天灾就是人祸。” “救一鱼就是救所有鱼,救一人就是救天下人,即是矛盾也是统一,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感天时应地利驱人和,能推动这个世界继续存在的,不是聪明人,而是能活下来的人。” “如果这世上每个人都做好自己的事情,守住自己的职责,那么多数人都能活得好好的,也许这个世界会越来越好。” 梁轻说了几次世界,这是她前世的习惯,她还是不习惯说天下和九州。 因为她知道九州不是天下,天下不是只要九州这么大。 前世几千年的封建历史,改朝换代,成王败寇,血腥与杀戮,战争与掠夺…… 今生换了时空,这个世界依旧是无尽的纷争,真的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斗争。 梁轻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有些话本身也有自相矛盾令人不解之处。她不指望能够扭转什么,但她今日不吐不快,提出一些东西,让这些聪明人自己去想吧…… 在梁轻自己,她认为与其一帮聪明人勾心斗角,内耗不断,为什么坐下来精诚合作,好好发展生产力,各安天命,各尽其事,让更多的人活下来?让世界更美好? 雨林里蝴蝶闪动一下翅膀,隔江跨海就能刮起一阵大风。 也许今日这些话暂时没有意义,但是能在这些人心里种下一颗种子也是好的。 这是她作为一个穿越人的职责所在,穿越者手握时空利器,看尽上下五千年,却有人冷眼旁观别人的命运,美其名曰尊重。 甚至助纣为虐,拿出超时空武器,以各种借口,大肆杀戮的也不少,这些为梁轻不耻。 虽然从进化论的角度可以知道,优胜劣汰是一切生命体进化的动力,但是梁轻不喜欢杀戮。 物伤其类,尤其是人对人的杀戮。 她还想为减少这个世界的杀戮做一次努力。 第一百四十六章 拒绝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凌云心里默念着这句话,仿佛入定了。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彦廷觉得这句话很对,很符合他的气质,小绿妹子就是厉害。 “感天时应地利驱人和” 沐远静静思索着这九个字,也许这就正是真正的帝王之道! “人发杀机天地翻覆” 云昊觉得想什么治国之道,那些有的没的其实没什么用,拳头够硬才是道理,不然总是被人打杀的份。 几个人各怀心思,竟然一时都没有说话,梁轻说了半天有点口渴,坐回到座位上给自己倒了茶,牛饮了两茶盅,课室内除了茶香袅袅,就是一室静寂。 蔡隐捋着山羊胡子,眯着眼睛,不知道想什么出了神。 半晌,才晃过神来,“丫头啊,做我徒儿可好?” 本就是在听他授课,有师徒之宜,现在说收徒,意思是更近一层,师道传承,意思是给她一个名分,以后就要照着她了? 可惜梁轻不想搞党争,对学阀更是深恶痛绝,她喜欢自由自在。 最主要的她不是文人,也不想搞帝制,此次参与这个学习纯粹是为了陪彦廷,赶鸭子上架。 相比勾心斗角你争我夺的治国之道,她更愿意钻研科学技术啊。 研究数学不好么?学点医术不好么?科技才是第一生产力,活下来才是重点。 “学生无德无才,无拘无束,言语鲁莽,也志不在天下,还是不要劳累了夫子!” 梁轻不软不硬明晃晃的拒绝了。 凌云折扇一摆,掩面捡了个笑。 其余几人对梁轻的拒绝也并不在意,仿佛情理之中。 说是修习帝王术,可是成年人很难教导成年人,这几个人有谁是会对别人的训导言听计从的呀? 蔡隐虽有帝师的名头,可也教出了亡国之君,所以他固然有一套值得学习的东西,但是这几个人谁是真正做学问的呀? 一个个的都是披着羊皮的狼,伺机而动,群雄并起,逐鹿九州,简言之就是现在的天下,讲文讲不通,只能凭武力争夺,谁在乎区区一个学阀? 之所以这些人来听课,只不过是面子工程,其实心里各怀鬼胎。 “如此,小友也不要与老夫疏远了,老人家自不如你们年轻人脑筋活泛,老喽,你们年轻人多交流交流吧!”蔡隐第二次在梁轻面前称老,第一次是在梁轻及笄礼两人下棋之后。 梁轻想起当年的及笄礼,不觉莞尔,那时候还真是无忧无虑啊! “怎么会?蔡夫子的教导之情,提携之意,轻没齿难忘。” 这个笑容太过甜美,以至于连蔡隐都被晃了一下神。 想当年天不怕地不怕的毛头丫头,现在已经出落成了倾城之貌,天人之姿,只是她自己浑然未觉,看那几个年轻人看她的眼神? 啧啧…… 蔡隐觉得如果他年轻个三四十岁,也许还不如这几个年轻人的定力十足。 如此才情样貌,怎一个惊才绝艳使得? 那简直就是龙章凤姿啊! 到底是年轻人的天下啦,蔡隐心中是真的服老了。 经历过一番激烈的讨论之后,几位九州精英之间难得的出现了一派祥和的场面,倒真像是求知若渴的学子,很是和平共处了一段时间,课室里除了授课,不是在探讨,就是在思考,俨然一派学院风气。 只是每每课后的时候,梁轻的院子,门槛都要被踏破了。 五儿最近富得流油,不是这位公子送了珠宝,就是那个公子送了金银,要不就是别的公子差随从请她吃香满楼。 富了的丫鬟一改往日抠门的作风,很是给自己捯饬了一把,梁轻不经意间发现,她这个徒弟兼丫鬟,最近貌似圆润了许多,满头珠翠,走路叮当作响,满身的珠光宝气,那情形倒像是个暴发户了。 “五儿啊,有钱也不能全堆到身上啊!”梁轻实在忍不住,叫住正在训斥小丫鬟的五儿。 “啊?师父,这样不好看吗?”五儿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朝梁轻嫣然一笑。 梁轻实在是不忍直视,她这样子活脱脱就好像一头小鹿,头顶了个卖糖葫芦的草包橛子,那满头的珠翠倒像是一串串的糖葫芦。 加上五儿那对水汪汪的眼睛,就像是糖葫芦橛子成精了,简直就是惨不忍睹。 “当然不好看,你看哪家大家闺秀这么打扮的?” “以前镇上的青楼头牌就是这样打扮的,好多男人追捧,那时候她们戴的珠宝没有我的大,金钗也没有我的沉!”五儿说的时候仿佛亲自掂量过人家的珠宝。 梁轻眉毛一竖,她这么清心寡欲的师父,怎么出了个如此贪财短视的徒弟? 随手抄起扫把一顿打,“兔崽子你的出息呢?就不能学点好的?” “什么是好的?镇上的女人哪个得了时新的首饰不拿来戴呀!”五儿咕哝着,心里想的却是,像师父这样,把凤冠随手放一边的人她可是没见过。 荆山县市集上,西街卖豆腐的那个张二嫂,她要是插上一根金钗,豆腐都能多卖几块。 东街卖肉的翠花姑娘,要是戴个金镯子,都能多卖几十斤肉。 “她们戴的有你这么多么?你不觉得脖子累得慌么?”梁轻无情的揭露五儿。 五儿也很委屈:“脖子是有点累,这是给小姐做面子么?堂堂绿姑姑的贴身丫鬟,亲传弟子,怎么能穿的寒酸?” 梁轻扶额,你这何止是不寒酸啊,你这是开珠宝铺子啊! “你看冬天街上卖的糖葫芦?你戴的珠宝多了,你的脑袋就跟糖葫芦橛子似的,插满了一串串的糖葫芦,你想想那个感觉?” “……” 梁轻不得不讲一下有关穿戴的审美问题。 师徒俩人闹了一阵,五儿终于明白首饰这一项,大底除了贵重,这一身的行头还要有意境在的,金钗步摇不是插得越多越好。怪不得梁轻的珠宝那么多,她出门只是偶尔戴上一两样。 五儿以后再也不要做糖葫芦橛子成的精。 “哟,脾气这么大,教训徒弟呐!”凌云施施然踱步而来,五儿尴尬稍解,暗自给凌云打眼色。 “怎么,我的徒弟我教训不得?”梁轻看见凌云就生气,这满头的珠翠有一半是这位圣子贡献的,有那个钱做什么不好,跑来贿赂别人徒弟。 凌云:“当然教得,教完了没?我找你有事。” 梁轻白了凌云一眼:“你哪回找我有正经事啊?” 凌云折扇一展,“哈哈,这回真是正经事!借一步说话。” 感情你还知道以前都是不正经呐。 梁轻倒没在意,把凌云带进了里间,凌云压低声音,“山里有动静!” 梁轻:“?” 当日梁轻和沐远进山,在山顶感应到山谷里的遇到巨大声响,接着碰到云昊从山谷里出来,梁轻就派了幽冥队的人去查看究竟,沐远也派了人去查看,但是过了五六天了,两方人马都还没有动静。 凌云倒先得了消息? 圣子的狗鼻子还真够灵的。 凌云:“想不想进山看看?” 梁轻斜眼看了他一下,心道:“这就是你的正经事?” “你啥消息没有,空手套白狼,就是想要拐带我进山去!” 凌云仿佛梁轻肚子里的蛔虫,秒懂了她的意思,“师妹别急着拒绝呀,山里有好东西,一时说不明白,要一探究竟才行。” 梁轻早就对山里的事情有了怀疑,要不是这几天一直在上课,她早就想上山一探究竟了,她故作沉吟片刻,“你想几时进山啊?” “三天后。” 三天后的事情这么早就来约? 梁轻一想,三天后也好,也许这几天能收到幽冥队的消息呢。 第一百四十七章 文会 清江岸,梨花林边,人山人海。 树荫下搭起了高台,一场别开生面的比试即将开始。 九州政要们修习帝王术的同时,齐聚荆山的天下英才们,也开启了他们的比试大会。 说是以文会友,但是学武的也不少,学会文武艺,货与帝王家。 近十天,三轮各种名目的比试,三十名英才脱颖而出。 他们将要进行最终轮的角逐,以此开启人生新篇章,人人摩拳擦掌,他们就要择明主而事。 此番最终决选,比试分文试和武试,文试是辩论会,由汤晦亲自主持,蔡隐及政要为评委。 武试就更简单,打擂台。 三十个人中参加辩论会的有二十人,参加擂台赛的有十五人,很显然,有几个人是文武双全,都进了决赛圈。 汤晦做了一番陈词,之后宣布辩论会开始。 二十名参加文试的人,齐齐走上高台,坐到他们的位置上,他们事先通过抽签分为四组,每组五人,两两组队辩论。 辩论分两轮,第一轮甲乙两组,丙丁两组各一场辩论,第二轮第一轮的胜者与胜者,负者与负者各一场辩论。 这二十人乃是经过层层选拔才能够登台的,都是九州中最出类拔萃的文士,这次比试虽没有正式科举,但比科举更胜一筹。 因为他们知道,书院里有一群九州的顶尖人物在。 这些人正是他们未来的明主! 是以,英才们比试之余,还不忘打探这些政要的生平习惯,功勋事迹。 梁轻就遇到过有人背地里打听她,此人一脸尖嘴猴腮,看着不像好人,暗地里给五儿送了两只赤金的手镯,离老远就明晃晃的看起来价值不菲。 梁轻:“你出卖了什么消息给他?” 五儿:“并没有,我也是见过大世面的,岂是那么容易被收买的?” 梁轻:“哦,你可以试试被收买。” 五儿:“?” 这是什么套路啊? 梁轻附耳如此这般的交代了一番,五儿眉开眼笑的出去了,之后她又小赚了一大笔。 是以,这些人这些天陆陆续续,通过各种门道,都打听到荆山书院的大人物,甚至暗地里给自家做了评估,掂量掂量自家实力几何,到底符合哪一位的脾气,以及想要追随哪一位明主。 这最终的辩论赛,是他们展示自己的舞台,也是他们踏入仕途的临门一脚。 用梁轻的话讲,算是他们的开屏之旅。 第一轮第一场。 辩论题目:人性本恶。 通过抽签决定,正方甲组,反方乙组。 一刻钟准备时间,双方各自梳理自己的立场观点论据,笔墨纸砚齐备,台上诸人的凝神沉思,有的奋笔疾书,…… 台下看客也凝神静气,整个赛场鸦雀无声,唯有梨花树下轻风蝉鸣,以及清江水滚滚向前的声响。 这个题目? 梁轻心道,到底谁的主意啊! 曾经梁轻大学时候社团活动,观摩过那个时空的辩论会,不知道这个时空的古人,对善恶有什么理解? 凌云无所事事,这看看那看看,汤晦端坐高台正中,蔡隐在他右手边,彦廷在他左手边。 凌云和云昊,梁轻和沐远分坐两厢,除了彦廷,其他几人都是隐藏身份而来的,自然不便位列中央。 凌云一看这座位安排,折扇一摆,不咋舒坦。 荆山书院看人下菜碟,同样是师兄妹,为什么沐远和梁轻可以坐在一起? 斜眼看了一眼云昊,哼,鼻孔朝天的家伙,懒得理他。 云昊也懒得理凌云,俩人各自不看对方,把脸扭到别处,就差背对背了。 反观沐远和梁轻,眉眼舒展,如沐春风,间或不知在讨论什么,竟然离得那样近? 凌云的扇子扇的愈发的快了。 云昊也看见了他们,心道姓沐的倒是能屈能伸,当日被梁轻怼了好几回,竟然也不生气? 沐远感受到一股寒意,抬头一看,云昊正面色不善的看着自己。 沐远回敬他一个淡淡的笑意,云昊颇为吃味,但也收回了视线,心道:“我看你得意到几时?” 台上的大人物,各个龙章凤姿,中间的还是大名鼎鼎的镇北王,底下的学子们伸着脖子想要往台上看,不知是谁起的头,开始小声议论着这些人都是谁? “镇北王好生威武!” “是啊是啊,想不到他虽出身山匪竟然颇有大将之风。” “那个胖老头是汤院长吧,看样貌就知道学富五车,不愧是文坛泰斗。” “那个瘦瘦的才厉害,乃是帝师。” “那就是蔡隐?” 有个小个子,尖嘴猴腮的人,挤在在人群中“你们都不知道吗?旁边的才是大人物!” “有比镇北王还大的人物?” “何止比镇北王大,全九州最大的人物都集中在荆山了!” …… 沐远耳力极好,那些议论的声音被他听见了。 “是你的手笔?” “啊,我不知道啊,五儿那丫头最近收了不少礼,兴许是她不小心……” 沐远会心一笑。 一刻钟很快过去,第一场辩论开始。 甲乙两队各抒己见,各展才华,唇枪舌剑,来势凶猛。 “人性本恶,尝闻生双子不吉利,未落地时就争夺母胎,甚至吸食手足之命元,落地时更是争乳汁,争命。君不见穷山恶水出刁民?概因遵循恶之本性,不经教化,不通礼义廉耻,不懂是非黑白。” 正方第一个说话的是个白衣书生,身材矮小,皮肤白的没有血色,给人一种阴郁的感觉,偏偏双眼倒是有神,整个人的风格倒不好拿捏了。 梁轻手里有这个人的资料,此人名吴钦,年二十五,来自吴州。 他这番双胎的理论不知来自何处?倒是有点医学理论的。 梁轻怀疑这人莫不是出身医学之家。 “双胎争命乃是天道,和善恶无关。母体承受不住双胎,就会有一个子胎融化,若依兄台高见,这融化为命元反哺母体、滋养兄弟的胎儿,岂不是大善?穷山恶水出刁民正是外物所致,非人本性。” 反方第一人徐徐站起,向场中施礼,先反驳了正方观点。 梁轻心道,是医学普及了么? 你们怎么研究起生孩子了? 虽然没什么道理,倒是反驳的巧妙,四两拨千斤。 “人性本善,雏鸟恋巢,子不嫌母丑,恶人亦有父母亲朋,那些穷凶极恶之徒亦对至亲之人一片赤诚。恶人之恶也是因人因事而易的,君不见饿殍遍地之时良民乃是被迫成山匪?然而即便是山匪也不全作恶,学生听闻不少山匪也能劫富济贫,宽宥妇孺,所以人并非生下来就是恶的,而是时移世易。恶者因为有善之本性,亦可重新向善。” 说到山匪竟然朝主位的彦廷抱了抱拳,引得台下一阵哄堂大笑。 这气氛带的可以啊! 台上几人也看向他,梁轻也不免多看了他一眼,此人身长玉立,一身天青色学生袍,眉眼大气,五官方正,倒是个坦坦荡荡的模样。 梁轻不免心生好感,敢在土匪面前提山贼的,有胆色! 彦廷也注意到这个人,并没有因为他提到山匪而不悦。 离洲,慕容岳,年二十,荆山书院。 原来是荆山书院的,怪不得对彦廷的事迹了如指掌。 主坐上的汤晦一副与世无争的小老头的模样,但是眼睛笑眯眯的,可见是他待见的学子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善恶 “若双胎争命算是天道,那么为了活命手足相残算什么?为了地位弑兄谋嫂算什么?是否都可以通融?” 正方的这一位也是荆山书院的学子,长相颇为俊美,在书院高居才子榜首位,拥趸无数。 他一说话,台下无数的女学子粉面含春,眼神狂热,跟前世见到爱豆的粉丝一样。 云昊眼色一冷,他这是暗指自己? 云昭虽然是梁轻杀的,但是也的确是云昊心里早就想做的事,而他正欲谋娶云昭定的皇后天机教圣女。 虽然梁轻现在的身份是彦廷义妹,是绿姑姑。 然而,又瞒得过谁呀! 梁轻心道,这荆山书院简直都是人(杠)才(精)啊。 拿大人物开涮,各个胆子比葫芦大。 “呵呵,世间生灵得以延续的本能就是母慈子孝,师兄把父母子女血亲的本能天性理解为善?那些山野禽兽尚且知道庇护幼崽,生而为人万物灵长,难道还非要到连个畜生都不如,才算是恶?” 他丝毫不为人群中的狂热所动,仿佛对这些追捧习以为常,继续道: “若双子中因为体弱而融化自身、滋养母体算是大善,那为报家仇追随无道昏君,屠戮无辜村民岂不也是人之常情?” 这又指的正是张暖屠村的事情,梁轻当初杀了张暖,能快速稳定梁州,一者是因为她的能力,彦廷的武力,二者可是因为民心所向,张暖的倒行逆施,是被梁州人,被天下人,看在眼里,也记在心里的。 所以张暖被杀,其实九州人是拍手称快的。 “这是要替张暖翻案?” 台下窃窃私语,梁轻感觉牙疼! 黎逊又道:“师兄也不能把关于生存的斗争都归于天道和自然吧?如果说被迫上山为匪算是外事外物所致,那么易子而食也算是情有可原了?岂不是荒谬!” 被迫为匪和易子而食,恰恰是九州不毛之地的现状,台上的几人各有想法,但是都不免内心沉重了起来。今日之盛举,可谓饱食终日之人的一场盛会,其不知还有无数的地方,很多人处在水深火热之中。 彦廷想起了还没有找到的妻儿。 沐远心潮澎湃,颇感前路崎岖,我辈尚需努力。 凌云拖着扇子沉思,看向此人的眼神有些玩味。 黎逊,年十九,出身不详,梁轻眼神一暗,不知何故,总觉得这个人似有所隐藏,看不透。 谁知黎逊语不惊人死不休,“若我与师兄同上无人雪山,粮绝之际,为了活下去,可否击杀师兄饮血啖肉?若千军万马征战之际军粮短缺,为了生存是否可食敌军尸骨?若如此都算天道,那么可否食百姓之尸骨?同袍之尸骨?” 此话一出,台下有的人脸开始变色,有胆小的女学子已经开始呕吐。 人群里的议论之声不绝于耳,俨然是引起了轩然大波,甚至有人开始辱骂他,这是激起了民愤啊。 这风格?很凌云啊。 圣人脸孔魔鬼心肠! 棘手啊,善恶不辨,巨大的变数。 寻常人,只要没疯,基本不会这么的大言不惭,至少表面充充伪君子,张口仁义道德,道貌岸然一点。此人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恰恰是彰显了人性本恶,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恣意妄为。 人群中的议论,狂热与冷漠,追捧与辱骂,声音此起彼伏,但是似乎都不能影响到他。 黎逊,他依然身姿挺拔如松,脸上云淡风轻,喜怒不形于色,颇有遗世独立之感。 呃,如果给他一把折扇,那丰姿,倒是真的可以和圣子凌云媲美。 前世历史上出征从不带军粮的人,也是有的,吃人肉喝人血的也大有人在。 这个世界亦不会少,只不过天曌朝之后,鼓励读书,兴建书院,女子百姓读书的不少,所以民智渐起,那些丧心病狂的事情也少出现在典籍里。 梁轻注意到这人也参加武试,不知道武艺如何? 若黎逊做将军,梁轻真的不敢肯定他不会去拿活人当军粮。 正想着,黎逊忽的抬起右手,向空中一挥,场中奇特的安静了下来,“不知在座的诸位是否担心黎某有朝一日要将汝食肉喝血?呵呵,诸位对于人性之善似乎没有太多的信心?人性之恶就在于他人是地狱,他人之心亦是地狱!” 他这是现身说法,不仅把自己的恶显露无疑,还把在场的人都绕了进去,此前台下台上所有对他有所怀疑的人,内里全部都是“恶”的! 此番辩论,方法无疑是很高妙,参与感十足。 台下之人已经有人倒吸一口凉气,甚至有人开始反思自己,如此恶意的揣测一个才子,是否不够善良? 人性真的本恶! 蔡隐暗暗竖起了拇指,和汤晦对了个眼神,毫不掩饰对这个黎逊的欣赏。 梁轻觉得,蔡夫子又要收徒了。 此番黎逊连削带打已经波及了几位大人物,云昊,彦廷,梁轻。 难道他要追随的目标是凌云?或者沐远? 梁轻看了凌云一眼,后者手摇着折扇,呼呼啦啦…… 梁轻确定他没有不顺气儿,那就是摆酷了! 呃,俗话说一个槽头栓不了俩叫驴。 也许他们风格相近,同性相斥? 至于沐远么?梁轻觉得他的表情淡淡的,似是并未在意,犹如置身事外,显然对这位黎逊不是很感兴趣。这就有意思了,才子有心,沐王无意。 梁轻狐疑之际,第一场辩论会已经接近尾声了。 本就没有任何倾向的题目,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端看个人论点论据辩论技巧,两队各都有良好的表现。 经过评选,最后甲组获胜,甲组的黎逊更是让所有的大人物都记住了,乙组的慕容岳也算是出了彩,获得不少支持。其他人则各有千秋,不愧是能入决赛圈的文士。 第一局第二场辩论。 题目:法不责众。 准备时间还是一刻钟,云昊却在这个时候离席下台去了,难道是山谷里的事情有消息了? 看凌云还在老神在在,不为所动。 七月半,鬼门开,盂兰盆节。 今天也是和凌云约好的上山之日。 “法由人定,世间大道,人间冷暖,无外乎法理人情,若人情所需,大势所向,法不是一成不变的,故有时法不责众。” 第二场开局,说话的是丙队的一个书生,身高中等,微胖,年龄略长,一脸油滑,梁轻有点不喜这面相。 云州,王士途,年三十。 这起名字是个学问啊,此人的父母应该是对他当官存在极端的期待了,这么直白的名字,出身应该不是书香之家。在底层打拼惯了,倒也难免油滑。 “有时是何时呢?若人人尊法守法,又岂会有犯法者众?法虽人定,但法之为法,自带其威,岂可因人情荒废?若法不责众,又岂会有满门抄斩之罪?法为规,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法之威严不容侵犯,不通情理,不计犯法者多寡,都应按律而行。法不可废,法不容情,以法治国,方是治国大道。” 丁队反驳之人,是个干瘦高挑的人,眉宇凌厉,眉峰若蹙,颧骨很高,眼窝深陷,鹰钩鼻子,尖颌薄唇,刻薄寡恩之相,没来由的梁轻想起前世古代的那些酷吏。 甘州,刘御钊,年二十六,曾任县丞。 这人的名字看着就是个狠人。 第一百四十九章 辩论 “法不可废?不知前朝之法是否适用今日之世?” 正方的第二位辩手,提到了法律的时效性,反驳的很巧妙,云昊闻言挑了挑眉毛看了他一眼。 大恒云氏朝廷以来,废止了不少南宫氏大成朝廷的法。 改朝换代,新旧更迭,朝服形制和颜色都要和前朝有所区别,何况是法度? 自然是要改弦更张一番的。 留下那些公认不可缺少的,废止一些无关紧要的,填上新朝绝不容忍的…… “所谓有时,自然是执法之时遇到的特殊事情,君不见寻常百姓若遇到冤屈不平之事,有拦轿喊冤之俗,若依旧不能伸张正义,还可签万民书,进中都告御状,若都一例按法行事,不分是非黑白,不问轻重缓急,墨守成规,一成不变,此类冤屈应该如何洗雪?难道这些人就该蒙受冤狱之苦,甚至无辜枉死?” 台下众多学子都来自民间,有很多人就曾经亲见,甚至亲受过冤狱之苦,更有人对于那些贪官酷吏深恶痛绝。有冤无处诉,很多时候这是这个世界的现状,若有人一手遮天,那么“法不容情”将制造更多更大的冤案。 台下学子们议论纷纷,甚至有人开始义愤填膺,抨击官府和官僚,妄议朝廷之法是否合理。 梁轻看了眼手中的资料,楚州,李亦常,年二十二,曾就于读中都书院。 “法不责众,当有更多人承受冤屈,那么说明法非善法,这样的法亦可废之。” 从法律的时效性,到立法的合理性,台下的议论也开始转向。 “兄台不要一叶障目,指鹿为马,混淆黑白,兄台适才也说是冤狱,既是冤狱就可拨乱反正,县府有冤去州府,州府有冤去中都,若有冤屈逐级伸冤即可,洗雪冤屈靠的正是明正典刑,难道要靠人情勾连么?若因一人蒙受冤狱就可以任性妄为,如此受尽冤屈之人杀人放火可行?私设邢堂可行?揭竿而起可行?” 反方第二位,一出口就点出了李亦常的偷换概念。 说话的是一位年轻女子,此刻身着一身学生服,也难掩身姿曼妙,这也太壮观了! 瞧瞧台下那些迷恋的眼神? 啧啧,毫不掩饰的狂热和占有欲! 台上几个人就好多了,起码各个看起来定力十足,没有给她过多的眼神。 梁轻不自觉的低头看看自己,一抬头竟然撞见凌云的眼神,后者一脸戏谑之意。 梁轻一记眼刀射过去,凌云只觉得有两道小刀刺向自己的双眼,太过凌厉,险些就瞎了他的眼。 这就怒了? 凌云折扇一摆,遮住脸,偷偷乐了一回。 木梓沅? 年十八,来自楚州? 梁轻一个字都不信,不知为何,她觉得这个名字是假的,首先木这个姓氏,看着就像假的,单木无水,和南王的沐同音不同字,偏偏名字里又有水。 记得瀛洲有一条小河叫做沅江的。梁轻脑海里就直接反映出瀛洲。 这个梓沅?更像是一个化名。 和黎逊一样,黎逊名字为逊,但是人却桀骜不驯,也不谦虚。 梁轻狐疑之际,云昊去而复返,他是皇帝自然来去自由,旁人没有过问,他又回到台上,台下人对他的身份开始议论。 “那就是大恒皇帝?” “我滴乖乖,原来皇帝真的在!” “皇帝适才离开,不知有何要事?” “皇帝也要吃喝拉撒,没准去吃点心了,或者去会美人了!” “定是吃点心了,要会美人了才回来的!” 云昊的耳力,台下的声响自然能够感知,他也注意到侃侃而谈的木梓沅。 这女子的丰姿,倒是和梁轻有几分相似之处,都是众人瞩目之下行云流水,挥洒自如。 不同的是这女子行止没有梁轻坦荡,举手投足之间,似乎都是有意为之,缺乏浑然天成之感,有点东施效颦了,怎能和梁轻比? 木梓沅见云昊看向自己,不自觉的又挺了挺胸\/脯,云昊的眼神一缩,有点反胃。 凌云捕捉到这点变化,凤目流转,又是添了一乐儿! 梁轻也看明白了,这位木梓沅才女,是冲着这位大恒皇帝陛下来的。 那就好了,她不用太过关注了,让她自由发挥就好。 “若法不责众是大道,岂不见乱臣贼子拉帮结派,藐视王法,祸乱朝纲,甚至忤逆叛国,谋朝篡位?远的不说,五年前大成朝廷八皇子造反案,牵连满朝文武者十中有三,若因犯罪的人多,法不责众,那就没有谋逆之罪了,恐怕大成朝廷早几年就亡了。王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何况区区犯法者众?” 想不到木姑娘还是南宫辰枫的粉丝? 南宫芷驾崩之后,八皇子勾结权臣武将上演逼宫戏码,被南宫辰枫以雷霆之势镇压,也因此南宫朝廷从风雨飘摇变成了苟延残喘,说没有动摇朝廷根基也不妥当。 但南宫辰枫若不镇压,八皇子党和太子党分庭抗礼,那南宫氏也是照样会早亡的。 木姑娘这样说并不算错,只是这木姑娘既然要追随当今皇帝,为何要提前朝皇帝呢? 云昊的眼神变幻莫测,但是无疑,云昊开始注意木梓沅。 她难道不怕云昊多想? 木梓沅脸上的表情似乎很得意? 哦! 梁轻突然明白了,她这番就是想要引起云昊的注意,和前边的黎逊一样。 梁轻突然有些后悔,不该让五儿把大人物的消息偷偷透露出去。 她本意是让这些人才和未来东家自由双向选择,就像前世毕业招聘会一样,不让学子们的报负和才华受到压制,找不到明主。但是现在看来,人人都想法钻营,倒是有点黑白莫辨了。 梁轻心道:你们别忙着打机锋啊,赶紧的展示才华! 有侍女奉茶,梁轻接过茶盅,也看清了她的暗号,“山中异动”,梁轻打了手势“再探”。 山中! 到底发生了什么? 云昊刚才出去过,或许已经知道了些消息。 凌云约她今日进山,梁轻抬头看了一眼凌云,他显然已经知道了消息,朝梁轻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那边厢,彦廷看辩论很认真,看得无忧无虑。 他专心盯着说话的人,台上台下其他的声音和动作,他全不在眼里。 沐远? 依旧面上淡淡的,好像事不关己,梁轻本欲和他通个气,看他的表情又暗自生气。 一脸的海阔天空你是怎么回事啊?感情你啥都不关心,装什么甩手掌柜,那你来干嘛来了? 后面的辩论梁轻想事情,没有很认真的听了,第二场毫无悬念的丁队获胜,其中刘御钊和木梓沅呼声最高。 进入冠军争夺的是甲队和丁队。 决赛第二轮第一场,辩论题目,君要臣死臣必死。 正方甲队,反方丁队。 这题目甚是刁钻。 若从辩论来讲,怎么辩都可以,但是在座的评委未来都可能是九州之君,是他们之主。 反方固然会缩手缩脚,正方也可能有谄媚之嫌,若说的不好,反而弄巧成拙。 梁轻看了看台上的两个老头,姜还是老的辣呀,既考究辩才又考验人性。 关键是这题目设置的就很反动啊,南蔡北汤你们一个帝师一个老学究,怎么着这是要联手推翻帝制了? 第一百五十章 君臣 要说君臣之道,之前梁轻曾经举过一个例子,灾难来时,是救别人还是救自家? 将在外,君命何为? 作为一个臣子,是想忠君尽职,还是遵从内心尽仁孝。 在座的几位大人物,都发表过自己的见解,此刻倒不由得都打起精神,想要看看即将成为他们臣下的这些人,是怎么对待君臣之义,如何选择? 梁轻眉毛一挑,忽的站起来,朝主位的主考官蔡隐和汤晦行了个礼,提议道:“学生以为倒也不必分什么正方反方,也不用组队辩论,不如就让各位文士各抒己见,各自为战,讨论君臣之道岂不更好?” 她就是想看看不预设观点的情况下,不组队互掐的话,有多少人是坚持愚忠,又有多少人是固执己见的。 作为此次文汇实际的幕后东道主,梁轻的提议自然得到了支持。 征得了蔡隐和汤晦的认可,各位大人物也无异议。 于是,进入决赛的选手们,将不再是队友,人人都是对手。 各位文士自然乐得表现,各自准备论点论据,打算大展论才。 时间很快就到了,先发言是吴钦。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臣者,服也,为臣子,理应忠君爱国,辅佐君王,为君王解忧,听君王号令,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说这番话的时候,吴钦的表情很有趣,一直看着主坐上的云昊,面上还带着些许忐忑。 而云昊似乎对这等马屁之论,不甚在意,除了最开始一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深以为然,点了点头,其他的他都觉得理所当然,有什么好辩论的? 云昊在心里把蔡隐和汤晦骂了无数遍,这两个老不休也是胆子太大了,不把他这个当皇帝看在眼里,虽然两个老家伙现在一南一北,暂时都不在他楚州地界儿,但是这天下能称一声皇帝的还是他姓云的。 云昊心里算计早晚要给他们点颜色看看,到底是他们这些个文人吃饱了撑的嘴皮子厉害,还是他西北云氏的虎狼之师厉害。 帝师?在云昊眼里就是狗屁! 只有彦廷那个土包子才会对他们说的话言听计从。 梁轻对这些老调陈词本没什么兴趣,倒是吴钦这个人,他竟然是要投靠云昊的么? 看那副略带阴郁的样子,还以为是凌云一伙的,这谄媚的架势倒是和凌云不咋像。 梁轻抬头看了眼凌云,果然他看向吴钦的眼神里带着那么点明显的不屑。 第二个发言的是刘御钊,他的发言,一如他本人给人的感觉,言辞犀利,毫不客气: “吾以为,君臣之道,在乎各守本分,若君使臣以礼,则臣事君以忠。” “臣以道事君,不可则止。” “若为君者,道不行,则为臣者,可乘桴浮于海”。 第一句倒还可以,各守本分,以礼相待,台下有不少人听了点头的。 到第二句,“不可则止”台下已经有人开始摇头了,哪有当臣子的能说停就停?虽说治大国如烹小鲜,但治国之事,又不是真的过家家,给你差事是看得起你,岂能说不干就撂挑子? 到得第三句,“乘桴游于海”台下一片叹息,泛舟江湖,如此自由散漫,等同儿戏,如何做得来官?治得了国? 不少人已经为这个刘御钊可惜了,说话太直,个性太强,即便是为了博出位,争一时口舌之利,也不能这么说呀,这么说哪个大人物会器重他呀? 搁心眼小的主子,怕是就此盖章,永不录用了。 人们纷纷议论这个刘御钊怕不是脑袋被驴踢了,可能这一趟是白忙活一场,找不到吃饭的差事。 梁轻却有些兴趣的问了一句:“不知何为以礼相待?” 刘御钊有了由头,又开始发挥:“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给点阳光就灿烂,倒也公平对等,君敬臣一尺,臣忠君一丈。 这话一说,又让人联想到南宫氏的衰败,南宫氏可不就是待臣子无礼么? 先是因为剿灭天机教无功,将张暖一家满门抄斩,再是因为一个谶言对梁轻千里追杀甚至屠村,后是对云氏半利用半防备,最后云氏谋反,南宫朝廷一夕崩塌。 果然,云昊看向刘御钊的眼光有点炽烈,同为西北人,云昊对刘御钊有了惺惺相惜的感觉,也许这个人能为他的皇图霸业填一份力,人固然狂傲,但是有本事的人哪个没点子脾气呢? 沐远看向刘御钊的眼光也有点兴味,这是终于有人入了他的法眼了啊! 梁轻还是觉得刘御钊像个酷吏,适合掌管牢狱,说什么泛舟江湖啊,好像云淡风轻的,可是看他那志在必得的眼神,搞不好给他点权柄,他就能创造出十大酷刑的刑具什么的。 …… 冠军之争精彩绝伦,佳句频出,各人都有不错的表现。 到黎逊发言,果然还是桀骜不驯的风格:“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 这是民本位的思想,按照重要性排序,第一是百姓,第二是国家,第三是国君。 梁轻觉得没什么,但是在座的诸位内心掀起惊涛骇浪。 因为梁轻之前刚说过类似的话。 听到“民为重,君为轻”的时候,沐远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的,胳膊肘碰了碰梁轻一下。 梁轻只道他想起来之前她说过的“民为水君为舟”的话,也没甚在意,而沐远心里却想起了梁轻的轻字。 当年梁大是出于什么心里,给两个孩子起名一个重一个轻呢? 君为轻,轻为君,轻轻,卿卿…… 沐远走神了。 梁轻倒是对黎逊本人蛮感兴趣,就知道黎逊不是个驯服的主儿,这是一个心里有百姓的人,黎逊这名字? 名字和人正相反,不逊的黎民么? 她已经暗自发令给幽冥队的探子去查黎逊了。 姓黎,不知道和离州是否有关联? 梁轻又抛出一个问题:“敢问这位文士,若有一天,君与民争利,阁下是忠君还是为民?” 梁轻的问题一出,整个场中瞬间安静了下来,台下静默了几分钟,然后开始议论纷纷,君与民争利?这天下不是为君的么?怎么说争利? 云昊的瞳孔一缩,看梁轻的眼神带着锐利,梁轻倒也没怕他,坦然与之对视。 凌云饶有兴致的轻摇着折扇,一边像是在思考什么。 彦廷一个头两个大,他有点搞不清楚状况,又特别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老百姓能跟当皇帝的争利?还会有当官的会为了百姓得罪皇权的么? 黎逊道:“天之子,既受命于天,就当体恤万民,视百姓如子。为百姓谋福祉,是为君者的使命,也是为臣者的职责所在,辅佐君王,福泽百姓,让利于民,恩被天下。” 哟,倒是个会说话的,先把上头捧了一通,再说为百姓谋利,两头都不得罪,倒长了张巧嘴。 梁轻本以为他会如开头一样继续不逊,会说得大逆不道,已经做好了他若说得出格就给他打圆场的准备。 却不想他说了个中规中矩,尤其天之子受命于天,几乎是照着云昊量身定做的马屁。 看来这个黎逊首鼠两端啊,怕也是有冲着云昊去的成分! 梁轻觉得也许失算了,别是为他人做了嫁衣,到最后都朝着皇帝的名头去了,山大王彦廷什么人才也招不到。转念一想,这等官场老油条,不来北地倒也没什么可惜的。 轮到木梓沅,她还是一如既往的高调,说话前又挺了挺胸脯,生怕别人不注意似的。 “古语有云立君牧民,为之轨则……” 意思是设立君主管理百姓,成为世上正常规矩,实打实的拍了一次皇帝的马屁,果然人人都是趋炎附势啊。 这四位最有可能夺冠的选手,二对二,两个忠君,一个随性而为,一个爱民,三个可能是冲着云昊来的…… 梁轻觉得好生无趣,连带着看决赛的心情也没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打洞 文试的最后结果,评选出前十名最有学问的才子。 刘御钊、黎逊、木梓沅、慕容岳更是位列前茅。 蔡隐和汤晦给前十名文士颁发了象征荣誉的印章,文士们簇拥着大儒,继续讨教,学子们则人山人海簇拥着文士,好不热闹。 梁轻趁机溜下台,消失在人群里。 之后就是盛大的以武会友擂台赛了,评选极为简单,谁最后站在擂台上,谁就是优胜者,所以并没有评委团。 早趁着文试将近尾声,别人评论打分之际,梁轻跟凌云打了个眼色。后者心领神会,俩人各自做好准备,只等文试结束,就要进山去。 梁轻此前收到消息,那日山中的异动是云昊弄出来的,他貌似是发现了宝藏。 或者说他来荆山的目的就是寻宝,而不是拜师。 这山里到底有什么宝贝,值得身为皇帝的云昊屈尊降贵前来亲自查探?还让他受了“极重的内伤”呢? 那沐远呢? 他又是为什么来的? 为了学习帝王术? 或者为了为了和自己叙旧? 梁轻觉得这都不大可能,唯一的可能就是沐远也和云昊一样,有备而来,所图不轨。 这俩人目前都有所隐藏。所以梁轻才要避开沐远,和凌云单独行动。 从实力来讲,手握重兵坐镇南方的沐远,其实和执掌皇权的云昊一样,都是北地的竞争对手,是实际上的对立方势力。反而身在江湖萍踪无定的圣子凌云,非敌非友,且他也发现了山中异动,梁轻倒是不介意与之暂时同行。 二人在山里汇合,梁轻单刀直入问凌云:“你可知山里有什么?” 凌云右手把折扇收拢在手里,无意识的摇着扇柄,在左手掌上轻轻的敲打着,他定睛看了看梁轻,耸耸肩膀,很坚定的否认,“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那你约我进山? 梁轻也不多说,一挥手,身后呼啦啦一阵风刮过,数十道人影青烟一样的飘过她们,直奔山中而去。 开玩笑,这不是郊游也不是晨练,带上幽冥队的好手,有备无患。 凌云挑挑眉毛,看得出梁轻带的都是功夫很强的手下,戒备心不小,凌云撇撇嘴,不置可否,晃动身影,使出如鬼似魅的身法,轻飘飘的行在山林间。 一行人很快进了山里,接近当日巨响的山谷,边走边查探,寻找事发地点。 “就是这里!” 有幽冥队的探子指着一处,梁轻抬眼一看,和山谷的风物完全不同,谷底地势低洼,此处却凸出出来一大块,有很多大石,散落在周围,从一处黑黝黝的洞口处,裸露出来一截整齐的断壁,断壁宽有四尺,切口整整齐齐,凌云上去摸了一下,石壁很锋利,像是最近才断的。 “这样整齐的切口?”梁轻拿手比划了一下,那得是一把多么锋利的剑? 论锋利起码不输沁心,论大小,恐怕是一把巨剑,否则,这么一大块巨型的石壁如何切得动? “这石壁至少有千斤重!凿出这么大的洞口怕是要费很多时间!”凌云答非所问。 她们都在想一个问题,到底是谁造成了这截断壁?挖了这个洞口? 梁轻想起几天前在山谷里遇见云昊,难道是他做的? 他当时受了伤,这石壁有什么古怪不成? 从断壁后面的石碑来看,倒像是一处坍塌的洞穴,难道这就是“宝藏”? 这是谁家的祖坟被云昊给刨了啊! 从外观看,他似乎是无功而返,那今天文试他中途出去一次又是做了什么去了呢? 凌云绕着断壁走了几圈,左三圈右三圈,就在梁轻以为他要念咒的时候,他突然停了,指着深坑旁边一丈远的一处,“挖,挖这里!” “?” 梁轻环顾左右,并没人动弹,你这原来是要我的人挖? 梁轻看不下去了,“你的人呢?” “什么我的人?”凌云反问。 梁轻撇撇嘴:“你不要告诉我,你这次是单枪匹马来的荆山!” 凌云戏谑道:“不瞒师妹,我还真就是单枪匹马来的,胆子够大吧?称得上孤胆英雄不?” “呸,荆山又不是龙潭虎穴,来了又不是有来无回。” “不一定哦,谁知道会不会有来无回!” 行吧,懒得和他斗嘴,来都来了,梁轻吩咐人开始按着凌云的指示开始挖洞。 谁让他是天机教大师兄呢? 对于这些机关陷阱,五行阴阳,装神弄鬼的东西,拥有现代灵魂的梁轻一点不熟,主要是她没进过天机教啊,白担个圣女的名儿,除了几个天赋异禀的天机教人物,天机教的影儿都没摸到,那就姑且勉强听他的吧。 梁轻带着几十人在挖洞挖的热火朝天,转头看凌云摇着折扇斜倚在树荫下,优哉游哉。 那份悠闲劲儿,就差端一个茶壶,摆一个躺椅…… 午后大地被阳光灼烧得最热的时候,早知道这么热不如太阳下山再来。 梁轻腹诽,索性也去树下站着,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随便搭着话,乘着凉。 梁轻指着被挖开的洞口:“你说这里是不是一座古墓?” 凌云:“你怎么知道!” 还真是? 我也是看过小说的! 梁轻:“我不知道啊,我猜的!” 凌云:“……” 梁轻:“七月半,鬼门开,这么挖人坟墓不大好吧?会不会有恶鬼或者冤魂出来索命?” 几天前山谷里的大动静,犹如地震一般,梁轻可是记忆深刻。 凌云看傻子一样的看着梁轻,半晌才一字一顿的突出一个字,“贼喊捉贼!” “?”轮到梁轻不淡定了,她是穿越的灵魂呀,难道凌云知道了? 梁轻正自狐疑,凌云又忽的一笑,双眸潋滟,安慰其梁轻来,“放心,你死不了,有师兄在!” “绿姑姑,怕是不对呀!”有个小头目忍不住提醒梁轻。 事实证明,大师兄还不是一般的不靠谱,梁轻的人按着凌云的指示挖了一丈多深,也没发现什么。 “你行不行啊?我的人不是这么使唤的!”梁轻怀疑他故意的,消耗她的战力。 “我不行你行?你挖?”凌云耍起赖来,还真是让人没办法。 “行行,你行,劳驾请您长长眼!这回可看仔细咯!” 凌云这才施施然,走上前又去查探一番,又指了个方位,“挖这里”。 梁轻挥了挥手,再次开挖。挖洞的人已经开始汗流浃背了,好在梁轻带的人多,把人分成三班,轮流挖坑和守卫。 又挖了一丈深,还是连一个耗子洞都没发现。 凌云这次不用请,自己到洞口又仔仔细细查探一番,“不对呀,应该是这里!” 梁轻威胁到:“你是故意的,你再找不到洞口我就把你活埋这!” “别着急啊,你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急了,这样可不行啊,这才等了半个时辰,做大事的人是不应该这样的……” 这凌云什么时候变成唐僧体质的? 梁轻实在不想听他聒噪,“你好好挖啊,我饿了,去找点东西吃。” “我要吃野鸡,给我打一只来!” 梁轻带着两个人离开了,她的确饿了,但是不着急找吃的,她在周围又打探了一番,整个山谷几乎被她翻个底朝天,除了刚才那个位置,的确没有任何地方有什么特别之处。 或者凌云也不是故意吧,盗墓这件事估计也不是天机教的主营业务,梁轻想明白这一点也就不纠结了,山里随便抓了些野鸡和兔子,带了回来。 “你这是要起什么大阵吗?”梁轻看着凌云指挥挖出来的一圈洞口,觉得刚才的结论还是下早了。凌云他就是故意的,他这是要摆阵呐。 那些坑排列得整整齐齐,除了摆阵还能干吗呀? 凌云扶额,有点丢脸,不过他还是否认了:“额,这个,真不是!” “快了,我有感觉,快挖到地儿了!” 梁轻摇摇头,她再也不信他的话了,还不知道要挖到什么时候,还是先填饱肚子要紧,开始架火烤野味。 从午后挖到黄昏,累的人仰马翻,古墓的影儿还没见到。 清风徐来,一片肉香,…… “真香,吃完了再挖吧!”凌云倒是会做人情,在挖了整整齐齐的九个洞之后,他一身臭汗,满身泥水,放弃了身为圣子纤不染尘的人设,一屁股坐在土堆上,大手一挥,放人吃饭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鬼门 月上中天,武试已经结束,十位最后守擂成功的武士,成为优胜者。 结束了文会、武试的文人和武士们,在岸边钓鱼纳凉烧烤,还有人游船放河灯,清江岸边,一派边歌舞升平的盛况。 也有没赶上文试学子,和没上擂台的少侠们,有的找才子讨教,有的找擂主切磋。 以文会友,以武会友,好不热闹。 蔡隐和汤晦此刻也吃了学生孝敬的烤鱼,喝着葡萄美酒,在一群学子武士的簇拥之下,吟诗作对,高谈阔论…… 云昊这会儿远离诸人,自己倚在岸边一颗巨大的礁石上,端着小酒壶自酌,没人敢上前打扰他。 梁轻和凌云离开了一个下午,云昊知道他们应该是进山了,正合他意,那些诡异的机关他弄不好,天机教总该有办法吧? 沐远像是对梁轻的失踪毫不在意,倒是和彦廷把酒言欢,难得的彦廷这些天也对这位才华隽永、诗意俊雅的梁兄弟,感觉很是投脾气,两人都有意结交,自然就相谈甚欢。 “梁兄弟,大哥敬你一杯,大哥读书不多,但是羡慕读书人,你们读书人,这个!”彦廷已经有了三分醉意,说话对着沐远直竖起了大拇指。 “我们小绿这个丫头吧,看着挺粗,像个女土匪,其实心里精细着呢,别看她动不动就杀人,她也挺,呃,挺温柔的,懂得多,还会种地,会过日子。也不知道她要嫁个什么样的夫君,你们都算是读书人,你们多……呃……”彦廷说到这里不知道怎么说了,斟酌了半天,“多了解,啊,了解。” 彦廷已经这么迫不及待的推销梁轻了,虽然皇帝云昊也挺好,但是毕竟高冷,生人勿进,有点怕怕的,彦廷其实挺喜欢沐远这温吞的性格,小绿那么风风火火的人,就该找个温和的人,彦廷打的好算盘。 沐远接过彦廷的话头,“彦大哥这样的英雄人物才是远生平难见,敬佩之至,日后我们还要多亲近。” 沐远这话说得情真意切,就像跟自家兄长说话,把自己的位置摆的很低,彦廷心里真舒坦。——个大老粗,没被人看不起! “好啊,对,就是多亲近,多亲近!哈哈!”彦廷拍着沐远的肩膀,开怀大笑。 只听得一阵巨响,地动山摇。 这熟悉的感觉?沐远为之一振。 “中元节,鬼门开”不知谁喊了一声,清江边顿时人声鼎沸,乱作一团。 “天灵灵地灵灵,万象法门开,随我捉鬼来……中元节,鬼门开。”时隔十年,梁轻再次听到凌云念咒,咒语有所精进,内容还是这么不靠谱。 在梁轻一群人,奋战了大半天,挖了十一个洞之后,终于在地里露出一块黑漆漆的墙壁,和之前看到的断壁有异曲同工之妙,像是看到古墓的影儿了。 然后凌云开始念咒,念了十几遍,也没什么动静。 最后不知道凌云想到了什么。 只见他从身上取出一把小刀,“噗”地割伤了自己的手指,挤出一滴血,抹在石壁上,那刀割肉的架势,让梁轻记起这是几年前初当圣女的时候,和云昭歃血为盟凌云用的那把刀。 并由此延伸,梁轻恶趣味的想到从前港台电影里面,驱邪避鬼的黑狗血…… 呃,这只虽然是白的,不过现在满身泥土,也快成黑的啦! “天灵灵地灵灵,万象法门开,随我捉鬼来……中元节,鬼门开。” “嗯?不对呀,也该开了!”凌云想了半天,伸手来抓梁轻的胳膊,梁轻套件反射“蹭”的一跳,躲开了。 凌云急道:“放点血来!”“我当年割了两次,替你割了一次!” 梁轻撇撇嘴,“我又没让你替!” 这点小事都记得这些年,还道圣子风光霁月,原来小肚鸡肠。 凌云狡黠一乐,“所以你要还回来!” 他两只眼睛在月色下闪闪发着幽光,和白日不同,梁轻怀疑他有一对猫眼,带夜明的。 最后凌云还是从梁轻手指割了个小口,挤出点血,又挤出自己的血,一起抹到到了石壁上, 梁轻想不到自己也要献血,所以黑狗白狗什么的,那些无厘头的想法,还是算了算了…… 然后就是震耳欲聋的声响,脚下的地面猝不及防的开裂,地宫之门终于打开了。 梁轻被一股大力的气浪裹挟着不由自主的下坠,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梁轻感觉胸口像是被气浪压迫得闷闷的,嗅觉,味觉,听觉,视觉,瞬间全部失灵…… 一阵阴寒袭来,汗毛倒竖,皮肤不自主的颤抖了起来,梁轻只得闭上眼睛,一手抱头,一手一个东西,全神戒备。 还好脑子还能转,当年梁家村的后山,桃花潭的圣殿坍塌,似乎也没有这么大的威力呀,这古墓到底有什么古怪? 不知过了多久,梁轻感觉下坠的身体停了下来,耳朵能听见细微的声响,像是什么东西在接近自己,梁轻伸手去挡,“嘶”,掌心传来一阵热度,一只爪子抓着她的手,碰到了她刚才割开的伤口。 梁轻反手大力握过去,有一处滞涩? “嘶”,那声音不是凌云是谁? 凌云:“你弄疼我了!” 梁轻:“是你先弄疼我的!” 石壁后的人就听到对面黑暗里传来这两句,一时鸦雀无声,众人脸上精彩纷呈,有人冷峻,有人抽气,也有人听出她们的声音,幸灾乐祸了起来。 两个人正相互抱怨,不期然,又一股巨大声响。 梁轻:“你碰到什么机关了?” 凌云:“我没有,我还想问你呢?” 梁轻没好气的:“我怎么知道?门是你开的!” “怎么有光亮了?” 凌云凑近梁轻的耳朵,阴森森的:“那就是鬼咯,鬼门开了!” “哟,想不到二位有如此雅兴,中元节不在江里放河灯,却在古墓里私会!” 这声音带着点酸气还有挑拨的意味,正是木梓沅,虽然不怀好意,但是梁轻忽的舒了一口气,是人就好! 虽然梁轻是个唯物主义者,但是架不住诡异事件太多呀。 不过深更半夜,她和凌云在黑暗地道里出现,还被人发现了,属实有点尴尬。 “啊!你们怎么都来了?”梁轻适应了光亮,看向对面,可不是该来的都来了? 沐远,云昊,彦廷三人在前,慕容岳,黎逊,并木梓沅,吴钦在后,后面还跟着一群人,隔着一道门,大家大眼瞪小眼。 沐远:“刚才清江边大家听到一声巨响,老师说鬼门开,让我们带着前十名武士进山历练!” “?”梁轻的表情像吃了苍蝇,蔡隐汤惠这俩老头可是太可恶了,自己人和凌云忙活了一个下午,梁轻还献了血,怎么到她们一句轻飘飘的鬼门开一声巨响,就凭空闪现了? 梁轻一摊手,无语问天,如此不公! 人的命啊!早知道就该让凌云自己挖坑,她也坐享渔翁之利。 “小绿啊,这鬼门是你们开的呀?你一下午都在这挖坑啊?”彦廷哪壶不开提哪壶,他是看到了梁轻手里的铲子,适才突然下坠,梁轻触手可及抓住了一个铲子。 “呃,大哥猜得对,我们挖了一下午坑!” 梁轻指指凌云,啧啧,大家才注意到他花猫一样的脸,发丝有些凌乱,让圣子那容貌绮丽的脸,更添几丝破碎活泼之美,吸引了不少目光,他满身泥土的白袍,竟然丝毫没有人介意。 第一百五十三章 古墓 “可有什么发现?”沐远朝梁轻走过来,顺手接过她手里的铲子。 梁轻一摊手:“并没有,也是方才进来!” “辛苦了!”沐远很自然的安慰道,话是对着梁轻说的,眼睛却是看着凌云的,仿佛在说,多谢他照顾了梁轻似的。 这是宣誓主权呐! 凌云耸耸肩,似是满不在意地,皮笑肉不笑的“嗤”了一声,算是回答了他。 “楚贤弟啊,你是怎么进来的呀?”彦廷比较好奇,这可是荆山呐,这么大的动静,就楚凌这贵公子般的谪仙模样,竟然是他弄出来的? “这个?呃……”凌云沉吟片刻,一副为难的样子,最后一摊手,“王爷此问着实是为难楚某了,此乃天机,实在是不敢泄露啊!” 凌云不软不硬的拒绝了彦廷,旋即凤眼一抬,扫视了了众人一圈,那眼眸中看着波光潋滟,却明明带着三分不容置疑的疏离与冷漠,还有二分的是不屑。 那样子? 摆明了,就不告诉你! “哈哈哈,不为难,不为难……”彦廷这大老粗自然看不出那些,他也完全不在意,搓搓手,打个哈哈就过去了。 云昊眸光一暗,心下自有计较,天机教诡异之处不少,这座古墓如果他所得的消息不错,正是百年前由天机教所建,凌云能进来早在云昊的意料之中,只是他这进来的方法属实有点匪夷所思了。 到底是装神弄鬼之徒,竟是些见不得人的手段! 云昊对凌云,是即鄙夷、又厌烦、更有点小忌惮。 沐远面色如常,进来就和梁轻站在一处,以自己的身体悄然把梁轻与凌云,及身后的众人都隔开。只是他紧握的右手,泄露出他一点点紧张,他没有面上表现的那么云淡风轻。 天机教金童玉女的传说,并没有天曌女皇转世的谶言如雷贯耳,也不如杀星现世的预言那么骇人听闻,但是却是沐远最为在意的。 因为有了这个传说,梁轻和凌云的名字就被紧紧地绑在了一起! 而就在刚才,当他听到山谷里的巨响,他知道古墓开启了,作为天曌帝后人,这些年他已经掌控沐氏权利中枢,他自然也已经知道梁家村的圣殿只是一个幌子,真正的宝藏在荆山。 “那个?既然来都来了!看看有什么宝藏?”梁轻难得的活跃起气氛来,“大家一起,同去,同去吧,呵呵!” 梁轻话音未落,凌云撇撇嘴,迈开大步直接带头走在前边。 大人物喜怒不形于色,跟来的这帮文士武士们个个摩拳擦掌。 凌云在前,梁轻和沐远紧跟,后面是彦廷和云昊,再之后是一群学子们,大家呼啦啦一群,都跟着继续往里走。 “不知道这里有什么宝藏?” “肯定是金银财宝!” “也许有古玩字画?” “保不准有神兵利器!” “宝藏虽好,就是不知道有没有机关暗器,大家小心为妙!” “嘘!有声音。”不知谁出口提醒了一句,古墓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大家都屏住呼吸,地道里时宽时窄,空气时有时无,火把明明灭灭,一行人走走停停,此刻突然的安静,让气氛变得诡异。 一阵阴风吹过,墓道里突然暗黑一片,所有的火把瞬间都熄灭了,梁轻只感觉寒气森森,汗毛倒竖,要不是沐远的手拉着她,带来一丝温度,她都要打个寒颤,这可是七月流火? “啊呀!” 木梓沅的声音,又尖又细,在黑暗里特备具有穿透力,“谁?谁在抓我的脚!” 伴随着阵阵破空之声,墓道里响起了无数的金戈之声,竟然真的有机关暗器。 众人各使神通,在黑暗里听音辩位,拨打着四面八方飞来的暗器。 这个时候失了内力的梁轻就没什么战力了,她现在的感知力完全不能在黑暗里感知暗器,只能缩在沐远的羽翼之下,凭他的保护,躲过这一波的暗器袭击。 好在这种古墓里的机关,暗器并不是无限的,总有打没的时候,不知过了多久,梁轻只听得金铁相交的声音越来越稀疏了,暗器快打完了。 “啊~,救我!我的脚被铁链拴住了!”木梓沅的声音比之前更加高亢,凄惨,像是受了伤的小兽,声音里带着呜咽,听着好生可怜。 “别动!”出口的是慕容岳的声音,之后有人再次点燃了火把。 梁轻这才看清,目前所处的位置,满地都是被剥落、砍断的箭矢,木梓沅双脚被铁链拴着,倒挂在墓道中央,慕容岳正举剑要去砍她脚上的铁链。 “别动!”凌云的提醒晚了一步。 慕容岳已经砍断了那道铁链,梁轻只觉得瞬间天崩地裂一样,比刚才进墓室时候更大的声响,更大的震撼,身体急速下坠,再下坠…… 梁轻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如果地狱有十八层,那么刚才的位置也许只能算是第一层,而现在是去往十八层吧!比欢乐谷的过山车都刺激。 她抱着头,屏住呼吸,生怕有什么毒水、毒气、毒虫之类的,把她给毒死了。 心里还不免抱怨,宝藏什么的,她不并不热衷啊,谁爱探险谁探险,为什么每次都拉上她? 上次是和沐远夜探桃花潭,发现了个女皇衣冠冢,沐远得了女皇手札。 可是她梁轻只是看了个故事啊? 看故事而已,话本子那么多,她看哪个不好? 她自己还会写,何必看那劳什子女皇一百年前的情史? 这次是云昊要找宝藏,凌云要探险,而沐远? 哼哼,也是来者不善! 连蔡隐汤晦这俩老头子都不简单,不知道他们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鼓动这些人来探险。 还有这些个身怀文武艺的热血小年轻们! 梁轻悟了,她这次估计又成了陪绑的了,跟着主角打酱油。 只是不知道这回谁是主角,要素过多,暂时还理不清头绪,就是知道跟着这一行人准没好果子吃! 梁轻胡思乱想之际,耳边似乎又回归了安静。 眼前还是漆黑一片,脑后能感觉有空气流动,只是更加的阴冷,果然是地狱! 梁轻悄悄活动活动手脚,除了因为紧张略显僵硬之外,似乎没什么不对劲。 “轻儿?”沐远的声音不远不近的响起来,依旧不疾不徐,看来他也没什么大碍。 “二哥,我没事!”黑暗之中,只能以声音辩位,而梁轻的这一声二哥,让沐远安心不少。 沐远拿出火折子,有了光亮,终于看清所处的位置,仍然在墓道之中,仿佛进入和核心区域,触眼可及的,好几条岔路口,各自向不同的方向延伸。 这些通道在梁轻看来,和迷宫也差不多。梁轻不是凌云,不懂得机关,也不知道方位,但她知道前世有个关于迷宫的说法,据说一直沿着一个方向走,总会走出去的。她随手指了右手边的一个通道,俩人一起走过去。 通道的尽头有一座石室。 “竟然有琴?”梁轻着实是没想到这等阴森的地方,竟然有如此雅致的东西存在。 石室里面的陈设很简单,石桌石凳,石桌上摆着一张七弦琴,凳子上甚至还铺着一张虎皮。梁轻过去从石凳的位置看,就像是有个人曾经在这里坐着弹琴一样, “有点奇怪啊!”梁轻打量着这石室里的陈设,这并不像是为死人殉葬的,更像是有活人,像是有人真的在这里住过一样。 第一百五十四章 生死 这个世上,真的有古墓派吗? “这到底是谁的宝藏呢?这里离梁家村那样近,难道和天曌帝有关?”梁轻似是在自言自语,其实是在问沐远。 沐远看着梁轻,眼神里的意味一言难尽,最后还是无奈的摇了摇头,似是下了决心,“这应该就是高祖母的陵寝!至于宝藏,我也并不清楚!” “传说当年建造这座陵寝的正是天机教和梁家先祖,天机教与女皇达成了一种上古血契,只有天机教才掌握能开启帝陵的法门。”沐远虽然作为女皇的后人,但他没资格开启女皇的宝藏,而梁氏只负责守卫那座假的地宫——衣冠冢。 梁轻恍然大悟:“所以真正的女皇帝陵的守墓人,其实就是荆山书院!” 荆山上这帮莘莘学子,恐怕他们做梦也想不到,引以为豪的知识圣殿,其实只是作为女皇的一座地宫门卫而存在。 梁轻点点头一副了然的样子,很快抓住重点,“所以,当初天曌帝是死了?不是飞升了?” 沐远缓缓的摇摇头:“这个?沐氏只知这里是真的女皇帝陵,却并未知其生死!” 沐氏对女皇的生死一直没有个明确的说法,沐远这些年在沐氏上下打探的结果,就是女皇失踪了,皇夫殉情了,跟民间传说差不多。 梁轻疑惑道:“不知生死?也就是说天曌帝当年是活着来了荆山,而后又在这里失踪的,所以才生死未知的,对吧?” 对于女皇飞升,梁轻是将信将疑,但是对于失踪人口,前世的经验,能失踪一百年,那极大可能是死了!但是这话她当着沐远的面,不好直接说出来。 沐远紧抿着嘴唇,并不做声,梁轻觉得自己是猜对了个七八分。 天曌帝和沐氏皇夫之间,也许未必有传说的那么恩爱,她们之间也许有某种龌龊,所以沐氏后人才对天曌帝的事情,缄口不言,甚至对天曌帝有血脉传承的后代有所隐瞒。 “有没有可能,天曌帝在这里生活了很多年呢?”梁轻猜测道。 以楚天行一个文科生,文艺女青年的气质和做派,她既建造了这么庞大的地宫,又活着来到了这里,难保不会学前世的小龙女,来个古墓修行什么的,否则怎么解释古墓里活人生活的痕迹?女皇陵寝,不管是否空置,都不该有别人生活过的痕迹呀! 从这间琴室的布置来看,也许天曌帝还是个琴艺爱好者! “沐氏可告诉你,天曌帝可会弹琴?” 沐远吸了一口气,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据传先高祖母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更不通音律!” 梁轻挑了挑眉毛,那就有意思了,沐氏皇夫据说为了天曌帝都殉情了,楚天行却自己跑到荆山隐居起来了。 如果这石室中有她生活过的痕迹,那么可能不止她一人在这里生活过,那还是个会弹琴的人呐! 说不好,又是楚天行另一段情史? 怪不得沐远的表情像吃了苍蝇。 梁轻内心八卦之火熊熊,却不想沐远看她挑眉的姿势,竟然和天机教的凌云如同一辙,想到那个关于金童玉女的传说,以及她们俩刚刚联手打开了地宫的事儿。沐远顿时心头一痛,再不看梁轻,转头走出石室,走向另一间石室。 梁轻想事情一走神,回过神来后知后觉的发现沐远走远了,她随后跟上。 这间石室更大,有很多大理石修建的书架,书架上陈列有各种书简,材质款式各不相同,有竹的,有玉的,有金册,甚至有绢书,也有纸张,不过那纸张经历百年,徒有其型,一口气就能吹散了。 石室中央有个大的石桌,桌上有茶壶茶具,旁边有来给两方石凳,相对而设,石桌上竟然还有一方棋盘。 这是间书房啊,还是两个人用的书房,一应俱全。 仿佛就在昨天,这里还有人对面而坐,品茗对弈过。 “想不到天曌帝也爱下棋啊!”沐远不说话,梁轻借故感慨了一番,缓和下气氛。 “高祖父母都是此中高手!” 梁轻一抚掌:“那就对了,他们曾经隐居在此,过了一段古墓派的生活!” 对于什么是古墓派? 沐远不知道,但是隐居他听得懂。 梁轻以为的是他高祖父母一起来的荆山。 可是沐氏告诉他,早在十位皇夫争权逼宫之时,高祖母逃出生天,高祖父被逼殉情了。 沐远心中疑惑,若这里曾经生活着高祖母,那么另一个人是否是高祖父? 善下围棋,精通音律,这都和高祖父的特征对得上,但殉情又怎么说? 难道真的还有第三个人,陪着天曌帝在这里生活过? 梁轻在石室里面转圈,她踱来踱去,计算着石室的面积,观察方位,她虽不懂阴阳五行,但是她知道三室一厅啊,这石室和刚才的石室,面积虽大,但是和前世的三室一厅的格局很像,若没猜错,左手边那个更大的石室应该是卧室,卧室旁边应该有个卫生间,然后对面是个大厅! 梁轻迫不及待的要去验证,走的飞快,拐到左手边,果然是个大的卧室。 里面有一张很大的檀木拔步床,床上的帷幔都是明黄真丝做的,上面绣着龙凤呈祥的纹样,拔步床本是上一世明代末期流行的,想不到楚天行这个穿越人士把它带来了。 卧室里面东西比较多,除了拔步床还有梳妆台,一人高的落地穿衣镜,拔步床都能带来,穿衣镜自然不在话下了。甚至还有立式的衣柜,鞋柜…… 如此看来天曌帝的确是个浪漫的人儿啊! 梁轻走近拔步床,床头是两方并排的玉枕,这显然是两个人的卧房啊! 这里应该就是天曌帝和一个男人的居所! 梁轻走到衣柜前,想要打开验证一下,想了想,回头看了沐远一眼。 指着衣柜的门,问道:“可以吗?” 沐远点点头,没什么不可以,即便是他的先祖,可是墓室的确是梁轻打开的,既然她能打开,她就有权看到这里的一切。沐远自己也好奇,究竟是谁在这里生活过。 两个衣柜,不出所料,有女的衣服,也有男的衣服,梁轻提起一件男式的袍子,在沐远身前比量一下,貌似这个身高比沐远矮一点,但是也矮不了多少。沐远有一米九,这位男式的衣服主人恐怕也有一米八以上,说不定一百年前,那也是个玉树临风的帅哥呐。 男装虽考究,但的确不是龙袍,女装有的用料考究真丝绣有龙凤图案,有的没有绣花,就是简单的布衣,看来天曌帝的私下着装风格也是朴实自然为主。 梁轻正要合上衣柜的门,不期然手碰到衣柜里侧的一个包裹,她随手拎出来,打开一看,“哇,这么多小孩的衣服!” 这显然是一家子,确切的说是一家三口的卧室了。 小孩子的衣服都是细软的丝绸,也有软纱布做的襁褓,包袱底下还有个小小的拨浪鼓。 “有男娃的衣服,还有女娃的衣服,准备的好全啊!”梁轻在这个世界生活了这些年,这些基本的东西还是认识的。 应该说天曌帝,隐居之后还怀孕了,要生娃了。 为啥不是隐居前生的,再带来的? 因为襁褓啊,尿垫啊,这些东西只有生之前才准备,出生一年就不需要了。 那么问题来了,天曌帝在沐氏皇夫殉情之后,她独自和一个男人隐居在帝陵,还要生孩子了,这个孩子到底是沐氏皇夫殉情之前怀的,还是殉情之后怀的? 这个男人是谁? 这个孩子有姓啥? 这个孩子之后是死是活? 天曌帝和那个男人之后是死是活? 问题太多,梁轻脑子里乱作一团,她偷偷看了看沐远,他脸色不大好,有点阴郁。 沐远的脸上能有这等脸色还是少见的,他心里的疑惑肯定比自己更多。 第一百五十五章 封印 任谁看到自己传说中半人半仙,且百年前就已经升仙的老祖宗,有真真实实在大墓里生活过的痕迹,也不会无动于衷吧? 况且这个女祖宗,很有可能是在沐氏男祖宗“殉情”后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且生了孩子! 如果把思路继续延伸下去…… 天曌帝这一辈子可不长,短短六年,横空出世,从适应环境,结交本土人,到因为一场天灾走到台前,开启政治生涯。从梁州到楚州,加入楚氏王朝,之后稳定朝局,统一九州。 其实她短短的一生,用来自己享受的时间并不多,除了叱咤风云玩权谋,就是和九位皇夫三百近侍玩宫斗,最主要的是——她只生了一个孩子! 按照这个时代所谓皇位正统的理论,沐远的爷爷的爹如果不是出自天曌帝的肚子,那他沐氏的大业就没什么正统可言,换做别人早就要怀疑人生了。 嗯,从这点来讲,沐远这个古人还是蛮沉得住气的。 可以算得上真正的云淡风轻,梁轻暗暗想,不亏是从小受她熏陶的人呐! 梁轻心里想事情,脚下也不停,继续探索的脚步。 这里除了一家三口的温馨,应该没什么宝藏,也没什么机关。 梁轻出了主卧室,赶往她心目中大厅的位置。 和现代的三室一厅格局不同,大厅里有一座影壁屏风,像是后世江南宅院里面入大门的影壁墙,这种室外的设计放在这个空旷墓室的三室一厅里倒不是很难看,似乎还很协调。 梁轻隐隐觉得,这一道屏风之后,将有一扇新的大门,或者什么机关! 沐远也注意到影壁,两人一前一后走过去…… “碰!”地一声,梁轻先撞到了头。 但是眼前的一幕太震撼了,让她忘了疼。 那是一个人? 还是一座雕像! 色彩艳丽,线条流畅,没有一丝雕琢的痕迹,浑然天成,栩栩如生,怎么雕的这样好? 梁轻想起自己雕的木头人,有点自惭形秽! 忍不住伸手去摸,摸不到? 细看之下才发现这是一面完整的球形曲面,一个巨大的圆球,通体透明,那是一座水晶屏障。 梁轻绕着水晶球转了一圈,水晶球内,一女子宛如生灵,皮肤白皙,面色红润,眉眼飞扬。梁轻甚至能看到她的耳环旋转,似是划过风的轨迹。 她身材婉约,绫罗衣,衣带当风,素金钗,环佩叮当,本是静止的,但是她就仿佛出场自带配音一样,让人觉得能感受到她样貌,以及她的声音,这是个不折不扣的美女! 女子的衣袖上有龙纹,鞋子是金丝履。 “天-曌-帝!?” 从穿着来讲应该就是天曌帝。 只是她的动作很奇怪,跪伏在地,双手伸向天空,谁能让她跪地膜拜? 最奇怪的是她的表情,似乎有哀求,还有一点愤恨? 她的眼睛很亮,但是带着绝望! 那种让人望而生寒的绝望,梁轻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 如果这是天曌帝,那么是谁让她曾经这么卑微,又这么绝望! 水晶不罕见,但是这么大的水晶球在这个时代很罕见。 古墓里的女尸不罕见,但是栩栩如生的女尸还是罕见。 这里很奇怪,这个东西是怎么出现的? 梁轻想起前世做过香皂,那些花朵可以提前采摘好了,洗净了放在模具里,然后再倒上皂液,封在透明的皂液里,等皂液冷却了凝固了,就是一块花朵香皂,又好用又好看。 封? 对,她就像是被时空封印了! 是谁把她封在里面的? 她可是天曌帝! 她竟然被水晶球封印了,如此鲜活的封印,经过一百年,现在看起来都宛如亲临,她当时是该有多么痛苦? 但是,奇怪的是她脸上的为什么没有痛苦? 反而是深深的绝望和哀求! 梁轻转了一圈没找到一个可以看做是机关的地方,一个圆圆的球,毫无破绽。 怎么才能打开它呢? “二哥!” 沐远没有应声。 梁轻这才看想起来往身后看一眼,沐远一直在她身后,但是她的身高阻挡不了沐远的视线,她看到的,沐远应该都看到了。 沐远在发呆! 他满头大汗,好像状态不怎么好啊! 梁轻又叫了一声,“二哥?” “?”沐远如梦方醒,“什么?” 沐远第一眼看见水晶球,就有一种要靠近的念头,仿佛有什么东西指引着他要往前走,他只有用尽心力,极力克制,才稳住身形,压制住心底里那股热切的想法,一直跟在梁轻身后。 梁轻突然叫他,他还在天人交战之中。 “有古怪!”梁轻指了指圆球。 “这应该就是高祖母!”沐远定了定神,十分肯定的说。 梁轻点点头,没有问为什么,因为她从沐远的表情里感受到了,他似乎收到了什么血脉指引。 这大墓是天机教所建,天机教建的桃花潭圣殿,只是一座衣冠冢,都可以凭后人血脉入殿,何况这是真正的女皇大墓,正主在这呢。 “呃,那你说是谁把她封印了?”看沐远神色有所缓和,梁轻还是忍不住问了。 她实在太好奇了,那个封印女皇的刽子手到底是谁? 是被逼“殉情”的沐氏皇夫? 是陪她在古墓生活过的“奸夫”? 还是这座大墓的建造者“梁氏”或者“天机教”? 他们都有可能是杀死女皇的凶手! 这件事超出梁轻的认知,她暂时猜不到。 “呵!”沐远无奈的应了一声,这也在他认知之外了。 “谁最想杀死天曌帝呢?” “天曌帝死了之后其他八位皇夫的世家都是什么结局?” …… 梁轻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自言自语,也不管沐远听没听到,就一直绕着水晶球转圈。 沐远也满脑子疑问,他也什么都不知道,这个墓里所有的一切都是陌生的,和他以前知道的不同,他不知道该相信沐氏还是相信眼前的一切,而眼前指引他看到这一切的女帝遗骸,还已一直吸引着他一步步的靠近。 他不由自主的跟着梁轻转圈,梁轻的手指着女皇的耳环。 “看她的耳环好像在飞!” 她已经被封印了,水晶球里没有空气流动,一切都是简直静止的,耳环应该是静止的,为什么在飞? “不好,别看!” 梁轻出言提醒,但是已经晚了。 沐远的手不受控制的伸向水晶球,“碰”地一声,水晶球炸裂。 碎裂的水晶铺满整个地面。 女帝的遗骸暴露人前,她的脸迅速干瘪,几乎随着水晶破碎之声而被抽干了,变黑,跗骨。 她的衣服不再如随风摇曳,而是瞬间风化为齑粉,灰飞烟灭。 “剑!”眼前看到的是一柄长剑斜刺女皇的身体,从她的胸口贯穿到下腹。 她是死在一剑之下! 第一百五十六章 困龙 三尺长剑,整个剑身几乎尽数没于雕像中女子的胸腹,只余短短一截剑柄。 “这剑?”难道就是宝藏么? 能杀女皇的剑,自然不是凡剑。 可是,这剑怎么这么奇怪呢? 梁轻感觉这就是一截水晶,通通透透的,似乎和水晶球一样的质地,她伸手摸了摸。 “嘶”冰凉刺骨,这是一柄冰剑? 是谁杀了她? 是谁有能力打造了这样一柄冰剑?冰入体不化,还能杀人,这需要什么样的内力和修为? 是谁能让她失去防备一击之下,瞬间夺命? 是谁在击杀她的瞬间把她永久封印在水晶球里? “是谁?”墓道里传来一声轻诧,像是木梓沅的声音? 似乎就在不远处。 梁轻四下张望,目之所及并没看见什么,声音应该是来自石壁的另一边,被石壁阻隔了,不知道她是被救了,还是被困了。 沐远对外界的一切变化都似乎闻所未闻,他只是呆呆的望着这“座”雕像。 此刻雕像的全身皮肉都收缩了贴在骨上,已经是确确实实的干尸了。 除了自上而下贯穿胸腹的那一柄晶莹剔透的冰剑,似乎雕像的整个身体全都变黑了,变暗了。 唯有女尸的那一双眼睛似乎还闪着一丝光韵。 而沐远眼睁睁的看着她,一点点黯淡下去,从眼角流出一滴血泪,下坠,…… 沐远的手不自主伸过去抓,不知为何,他抓不住那滴红泪。 那一滴泪和冰剑一样,晶莹剔透。 只是它是红的! 它直直的落在冰剑之上,就仿佛墨入清池,晕染开来,泛起一丝丝红晕牵丝涟漪…… 而后冰消泪溶,瞬间不见。 沐远一个恍惚,眼前事物消失,他突觉手心一热。 张开手掌一看,一枚小小的玉符躺在他手心,玉润青光,符篆上的花纹古拙神秘,那字沐远没学过,但是他隐约就认得,知道那是“困龙”二字! 沐远下意识的攥紧了手心。 这一切来的太快,梁轻并未看清楚,只是她感觉到周遭空气陡然丰盈了起来。 眨眼间,刚进墓室的那一阵阴寒似乎消失无踪。 再看四下,刚才如银瓶炸裂般,铺满地面的水晶碎片,以及风干的女尸,全部都消失不见。 地面仍是光滑的石头,打磨得光可鉴人,没有水晶球,没有女雕像,什么都没有。 “没有了?”梁轻一阵诧异,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难道是出现了幻觉吗? 沐远也一副懵然无知的神情,显然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只是沐远看到地面那些冷色的石头,不知何时泛起一片柔和的光。 沐远“噗通”一声跪到地上。 “不肖孙沐远来迟了,在此拜见高祖母!”他规规矩矩的磕了三个响头。 此时此刻,梁轻知道沐远就是不折不扣的天曌帝后人。 至于那个和楚天行在墓室里生活过的男人,他是谁,貌似暂时不那么重要。 而天曌帝之死,目前也只能是个悬案。 或许是天曌帝真有一息灵犀尚存,要给后人一点念想和提示。 也许,这里只是天机教的一个障眼法! 还是走出墓室要紧。 石壁另一侧的声音越来越大,是几个人的声音。 “大家分散开,好好找找,看看有什么机关?”刘御钊的声音很沉稳,像个领导者。 “嘘,那边有声音。”慕容岳的声音,这家伙倒是小心呢。 “对面的到底是人是鬼?”木梓沅的声音一惊一乍的,她突然提高的嗓门让梁轻神经瞬间紧绷,木梓沅的声音中气十足,显然刚才没伤到。 “你声音太大了!像个母老虎!”想不到黎逊还这么腹黑。 “你敢说我?不想活了!”木梓沅还是挺泼辣的,两个人貌似动起手来了。 梁轻趴在墙壁上,听着隔壁的声音,没想到眼前石墙一转,竟然直接和几个年轻人面对面了。 大家大眼瞪小眼,木梓沅第一个发声,“哎!是你?你怎么一个人在这?” 梁轻顾不得木梓沅的无礼,她听得一个毛骨悚然,回头一看,沐远已经不见了,同时消失的还有那三室一厅,身后是一片巨大的空旷,像个广场似的。 那座三室一厅的建筑,仿佛不曾存在的空间一样。只对女皇的后人开放过一次,就关闭了,现在她们处在一个大平层,空旷的大厅,什么都没有,就好像梁轻突然从土里冒出来的一样。 沐远此时正和凌云四目相对,凌云收了浪荡不羁的模样,罕见的一双眼睛充满了锐利,在沐远的前方,像是等待多时了。 “是你在装神弄鬼!”沐远说的是肯定句。 “是有如何?”凌云撇撇嘴。 沐远:“把我引到这来是何目的?” 凌云:“目的?呵呵,就是带大家来赏赏月,挖挖坟,寻寻宝!” 沐远盯着凌云的脸:“你到底想怎么样?” 凌云:“不怎样,哈哈哈,等你有机会出去了再说吧!” 凌云大手一挥,沐远眼前一阵浓雾,再看时,凌云消失不见,或者说他从未出现过,刚才跟他说话的,好像就是个幻影。 眼前一片迷宫,层层阵法,把他牢牢困在其中。 手里那一枚小玉符发着温热,福至心灵,沐远想到了这是个阵法。 “困龙?”沐远苦笑了一声。 “呵呵!”原来这一趟要困的是他沐远啊,好奇巧的心思。 “你们怎么在这?”梁轻后发制人。 她是此次大会的东道主,自然有人给她面子,她不答木梓沅,反而反问,并没有人会追问她。 倒是吴钦,很自然的接了她的话,“回绿姑姑,我们一直被困在这里” 然后大家七嘴八舌的说了刚才的经历。 简言之,就是木梓沅被锁住了,大家救她,然后一起被困了,这帮后起之秀就一直在这里困着,直到黎逊和木梓沅争吵动武,误打误撞的打开了机关。 “哦?”梁轻看了黎逊一眼,上下打量他一下,点头表示“我很看好你”的赏识态度。 然后梁轻自然跟着这帮小年轻,大家继续沿着墓道往前走。 这次终于路过了几个看着像宝藏的墓室,古玩字画,金银珠宝,书籍器物,东西五花八门。 与其说是宝藏,倒不如像是百宝箱,天曌帝的个人爱好还是很丰富的。 比如就有一个不起眼的小箱子,里面装的大概都是女皇手办。 形状怪异的斧子啊,各种形状的植物种子啊,各种鱼的鱼刺,各种动物的骨头…… 这些东西怎么似曾相识呢? 梁轻想了半天才想起来,正主在梁家村的私人财产里面,颇有一些种子啊和女皇的种子一样,动物骨头啊,和女皇收藏的玉骨相似,还有那些颜色各异的小石子,女皇就有一箱子颜色各异的宝石! 这么说,非要说原主是女皇转世倒也不是那么太牵强! 第一百五十七章 玉棺 终于走到墓室的核心位置,一座玉棺出现在众人眼前。 梁轻有了之前的经历,知道女皇十之八九不在这座玉棺内,并且水晶球说消失就消失,梁轻决定这次要远观,并不想靠近。 然而,事与愿违,越不想靠近,就越是靠近。 梁轻只觉得身后一股大力袭来,让她控制不住身形,不自主的向玉棺而去。 这帮倒霉孩子! 梁轻心里暗骂,是什么没见过世面的东西推的她? 梁轻将将稳住身形,距玉棺已经只有半尺之距,玉棺半透明,梁轻眼神不差,抬头只一眼,棺内的情况看了个大概。 “竟然有人?”梁轻太过吃惊,竟然不自觉的说出声来。 “这是女皇墓室,棺内有人不是正常的么?”黎逊最先抓住话头。 “绿姑姑之前可还有过别的奇遇?”刘御钊随即点出了问题的核心。 “不曾”梁轻脱口而出,之后又觉得对这帮人不能太过轻敌,毕竟九州乱世,天下英豪各有心思,眼前的几位最后花落谁家还不知道,没准都是敌人呢。 既然你们已经知道这是女皇墓室? 难道不知道她已经死了一百年了么? “呵呵,就是看着有点奇怪,像活的似的!” 她抬了抬下巴,提示大家她惊诧的原因是因为里面的女尸太过逼真,宛如生前。而不是因为她之前有过什么她们不了解的个人探险经历或者奇遇! 几个人将信将疑,顺着她示意的方向望了过去,果然玉棺里面的女子,看着像个人,而不是一具女尸。 “天哪,真的跟活的一样!”木梓沅也惊讶起来。 “倒是位十足的美人!”黎逊撇撇嘴,像是不甚在意,还不忘对棺内女子的容貌评头品足一番。 “嘘,非礼勿言!”慕容岳看起来就正经许多了,一副君子做派,对陌生的女尸没有丝毫眼神上的,或言语上亵渎的意思。 梁轻被人群裹挟着,被动的又往玉棺中端详了半天,玉棺中有一个女尸,宛如生前。最主要的是她的容貌,和之前看到的水晶球里的不一样,而水晶球里的女子容貌和之前桃花潭圣殿看到的雕像容貌相似,几乎可以认定就是女皇本人。 这个女子,若她不是女皇本人,那她又是谁? 她是女皇的侍女?还是被临时抓来顶包的替身? “这玉棺怎么才能打开呢?”木梓沅叹了一声。 “你想做什么?”黎逊警惕的询问。 “收起你的丑恶嘴脸,我能做什么?我又没觊觎她的美色!”木梓沅依旧泼辣,讽刺他之前对女子容貌的品评。 “可是你没准要偷她贴身的宝贝!”黎逊分毫不让说她见财眼开。 这俩人这架势就是刚才还没打够,随时都要掐一下。 “开棺应该不难,只是开了之后这具,呃,这位恐怕留不住!”刘御钊倒是很有见解,这正是梁轻之前遇到的,水晶球其实就是一座棺,不知何故开了之后已经灰飞烟灭了。 “还是不要动吧,不知道里面还有没有暗藏什么机关呢。” 梁轻却没有直接说出她的担忧,这涉及她之前的经历,她不打算告诉这帮人。 慕容岳赶紧点头称是,别人也没说什么。 “这有什么?来都来了,女皇怎样?一个死了一百年的古人,我不信你们还对她这么敬畏,这又不是谁家祖先!”木梓沅这话说得有点蛮不讲理了,简直就差指着大家的鼻子骂你们这帮人都是伪君子了。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何况这个胡搅蛮缠的还是个美女。 主要是这帮人来了,名曰探险,其实并没有什么收获,女皇玉棺就在眼前,岂能不一探究竟? 万一有什么宝藏呢! 这样错失了宝藏,岂不是空过宝山却徒手而归? 木梓沅的话,无疑也给这帮人一个开棺的借口。 谁都不想做第一个出头的人,她的话一出正好就坡下驴,大家反倒没什么心理包袱了。 “这里!”刘御钊已经找到了开启玉棺的机关。 玉棺的顶盖缓缓开启,死者的面容展现在众人面前。 这容貌? 梁轻大吃一惊。 棺内女子的面容,竟然和梁玖年轻时候有几分相似! 难道她是梁氏女子? 此大墓由梁氏参与建造,梁氏本就是女皇陵寝的守墓人,若墓中需要替身,那么梁氏族中寻一合适之人做替身应该是说得通。 只是她到底是生前被迫,还是死后被作为替代? 这女子是否是自愿献祭为替身?这又是一桩悬案了! 梁轻一种深深的无力感,象征着文明的穿越女皇,她的墓地怪相频出,从建造到维护,从隐世闭居到临死前卑微祈求,到这献祭的梁氏女,无一不在说明一个事情,那就是女皇她过得并不好,她也没有改变了这个社会的什么尊卑,连她都保护不了自己,而她的大墓都到处充斥着腐朽的旧时陋习和糟粕。 物伤其类,梁轻突然对自己的命运有了一丝同病相怜之感。 她也会这么卑微的,不见天日的死去吗? 楚翎,她的名字是一双翅膀,她的字是天行,可想而知,她也是个多么爱好自由,想要行走天下的人,而她却陷入王权,在政治斗争中沉浮,最后惨死墓道,就地封印,连本该属于她的那座玉棺里都躺着别人。 同为穿越女,梁轻知道自己没有政治野心,却也还是被裹挟进历史洪流之中,十几载奋斗漂泊,如浮萍,似草芥,于乱世中成为棋盘上参与多方厮杀、争斗的棋子。 不善为棋! 奈何入局? 眼前如一团迷雾,成败勿论! 执棋者谁? 再想想这棺中之女,也许就是梁家的某一位祖先,也同样无法改变自己的命运,成为家族攀附权贵图腾的砝码,作为祭祀品,死后百年还要被人拉出来瞻(鞭)仰(尸)! 梁轻只觉得一阵恍惚,仿佛自己就是眼前的这个女子,总有一天也会被献祭。 她竟然悲从中来,目光暗淡,举止呆滞,昏昏欲睡。 “快把她抬起来、抬起来!”木梓沅的声音把她拉回来。 她正企图挪开棺中女子,因为大家发现棺内除了女尸可能有别的东西。 “别动她!”梁轻一把推开木梓沅,反身挡在棺前,阻止这帮人靠近女尸。 力气之大,连梁轻自己都没意识到,木梓沅更是被推了个趔趄,倒退了四五步,才稳住身形。 “啧啧,都道绿姑姑出身猛虎山,不知师承,想不到绿姑姑内力竟然如此了得!”木梓沅不敢直接骂梁轻,指桑骂槐说她山匪出身,没有名师指点,蛮力倒是不小。 黎逊嗤笑了一声,“哼,你当都像你似的?平时咋咋呼呼,一遇到事就娇滴滴,大小姐做派?” “姓黎的,你一句不讽刺我你能死啊?”木梓沅转头攻击黎逊而去,对梁轻的大力倒是不追究了。 刘御钊看梁轻的眼神若有所思。 梁轻也不知道为什么看梁氏女的尸体被挪动就控制不住自己。 她觉得她只是想阻止这帮人,不想让这帮人继续做蠢事。 嗯,就是这样的! 这是为了他们好! 梁轻找回了理智,扫视了众人,“这里面太过蹊跷,还是小心为妙!” “绿姑姑的意思,还是不让咱们碰这具呃,女尸了?”慕容岳抓住了重点。 “那怎么行?”木梓沅立刻反对。 而这一次黎逊和她站到同一战线,俩人几乎异口同声地出口反对梁轻。 梁轻也觉得自己刚才的举动有点匪夷所思了,过激了些。 毕竟这大墓还是她派人挖了大半天才进来的,这临门一脚,总拦着也不是个事儿。 天人交战一番,她还是侧身想要让开,只是她的脚还没有走开,就感觉一阵心悸。 有个声音告诉她,“别走,你不要走!” 那个声音穿透耳鼓,直击灵魂深处,让她再也动弹不得。 她像是被封印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 迷障 “救我!快来救我!” “救我!快来救我!” 如魔音穿耳,反复回荡在梁轻的脑海里。 那声音仿佛来自遥远的地方,如从洪荒而来的亘古长笛,悠长而缓慢,无数镜像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梁轻的脑子瞬间炸裂,眼前恍惚一片。 像是看一部默片时代的黑白电影,她看到一个小女孩在山林间快乐的玩耍,她看见少女溪边浣纱,她看见年轻的男女相拥相恋,她看见待嫁的新娘蒙上了盖头,那应该是红色的吧! 一切戛然而止,她全身发沉,眼前如有人抡大锤,一个黑影又一个黑影袭来,好累啊,好累,…… “我要报仇!” “我要报仇!” 她成了躺在棺内的女子,她心里有无限愤恨,她脑子里只有这一句咒符! “呸,真晦气!”刺耳的声音,来自木梓沅。 “嘘,注意你的言辞。”这是慕容岳。 “怕个屁,死人一个!”木梓沅似乎放肆了许多? “你还是说她?也是将死之人!” 梁轻感觉自己被针对了! 这是哪里?为什么只有这两个人的声音? 梁轻直觉一阵冷风袭来。 是杀气! 她努力想睁开眼睛,可是眼皮发沉,怎么也动不了,四肢也像是被魇住了,一颗小手指也动不得。 “天要亡我!”梁轻心中警铃大作,慕容岳没有声音了,难道他不想阻拦了么? “不可!”这声音宛如天籁,慕容岳果然是正人君子。 “你管?好啊,打一局,胜者得宝,负者滚出!”木梓沅彪悍的风格尽显无疑,也不知道是看到了啥宝贝了,连装都懒得装了。 不过倒也坦荡。 呃,除了要趁她不备杀她这一点。 之后是暗器破空之声,刀剑相交之声,梁轻直觉头顶呼呼凉风,似乎旁人不在,这俩人打架是用了真功夫的,竟然打了几百个回合不分胜负的。 九州人才济济啊! 梁轻职业病犯了,要是都能收到麾下,悉心教导,将来逐鹿九州,倒是不错的帮手。 慕容岳:“你已经拿了宝贝何必赶尽杀绝!” 木梓沅:“要你管!” 得,这是遇到硬茬了,不为宝藏而要杀她的人? 也不太要太多了,梁轻都觉得九州想杀她的人她连猜都猜不到。 真是失败啊,作为穿越女,没混的风生水起也就罢了,混到人人喊打喊杀,这是什么剧本啊?目前动也不能动,只能指望慕容岳的功夫不要太菜呀! “君子守正,何事不可管?”想不到慕容岳狡辩的功夫见长。 “姑奶奶和她有仇,这事你敢管?”别无旁人,木梓沅说话直白露骨,毫不介意。 在俩人的打斗中,她已经恢复了肢体行动力了。 只是还把眼睛悄悄睁开一道缝,一动不动。 “有仇也不能趁人之危!”慕容岳的话让梁轻感觉到这是个不折不扣的正人君子啊。 “那你就和她一起去死吧!”似乎笃定了这里的人都要变成死人一样,木梓沅的声音里透了阴狠。 梁轻看木梓沅小手一挥,那姿势? “不好,闭气!” 梁轻一跃而起,踹飞慕容岳,借力飞扑木梓沅,同时拔下头顶一支金簪,朝木梓沅的脖颈刺去。这变故突如其来,慕容岳和木梓沅显然都没料到,所以都被她击中了。 木梓沅颈部动脉被刺破,血汩汩而出,梁轻一击而后,仰面摔倒,猛烈的咳了起来。 用力过猛,她还是吸入了一些毒气,这毒挺厉害,幸好带了雁归在身边,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往嘴里倒了一颗。 等梁轻再醒的时候慕容岳和木梓沅都不见了,眼前是凌云的脸。 “师妹你还是真不让人省心呐!”凌云一贯的刻薄,扇子扇的哗哗作响。 “哦!”梁轻没力气说话,社呼吸感受一下,五脏六腑还妥帖,看来毒已经解了。 “你怎么弄到解药的?” “下毒者自带解药!”凌云一副你见识太浅的样子。 “哦,他们呢?” “管那么多干吗?都死了!”凌云没什么好脾气。 梁轻问的到底是谁?是下毒害她的人,还是之前与她同行之人,在凌云看来都不重要,反正每个人都比他凌云重要。 死没死的,未必吧? 梁轻突然想起来当年在中都,她昏迷了一个月,凌云衣不解带的照顾她,她醒了问别人的事情,他也是这般阴阳怪气。 过了这许多年,他还是没变啊! 哎!突然就不想责怪他了呢? 梁轻觉得自己老了吧,越来越不爱思考,也不喜欢争执了。 要是当年的她,他这么阴阳怪气,不捶死他才怪呢! 凌云:“你还行吧?” 梁轻:“行,很行!” “哥带你看个好玩的东西!” 梁轻直觉凌云这好玩的东西,肯定不好玩,但还是点点头,从善如流,刚被人救了一命,是该乖巧一点。 那是一片青青草原,和煦的风,潺潺的流水,成群的牛羊,远处有很多整齐的房舍,炊烟袅袅,天空中有猎鹰翱翔,俯冲下来抓走一两只兔子,地上骏马奔驰,地平线向远方延伸再延伸,有牧羊犬在守护羊群,有牧羊女在草地里采蘑菇,一切安然祥和。 不对,这不是真的,牧羊犬不该出现在这里! 梁轻反应过来,那不是真的,她四顾张望,哪还有凌云的影子? 梁轻只得自己往前走,她走过河流,山川,大地,她越走越远,越走越快,她看见地上有汽车行驶,有高铁飞驰,天上有飞机在飞,有火箭升空,有…… 这也不是这个时代的东西! “凌云,你给我出来!你弄什么鬼!” “原来你的世界是这样的!”凌云抱着胳膊站在梁轻的身后,看见这些情景他也是蛮震撼的,这些东西超出了他的认知,这才是天机教圣女该有的见识! “嘘,别吵,我在这呢,你去看看他们!”梁轻顺着凌云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了很多人。 有一个小男孩,拿着一柄木剑,在练习剑术,他摔倒了,嘴巴磕破了,流了血,他哭了,有个青年过来嗤笑了他,青年背的是铁剑,穿的是铠甲。小男孩眼巴巴的看着青年离去的背影,转眼他擦干了眼泪,擦掉了血迹,他也穿上了铠甲,手执比他还高的玄铁大剑,踉踉跄跄练习剑术。摔倒了再爬起来,再摔倒,再爬起来…… 有个中年人路过看了他一眼,夸了他一句,中年人走了,小男孩开开心心的继续练剑,他练的更加刻苦,夜以继日,甚至搂着剑睡觉。 他渐渐长大…… 他是? 云昊! 下一个是彦廷,他正在小武馆教徒,徒弟们松松散散,三三两两地摆着架势,梁轻看来这些招式其实糊里糊涂,但是他也不管,还教的津津有味。教学结束之后他回到一座小院,有小孩子立马张着双手跑过来,挂在他脖子上,揪他的胡子,他哈哈大笑。 有美丽娘子拾掇了一桌酒菜,彦廷高兴的吃喝,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下一个人的场景无比熟悉,梁家村后山,沐远和梁轻在山上采蘑菇,挖野菜,吃烧烤,还有练功…… “这些都是他们以前经历过的?”梁轻终于意识到,这不是现在真实发生的,这是他们脑海里以前的镜像。 “你之前已经看过我的了?”凌云岂不是知道她是穿越人了? “嘘,你的时代挺好!”凌云难得的诚恳。 “你?这是什么古怪阵法?”梁轻注意到凌云手指掐诀,在默默念咒,所以他们其实都和自己一样,陷入了对过去的回忆迷障之中! 凌云没有回答她,而是大手一挥,又掏出一枚阵符,口中念念有词:“困龙阵来!” 第一百五十九章 屠龙 “总算都来齐咯!”蔡隐望着山谷里的方向,捋了捋下巴上那一撮山羊胡子,有些心不在焉,还是看向汤晦,“你说,这盘棋结果如何?” 荆山顶上,月下凉亭,两老对弈。 蔡隐执黑,汤晦执白。 汤晦却是先抬头望天,一轮圆月挂在树梢,他不慌不忙的落下一子,颇有深意地打着机锋:“她老人家最烦臆测,那丫头不也总说世事如棋局局新么?” 蔡隐:“老咯,年轻人的天下啦!” “两个老家伙也该功成身退,隐居山林咯!”汤晦附和道。 汤晦:“梁州好风物,不如就留在山上养老吧!”说着他意有所指的舔舔唇。 蔡隐想起荆山的香满楼里那独一无二的烤黑松露,他从北吃到南,又从南吃到北,的确这道菜只有梁州的香满楼做的味道最正宗,和那丫头烤的是一个味道,别处吃的到底都差点意思。 蔡隐还是缓缓的摇摇头:“江州好山水,我还是故土难离啊!” 汤晦摇摇肥硕的大耳朵:“懂,落叶归根嘛!” 蔡隐气的吹胡子瞪眼睛:“你才落叶归根,个老不休,不见棺材不落泪哟,要归也是你先归,区区不才,到底还年轻仁兄你两年呢!” 汤晦:“……” 梁轻只觉脚下一轻,这方天地又只剩她一个人。 这是一片广袤的大陆,一望无际,山川高大,河流纵横,森林成片,沃野千里,植被茂密,她飞过每一片土地,感受到的都是脚下勃勃的生机,小动物们在森林里田野里奔跑,追逐,却一派祥和,并不怕人,也少有争斗杀戮,像是在动物园里。 人群熙熙攘攘,或耕作,或纺织,人们脸上洋溢着欢笑。 再往前,是高大的建筑如古堡,无数学子走进去,脸上是求知若渴的表情。人们围着模型正在讨论,那是个巨大的天体模型。还有人在实验,那是在做医学解剖,梁轻看到她自己,正在讲台上计算着一个复杂的算式…… 这是书院? 不! “这是幻境!”梁轻反应过来,福至心灵,她听到了自己的说话声。 “呵呵,你倒是挺会幻想的!”凌云没有否认,反而向她提问,“你刚才讲的那就是冥王星轨道?” “你到底想做什么?”梁轻不知道凌云要干什么,但是把这样一群人招来,让他们进入自己的幻境,显然没憋什么好屁。 “没,没想干什么,就是做个游戏,嘘,看戏!”凌云指着前方。 梁轻:“?” 那是云昊的幻境吧! 她看到了什么? 足蹬朝靴,手擎巨剑,高高在上,九五之尊,万人敬仰膜拜。 封禅大典,文武百官前呼后拥,他独自走向高台,他的背影越来越高,渐渐需要仰视,而他的脚下踩着的不是石阶,而是一个个的活人,有小时候耻笑过他的青年,那青年的脸几经变换,最后变成了白胖胖的云昭。 有鼓励过他的那个中年人,还有很多不同的人,形形色色,或高贵或卑贱,但此刻他们都匍匐在他的脚下,如同蝼蚁,对他如同高山仰止,满脸敬畏。 有慈祥的老妇人走到他的面前,跟他叙说着什么,他驻足一刻,犹豫了一下,还是抬起脚继续向前,留下老妇人戚惶哀婉的脸,那是他的母亲? 他一路行到高处,走出了睥睨天下的架势,唯吾独尊的豪迈,只是梁轻觉得奇怪,他的身影既不能融于大地,也不能立于九霄,好像他一直在走,一直向上,却永远没有尽头。 他的头顶有一朵小小的云彩,他似乎要超越它,可是每次他走到天边,云彩就再升上去一点,无论他走多远,多高,多块,他总是不能走到它前面。 梁轻觉得云昊走的太远了,看不清了,于是把视线收回来。 她看到了彦廷,他穿着松松垮垮的袍子,挽着裤腿,在一片大水塘里面摸鱼,岸上有三两小儿嬉戏,抓蜻蜓捕蝴蝶,他终于摸到一条大鱼,孩子们欢快的跳起来,不顾泥泞飞奔他而来,溅得他满身的泥水,大大小小一群人嘻嘻哈哈的上了岸,摸几根莲藕,烹鱼煮藕,汤在锅里。 下一瞬彦廷揽弓上马,转眼驰骋在一片草原上,弯弓搭箭,射了无数的猎物回来。能干的妇人把野味料理的干干净净,…… 山村里的烧烤会一定很美味。 梁轻似乎闻到了瓦罐里的鱼汤味儿,以及肥肥的羊腿烤的外焦里嫩滋滋冒油的香气。 吃饱喝足,闲话家常,又是一天幸福的日子…… “嗤!”不合时宜的笑声从身后传来,梁轻似有所悟,回头看向凌云。 “你是在看大家的未来?”梁轻猜测凌云有什么把戏,只不过她不知道这个把戏到底看得准不准。 至少对她来讲,建一座书院,继续当个老师,是她的理想,是不是她的未来她也不确定。 而从云昊和彦廷来看,明显云昊对皇位志在必得,彦廷更愿意过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小富即安的日子。 凌云没答话,只是看着场中各人。 梁轻也只得继续看向阵中。 沐远离得最远,不过现在他好像来的近了一点,他也在走,简直是日行千里。他路过大片的大陆和海洋,甚至有不同于九州的风貌,不同的脸,人们都各司其职,繁忙而充实。 他路过的不是戚惶的脸,不是求知的脸,不是孺慕的脸,而是一张张温和而恬淡的脸,这些人举止不同,服饰各异,一望来自九州各地,但是他们共同的是脸上充满了希望,看向沐远的眼神充满信任,而沐远看向他们的眼神则是坚定,又充满了鼓励和慈悲? 梁轻有一种错觉,沐远怎么感觉像是电视剧里演的似的,沐远全身发光,仿佛被佛祖开过光似的。 这想法连她自己都深觉荒谬,偷偷看一眼凌云,他也有惊呆的时候呐。 梁轻暗地叫了一声“好”,就是现在。 “困龙阵来!” 梁轻左手背在身后悄悄掐了个决,右手趁凌云不备,扯了一把凌云的袖子,刚才凌云念咒并没有防备她,所以梁轻听了个大概,她想试试这劳什子咒语到底有用没用,不想真的成了,凌云被她推入阵中。 “呵呵,下棋呀,还是那小丫头厉害!”山顶的蔡隐吃了汤晦三子,还不禁喟叹。 汤晦落下一子,拿下蔡隐一角:“说到底毕竟和她老人家一个地方来的,若是她们能一起来,还不知道掀起多少腥风血雨呢!” 梁轻终于看到了凌云的幻象。 一个少年寒窗苦读,学济世之才,思报国之志,转瞬间洪流席卷,大厦将倾,天旋地转,本末倒置,哀鸿遍野,洪流之中,少年辗转成青年,青年携一柄长剑,斩断了那一片洪流,世界又回到原来模样。他的世界不管小动物,还是花草,还是人类都长着一样的笑脸,而他斩断的洪流就是世上唯一的恶龙。 “屠龙少年!”梁轻莫名想起这几个字。 “好哇,到底是天机教的圣女!”凌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师妹你好俊的手段!” 第一百六十章 破阵 “不敢不敢!现学现卖!”梁轻的回答让凌云侧目。 后者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梁轻也没在意,两人嘻嘻哈哈看着热闹。 阵中的几人,却不似看上去的那么云淡风轻,甚至是极为凶险。 因为凌云给他们准备的是切切实实的困龙之阵。 沐远最先入阵,他虽有天曌帝暖玉符护体,仍觉从头到脚一阵冰寒。 沐远杂学旁收,他从十岁起就有九州几位大能师傅暗中教导他各种技能,陈武传授武艺,蔡隐教授帝王术,自然还有奇门义士教他阴阳五行,八卦推演之术,他懂得排兵布阵,知晓些奇门遁甲,甚至学过一些天机教的法术。 他自认见过无数阵法,然而凌云的这阵法,他之前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这无疑是一门新的阵法,入阵之人不仅行动受制,且心神受困,沐远只觉得有一种力量探入他的神识,撕扯着他的神魂,似要把他的三魂七魄都生生摧毁撕裂。 他运用起全部的内力和心神与这种力量相抗,才能勉强保持住一丝神志,但这也只是能让他清醒一点点,让他记得他是谁而已,很长的一段时间,他无力思考,盲目的随着阵法流转,只勉励稳住神魂不散。 “轻儿?你来了!” 沐远于朦胧中看到梁轻的影子,她还是小小的一个人儿,身形瘦削而眼神坚定,从她的小嘴里说出的却是大人一样的话,“你要这样练习说话,懂了吗?” “懂~了!”沐远正要告诉她,他已经会说话了,却不想一张嘴还是磕磕绊绊? 沐远甩甩头,用牙齿咬住舌尖,疼痛袭来,他清醒一点,眼前的梁轻又变了,她身材窈窕,眼波流转,如流光焕彩,说出的话却冷冰冰的:“二哥,我要去做太子妃了,你以后也许能混个国舅爷当呢!” 她语笑嫣然,说出的话带着调侃的意味,却戳了他的心! 沐远急道:“不,我不要当国舅,你不要嫁给他!” 梁轻把脸一抹,眉眼顿添几分凌厉,冷笑一声: “哼,难道要嫁你吗?忘了你师傅是怎么把我沉江的?” “你忘了你师傅是怎么刺杀我的?” “你还是忘了你们沐氏是怎么逼我出走的?……” 沐远头疼欲裂,还是强忍着辩解:“不,不是我,我当时真的不知道,我……” 梁轻声色俱厉,擎剑在手:“当时不知,之后也不知吗?” “重逢之后我们单独相处多久?” “你何时透露给我一点一滴?” “不是的,那些事情我都不同意,我是怕,怕……”沐远一阵犹豫。 “怕我知道了离开你?怕我们再也回不去?”梁轻脸上的笑意更深,脸上的肌肉开始变形。 “不,轻儿,你不要吓我,你不要生气,我们好好地,不要管其他人!”沐远的底气终究不足,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是吗?”梁轻的声音有点模糊,人影也开始模糊,沐远需要费很大精神才能开清楚她,她却越来越淡,越来越淡…… 淡到渐渐化作一缕青烟,徐徐飘起来,一个缥缈的声音断断续续,“但是,我现在知道了,我们真的回不去了,回不去了!” 只见拿到虚影一扬手,一道剑光直插沐远心口。 他心中大恸,一口血吐了出来。 沐远瞬间虚弱了很多,气若游丝,似乎顷刻间就要神形俱灭。 突然掌心传来一阵刺痛,玉符的温热让他灵台清明一刻。 福至心灵,“困龙阵”? 一道声音似天边而来: 何为困?木在口中,不得申也! 旧房子里种树,怎么可能长出来参天大树? “困龙阵”重在一个困字! 困于心,困于行,困于物,困于情…… 沐远顿觉清醒些许,这难道就是高祖母的提示? 世人常自作囚笼,作茧自缚,画地为牢,“困”在自己的一方小世界里,刚才的虚幻岂不是一场自困? “泽水无困”,成大事者必要有所牺牲,这“困龙”之阵,又何尝不是? 以高祖母的雄才大略,就如同天上的一颗星辰,却也只能一统九州,而后她像星星一样的陨落了。 如今他要做的事何止是一个九州? 九州之外有更广阔的天地,有更多的黎民百姓…… 与沐远的清净不同,云昊已经陷入癫狂。 一朝剑在手,横扫天下尘。 有仇报仇、有怨报怨,那些小时候他受过的苦,遭过的冷眼和嘲笑,他都要讨回来。 他要出人头地,征战杀伐; 他要报仇雪恨,把伤害他的人全毁灭; 他是万物的主宰,他更要把天下人踩在脚下…… 彦廷就轻松很多,他从来没有这么快乐过,琬娘还在,孩子还好。 又生了几个,一家人其乐融融。 有酒有菜,有吃有喝,吃饱喝足享受天伦之乐,中军来报,有人胆敢来犯? 上马提刀杀将回去便是! 梁轻旁观了彦廷的一场家乡城市保卫战,又亲眼看着云昊杀光了所有反对他的人,继续走向更高更远。 再看沐远巡边天下九州,这会儿又回来了。 这次沐远整个人看上去都轻松了许多,脸上的表情一片淡然,不像是一个神志受困之人。 他仿佛不在阵中,而是在自家后花园闲庭信步! “他是怎么做到的?” “他是怎么做到的?” 梁轻和凌云同时出口,说的却都是沐远。 之后两人对望,看到的都是对方眼中的不可置信。 梁轻从凌云眼里看到的除了惊诧还有不甘? 凌云却在梁轻眼里看到了一丝欣慰,和如释重负的感觉。 “哼!”凌云脸一拉,玉骨扇一摆,刷拉拉一通扇,梁轻感觉空气顿时冷了三分。 又是发什么神经了?刚才好好地! “怎么?阵要被破了,这么不忿?”梁轻随口讽刺他一句。 “路还长,别太狂!”凌云咬牙切齿说了几个字,索性一转身,走出墓室。 切,既然能走,梁轻自然是不愿意多呆的。 虽然这几个人的内心戏其实挺好看的,但是有些戏码还是比较辣眼睛,尤其是彦廷,春梦无痕,阵一破,大家面面相觑,多尴尬呀! 梁轻随后跟上,进去很难,出来却很容易,到得山谷里,发现天光已经大亮。 中元节已过,山上的人都陆续下山了。 凌云的身形如鬼似魅,一出墓室就没了影子。 梁轻吩咐幽冥队的人保护好彦廷,再维持秩序,别处乱子,也就下山“养病”去了,她毕竟刚刚受过伤。 沐远最先出阵,早已不见凌云的影子,这帝陵已有百年,看来凌云是借势而为,水晶球不可能是他做的,玉符也和他无关,他做梦也想不到,高祖母会给他留下提示了吧? 沐远再次拜倒墓前,跪谢高祖母庇佑之恩,那一枚玉符他小心地收藏起来。 这枚玉符也许还有别的用途,他暂时尚不能参透。 半日后,梁轻接到幽冥队报告,沐远已经带人离去。 切! 不辞而别? 正如当初不请自来! 想来就来,说走就走! 你当这里是你家啦? 梁轻还是忍不住,追问了一声:“可知沐王于墓中有何收获?” “呃”报信的人略微迟疑,似是回忆了一下,“属下未曾得知,只是大墓中宝物,沐王似乎未带走分毫。” 梁轻挥挥手,这还差不多。 这荆山目前是镇北王府地盘,明面上的东西最好谁都别碰。 又有人来报:“大恒帝带走一柄巨剑!” 梁轻挥挥手,云昊尚武,得一柄剑也没什么的,梁轻现在对打打杀杀没那么过敏了。 “哎呀,发财了,发财了!”五儿叽叽喳喳的进来了。 “王爷回来啦,还带了无数的金银财宝回来啦!” “妹砸,这回咱们可不缺军费了!”彦廷的大嗓门随后就到。 梁轻扶额,望着满庭的箱笼,颇有点无可奈何。 这彦廷可真会过日子,穷怕了,还是山贼当顺手了? 这天曌帝的帝陵怕是被他给搬空了吧? 看他脸上满面红光,那个得意劲儿? 嗯,看来偶尔做做春梦也挺好的! 梁轻觉得,得加紧寻找琬娘母子,让彦廷享一享这天伦之乐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 开战 “大恒帝归朝途中遭遇截杀?” “逃到清江又被沐州水军包围?” “大恒东线大军讨伐沐州兵治下的吴州?” 梁轻还没清点完彦廷从大墓里搬回来的宝贝,战报如雪片飞来。 呵,男人! 说一套做一套。 这边明面上觥筹交错。 背地里磨刀霍霍。 凌云最早离开,原来是去途中打埋伏,估计不仅云昊,可能沐远也遭遇到了黄泉司的追杀。 云昊暗中调军队开拔吴州,想趁沐州军占领吴州时日尚短,根基不稳的时候,夺取吴州。 沐远就擒贼擒王切断云昊回朝的必经水路,这一番争斗可真是精彩绝伦。 不过你们这一个个的,动不动就发动水上作战,有想过梁州的感受么? 这是欺负镇北王没有水军啊! 五儿听到战报,大为惊诧,杞人忧天道:“呀,大恒帝要是死了,师傅你这个皇后可怎么当?” 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数好你的财宝,别的事不用你操心!”梁轻不紧不慢的提醒了五儿。 五儿见她听到云昊被困连眼皮都没抬,顿时觉得自己这个当丫鬟的,也的确是过于急切了,显得喳喳呼呼了,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她有点不咋好意思,默了默。 但是又忍不住好奇想打探一二,小心翼翼道:“那小姐,师傅!你说大恒帝能逃出去吗?” 梁轻撇撇嘴:“有何不能?这点小阵仗他都过不去,还怎么学人家争霸天下?” 果然,这边清点完财宝,那边就有消息来报。 “大恒帝已经被人救走!” “哦?”梁轻诧异,云昊的实力她是知道的,沐文丞星拦不住云昊的,她也知道。 这横空杀出来的又是谁? 暂时恐怕是敌友未知! “是谁劫了云昊?” 探子诧异的看了眼梁轻,大恒帝的确不是被他的属下救走的。 因为云昊布置的人手在第一拨遭遇战,已经尽数都被黄泉司的人给灭了。 但是横空出来的另一伙人,劫走了云昊。 所以如今云昊到底是死是活,其实暂时还没有定论,不想梁轻竟然铁口直断说出他是被劫的。 探子急忙拱手恭敬道:“这个还未探明,似是此次会试中的文武士子们有人出手了!” “哦!”梁轻摆弄着手里的一个玉骨挂件,沉吟了片刻,挥挥手,打发了人出去了。 敢从南王军中救出大恒帝的,明摆着是和沐王府作对。 所图不小,不知道又是哪一方的势力?九州有这样实力的人可不多。 抑或是这些文武士子们,想要挟救命之恩投奔大恒,谋个位高权重也有可能。 这一帮士子中,倒是有几个貌似对云昊颇为恭敬谄媚,比如木梓沅,黎逊,……恐怕暗中还有不少人,到底又是哪个有这般计谋算计和实力呢? 若是木梓沅还活着,她倒像是有这一番胆色魄力的,毕竟她是在墓室中连这个东道主绿姑姑,都敢要下手暗杀的人。 难道? 她还没死! 就知道凌云是个不靠谱的! 要紧的事情总是半吊子,一件也办不成,横插一杠子坏人好事的事儿他可没少干。 他来一趟荆山,难道就是为了摆一个劳什子的破阵? 凌云所图为何? 梁轻还没想明白,又有探子来报,云昊一行人,已经顺利到达白渡,入了楚州了。 木梓沅果然活着,联手救走云昊的正是木梓沅和黎逊。 “啊~是这样啊!”梁轻恍然大悟,木梓沅和黎逊,他们竟然是一伙的! 怪不得这俩人在墓道里面针锋相对呢,感情是为了演一出双簧,是给别人看的。 天天打雁,也有被雁啄瞎眼的时候啊。 看来这些年轻人,真是不实在! 梁轻一向觉得自己活了两世,自以为年纪够老,阅历够多,却不想这一代的年轻人,竟然比猴子都精,还不讲武德。 竟然在她眼皮子底下狼狈为奸,暗中勾结,要不是凌云,也许现在她梁轻都已经不在了呢!这个大师兄还真是有点让人又恨不起来了呐! 她又想起救了自己的慕容岳,那倒是个正人君子,就是不知道他现在人去了哪里? 梁轻派人重新调查这些个文武士子,主要集中在当日大会上比较出类拔萃的几个人。 “查,从出身家事,到家学渊源,到师承秉性,到亲朋故交,全部重新调查一遍!” “再查,黄泉司最近可有什么动静,还有天机教有什么大事发生没有?” 梁轻就是隐隐觉得平,这几个人的来历都透着一股子诡异之处。 云昊、沐远两人此行的目的她都能猜个一二,唯独凌云不好揣度。 梁轻与他相处的时日不短,他看似真实随性,甚至有时候个性天真,洒脱烂漫如赤子,两人又有天机教的同门之宜,但梁轻却总觉着看不透他,仿佛是隔着一层迷雾,雾里看花不曾真切。她觉得,这绝不是她的多疑。 梁轻坐镇梁州,幽冥队的眼线遍布天下,九州的消息纷至沓来。 先是“大恒陈兵十万围住吴州城” 再是“大恒帝归朝,封黎逊为兵马大元帅,统兵十万与沐州水军在清江对峙” 接着是“江州沐州大军馗城对峙数月,似乎在争夺什么重要东西,目前以至最后决战时刻,而云昊竟然也暗中派人前往西北,似乎也要分一杯羹?” 彦廷看着战报,心里嘀咕,这到底哪个男人才是未来的妹夫啊? “我到底应该帮谁?” 但是他不敢直接问,小绿总是告诫他不许提她的婚事,他怕提了会让小绿恼羞成怒。 他搓了搓手,用自以为很是委婉的语气,“妹砸,大恒帝如今三线进军,天下四方势力就咱们镇北王府干闲着,你说咱们要不要出兵帮帮谁啊?” 梁轻端坐在椅子上,看着彦廷那小心翼翼的试探的样子,就知道他问的不是这个,但是她也不想揭穿他,依旧和他打着哑谜:“谁也不帮,坐山观虎斗不好么?” 说完,梁轻一扬手,打发走侍从,起身亲自给彦廷倒了一杯凉茶,“这是我最近研究的花草茶,清心润喉,清凉解暑,大哥尝尝。” “哦,”彦廷赶紧喝上一口,又觉得的确挺凉爽,索性一口气干了两杯,连夸“好喝!” 然而他的心里却在嘀咕,小绿真的能坐山观虎斗,谁都不帮吗? 那个沐远,他现在已经知道梁远其实就是沐远了,那沐王明明就和小绿关系不错的样子。 俩人在一起的时候总是眉来眼去的,连他这个大老粗都发现了,他和琬娘当初刚成亲时候如胶似漆,打起眉眼官司不就是这样的? 而那个年轻的皇帝,就更对味儿了,英武不凡,做他彦廷的妹夫最合适了。 人家皇后之位都给小绿留着,小绿也不上上心! “妹砸,那大哥现在应该干点什么呀!”彦廷生得一双虎目,平时炯炯有神,此刻滴溜溜乱转的样子,全无威严,有点贼眉鼠眼的意思,又不是那么“贼”,就是有点搞笑,在前世这样子就叫做反差萌? 梁轻忍不住嘴角上扬,慢条斯理的给彦廷分析局势:“我看离州现在很是太平,派个得力的人去治理也就行了,梁州目前也安好,不如大哥去云州巡边?虽然三方混战,但是我们也得过日子不是?万一被什么不长眼的宵小打红了眼,过了地界儿,打到咱们镇北王府的地儿上可就不好了!” “哦!”彦廷嘴里答应。 心道:小绿真的都不在意? 哦! 还有那个楚凌楚公子呐,也是个水晶心肝玲珑人儿,嘴甜会说话,还长得俊! 梁轻看彦廷嘴上答应的好好地,但是还有点不甘心的样子,其实知道他是个尚武之人,看见别人打仗他是心痒痒了。 梁轻放出大招:“对了大哥,我收到幽冥队的消息,找到嫂子和大侄子了!” “哦~,”彦廷随口应了一声,随机跳起来,“啥,妹砸你说啥?你再说一遍!” “我说!”梁轻料准了彦廷知道了就会激动,急忙拍拍他肩膀,示意他安静一下,继续道:“找到嫂子和侄子啦!” “啊,他们没?没?没死?”彦廷一脸不可置信,问到生死的时候,小心翼翼,“他们还活着?” “是的,活着呢,他们在甘州!” “好,好啊,”彦廷终于相信了,大喜过望,激动的在地上来回转圈儿,“活着好啊,平儿不知道长多高了,哈哈,哈哈哈,我彦廷也是有儿子的!” “那,那,那我去甘州接他们!”彦廷语无伦次道,说着就要往外走。 “不,你是去巡城!”梁轻拉住彦廷,让他冷静一点,“大哥,你是去云州巡城!” 彦廷:“?” “云州”,看彦廷还没反应过来,梁轻眨眨眼,“云州地理易守难攻,是兵家必争之地!云州很好的,大哥!” “啊,云州,对云州,好,好啊!”去云州巡城,顺道在云州甘州两州边境迎接琬娘母子,云州果然是很好! 彦廷一刻也不耽搁,当天收拾东西,点兵巡防云州。 第一百六十二章 红尘 “退亲?” 一阵晴天霹雳,让人头晕目眩,她一个踉跄,险些站立不住,而他那微微张开的手臂,最终只是回握成拳,没有上前扶她一把。 “她”心中一阵酸楚,脸上勉力维持着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呵呵,十里八村,哪个不知道你我从小就定了亲,如今你说退亲就退亲,可让我怎么活?” “呃,我,我也不想,都~,都是父母之命!”男人诺诺而言,配上他高大魁梧的身躯,精致的五官和眉眼,其实这个声音很是违和。 梁轻在心里呐喊,“怎么竟是这样一个窝囊废?” “你不要伤心,这和你无关!” 然而并没有什么用,“她”根本听不到。 “她”还是泪珠扑簌簌落下来,小脸儿上梨花带雨,好不可怜,惨白得让梁轻心疼。 她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几经变换,最后变得坚定,似是下了决心: “好,我成全你!” “不好,你不要死!” 梁轻伸手去抓,然而什么也没抓到…… 一阵凉意袭来! 一柄剑,贯穿胸腹。 “你?” “她”不可置信的,依旧贪恋他的容颜,不想放过他的任何一丝表情。 然而,他面无表情,同样高大魁梧的身躯,同样精致的眉眼,表情却无比冷硬: “这是你欠她的!” 眼前结成一团寒雾,她的睫毛冻住了,她的泪凝结了,“她”眨眼就被封住了,动弹不得。 她心里呐喊“放我出去!” “放我出去!” “放我出去!” …… “师傅?” “师傅?” 梁轻惊起,原来是一夜乱七八糟的梦! 自打荆山探墓归来,梁轻总是做这种乱七八糟的梦。 一会儿穿越成梁氏女,被负心汉抛弃。 一会儿穿越成天曌帝,被残忍杀害。 梁轻起初没有在意,以为只是最近太忙了,又接触了当年的一些事情,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模模糊糊的一丝意识而已。 只是这个梦越来越清晰,到今天已经清晰到让梁轻觉得,就像是自己被杀过一次一样。 五儿已经掌了灯。 梁轻满身大汗,索性起身洗澡换了衣服,让五儿回去睡。 她静静的坐在窗前,看外面天光熹微,大地上浊气蒸腾,黑夜将去,新鲜的空气将会荡涤一切污秽,当晨光照耀大地,就又是一个晴空万里。 人是什么呢? 生命这种东西本就是一个偶然,来去都是偶然,只是有来就必得有去,这又是一个必然。 爱恨情仇,在人类短暂的一生中,有时候也不过是一瞬,甚至有的人一辈子都不知道什么是情,什么是爱。 然而有的人却只因为某一时某一瞬的刺激,生出了无限的力量。 爱与怨,恨与痴,在人间流淌,经过人的精神力量和肉体力量的加持,甚至能催生出生杀予夺,抑或毁天灭地之能,这简直是不可思议了。 红尘炼心,入道入妄,也不知道那位前辈男士,他生前是如何惊才绝艳,让两个女人因为他而死。从他的武力值来讲,倒也担得起惊才了。 梁氏女是短刀自裁,天曌帝是冰剑被刺。 这两个女人的死法都这么一致,甚至还被葬在同一座大墓里。 只是这鸠占鹊巢,到底白月光才是男人心中的“挚爱”吧。 呃,她虽然死了,但是得到了精神上的爱? ——“呵呵”这样的爱有个p用呢? 一夜怪梦,梁轻身上懒懒的。 吃了早饭也不想动地方,依然在窗前静坐。 幽冥队有消息上报:“天曌兵法!” 那是个什么东西? 原来黎逊和木梓沅献给云昊的是一本叫做“天曌兵法”的书。 这就是木梓沅从水晶棺中得到的宝物啊! 何谓“天曌兵法”?五儿不得其解。 梁轻却笑了笑,看来这位穿越前辈看了不少兵书。 前世可没有“天曌”兵法,但是华夏五千年历史中,可有不少兵书传世,只要那位前辈杂学旁收,随便剽窃那么几句,集结成册,也是够唬人的。 也终究是唬人罢了! 从孙子兵法诞生之后,历代名将强兵,有哪个不会拜读一下,耳熟能详的? 然而,到战场上如何? 兵书虽好,可也要会用啊! 你是良将用兵法,自然如虎添翼。 你是弱兵用兵法,可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三十六计滚瓜烂熟,到头来该挨打的,还是会被打的屁滚尿流。 就说天曌帝本人,携穿越金手指,横扫天下,一统九州,缔造女帝政权,短短六年还是被封印在寒冰球里,卑微而绝望的死去。 她不是不学无术,她是书看多了,纸上谈兵,太理想化了,太乌托邦了。 而那个杀了她的男人,何其残忍? 从她最后的姿态,可以想见,她卑微的祈求着他的怜惜,甚至张开双臂要去拥抱他的时候,他将一柄寒冰剑灌穿她的身体,瞬间截断了她的生机,把她原封不动的封印在寒冰球里。 能眨眼把一个活人杀死,并保持瞬时姿态封印,必得是以精纯内力在一招之内,瞬息完成的,即便是面对一个手无寸铁毫无还手之力的人,也比登天还难的。 有此等功力的人,当今九州怕是不超过五指之数。 最关键的是有这等内力的人,不一定会这个招式,会这个招式的人,不一定有这样的狠绝心思。 多大仇,多大恨? 梁轻不知道当时天下对天曌帝有如此滔天恨意的有多少人,但是她知道眼前就有一位,水晶棺里的梁氏女。 梁轻承接了她前世的部分记忆,她死前充满愤恨,诅咒天曌帝和负心汉下地狱。 甚至无数次的叮嘱梁轻这个后来者要为她复仇。 梁氏女恐怕还不知道,她的“负心汉”已经为她复了仇了,还把天曌帝的东西当做战利品送给她了,所以那本“天曌兵书”才会躺在梁氏女的水晶棺里,而不是封印在天曌帝的寒冰球里。 只是不知道,那位天曌帝的“多情郎”,梁氏女的“负心汉”,他这一番作为又作何解释了? 他先是为了权利地位抛弃青梅竹马的恋人,再是攀高枝追随天之骄女天曌帝,最后天曌帝这颗朱砂痣成了蚊子血,成了梁氏女这个白月光的祭品。 梁轻倒是有点好奇,这样一个男人,他的脑回路到底是什么样的? 可能太容易得到的就不稀奇了,不知道珍惜了吧。 也许他临死都不知道,他的白月光诅咒他“断子绝孙”,“永世不得超生”吧。 也许他知道,只是想忏(犯)悔(贱)呢! 那他杀了天曌帝之后又会不会后悔呢? 对这样的男人,梁轻没心思解构他的内心世界,也就是一时好奇。 从这座大墓来看,梁氏女独享水晶棺,天曌帝被封印,难道她的追随者不知道吗? 这整座荆山都是天曌帝的墓园,其实整座书院就是天曌帝的守灵人,难道书院不知道? 难道天机教也不知道? 这里面一定还有古怪,梁轻暂时参不透。 第一百六十三章 惊梦 碧空如洗,高山巍峨,硕大的封禅台上,女帝身着玄青色帝王服制,束发金冠,十二硫珠玉冕垂下来,遮住了她的面容,更显她神色威严。 她跪地燃起高香,敬告天地,随着高香燃尽,整个封禅台上空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雾气,更添几分神秘缥缈之感,似真似幻。 “今日,传我帝位于你,望你能继承大业,延我衣钵,日后开创万事功勋!” 女帝说完,伸手就要把一枚符印送到梁轻手上,斜刺里一个人影飘过来,拦在梁轻面前。 “你有什么衣钵好延续?我梁氏女岂能受你蛊惑利用?” 影子转头对梁轻道:“此乃我梁氏宿敌,速于我除之,为我梁氏报仇雪恨!” 梁轻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不知所措。 影子道:“不肖子孙,连你也敢忤逆我?” 随后一掌拍开梁轻。 沐远大惊:“轻儿?” 影子:“好啊,来的正好,一起下地狱吧!” 但见人影轻轻挥一挥衣袖,顷刻间狂风大作,乌云蔽日,排上倒海的威压,一股寒意铺面而来,沐远整个人瞬间凝结了,他来不及反应,眼睁睁的看着一把巨剑穿透胸腹,他要死了? “轻儿” “轻儿!” …… 从梁州回来,沐远就做了无数个支离破碎的梦,醒了就忘得差不多了,多数都不记得。 今天这个梦尤其真切,真切到醒来时,他还觉得心口疼。 一室静寂,黎明前最黑暗时刻,只有那一枚高祖母墓中得来的小玉符,在床头散发着一点幽光,却格外温暖。 高祖母,梁氏女,梁轻,这三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沐远觉得一定有些事,是他不知道的。 他索性起身,抄起那把“孤影”剑,走到院中,这才惊起暗卫。 “我王怎么半夜起来练剑?” “王爷的剑术可真好啊!” 一剑倾,鬼神惊,道无情,千里不留行。 弑神佛,诛鬼魔,少年狂,再不惧雷霆。 关山过,人萧索,叹离合,几重意难平? 半世孤,怀苍生,若无忧,葬剑祭平生。 “王爷还会踏歌舞剑呐。” “那不是绿绮美人的《孤影》?” “王爷还会唱歌呐!” “这歌本来唱的就是咱们王爷啊。” 三千里,九州同,心念卿,你如影随形。 明月夜,五更寒,梦中惊,声声唤轻轻。 剑光寒,影自闲,归去兮,任谁说功名? 四海平,天下定,家国兴,携手共相庆。 …… 在暗卫的纳罕中,沐远练了几趟剑法,出了一身汗,觉得神清气爽了。 洗漱完毕,天也亮了,沐远着暗卫传梁钰过来问话。 暗卫领命出去,沐远坐在案头开始写信。 “轻儿,多日不见,你可安好?自打荆山一别……(此处省略一万字)” 写完看了看,又觉不妥,手一扬,那些纸张化成粉末,因为他写信用的带香味的洒金笺,此刻犹如下了一场金花雨。 暗卫看的心惊,王爷的功力望尘莫及。 呃,财力更是拍马不及。 沐远呆坐了一会儿,复有提笔: “轻儿,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如今多少秋矣?……(此处省略一千字)” 细看了看还是不好,再一扬手,顷刻间又一堆粉末。 暗卫已经心疼的直咗牙花,“王爷写个东西可真废银子啊”。 “轻轻,我想你了!” 六个字,一气呵成,写完定睛一看,越看越满意。 拿竹筒装了,用蜡封好,“走最快的信路送去梁州!” “嘶,最快的信路?” 沐风心想:最快的信路是一条沐州铺在梁州的暗线,这条线从沐远还是梁远的时候就有了,专门负责沐州与梁氏接洽,暗中辅助梁远各种事宜,不到万不得已十万火急的事情,都不会启用这条线。 如今只是为了送一封信? 区区六个字? 身为暗卫总管的沐风,摇摇头,表示不能理解。 但是那是他们的主子,主子有命,他只能听命行事。 暗卫营,向来只接受一个人的命令,那就是沐王本人。 五天后,梁轻收到了这份加急快信。 “写的什么呀!”五儿看着着急,一个小纸片,梁轻看了好久了。 看的时候乐呵呵的,手指抚着那个小纸片,像是看一件珍宝。 五儿觉得可能梁轻傻了,如果这是块金子,她也许会这么高兴? 也不会吧!这么大金子也没多少,五儿现在可是见过世面的人。 不对呀,小姐更见过世面,怎么就……? 不就是一掌破纸片?又不是什么金科玉律。 “小孩子家家,你不懂!” 梁轻第一次说五儿是小孩子。 “我和你同年的好不好?我都要嫁人了好不好?”五儿在心中呐喊,却没胆说出来,怕扫了梁轻的兴致。 吃过早饭,梁钰按时觐见沐王。 “你可知百十年前,梁氏与沐氏有何渊源?” 梁钰刚坐好,沐远劈头问了这么一句,让梁钰心顿时一惊。 “这个,属下所知不多呀!” 梁钰貌似诚惶诚恐,说出来的话确实拒绝的。 沐远大手一挥,颇有些不耐烦地,“少啰嗦,我刚从荆山回来,高祖母墓中埋着你们梁氏女,你现在身为族长,别说你不知道!” 呵,这架势?这语气? 倒和梁轻着急的时候有点像。 梁钰小心翼翼地:“从荆山归来,不知主上是否见过轻儿妹妹了?” 沐远看见梁钰那张雌雄莫辨,甚是俊俏的脸,心道“什么轻儿轻儿的?轻儿也是你叫的?”脸上也就没好气,冷冷的“哼”了一声。 梁钰顿感周遭的空气又冷了一分,他这是怎么惹到这位爷了? “啊,哈哈”梁钰尴尬的笑了笑。 “还有梁氏女和天曌帝有什么仇什么怨?”沐远又问了一句。 梁钰深深觉得,如果他不说出点啥有价值的东西,恐怕今天出不去这沐王府了。 他略一沉吟,斟酌了一下,才缓缓开口道: “年代久远,事涉及天曌帝,属下所知也有限,只能知无不言!” 说完看看沐远,看他的脸色稍微有所缓和,才敢继续说下去—— 百十年前,天下割据,九州各自为王,梁氏与沐氏分别都是九州的大族,一南一北。 沐王未继位的时候,曾经游历天下,在梁州境内,途中遇险,被梁氏家主所救,于是有了交情,并亲口允下了一门娃娃亲。 沐王继承王位之后,梁氏旧事重提,沐王不好食言,恰次子庶出,又因嫡庶之争,母族不兴,被排挤,遂把送到梁州,允婚梁氏嫡女。 梁氏自知此子已被沐王放逐,也就对这桩联姻没有太多期待,从家族中选了一个不受重视的嫡女,确定了这门婚事。 对寄养在梁州的二王子沐仲卿,除了依然给与适当的文武教导,出席正式场合之外,其余时间基本在村里被当做野孩子养,无人问津。 梁九儿和沐仲卿两个人背负着联姻的使命,但是都成为被家族放弃的人。 他们在村里自由生长,梁氏女出落得亭亭玉立,沐仲卿更是龙章凤姿,文成武德。 他们从两小无猜到两情相悦。 只是变故横生,降临了一个天外来客——楚翎。 楚翎的出现,打破了这个世界的格局,改变了人们对女人的看法,人们或视她为妖孽,或视她为神袛,有的人忌惮她,也有的人想要结交她。 自从她预言的梁州大地震被证实之后,梁氏就开始誓死追随她,而随着她赢得楚王的青睐,将王位禅让于她之后,九州追随她的人越来越多。 而她,要求的是绝对的女权,她要建立一个女尊的世界。 她要改变这个世界的固有的男尊女卑的观念。 她的军队横扫九州,一统天下,各州王族世家为保家族基业,都纷纷就依照旧朝战败的传统,选家族优秀子弟入女帝宫中,她都照单全收。 曾经的九州王族,青年才俊一时之间莫不胆战心惊。 战败的沐王,进献了二王子沐仲卿。 沐远听完沉默了片刻,又追问了一句:“天曌帝强迫他们必须进献家族子弟了么?” 梁钰:“呃,这个?大约是没有?” “所以沐氏先祖是自愿进献的,仲卿前辈也是自愿,……呃”沐远斟酌了一下用词,“自愿侍奉天曌帝的!” 第一百六十四章 怨念 “呃,应该是!” 梁玉深知,沐远此刻急于为先祖找补一下名声,也是为他自己的出身谋一个正大光明,或许心里还存着点希望,希望他的高祖父母,曾经是举案齐眉、琴瑟和鸣? 其实这自愿两个字颇有意味,怎么算自愿呢? 被逼的“自愿”算不算自愿? 家族怎么会不愿意呢? 扔出去一个无足轻重的子弟,免一时牢狱之灾、甚至是灭顶之灾,这买卖多划算? 选子弟才俊入宫侍奉女帝,这其实和历史上某些小国战败之后,进献美女给战胜国一个道理,只不过到天曌帝这里把男女彻底对调了。 本质其实是各家族把嫡亲血脉留给女帝做人质,以此削弱女帝对各个家族的忌惮之心,获得女帝的赦免权,让家族得以在新旧更迭中获得延续的机会。 败军之将,俯首称臣,自然无可厚非。 只是这沐仲卿本人愿意与否,就尚未可知啊! 据梁钰所知,这沐仲卿当年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梁钰甚至觉得,沐仲卿的才情本领相对沐远来讲,也是不遑多让的。 同样的出身高贵,同样的跌落尘埃,沐远明面上是无人问津,可是背后有整个沐氏家族和梁氏为后盾,而沐仲卿表面上是二王子,梁氏姻亲,实际上却是土生土长,自生自灭。 就这样的弱势之下,沐仲卿还能长成那般惊才绝艳。 且他与梁九儿感情甚笃,梁钰以一个男人的角度的揣测,沐仲卿对入女帝宫中这件事自是不愿意的。 家族兴盛时候他没得到什么好处,家族衰败时候他被拿去献祭,这样的事情哪个有三分骨血的人会愿意呢? 但是,沐仲卿毕竟属于无权无势的弱者,他的生母又被家族控制住了,他只能乖乖就范,不想梁九儿性格刚烈,知道消息后,不肯屈服,自杀身亡。 当年的梁氏家主并没有给梁九儿争取任何的利益,甚至几乎是默认了她的自杀。 因为梁氏本就是最早追随天曌帝的世家,只是当时梁氏人丁男丁不旺,没有适龄天曌帝的优秀子弟而已,不然梁氏也会进献子弟入宫的。 梁九儿悄无声息的消失,天曌帝根本不知道梁九儿的存在,才能让梁沐两家避免被女皇猜疑,被其他世家借机弹劾打压。 梁九儿的死,会让人们忘记梁沐梁家的联姻关系,而他们两家当时家族的唯一大事都是维系和天曌帝的关系。 梁九儿,可以说是梁沐两家巴结女帝的绊脚石,所以她只能死…… 对这段过往,涉及两家些许上不得台面的龌龊,梁钰实在是不愿再提。 “梁九儿?” “梁玖?” 沐远念着两个名字,“这位梁氏女是你的嫡系先祖?” “梁氏女死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死前是否立下重誓?是否要沐氏下地狱,或者来世她要亲自来找沐氏报仇?” 梁钰表情一滞,沐王竟然能猜到这样多? 只得无奈道:“呵呵,正如王爷所料!的确发生了一些事情。” 沐远:“天机教是否也知道此事,当年还做了一些安排?” 梁钰:“这个臣下也无从得知,只有些模糊传闻,做不得真。” “但说无妨!” 梁九儿引刀自戮,血溅当场,死前立下血誓,来生必报今日被负心薄幸之仇,必让沐氏断子绝孙。 据天机教的道士说,梁九儿仇恨太深,魂飞魄散之后,怨念仍然不散,凝结成一缕业力,假以时日必定卷土重来。 于是,梁氏和天机教想了个法子,将她的尸身镇压住,并设下封印。 “随着时间久远,封印威力消退,据说只能维持百年,到时梁九儿之魂就会转世为人,再起波澜。”这是天机教的传言,显然梁氏也奉为圭皋,不然也不会给嫡女取名梁玖。 “所以,家主以为这一代的嫡女,会是梁九儿重生归来?所以才给九姑取名梁玖?”沐远没再说你们家,而是以梁家人的身份称了梁氏的家主,称了梁玖为姑姑。 “是!” 怪不得梁玖看似伶俐,会炒菜做饭,会料理家务,会为人处世,于读书一项却是毫无建树呢,简直就是不学无术,也许梁氏并不想培养梁玖,让她学有所成? 沐远:“梁九儿的死,天曌帝可知?天机教会瞒着天曌帝封印梁九儿?” 梁钰:“这,女皇可能当时并不知晓,九州一统,诸事繁杂,很多事情女皇并不会亲力亲为,她都吩咐给九位皇夫和臣下打理。” 如果梁轻在这,她一定明白,天曌帝是照着内阁的模式,培养、锤炼和使用她的九位皇夫的,可惜皇夫不争气,还蹬鼻子上脸要谋朝篡位…… 当年天曌帝网罗了一些奇人异士,创立了天机教,说要让他们研究观星、占卜和格物等事。天机教虽说是楚翎创立,但是楚翎却并不再教中,教中事物自有道士们打理,天机教不少能人,有一位道士发现了梁九儿残存的怨念,将她的尸身封印起来。 只是这封印到底是在镇压,还是在养蛊? 梁钰心存疑虑,天机教做事,用梁轻的话说,向来都不怎么靠谱。 “只是为臣不知,为何梁氏女会葬在天曌帝陵寝,实为大不敬!”梁钰以臣自居,说完就要下跪,被沐远抬手挡住了。 “无妨!” 梁钰毕竟只是梁家家主,对当年的事情所知不多。 当年参与其中的重要角色天机教,目前实在无从查起。 天机教显然是知道个中缘由的,梁轻就是被天机教最先发现的,那时候梁氏还不知道梁轻才是那个穿越的人,老祖母虽有猜测,却也出于自己的考虑没有说出来。 天机教的道士来到荆山,想要掳走梁轻,被陈武拦住了,而陈武本是要趁乱杀死梁轻的,是沐远以少主的身份求情,才放过梁轻。 后来陈武迫于沐远的压力,收梁轻为徒。 却并没教她最高深的武学,反倒是梁轻自己,沉江之后,在山中历练,从孤影剑招中领悟了新的杀招——沁心剑,才能亲手诛杀张暖,为梁家村屠村之难复仇。 而沐氏,对于天曌帝的事情,向来也是讳莫如深。 梁氏女为何独享水晶棺? 天曌帝被何人所杀? 沐仲卿到底是殉情而死,还是另有隐情?…… 年代久远,要查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沐远只是派了人出去当年的事情,至于结果,恐怕不是一时半会能出来的。 倒是馗城传来消息了,大将军说要决战了。 陈武和江少珨在馗城,已经来回拉锯战了好几个月了,如今说决战,是有了什么必胜的成算了么? “云昊暗中派人去馗城?” “幽冥队也在甘州出没?” “彦廷巡防云州?” 当沐远得到这样几条消息之后,他也觉得是时候要去馗城走一走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 馗城 “失,踪,了?”云昊的声音不大,但是却如平地惊雷一样在木梓沅耳边炸响。 云昊的语气实在是阴森可怖,没来由的让她打了个寒颤。 云昊没有再说话,他的脸上阴晴不定,手里的一只茶杯被他摸索着喇喇作响,好像瞬间就要化成齑粉,眼光不时的扫过木梓沅。 木梓沅跪在地上,感受到周身笼罩着一层寒意,自打她出生以来,自认受了不少苦,经历不少事,但是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的恐怖。 她感觉犹如被一条毒蛇死死盯住,浑身冰冷,神情恍惚,忍不住体若筛糠一样的颤抖。 一个月前,木梓沅凭借救驾有功,又献上了《天曌兵书》,才攀上云昊这架高枝儿。 然而云昊并没有如她所想的那样重用她,而是派她来了这块不毛之地,让她找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村妇。 她木梓沅哪一点比不上那个姓黎的? 凭什么他就能当上兵马大元帅,统领兵马阵前杀敌建功,而她却要做这种普通侍卫就能做的事情? 木梓沅当时是不服气的,做起事来也就没有那么尽心尽力。 然而此刻,云昊不惜亲自以身犯险,来到两军交战之地,这么着急? 她猜到,也许那个村妇是一个很重要的人? 木梓沅决定要将功补过,她遂施礼恭敬道:“请主上再给属下一次机会,属下一定掘地三尺,也要找到~,找到老夫人。” 她不确定村妇的身份,但是感觉到云昊的在意,就称呼了一声老夫人。 “哼!”云昊竟然应了一声,木梓沅这才松了一口气。 “再找不到,小心你的狗命!” 云昊下一句,却又让她的心再提到嗓子眼儿。 那个老妪,不,老夫人,她是在江州军营附近失踪的。。 木梓沅怀疑是她误入了江州军大营,派人悄悄进去搜查,但是被巡逻的江州兵士发现并拦住了。 “属下还有一事请教主上!”木梓沅想了想还是要征得云昊的同意,如果老夫人真在江州军营,该怎么个处理?毕竟他们现在不是正常出兵,只有少数护卫的人,若和江州交恶,云昊本人可能就有危险。 云昊:“说!” 木梓沅:“老夫人,有人看见她在江州大营附近出入,有可能她是误入江州大营!我们搜查的时候如果和江州军起冲突……” “啪”的一声,接着扑簌簌一阵,那个短命的茶杯终于应声而碎,挫骨扬灰。 云昊的手轻轻的捻了一下茶杯的粉末,冷森森的出声:“江州!他也敢?” 一个偏安一隅百年不问世事的家族,一个将嫡子常年给大成朝廷当走狗、做人质的小小江州,凭什么和大恒相提并论? 碾死它,还不是碾死一只蚂蚁? 此刻的云昊早已经忘记了,他本人也曾经在中都做了大成朝廷三年的人质。 因为,他现在是“天之骄子”,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存在了! “你只管去找,若找不到,……!”云昊弹了弹手上粘的瓷粉,掷地有声。 “若找不到,属下必提头来见!”木梓沅领命而去。 馗城。 江州军大营。 甘州风沙大,馗城又是个土山城,九月的清晨已经很冷,巡逻的兵士看到营门口蜷缩着一个人影,上前驱赶:“什么人?军营重地,还不速速离开,小心刀枪无眼!” 地上的人一动不动,兵士上前踢了一脚,踢得那人一声呻吟。 “哎呦……” 兵士听到声音,有点诧异:“是个老妇?” 另一个人道:“这地方人都跑光了,哪来的村妇?小心有诈,速报将军。” 江少珨正在看军报,副将忍不住问了一句:“将军,这仗得打到什么时候啊?” 江少珨埋头卷中,随口问了一句:“呵呵,打仗很辛苦吗?” 江湛心道,怎么不辛苦啊,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一呆就是近半年,没有美食也没有美酒,更没有美女,连花草树木都没有,光秃秃的一片飞沙走石,能有什么意思啊? 谁呆久了能受得了? 但是嘴上还不敢发牢骚,斟酌着问了一句:“咱们还要练兵到几时啊?不知何时决战?” 江少珨抬头看了他一眼,又继续看军报,就在江湛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似是自言自语的一句:“也许,快了!” 这场仗江家本无所谓输赢,江州沐州友邻百年,小摩擦难免,但是大的战事是从来没有的。两家也没什么恩怨,如今天下四分,各自为政,在没有绝对的实力之前,和任何一方成为死敌都不是好事。 此次虽说是要争夺一座不小的矿山,但是也不是非打不可的,本就是被陈武赶鸭子上架,江少珨本着磨刀练兵的想法,也就纠缠了这么久。 江沐两州虽然对阵半年之久,但是你来我往,各有输赢,都是小规模的阵地战。 基本没有大规模的近战,每次伤亡都在控制范围内,双方都还保持着克制。 江少珨猜测,沐王对这场战事是不支持的,这就能解释为何陈武不敢决战,沐州也从未有给陈武增兵的动作。 但是,如今北方彦廷已经崛起,又有梁轻助力,势力不容小觑。 中都云昊一趟荆山之行,据说收获颇丰,现在大恒和沐王府东部、北部都兵戎相见。 云昊又派人来馗城,意欲何为? 难道他想参与江沐两州的战事? 如果大恒也想来分一杯羹的话,那和沐州的战事还是要速战速决的好,毕竟就现在来讲和沐州的战事,还不是不死不休的关系,但是大恒如果掺和进来,可就不一定了。 沐州军大营,陈武端坐大帐,面前摆的是九州的舆图。 此刻,他难掩心中的兴奋之情,这小小的馗城,本就是他囊中之物,而他想拿下馗城的目的就是一座大矿,那不仅是源源不断的军费啊,还有铁矿,能炼制出源源不断的兵器。 而他更大的目标是九州天下。 最最重要的就是北伐,不除了那个祸患他寝食难安。 “可都安排好了?”陈武不放心的问道。 副将一副胸有成竹:“将军放心,一切就绪,只欠东风。” 两月前,陈武无意间发现馗城的秘密。 馗城的价值不止在一座金矿,铁矿,而这座矿山里还藏着一个人。 一个年迈的村妇,住在一座金矿山上,还有人暗中保护,这人的身份? 多方打探,终于知道这个村妇竟然有可能就是云昊的生母。 陈武觉得这是上天给他的机会,只要利用好此人,也许就能拿捏住大恒,何愁小小的江州军? 陈武略施小计就轻松把村妇转移了,大恒的探子知道了,果然就报告给大恒帝,而云昊就乱了阵脚,派了新收的得力干将木梓沅来馗城寻找此人。 陈武就此确定,这个村妇就是云昊的生母。 如今,云昊本人也来到了馗城。 正好,给他看一出好戏。 第一百六十六章 搜查 “慌慌张张的,什么事情?”江湛早起刚从大帐里出来,就遇到巡防的士兵匆匆而来。 “将军,营门口有个女人……” “女人!” 巡防兵还没说完,江湛一个健步就蹿了出去。 俩大头兵大眼瞪小眼。 江副将这是被火烧了屁股了? 下一刻,江湛骂骂咧咧地又窜回来了,“女人呢?谁跟我说那是女人?” 士兵甲:“听声音是个女的。” 士兵乙:“呃,老,老妇人?” 江湛这个气呀,老子光棍二十来年,这是想女人想疯了么? 听见是个母的就压不住火了? 然而,身为副将,在部下面前,怎么能露怯呢? 他随即板下脸,用冷冷的,自以为霸气侧漏的声音命令道:“军营重地,哪来的老妪?审,给我审,看看是哪里派来的奸细!” “得令!”俩大头兵领命而去。 “老妇人?” “石婆子?” 梁轻接到了幽冥队暗线的报告,知道云昊此时人已经在馗城了。 这个石婆子又是何许人也? 如果她只是一个孤老婆子,云昊会去亲身犯险? 她一定很重要! 她是谁? 梁轻想起云昊之前的种种,他幼时习文练武,勤奋刻苦,十三四岁就神采飞扬、棱角分明,率领蹴鞠队打进联赛,擂台赛比武更是崭露头角。他在中都被南宫宸枫构陷,蒙冤受辱做了大成朝三年的质子,学了些为官之道,还有一点韬光养晦。 但是,从西北军抢占中都,云昭称帝,云昊中都围猎凌云之时开始,他就是锋芒毕露的,不可一世的,一个能把凌云气得半死的人,他的心智可见一斑。 登基之后的云昊更是生人勿进,高高在上,连一向挑剔刻薄的陈慕,作为他的臣子都说他的帝王当得上是“应有之意”,也就是即便无功,但也是无过的。 这样的人,他能看得起谁? 云昊一贯的锋芒毕露,行止坐卧,难掩霸气,彦廷就喜欢他这帝王之相,虽然梁轻觉得他这样不够亲和,唯我独尊的架势,以后怕要是个暴君独裁者,现在没有太显露出来,也是可见端倪的。 要说他低调,还真就是荆山文武会的时候,他在梁轻面前曾有少许私人情绪流露,尤其是清江边他说起往事…… “采儿!”梁轻突然想起了这个名字。 那个采金女,人称采儿,是云昊的生母。 云昊说她已经死了,他说子欲养而亲不待,他说他空有一腔赤子心,无处安放。 梁轻还有那么一刻被他的真情流露所感动。 呸…… 如果? 采儿根本没死。 如果! 她就是石婆子! 呵! 原来这就是云昊的心结。 他最不愿意示人的往事。 云昊宁可说他的生母死于饥寒交迫,也不愿意让人知道他的生母出身寒微,现在依然苟延残喘的活在这个世上。 一个把自己尚在人世的生母说成死人的人,他能有多少孝心? “采儿?” 这采金女也是个可怜人儿? 她先被男人始乱终弃,再被亲生儿子嫌弃出身,他们高高在上,而她却卑微如蝼蚁,如今这个蝼蚁的身份却让人发现了,她拿什么安身立命? 云昊,他到底是去营救,还是另有它意? 只有他自己知道。 不过石婆子九成九就是云昊生母无疑。 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云昊会这么着急去馗城。 甚至云昊贸然对沐王府用兵的原因她也找到了,声东击西,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表面和沐王东线、北线两线对战,实则是暗中派人去甘州,营救采儿。 好一出孤身救母的大戏啊! 真真儿的古今第一大孝子。 “昏过去了?” “不知道饿了几天了呢,先关起来吧,等会儿喂点粥,醒了再审。” “要我说,就是个流民,哪来的奸细啊?” “将军让审,你是将军还是我是将军?” 巡防兵交班,军营开饭,忙碌而有序。 那个关在柴棚的老女人,暂时被人遗忘了。 江湛早上因为老女人搓了火,下校场打了好几趟拳,才大汗淋漓的收了功,回到大帐,洗漱完毕,刚要开始吃饭,又有人来报。 “将军,女,女人!”兵士走的急,说话里也带着急躁。 天干物燥,火气都这么大吗? 江湛心说,“要沉住气,你可是将军。” “好好说话!”他压低声音,略显沉稳,“别一副没见过女人似的样儿!” “嗯,没见过,不”,士兵被训的摸不着头脑,但还是诚恳的点头:“不是,是,没见过这么貌美的女人。” 江湛一边轻松的看着桌上的吃食,随手拿起一张饼子,一边貌似随意道:“貌美?” “美。”士兵不假思索的。 江湛使劲咬了一口饼子,追问道“年轻否?” 士兵不解其意,还是老实回答:“是,是个姑娘。” 稳住! 江湛强烈压住自己内心的兴奋,缓声道:“活的?” 将军的问话好奇怪? 士兵终于想起来自己是来干嘛的,大声道:“将军,有个年轻的活的姑娘要进营来,要见将军!” “呃~”江湛一口饼子噎住了喉咙,猛灌了半个水囊的水,才缓过气来。 “啊哈哈!” 一个指名要见他的年轻貌美女子! 江湛整了整军服,抚了抚发髻,周身上下检视停当,才吩咐道:“前头带路,我这就出去会会她。” “我家老夫人不慎走失,有人看见她入了你们大营,还望准许我等入内寻找。”江湛一出来,就听到这个声音,营门口已经聚集了一群人。 还真是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声音清脆悦耳,宛如银铃,不知样貌如何? “军营重地,闲人免进!”回话的是江少珨?“请姑娘自行离开,勿要生事!” “将军,家主有命,小女子受命在身,恕难从命,还请将军行个方便。”声称小女子,口气却大得很啊。 “你家主人是谁呀?”江湛一听小女子说的彼将军不是自己这位副将,而是主帅,就气不打一处来。 他多没面子啊? 他不是将军吗? 心里有气,说话自然就不客气。 打狗看主人,既然你说主人,就报上名来吧! 木梓沅见江少珨没说话,正要继续分辨,不想斜刺出窜出一个人来,给她颗不软不硬的钉子。看穿戴是个副将,年纪尚轻,口无遮拦也是有的。 “他也配!”想起云昊的话,木梓沅拿眼风扫了一记,就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副将。 暗地里啐了一口,呸。 江湛正全神贯注的看着这个年轻貌美的女子。 不想美人儿给了自己一眼刀。 噗~, 江湛觉得三魂没了七魄。 真有此等美女? 他定了定神,找回了一点理智。 能有这样厉害的美人儿,她家主人怕不是善类啊! “不问自取视为偷,不请自来视为盗,看姑娘也是个灵秀之人,何必强人所难?”江少珨自然不会去追问木梓沅的主人,九州就这么大,几方势力粉墨登场,猜也猜得到。 但是即便猜到,也当不知道,这话才说的过去。 打个哑谜,能劝退她,不起干戈的话更好。 “我家主人说,江家沐家的家事我们不管,但是老夫人必须找到,不管她身在哪里!”木梓沅看着江少珨目光炯炯,意思分外明显,就是今天你让进我也进,不让进我就闯。 江家沐家? 能把一州之地说成一家,口气如此之大,那她家主人? 江湛终于明白,这位美女,她来自何方了。 遂提步上前,抱拳道:“若姑娘执意如此,不如以武相会,与湛切磋一,若在下侥幸能赢得姑娘一招半式,还请姑娘原路返回,若在下武艺不精,姑娘再找人不迟。” 第一百六十七章 嫁祸 漂亮话谁不会说呀,你找你的老夫人,我切磋我的武艺。 你要是没点真本事,还真以为能全身而退? 江湛心内一番较量,人已越众而出,走到木梓沅身前十步远站定,抱拳当胸,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儿,倒真有点少年将军的味道了。 兵士们看热闹不嫌事大,瞬间让出一大片空地,纷纷呐喊助威: “少将军威武”,“少将军威武”。 去你的少将军,江湛现在最烦这句话,“少将军”和“将军”就差一个字,有江少珨在的地方,他江湛的名字前面就只能多这一个“少”字。 以前他不在意,毕竟江少珨确实厉害,而如今却是在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面前,他还是要面子的。 江湛一抬手,示意兵士“肃静”,全场立刻鸦雀无声,目光齐刷刷的,都看着木梓沅。 木梓沅看江州军名为起哄,实则已经把她这一方人马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严严实实,这仗她是想打也得打,不打也得打了。 再看看江湛? 还别说,那一挥手之间,颇有大将之风,也就顺便上下打量他几下。 能惹得木梓沅的目光垂青,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江湛脸色终于多云转晴,看吧,美女果然爱英雄,江湛一甩头,一副“你们都好好看看,她在看我耶”的嘴脸。 享受了美女的目光洗礼,江湛得意洋洋,心想,待会可得怜香惜玉一下,别把美人儿给打坏了,水晶心肝,玲珑妙人儿,磕了碰了可就不好看了,多让人心疼啊。 木梓沅刚从云昊那里立下生死契,也知道此行不拿出点本事,别说找老夫人,恐怕老夫人的影儿都见不到,自己也没命回去。 群殴斗不过一个军营的人,单打独斗她还怕他不成? 既然这里有个不怕死的,正好拿他开开刀,让你们好好看看姑奶奶的本事。 “少将军既然如此盛情,小女子不胜荣幸!将军请。” 木梓沅说着,向前走了几步,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足五步了。 “女侠客气了!请!”江湛一派大家风范,江湖规矩做得足,和美人儿打架,怎么能先动手呢?毕竟是自己的地盘,让她三招又何妨? 然而,他错了。 他一个“请”字刚出口,木梓沅已经一剑刺来,直奔江湛的面门,要不是江湛躲闪及时,险些撞倒他的两颗门牙。 “嘶”江湛心道:真够狠。 小辣椒也不错哒,不过要小心了。 江湛收起戏谑的心思,亮出兵器,沉着应对木梓沅,两人你来我往,瞬间拆了十来招。 江湛使的是江家刀,本来刀法很是娴熟,但是他临场经验不足,招不够狠,使出来的刀术就大打折扣。 而木梓沅剑招狠辣,招招致命。江湛惯于防守,进攻不足,简直是被木梓沅追着打,好在他轻身功夫了得,体力更强,勉强打了个平手。 但是这样比较消耗体力,木梓沅步步杀招紧逼之下,长久的打下去江湛左支右拙,力不从心,势必就会败下阵来了。 挫挫他的锐气也好,少年将军,总有些玩世不恭,不经大事,不成器。 江少珨在一旁安静观战,暗中已经派人回营查探,是否有外人进入大营,以及老夫人到底何许人也? 起初江湛血气正盛,倒也能支撑一阵,周围兵士还三三两两打个哈哈,调笑声音此起彼伏: “少将军别误伤了美人儿” “少将军刀下留人” …… 待两人拆过了几十招之后,兵士们也渐渐看出了些门道,插科打诨的声音渐渐歇了,倒是都凝神屏气,暗地里为江湛捏了把汗。 木梓沅越战越勇,江湛连连败退,周围的包围圈也越散越大…… 营前比武热闹之时,一群黑衣人潜入了江州军大营,在营中躲躲藏藏、暗中窥视。 正巧江猛带着人也返回军营查探。 有人说:“谁家老夫人啊?这么大阵仗?” 立刻有人附和道:“我看是故意找茬,兔子都没见着一个,哪里来的老夫人?” 却有人插了一句:“嘘,早上营门口抓来个外人。” “听说是个女的,少将军说是奸细,吩咐关在柴棚,要严加审讯呢。” 有人提议:“去看看?” 暗中的黑衣人,眼神交汇了一下,尾随而去。 “啊!”一声凄厉的叫声,从柴棚方向传出来。 江猛带人赶了过去,黑衣人也暗中围了上去。 却从里面出来几个江州兵,边走边骂骂咧咧: “真晦气,没看那老妇都快死了么?” “将军吩咐严加审问,谁知道那老妇跟个泥人面塑似的,……” 黑衣人一听“老妇人”三个字,立刻群起攻之。 江猛只觉得对面的兵士眼生,还没分清楚谁是谁,黑衣人已经攻到,不得已拔刀迎战,柴棚内外乱做一团。 不知是谁在人群中喊了一嗓子:“江州军草菅人命,谋害老夫人!” …… “还不让路?”木梓沅刷刷刷一连刺出三招夺命剑,趁江湛来不及反应,飞身而起,一脚踹倒江湛,以人潮为梯,飞身而出。 黑衣人已至近前,正是木梓沅带来的人,侍卫首领朝木梓沅点了点头。 木梓沅见江少珨已至近前,冷冷道:“老夫人身受重伤,急需医治,将军请让路。” 又转向人群道:“江州军今日倒行逆施,谋害我家老夫人,现在有目共睹,日后老夫人若有三长两短,江州军必难辞其咎。” 江少珨只觉得此事诸多疑点,唯有先稳住众人,朗声道:“姑娘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江某并不知道老夫人何时入营,且今日事情多有蹊跷,有诸多不解之处,还请姑娘不要妄下断言,冤枉我军中将士。” “冤枉?”木梓沅“嗤”的冷笑一声,“我们亲眼看见的老夫人进了你的大营,又是众目睽睽从你军营中找到的,现在她老人家人事不省,将军这个不解在哪里?冤枉又在哪里?多说无益,将军莫不是要与我中都为敌?” 她干脆亮出“中都”二字,江家并未对中都宣战,名义上江州是九州之地,还是大恒的子民,“中都”二字代表着皇权,不得不服。 江少珨不疾不徐,声音里还带着些许关心:“姑娘莫要急躁,我军中就有军医,江某也略懂医术,老夫人如姑娘所说深受重伤,正该早些诊治,不如就在这江州大营中为老夫人疗伤诊治如何?” “这!~”看着越围越多的江州军,木梓沅自知带的人不多,如果对方强行拦截,她并没有太多把握全身而退。 “若有闪失,杀无赦!”云昊的声音凭空脑海中响起,木梓沅打了个寒颤。 “笑话,你们重伤老夫人在先,还想强行扣押我们?”木梓沅擎剑在手,刷刷刷几剑击退了身前的江州兵。随手往怀里一掏,一扬手,黑衣人都如法炮制。 霎时间,江少珨感觉眼前一阵烟雾,这种江湖手段江少珨略知一二,深知必是用了毒,大喝一声,“退!”兵士们散开了一条路。 浓烟散开之时,哪里还有木梓沅的影子? 第一百六十八章 栽赃 看着木梓沅的人消失无踪,江湛终于回过神来:“那,那个半死不活的老妪就是他们家老夫人?” 江少珨:“到底怎么回事?快说。” 江湛哪还敢隐瞒,如同竹筒倒豆子: “这,这是今晨倒在营门口的一名老妇” “我以为是奸细,让人把她关到柴棚了” “我没让人对她用刑,不信你问问?” 江少珨又询问了相关官兵,得到的回答: “没人给她用刑,我们还给她送了一碗粥” “我们到的时候老妇已经受伤了” “就是,太老了,哪能用刑?是饿昏了,有进气没出气” …… 江少珨又问江猛:“你和黑衣人交过手,可发现了什么?” 江猛实在没看出这帮人有什么特别,就是那个女的带来的人,和那个女的一样的风格:“黑衣人行踪诡秘,武功高强,应该都是大内侍卫,也有几个看招数像是江湖人士。” 江猛的话和江少珨的感觉一样,这样的一群人,兵分两路,一路营前叫阵,一路营中探查,也是救人的常规路数,没什么特别。 然而整件事情就很蹊跷: 病弱老妪如何到得营前? 如何恰巧刑讯老妪被黑衣人看个正着? 既然没有兵士刑讯老妪,那当时刑讯的又是何人? 这些显然是有人嫁祸,是中都有意为之,还是沐州参与进来,有意挑起中都与江州的矛盾? 江少珨沉默不语,江猛则想起那几个脸生的江州兵,看了一眼江少珨,欲言又止。 江少珨:“说” 江猛:“当时柴棚出来的人,虽然穿着江州的军服,但是看着脸生!” 江少珨:“嗯,你去营里查查,有没有这几个人。” 沐州大营,陈武: “可留有活口?” “将军放心,属下自有分寸,死不了的。” 只要云昊的生母在江州军营被救走,江州军是跳进清江也洗不清了,一个活着的生母,会时刻提醒云昊,要为她报仇,而如果一个死了的老妇,为了权衡利弊,云昊或许可能不认这个生母,当做没事发生,就如同死了一个寻常妇人,自然留着活口更重要。 “谁干的?”云昊一见昏迷不醒的老夫人,睚眦欲裂,一副要吃人的表情。 木梓沅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诺诺道:“回主上,是~,是在江州军营中找到的。” “呵呵,好,好,好啊,他们也敢。”云昊“啪”的一掌拍在桌案上,好好地桌子登时四分五裂,“欺人太甚!”。 “这是栽赃!”江湛终于想通了整个事情,一脸愤然。 “你也想明白了?”江少珨看了眼江湛,语气中倒没有责备,甚至还有些许称赞“难得呀!” 江湛一阵心虚,今天这件事情的起因都是因为他的疏忽大意,色字一把刮骨刀,真真儿的耽误大事。想他少年将军,英俊潇洒,怎么一天里两次栽倒在女人身上了? 奄奄一息的老妪身份不好惹,妖娆美艳的年轻女子更是心狠手辣…… “木梓沅!”等小爷再见了你,必然扒了你画皮,江湛暗暗发誓,对女人不能心慈手软,不能被她们的外表迷惑,不管老的小的、丑的美的都要当心再当心。 当晚,云昊单人独骑闯入江州军营,江州军营一片大乱,杀声震天,火光一片。 “匹夫之勇!”陈武第二天接到密报,嘴上不饶人,心内却颇有些惊讶,没想到大恒帝竟有这般血性?竟然与远儿相比也是不遑多让的,不免暗地对云昊另眼相看,遂派人打听大恒边境的动静。 “好你个云昊,孤身闯营,竟敢重伤大将军,我立刻带人去灭了他!”江湛看江少珨受伤,难免心急火燎,据他所知,大恒帝这次秘密出行,没带几个人,虽有高手,但是难挡千军万马呀。 “不可莽撞,我自有安排,你这些天老老实实守住大营就好,别对大恒帝动手,也别跟沐州军对阵。”江少珨吩咐了江湛等人,就安心养伤,再没出过大帐了。 “你说将军这是什么意思?”江湛对江少珨的吩咐很是不解,人家都打到家门口了,又是栽赃又是闯营又是重伤主帅的,怎么主帅反而闭门不出了? “呃,主帅自有道理?”江猛也没想明白,但是他就觉得主帅说啥就是啥,听命就好。 江湛撇撇嘴,心里念叨:“真怕了大恒帝了?” “那不能连个沐州也怕了啊,怎么都不让惹了?” 陈武很快接到军报:“甘州边境有二十万大恒军?” “可探听清楚了?真有二十万?” “回将军,中都精锐尽出。” “呵,果然是来者不善。”虽然知道那妇人在云昊心中地位不一般,但是陈武身为大将军,自然知道以云昊的身份怎么可能孤身犯险? 看来醉翁之意不在酒,或者大恒帝此行另有目的。 沉吟片刻,陈武搓搓手:“好,好啊。” 管他什么目的,有大恒横插一脚,这样更好。 陈武压根不相信云昊手握重兵,会放弃这么好的机会,借口都给他找好了,他还不敢宣战么?小小一个江州,大恒帝恐怕早就有收复之心,只差一个机缘罢了,如今机会有了,看他怎么把握了。 反正是进可攻退可守的局势,下一步就看云昊作何反应了,如果大恒和江州打起来,那么趁中都空虚,沐州军就算是弃馗城,绕道夺取中都也是未尝不可。 若云昊想和沐州江州一起打,那不妨就让他们两家先斗个你死我活,沐州军以逸待劳更划算,怎么都不亏,这一局陈武颇为得意,连夜写战报回沐州。 “云昊夜闯江州军营,江少珨被袭受伤?” “大恒屯兵二十万在甘州边界?” “沐王秘密前往馗城?” 这是要三方混战啊! 梁轻远在千里之外,对这段时间的战报表示头疼,最乱的时代怕是要来了,希望这乱世早点结束吧,这些都是她管不了的,她只是传信给幽冥卫,让他们保护好彦廷一行人,别再横生枝节。 有些事,身在局中反而不知其详。木梓沅这些天就浑浑噩噩,老夫人伤重,云昊伤心欲绝,不顾个人安危,亲自跑去江州军营搞突袭,还真重创了江少珨,江州军闭门不出。 就这还不够,云昊天天杀人,夜夜宿醉,以办事不力为由,杀了所有之前暗中保护老夫人的侍卫。现在的侍卫们也战战兢兢,连木梓沅也觉得快要大祸临头。 九月底,西北的天气一片萧杀,彦廷终于接到了琬娘母子,因为沐州江州两军在甘州混战,加上大恒帝横空出现,幽冥卫行事万分小心,也因此费了不少周折,好在终于平安出了甘州边界,到了云州与彦廷汇合。 “儿砸,长这么高了!”彦廷一见已经到自己肩膀的彦平,满心欢喜,满脸笑意,伸手就要搂过儿子。 彦平一别父亲多年,如今看着满身盔甲,一脸英武之气的彦廷,与他印象中的父亲完全不是一回事,有些怯怯的,直往琬娘身后躲。 “这孩子,见惯了兵祸,怕了。”琬娘赶紧跟彦廷解释,“还不快给你爹见礼?” 彦平这才勉强往前走了一步,叫了声“爹”,彦廷心知小孩子受了不少苦,自然也就不介意,哈哈大笑,彦平也就跟着笑了一下,彦廷顿时更加开怀。 转而又和琬娘寒暄,“琬儿,我真没想到还能找到你们母子。” “载道,我更没想到我们夫妻还能活着相见。”琬娘说着已经泣不成声。 琬娘满脸风霜,荆钗布裙,彦廷看着一阵心疼,一把拉住琬娘,却发现掌下竟是一片粗糙,琬娘的手全是裂口,哪里还有当日的一双柔荑? “琬儿,你受苦了!”彦廷的大手紧紧抱住琬娘的肩膀,“以后,有我彦廷在,必不让你们母子再受一点罪,我如今可是做了王爷了,以后咱们一家子吃香的喝辣的,洗衣做饭都有人服侍,你就安心当你的王妃,穿金戴银,使奴唤婢,好好享享清福。” 听了彦廷这话,琬娘这些天悬着的心终于放进了肚子里,这一路跟着幽冥卫听了不少彦廷的故事,而故事里总有个绿姑娘简直是不可忽视的存在。 幽冥卫的口气里,绿姑姑神通广大,无所不能,惹九州才俊垂青,却甘心在梁州辅佐彦廷,琬娘心中其实有所怀疑,这绿姑娘是否和彦廷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 如今彦廷大大方方迎接他们母子归来,还说王妃之位是她的,她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能跟着廷哥就是琬儿今生最大的福分了,如今一家团聚,我更是只盼一家人能平平安安,平儿能长大成才就好,除此再无所求。” “呵呵,夫人,呃,爱,爱妃说的是啊!”彦廷乐呵呵的,第一次称人爱妃还有点不好意思。这文明人的称呼可真是让人害羞,爱来爱去的。 又一想,自己已经是王爷,可不琬娘就是王妃么? 爱妃什么的,以后要长练练才好啊。 第一百六十九章 结盟 “没想到竟是沐王亲自前来,少珨当为锦城父老敬王爷一杯!”江少珨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真没想到吗? 这不重要! 沐远也举杯相和:“江师兄能从前线拨冗而来,此等诚意,远亦是钦佩!” 三日前江州沐州边界的锦城发生了一场地动,因为并不算剧烈,所以伤亡不大,只是损坏了些房屋,沐远以慰问江州险情为由,踏上了江州的土地。 深受“重创”,本该在营中养伤的江少珨,也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这里。 一个称王爷满怀敬意。 一个称师兄拉近关系。 二人心照不宣的笑了笑,一番寒暄之后自然谈到了天下大势。 沐远开口道:“如今天下四分,不知师兄有何看法?” 江少珨微微摇头抱拳道:“身在局中,迷雾重重,还请王爷指点迷津!” 沐远:“指点谈不上,只是我观江家几百年世家底蕴,良相有之,忠臣有之,从未曾有过乱臣贼子,想必是可堪与之合作的!” 江少珨:“沐王这是要我江家俯首称臣?” 沐远:“这天下有德有能者居之,君君臣臣不过是各司其职,况且自古就有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的道理。” 江少珨:“沐王确定自己就是明主?” 沐远:“轻儿常说,乱世人命贱,这乱世总该有个了结,联手又有何不可?你我联手共挽山河,何其壮哉!” 江少珨略微沉吟,如今局势,显然对江家不利,若大恒对江州宣战,沐州只需作壁上观,便可不废一兵一卒,看江州灰飞烟灭。 沐远说联手,其实给足了江家的面子,又还提轻儿,貌似是对梁轻余情未了。 这些年听闻沐王除了那个绿绮姑娘,再未与女色沾边,难道也是为非这位天选圣女,命定皇后的人留着? 江少珨:“天下人都说得圣女可得天下,不知是否为真!” “无稽之谈!”沐远薄怒。 “那都是无耻之徒,信口雌黄,迷惑世人之语,如何当真?” “得一人和得天下能有什么关系?” “圣女也不是任人争夺的筹码!” “如今英雄辈出,治乱之世,唯得人心尔!” 得人心可得天下,沐远这话说得江少珨很是佩服。 看来沐远不是个刚愎自用的人,更不是被沐氏操作复国的工具,他眼里是有天下人的。 江少珨大笑,“师弟可曾记得,当年打马中都,分别之时,你我曾经许下的一诺?” 江少珨肯叫一声师弟,这是接了沐远抛出的橄榄枝,沐远道:“自然记得。” 当日中都一别的情景,两人都历历在目: 江少珨说的是——“与兄今日一别,不知他日相逢是何等境地?” 沐远回的是——“今朝不分伯仲,自当来日方长!” 两人相视一笑,江少珨:“来日方长?” 沐远:“来日方长!” 江少珨抽刀,沐远提剑,一刀一剑对面而立。 刀是劫魄刀,杀人劫命,魂飞魄散。 剑是孤影剑,至高至孤,雷霆之剑。 如果说上一次中都擂台赛,二人各有顾忌,不敢使出看家本事,有所隐藏。 那么这一次二人全力拼杀,各自都没有半分留手。 出手便都是绝招,真个是:刀破日月,剑挽山河,风雷异动,…… 打了个天昏地暗。 这一场“来日方长”,从日暮打到天黑,挑灯夜战。 再打到次日清晨,天边曙光乍起。 沐远依旧目光炯炯,额头不见半点汗水,脸上更没有一丝疲惫之意。 江少珨也是一身白衣,衣冠楚楚,不见分毫颓势,哪里有被“重创”过的影子? 可见当初江少珨不过为了迷惑云昊,演了一出戏而已,明里闭门不出,暗地联系沐州谋求联盟,聪明人何须明言?沐远自是一看就透。 “哈哈,”沐远大笑弃剑,“江师兄好将才!你我联手,何愁安天下?” “师弟谬赞,”江少珨也丢刀,“如此,江家唯主上马首是瞻!” 木梓沅最担心的事情还是来了,老夫人真的重伤不治,咽气了。 向来干旱的甘州竟然下起了雨,裹挟着冰雹的冷雨,打在头上身上,格外的难受,但是木梓沅一刻也不想停下来,她要逃,逃得远远地。 当日见过老夫人惨状的人已尽数被云昊杀光了,只剩木梓沅一人,他每次喝酒都要借机杀人,今天他又喝得酩酊大醉。 然而一阵旋风刮过,木梓沅的身体被一股大力卷在泥土里。 她拼力起身,却动弹不了分毫。 一双大掌死死的按在她的肩膀上,将她的脸压向泥水里,对上云昊赤红的眼,暴怒的脸,她全身的力气都像是被压制了,她怕,他是恶魔,他会杀人。 “求,求,主上,饶命。”木梓沅的脸擦着地面,泥水粘的她满头满脸,狼狈至极,但是她此刻无暇顾及。她只是把自己的身体尽量低一点,再低一点,低到尘埃里。 “你还想活?”云昊的声音冷硬如从地狱判官。 “想,属下,想活,属下甘愿为主上当牛做马,肝脑涂地……”木梓沅恨不得把这辈子听到的最卑微的话都讲一遍,只为打消这个恶魔的杀意。 “当牛做马?” “肝脑涂地?” 云昊重复着木梓沅的话,风雨很大,冰雹砸人,但是云昊毫无知觉的,他似是在思考什么叫“当牛做马”,什么又是“肝脑涂地”。 雨水冲刷着地面,也冲刷了木梓沅脸上的泥土,艳丽的眉眼,雪白的肌肤,以及被雨水打湿紧贴着身形的衣物勾勒出来的曲线,…… 木梓沅感觉到,云昊的眼神不动了,悄悄抬眼一看,一种不祥的预感,让她凭空打了个寒颤,她使出全身力气抬腿奋力一击。 云昊一躲,木梓沅这一脚还踢到了云昊的下巴,踢破了他的嘴角,却也被他抓住了脚腕,而云昊因为疼痛收回了些许意识,反而玩味的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腥甜的血腥味儿刺激着云昊的神经,他恶狠狠的盯着木梓沅,下一刻如恶狼一样扑向木梓沅…… 彦廷一行人也被大雨阻隔在山上,云州有座很小的山,名不见经传,原名早已不可考。但是山上有座庙,香火鼎盛,烧香还愿的人很多,庙名积香,所以这座山就被称为吉祥山。 琬娘以前就听说过这座庙的传说,据说在这座庙里许愿很是灵验,如今夫妻团聚,彦廷又当上了王爷,颇有些造化弄人的感觉,离得又不远,自然想去拜拜。 即已在云州地界,安全自然不用想太多,彦廷也想多陪陪妻儿,但凡他们母子所求,自然没有不应的,遂带了琬娘母子,并几个幽冥卫,轻车简从,就当是游玩了。 上了香也许了愿,捐了功德,下山途中却遇到大雨。 云州这个季节下雨可是不多,琬儿和彦平常年躲避战祸舟车劳顿,身体病弱,受不得雨,彦廷等人找了个山间草屋躲雨。 荒村茅舍,装不下些许人,彦廷吩咐幽冥卫在外警戒,自己带着琬娘母子进了草屋,不想里面竟然有人捷足先登了。 出门在外,对方又是出家人打扮,彦廷并没在意,只是找了个角落坐下来。 不想,这个道士看见一家三口,却两眼放光,颤巍巍上前来见,“贫道观阁下天庭饱满,命主高贵,一看就是个大人物,日后必有大造化。” 一身道袍,鹤发浮尘,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道 彦廷又看了看自己的一身打扮,为了陪琬娘母子,他今天穿的是虽露富,却也不显高贵威武,又收敛了杀伐的气息,看起来反倒像个有点富态的商人,琬娘母子也是内宅妇人和寻常富人家小公子打扮,这大造化是怎么看出来的? “贵人可别是不信?”道士见他眼神游移,反倒先发制人,“贫道观贵人有王侯之相。” 彦廷一听,这话说得对呀,镇北王可不就是王侯么? 眼下对道士倒有了三分信,遂指着琬儿道:“那道长观她如何?” 道士很有礼貌的道了声“失礼了”,才把目光挪到琬娘脸上。 “哎呀呀,贵不可言,贵不可言啊”说着道士就要跪下磕头。 “道长可看出什么?”彦廷心里嘀咕,看琬娘就下跪磕头,看自己就没有,自己是王侯,那琬儿是什么? 道士又摇晃着浮尘,掐着决振振有词,对着琬娘的脸看了又看,就在彦廷以为他会说出点什么更让人吃惊的事情的时候,他反而摇摇头,略带歉意:“贫道还未看透,但是贵不可言!” 彦廷有些不耐,干脆出言提醒他:“难道是王妃那样的高贵吗?” 道士连连摇头:“不不不,比王妃还要高贵!” “那你看他呢?”彦廷又指了指彦平。 “这位小贵人根骨清奇,也是大富贵之人,只是贫道道行有限,单凭面相猜不透玄机,不知可否将小贵人生辰八字告知贫道?” 彦廷被这道士忽悠的将信将疑,也就直接告诉他彦平的八字。 “罪过罪过”道士伏地不起连连磕头,“不得了啊!今日贫道冲撞了贵人,望贵人高台贵手,宽恕贫道。” “你倒是说说他的命如何?”彦廷听得不耐烦。 “不可说不可说,小贵人之贵,是万万人之上的,高不可言,天之骄子,贫道亦不敢泄露天机。”这道士说完竟然卷起浮尘不顾大风雨,自出草屋去了,留下彦廷一家三口面面相觑。 “这疯癫道士说的也不可尽信!” 多年夫妻,琬娘自然看出彦廷眼中的兴味。 比王妃还高贵的人?琬娘自然知道有。 比王爷更高贵的人?自然也有。 破天的高贵,万万人之上,任何人见了都要磕头,任谁都知道那是什么样的高贵。 这道士没说跟说了有什么分别? 彦廷眼神闪烁了一会儿,平静了些许,当做没事发生,安顿琬娘和平儿歇息。 然而他人在草屋里,心绪却不宁,小绿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道士说琬娘“贵不可言”,说平儿“万万人之上”,是“天之骄子”。 那他彦廷,这辈子难道就止步于“王侯”? 第一百七十章 宣战 彦廷命幽冥卫暗中跟踪了道士,却不想后来得到回报说,那道士走出草屋不久,天空一道惊雷,道士就在大雨里凭空消失了…… 而幽冥卫也说那间草屋在彦廷进去之前清理过,并不曾见人。 这道士竟然能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 彦廷对道士的说法又信了三分。 幕天席地,风雨交加,木梓沅意识到云昊已经癫狂了,以她的能力是逃不出去的,她放弃了挣扎。云昊的动作并不算粗鲁,甚至还有点“温柔”。 他当她是一件瓷器似的捧着,但是他的温柔却不是对她,…… 在他意乱情迷之际,喊得两个字是“轻儿”! 木梓沅身体像被碾压过一样的疼。 但是比之更甚的是内心里的屈辱。 她这一生从未受过如此大辱,她恨,恨云昊,为什么发疯? 恨梁轻,为什么九州的男人都喜欢她一个? 更恨命运,为何待他如此不公? 木梓沅本以为就要死了,然而云昊并没有杀她。 大恒二十万兵马到达馗城,陈武龟缩,云昊对江州宣战,木梓沅终于把这一局看明白了点,云昊不是个好儿子,也不是个好男人,但是他真的是一个杰出的将才,也有可能成为一个一统九州的皇帝。 木梓沅收起心底里的那点屈辱,以及不甘不忿的小心思,打起精神,身披战甲,走进云昊的大帐。这些天两人都没见过面,像是为那日醉酒之后的事情各自有所避讳。 木梓沅给云昊行了一个君臣大礼,语气不卑不亢,但是掷地有声,“末将请做先锋,出兵江州!” “你可想好了?”云昊端坐着,居高临下的看着木梓沅。 “是,末将想好了,愿披甲上阵,为吾皇开疆拓土,征伐天下!”木梓沅像是发誓一般的。 云昊听了自然心内一松,他杀了很多人,但是木梓沅对他先有清江相助之功,后有追随之义,且那日自己的确是醉酒发了疯,杀又杀不得,留又留成仇。 如果木梓沅愿意自请当个贵妃,云昊也是会应允的。 若是她胆敢想当皇后? 那可就不行了,后位只能留给梁轻。 云昊觉得今天木梓沅能认清形势,自请带兵出征,如此甚好。 他大手一挥,很慷慨地:“好,就封你为三品平南将军,领兵一万,为朕先锋,朕要一扫江州,平定南方!” 木梓沅跪地谢恩:“臣誓死追随吾皇,效忠大恒,吾皇万岁,万万岁!” 两人对当日的龌龊事只字不提,算是心照不宣。 离州兵变。 这是梁轻第一次主持召开军事会议,以往她只管钱粮事物,除了当初训练和掌握幽冥卫,梁轻从不插手梁州的其他军务。 幽冥卫从九州各地传回来的信息,都会第一时间到达梁轻这里,然后她根据轻重缓急,分门别类,涉及军事方面的都转给彦廷和梁州总兵。 梁州总兵赵诚是当初跟着彦廷从猛虎山下来的九骑之一,向来忠诚可靠,深得彦廷的信任,此番大恒对江州宣战,九州局势大变,彦廷又身在云州,梁轻才走上台前。 梁州文武将领无人不识绿姑姑,都道她是王爷义妹,又是诛杀张暖的名宿。 更因她手握梁州财权,军饷调度一应等事都要经过有她审核过目。 而赵诚一路跟着彦廷,从拦路抢劫到扯旗举义,看着绿姑姑扶持彦廷从草寇到王爷,心里对绿姑姑更是没有半点不尊敬的,梁轻说召开紧急会议,他第一个响应,并且把主位让给梁轻。 西北战局突变,九州风云再起,梁州众将自然都有所知晓。不知道此番绿姑姑有什么重要指示,都纷纷看向梁轻。 梁轻接到战报之后,已经前前后后的事情穿成了串,那些原来让她感觉蹊跷,隐在暗中的事情,浮出了水面。 怪不得荆山文汇吸引来了这么多大人物,原来他们各个心怀鬼胎。 云昊对吴州用兵,十万大军下吴州,打了大半年没见个结果,他意不在夺吴州。 同样沐远派沐文丞清江拦截云昊,他明知道云昊不会那么容易死,先不说有没有人救,就算凭个人的武力值,沐文丞也拿不下云昊。 而云昊派黎逊领十万兵在清江和沐文丞对峙,也没见他们打几仗,他们也意不在对峙,只不过清江地里位置特殊,过了清江就是镇北王的地盘,他们在防着彦廷。 沐远以吴州少量水军牵制大恒十万兵,再让沐文丞北上,无疑有两招后手,一防大恒东线,二防北线彦廷与大恒联盟,所以清江对峙是两边都在演戏,演给彦廷看,演给天下人看。 云昊故作东线佯攻吴州,在北线梁州界与沐州对峙,实则他更在意的是西线,毕竟西北是他云氏的龙腾之地,而沐远要北伐,同样不能只借助东线,毕竟水军战力受到条件制约,而九州大部分地区都是陆地。瀛洲吴州只是他蚕食九州的第一步,他让陈武在西北和沐州打拉锯战,难保不是早就存着西线进攻的心思。 至于南线,楚江天险,不管是沐州对大恒用兵,抑或是大恒对沐州用兵都不是最佳选择。 所以,西北,将是决定未来九州命运的主战场,梁轻在舆图上一点,揉了揉眉心,“原来那个时候他们就在布局了!” 大恒帝的目的始终都是沐州,而沐州的目的始终是大恒。 不管是大恒还是沐王府,都不约而同的把彦廷排除在这场争斗之外,其一是北地位置特殊,和沐州不挨着,和大恒又隔着清江。 其二也是彦廷家底薄啊,从猛虎山九骑十三兵下山,到现在短短三年时间,虽然拿下了北地三州大部分领土,但是空有地盘,北地贫寒,哪有楚州江州沐州的富庶? 但是该来的总会来,等那三方混战定局,这九州江山怕也定了大半,彦廷可还有能力一争? 彦廷不在,争与不争,梁轻知道争的可能性不大,不争也怕自身难保。 那江州和沐州又是个什么状态呢? 当初陈武主张沐远和江州联姻结盟,后来因为沐远反对,联姻不了了之,那么此次大恒出兵,他们还结盟不结盟? 此时结盟,其实是最好的时机,江州百年底蕴,沐王府有复国的意图,强强联合,就算大恒也没多少胜算,恐怕他们已经在结盟的路上了。 梁轻的眼神环顾众将领,开诚布公道:“我刚收到幽冥卫的密报,离州兵变,如今王爷远在云州,不知谁可去平乱?” 离州总兵范允,本是张暖旧部,当年张暖被诛杀,其旧部负隅顽抗的大多伏诛,少数人投诚,彦廷也就酌情录用了。 这个范允,便是其中的一位,彦廷夺离州的时候,他只是一个偏将,临阵倒戈助力彦廷夺取离州,彦廷惜才,委以重任。 范允有才,但是也爱财,平时总借职务之便爱沾点便宜,梁轻对他的作为有所察觉,已经派幽冥卫前去查探。 但是不想他今日克扣军饷就事发了,离州现在已经大雪冰封,但是将士们还穿着单衣,所以这次哗变便是士兵们一举围了离州总兵府,扣押了总兵府的上下人等,这其中就包括刚被梁轻派去监督范允的孙靖。 兵变之事可大可小,弄不好彻底翻脸,谁拳头硬谁说了算,如果任其发展,这股兵祸集结成一股势力,则威胁梁州的后方,尤其九州局势动荡,稳定的后方比什么都重要。 好在现在士兵的诉求只是革除总兵,补发军饷,只要钱粮到位尚且有谈判余地。 但是行动要快,迟则生变。 “平乱不难,不知绿姑姑还担心何事?”说话的是慕容岳,荆山文汇之后,慕容岳被彦廷看中,招入麾下,如今在军中任职。 梁轻抚掌:“慕容将军这话问得好!” 她却不着急回答,而是抛出一个问题:“不知各位将军对九州局势如何看?如今三方混战,我北地该如何自处?” 为将者,没有不尚武的,所谓“富贵险中求”,有仗打,就能加官进爵,文死谏武死战,封妻荫子,谁不想建功立业? 梁轻这话一出,在坐将领都摩拳擦掌,纷议论纷: “当然是要上马杀敌,建功立业。” “要我看不如就趁中都空虚,清江冰封,直接杀过江去,夺中都,一朝称帝。” 文官倒没有那么乐观,有人说“易静不易动” 有人说“静观其变,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只有慕容岳担忧道:“九州动荡,恐不是一朝一夕,夺中都宜迟,不宜早。” 梁轻侧目看了一眼,果然见识不凡,有勇有谋,更难得的是他人品方正,谦谦君子。 对这次文汇梁轻最满意的结果,就是招纳了慕容岳这样的人才。 有一位将领摇头反驳,“慕容将军休要灭我镇北王威风,想当年镇北王率九骑十三兵,从猛虎山下山,一穷二白,不也是短短不到一年就夺取梁州,又相继夺得离州,云州?三州尽在掌握,小小中都楚州,弹丸之地,还不足梁州一半大,怎么就宜迟了?” 梁轻一看,正是猛虎山九骑中的另一位。 杨兴,这人年轻气盛,以往战绩不俗,很有些心高气傲。 杨兴此话一出,也有不少年轻将领点头称是的,甚至摩拳擦掌要去建功立业了。 梁轻没有接他的话,而是“呵呵”两声,看向众人道:“诸位将军往日勇猛,自是不在话下的,敢问假设目前我们就坐镇在中都,那三方任何一方围城的话,给你们多少兵力能守得住中都三个月?” “……” 此话一出,全场静默。 这时候众人才想起来,当年云昊云昭兄弟入中都,连两个月都不用。 中都的屏障,不过是南有楚江天险,东有吴州,西有甘州,北有梁州,当年大成朝廷还没散,这些多多少少都算是屏障,但是如今? 东南都是沐州控制,还有十万西北兵,北只有梁州老巢,也有十万西北兵还有沐州兵,西三方正在交战,这样一看,中都应该是尽在西北和南王掌中,就看这两方如何分出胜负了。 如果此时入了中都,他们任何一方来攻,都有后招依仗。 而镇北王的依仗只能是梁州,甚至是离州! 见众人不说话,梁轻缓缓道:“没错,夺中都不难,守中都太难。” “中都现在是烫手山芋,除非那三方决出胜负,否则谁先得中都谁是众矢之的!” “三方中任何一方来战,中都都将接受一次洗劫,……” 说到最后,梁轻止住了声音,惟楚有才,好好的中都,不知道要经历多少次战火洗礼才能真的平静下来,到那时不知道那历经百年的流苏树是否还健在! 天下兴亡,百姓实苦。 第一百七十一章 平乱 梁州按兵不动。 梁轻带五儿、慕容岳,并一百幽冥卫火速赶往离州。 “梁州那么多兵马,怎么不多带些人?” 五儿第一次出远门,骑在马上一身戎装,身披红色斗篷,迎风猎猎,颇有些女将军的味道,只是说出话来却有些小孩子气。 “你怕了?”梁轻打趣五儿。 “谁,谁怕啦?”五儿嘴硬不承认,然后还是小声咕哝一句“不是说人多好办事嘛!” 慕容岳看五儿眼神闪烁,一个小姑娘家家的,没准吓着了,开口解释道:“五儿姑娘,我们这是去谈判,又不是真的去打打杀杀!” “啊?”五儿有些发愣,“不是说去平叛吗?不用打仗的吗?” 慕容岳:“去的巧就是谈判,去的不巧就是平叛。” 五儿越发迷糊:“那到底是谈判还是平叛啊?这么点儿人打仗怎么够?” 梁轻“哈哈”一乐,“就是要看起来不够打仗啊,让他们看看我们是去谈判的,不是去打架的,放心吧你,没人敢要你的小命,你就当公费游学了!” “……” 五儿沉默了一下。 “游学?” 她还是有自己的想法:“游学我想去南方!啊切,这里也太冷了,比梁州都冷……” 梁轻:“兵贵神速,谈判也有时令!” 慕容岳接道:“我夜观天象,三日后还有大风雪。” “啊,那还是快点走吧!” 五儿不知道这俩人打什么哑谜,只是这一路颠簸倒是真的,快马加鞭,日行千里,也足足走了三天才到离州城。 梁州到离州竟然这么远? 她以前想都不敢想她能走这么远出来。 到了离州梁轻却不着急了,弃了马,让一百幽冥卫分散开来,择机潜入城中。 而她自己带着五儿慕容岳三人在离州城里闲逛。 三个人满身貂裘,一副财大气粗的土财主打扮。 五儿瞅瞅自己裹得圆滚滚的身材,有些嫌弃的皱皱鼻子,这身打扮跟熊瞎子似的,要是把貂皮帽子换成狗皮帽子,就跟以前去村里收皮子的货商了一模一样了。 “哎,看那边有卖皮货的。”梁轻眼尖已经直奔货摊去了。 这大冷天街上行人不多,卖皮货的在街上叫卖也是一景。 梁轻拿起帽子在脑袋上比划,给五儿也戴了一顶,“这个暖和,抗造,雪堆里趴一天也没事。” 五儿哭笑不得,伸手就要摘下来,梁轻一把按住,“帽子不嫌多,换着戴。” “是啊,一听客官就是外来的吧?我们离州可冷了,皮帽子戴一天都是冰,又冷又硬,来个狗皮帽子换着戴暖和。”摊主看来了大主顾,积极的介绍着货品。 梁轻都积极挑选,不一会儿,就挑了一堆帽子,手套,还有毛靴子,…… 连日赶路,靴子什么的,的确有点冷硬了,找了间客栈,梳洗一番,三个人穿戴一新,更像狗熊了。 下楼吃饭,顺便打听事情,梁轻问小二:“这离州城里可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 “客官你可问对人了,这离州城里最好玩的就是冬捕大会了。” 五儿:“冬捕大会?可是捕的山鸡野兔?” 慕容岳听五儿说话的时候下意识的摇摇头。 梁轻很自然的接了句:“应该是冰面上凿冰捕鱼吧?” 慕容岳眼神一滞,望向小二,脸上兴味不明。 “哎呀呀,客官您见多识广啊,就是这种冬捕……”小二见梁轻已经猜到了,就一顿拍马屁,顺带把冬捕大会介绍一番。 “届时,湖边两岸人山人海,载歌载舞,那些城中富户、商贾、酒家、客栈,都要去大会上买最新鲜上岸的湖鱼,抢头鱼,争彩头!小门小户的也能捡些没人买小鱼,拿回家做一碗汤,冻着的鱼能吃到过年。” 五儿:“这么热闹吗?” 小二:“就怕不热闹呢,到了冬捕就过年,每年从冬捕开始,直到过年,热闹的很呐。” 梁轻:“每年热闹,今年也能热闹吗?” 小二:“今年知府大人早早下了令,怕要比往年还热闹呐。” 梁轻挑挑眉毛,酒楼客栈都是消息灵通之所,百姓还有心情玩乐,也就是说,总兵府兵变一事,民间还不知道,这算是好事,说明这场兵变还未波及普通人。 离州知府么? 也是个能干的人。 是夜,果然漫天大雪,三更鼓过,梁轻一身黑衣劲装,刚走出屋门,就见就看见同样装束的慕容岳,倚在门口。 梁轻笑着点点头,俩人一起消失在雪夜里。 闲逛时候早就确定了地点,雪夜前来,一片寂静,倒也没费什么周折,就潜入了总兵府,摸到了灯火通明的大堂。 里面有个大嗓门语气显得不耐烦:“妈的,这都多少天了,镇北王半个动静也没有,到底这离州还想不想要了?” “想要想要,镇北王就这么点地盘,怎么可能扔着离州不想要呢!” 梁轻慕容岳二人趴到房顶,就听到这一番对话,那语气里带着三分急切的声音正是孙靖,之后,他充分展示了他的巧舌如簧,“军爷您就放心吧,不说别人,就说我师傅,她老人家掌管镇北王府钱粮,我是她的关门弟子,她老人家绝对不会放着我不管的,有我在,不出三日,她老人家必然带着粮草军饷前来犒赏各位。” “犒赏”? 梁轻一听差点气笑了,你可真会编,让你师傅我犒赏叛军? 像话吗? 我不要面子的吗? 再说,你孙靖什么时候成了关门弟子了? 你有那么重要么? “呃,犒赏,倒也不必,咱们都是本分人,这也就是穷的没米下过了,才冒险走了这一步,咱们虽然没到过梁州,但是绿姑姑的威名九州谁人不知?咱们还是知晓一二的,那是真正的女中豪杰。”大嗓门也被“犒赏”雷到了,开始自谦起来。 然后,大厅里的气氛诡异的发生了转变,孙靖开始吹嘘绿姑姑的各种英雄事迹:从孤女路遇山大王落草猛虎山,到猛虎山九骑十三兵扯旗举义,到绿姑姑诛张暖助彦廷夺梁州,再到大恒帝赠凤冠求娶绿姑姑,荆山文武会群龙聚首…… 各位将士们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的加入讨论,还有道听途说的关于绿姑姑的各种奇闻轶事,都一一向孙靖求证,议论一番,孙靖这个“关门弟子”顺势对师傅一顿吹捧。 梁轻和慕容岳趴在房顶听了半天,屋里还是热火朝天,那感觉就像是前世一群粉丝在吹嘘他们的爱豆。不同的是那时候是用键盘,这时候是围炉。 “不愧是绿姑姑的徒弟,果然非同凡响” 出了总兵府,慕容岳难掩笑意,“今日有幸听到绿姑姑往日的事迹,真是精彩。” “……” 梁轻扶额,这孩子的口才,她属实是没想到啊! 看梁轻略显尴尬,慕容岳忙道:“看来兵祸不足为惧。” 梁轻也是这么想的。 之后几天梁轻呆在客栈安兵不动,幽冥卫的消息还是源源不断而来。 九州风云变幻,大恒帝二十万大军在西北对江州宣战,沐州军避而不出,江州军节节败退,“平南将军”横空出世,连下三城,大恒大军直逼江州。 木梓沅,果然是个厉害角色! 梁轻看着舆图,之前两军战场都在西北甘州之地,大恒军再南下,就是江州之地了。 南方灵秀之地,不同于北方的地广人稀。 当年梁轻和凌云从沐州逃去西北,路过江州边界,那地方可是有所见闻的,富庶安乐之地,经不起战争摧残。 “江少珨!” 梁轻永远记得,当年中都擂台赛,江少珨是和沐远比肩的人物,百年世家,文成武德,雄厚底蕴,他能败在云昊手里? 他若佯败,意欲何为? 江少珨,他舍得那灵山秀水么? 他有什么后招? 梁轻的手指停留在一处地方——银月谷! 江州最后的屏障。 从甘州白狼山入银月谷,就是江州界,再过野狐岭,便一马平川,可直取江州了。 两山夹一谷,倒是个绝佳的战场! 云昊会入瓮吗? 沐州又意欲何为呢?目前没有沐州的军事调动信息,但是梁轻知道沐远曾经秘密去过江州,至于是否达成什么合作,就不甚清楚。 目前,陈武在甘州的军队不足五万,而楚州云州界尚有大恒十万大军集结待命,陈武只能躲起来,而就算陈武想要趁云昊南下,东进夺中都,短期内以五万军对上十万军,也是没什么胜算的。 所以云昊并不怕陈武出兵,也不会对他先动手。 只要云昊能快速得了江州,回头算计陈武,扫平甘州也是可行的。 但是,云昊难道不怕那两家结盟吗? 如果他们结盟了,那南下江州不是很危险? 云昊到底还有什么依仗? 第一百七十二章 请君 白狼山,大恒二十万大军集结于此。 前面就是银月谷,初冬的天气即便是地处南方,也有了凉意。 从山顶望下去,一片层峦叠嶂,雾气蒙蒙。 云昊从晨起就在山顶眺望,直到日落,方才回营。 木梓沅的先锋军已经在谷口五十里外扎营,对江州宣战以来,大恒连下三城,颇有些势不可挡的气势,“平南将军”的威名也传扬开来,木梓沅威风凛凛,将士们战意甚浓。 只是在这银月谷,已经耽搁了整整七日,云昊迟迟不肯下令南下,木梓沅不知他又在打什么算盘。 这银月谷,虽说是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形似口袋,易设埋伏。 但是她早就派人打探多次了,连个人影都没有,也没必要这么谨慎吧? 就说有埋伏的话,才要急行军过谷啊,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除非绕路而行,那就要到沐州边界了,弄不好沐州再横插一脚,目前云昊好像没有对沐州宣战的意思。 这位帝王,近日愈发的沉默寡言,反而面容更添冷峻,比起往日的癫狂弑杀,看起来稳重不少,但是更让人捉摸不透,一副生人勿进,高高在上,违逆者死的冷漠。 天黑,一个披着灰色斗篷,全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的人,出现在云昊大帐中。 云昊一见此人,语气有些急切:“今日可还顺利?” 灰衣人不慌不忙撤下围帽,露出一张波澜不惊的脸,躬身施礼道:“幸不辱命,吾皇宽心,银月谷,必成江沐两家葬身之地!” “哈哈哈”云昊一阵开怀大笑,声音高亢喜悦,穿透大帐,账外的大内侍卫这一个月来还是第一次听到皇帝如此开怀,不仅纳罕。 云昊抚掌道:“好,好啊,如此,朕大业可成,先生功不可没,封侯拜相可待。” 灰衣人忙跪地谢恩:“分内之事,吾皇功过千秋,万万岁。” 野狐岭,荒草连天,一片死寂,偶有乌鸦飞过,“嘎嘎”的叫声传出很远。 荒草丛中,露出俩个人影,正是江湛和江猛。 “少将军,咱们在这耗了十几天了,你说那个女的怎么胆子那么小?什么时候能决战?” “快了吧,大恒长途进军,久战补给不及,粮草必然告急,最主要的是中都空虚,着急的应该是他们,将军说入冬之后必将决战。”江湛难得的很沉稳的对战局进行了分析。 “再不决战都闲出屁来了,整天搂草打兔子挖洞,还得藏着掖着,真是不痛快。”一贯听话的江猛都难免抱怨起来。 江猛抱怨的正是江湛的心里话,他暗地点了个赞,但是表面故作深沉。 然而一说话就泄露了心思:“哼,早晚,小爷要报那女土匪一剑之仇。” “明日入谷”入夜时分,木梓沅接到云昊下的令,开始整顿军马,磨枪擦剑,准备大战一场。 俩个时辰之后,江少珨接到传书:“明日决战” “明日就过了三天了吧?”五儿提醒梁轻。 三日前梁轻和慕容岳夜入总兵府,知道孙靖平安无事,兵祸尚未扩大之后,她好像完全松懈了下来。 这三日每天带着五儿在离州城闲逛,吃喝玩乐,好像把平乱的事情都抛之脑后了。 甚至帮五儿添置了不少东西,说给她做嫁妆。 离州盛产珍珠和皮货,五儿望着一排装满各种珍珠和皮货的巨大箱笼,第一次犯了难。 这些恐怕她穿戴一辈子也用不完,有个大方的师傅有时候也是一种负担,呃“甜蜜的”负担。 五儿也有被钱砸不动了的时候! 这都是她师傅的功劳。 所以她要为师傅长眼,提醒她还有个师弟等她老人家去解救。 谁知道梁轻听完,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哦,孙靖那小子大言不惭,口出狂言,让他吃点苦头,长长记性也是好的!” 五儿皱了皱眉,她有点担心,这苦头也许会吃大了,孙靖会人头不保。 万一,那帮兵痞子等不到人来,把孙靖给咔嚓了呢? “老弟,不是大哥不信你,你说这三日又三日,这都几个三日了,你师傅绿姑姑她老人家,连个人影儿也没有,梁州一不来人,二不来粮草,这总兵府的存粮已经快分吃没了,你让我们兄弟喝东北风?”虬面大汉一边说着,一边拔出匕首。 孙靖感觉脖子上一凉,心道“不好”,知道这帮人已经失去了耐心。 赶紧求饶:“别,别啊,大哥,小弟真没说谎,我师傅一定会来救我,呃,不,来犒赏大哥你的。” 孙靖的声音有点发颤,他心里也是害怕的,为啥师傅她还没到啊? 难道她真的嫌弃他,不想救他了吗? 还是不免给自己打气,也忽悠张大虎:“我是关门弟子,她不会见死不救的!” “兄弟,你这话说的,我这个大老粗都不信,绿姑姑才多大,你死了,她再收一个徒弟也未尝不可,说句大不敬的,她就是自己生一个,不等到老了,也能带大,何苦费力救你这个,呃,小喽啰!” 这大老粗说出来的话,伤害不大,侮辱性极强,孙靖内心受到了一万点暴击重创,还不免大声狡辩:“不,不是这样的!我师傅不是这样的人,她……” “我怎么?我是怎么样的人?”一声清脆的声音传进耳鼓,孙靖听了宛如天籁。 “哈哈,师傅,我就知道,就知道你会来……”孙靖转向张大虎:“我就说我师傅会来犒赏将军的!” 虬面大汉听着师徒对话,已经猜到来人是谁,在梁轻的注视下,缓缓落下了抵在孙靖勃颈上的匕首,示意手下人给孙靖松绑。 “呵呵呵,犒赏?”梁轻缓缓吐出两个字:“缘何犒赏?” 孙靖眨眨眼:“是啊,犒赏,离州总兵范允,克扣军饷,贪污粮草,师傅派我来监督他,我早已查实他的罪证!” “离州军中缺衣少食,张将军才冒死兵谏,分了总兵府的内库,使兵士们免于被冻死饿死!” “张将军严加约束兵士,只兵谏,对百姓不犯秋毫,离州百姓安居乐业,生活并未因此受到影响。” “哦”梁轻点了点头,转向张大虎:“如此,到确实该犒赏将军你啊!” 张大虎听这师徒对话,也印证了这几天孙靖对他说的话,的确孙靖就是来稽查总兵范允的,自己这一番作为,倒是合了绿姑姑的意?不仅不被惩罚,还真的会被犒赏? 张大虎内心一番计较,七分警惕已经卸了四分,收了匕首,对梁轻施了一礼。 “不知绿姑姑驾到,有失远迎,呃,张某失礼失礼了!” 张大虎没念过几年书,勉强说了几句场面话,梁轻也不以为意。 “既然张将军算是事急从权,我想镇北王也应该不会挑理。” 梁轻如话家常,抬出彦廷,果然张大虎一脸恭敬:“不敢忤逆王爷,真是,真是逼不得已……” “听闻将军虽尚无妻儿,在老家却有一位年迈老母,不如今日我就代镇北王,封老夫人为安人,终身享镇北王府俸禄,将军以为如何?” 张大虎一惊,老家在几百里之外,军中同僚都以为他是孤身一人,绿姑姑是如何知道的? 都道绿姑姑神通广大,幽冥卫遍布九州,不想,他一个小小副将,竟然被绿姑姑的人盯上了? 晋封老夫人,俸禄? 那镇北王似乎是要更近一步,逐鹿天下? 跟着镇北王有肉吃! 梁轻接下来的话,验证了张大虎的猜测:“我听闻将军素来仁孝,已派人将老夫人接来离州,不日便可与你母子团聚,尽享天伦。” 张大虎忙跪地谢恩:“多谢绿姑姑成全,张某誓死效忠镇北王,有违此誓,天诛地灭!” 梁轻继续道:“离州苦寒,粮草不足,兵士们多有病饿,我已派人调梁州十万担粮草入离州,已抵达城门口,离州军饷当无虞。” 听到此时,大厅内的离州将士们终于彻底放下心来,齐声道:“绿姑姑英明,镇北王千岁!” 梁轻:“功过是非,不知道张将军如何治军?我这个人是有功必奖,有过必罚,将军以为如何?” 张大虎点头:“对,绿姑姑说得对,有功当奖,有过当罚!” 梁轻盯着张大虎的眼睛,缓缓道:“既如此,将军可知罪?” “呃,绿,绿姑姑还是要处罚张某?”张大虎摸不到头脑,这绿姑姑行事怎么阴晴不定呢,一会风一会雨的? 当场众将士也狐疑不定,甚至有人的手已经开始摸向佩剑。 五儿见此情景,赶紧提剑站到梁轻近旁,慕容岳也提高了警惕。 “张将军虽然是事急从权,但是以下犯上可有?” “囚禁王府使臣可有?” “挟兵权要挟镇北王可有?” 梁轻每说一句,就扫过当事人一眼,声音不疾不徐,却是格外洪亮,压迫感十足。 在场都是副将偏将,平日等级森严的环境中熏陶,以下犯上他们自然知道问题多严重,都屏息沉默,不知道绿姑姑要何作为。 “如此罪证,自然是当罚,不罚不足以名军纪!”接话的却是慕容岳。 人群中一阵骚乱,似是猜测他是何人。 梁轻开口道:“就罚张将军五十军棍,如何?” 话是对张大虎说的,眼神确扫向人群。 张大虎点点头,没有异议。 人群也瞬间平静了,罚五十军棍,对这帮刀口舔血的人来讲,真的不算什么。 梁轻继续道:“凡是参与兵谏的大小将军,每人五十军棍,可认罚?” 人群中不知谁带了个头,齐声喊:“我等认罚”,只要有军饷,打几棍子又算什么呢? 就在众人要去厅外领罚之际,梁轻又转向孙靖:“孙靖,你可认罚?” “啊?师傅?我也要罚?”孙靖大写的吃惊在脸上,憋着嘴,声音带着哭腔,委屈巴巴。 “你身为王府使臣,负责监督范允,查证罪证却不及时上报,此为一罪。” “军中粮饷因此不足,致使将士们身处饥寒交迫,此为二罪” “纵容将士们兵谏总兵府,瓜分上官财产,此为三罪” “与张将军称兄道弟,沆瀣一气,公私不分,妄议王府旧事,此为四罪” 前三个说的冠冕堂皇,张大虎等人听得云里雾里,说到第四个,恍然大悟,原来他们和孙靖暗地里说了什么,这位绿姑姑都知道啊。 哪里是什么王府旧事?分明旧事绿姑姑旧事! 一群大老爷们,背地里说一个姑娘家的事,还让人知道了,这多少都没什么面子。 众人悟了,罚就发了吧。 一起吃瓜,一起被罚,好像还挺有趣? 紧张的情绪一扫而空。 原来绿姑姑也要面子的嘛?毕竟是小姑娘家家的。 众人嘻嘻哈哈一起去外面领罚了,结结实实的被打了五十军棍之后,一帮人捂着屁股相互搀扶着去养伤。 总兵府的大小事情,梁轻都交给了慕容岳。 慕容岳上任第一件事就是杀范允。 “范允他罪不至死吧?”五儿不解。 “我觉得也是。”梁轻叹了口气,她还是下不了狠手,所以这事她让慕容岳来处理,慕容岳果然知道当下做什么是最对的。 第一百七十三章 入梦 浓烟滚滚,烈焰冲天。 巨大的爆炸声由远而近,一声高过一声,卷起的气浪排山倒海而来,连绵不绝,围绕着梁轻周遭,…… 灼热的空气,烘烤着梁轻的皮肤,让她喘不过气来,她俯身趴在地上,贪婪地呼吸着地面上稍微不那么灼热的空气,并试图贴着地面缓缓的爬行。 “噗通”,她一个趔趄,有什么绊住了她的脚,她抬眼一看,是一个满身冒火的怪物,正对着她挥舞着魔爪。 梁轻反应极快,飞起一脚,猛地踢过去,怪物被踢开了,“砰”地一声,摔在地上,碎成好几瓣,燃起几团火苗,继续嗞嗞啦啦的燃烧着,伴随着刺鼻的味道,……, 火光中那个怪物发出“啊啊”的声音,早已分不清是人是兽。 这是哪里? ——银月谷 似乎有个声音提醒了她。 梁轻的灵台突然清明了,这就是银月谷啊,西南战场。 山谷里到处都是火光,谷底的乱石被大火灼烧得开始发红,爆炸,炸出无数大大小小的坑坑洼洼,大地已是一片焦土,地面也灼热炙烤,哀嚎声震天,到处都是被烧着满地打滚的士兵,以及被烧死践踏的断肢,尸骸。 沐远呢? 梁轻的心里有一股莫名的巨大恐惧,忍者灼痛,在火中快速地奔跑着,到处寻找。 “二哥?” “二哥?” 梁轻跑了很久,她的衣服开始燃烧,她的嗓子如同刀割。 “噗通”,她就又摔倒了。 “轻儿,是你吗?” 有个沙哑疲惫的声音,在梁轻的耳边响起,正是沐远的声音。 “二哥,我可找到……”梁轻惊喜转头,伸出手去拉他。 然而,在她旁边的,正是那个被她踢碎了好几瓣的怪物的头,他瞪着眼睛,贪婪地看着她,梁轻的心好像要提到嗓子眼,惊得满身是汗。 “轻儿,你怎么才回来?我就要死了!” “二哥?” “不~”那个头在空中飞舞,使劲地摇晃着,摇得团团火舌噗噗作响,似要吞噬周遭,他嘴里发出怪异的“呜呜”声,那声音本不清晰,也本该听不明白,但是梁轻的脑海里却清晰的出现沐远的声音。 “我本不是梁家人,也不是你的二哥,我从十岁开始就钟情与你,你可愿嫁我为妻?” 梁轻:“二哥?” “啊,啊”梁轻的迟疑,让那个头嚎啕大哭起来,“我都要死了,你都不肯答应嫁给我吗?” …… “哎呀,师傅,你怎么有了黑眼圈?”五儿晨起给梁轻打洗脸水,服侍她梳洗,一进门就看到梁轻硕大的熊猫眼。 “哦,没什么,就是昨晚没睡好!”梁轻回答得心不在焉,似乎有心事。 五儿知道昨晚有幽冥卫的西南战报,必是战事烦扰,伺候她梳洗之后,又端来了早餐,梁轻慢条斯理的吃着。 “江沐联手,设伏银月谷”梁轻昨夜临睡前收到幽冥卫的消息,晚上就做了奇奇怪怪的噩梦。这个梦做的断断续续,梁轻惊醒之后,都觉得可怕,但是又想知道后续,勉强又睡着了,再续一段梦,如此两三次,再想知道后面的事情,然而再也无梦了,瞪眼到天亮。 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梁轻两世为人,从来都很少做梦。 她前世不信梦,并且一直认为梦是大脑闲散细胞的跳跃发挥,只要人临睡时还有兴奋的脑细胞,脑力有余,入睡之后就会有能力继续活跃,就会把白天的一些信息,以及脑子里有过模糊印象的东西进行加工,延伸,…… 这种延伸完全没有逻辑,不受个人控制。 像昨夜这样清晰可怕的梦,梁轻真的是头一次遇到。 前世即便是临近病危,她也一向乐观,连做梦都提醒自己往好了梦。 比如那时的她,若梦到从悬崖坠落,必会梦到肋生双翼,自由飞行。 若梦到猛兽恶鬼,必有声音提醒她那是假的,她才是那个梦的主宰,每次都能化险为夷。 只是这次,竟然梦到的是沐远在战场上,…… 竟然向她求婚? “你说,梦是反的吗?”梁轻心事重重的喝了几口小米粥,放下筷子,问五儿。 “哎呀,原来你是做梦了吗?这个我懂,我经常做梦……”纳闷了一早上,五儿终于找到一个说话的机会,“师傅你到底梦到了什么呀?” “……” 梁轻不说话,眼睛定定的看着五儿,意思很明显,不想告诉她。 五儿在心里撇撇嘴,谁稀罕知道你的梦啊? 连你都吓成那样,肯定不是什么好梦,谁会活腻了的想要听? “呸呸呸,不说也行,梦啊梦啊,坏的不灵,好的灵。” 五儿拿起一把扫把,然后念念有词,一边说着一边用扫把作势拍打梁轻的周围,好像是道士在驱鬼。 “哦,坏的不灵好的灵!”难得的,梁轻把这句话重复了一遍,五儿终于放心了,她师傅再强大也是个姑娘家家,做个噩梦哪能不害怕呢? 然而,一个上午,梁轻啥也没干,往屋里一坐,除了问幽冥卫有没有消息来,就是一直都在机械的重复这句话: “坏的不灵好的灵” “坏的不灵好的灵” …… 五儿觉得她师傅这个噩梦做的,不大寻常,脑子怕不是吓得有点问题了。 于是出去找师弟孙靖商议对策。 孙靖一听,一蹦三尺高,他正愁没理由见他师傅呐。 被罚了五十军棍,屁股虽然是很疼的,但是张大虎给他送了药,五儿也给他送了药,这些天好吃好喝,他年轻力壮恢复的快,自然不在话下。 这几天他把前前后后的事情差不多想明白了,但是面子上有点胆怯,不敢见师傅,觉得给她丢脸了。 也怕梁轻还生着他的气,正愁没理由找他师傅呐。 “师傅师傅,听说你做噩梦了,我来看看你。”孙靖蹦蹦跳跳进了门,说话像个三岁顽童。 梁轻应了一句:“嗯,你的伤可好了?” “那当然了,我这体力,……”孙靖本想在师傅面前卖弄一下,照着自己的臀部结结实实打了一掌,结果也很是直截了当,“嘶”,还是有点疼的。 “行了,你还是老实站着吧。”梁轻白了他一眼,“可知我为何打你?” 孙靖嬉皮笑脸,“这个,自然师傅要教育我,让我长进啦。” 梁轻:“哦?我要教育你什么?你又要长进什么?” 孙靖伸出三个手指头:“这几天我想明白了,师傅打我,打得好,简直是一箭三雕。” 梁轻仔细端详了孙靖的脸:“哪三雕?” “咳咳”孙靖清了清嗓子:“既然师傅让我说,那我可说了啊,有说得不对的,您再提点我一下。” 梁轻点点头,示意他可以说了。 孙靖掰着手指头:“这第一嘛?自然是严师出高徒,弟子犯了错,师傅当然要管教,师傅教训的对!” 孙靖看了眼梁轻,她面无表情,没有打断他的意思,第一条本就是主动承认自己错误,顺道拍马屁,他又掰下一个指头,继续道:“第二嘛?就是杀鸡骇猴,离州将领众多,此次兵谏,治乱用重典,我是您关门弟子,对我用刑,才能服众。” 梁轻略微点了点头,孙靖大受鼓舞,稍微抬高了下嗓门:“这第三嘛,我猜师傅是给弟子谋后路,离州将士被罚在先,人人皆罚,他们表面不说,背地里难免对弟子有所怨恨,而师傅当众罚我,理由又是我和他们称兄道弟,这样才能让他们放下对我的成见,以为我们是一伙的,我想师傅是想让我继续留在离州?” 梁轻点点头:“不错,孺子可教。” 她罚了离州上下将领,一是他们确实有错在先,论罪当罚,二是可以趁他们养伤之际,让慕容岳以最快时间接管总兵府,目前看一切顺利。 慕容岳颇有将才,原本就和离州将领称兄道弟,如今又和这些人一起被罚的孙靖,想必日后也能快速融入到离州的军营当中。 “九州局势动荡,离州我不能久留,我走之后,你就留在这里继续辅助慕容岳,也好趁机历练历练。” 孙靖眼珠一转,神秘兮兮的靠近梁轻,刻意压低了声音:“这历练,师傅指的是偷师?还是督查?” 梁轻翻个白眼,这孩子心眼子太多,“偷师也行,督查也可,先保住你的小命吧,慕容岳可不是张大虎。” 孙靖挠挠头,“呵呵,弟子也不是省油的灯啊!” “说真的,你别乱来,慕容岳人品端方,文武全才,我除了教你些许武功,其他东西,尤其是于治军带兵上面,教不了你什么,你要虚心跟他好好学学,若有可能,以后也做个威武将军,封疆大吏,光耀门楣,替祖上争光。” 这话说的推心置腹,孙靖眼睛一热,险些就要掉下泪来。 “师傅,还是你对我最好。” “少来,你以后做事小心谨慎,像这次这样的错可莫要再犯了……”梁轻着实叮嘱了孙靖几句。 孙靖一一记下,慎而重之的给梁轻行了师徒大礼,才略有不舍的退下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推心 “我跟你说,你不去绝对后悔,真的太好玩了。”五儿绘声绘色的给梁轻描述大会的盛况。 冬捕大会,梁轻自然接到了邀请,但是她接连几天都做了噩梦,恹恹的,就推辞了。 梁轻让慕容岳并离州太守一起去主持大会开幕,与民同乐,只说自己偶感风寒,慕容岳自然没有不应的。 五儿吵着要去玩,梁轻就让几个幽冥卫远远的跟着她,别让她跑丢了。 五儿出去一趟,回来果然眉飞色舞,也不抱怨离州的冷了,还带回来一些新鲜出水的鱼。 “你这几天都吃的不多,我做个酸菜鱼给你吃。”五儿自己玩够了,还记得给她师傅改善伙食,梁轻甚是欣慰。 “这么多鱼,吃全鱼宴都够了。”梁轻随手翻了翻五儿带回来的鱼,有一种小河鱼,巴掌大长度,一寸宽,夏天梁家村的小溪里也有,小时候桃花潭的烧烤会,经常烤着吃。 “大的你做酸菜鱼,多放点辣椒,小的收拾好了,我做烤鱼。” 五儿听说梁轻要亲自烤鱼,更开心了:“有口福咯,就知道你爱吃这个,特地让人到河里找的,冬捕的鱼可没有这样的。” 梁轻摇摇头,五儿这丫头胆子越来越大了,拿着鸡毛当令箭,幽冥卫是这么用的吗? 让他们抓鱼,简直是大材小用。 不过梁轻并没有指责她,自己这几天状态不好,五儿的确跟着焦虑不少,让她也放松放松吧。 五儿提着水桶,高高兴兴的去厨房拾掇鱼。 有线报来,梁轻急冲冲的开口“可是有沐王消息?” 幽冥卫:“没有!是荆山文会上学子的消息。” 她有点失落,几天前做噩梦之后,她吩咐幽冥卫,要打探沐王的消息,越详细越好。 当时在场的幽冥卫还颇为诧异,又和她确认了一遍,“关于沐王的消息,可是要事无巨细禀告?” 梁轻肯定的:“是,只要是沐王的消息,任何消息都要禀告。” 幽冥卫更是纳罕,怎么绿姑姑转性了? 前段时间,荆山文武大会之后,沐王回到沐州,给绿姑姑传了一份密信,据说只有六个字,具体内容不详。 但是绿姑姑收到信之后,大为震怒,直接吩咐幽冥卫在凉州城掘地三尺,捣了沐王的一处暗探,抓了大小几十号人,不得不说,沐王是个人物,连探子都埋得那样深,这些人十几年甚至几十年都在镇上老老实实,本本分分,要不是绿姑姑发威,哪能抓住他们呐,那些人现在还在荆山大牢里压着呐。 而绿姑姑就更厉害了,不仅拔了荆山的探子,还在沐王身边安插了幽冥卫的人。 于是,那段时间梁州总是有沐王的各种消息。 “沐王花下独自对弈,人影落寞” “沐王孤枕难眠半夜舞剑” “沐王爱搂着一个木头小人儿睡觉” “沐王醉酒高歌,喝醉了喊轻儿” …… 直到梁轻吩咐幽冥卫,“涉及沐王个人的消息不用汇报了,只注意军中和王府官场事物即可。” 幽冥卫的消息才少了一点,这几天更是连消息都没有了。 能引得绿姑姑震怒的六个字,究竟是啥? 当时幽冥卫中纷纷大胆猜测,联想到大恒帝送凤冠高调求娶绿姑姑,但是并不高兴,有人猜测这次怕不是求娶? 这六个字应该是:“本王看上你了。” 或者是:“女人,你是我的。” 再不济也是:“小绿,我要娶你。” …… 整个幽冥卫好百好人参与竞猜,猜了个千奇百怪,就是猜不到“轻轻,我想你了!” 结果,一场猜词赌局,五儿庄家独大,赚了盆满钵满,到最后她也没告诉大家,那六个字到底是啥,让一众汉子们赔钱又窝火,再不敢参与五儿的赌局。 这又要关注沐王本人的消息了? 真是女人心海底针呐,琢磨不透。 荆山文汇之后,颇有几个人入了大人物的阵营,鉴于木梓沅要杀自己,梁轻觉得有必要了解这帮人的来龙去脉,所以吩咐了幽冥卫在九州打探,竟然在这个时候出了消息。 梁轻挥退了幽冥卫,慢条斯理的打开密信…… 火炉旁边围坐着四个人,吃着全鱼宴,梁轻,五儿,孙靖,慕容岳。 梁轻胃口不好,吃酸菜鱼特地叮嘱多加辣,五儿和孙靖都嗜辣,自然吃的开心,只有慕容岳勉强吃了几筷子,额头已经沁出了汗珠。 “不能吃辣就别吃了。”梁轻提醒慕容岳,慕容岳抱腆一笑,鼻子尖都是红的。 梁轻笑了一下,指了指炉子,“一会吃这个吧。” 梁轻亲自烤鱼,五儿和孙靖都在旁边边流着口水边打下手,一个烧炭,一个递作料。 梁轻特地先烤了几条不辣的,递给慕容岳吃。 慕容岳第一次吃梁轻烤的鱼,双手接过,受宠若惊。 “我师傅的烤鱼,在九州称第二的话,没人敢称第一。”五儿不忘吹嘘。 “嗯,好吃,真好吃。”慕容岳吃了第一口,就知道好吃,外焦里嫩,齿颊留香,的确是美味。 “好吃你就多吃点。”梁轻边烤边说,她并不介意为大家服务,一顿饭吃了沟满壕平,宾主尽欢。 饭后,五儿奉上解腻的茶水,梁轻一挥手,徒弟们都散去了。 独留慕容岳与梁轻对面而坐。 梁轻看着慕容岳,眉目晴朗,五官大气,行止有度,真乃君子之风,又想起他刚刚吃辣椒鼻夹都红了,强忍着时候的样子,不免一乐。 慕容岳见梁轻似笑非笑,打量自己的目光中带着些许欣赏,又有几分审视,忙拱手。 梁轻直视着慕容岳的眼睛:“你可是姓黎!” 慕容岳略微吃惊,但并没有否认,这句话不是问句,也就是梁轻已经确定他姓黎。 梁轻又追问道:“黎阿泰是你什么人?” 慕容岳:“呵呵,是家父。” “我见离州太守对你赞誉有加,你又以晚辈之礼待他,所以有所察觉。” 梁轻解释了为什么会猜到慕容岳的身份,而慕容岳也知道梁轻的说辞,姑且一听,谁不知道幽冥卫神通广大呢。 但是既然她这么开诚布公,慕容岳也大大方方承认了。 “属下本姓黎,非是属下有意欺瞒姑姑,慕容本是母姓,黎家败落之后,树倒猢狲散,子弟或被杀,或充军,或隐姓埋名,我因年小,被母族救出,送到荆山读书,就此改随母姓。” 短短几句,平平淡淡,但那是一个百年家族的衰亡。 梁轻所知,黎家世代镇守离州,到黎阿泰这里已经百年,只是黎阿泰鲁莽武夫,智计不足,适逢大成朝廷势微,九州管辖松散,军阀割据,张暖借助梁州军力,向东扩张,吞并了离州,黎阿泰被诛杀,黎家自然就败了。 梁轻继续道:“所以黎逊也是黎家子弟?” 慕容岳:“他是我一个庶出的弟弟。” 梁轻“嗯”了一声,“一个”庶弟,据说当年黎阿泰妻妾成群,子女众多,光儿子就有十几个,有的他自己都不认识。 “你可知银月老人?” 这话让慕容岳着实吃了一惊,幽冥卫竟然连这个都能打听到? 对上梁轻的眼神,慕容岳斟酌着开口“知道,十几年前,家中来过一个游方的道士,自称是银月老人的传人,曾在家中小住。” “当时道士一见父亲龙章凤姿,龙行虎步,威风凛凛,就说父亲有帝王之相,父亲让他看看我们兄弟,他说我们兄弟必有龙子龙孙,特别看好我和九弟,父亲因此动了送我们去和道士学艺的念头。” 这是纯粹胡扯了,梁轻觉得道士怕不是想化缘,为忽悠人,随口胡说的。 黎阿泰能信,嗯,他的确心眼的确,不咋好使啊。 “我母亲听说要送走我,舍不得我年幼离家,极力阻拦,就没走成。九弟跟着去学艺了,一去十几年,直到后来我到荆山书院读书,才知道他也在我之前几个月来了荆山,且学业有成,成为书院第一人。” 庶出的弟弟学艺,嫡出的哥哥年小? 大家族的争风吃醋,梁轻不想猜,嗯,也许是这位慕容夫人识破了道士的画皮。 “你也不错,才子榜第二人,而且深得夫子青睐。” 书院的才子榜,其实就才学而言排名不分先后,但是会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比如受女生喜爱呀,家世好啊,出手阔绰呀,一些原因有个先后。当年的范季璋还一度位列才子榜第三呢。 “姑姑谬赞了。” “同在一个书院,你们兄弟没有相认吗?” “我们虽都在内院,但是班级不同,平时很少能遇见,当年他离家的时候只有五岁,我也只有六岁,这些年都各自长大,容貌变化巨大,我能认出他是因为他没改姓名,而我隐姓埋名,且我们面容都不肖先父。” 这话梁轻是信的,黎阿泰据说膀大腰圆,形似黑熊,的确不是这俩人能长得像的。 “关于银月老人你可还知道什么?” “这事就蹊跷在这里,当年那个道士口中说的银月老人能呼风唤雨,能改天换日,能移山填海,简直如神仙下凡。但是,除了从道士那里听说他之外,这些年属下博览群书,与九州学子相交,从未听说过此人了。” 这和梁轻知道的也差不多,看来慕容岳是不知道更多了。 银月老人到底是谁? 这装神弄鬼的架势梁轻总觉得似曾相识,然而在今天之前,她压根没听过这个名字。 都是银月二字,银月老人,银月谷,究竟有没有关联? 梁轻正自沉吟,一抬头,对上慕容岳的目光,就见他一抱拳:“属下斗胆,想必姑姑就是大名鼎鼎的安梁公主!” 梁轻笑着摇摇头,又点点头,安梁这个称呼还是南宫宸枫给她的,最初是安梁郡主,他临死又封了她做安梁公主,还是世袭罔替的公主,如今南宫宸枫早已作古,大成朝廷更会费严密,自己也隐姓埋名多时,想不到今天又听到这个称呼。 论道隐姓埋名,还真是和慕容岳同病相怜。 梁轻端起茶杯如酒杯,朝慕容岳的杯子碰了碰,然后一饮而尽。 慕容岳笑着干了一碗茶,继续道:“属下听闻大恒皇帝和南王殿下都对姑姑倾慕已久,本不敢确认,今日有幸吃了姑姑亲手烤的鱼,比香满楼的大厨做的都好,才确定。” 慕容岳的说辞梁轻也是不信的,能出席荆山文汇的人,荆山书院才子榜第二人,他的消息自然不可能这么闭塞的,应该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 第一百七十五章 置腹 聪明人说话看破不说破,但是彼此坦诚身份之后,再聊就更深入交心。 梁轻担心道:“有了这银月老人,恐怕西南的战场又生变故!” 慕容岳没有插话,只是微微点头,等待梁轻继续说下去。 梁轻郑重道:“我之前接到线报,沐州与江州已经联手,而大恒二十万大军已经抵达白狼山,就要进入银月谷地带,前有野狐岭后有白狼山,两山夹一谷,自是便于设伏。自开战以来,大恒步步紧逼,以江少珨的能力,不至于被木梓沅打的毫无还手之力,屡战屡败,所以这个银月谷十有八九早就摆好了阵势,请君入瓮。” “若我是大恒主帅,宁可舍近求远,也不会入银月谷,可是大恒丝毫没有改道的意思。我只当是云昊急功冒进,木梓沅要建功立业,急于表现能力,可是如果他们明知道银月谷有埋伏,却非要进入银月谷之地呢?” 先前梁轻问他银月老人? 慕容岳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这银月谷,可是还有什么名堂?” 他想到一种可能性,惊得不敢说话,以眼神询问梁轻,梁轻点点头,他才开始分析: “如果银月老人就出自银月谷,黎逊又是他的传人,难保学到什么绝学,他刚刚归顺大恒帝,没道理木梓沅一路凯歌高奏,比她跟有能力的黎逊反而毫无建树。如果他是大恒帝的暗箭,那么大恒帝并不是急功冒进,而是有所依仗的,是以三万先锋军,不,甚至以二十万大恒军为诱饵,设个圈套,请君入瓮!” 梁轻缓缓道:“我担心的正是这个,当初以为大恒帝派黎逊与沐州军清江对峙,是为一时之气,后来以为他是要防范镇北王,可若是他本来就留着黎逊这一个杀招呢?江沐危矣!” 若按这个猜测的话,此刻黎逊的十万大军怕已不再清江岸,而是暗中向西去了。 还有一种猜测,梁轻没有说出来,即便是银月老人的“银月”二字只是巧合,和银月谷没有半点关系,那黎逊身为他的传人,看他的手段也可猜测银月老人不好相与,他的那一方势力真的愿意辅佐大恒帝吗?还是另有所图? 本来三方的战斗,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如果再有第四方虎视眈眈,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而最有可能的是渔翁得利,那么江沐即使联手,恐怕也是枉然。 所以那个关于沐远的噩梦,到底是真是假? 慕容岳见梁轻陷入沉思,并没有打扰她,如果她就是安梁公主梁轻的话,她也不过双十年华,和自己年龄相仿,自己才开始仕途,而她却早已名动九洲。 最近常和梁轻一起出入,慕容岳更发现她心思沉稳,行事果决,能力出众,又颇有仁爱之心,怪不得大恒帝送凤冠求娶,的确是一国皇后该有的气度,她真的就和沐王断了少时情谊吗? 和镇北王算兄妹之情的话,和那位沐王倒还是青梅竹马,据传闻二人或许还颇有些儿女情长。那她当初为何离开沐王北上?如果沐王和镇北王之间,最后让她做出取舍,她又会如何选择? 梁轻缓了缓神儿,随口问了一句:“你可想恢复姓氏,继续光耀门楣?” 看似闲聊,其实是在试探慕容岳的野心到底有多大。 黎姓对于离州而言意义非凡,恢复黎姓,无异更能巩固慕容岳在离州的势力。以慕容岳文武全才,加上家族故交成全,二十岁年纪能做到总兵的话,假以时日,羽翼丰满,未必不能逐鹿九州。 慕容岳也清楚梁轻所问的真实意图,他缓缓起身,躬身一礼,“学生见过公主,学生家逢大难,如今侥幸逃脱,学文习武,幸得王爷与公主赏识,在离州才有一席之地,余生不敢奢望太多,只望能保一方百姓安宁,安分守土,听命公主,效忠王爷。除此,不敢有半丝非分之想。况且我舅父当年为了救我,家中子弟多有牺牲,日后慕容就是我的姓氏,我只为慕容氏供奉香火,黎姓再与我不相干。” “好,王爷当日就赏识你,王爷的眼光自是好的,我也觉得你君子端方,以后离州就交给你了。” 慕容岳再次行李:“谢公主和王爷赏识,定不辱命,有慕容岳在就有离州百姓在。” “如此,我就放心了,”梁轻话题一转,“不日我将离开离州,孙靖年幼失怙,少不更事,我虽名为他师傅,也只是念及他家人在危难时候帮过我,给了他一口饭吃,一个落脚的地方。除了教他些许拳脚功夫,于排兵布阵,带兵打仗,我是一窍不通,他又想走武将的路子,以后留他在离州,给你做个副将,你多教教他。” 这有点托孤的意思了,看来梁轻真的要离开了,只是这孙靖怕不是个机灵鬼儿,本来就被派来督查军务,这次兵谏,正好让他在军中站稳了脚跟,如今继续留在离州,怕不是没有继续督查自己的意思,身为王府权利中心人物,梁轻这样的安排慕容岳觉得是合理的,赶紧应承“但尽我所能,必倾囊相授。” 梁轻点头,怕了拍手,五儿托着一个锦盒进来,递到慕容岳面前,梁轻示意他打开。 慕容岳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沓子银票,大吃一惊:“这是?” “这些年,镇北王府开源节流,存下的些许财帛,这是其中的一半,本是以备不时之需,如今这样的局势,不管西南战事如何,北地怕是不能偏安多少时日了,权做给你的军费吧。我已调梁州粮草的三分之一往离州,今年离州军饷无虞,这以后梁州怕是没有钱粮再可以支援离州,你酌情使用吧。” 这意思就是,战事一起,梁州作为镇北王老巢,怕是自顾不暇,对于离州只能放任,这些粮草,是给他过渡用的,也是最后一笔,短期内再也没了。 离州虽地域辽阔,但都是苦寒之地,农耕不利,百姓大半以渔猎为生,自给尚且可以,却没有多余的钱粮来充作军粮,又远离九州中心,所以离州向来军事不兴,如今自己这个总兵,要保一方安宁,还要不能托梁州后腿。 只是这王府二分之一的家当,来的是不是有点突然? 可能还有后话。 慕容岳保证:“呵呵,这个属下明白,克扣军饷的事情再不会发生,确保梁州后方安宁。” 梁轻:“嗯,不仅是离州,就连王府,怕也是要过几年苦日子。九州局势,变幻莫测,谁知道将来如何?这些钱若你经营得当,将来有所出息,或许以后还能为王爷提供一份助力。” 果然有话,梁轻的意思是,给你镇北王一半的积蓄,你不能随便花了,要想着开源节流,让你保一个离州安定,将来万一梁州保不住了,王爷也有可能要用到这笔钱? 那梁轻自己呢? 她不会来取用这笔钱? 慕容岳感到事情的严重性,“属下冒昧,关于将来,不知姑姑作何打算?” 这话问的是将来她个人的归属,实在是冒昧了,但是这个当口,似乎又很自然,梁轻笑了笑,“离州是镇北王府的后院,是王爷的后盾,与我本人无关,这钱虽是经我的手到了你手里,日后钱的去处却不必问我,只问王爷。” 慕容岳听了这话,亦喜亦忧。 梁轻的意思就是不管她本人身在何方,何地,这笔钱都只有王爷可以用,王爷说了算。 所以,梁轻这是在布局,把离州当做镇北王穷途末路之后的退路了。 这是天大的信任,慕容岳之前因为梁轻暗中查他的一点点不快,顿时消失了,梁轻或者说彦廷是当他慕容岳做王府心腹了,这是喜。 而这也说明梁轻对九州战事没有太大的把握,对王府未来没有太好的预期,这又是忧。 喜忧参半。 想到这些慕容岳心中惊涛骇浪,但是面上波澜不兴。 他沉默了一会,稍微定了定神,心道:即便九州动荡又如何?我只要坚守离州就好。 梁轻看到他眉头紧锁,转而又倏然开朗,知他已知晓自己的意图。 果然,慕容岳没有继续追问,而是郑重地点点头:“属下谨记姑姑教诲。” 梁轻微微一笑,以长辈的姿态拍了拍慕容岳的肩膀,“如此,我就真的放心了。” 慕容岳稍微一僵,这姑娘和自己年龄相仿,为什么和自己相交,总是一副长辈的姿态? 她看自己,总是仿佛看自家子侄的那种感觉,能看出是欣赏,但是又带着慈爱? 她两个徒弟一个和她年纪相仿,一个比她小不了几岁,却都是对她毕恭毕敬,难道这就是上位者的气势? 第一百七十六章 入瓮 回到梁州,梁轻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派人去清江岸打探大恒军的虚实。 得到的汇报是大恒的十万大军还在。 “难道是我猜错了?”也许黎逊并没有带兵去西南战场,那银月谷还有什么古怪? 梁轻还是不放心,又派人打探有关银月谷的所有事情。 之后西南的战报也来了: “银月谷夷为平地” “大恒帝和木梓沅失踪” 半月前,银月谷。 大恒军清晨拔营,午时兵马入谷,银月谷两侧山高林密,谷底乱石荆棘,很多地方只容一人独行的小路,开阔的地方也不过丈八宽,只可容少量人马经过,大军蜿蜒在山谷小路上,宛如蛇形,行军缓慢。 “全力进军,务必在天黑之前出谷!”云昊下令。 木梓沅看着地势,也是觉得这谷底实在是太容易设伏了,越早通过越好。 只是天不遂人愿,她刚想到这里,就听到前边山林中一声尖啸,接着就是一阵箭雨,伴着滚木巨石从山坡上呼啸而下。 木梓沅赶紧擎剑在手,顺势一个起落,飞身躲到一棵大树后面,士兵们也就地分散躲避,只是收效甚微,这样逼仄的山谷里,没处可躲,来不及躲避的士兵就被箭雨射中,或被雷石滚木砸中。 这简直是单方面的屠杀,木梓沅身边的士兵们一片片的倒下,她看向云昊的方向,云昊在护卫的层层保护之下,他没有要退的意思。 “继续前进,后退者死。”今日的云昊带着黄金面具,金盔金甲,拔剑在手,声音冷硬,更添杀气。 “随我杀出一条血路!”木梓沅知道进退都是死,不如直接杀出去。 她拿出一副狠劲儿,带着一股人马走在前面,全力拼杀,从包围圈中撕出一条口子,且战且走。 一路走一路战,到天黑,木梓沅的体力已经有所不支,她的马早就中箭废了,她的剑不知道砍了多少人,剑刃已经不利了,但是身边还是源源不断的江州军,而身边的大恒军越来越少,大恒军已经损失近半。 “美人儿,别来无恙啊!”江湛白盔白甲,手提大刀,说话声音带着挑衅,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特地拔高了声调,听着就一副欠揍的架势。 木梓沅抬头,却是江家那个毛头小子,“手下败将,凭你也想拦住你姑奶奶?” “哈哈,小爷再此等候多时了,上次拦不住你是小爷让着你,这次小爷不打算让了,乖乖投降,可以饶你不死。”江湛边说话边对着木梓沅挤眉弄眼,惹得身后的兵士们哈哈大笑。 木梓沅懒得废话,一剑刺向江湛,江湛也收起戏谑的心思,拔刀相迎,二人战到一处。 于此同时,云昊也和江少珨对上了,云昊也好不了多少,他的盔甲上也沾满鲜血,周围的护卫已经不剩几个。 江少珨抱拳:“上次与陛下在营中切磋,不小心受了重创,这次江某略有所悟,不如再来切磋一番。” 他把“重创”二字咬的特别重。 云昊鼻子里“哼”了一声,拔剑而起,他二人再不废话,只是刀来剑往,招招致命。 云昊不似往日刚猛的作风,武功路数狠辣,却飘忽不定,他边打边退,江少珨与云昊战了几百个回合,只当他一心逃跑似乎无心恋战,在他频频回头之际却不免有所怀疑,他似乎在找什么? 木梓沅无心恋战,她的目的是跑,只要躲过江州军主将,等天黑之后,隐藏在树林里,都有活下去的可能,否则越战包围圈越大,只有死路一条。 木梓沅轻功不弱,闪转腾挪,但是江湛不让她走,如影随形,这厮什么时候轻功这么好了?木梓沅觉得上次交手似乎还没有呢。 “天要亡我!”木梓沅突然悲从中来,自己这辈子还没做成什么大事,竟然就要这样断送了性命。 就见旁边有一道火光直冲云霄,在天空炸开如雷声响。 “没想到吧,江少主。”那哪里是云昊的声音,对面的人卸掉厚重的盔甲,揭开面具,那脸分明就是黎逊。 “你是谁?”江少珨略微吃惊,很快就恢复镇定,一刀砍向黎逊,一边问“云昊在哪?” “哈哈,等你去阎王殿再好好想想,看看能不能想明白吧!”黎逊挥剑隔档,扔出一堆火雷弹,之后一跃而起,使出轻工踏着树梢而去。 转眼间整个山谷火光一片,此起彼伏的如雷爆炸声震天,乱石翻飞,山谷里的人被淹没…… 白狼山上,有一处悬崖高耸,此刻天幕漆黑,恰好看到远处山谷里的火光,听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 云昊立在悬崖之上,身后有人上山了,他耳力惊人,这个位置这些天他每天都来,一草一木都很熟悉,来人还有一百步,九十步…… 这样的声响根本瞒不过他,但是他没有回头,依旧看着眼前的火海。 二十步,十步,来人停住了。 “以二十万大军做诱饵,大恒帝多有破费了!” 说话的声音正是沐远。 云昊缓缓的转回头,上下打量着沐远:“沐王值得我破费一次。” 沐远看着云昊的眼睛:“本王并不在山谷里,陛下是不是有点失望?” 云昊哈哈大笑:“一军主帅,岂可轻易涉险,以朕十万军,抵尔江沐两家三十万军,这买卖朕不赔。” 沐远也哈哈大笑:“既然谷中只有大恒十万人,陛下怎么笃定我江沐大军就是三十万?陛下就不想知道,我是怎么会在这里找到你的?” 云昊的脸上顿时一冷,脸色变幻莫测,“闭嘴,你想送死,我就成全你。” 他翻脸拔剑,沐远提剑应对,两人杀到一处…… 现在九州的说法是这样的:银月谷遭天雷,引发大火,被夷为平地,大恒二十万大军几乎全军覆没,木梓沅和大恒帝失踪半月未见。 但是梁轻知道事情并不是这样的,不是天雷引发的大火。 因为她收到了关于银月老人的消息:天枢子——天机教弃徒,擅长火雷。 “又是天机教啊!” 梁轻感叹了一句,天机教还真是无孔不入。 关于银月老人,也就是天枢道人,只知道六十年前,他曾经是天机教首徒,天文地理无所不精,爱鼓捣些小东西,最擅长炼丹,研究长生之术,是个不折不扣的科学狂人。 天枢道人无意间制造出了一种东西,取名叫做火雷,据说能移山填海,威力无比,他做实验演示的时候炸死了当时的天机教教主。于是,他被教中众位同门视为不详之人,受到排挤,被逐出天机教,成了弃徒。 后来江湖上再在没有此号人物,天枢道人辗转到了银月谷,算是隐姓埋名了吧。 从此天机教少了一个弃徒天枢,银月谷多了很多传说,比如: “谷中有巨兽,专啃人的手脚”,因为很多大活人进谷之后,只见一股浓烟,一阵巨响,出来就没了胳膊腿儿; “谷中有恶鬼,会吃掉进入的飞禽走兽”,因为很多野兽进去了就出不来; “谷中有妖怪,正在修炼”,因为每到月圆之夜,整个山谷都是雷声轰鸣,是在飞升渡劫…… 传说多了,银月谷就成了禁忌,反而再没人敢提起了,几十年下来,渐渐的成了隐秘的所在。 直到十几年前,突然有人到了离州总兵府,自称银月老人的传人,给总兵黎阿泰一顿洗脑,说他有帝王之相,必有龙子龙孙,然后他的第九子黎逊就跟着出去学艺了。 黎逊到底跟谁学的艺,梁轻不知,但是银月老人那样的一个科学狂人,到一个没人的山谷里,他能做什么? 当然是疯狂的实验了。 那些飞禽走兽,还有被殃及的人,都是他实验的牺牲品吧。 银月谷被“夷为平地”,这更像是囤积的大量炸药被引爆了,结合得来的各路消息,梁轻猜测或许是银月老人留了足够当量的炸药,至于是谁引爆的炸药,梁轻心中虽不确定,但是十有八九就是黎逊。 至于黎逊是何时悄悄离开清江,赶赴银月谷,他一个人单枪匹马,武功不弱,很容易躲开幽冥卫的暗探的。 山谷里到处都是断臂残骸,经历半个月时间,空气中弥漫着恶臭,江湛已经带着人在废墟中来来回回翻找了三遍了。 “少将军,这还怎么找啊,恐怕早就烂成泥了,要是活的不是饿死了,也早就跑没影了。” 江湛一阵气馁,云昊失踪了,木梓沅也没找到。 这一战,按理说是大胜,可是这个胜利的代价也挺大,江州军损失了近十万人。 也是在战后江湛才知道,当日谷中的大恒军只有十万人,那个狗皇帝竟然是个替身假冒的。 江州这一副请君入瓮的架势,本以为是以逸待劳,没想到云昊竟然留了十万人在白狼山,等着黄雀在后。 最可怕的是云昊在谷底事先埋好了火雷,火雷这东西,江湛之前听说过,但是这么大量的火雷,这么大威力的爆炸,他生平未见。 现在银月谷整个山谷被填平,底下埋的大多都是大恒军的尸体。 想起来都后怕,如果不是当日撤离及时,江沐两军恐怕真的会全军覆没。就他江湛本人,如果不是轻工还行,逃得够快,恐怕也已经是这地下的烂泥巴了。 这一战幸好是沐王提前得了情报,高瞻远瞩,最后那十万大恒军也是被沐州军吃下了,大恒二十万大军全军覆没。 虽是江沐两家的胜利,但是谁都知道,这一战最大的功劳是沐州军。 江湛心里憋着一股劲,一定要找到失踪的大恒主帅云昊或者木梓沅,给江州军挣点面子,可是怎么翻找都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第一百七十七章 白狼 西梁山,天机道人登山远眺,夜观天象,他一边摇头晃脑,掐指筹算,一边振振有词,仿佛念咒。 梁重手提灯笼立在后面,他身量窜高了许多,但是一身本来合身的道袍穿在身上,依旧被他穿得松松垮垮,山顶的寒风驱走一丝睡意,让他打了个寒颤。 这个道士什么都好,就是总喜欢夜观天象,害得他半夜从被窝里爬起来。 “坏了,坏了!杀星又现!天地易主咯。” “大恒怕是要完。” 天机道人感慨一番,回头一看小徒弟正在寒风中还打着瞌睡,抬手就是一顿爆栗:“个没出息的样儿,学了好几年,连个天象都看不明白,我收你何用?” “那你放我走呗,我去找我姐姐,明早就下山。”梁重打了个哈欠,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惹来的是脑门又遭一顿爆栗,老道恨铁不成钢的叹着气下了山。 清早,安宁风风火火的闯进来:“嫂子嫂子……” 康月绾放下手中的经卷,一皱眉,“安宁,你还是这么急躁!早说过了,此处清修之地,要行止有度。” 安宁看康月绾一身月白道袍,更显身形瘦削,面容清俊,少了些皇后的雍容华贵,但是她说出的话还是不容置疑。 “哦,哦,知道啦,知道啦。”安宁朝她眨眨眼,说着对康月绾行了个礼,然后在她对面坐下,康月绾点点头,示意她继续。 安宁刻意往康月绾身边挪了挪,压低了声音:“我今早听那小道士说,老道夜里观天象,说大恒要亡了。” “此话当真?”康月绾一把抓住安宁的手。 “……”安宁感觉手腕要被掐折了。 “当真!”还让我不急躁,你看她急躁的! 康月绾双手合十,声音颤抖:“天可怜见,他云氏也有今天!” “……呜呜,呜呜……” 康月绾趴在安宁的肩膀痛痛快快的大哭了一场,这些年她第一次在人前流泪,安宁静静地陪着她。 康月绾终于哭完了,想起刚刚还训斥过安宁,此刻有点不好意思,安抚的拍了拍安宁的手。 叹道:“如此宸枫也可以瞑目了。” 白狼山,一个隐秘的山洞。 木梓沅已经栖身在这里很久了,身上的伤好了七七八八,只是云昊还在昏迷,时不时说几句胡话。 半月前,她正在银月谷,看到冲天而起的响箭,那是大恒军中的信号,是绝杀的信号,木梓沅感觉不好,飞身逃窜到一棵大树尖上,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起。 这烟尘?这味道,她都熟悉。 正是她常与人交手想脱身时候用的火雷弹,只是她用的火雷弹并没有这么大的威力,此刻整个山谷都随着爆炸声震动起来,仿佛翻江倒海,这情形倒像是听老人说的百年前的梁州大地动了。 整个山谷里,不管是大恒军,还是江州军或者沐州军,全部都停止了战斗,四处逃窜,向山林里寻找出口。木梓沅仗着轻工好,飞身躲避倾倒的树木,飞起的乱石,沿着白狼山方向逃去。 木梓沅还算幸运,并没有死,只是折了一只胳膊,她用布条固定好了,剩下都是皮肉伤。 白狼山够大,她找到了一个隐秘的山洞,勉强栖身。这应该是个废弃的黑熊洞,洞口一棵合抱的核桃树救了她,既便于隐藏,又有了食物来源。 最初几天外面的喊杀声连绵不绝,是大恒残兵和江沐联军的最后顽抗,她已失去战力,也料到大恒早已失去战机,只是在挨打,干脆躲在山洞里。 呆了七天,喊杀声没有了,偶尔有江沐军队搜山的声音。 那个该死的江湛,他竟然阴魂不散,不仅在爆炸中没有被炸死,还带着人挖地三尺的要找她出来,她都知道。 有一天夜里她趁夜深人静出去找吃的,遇见了失魂落魄的云昊,把他带回山洞。 云昊没有受伤,奇怪的是他的状态并不好,经常说胡话,有时候半夜说胡话,有时候清醒着也说胡话,像是中了什么邪。 此时,木梓沅要趁着夜色出去查探,云昊再次抓着木梓沅的剑不放,“我的剑,天下第一。” 木梓沅找到云昊的时候,他并没有戴剑,“好,你的剑……” 木梓沅只得把剑给他留下,自己带了把匕首,走出山洞。 出了洞口,沿着核桃树上去就是个断崖,上去断崖,是一片山林,越过了山林,就是山坡。 深冬时节,月圆之夜,子夜十分,白狼山覆盖一层薄雾,远处传来“嗷嗷”的狼嚎,这就是所谓的“白狼啸月”,以前听传说还觉得有趣,今天竟然觉得阴森诡异,木梓沅没来由的打了个寒颤。 她裹紧了衣袍,在山林中飞奔。她趁着月光,走出了很远,找到一条可以下山的路,还打到两条睡在草丛里被她一脚惊起的野兔,她兴冲冲往回走。 只觉得耳边呼呼风声,仿佛有鬼魅随行,木梓沅汗毛乍起,回头一看又是月白霜白,出去走了一夜,已近黎明时分,风更冷,雾更重…… “你去哪了?”云昊竟然在洞口等她,听说话的声音,人还是清醒的。 “去探了探路,顺便抓了两只野兔。”木梓沅一扬手。 云昊有些开心的接过兔子,两个人架起火堆,收拾兔子,打算烤肉来吃。 半空中突然传来一阵笑声“哈哈哈,原来你在这里。” “谁?”云昊扔了兔子,握紧手中的剑。 木梓沅也掏出匕首,四下张望,然后回想起回来路上的诡异风声,开口试探道:“阁下跟了我一路,不要再藏头露尾,快出来!” “哈哈哈”一道白影伴随着笑声,从天而降,手中折扇一挥,大冬天不怕冷还要打扇的,不是凌云是谁? “堂堂大恒皇帝,窝在穷山沟里搂草打兔子,陪着女将军过日子啦?天下人要是知道了,是不是会笑掉大牙?”凌云说话那腔调真是气死人。 “是你?”木梓沅有点疑惑,这位楚公子为什么会来跟踪他们? 楚凌,荆山文会上见过,是个狠角色,为了梁轻还打了她一掌,她当时受了伤,之后再也没见过这位楚公子了,江湖传说他是幽冥司的人。 “阴魂不散!”云昊看见凌云,眼里冒火,挥剑就刺。 凌云只是把折扇一合,顺手一挡,四两拨千斤地化解了云昊汹汹而来的剑势,云昊再刺,凌云伸出两个手指,轻轻的把剑刃夹在手指之间,云昊想要抽回剑刃,却是没抽动。 凌云却轻轻一弹,松了手: “听闻前几日大恒帝与沐王对战,真是精彩绝伦,不知道这可是天下第一剑?” “大恒帝这样的剑术也配天下第一的称号?你的剑,怕不是假的吧?” 凌云的话木梓沅听得云里雾里,云昊却是不耐烦了:“杀,杀,杀” 他连喊了几个杀字,剑招劈头盖脸的向凌云招呼着。 凌云一边拔剑跟他招架着,一边说话刺激他:“陛下还不知道吧?大恒的二十万大军全军覆没了。” 云昊听了,无动于衷,继续挥剑,刺凌云的胸前。 凌云闪身躲过,继续唏嘘道:“哦,陛下好像不在意,的确,江州沐州也死了不少人的。” 云昊的剑慢了一步,凌云的剑就贴着云昊的头顶削了过去,几丝发丝应声飘落,粘到云昊的脸上。 云昊再使出一招,刺凌云的肩膀,凌云先一步移开,又故作可惜的样子:“那个可惜呀,都埋在山谷里,足足有十万人呢,也足足有大恒的一半了。” 云昊的剑一顿,凌云立刻笑了起来:“大恒帝真是大气,用大恒二十万人换江沐两家十万人,这以命换命的本事,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云昊听了有气,剑使起来虎虎生风,可是不管他怎么打,凌云就是有本事躲开,而且是堪堪躲开,让云昊有一种稍微用一丝力气,就能杀了他的感觉,但是他再用一点力,还是杀不到,再用力,再杀不到。 云昊开始气急败坏,剑招一招快似一招,凌云继续云淡风轻:“夜还长,兔肉还没烤好,酒还没温,陛下别着急呀!” “以陛下天下第一的剑招,自然是能赢得在下的。” 云昊又是一剑,凌云好像被刺到了,抖了抖衣袖,“哎呀,陛下好生厉害,幸亏我的袖子够长,不然这胳膊都废了” 接着他又摇摇头:“我倒是还忘问了,陛下和沐王前两天比试的结果如何?是不是打得沐王屁滚尿流,俯首称臣了?” 沐王屁滚尿流,俯首称臣,云昊还能在这? 木梓沅看云昊的状态都已经要失去理智了,就在崩溃的边缘,俩人打得天都亮了,此时如果云昊崩溃了,像之前发作那样神志不清,再招来江沐两军的人,那自己也完蛋了,这个楚凌,最好早点赶走他。 “看剑”木梓沅挥动匕首刺向凌云,凌云左手一挥,挡下匕首,右手再一掌,木梓沅被打倒在地。 凌云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你这丫头好不识趣,当日你重伤我师妹,我饶你一命,你反倒不识好歹,跟着这样的主子你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木梓沅想不到自己在他手里连一招都过不了,看来在荆山的时候他是有所隐藏,之前和云昊动手也未使出全力,他这是在? 耍云昊玩! 这个想法一出,木梓沅顿时觉得荒唐,堂堂一国之君,竟然被人耍着玩,而他们竟然无计可施。真是虎落平阳…… 凌云悠哉的摇着折扇指着云昊,向木梓沅道: “你可知他用二十万大军献祭,只为了炸平这座山谷?和江沐两家以命换命?” “你可知他根本就没有入谷,却让你入谷去送死?” “你可知此刻黎逊已经统领楚州十万大军做了上将军?你可还做着女将军的美梦?” “他连自己的亲娘都不要!他能在意你?你还指望跟着他建功立业?” 每说一句木梓沅都一惊,说到最后一句,木梓沅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而云昊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木梓沅喃喃开口:“你,你到底是谁?你怎么知道,知道……” 凌云冷笑道:“这天下还有我不知道的事吗?我还知道老夫人就死在他这个大孝子手里,所以他身边的侍卫都被他杀光了,是吧?” “……”听到这话,木梓沅突然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如释重负。 这几个月来,她饱受煎熬,对着有些癫狂的云昊,她一边极力隐瞒自己发现了云昊弑母的事实,一边掩耳盗铃的解释那些侍卫是因为做错事才被云昊杀光了,不想这事情天下人都知道了吗? 那云昊? 木梓沅有些怜悯的看着云昊。 而此时的云昊脖子梗梗着,双目发直,发冠已经在打斗中松懈,头发垂了一半在脸上,哪有半点帝王威仪? “没有,不是我,不是我。”他手里握着剑刃,剑刃锋利,已经划破了他的手指,血从手指缝流下来,但他似乎不觉得疼。 凌云看着云昊,慢条斯理的问道: “你的军师呢?” “你猜他为什么还没打过来?” “黎逊害我!”云昊像是恍然大悟,大声吼叫,对着大树一顿乱砍。 “娘,娘……” “我能保护你,我是天下第一。”云昊又举起手里的剑。 木梓沅目光一滞,涩然转头,他们今天是出不去了,云昊犯病了。 凌云静静地看着两人,淡淡开口道:“此贼与我有旧,曾经让我吃了大苦头,今日我必报此仇。木姑娘与我无仇,若今日木姑娘你能弃暗投明,大义灭亲,手刃此等不仁不孝之人,我可以饶你一命。” 木梓沅已经看清了形势,她只是云昊弑母癫狂的发泄对象,是他以命换命炸毁银月谷的棋子,真正的大将军是黎逊,木梓沅不知道他们背后做了什么谋算,似乎是云昊上了当,但是她知道现在的云昊已经自身难保。 虽然云昊不知为何,自信的以为自己剑术天下第一,但是他显然不是眼前这位楚公子的对手,他不仅不能给自己带来任何好处,自己此刻再跟着他,还会被凌云一起给灭了。 木梓沅捡起了地上的匕首,但是她目光游移,并没有刺出去,显然是没下定决心。 凌云不免火上浇油道:“姑娘与此贼本无真心实意,实乃形势所迫,若姑娘此番手刃此贼,也算为当日的自己讨回了一次公道,将来姑娘或远走江湖,扬名立万,或隐姓埋名,无人知晓,也能过上逍遥快活的日子。” 木梓沅眼神一凛,对当日的欺凌,她并没有忘记,她心中埋藏着巨大的屈辱,凌云说的对,她的确是要给当日的自己讨回一个公道。 木梓沅缓缓走向云昊,握着匕首的手慢慢的抬起来。 第一百七十八章 奇兵 云昊看着向自己刺过来的匕首,胡乱的挥舞着手中的长剑抵挡,只是他神志不清,这剑挥舞的丝毫没有章法,不但不能阻止木梓沅,甚至还因为砍到了旁边的树木,拔不下来,长剑脱手了。 木梓沅步步紧逼,云昊连连后退,看匕首就要刺到他,他似乎很怕,口中大喊:“别杀我,我封你当皇后!” “呵呵”听到这话,木梓沅脸色阴晴不定,目光闪烁,心中闪过万分屈辱,嘴角划过一丝冷笑,最后决然的目光看定云昊,“皇后?你这会儿舍得给我当了?” “当然舍得,皇后之位一直为你留着,你就是我命定的皇后,轻儿!”云昊卑微而贪婪的望着木梓沅的脸,像一只祈求主人怜爱的小狗,那眼神却空洞的没有聚焦到她身上,仿佛是透过她去看另一个人。 “轻儿?” “哈哈哈……” 木梓沅只觉得太荒谬了,她的皇帝陛下此时还做着美梦,她当初是怎么瞎了眼睛选了他,要追随他的? “你叫她什么?”凌云的声音带着寒气,逼近云昊的耳朵,同时整个人已经欺身到云昊咫尺之内,云昊缩了缩头,指着木梓沅,“轻儿,她就是轻儿,轻儿是我命定的皇后。” “呸!”凌云冷笑一声,上下打量云昊,用扇柄托起云昊的脸,仔细地瞧了瞧,“就凭你?也配?” 凌云一挥手,木梓沅还没来得及反应,只见凌云手中的折扇挥舞过处,云昊的脖子上一道血线“噗”地蔓延开来,雪白的折扇顿时染上了一条红边,而云昊的身体如风中蝴蝶,旋转了几圈,终于倒地,方圆一丈之内,都是血线画出的殷红印记…… “小爷终于找到你了。”木梓沅终于被江湛找到了,彼时她在山野里走,身上的伤好的七七八八,但是衣衫褴褛,意志消沉。 “你想怎样?”木梓沅眼大无神,望着江湛,罕见的毫无表情。 江湛纳罕,吃了败仗不会这人就变性了吧?往日的伶俐劲儿呢? “呵,往日的威风劲呢?你家皇帝呢?” “死了!” “胡说八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怎么死的?死哪里了?” “不知道,就是死了,信不信随便你。” 江湛倒也没为难木梓沅,虽然她算是俘虏,但是江湛给她开小灶,住单间,也不上报江少珨抓到她的消息,俨然是把她私藏起来了,惹得兵士们私下议论纷纷,都说少将军看上那个女的了。 江湛每天都来看木梓沅,有时候呆半天,有时候看一眼就走,来了就找话说几句,木梓沅没兴趣说话他也就不说话。 “你不是真想金屋藏娇吧?”木梓沅终于忍无可忍,有一天直接问江湛。 “那你想让我藏吗?”江湛打蛇随棍上。 “不想,你放了我吧。”木梓沅随口一说,没指望江湛能放她,就是觉得整天这么暧昧不清的,很烦躁,还是说清楚了好。 “既然你不想,那你就走吧。”江湛倒是很大度的,挥挥手,好像放她一个木梓沅跟放一只小麻雀没什么区别。 木梓沅心中纳闷,江湛在南军中有如此地位了么? 怎么说她也是敌军重要将领吧,就这么轻描淡写的说放就放? 木梓沅一声冷笑:“骗鬼呢,小样,我不信你有这么大胆子。” “女人,你这眼高于顶的样子还真是……”江湛看木梓沅终于漏出了张牙舞爪的样,没有之前那么了无生气了,反而很高兴,终于想到一个准确的词儿“还真是有点可爱!” 木梓沅:“……” 她觉得被调戏了,要不是身份不对,她都觉得江湛是真的看上她了。 云昊的尸体多日后在悬崖下被江沐联军找到,而此时九州格局又是一番模样。 黎逊自封上将军,占据在楚州南部小城,与江沐联军对峙。 大恒皇帝驾崩,云氏自又推出继位者,陈武被封为征北大将军,开启北伐,从西路往楚州进发。 梁轻接到消息,沐文丞也将从吴州东路进军楚州。 沐王东西两路都在征北,只等南部缺口打开,就可以长驱直入合围楚州,到时候中都尽在他手中。 征北征北,楚州再往北,可就是镇北王的三州之地了,终于要兵戎相见了吗? “速去禀报王爷,务必火速赶回梁州。”梁轻命幽冥卫前往云州接回彦廷。 只是她刚派出去人,就接到了云州的战报,彦廷已率云州军五万,南下楚州,夺取中都去了。 “王爷说出奇兵可得中都,今年要在中都过年。” “简直胡闹!”梁轻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梁轻一直担心的事情发生了,她担心彦廷没有野心,所以要找师傅教他帝王术,又担心他太有野心守不住身家性命,如今这个局势,楚州必成众矢之的,谁先进楚州,谁是靶子,夺楚州易,守楚州难啊。 云昊已死,大恒新皇登基地位不稳,楚州各处虽有散兵游勇,早晚分崩离析,沐王一家独大,又有江州联盟,黎逊这人到底反常近妖,不知深浅,九州其他势力凋零,…… 天下大势到底分久必合,彦廷也算是进退两难。 其实梁轻自己也没有什么保命守土两全的好方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虽然看不到前途,但是,还是得走下去。 第一百七十九章 求助 彦廷此举可谓真是天降奇兵了,短短十余日,跨越两州,夺取都城,历朝历代这样的战争效率也是不多见的,堪称世间奇迹。 “王爷威武” “王爷万岁” “王爷乃当世真龙也!” 梁州的将士们,在听到彦廷入了中都之后,各个交口称赞,摩拳擦掌,就等着不日入中都与彦廷汇合,然后就要封侯拜相了。 而梁轻心中感到的是深深的不安,胜利来得太突然,像是天上掉的馅饼。 彦廷以区区五千骑兵,从云州直入楚州,是怎么躲过大恒边境防御力量的?又是怎么不费一兵一卒入了中都的? 诚然,大恒帝云昊已死,被云家新扶植上位的小皇帝听说还是个稚龄孩童,满朝文武未必信服,边境之上天高皇帝远,武将拥兵自重,生死关头,眼看云氏不成气候了,为了保存自己兵力,放弃抵抗的可能有。 可是皇城也轻易这么容易进去的么?文武百官都是吃素的?皇城里光禁卫军就有两万。 当年云氏入中都,天机教可是在暗中动用了不少力量的,就那样暗中筹谋,还耗时两个月才入了中都的。 还不等梁轻想出什么子午卯酉来,来自中都的求救信已经到了,竟然是南宫敇发的。 信写的极为潦草,语气幼稚,必是南宫敇亲笔了: 南宫家就要绝后了,你要来救我,你可是皇叔钦封的安梁公主,你要是敢见死不救,我就告诉皇叔,皇叔九泉之下也决不会饶了你的。 梁轻扶额,“这是说你要是死了,连你带你皇叔做鬼都不会放过我?” 她问了送信的人,这信是陈慕暗中送到幽冥卫手中的,幽冥卫就转给了梁轻。 “中都百姓可安定?”梁轻招来幽冥卫询问。 “百姓,还,算安定。”这几个字说了个磕磕绊绊,梁轻心中大致明白,幽冥卫怎么说也是梁州军中人,不可能说彦廷的坏话,这个“算安定”,就是大问题了。 至于南宫敇,当年中都一别,只是在沐州见过一次,算来梁轻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了。 但是关于他的信息,梁轻还是略知一二。 这厮上一次宫变的时候比较幸运,云氏入中都,云昭清洗南宫皇族,他恰巧不在,据说是去了海外了,躲过了一劫。后来云昊当政,也不清洗南宫氏了,听说南宫敇组织商队出海跟外国人做生意,还开了个琉璃厂,专门鼓弄各种琉璃器件,据说生意做的还不错,梁轻还以为他这辈子,算是做准了富贵闲人。 一个生意做的还不错的前朝遗孤,没权利没地位,彦廷应该不会关注他,除非军中有人想强取豪夺他的财富,所以他抵抗不了,特意找梁轻求救来着。 连他这样的富贵闲人都要被掠夺,那中都的普通百姓怎么过活?还能过得安定? 梁轻本不想现在就去中都,只是如此一来,又免不得要走一趟,看看现在的中都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了。 这一看就不得了了。 大街上竟然有强抢民女的,梁轻当街救了人,着幽冥卫绑了动粗的军士,押着一路长驱直入,到了宫里,找到了彦廷所在。 此时的彦廷正在处理公务,有几个人簇拥着像是在讨论事情。 别说,换上锦衣华服,众星捧月中,彦廷也是有一身威仪的,身材魁梧,金袍加身,颇有一些上位者的姿态了。 梁轻陡然出声:“哟,王爷这是有大事商议?看来我来得有些不巧了。” 彦廷一见梁轻,眼前一亮:“妹砸,你来的真快!” 梁轻“呵呵”一笑,“是啊,妹子星夜兼程,一进城马不停蹄的就入宫,特地来给大哥请安,急着想见大哥,不想大哥正忙着。” “哈哈,不忙不忙,”彦廷环顾四周,“你们都先退下吧。”就要挥手散了众人。 “且慢!”梁轻阻止了众人,环视了他们一周。 停了一两秒钟,才开口道:“虽有几个面生的,想来也都是王爷的心腹之人,小绿先给大家请安啦。” 说请安,却是没有见礼。 “不敢不敢”这些多数是云州带来的谋士和将领,哪有胆子接王爷义妹的见礼? 梁轻说礼不见礼,众人却纷纷回礼表示“久仰绿姑姑威名”。 一番客套寒暄,分主次落座,自有人给梁轻上茶,甚至还贴心的上了一堆果子、点心。 梁轻慢条斯理的吃了一口山楂糕,又喝了一口茶水,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 在座的摸不着头脑,正在商议的事情也搁置了,都在心里猜测这绿姑姑所来为何? 真是和王爷唠家常的?那你俩关起门来叙旧多好,为什么要拉上大家? 其中一位年轻的将领,憋不住试探的问了一句:“不知绿姑姑留下我等,有何见教?” 梁轻莞尔一笑:“既如此,我就不客气啦,见教不敢担,不过是我手上有一桩案子还需大家一起来审一审,再给做个评判。” 屋内的人面面相觑,以眼神交流,不知道这绿姑姑此举是个什么名堂? 什么样的惊天大案,能惊动了她?还需要拉这些人垫背的? 梁轻朝外面一喝:“押上来!” 幽冥卫抓着几个五花大绑的兵士,进来了。 “这?”有个年轻的将领明显认识被压的士兵,一脸狐疑。 梁轻斥道: “强抢民女何罪?” “倚强凌弱何罪?” “打家劫舍何罪?” “我就不一一点明了,王爷在上,你们早点认罪,也免得受皮肉之苦!还不从实招来?” 被抓现行,幽冥卫的手段他们是知道的,哪敢还有欺瞒,几个犯错的士兵竹筒倒豆子似的,挨个坦白了最近做的恶事,某日拿了小摊上一棵白菜,某日某家抓一只鸡,某日某家调戏大姑娘,某日某富户孝敬了多少银钱财帛…… 越说越起劲,能说的不能说的都说了,吃鸡的时候某少将也在,调戏小红的时候某将军也在,拿银子分了哪个上司一半…… 梁轻坐在那喝着茶水,磕着瓜子,再端详着众人,个人表情她看了个真真切切。 在场的将领们听得面红耳赤,而彦廷起初听着茫然,听到后来竟然气得拍起了桌子。 “你们,你们竟然是这般行事的?” 众将纷纷跪倒请罪:“末将知罪!” 梁轻挥挥手,那几个犯事的被押出去了。 “不知道大哥要如何处置他们?” 彦廷怒气未消:“此等行径,自是该罚。” 梁轻又看向其他人:“哦,各位将军都是领兵之人,不知各位以为这些罪名,该是怎么个罚法?” 有人试探道:“打一百军棍?” 梁轻摇摇头,“打完被吃的鸡能活吗?” 有人说:“赔偿损失?” 梁轻嗤笑:“被调戏的小红怎么赔?” 有人继续道:“开除军籍?” 梁轻铿锵道:“这样的人本就不配在我军中!” 将领们频繁点头如小鸡啄米:“是是是” 梁轻又道:“可是还不够,听说小红被调戏之后上吊了,虽然没死,但是丢了半条命,现在一见人就发疯。” 众人听着狐疑,怎么这绿姑姑像是亲自见过了小红似的? 彦廷最是听不得有妇人受苦,“真是该死!” “主上圣明,这些人该死!”梁轻换了称呼,给彦廷深施一礼。 “啊,这,这?”彦廷没想到梁轻就坡下驴,真要赐死这帮人。 有人起来反对:“要是赐死了他们,是不是太过于严厉了,他们虽有错,却也没杀人放火,罪不至死,何况他们都是跟随王爷入中都的有功之人。” 梁轻脸一冷,她要的就是这句话: “呵呵,我梁州军中,随便哪一位不是战功赫赫?有了从龙之功,就可以无法无天了么?” “就可以劫掠百姓?” “就可以胡作非为?” “就可以不顾礼义廉耻,枉自为人了么?” “一朝得势,恃强凌弱,这与畜生何异?” “这样的人王爷相信他们会忠诚一辈子吗?他们跟随王爷是为了给王爷打江山?还是为了给他们自己谋私利、私欲?” 此话一出,在座诸位都意识到,这位绿姑姑恐怕是有备而来,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们跟随王爷建功立业,一介妇人躲在梁州后方,此刻莫不是看他们立功了,要离间他们和王爷的关系,也想要来分一杯羹? 各人心底里打着算盘,没有人说话了,室内落针可闻。 梁轻顿足道:“想当日云州军何等骁勇?何等威风?一入中都,强抢贵妃,滥杀无辜,奸淫宫女,劫掠百姓,如今怎么样?中都尚在,且看云州军何在?难道我梁州军也要步其后尘,重蹈其覆辙不成么?” 这话说的在座各位将领哑口无言,想到云氏前车之鉴,纷纷陷入了思考,之前的猜测也都顾不得了。 彦廷也是一脸震惊,他就来自西北,素知云州军的勇猛,还曾经艳羡云氏当日打马入中都的豪迈,以为楷模,但是当日南宫氏宫廷里发生的事情他不知,这可真不是人呐,怪不得云氏这么几年就完蛋了呢,他彦廷可不想这样。 “杀了吧!”彦廷一挥手,再无转圜余地了。 梁轻阻止道:“要杀也不能随随便便就杀了。” “这?”彦廷糊涂了,到底杀不杀呀! 梁轻:“既然要杀,就明令军纪,明正典刑,昭告四方,让将士们知晓,以后那些事情绝不能再犯,对之前所犯的罪恶,一并查处。也安抚百姓,凡有遭遇不公者,皆可上告,主上自为其伸冤做主。” “对,对,此事。”彦廷环顾四周,一锤定音,“此事就交由妹子处理吧。” 梁轻就接了这个整肃军纪的活,带着幽冥卫到处寻访,探查,中都百姓倒是安定了,但是军中的一些人自然对她颇有微词,梁轻也顾不得那许多了。 第一百八十章 请客 南宫敇请客,在他的新宅子里,请的是梁轻,陪客的是陈慕。 别说,到底是前朝遗少,品味还是有的。 南宫敇的新宅在城南,一处不小的院落,里面雕梁画栋,水榭楼台,错落有致,无一处不精致。 只是屋里面这样子,金银玉器琉璃摆件无数,有点过于晃眼了,无一处不彰显着主人的富贵,连梁轻看了都想敲诈一笔,暗自觉得没让他被人算计得了,有点便宜这厮了。 梁轻不免感叹出声:“你这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发财了呀!” “这么明显吗?连你也看出我发财了?”南宫敇一脸得意,没有半分谦虚,那嘚瑟的样子梁轻都后悔问出这句话了。 “瞎子才看不出吧!”梁轻撇撇嘴,指了一尊玉雕像,那是一尊三尺高的玉雕孔雀。 通身翠绿的翡翠羽毛,眼睛和尾巴的翎毛都是各色宝石,翡翠的孔雀羽毛开屏的意境真的不同,再加上精致的雕工,宛如一只活孔雀站在那里,这样成色的翡翠和玉石得多少银子? 远远的就能闪瞎人眼。 再看孔雀对面摆放的是同样五尺高的珊瑚树,这年头海里的东西可不好取,这可是稀罕物,恐怕皇宫里也没有啊。还有那地上铺的砖也是特制的,据说一块砖一两金。 红珊瑚配绿翡翠,满地金,除了奢靡还能有什么? 梁轻叹道:“看来还是外国人的钱还是好赚啊!” “钱是好赚,就是太远,商船一个来回就得一年多了,途中惊险,有时候遇见海盗,有时候遇见暗礁和台风,……” 别说,这纨绔子弟说起他的生意经还真是头头是道,做生意哪有不辛苦,这个年代的出海经商,差不多也是九死一生。 梁轻自问,即便她是未来人,也是不一定有这样的胆色的。 这纨绔子弟也是有可取之处的,起码胆大心细,敢闯敢拼。 南宫敇看梁轻的目光停留在珊瑚树上几秒钟,就主动提起:“我还有一座差不多大的珊瑚树,不如送你做摆件?” 梁轻摆摆手,“这么烧包的东西,我可没地方放。” 陈慕出言提醒:“你不是还有一座郡主,不对,是公主府了。” 梁轻摇摇头:“我现在是彦廷的义妹——绿姑姑,公主什么的还是别了。” 南宫敇诧异道:“我皇叔封的公主这么不受人待见吗?你还不想认?” 梁轻赶紧解释:“那倒是没有,钱多了不咬手,我还等着享受那世袭罔替的封地呐,只是现在我还是当绿姑姑吧。” 梁轻以前拒绝入郡主府,是因为南宫祉的封赏不怀好意,而后又改朝换代,南宫宸枫封的公主之位也没时间消化。 等到此时九州大局未定,其实梁轻也不确定要不要那个公主之位,但是西梁山的封地她还是喜欢的,有谁会不想当地主呢? 按理,改朝换代某些东西会推翻,但是前世历史也有前朝免死金牌救了后世之人的先例。只是现在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彦廷的中都还不知能不能坐得稳,九州的未来还是未知,她梁轻的未来也是未知啊。 陈慕若有所思,南宫敇还欲开口再问,梁轻岔开了话题:“你可见过艾丽莎?” “当然见过啦,她是地头蛇,不先拜码头怎么做生意,她的哥哥得病薨了,现在她是王位第一顺位继承人,以后很可能就也要做女王了。”南宫敇语气里颇有些羡慕。 梁轻心道,说起人家当女王你艳羡个什么劲儿啊? 莫不是还放不下王孙公子的出身? 遂开口问道:“你也是皇亲国戚来着,你觉得当世子好,还是当大富翁好?” 南宫敇想也不想的回答:“那当然是现在好,世子除了一个名头,却也有太多束缚,又不能张扬跋扈,不是被皇爷爷教育,就是被皇叔教训,我又是这个懒散的性子,当世子不合适。” 梁轻心想,你还知道不合适,就您当初那样,还不叫跋扈,那啥是跋扈啊? 算了,反正你也落配了,不跟你计较了。 南宫敇感觉身侧一阵冷风,恍惚间又消失了,继续吹嘘道:“当富翁多好,看我这宅子,你都知道是富贵了,要是再遇到跟人争个什么东西,我也不会输给姓乡下来的土包子。” 梁轻瞪了他一眼:“你才土包子!” 南宫敇赶紧解释:“呃,我不是说你,我说的是那个姓蒋的胖子。” 想不到南宫敇还在为当年和蒋勋竞争花魁落败之事耿耿于怀呢,这大约是世子皇孙这一生中的第一个挫折吧,看他现在的样子,可能挫折吃多了,习以为常了。 梁轻摆摆手:“不用提他了,他就是再活几辈子也赶不上你的富贵。” 蒋勋在荆山当大掌柜,背叛了梁轻的下场,能安稳度日已经是给他莫大的宽恕了。 梁轻这些年再未见过他,据说他在生儿子一事上颇有心得,已经三年抱俩了。 吃的是西餐,煎牛排配黑松露,梁轻暗笑,这黑松露终于有了它本就该有的最正确的打开方式。 她当初发现黑松露,也想过卖牛排来着,只是到底和当世饮食习惯相差太多,她一个从未出过山村的稚子,拿出这吃食来,没法自圆其说所,免得被人怀疑诟病,所以就做成了烧烤料,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喝的还是西洋的红酒,发着铜臭气息的金银器皿,琉璃的酒杯,还真是奢侈。 南宫敇换了一身考究的燕尾服,亲自煎着牛排,边说边介绍,这里的一应器具都是海外来的。 又一边介绍着牛排的吃法,烤了一块滋滋冒油的,献宝似的就要递给梁轻。梁轻指了指煎锅,意思让他继续煎。 “这你就外行了吧?这煎牛排不能吃全熟,最好三五分熟,又鲜又嫩!” 梁轻摇了摇头“我还是喜欢吃全熟的。” 陈慕接话道:“茹毛饮血,有辱斯文。” 南宫敇毫不留情的揭露他:“上次你在这还吃了三分熟的呢,不是说那味道自然清新,品质天成吗?怎么这么几天口味就变了!” 陈慕:“我那是看你给我煎牛排甚是用心,极为辛苦,随便奉承你几句,你可不要太当真了!” 南宫敇:“小人一个,你照照镜子,你有什么值得我为你辛苦?用心的?” 陈慕转过脸对着梁轻,“我这样子不好?” 梁轻仔细端详了陈慕半天,眼神又在南宫敇和陈慕之间来回逡巡了半天,才慢条斯理的说:“我看,陈师兄一表人才,风流倜傥,乃浊世清流,翩翩佳公子一枚!” 陈慕听得乐呵呵的,南宫敇“嗷”的一声,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他有那么好?那我呢?你看我如何?” “呃,你嘛!”梁轻只好再假装仔细打量一下南宫敇,“一分天真,二分纨绔,三分富贵,四分俊俏,啧啧,多情王孙一个。” 南宫敇听完朝陈慕一阵挤眉弄眼。 陈慕假装没看见,反问梁轻:“你什么时候这么会夸人了?” 梁轻却不作答,笑吟吟的看着他俩,一个一身黑色燕尾服,长发披肩,眉眼风流。 一个绯色衣冠,长身玉立,五官俊朗,这俩在一起一站,斗斗嘴,遗少旧臣,完全心无芥蒂的样子,竟然颇有点和谐? 一定是你想多了! 梁轻这样提醒自己,不免就问出口:“你们俩什么时候狼狈为奸的?” 陈慕:“师妹说的有点难听了,什么叫狼狈为奸?” 南宫敇帮腔:“就是,我们这叫志趣相投!” 就你俩这相互帮腔的样子,说没狼狈为奸谁信呐! 梁轻大笑出声道:“那你们什么时候臭味相投的?” 陈慕倒是没有反驳,看了一眼南宫敇:“是一起去沐州那次,我为他的生活品味折服。” 南宫敇补充道:“我为陈兄的才学折服。” 梁轻点点头:“哦,懂了!” 梁轻看了看陈慕“不就是他擅长吃喝玩乐,而你小白一个?” 又看了看南宫敇:“不就是他会诗词歌赋,你不学无术吗?” 陈慕:“……” 南宫敇:“……” “好啦,开餐啦!”梁轻揶揄完这俩人,心情也舒畅了。 谁让他俩狼狈为奸,把她从梁州骗来中都的? 既然敢让她来,就得知道她也不是好惹的呢。 梁轻这些日子也看了个大概,中都虽乱,但是职能衙门还都大门敞开,正常办公,并未因为改朝换代受到什么影响。 即便南宫敇受了什么要挟,以陈慕目前礼部尚书的官威,彦廷对他的重视程度,他也不至于摆不平,向她“求助”这一招不过是借题发挥,骗她来中都罢了。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饭毕,喝咖啡畅谈,南宫敇亲自弹琴。 这厮居然学会了钢琴? 这让梁轻刮目相看,“你是怎么学会的?是不是在海外拜师去啦?” 南宫敇:“哼,有什么好玩的东西是我学不会的?还不是因为你,撺掇艾丽莎送我这么个金疙瘩,我要是不学会弹,岂不是太浪费了?” “哦,想不到你还是这么个懂得勤俭节约的人呐!”梁轻打趣着他,但是还是挺佩服南宫敇的,身为世子,好像除了正经诗文,他还什么都会一点,比如蹴鞠也是能踢到国家队的水平,又懂得经商,学会了外语,…… 这又无师自通学会了弹钢琴? 不能够! “我看你弹的曲子也不是九州韵律,怕是出自海外的吧!”梁轻无情揭露。 南宫敇跳脚:“弹琴真是我自学的,曲子是借鉴了海外的。” 梁轻点点头,示意他起身,梁轻坐到钢琴前边。 前世也是学过钢琴的,这一世又被迫学了点音律,还自创了好几首歌曲,此时梁轻在琴键上翻飞,一曲《轻歌远》婉转而出,竟然也还很好听。 陈慕和南宫敇都听得惊呆了。 一曲奏完,两人还沉浸其中,等反过神来,齐齐看向梁轻。 陈慕压低声音,用外语说了句:“你真是天曌女皇转世?” 梁轻沉默,南宫敇瞪大了眼睛,三个人出奇的安静,只有咖啡的香气缭绕在周遭。 过了许久,久到陈慕以为沉默就是默认的时候,梁轻回了一个词“no” 陈慕还没说话,南宫敇急着问:“那你究竟是谁?” 第一百八十一章 不是 “我真不是” 梁轻“呵呵”笑了一下:“我不是你们说的谁,也不是你们想的谁,我就是我呀!” 两人并肩而行,缓缓的走出了南宫敇的新宅,一步,两步…… 走了很远的路,陈慕倏然停下,侧步上前站到梁轻对面,梁轻被挡住,只能抬头看他。 陈慕望着梁轻的眼睛,良久,方才悠悠道:“你,可以是!” 他说“你可以是”,意思再明显不过—— 谶言是把双刃剑,既能让人万劫不复,又能让人乘风而起。 “女皇转世”的谶言由来已久,民间自有不明真相的信奉者,以及各路想浑水摸鱼的人,只要适当引导,稍加利用,便是某种“天意”,“神迹”…… 在这个信息闭塞的时代,这种“天意”和“神迹”往往才能起到神乎其神的宣传效果。 卷起巨浪滔天的大势…… 前世历史那么多枭雄,出身卑微者不少,他们在问鼎天下的时候都要弄个神迹出来,要的就是一个“名正言顺”。 而梁轻如果有意逐鹿天下,这个谶言就是最好的舆论武器,再有人推波助澜,就可以“顺天理,承民意”,再创造一个女皇盛世也不难。 数年前陈慕代表大恒出使北地之时,就试探过梁轻的心思。 他是天曌帝的拥趸,存的心思怕是要趁机复兴他心中那个理想国度,他要的是一个女皇代言,一个实现他理想的符号,而这个人,“她”是不是女皇本人无所谓。 所以陈慕才会和南宫敇一起,骗梁轻入中都。 从龙之功,向来位极人臣,有理想有抱负的臣子,哪个不想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有了权利才可以施展报复,这一点梁轻懂。 正因为懂,所以梁轻觉得有必要在此时此刻,一个危中有机,又错综复杂的局势下,和陈慕坦诚自己的真实内心。 梁轻直视着陈慕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可,我不想是!” 这话一出,两人之间的气息都淡薄了许多,周遭空气一滞。 陈慕的眼神几经变换,始终没离开梁轻的脸,他看到的是她眼底真正的波澜不惊,他感受到的是她的气息稳定,意念坚定。 陈慕的脸色几经变换,不错过梁轻任何一个表情。 许久,陈慕暗自调整了一下呼吸,深深吸了口气,到底没有再问。他侧身后退一步又让出去路,两人继续慢慢的往前走。 又是良久的沉默,梁轻知道陈慕也许在消化她的说法,也许在等她的一个解释。 “哈”为了缓和气氛,梁轻摸了摸脸,凑到陈慕面前,打趣道:“你看看我是不是长了一张女皇面?难道我真的是天选之人?” 陈慕撇撇嘴,倒是恢复了理智:“谁规定女皇长什么面容?” “啧啧啧”梁轻连胜赞叹“这就对了,师兄说得对呀,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哪有人注定当皇帝的?” 陈慕不搭腔,梁轻继续道:“再说女皇有什么好?连天曌帝都只风光了六年,才六年,就被九州所谓的“民意”围剿,我凭什么比她更幸运?” “师兄才高八斗饱读诗书,天曌帝的事情怕是比她亲孙子知道的都多吧?” 陈慕点点头,但是心有不甘:“天曌帝虽然只做了六年皇帝,但是她之后百年都在传颂她的功绩,她给九州带来的影响是长久的。你有时候的确和天曌帝很像,你真的不想坐上那个位置?” 梁轻:“是是是,天曌帝自然创造了历史,是为了不起的人物,我也了解你所说的这种像,实话说我和天曌帝的确很有渊源。(如果就同是穿越人这个身份而言,她和天曌帝的确是老乡啊),但也只是那么一点丝丝缕缕的联系,我既不是她的转世,也不是她的后人。” “但是人各有志,我有我的理想,就像你不愿被家族勉强着去做生意当土豪,逃出来自己考科举,走仕途,你也不能勉强一个不想当皇帝的人去当皇帝呀。” 陈慕抓住了重点:“那你的理想是什么?” “哎呀呀,这次你可问对了,我的理想可多了,”梁轻掰着手指头一件一件的数给陈慕听:“游山玩水吃喝玩乐啦” “试剑江湖快意恩仇啦” “悬壶济世解危助困啦” “最重要的还是长命百岁桃李满天下呀” …… “哈哈哈。” 陈慕看着梁轻手舞足蹈欢乐开怀的样子,这是她身上从未有过的轻松愉快,自从认识她,她就像个小大人,明明在那一群人当中她最小,最弱,却时时端着个大人的架子,说话也老气横秋,事无巨细的帮助身边的人,像个小管家似的。 也许此刻的她,才是最真实的她吧? 她说起这些微不足道的理想的时候,竟然这么开心。 是的,修道长生开坛讲经传道授业,在陈慕看来就是微不足道,不务正业,说的热闹,不就是落得一个与世无争吗?哪有匡扶天下救民水火重要啊。 不过匡扶天下的事情,目前梁轻倒是也在做呢? 彦廷不是被她辅佐的好好地?这难道不是她的理想? 到底是一个小女郎,不懂得权利的重要,家国天下可能真的不是她现在的志向吧,或者以后? 陈慕无奈道:“你高兴就好!” 这话说得不以为然,倒像是为了哄她开心,随口敷衍一说了。 梁轻知道陈慕暂时不理解,继续道:“我的理想的确有很多,这辈子、下辈子可能都实现不完。但是我对权势没有那么大的欲望,不是我不懂有权有势的好,我也被人仗势欺人过,我也因为卑微被身边人背叛过,有时候我想,如果我有无上的权利,我是否就会活得更轻松愉快?” 陈慕一抬眼,眼神里一副“你也不傻呀”的神情。 梁轻摇了摇头,又笑了笑:“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其实这改朝换代呀,不过是因为人们都过不上好日子罢了,科技不发达,生产力低下,谁坐上那个位置老百姓的日子还不都是一样的水深火热?” “换谁做老板不是照样打工?就如这中都,你方唱罢我登场,谁来了,你们这帮文武百官还不是一样做臣子,该当官当官,该吃饭吃饭?” “就譬如在书院,谁做山长关你做夫子的什么事?该教书教书。” 梁轻的用词有些奇怪,这正是她的特别之处,独数女皇的气息又来了。 陈慕压抑着内心的狂热,认真的听着,希望记住她每一个词。 梁轻看陈慕的表情有点不对劲,也意识到自己说了这个时代不存在的名词。 解释道:“就是说,一个朝代休养生息几十年甚至上百年,人口多了,而地里产出的粮食却没有多很多,遇到灾荒之年,饿殍遍野人们都活不下去的时候,就开始有人打架,抢别人的东西了。” “其实没有人在乎天意,要饿死的时候人人都想可以揭竿而起,能抢一点是一点,抢到了才能活下去,再是天选之子也会被推翻,人类陷入杀戮和自我淘汰,谁成功了,谁饿不死而已。” “如果最初大家都能吃得饱穿得暖不生病,谁会在意上边的位置是谁在坐?谁会去冒着砍头的危险去抢那个位置?” “哎呀,就是说如果没有足够的粮食养活大家,那个位子,换来换去,坐上去的人就提心吊胆,整天担心被赶下去的日子,不是什么好日子吧?” “你看我今日能帮助别人打天下,九州才俊人人要拉拢我,若我有一日我要自己争天下,怕是人人要与我为敌欲除之而后快。” “我本无意何必招惹是非?天下,有德有能者居之,有何不可? “我还想天天睡到自然醒,真的不要再说什么女皇的事情啦。” 陈慕这回抓住了重点:“你怕死!” 梁轻翻了个白眼,谁不怕死啊,“对呀,我就是死够了,想安安稳稳活几年。” 陈慕以为梁轻说的是当初清江一役,梁轻力战张暖不敌最后沉江死过一回的事情,并没有怀疑,而是伸出大手抚了抚梁轻的头顶。 安慰道:“既然这样,你就好好做你的绿姑姑吧,暂时彦廷的位子还能坐一段,以后就未必了。” 陈慕这话说完一砸摸,又觉得不像是安慰,又继续道:“即便日后彦廷不行了,有师兄在也能护你周全。” 梁轻心里都快笑岔气了,“什么叫彦廷不行了?” 这陈慕果然一副老夫子做派,偏偏又有一颗热血青年的心,一身要当权相奸臣的反骨。 这么一个拧巴的人呐! 也是奇葩一朵。 这世上的奇迹多是由这样的奇葩创造,并不知道陈慕最后要走到什么样的创造之路上去了。 第一百八十二章 夜谈 回到宫里已是掌灯时分,朝阳宫外,并没有什么人影,大红的宫灯高挂,灯影在风雪中摇曳,幽暗中透着神秘。 寂寂长夜中,一片片洁白的雪,无声的落在灯下微光里,绵绵不绝,无边无际,仿佛是遥远的星河里永夜坠落不断的星雨。 落雪纷纷,梁轻不觉竟看呆了,待到一团雪片落到脖子上,化成水,一股凉意激得她打了一个寒颤,她方才清醒过来,稍微活动下四肢,稳了稳心神,发觉手脚早已冰冷。 抬腿往门口走,宫门“吱呀”一声开了,却是五儿提着灯笼迎了上来,里面努努嘴,跟梁轻直打眼色。梁轻已经看到了朝阳殿门口带刀侍卫,不用想,定是彦廷在殿内。 梁轻连忙脱了头蓬,递给五儿,抢上前快走几步,正见殿内彦廷伏案而坐,案上茶韵袅袅。五儿还是会待客的,给彦廷摆了不少坚果茶点,彦廷身边还贴心的摆着个大火炉,加了不少的红萝炭。屋子里烤的暖烘烘的,也没有一丝烟尘,梁轻身上的寒意也驱散不少。 梁轻正欲见礼,彦廷见梁轻回来了,忙道:“妹砸,冷了吧,快来烤火。” 梁轻抱腆一笑,也没有多客套,主随客便,连连告罪不迭“妹子这么晚回来,真是害大哥久等了。” 彦廷大手一挥,说“不妨事”。 两人对面而坐,围炉烤火,梁轻随手拿起一个栗子剥起来,并招呼彦廷一起吃。 彦廷坐等了梁轻多时,茶水喝了好几壶,平时他也不吃这些茶果点心呐,此刻倒也是真有点饿了,见人已经回来了,看她吃着正香,索性尝试着和她一起吃起来,还真香。 梁轻知道彦廷雪夜相侯,定有要事,只是彦廷不开口,梁轻也不猜,闲话家常。 两人一边吃喝着,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比如彦廷问梁轻:你最近抓了几个违法乱纪的军官啊。小兔崽子们服不服管啊? 梁轻问彦廷:最近吃的香不香啊?睡的好不好?处理这些政务辛不辛苦啊? 你来我往了很久,眼看都要三更天了,彦廷终于憋不住,问了一句:“你今天是和陈尚书一起出去了?” 梁轻对陈尚书这个称谓还是有点新鲜,陈慕这厮还是入了彦廷的眼啊,“是啊,一个旧友,相邀我俩吃了顿饭。” “呵呵,我知道,就是那个前朝的皇孙嘛,听说他倒是挺会做生意,家财万贯,咱们刚到中都,将士们手头紧,难免就有人打起来他的主意,还是你从中调~调停的。” 彦廷说“调停”两个字说的挺费劲,因为他的字典里这个词挺陌生的,文绉绉的,他不习惯。 梁轻“哈哈”一笑,随意道:“些许小事,总算是旧识,他求到我这里,我又替大哥管着军纪的事儿,就随便掺和掺和,约束约束手下兄弟们。” 梁轻说的轻松,彦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些,看梁轻坐的随意,他也就放开了手脚,端着架子挺累的,他端了一晚上了,开颜道:“多亏小绿妹砸帮衬,大哥一进这劳什子中都,两眼一抹黑,生怕手底下人说错了做错了反被人笑话。” 梁轻好奇道:“不能够啊,如今这中都,大哥就是天,谁敢找大哥的不痛快?” “还不是那些个前朝的文武百官?……”彦廷这下可算找到了诉苦的地儿,竹筒倒豆子,把这些天来受到的委屈,白眼,心里的不甘,都说了出来。 彦廷之前没来过楚州,更没进过中都,他连皇宫大门都不知道往哪开,进皇宫之前他连想都不敢想的。更别提什么繁琐的宫廷礼仪,之前在荆山也只是学了个皮毛,做个王爷还使得,周围的弟兄都是大老粗,也没人挑他的毛病。 可中都不同,遗老遗少不少,满朝达官显贵,他们钟鸣鼎食官威凛凛的时候,彦廷还在穷山岗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中都繁华迷人眼,彦廷初来乍到无所适从。尤其近日张罗称帝事宜,他看谁都不咋顺眼。但是又不能真的把看不顺眼不听话的就拉出去砍头,初时勉强应付,谁知道这些人越来越难缠? 就是那个礼部尚书陈慕就给彦廷列出了很多必须遵守的礼制,总结起来就是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彦廷入宫之后为了表现他有能要当好一个皇帝的气度和能力,在陈慕这里受到了很多限制。 梁轻眼见着彦廷好像比以前都瘦了两圈了,可见是没少被人折腾。 “那些个酸臭文人规矩多,有些东西大哥倒也不必太过苛责自己!”梁轻说了句公道话,她其实最烦那些繁文缛节。 彦廷终于找到了支持者,发了一顿牢骚,他说着说着就要捶桌子了,“妹砸说的对呀,那些个酸臭文人……” 彦廷倒了一肚子苦水,最后说到关键:“哼,那个钦天监最可气!说什么年前就没有适合大典的好日子,钦天监没看出好日子,礼部就说大典不宜。” 梁轻的脸有些绷不住,她暗地扯了扯嘴角。 因为这一幕似曾相识,好像当年云昭登基之前也有类似的节目,只不过云昭为人更强势,当时满朝文武在他面前都是弱鸡,还是梁轻带着人给他明里暗里使了不少绊子。 如今彦廷势弱,这帮人欺软怕硬,看彦廷不会动杀伐大权,可着老实人欺负呗。 这个陈慕啊,还真是会耍人,他心里恢复女皇天下的想法真的是昭然若揭都不太想遮掩了,希望经过今天一番推心置腹,他能有所收敛吧。 事关称帝,追随彦廷的诸将都想他早点成帝,也好封侯拜相,连带着他们也能封妻荫子。 从龙之功,近在眼前,就算是黄袍加身,也没有让彦廷退缩的道理,好些人的妹子女儿还想着进宫封妃和皇帝再进一层稳固关系呢。 彦廷自己自然也想称帝,要不然来中都干嘛呢? 虽然梁轻当初极力反对他参战,更反对他入中都的,但是现在说这个已经没用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这个帝想不想都要称的。 “钦天监那老匹夫惯会找人麻烦的,小妹当初……也~有所耳闻。” 梁轻当初以圣女之身要被册封皇后的时候,钦天监的老头据说也是不大赞成的,说什么难当皇后之尊了,梁轻本不想当大恒的皇后,自然对那老头的言论没那么讨厌,还觉得是帮了她一下,背地里推波助澜了一番。 但是此刻为了安慰彦廷,也为了表现和彦廷的同仇敌忾,差点说漏嘴,此刻她还是小绿啊。 彦廷正说得起劲,倒没有留意,“妹砸,你和陈尚书这么相熟,能不能找他给大哥说句话?” 这就严重了,一个要登基为帝的人,要托人给一个尚书说好话? 梁轻心道,陈慕你就作死吧! 这要是彦廷日后坐稳了皇位,保不齐哪天想起当年称帝时候所受的屈辱,给陈慕穿小鞋呢。 梁轻连忙安慰道:“大哥说的哪里话,陈尚书他到底就是一个臣子,他哪里有胆敢为难大哥的?倒是钦天监不好应付,待明日妹子去钦天监会会那个老头,看他几斤几两竟然没本事看出个黄道吉日。” “啊”彦廷恍然大悟“对呀,没看出好日子是他没本事,不是我没造化,是这样吧?” 到此刻彦廷还在提“造化”,他当初又是如何笃定了他就有九五之尊的造化,敢入中都了呢? “大哥没造化谁有造化呀!这中都都入得,自然是有造化的。”现在再提这件事的可行性已经晚了,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梁轻状似无意的提起:“大哥,我倒是一直好奇,五千精兵是怎么长驱直入了中都的?大哥可真是如有神助了!” “妹砸,可不是有神助嘛!本来我带五万兵丁南下,粮草辎重都不足,我还以为没多大胜算,不敢太过招摇。” 梁轻心道,五万人就敢大张旗鼓进军中都,这还叫不招摇?当年云昭入中都,做了多少准备?又是舆论宣传,又是精兵猛将的,圣子圣女归顺,西北军骁勇,天机教暗地辅助,种种机缘之下,才入了中都,可大恒短短几年就亡了…… 就听彦廷继续道:“半路遇到拦路虎,进退两难,谁想到竟有高人指点,抛弃步兵,以轻骑兵五千破关,飞入中都啊。” “现在睡到宫里面,回想起来都不敢想,有时候半夜醒来,以为还在梦里,我都不敢当真,要掐自己胳膊一下疼了才行。” 梁轻好奇道:“哦?不知大哥说的是什么样的高人?” “此位高人,也是神人,他点化我两次,一次是说我有帝王之相,一次是让我轻骑入中都,五千啊,我只有五千骑兵,就能入了中都,这不是神仙是什么?而且两次都来无影去无踪,连幽冥卫都找不到他的痕迹,他就是神仙下凡来点化于我的……” 此后彦廷反反复复说他遇见的神人,简直说成了呼风唤雨、撒豆成兵。 梁轻觉得可能彦廷也没看清神人的样貌吧,又被忽悠的神神叨叨,关于神人,彦廷这里的一手资料,似乎也不比她从幽冥卫那里得到的二手资料准确,幽冥卫尚能客观描述那是个白胡子老道,只是他和彦廷说了什么,他们不敢听而已,而彦廷嘴里那就是个太白金星在世,太上老君下凡。 梁轻听着简单附和了几句,没再说什么,彦廷说了大半个时辰,终于把最近的烦恼忧愁惊慌忐忑以及兴奋的心情都发泄的差不多了。 “妹砸,大哥这辈子能到这个位置也是值了,就想给兄弟给老婆孩子一个好出身。”子时也过了,彦廷觉得该回去了,但是又觉得言不尽兴,索性敞开心怀来说。 “大哥以前没本事,在这乱世里,朝不保夕,琬娘母子跟着我没享过什么清福,倒是吃了不少的苦,如今琬娘身子病弱,平儿又年少,大哥到今天这个位置,他们该有的东西一样都不能少,神人说琬娘命格比王妃高贵,说平儿是天之骄子。” 这是要封后啊,或者还想立太子,想的够长远,但是立后梁轻第一个就不同意。 首先,封后自然是要接琬娘母子先到中都,然而琬娘母子目前还在云州,中间路途遥远,战火连天又冰天雪地,即便是有幽冥卫,也难保这一路会安全无虞。 其次,如陈慕所说,彦廷的皇位能做多久? 那位神人,梁轻总觉得不踏实,彦廷这中都得来的太轻松,似乎有某种阴谋,可是目前又看不清楚。 但是眼前清清楚楚的是,楚州四周强敌环伺,谁能让他安安稳稳当皇帝? 这之后还不知道有多少战乱流血…… 万一彦廷兵败,琬娘母子在民间尚有一丝生机,若在这中都,梁轻不敢想他们还能不能活。此刻接琬娘母子入中都,无异于自投罗网、自求死路。 只是彦廷军中将领,此刻被胜利冲昏了头脑,都一心想封侯拜相。 “是该立大嫂为后,这个我赞成。”梁轻先给彦廷吃了个定心丸,“侄儿自然也是当之无愧的太子。” “妹砸说的对呀!”彦廷搓着手,频频点头,听到梁轻支持彦廷的表情也轻松了许多。 “只是这立后之后是否还要封妃?我听说不少将领家中有姐妹闺女的?”梁轻试探的说了一句。 “呃”彦廷难为情了,搓了搓大手,无措道:“是,是有兄弟们要将家中姐妹入宫为妃,只是,只是,我,我不习惯,我要接琬娘回来……” 彦廷这话说的支支吾吾,梁轻却听明白了。 想起之前幽冥卫那里听来的传闻,据说一入中都,就有人给彦廷进献美女了,彦廷的宫中才貌双绝的年轻女子现在都装不下了。 彦廷各个都没拒绝,也各个都没动,在女色这一点上,他还保持着当山大王时候,在后院养妇孺的传统,但是依然纯洁的守身如玉,等着他的琬娘。 “哎”梁轻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他是既不会拒绝,也不忍收下,以前做山大王没人管他,他爱怎么来怎么来,以后满朝的酸腐文人够他喝几壶的了。 就目前不知道多少人奔着要做他的国舅爷和国丈呢,这样一来琬娘母子未来在宫中需要面对的就更多了。一家三口的小日子,在满皇宫的莺莺燕燕,满朝的文武围绕当中,往日那温馨的小日子,怕是再难回味了,这些可能彦廷并不希望却必须面对的。 “大哥,我觉得目前您刚入中都,大举封妃不太合适,未免让天下人给大哥留下一个好色之名,悠悠之口。”梁轻先替他想了一个借口。 “对,妹砸说的对呀!”不封妃,这话彦廷爱听,彦廷一抚掌,攥紧了大拳头,“就是这样,就是这样的。” 他不承认他实在看见那一群女人就头疼,这帮女人好看是好看,但是脆的跟纸糊面捏的似的,还不如村姑好养活,村姑给点吃用就在后院种地了。 而这些年轻女子,动不动就病了,痛了,路上摔了,给他做夜宵烫了……各种原因都求他一见,他哪有功夫去见? 这些女人不同于以往搭救过的贫民女子,这些人不是这个将领的妹子,就是那个功臣的女儿,都是千金小姐大家闺秀,说不得骂不得的,看一眼就得化了。 彦廷一想到这个借口能让很多进献美女的大臣闭嘴,顿时觉得心情都好了不少。 他这些天睡不好吃不好,除了大事没解决,也不乏是因为后宫里被塞进来的那一众女人。 彦廷不知道怎么拒绝呀,可是他又不想真的收了她们,能有一个琬娘就够了,他不需要那么多女人的。 “妹子觉得大哥既不能封妃,也就不急着立后,嫂子远在千里之外,这冰天雪地的接到中都来,又恰逢年关,舟车劳顿,实在是不利于她将养身子。” 彦廷听说不利健康,还是沉吟了一下,梁轻趁机道:“不如大哥先称帝,等来年开春,一切安排停当,天气也好了,嫂子身体也康健了,再接他们入中都,择黄道吉日行立后大典也不迟。” “哦,是,是这么个礼儿,立后也要有大典的。”彦廷觉得这样才不亏待琬娘。 第一百八十三章 天一 梁轻第一次到钦天监,就吃了闭门羹。 “回绿姑姑,我们大人不在,监正~已经闭关三日了” 留守的官员看见梁轻身后的一众队列整齐,腰间带刀的幽冥卫,脑门上阵阵冷汗。 梁轻“呵”了一声,这么江湖的说法,在钦天监这种官方机构听到还真是有点违和。 梁轻也不废话,转身就走,这事自然难不倒幽冥卫,早就来报说监正这几天住在观星台,先到钦天监不过是走个过场,顺便给某些人长长眼,提示他们绿姑姑找过监正大人商量事情。 中都东南凤凰山,高台百尺,上有观星台…… 九州风物志里记载过观星台。 寒风料峭,山顶冻人。 台阶上覆盖了一层厚厚的雪,连半个脚印都没有,梁轻缓缓的拾级而上,打量着周围,山中空寂,走的越高视野越开阔,好像真的离天空更近了,回首望去,中都尽收眼底,倒是个不错的观景位置。 梁轻边走边关注着观星台上面的动静,渐渐能看到观星台上的全貌,越觉得有这个场景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此刻,硕大的观星台上,一人身穿灰色宽袍大袖,当风而立,背影看身形高大。 头顶?呃,属实是有点秃然了,幽冥卫也没说这监正老头已经秃了呀。 这还是梁轻第一次看见古代长着长发的秃顶脑袋,那脑后仅有的一把头发是花白的,也没有挽发髻,发丝被风吹得有些凌乱,整颗脑袋就像一颗长了白毛的大蛋。 他正手舞足蹈,袍袖鼓胀,不知道在摆弄什么东西,这是个疯老头。 老头前边是一个圆形的白玉石盘,上边星星点点,画的应该是天体运行图,老头在石碑上比划来比划去,涂涂画画算的应该是一颗彗星的轨道,想不到这个世界的哈雷彗星被监正老头发现了。 “监正可冷否?”梁轻在旁边看了半天,冷风嗖嗖的吹,看他冻僵的脸,还有那脑瓜顶上青一块红一块的,就知道快冻坏了,梁轻忍不住出声提醒。 监正:“……” 换来的却是老头的怒目而视,老头吹胡子瞪眼的样子,有点滑稽,梁轻忍不住笑了笑,伸出手指,点了点白玉盘中的某个新标注的位置。 “我知道这颗扫把星什么时候还会回来!” 老头的眼睛瞪得更大了,早已干裂的嘴唇颤抖了半天,一个字都没发出来,梁轻趁机道:“我们可以找个暖和地方聊聊吗?” 老头最后艰难的动了动已经冻僵的脖子,表示同意。 幽冥卫立刻架着老头下了观星台,找了间暖和的屋子。 有小童上来伺候,给老头搓手暖脚整顿了一番。 收拾停当的老头,换了一身的蓝布道袍,倒是和他名字更配了,“张天一”,像是个正经老道的名字。 细看他脸上尽显风霜,满是褶皱,梁轻觉得这个监正没有一百岁也有九十多岁了,简直比天机老道还要老。 以梁轻的眼光,关于老道的扮相,还是凌云的扮相最佳,须发皆白仙风道骨,浮尘一扫,凡尘勿扰,一看就像个有道行的,毕竟他是天机教大师兄呀! 呃,二师兄玄霖也不错,毕竟凌云扮的就是二师兄啊,只是凌云比玄霖高了半个头而已。 梁轻心里琢磨这些老道的时候,监正也在看她,他的一双眼睛初时貌不惊人,眯成一条线,盯着人看的时候却给人如芒在背之感,眼中发着幽芒,如同鹰隼一样锐利,一边念念有词左三圈右三圈,踱着步子,还真是和天机道人如出一辙,梁轻突然就觉得这天一老道难道也是出自天机教? 梁轻想着就问了一个不着调的问题,“敢问道长,呃监正您高寿啊?” “哼,你当谁都是你们天机教呢?天机教有什么?你做圣女的连是不是自己的同门都不会看吗?”老头毫不客气的直接点出梁轻的身份,还对梁轻一顿数落。 “呃,哈哈,监正好眼光啊。”监正已经知道梁轻身份,这也是她预料之中。 梁轻并没有打算瞒过任何人,小绿也不过是当初遇到彦廷时候随口编的一个身份,在梁州大家已经习惯了这个身份,她自己也当惯了绿姑姑,只是回了中都之后,开始有人想起她的其他身份,比如陈慕,比如眼前这位监正大人。 “女娃娃,你真能算出那颗扫把星什么时候回来?”监正还是对天体运行比较感兴趣。 梁轻了解到的,这个世界的钦天监,也是天曌女皇建立的。 天曌女皇穿越九州之后,建立的天机教,属于民间社团,统一九州之后,她又设立了钦天监,属于官方机构,这俩个单位职能不同,行业不同,但是他们有个共同的习惯,那就是爱夜观天象。 三日前,中都大雪,张天一登台观天,发现了一颗以前从未观测到的彗星,他欣喜若狂,不吃不睡,苦思冥想,要算算这颗扫把星到底何时回归,他可是整整算了三天三夜呐,到刚才梁轻来之前刚刚算出点眉目,忍不住手舞足蹈。。 他都快累死了,小女娃娃却说会算? 真是乳臭未干不知深浅,竟敢大言不惭? “那是当然!”梁轻说的笃定,幽冥卫拿来笔墨纸砚,梁轻拿起笔在纸上画了个图,“是这个吧?” 老头看着图立刻眼睛放光,梁轻这图画得比他自己画的还工整,寥寥几笔,就好像整个星空上摘下来几颗星,让她可以随意摆动,想放在哪里就放哪里似的。 关键是相对的方位全部准确,并且梁轻画的图感觉是有空间感的,不是平的。 这是怎么做到的? “你这丫头果然不简单”老头由衷的赞了一句。 称呼由“女娃娃”变成“丫头”,关系递进了些。 梁轻对称呼的变化毫不在意,继续在纸上演算,老头继续观摩,好些年不算,梁轻倒是废了些时间,也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张天一越看越皱紧眉头,他除了看懂了最初的一张图,就再也没看懂过一个字了,梁轻的那一堆画符,他完全不认识。 张天一忍不住出声询问:“这是你们天机教的画符?” “天机教有什么?”梁轻懒洋洋的,两手一摊:“天机教我就认识三个人,空担了个圣女名头,并没有从他们那学会一招半式啊!” 自己之前说天机教的话,被梁轻原封不动地还回来了。 张天一倒也没生气,他最关心的还是这一堆“画符”,指着这些问梁轻“这到底是什么?” “这些是一些简单记号,记账算东西用着方便,你要想学,我可以教你;算这个扫把星何时回归,需要用到一个特别厉害的公式,我也可以教你;等镇北王登基了,我还可以建议他把这一套记号和公式推行九州,方便天下有识之士研究天象和算学。”说完这些,梁轻看着张天一,再不说话了, “这是诱饵!”张天一深深觉得,自己被要挟了,她可是绿姑姑,她一到钦天监自然有人给他递消息,她的来意再清楚不过,只是他当时正注意力集中在那颗扫把星上,不想搭理她而已。 现在想学绿姑姑这一套“画符”,就得给彦廷看个“好日子”,让他顺顺利利登基称帝,这是学这些东西的交换条件。 常言道“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要交换是么? 来呀,那必然要换呐,那可是计算扫把星的公式呀! “绿姑姑既懂得天象计算,就该知道,九州现在帝星凌乱,暗淡,且都不在中天。”张天一一手指着头顶,把丑话说到前头,要想交换也不是不行,登基可不是谁登都行的。 梁轻听得似懂非懂,帝星暗淡好理解,就是现在九州割据,谁登基地位都不稳。 帝星凌乱是什么意思?难道帝星有很多颗吗? “听闻天机教擅长观天象看天下,我不懂,愿闻其详?”梁轻盯着张天一,意思很明确,这一套帝星说,难道不是出自天机教? 潜台词很明显:你自己才是天机教的人吧? 你还说我是天机教圣女? 张天一“哼”了一声道:“那小老儿要是看的准,他天机教早成国教了。” 这说的倒是事实,想想凌云作为天机教大师兄,十年早反不成,反而成了江湖杀手的事儿,天机教的确向来就是不靠谱不着调的代言。 张天一这是否定了他是天机教的人,梁轻也不反驳。 “监正看得准,不知当今这中都谁主沉浮?”梁轻的意思很明白了,彦廷实际掌管着中都,若他定要称帝,其实监正没有太大的余地阻拦他,再厉害的人,也斗不过千军万马,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只不过彦廷现在要的是一个光明正大的借口,是他顾忌名声,对他们还算客气。 “你本天外客,为何要来蹚这世间浑水?”张天一打了句机锋,梁轻听的胆战心惊,这监正知道的还挺多。 梁轻无奈道:“我说误入棋局,身不由己,大人可信?” 张天一一分钟都不想耽搁,学东西要紧,什么称帝,谁爱称谁称吧,轻松道:“随你吧,成王败寇,总有人要称王,你倒是说说这个东西是怎么个用法?” 条件谈成,自然得当老师了,梁轻去了一趟观星台,教了老头半天阿拉伯数字和各种轨迹计算公式,也就给彦廷看了个黄道吉日。 梁轻不辱使命。 镇北王登基终于提上日程。 第一百八十四章 新宅 没人使绊子,彦廷的称帝事宜落实的很快,宫里一派忙忙碌碌,都在准备登基所需的各项事务,梁轻居住的朝阳宫更是门庭若市。 “这些人怎么跟苍蝇一样?”五儿现在是大人物,想要巴结梁轻的,都从五儿这条线钻营,她每天都被烦死了。 那些意图入宫的美人,意图升官的旧部,以及意图讨好新朝权贵的前朝臣子…… “哎,得了便宜还卖乖!”梁轻叹了口气,抬了抬手里的茶杯,示意五儿该续杯了,“你忘了你连别人给一个铜板都要乐半天的时候了?你飘了!” “我?飘~了?”五儿似懂非懂,觉得这个飘字不是啥好词。 听着五儿自言自语的疑问,梁轻却愣住了,“飘了”的又何止五儿? 梁轻望了望手中的茶杯,摇了摇头,她自己也是“飘了啊”,曾几何时,她的衣食住行从不假手别人,如今却心安理得的接受着五儿的服侍。 五儿低头想事情,没看到梁轻发呆,忍不住问道:“师傅我就是不懂,我们都住进宫里这么多天了,为什么这两天他们才开始找上门?” 梁轻慢条斯理的饮了口茶,齿颊留香,不怪她这么适应享受了,五儿泡茶的技术又精进了,不知道是和宫里哪位姑姑学的,这小丫头也是在与时俱进呐:“人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这中都来来去去,你方唱罢我登场,这些人不见兔子不撒鹰,怕先巴结了我,我又没那个高贵命呗,到时候绿姑姑卷铺盖走人,那些人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常人都说势利小人,其实这世上多数人潜意识里都是势力的,要不然就没有所谓的“穷在闹世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了。 前世梁轻小时候虽不算富足,但是长在太平盛世,生活上,学业上也没什么压力,生病之前可以说没经历过大的挫折,骨子里还有着某种知识分子的清高,视金钱如粪土,看不惯那些单位里巴结领导的人。 今生她既经历过贫穷,又看过富贵,反而看得透彻了,觉得有时候很多事情不必较真,不用意气用事。 所谓天下苍生,各有机缘,顶天立地是一种活法,蝇营狗苟也是一种活法,人各有活法,有人自持清高就有人喜欢攀附,一样米养百样人。 这也算是物种的多样性? 所谓人各有志,道不同不相为谋,不喜欢的人不结交就是,犯不着看不起,也犯不着贬损他人。 “有什么好怕的?王爷还能赶师傅走?师傅掌管着幽冥卫,掌管军容风纪,帮多少中都富户豪门、达官显贵保住了他们的身家性命呐!” 在五儿眼里,梁轻无所不能。 她早已从儿时专门找梁轻麻烦的小孩,变成了现在对梁轻言听计从的小跟班,看梁轻的眼光跟前世的粉丝看爱豆没什么区别。 “别拍马屁,那些人的好处你还少拿了?”梁轻一副你当我不知道的眼神,五儿顿时收了嘴,她的确收礼收到手软,有见不着梁轻的人,偶尔五儿背地里接待一下,帮忙出出主意,有小事她也能找人解决。 彦廷的登基日选在元旦这一天,正月初一,普天同庆,这日子好着呐。 文武百官自是一翻忙碌,也有人抱怨,更多的人是欢喜,一朝天子一朝臣,在位的都有一段富贵日子过。 新皇登基,登基大典简约又隆重,虽然精简了不少步骤,但是在彦廷看来,很隆重了。 祭天之后,大赦天下,虽然彦廷的天下还没有多大,但是也赦免了不少有罪之人,很多人免死或者免受牢狱之灾。 又封赏百官,不少人都得到机会升迁,那些荆山旧部,更是各个都抖起威风来,可以名正言顺的享受从龙之功了,真贵气起来了。 “妹砸,封你个长公主当当咋样?”彦廷说这话让梁轻想起了小时候玩过家家,自己当了玉皇大帝,随口封别的小伙伴做太上老君,天蓬元帅什么的。 梁轻此刻不能说他不认真,但是总觉得有点滑稽。 也许人生就是一场滑稽游戏? 南宫宸枫临死前就封梁轻一个世袭罔替的长公主当,条件是让她照顾他的皇后皇妹和贵妃,梁轻不仅找人照顾了他的妻儿老小,还救走了他的御猫,据说现在人和猫都过得还挺好。 长公主这个封号,梁轻有一个也是够够的了,她现在是小绿,她觉着就当个绿姑姑挺好的。 “大哥,我知道你是好意,可是你妹子我闲散惯了,又没个什么凤姿威仪,当劳什子公主被那些个臣下盯着,出个行差踏错还要被他们挑三拣四,我习惯了无拘无束,被人时刻盯着多难受啊?” 本来彦廷家里人丁单薄,除了追封父母为先太上皇和太后,也没有什么兄弟姐妹需要封赏的,梁轻很明确的拒绝了这个封赏,他也就不再坚持,但是非要赐给梁轻一大堆金银财宝,梁轻这次很开心的收了。 “是该找个宅子,把这些好东西存起来了。”看着五儿整理的箱笼,梁轻盘算着。 “好啊好啊,”五儿举双手赞成,住在这宫里好是好,就是到处都是人,左一个宫又一个殿,显得太拥挤了,不如在荆山的山高水长,更不如梁家村的自由随意。 如今彦廷做了皇帝,整个后宫按理都是他的,住在宫里就更不方便了。 “小姐,咱们得找个大宅子”五儿掰着手指一一说着她关于新宅的期望: “要有后花园,种小姐喜欢的花草” “最好再带个菜园,能种菜,再养些鸡鸭” 梁轻点点头,接口道:“要不要再带个小池塘,种点莲藕养点鱼?” 五儿抚掌道:“那也行!” “还能洗衣服,夏天可以下去洗澡!” 梁轻:“哦,没事来点小烧烤?” 这五儿还真是打算在这过日子了? 不过她畅想的都是小时候生活中的事儿啊,人到多大还是忘不掉童年的美好记忆。 五儿没听出梁轻的打趣,继续畅享着: “大门要气派点,别让那些人看着咱们寒酸” “门口要有石狮子,再派几个幽冥卫看门” …… “停”梁轻抬手制止了五儿,越说越不像话了,让幽冥卫看门? 幽冥卫是那么用的? 连皇宫都是由禁卫军把守,只有彦廷和梁轻身边才有幽冥卫随身保护。 梁轻看了五儿一眼:“中都居大不易,哪有那么十全十美的大宅子?差不多得了!” “对,低调,我懂。”五儿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了什么,小姐早说了要低调的,忍不住又建议:“我看朱雀桥边的好多百年老宅,很大,离宫里还近,就是看着有些破旧,翻新一下还是挺气派的,能住的!” 人的胃口真的可以越来越大,朱雀桥边的百年老宅,都是累世富贵人家的产业,有些虽然表面破败,但是历经百年朝代更迭,战乱,还能屹立不倒的,都是暗藏玄机的,一不小心就可能惹到某个隐世家族或者某个朝中达官显贵。 小姑娘是真不懂,梁轻只是微微点点头,表示她的建议都听到了,然后就吩咐幽冥卫如此这般的去找宅子了。 “乌衣巷?”宅子很快买好了,梁轻带五儿来看。 五儿被巷子口的招牌震到了,不在朱雀桥边也就罢了,堂堂的绿姑姑啊,居然买到乌衣巷? “为什么买在这里?小姐钱不够吗?我有!”五儿的话让人啼笑皆非。 梁轻安慰道:“好好,我知道你有钱,你看看再说咯,这里不太差的!” 不太差是有多差呀,五儿即便第一次来中都,也是知道中都的大致格局的,皇宫附近最为贵气,又以朱雀桥往东为最,朱雀桥西的老宅已经是稍微次之的了,而这乌衣巷,那就是贫民窟啊,据说是三教九流聚居,常有鸡鸣狗盗之事,住这里离皇宫八百里远,过了墙就出城了。 三进的宅子,有前院和后花园,后花园还真有个小水塘,前几日中都下过一场罕见的大雪,此刻的水塘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几支残荷倔强的挺立在快干涸的结了薄冰的水面上,荷叶破败,形容枯槁,莲蓬也垂头丧气,更显得这园子的萧索。 这就是莲藕?这就是花园?这是新宅? 五儿莫名的想哭是怎么回事? 梁轻循循善诱道:“宅子旧是旧了点,偏是偏了点,但是你要的都有啊,有花园,有水塘,三进的大院子……” 五儿撇撇嘴,实在不能认同,梁轻继续道:“前边隔一条街就是西城门,那里有一棵百年的白流苏树,年后春暖花开,香味都能飘到这里,落花时候,花瓣都能飘到你屋里……” 花气袭人,飞花盈门的,这简直就是青春少女的梦境,看五儿有些陶醉其中,有点动摇了,梁轻继续加码:“这宅子的翻新就全权交给你啦,你想添什么家具就添什么家具,你想修哪里就修哪里,只要不把这院子彻底拆了,怎么都行。” 五儿终于心动了:“真的我说了算?” 梁轻:“真的,除了这个水塘,其他你都说了算,水塘我找个懂风水的人给看看,再扩建一下。” 听说水塘要扩建,五儿终于多云转晴了,以后每天爬起来就跑到新宅监工,宫里的事情也不参合了,一心一意装修新宅。 第一百八十五章 暗河 新宅在五儿的监督之下十分合她心意的完成了,而这一个月的时间,五儿也和街坊四邻混熟了。 “东边的吴家是卖油条的,小夫妻俩很和睦,有个七岁的小女孩特别乖巧,那小媳妇又怀了,再过两个月就要生了,不知是男是女。” “南边的丽娘子是个寡妇,豆腐做的好,人也爽利,她男人在战乱中死了,真是可怜呐。” “北边的张麻子,是个屠夫,一手剔骨刀使的好,一刀下去,要半斤不给八两,啧啧,师傅,你说他是怎么练的呐?” 五儿细数着各家邻居的营生和本事,还不忘时刻自我反省。 听得梁轻甚欣慰,不免道:“是谁说乌衣巷不能住了?鸡鸣狗盗四邻不安了?” “哎呀,那不是道听途说吗?”五儿不好意思的讪笑,之后有点感慨的义愤填膺起来,“那些个中都富贵人,可不就是当咱们老百姓是鸡鸣狗盗的么?她们说的哪里做得数?按那些人的看法,梁州都是不毛之地,咱们这些梁州人都算是山匪流寇!” 孺子可教,梁轻点点头,这一个月混迹市井,看来五儿长进不少,知道不同的阶级立场不同,认识市井百态了,也看出问题,会分析问题了。 正月一过,梁轻就从宫里搬出来,搬到乌衣巷。 早春的花已经含香吐蕊、陆续开放了,菜园里五儿种的小菜也可以吃了,小河塘里放养了很多鱼,梁轻举办了个烧烤会,回请了陈慕和南宫敇。 “既然你不做女皇,中都也太平无事,我要出海了。”南宫敇宣布,不日就要扬帆远航,开启航海探险。 梁轻心道:我做不做女皇和你什么关系啊? 还是问了一句:“这次是去哪里?会往远走吗?几时回来?” 南宫敇:“和艾丽莎做了几年的生意,前几年她有意派船队出去探险,让我考虑是否加入,我现在准备先去找她,然后一起组建船队,一路向西去探险,走多远不知道,几时回也不知道。” 也许这个世界的南宫敇会成为发现新大陆的人呢? 只是这个时代的造船业不发达,远洋航行危险太多,还有海盗什么的,万一发现新大陆也得和原住民打架争地盘,装备太差、武力值太低可不行啊。 想到此梁轻提醒道:“那可要有特别坚固的大船,还要有些训练有素的水手。” “山人自有妙计,瀛洲的海船还是不错的,我有门路,至于水手,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的,绝对不比正规的水军差,如果有必要,还可以请水军护航。”南宫敇说的胸有成竹。 瀛洲现下可是南王沐远的地盘,南宫敇能打通关节组建有水军护航的船队,还是不简单的,他不想透露,梁轻也不追问,只是提醒他要小心,并且告诉他多准备些橘子之类的水果在船上,具体也没说为什么。 根据以往对梁轻的了解,南宫敇知道她是从不说废话的,所以她此番说的话必有道理,南宫敇都一一认真记下。 “哦,不知道从这里出发,一路向西走,最后会不会回到这里?”梁轻接起南宫敇之前的话。 南宫敇不解问道:“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万物有始有终,此方起点未必不是彼方终点。”梁轻顺手拿起一颗鸡蛋,又拿起一块燃了半截的碳,吹灭了火星儿,在鸡蛋上点了个点,然后从这个点出发,绕着蛋壳表面画了个圈,最后的确回到了这个点。 陈慕看懂了,开口问道:“这是你这些天在钦天监学到的?” “呃,我的确和监正大人相互讨论,互相学习了很多,算是吧。”梁轻把锅推给监正。 自打梁轻从观星台回来之后,监正也回归了钦天监,并且多次请梁轻过去一叙。 梁轻这些天不时的去和监正会晤,主要是教他一些涉及天文计算类的东西,监正有时候拿他新发明的小玩意儿给梁轻看,据她的观察,以监正的天文水平,他应该知道地球理论上是个球的,现在这实践就交给南宫敇了。 南宫敇倒是沉思了片刻,仿佛茅塞顿开,“哦,我明白了,竟然是这样!” 看来不仅发现新大陆,也许环球旅行也有可能了,南宫敇回家就迫不及待的找舆图,画路线,研究航海策略不提。 陈慕对梁轻的小池塘比较感兴趣,“你这个池塘倒是别致,我看这水像是活水,却没有来处,也不知去处,不知能否拿图纸一观?” 梁轻摇摇头,无奈道:“被你发现了。” 梁轻之所以选择乌衣巷,图的就是这个小水塘。 多年前,中都各路少年齐聚,九州风云变幻,有多少故事都是从中都之行开始。 中都风物不俗,但是唯有这棵百年的流苏树,让梁轻久久不忘。 很多年后,再到中都,睹物思人,她无数次站到树下望树兴叹。 梁轻终于发现了一个奇怪的事情:这棵流苏树,树冠庞大,几乎遮住了大半个城墙,大多数树木到一定年龄,就会因为营养水分不足而死去,至少死半边,或者死去某些枝条,而这棵流苏树历经百年还能不死不枯,枝繁叶茂,难道是活成了老树精? 树大根深,十丈远的护城河或许能提供一些水分,但是有限,仔细研究之下,竟然发现有一条从城里流出来的暗河,从树下经过流向护城河,所以这么大的树没有人灌溉,也能长得遮天蔽日,百年不枯。 而乌衣巷的新宅,小水塘就有暗河的入口,不知是哪个年代的哪位高人,修建了这个水塘,连通了地下的暗河,也许有什么目的,也许只是单纯为了取景,引一处活水,种几根莲藕,养几尾鱼…… 梁轻借着翻修新宅的名义,暗地疏通扩建河道,现在那里扩宽不仅能容暗河流过,甚至多几个人凫水泅渡也能容纳,暗道直通护城河。 梁轻并不见外的给陈慕看来图纸,陈慕了然,这是梁轻准备的一条后路。 他也就不多问,而是说起了江沐联军和大恒残军的战事,彦廷中都称帝,北边还算稳定,但是西南江沐联军和黎逊大军的战事很是惨烈,双方几乎动用了全部武力,不死不休的架势。 陈慕问梁轻:“黎逊此人你怎么看?” 梁轻道:“在荆山有过一面之缘,出身离州黎氏,师承不详,但是和银月老道应该有渊源,此人性格阴沉,行事狠辣,绝对不是愚忠之人,他投靠云昊似乎另有目的,更谈不上为云氏朝廷鞠躬尽瘁,此番他拼命阻拦江沐联军,也实在是捉摸不透。” 这情况和陈慕知道的大致相同,不过黎逊出身黎氏,这还是他第一次知道。 梁轻曾经去过离州,知道的应该比他多一点。 陈慕点点头,随口问道:“就不知是他自己有意天下,还是背后效力他人?” 这九州逐鹿,各显神通,有点本事的都扯旗一呼,军阀割据混战年代,何时是个尽头? “绿姑姑拒绝长公主封号,搬出皇宫”。 沐远刚收到无影卫的报告,这是近一段时间来自中都最好的消息了。 影卫顿时心情一松,“我王终于笑了”。 江沐联军对大恒残军,按理云昊已死,大恒失去号召力,本该军心溃散,如一盘散沙。 谁知道黎逊这鬼才,能把这群残兵带的这般骁勇,不仅军心不散,作战更是勇猛狠绝,有时候都是不要命的打法,这让江少珨和沐远着实感到头疼,两家联军和黎逊残兵打了个势均力敌。 连续两个月,场场都是硬仗,打的不眠不休,沐远一度怀疑云昊没死,派无影卫去敌军查探,但是一无所获。 西北陈武也是遇到了另一股大恒残军的阻挠,那帮残军就更匪夷所思了,放了彦廷五千轻骑入中都,然后就堵着陈武的十万大军不让他东进半步,这哪里是亡国残军该干的事情?简直就如同是彦廷的后卫军了。 江少珨有种感觉,似乎有某种暗处的力量,在阻挠南王北上,而有意放北王入中都称帝,具体是何方神圣,暂时完全看不清。 彦廷的登基就像是天命所归,简直是如有神助。 如今南王各路军都被阻,梁州军南下补充中都军力,彦廷这皇位也就能稳坐一时。 第一百八十六章 上山 “哼!”陈武知道彦廷称帝的消息,火冒三丈,就凭那个土包子带着些山匪流民也能当皇帝? 草台班子,有他陈武在,这中都除了沐王谁都别想坐,彦廷吗?就让他有去无回好了。 “盛,大盛?做梦!”。 可惜陈武干瞪眼,眼前的迦南关就是过不去呀,眼见着彦廷入关,夺中都,陈武就是寸土难近。迦南关小小的一座城,守将赵擎更是名不见经传,偏偏把一座小城守了个固若金汤。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迦南关不是馗城,这里打不起消耗战,眼下南王各路军都受阻,谁先占得先机先入中都就是首功一件,最主要的是那个妖女还在中都,一日不除之,陈武一日不踏实。 如果是东路军沐文丞,或者南路军江少珨先入中都,那梁轻必能活命,所以他要抢在南王其他军队入中都之前先入中都,除了那个妖女,永绝后患。 赵擎也不是江少珨,犯不着给他留情面,这场战争必是要分出个你死我活,还要速战速决。陈武盘算着怎么以最快的打法突击入关,再入中都。 他还没想到办法,中都就又来消息了,“绿姑姑和张天一交往甚密。” 这消息炸得陈武三魂没了七魄,钦天监是什么地方?明了说,是观测天象,研究节气,制定历法,但是钦天监暗里还有一个说不出来却最为重要的功能,那就是观天象判兴衰,历代皇帝登基,哪个不是钦天监择定良辰吉日,还有暗地里吹捧皇家,“天之骄子”“天命所归”…… 那个天曌帝当初就是先借预知梁州大地震出名,之后又有天机教吹捧才得了楚王的信任,禅让了王位,最后一统九州。 梁轻和天一老道在彦廷称帝之前有过交往也就罢了,新皇登基之后还交往甚密,这是要干嘛? 梁轻搬完家,家中无大事,大盛朝现在百废待兴,百官各司其职,她对权利没什么欲望,那些朝政也不想参合,就成了闲人,每日里养鱼浇花,也正好陪监正聊聊天,顺道完成自己当初的承诺,编写数学教材。 这一项工程挺大,但是并不乏味,顺便复习一下前世所学的知识,写成了就能普及到各地书院,教给天下读书人,用张天一的话说,就是“利国利民的大善事”。 科学的一小步,人类的一大步,不知道这一点点算学的符号改良,能否引起一场科学进步,多久能见成果,也是未知,梁轻也拭目以待。 混久了就知道,张天一也和天机教有渊源,算起来还是银月老人和天机老道的师叔,而银月老人和天机老道则是同门师兄弟。 梁轻觉得天机教可能就是个奇葩集散地吧,科学狂人如银月,装神弄鬼如天机老道,不靠谱如凌云,妙手回春如玄霖,还有眼前这天文大家张天一,……可能还有她不知道的各种各样的奇人怪人。 梁轻名义上还是天机教的圣女呢,什么时候能去教中感受一下也不错。 梁轻因为天一老道,改变了对天机教的某些固有看法,这个事情天机道人是不知道的。他最近在为破解一个古老阵盘而大费脑筋,晚上也不外出了,天象也不看了,最小的徒弟梁重也不管了,任由他满山疯跑,招猫逗狗。 梁重的大奔最近在和康璟的玄猫军团大战,梁重一人一狗,康璟,安宁,江芮三人九猫,这两方大战把个西梁山搞得乌烟瘴气,一会狗掀了晾晒的珍贵药材,再一会猫钻了炼丹的炉子,猫飞狗跳好不热闹。 玄霖一个头两个大,这四人十猫狗,是山上的活宝,哪个都不能得罪的,神医现在灰头土脸,偏偏那个久违的大师兄登门了。 “这些都是小师弟、小师妹吧?”凌云穿着一身雪白的袍子,摇着一把玉骨扇,纤尘不染的上了山,见到众人难得的收起平日里生人勿进的冷漠,嘴角扯出一丝微笑,一副笃定的平易近人。 那样子,仿佛在宣誓主权,他凌云才是大师兄。 玄霖无法,谁让他是老大呢? 小时候就从来没斗赢过。 有凌云在的地方,就没人看见玄霖了。 “这位是咱们的大师兄!”玄霖给大家引荐,神医有点小情绪,“大师兄”几个字说的咬牙切齿。 “哇,你就是大师兄啊!好高。”安宁看着凌云两眼放光。 梁重撇撇嘴,“哼”了一声,又低头自我审视了一番,然后把目光大喇喇地落到凌云身上,轻飘飘的说了两个字“好老。” 康璟看着凌云腰间的佩剑,虽然紧抿着嘴唇,但是眼神中的渴望藏也藏不住。 “你已经开始学剑了是不是?等你长到我这里,我送你一把绝世好剑!”凌云比了比自己的肩膀。 “好”康璟连连点头,又靠近凌云两步。 只有小小的江芮最直接,噔噔噔跑上前,拉着凌云的袖子:“大哥哥,你可真好看!” 童言无忌,凌云嫣然一笑,伸手抱起小女孩,“你可以叫我叔叔!”,小女孩开开心心的喊了声“叔叔”。 人比人气死人,玄霖自命神医,可是在凌云这个自带风流的人面前,啥也不是。 只一会功夫,大大小小的人儿都被他收买了,就连小师弟的那条老狗,也冲着凌云摇尾巴是怎么回事呢? 凌云朝玄霖呲牙一笑,翩然飘走了,身后的留恋、艳羡、嫉妒的目光碎了一地。 “来来来大战三百回合,谁输了不许吃饭!”梁重粗声粗气的公鸭嗓,听得玄霖一乐,暗中竖了个大拇指,小师弟“勇”。 “你还知道回来?”天机老道的话听着像个怨妇。 “一别十几载,师傅还生气呐?徒儿给您赔不是啦!”凌云说着给老道行了礼,一揖到地。 老道抬眼认真端详了一阵,这小子怎么不见老? 换了白袍子,倒是没那么张扬了,但是显得更有仙气了,不是老道自夸,这个大徒弟的皮相,放到神龛里供着也使得。 “说的好听,怕是夜猫子进宅吧?”老道居高临下,抢占先机,一副你有什么事求我的姿态。 “让师傅猜对了一半,我此番回来可是好意,给师傅解惑来的!”凌云的表情,就是在宣告:你拽,你不知不知道你徒弟更拽吧? “你~”天机老道牙根痒痒,跟这小子耍嘴皮子是不行,故作矜持道:“你说来听听。” “哈哈,这才对嘛。”凌云自顾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条斯理的喝着茶,就是不说话,终于喝完一杯茶,在老道就要发飙赶人的时候,起身在他耳边耳语了两句。 “哟,就这么走啦?”凌云出来自然碰到了还没有打完一个回合的猫狗大战,梁重看见了,不咸不淡的奚落他“怎么不留下吃饭呐?” “你就是那丫头的弟弟吧,你挺有种哦!”凌云竟然伸手在梁重脑袋上拍了一拍,男人的脑袋是能随便摸的吗?他这是撸猫呢?还是逗狗呢?梁重风中凌乱了。 凌云悄悄的来,去的也快,不带走一片云彩,也不在乎后面的一堆呼喊:“师兄”、“叔叔”、“大侠”…… 第一百八十七章 良配 凌云走后,天机老道又闭关了。 据梁重打探回来说,师傅颇有“灵感”,大抵在阵法上到了“关窍”,就要“冲关”成功了。 老道闭门不出,最高兴的就是这帮孩子们,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西梁山再次陷入猫飞狗跳,小孩哥混战的时代,玄霖管不了也不想管,只顾埋头钻研自己的医术。 中都难得平静,新晋权贵忙着相互结交、拉帮结派,以便稳固新兴的权利系统。 梁轻反倒清闲起来,新教材编的差不多了,每日里莳花弄草,她还是隔三差五往钦天监走一趟,和天一老道手谈几局,或者聊聊天文地理,给老道普及点前世的近代数学知识(呃,虽然张天一无数次纠正梁轻,他不是老道,但是没办法,这名字就是个老道嘛),日子过得平淡无奇。 流苏花开,满园飘香,五儿很高兴,师傅诚不欺我。 “这日子好啊,师傅!” “师傅?” 梁轻躺在花树下的藤椅上,享受着春日午后的阳光和花香的熏陶,正昏昏欲睡,五儿翻看着黄历。 梁轻被扰得没了睡意,睁开眼睛,嗔了一声:“聒噪……” 五儿却不在意,笑嘻嘻的:“师傅,咱们也办个春宴吧,这日子不错”。 五儿指着老黄历,“三月二十二,宜订婚,嫁娶,出行……” 梁轻“哦”了一声,撇了她一眼:“你要订婚啊?还是嫁娶啊?” 五儿丝毫不受干扰,“中都高门大户,家家都实兴办春宴,我瞧着有趣,人来车往的好不热闹,师傅你不去也就罢了,你可是堂堂的绿姑姑啊,比去谁家都是他们蓬荜生辉,给他们脸上贴金,你哪能随便去别人家做客,可是咱们也不能谁都不结交啊,显得咱们小家子气了不是?” 五儿这游说的功夫见长啊,梁轻一针见血:“你最近又听什么闲话了吧?你别听隔壁那些人乱说!” “她们是不是说绿姑姑不得势了?和皇帝疏远了?被贬了,架空了,无权无势了?” 五儿瞪着眼睛,仿佛在说,你怎么都知道? 嘴里咕哝着“我们也没到当着你的面说呀!你偷听了?” 梁轻撇撇嘴,“这还用偷听啊?” 乌衣巷,什么都好,交通方便,进城出城几步路的事儿,生活方便,出门就是市集,想吃啥用啥就能买,人们也淳朴,没有恃强凌弱偷盗之类的事儿。就是这市井之地,消息都是道听途说,没有第一手的资料,难免流言蜚语,五儿和左邻右舍打好了关系,之后自然是能听到不少闲话。 而改朝换代,新贵就是最大的谈资,人们开始的时候传的绿姑姑三只眼,三头六臂,力大无穷,能生吞猛兽……俨然是把她传成了无言转世、哪吒附体。 直到见了她本人,这些传言没有了,转而是关于她离开皇宫的猜测,传的有鼻子有眼儿的,连身边这个傻徒弟都被带沟里了。 春宴吗?倒也不是不行。 只是历来这酒无好酒宴无好宴的,其实梁轻最烦的就是酒宴,不是无效社交,就是鸿门宴,不是挤兑算计别人,就是被别人挤兑算计。 梁轻不想被别人算计,也不想算计别人,出点钱,吃吃喝喝来一场无效社交倒也无所谓。 五儿颇有张罗的热情,梁轻也不想扫兴,白请别人一顿饭,也就算了,她高兴就好,就当锻炼锻炼她的组织能力了。 梁轻不反对,五儿也就操办起来了,真的办起了春宴。 梁轻甩手不管,连请谁都是五儿做的主,待到了日子一看,梁轻气乐了,五儿请的都是当朝权贵,最主要的是挺多都是未婚公子哥,当然也有闺阁小姐,但是坐实了这是一场相亲大会呀。 这一众公子哥中,有一位就是新晋贵妃的兄弟,民间戏称国舅爷的。 彦廷最近封了几个妃子,据说某日醉酒后,一个美人爬上了彦廷的龙床,第二天被封了妃,之后就一发不可收拾,彦廷一改不近女色的传统,后宫着实充盈了起来。 这位姜鹏举便是姜贵妃的兄长,长得颇有几分俊雅,安静呆在一众年轻公子哥中也算得上出挑,只是一笑起来,眉眼就有些轻佻,在梁轻看来油腻的很了。 偏偏这位不知好歹,在梁轻身边晃悠,找机会和梁轻搭话,还要单独敬梁轻一杯酒:“久闻绿姑姑威名,姜某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姑娘天生丽质,说是国色天香也不为过,我看着这姿色比我那妹子可强多了,托皇上和贵妃的福,能结识绿姑姑,姜某托大,叫你一声绿妹可好?愚兄先敬你一杯。” 这话说的,真真儿不把自己当外人了,还当和皇上一家人了。 谁跟你认识? 这绿妹是你叫的么? 姿色? 这是明晃晃的调戏了。 梁轻牵了牵嘴角,冷笑了一下,瞪了一眼十步开外正在观察现场的五儿。 五儿只觉得脑门一阵凉飕飕,她是听说这位姜公子新晋才俊,本着一个羊也是赶两个羊也是放的原则,就请了。 没想到他这么难缠啊,小姐明摆着讨厌他,他之前几次想搭话都没理他,谁想到他还打蛇随棍上,追着赶着凑到小姐身边,好死不死的说这些个不着四六的话,五儿只暗自让他自求多福吧。 梁轻看着姜鹏举,不解道:“麻烦,这位~,什么公子?” “恕我眼拙,我们认识吗?你是哪位呀?” 梁轻声音不小,这么一说,旁边的人都看过来,并且私下小声议论开了,这种程度的小声议论,又明晃晃的让姜鹏举知道他们在议论他,最是折磨人,他去跟人理论不是,不理论又明知道那些人是在议论自己。 一时间姜鹏举脸上有点挂不住,还勉强撑着一丝皮笑肉不笑:“鄙姓姜,乃贵妃胞兄。” 梁轻大悟道:“哦,原来是国舅爷呀,这倒是有所耳闻。” 姜鹏举脸上的表情终于一松,私下的议论也停了。 梁轻继续道:“我只是不解,众位可知当今还未立后,怎么就有国舅爷了?” 人群中立马哄堂大笑,众所周知只有皇后的兄弟才是国舅爷,梁轻先说听闻是国舅爷,又说皇帝未立后,这真是啪啪地当场打脸呐。 姜鹏举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你又有什么了不起?你也不是皇上亲妹,说是义妹,无亲无眷,没名没分的……” 后面的话还没等说出来,五儿一巴掌拍他面门,姜鹏举立刻鼻口窜血,一个趔趄倒地不起。 五儿气急了又上去补了两脚,“叫你胡说,叫你胡说。” 宾客们一看血溅当场,打人不打脸呐,这梁州来的野蛮女子果然不好惹,搞不好要闹出人命来,纷纷借故而去。 梁轻扶额,这下好了,果然宴无好宴。 五儿过后十分后悔,骂骂咧咧,“这中都没一个好饼,都是坏种”,骂着骂着开始怀念家乡“还是梁州好,荆山山高水阔,梁家村自由自在。” 姜鹏举虽然没死,还是在床上躺了两个月,此事也惊动了彦廷。 彦廷特地请梁轻入宫一叙,见了梁轻又开始东拉西扯,问她新宅如何,生活如何,甚至问起了新的算学教材的事情。 梁轻知道他要给新晋小舅子算账,可能不大好开口,据说姜贵妃在宫里闹了好几次,彦廷现在好像有点重色轻友了,温柔乡英雄冢啊。 上一次彦廷这样为难还是因为不想要女人,而这次是为了给女人撑腰,真是物是人非,梁轻忽然觉得没什么意思,这世界上的名利,地位,情谊,关系,……没有什么是长久的。 琬娘母子就在云州也挺好,眼不见心不烦,这俩母子要是到了宫里,哪还有清净日子过? 彦廷努力展现出自己慈眉善目的一面,把话说的语重心长:“小绿呀,你年纪也不小了,上次春宴不知道挑中了哪家公子?哥哥给你赐婚。” “大哥想多了,妹子还不急着择婿,只是乔迁新宅,随便找几个人吃吃喝喝,家里热闹热闹罢了。”梁轻不接茬,推了个一干二净。 又说起丫鬟打人:“只是不巧,丫鬟冲撞了贵妃胞兄,想是大哥已经知道了,我已经罚了那丫头。” 彦廷默了默,一巴掌拍掉三颗门牙,一脚踢折两根肋骨,你家这叫冲撞? 关三天紧闭不让出门惹是生非就叫惩罚? 不过那个五儿的丫头是有些能干的,以前就在小绿身边,彦廷知道五儿是梁轻身边得力的人儿,对五儿印象也不差,也就不想真的责罚她,只是贵妃的关过不去,已经哭闹了好几回了。 梁轻提议:“说起来,妹子的确应该去贵妃家里赔个不是的,亲自带上五儿那丫头,去姜府门前负荆请罪,大哥以为如何?” 梁轻这话说的诚恳,只是说负荆请罪却一点愧疚的表情都没有,还问彦廷以为如何? 不如何,彦廷直觉这里有坑,如果他让梁轻去赔不是,这主仆俩不知道还要惹出什么祸事来,姜鹏举已经趴下了,再惹了姜府里什么人,贵妃更要闹,他的日子更没法过。 “那倒也不用,派人去多送些东西,礼数周全就行了,妹砸你到底是我的义妹,哪能随便就去负荆请罪,到底好说不好听。” 彦廷这话说的还算有情有义,梁轻也就顺从了,点点头,应了声诺,“全听大哥吩咐!” 回去自当吩咐多送金银财宝了事。 聊天聊到这会儿,彦廷终于全身通畅了,心静生慧,“听说那个云昊已经死了,大恒也亡了,要不然倒是一桩好姻缘。”想当年彦廷还想混个国舅来着。 “不能够啊,大哥,妹子从未对云昊有过非分之想,他虽然为我后位空悬,也曾赠凤冠与我,但我并未答允,那凤冠前时我已经打点封存,早已交由宫中保管了。” 这事彦廷倒是不知,不想连云昊送的东西小绿都充公了,看来是真没什么想法,也是好事。 “那陈尚书如何?文成武德,位高权重,又年轻俊朗,我看你们相交甚笃,他可堪为良配!” 梁轻觉得彦廷最近文字功底见长,说话一套一套的,不过陈慕? 这是乱点鸳鸯谱了呀! “大哥,你就别操心了,妹子现在还年轻,想清净几年,真不急着嫁人。” 彦廷又提封她为长公主的事情,知道他是查了五儿打人的原因了,姜鹏举的话怕自己入了心,想给自己一个身份,这点上彦廷倒是个心细的,看来也没有重色轻友,不过梁轻还是婉拒了。 梁轻出了皇宫,好巧不巧的就遇到陈慕下衙,想起彦廷的提议,梁轻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你可愿娶我?” 陈慕像看疯子一样的看着梁轻半晌,让梁轻突生不悦,“我那么差劲吗?不值得你一娶?你看不上我?” 陈慕突然就笑了起来,笑得千树万树梨花开,梁轻看着也啧啧称奇,想不到陈慕这老朽也是美的,也有妖孽的资本啊。 陈慕笑够了,附身到梁轻身旁,嘴唇似要贴上梁轻的耳朵,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你真不想称帝?” 切,贴那么近,以为是要说什么风月无边,原来说的毫不相干。 梁轻退开一步,嫌弃的掸了掸身上不存在的灰尘,然后看着陈慕,中气十足的吐出两个字:“不想!” 陈慕了然点头,也同样中气十足的吐出两个字“不敢”。 梁轻一挑眉毛,意思是你给我说清楚,你说的是神马? 陈慕:“你不想,我不敢,即便你不想当,但是我也不敢娶。” 不敢? “天生皇后嘛!”这该死的凌云,他搞什么噱头不好,非要给她立个天生皇后的人设? “想不到你也相信那些子虚乌有的谶言?”梁轻故作轻蔑的看着陈慕,意思是就凭你也会怕? 陈慕坦然正色道:“我不信,什么谶言我都不信,但是我自己会判断。” 陈慕指指自己脑袋,意思是他只相信自己看到的,自己推理的,但是也足够支撑所谓的女皇转世这个传说,所以他一而再、再而三的问梁轻到底想不想当皇帝。 “世界是个巨大的草台班子”,梁轻觉得有必要重申观点,让己方阵营有人理解,“帝王将相,功名利禄都是一场游戏,你知道嘛?” 陈慕略一思索,倒是肯定了一下“嗯”。 短短几年,从小小状元郎,一步一步爬到侍郎、尚书,陈慕在官场也算如鱼得水,他对中都的权利更迭实在太有感触了,草台班子四个字的确贴切。 梁轻望着天边的晚霞,徐徐道:“我们从出生开始,有各种身份,长大之后有各种地位,其实都不过是一场游戏的一个场景,这世上有的人谋权,有的人贪财,有的人重义,……只不过都是演绎一个角色,做乞丐和做国王看个人喜好吧,我就不喜欢做国王,当然也不想做乞丐,我就想自由自在,同时为人类的进步做一点点贡献。” 为人类做贡献,而不是当皇帝,这个观点梁轻说了两次,陈慕觉得此时的梁轻不是小孩,她也和自己一样有自己的主意和判断,难道自己判断错了? 那女皇时代的辉煌如何才能重启? 第一百八十八章 执教 “那你是相中了哪家的大姑娘?”陈慕沉吟之际,梁轻上下打量着他,又冒出这么一句。 陈慕一时错愕,因为这话题的转换太快,还没转过弯来,刚讲两句正事儿,怎么又来? 梁轻又补刀了一句:“你看你,你都这么老了,别人像你这么大的人了,孩子都抱一堆,你怎么还不娶妻?再老就没人嫁给你了。” “你?你!你……,”陈慕气的鼻子都快歪了,他有那么老吗? 他还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好不好!不知道多少同僚都要把家中小女儿嫁给他。 “哦~”梁轻突然想起那个刚刚启程去远航的南宫敇,这俩人相处时候的模样,倒也很是很和谐的呐,莫非? ……,八卦之火熊熊燃起,“师兄你没有喜欢的女孩子吧?” 陈慕刚想点头,梁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喜欢的…莫不是…男人!” 那声音听着有那么点猥琐? 陈慕无语问天,眼前这位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子?这也是她该问的吗? 半晌又看回梁轻,悠悠的说了句:“那我应该还是喜欢女孩子的。” “你确定?”梁轻一脸不信似的,陈慕急忙遁走。 梁轻恶趣味的哈哈大笑,在彦廷那里被乱点鸳鸯谱经受的一丝不痛快,都转移给了陈慕,谁让他也是当事人之一呢?她一路哼着歌回了乌衣巷,进门就喊五儿拿酒来,然后躺在藤椅上,手拿着酒壶,就着遥遥飘来的流苏香,春风拂面,一片微醺。 西南,沐远大帐,沐风在门口张望了好几次,看王爷过于专注,没敢过去打扰。 沐风心中纳罕:这是第几尊木雕了? 自从郡主送了王爷一个丑不拉几的木头雕像,王爷也开始喜欢雕工了,暗卫们都知道这是王爷的保留项目,每年四月郡主生辰的日子,沐远都要亲手雕一座美人像,那雕像越来越像郡主本人,最近几年的雕像尤为传神,眉眼灵动,神采飞扬,衣袂飘飘,宛如本尊现身。 可见,王爷刀工见长啊! 沐风想了半天,最后还是暗自竖起了大拇指。 咱们王爷,就没有他做不成的事儿呐! 眼见着新像功成,沐风贴心的吩咐人找来一个紫檀木匣,送到沐远帐中,他却挥挥手打发了,手掌摩挲着雕像,眼神缱绻,似是舍不得把它藏起来。 “完了,王爷魔怔了!”沐风觉得王爷大约是害了相思病? “你来啦?”梁轻看着眼前的人,额头舒朗,眉眼清俊,身形高大,有点面熟呢? “我若不来,你是不是要嫁人了都不告诉我?”男人嘴角微抿,声音有些冷硬。 “没有的事儿!嫁什么人呐?”梁轻挥挥手,笑着去拉他,“陈慕那老头?……呃~” 梁轻一股酒意上涌打了个嗝,酒气熏天,梁轻自己都皱了皱鼻子,男人却没有介意,上前一步扶住她,半抱着让她靠在他肩上,“没事,呵呵,我没事……说到哪了?呃!陈慕,呵呵,陈慕他太老!” 男人望着梁轻的侧脸,附在她耳边,喃喃出声:“小丫头,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我不许你嫁给别人,你谁都不能嫁,等着我好吗?你要等着我!” “为什么要等你?” “你觉得我老吗?” 梁轻抬眼仔细端详了端详对方的眉眼,伸手抚上他的脸,捏了捏,“呵呵,皮肤紧实有弹性,肤色健康,不老,你不老。” 对方一脸僵硬,头发丝都麻酥酥的,他附身到她眼前,“那就,等我来娶你!” 他的唇贴着梁轻耳朵边,梁轻感觉热烘烘的,耳朵痒痒的,她嘤咛一声,伸手去抓,温热的感觉散开了,手里抓到一个小木雕,举到眼前一看,竟然是她雕的那个巨丑的木头人沐远,“丑,真丑!” “你说谁丑?”木头人移开,黑白分明的眼,英挺的眉,高耸的鼻梁,带着一股暧昧的气氛一起袭来,梁轻眨眨眼,伸手去抚上那张脸,手指在他脸上游走描画“好看,你真好看。” “呵呵……呵呵呵……”英俊的脸笑的颤巍巍,“我这样好看,你嫁我可好?” “好,好看的就嫁……,嫁了!”梁轻被蛊惑了,心都酥了,话说的支离破碎。 “只准嫁我,等我,不许嫁给别人,记住没?”那声音在耳边蛊惑,梁轻差点就要点头,忽然一个激灵,似是要幡然醒悟,大喊道“凭什么只能嫁你?” “凭什么嫁你?”五儿收拾完东西来看梁轻,就听到这句梦话。 经历了贵妃胞兄的事儿,五儿哪敢造次,多说一句都要惹到这位大小姐,她装作没听见,转头走开了。 梁轻转眼惊醒了,看着春日下午的暖阳,发了会呆。 呸呸呸,真是太闲了,女大不中留,日有所思,竟然做起了这种梦…… 梁轻觉得是彦廷不好,谁让他提什么嫁人不嫁人的,陈慕也不好,为什么早不下衙晚不下衙,非等她出宫路过的时候下了衙。 开的那等玩笑,以后见面多尴尬? 梁轻后知后觉的有了羞耻心,觉得应该远离是非之地,暂时最好谁都不见了。 陈慕回到家就没这么好心情,辗转反侧,第二天顶着熊猫眼上了朝,还被同僚背地里议论“纵欲过度”…… 以梁轻的个性,她从来不会和自己开这样过分的玩笑。 陈慕不是吃素的,他很快就知道了彦廷催婚梁轻且乱点鸳鸯谱的事情,看来这位新帝有点闲呐。 后几日,奏折如雪片堆满彦廷的龙案,内容大同小异:什么“国不可一日无后”啦 “请立太子”啦,几个有身份的妃子也开始不安分,各个对着那个空置的皇后位子跃跃欲试,后宫一时乌烟瘴气。 彦廷忙着平衡各宫美人,朝中势力,着实费了不少力气。 最后陈慕上书,请求接回在外游历的太子和皇后,彦廷就坡下驴,这场闹剧终于平息了。 梁轻也觉得是时候接回琬娘母子了,只是不知道他们能不能适应宫里的生活,但是以彦廷今日的位置,他们又早晚都要走到这一步,面对这一切。 当时遇见彦廷,因缘际会,扯旗呐喊助他立地为王,如今他已经做上了皇位,权利斗争那一套梁轻并不擅长,既然她志不在此,朝堂之事梁轻也就不想管,正好书院那边已经安排好了,梁轻就搬到书院多清净了。 “哇,这牌子真旧!” 随着五儿的感叹,“中都书院”这四个大字映入眼帘,字体古拙,笔画遒劲有力,笔锋凌厉中带着沉稳,昭示着题字之人深厚的内功修为和志存高远的意境,梁轻心生好感,随口叹了一句“这字真好!” 再看刻字的牌匾更是古朴大方,木头黑黑的,像是烧焦了一样,梁轻虽然不认识,能历经百年不朽不腐,想必不是凡品。整个牌匾掩映在山门前一片苍翠树木枝叶之间,给人一种厚重之中并着一份生机盎然的感觉。 山门四开,门内就是两行高大的槐树,此刻开着洁白的花朵,散发了迷人的甜香,梁轻深深的吸了一口,就是这个味道啊! 这是梁轻第一次来,看这山门就觉得可亲,仿佛回到了大学时代,槐花包子的味道也从脑海里呼之欲出。 “这是个好地方啊!”五儿更是这走走那看看,兴奋的叽叽喳喳,“小姐真的让我在这里继续读书?” “不读书来干嘛?”梁轻看了一眼一脸兴奋又疑惑的五儿,她一副有如做梦一样不敢置信似的,“难不成你要回去嫁人?” “不想不想”五儿连连摆手,但是心里腹诽了一句:“你自己做梦都想嫁人,还非得说人家。” “那你就好好念书吧。” 五儿这就安心读书了,梁轻的主意变的快,之前买了乌衣巷,还说让五儿学习掌管家业,现在又让五儿继续再教育接受文化熏陶了,许是梁轻自己不想再操心了,顺带着也让五儿再玩几年。 看见矮胖小老头的一刻,梁轻笑了:“还真是有缘,竟不知蔡夫子也在此处。” 没错,中都书院的山长是老熟人——蔡隐。 梁轻入了中都之后除了整顿军纪,其他事情过问的少,幽冥卫给她报告的也多是各地战场的事儿,像书院的事她还真没去打听,不过来之前还是知道书院的山长是蔡夫子,只是不知竟是这位。 蔡隐也不见外,笑道:“就许你这丫头东奔西跑,不准我老头子四处闲逛?老夫可比你到中都还早着哩!” 梁轻连连点头,深鞠一躬:“是是是,蔡夫子老当益壮,还能掌书院百年,带领咱们再创辉煌。” 蔡隐哈哈大笑,“哈哈哈,小丫头会说话了,一百年太久,再三五年也就罢了,老夫就告老还乡、游历四方去。” “呵呵”,梁轻想起了前世的一句名人名言,随口念了句:“一百年太久,只争朝夕!”。 蔡隐听完赞许的看着梁轻:“说的正是,老喽,不争百年,只争朝夕吧。” “术院,院长”?梁轻听前俩字怎么觉着应该是天机教的地盘呢? 这蔡夫子可真是个妙人儿,给梁轻封了这么个不大不小的官儿。 “这可不是老夫起的名字,这术院一百多年前书院成立的时候就有,第一任院长还是那位天曌帝的第一皇夫。” “第一皇夫?”梁轻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称谓,随口问了一句:“可是那位姓沐的?” 蔡隐微微点了点头,但笑不语,梁轻心里有点异样的感觉,总觉着蔡隐来中都另有隐情。 这位沐氏先祖,还真是人过留名,竟然也曾在书院教过书。这还真是巧啊! 五儿念书,梁轻教书,借着普及《算经》的事儿,梁轻这一世重操旧业,当起了老师。 梁轻的数学教材编写完毕之后,刊印分发到书院,给这本数学书起了个名字《算经》,她请求亲自教授这门课程,彦廷自然没有不允的,干脆选拔楚州范围大小书院的精英,前来中都学习。 这一批精英有各地俊才,也有年轻的夫子,也有高门大户的小姐闺秀,年龄身份不同,唯一相同的就是爱好算学。 五儿的同学都知道她是青芜老师的丫鬟,对她格外讨好些,很快她就和大家相处融洽了。 青芜——梁轻给自己起的新名字,绿绮是个花名,属于美人不属于她,而绿啊绿的,的确不好起名,大约也没有人姓氏是绿的,青绿同源,和轻同音,索性就改了青,而前世她属兔子的,芜者,杂草丛生生命旺盛之意,这名字算是滋养一下前世困顿的自己。 青老师身受大家爱戴,因为她的算经实在是太玄妙了,所以梁轻到了书院就成了大忙人,除了上课时间,几乎时时刻刻都有人围着她请教问题。 第一百八十九章 意外 “看这里,这串多大!” “那边那串也不错,看着水灵灵的,应该很嫩。” 梁轻的生日,刚到书院,她不打算张扬,五儿说怎么也得做顿好吃的,问她想吃啥,她就说了槐花包子。 梁州没有槐树这东西,五儿没吃过也没做过,为了口腹之欲,梁轻打算亲自动手。 书院的槐树都有上百年了,枝繁叶茂,看着好看,真摘起花来,才知道树有多高,梁轻以前还有点不入流的轻工,自打内力全失之后,那点不入流的轻工更不能看了,这样高的树,她窜不到树尖,五儿自然也是不会轻工的,俩人看着枝头奶白肥嫩的槐花,颇有点望树兴叹的意思。 五儿心里念叨着“要是幽冥卫在就好了”。 梁轻说要教书过清净日子,幽冥卫都撒手不管了,书院自然也没有幽冥卫随扈。 “哪朵槐花不香甜呐,摘点能摘的吃吧!” 梁轻嘴里咕哝着,架不住还想看高枝儿上的仙葩朵朵。 “呵呵,这有何难?”头顶飘来一阵轻笑,五儿只觉一阵香风拂面,抬望眼天空一片洁白,漫天花雨纷纷坠落,那些花瓣像是会跳舞的精灵,落在梁轻的发上,肩上,菜篮子里…… 此刻的梁轻被花瓣刮起的一股香风围绕,她身着一身藕荷色的轻纱衣裙,抬手间衣袖轻纱漫舞,一头如瀑的青丝在随风摇曳,五儿赞叹道:“哇,真美!” 伴随着香风而来的,还有一道白影,如天边惊鸿飞入凡尘,踏花而来,翩翩落下。 那呼啦啦随风飘舞的白袍子纤尘不染,那片刻不离身的玉骨扇一步三摇,那隔着一丈远就能感受到的恣意张扬气场,“楚公子?” 就这样被认出来,凌云还是很得意的,玉骨扇一摆,抬步走到梁轻面前,五儿眼睛一直追随着凌云的脚步,被迷的不轻,梁轻也不得不承认,凌云这出场方式真的很拉风。 只是根据这些年跟凌云打交道的经验,凌云所到之处,似乎都会发生点什么意外的事情? “怎么是你?”梁轻目光疏离中带着审视,语气不善。 凌云正享受着五儿小丫头的注目礼,冷不丁梁轻这么冷冰冰的一问,如一头冷水兜头盖脸浇上来,刚才的美好气氛都破坏掉了,凌云脸上的得意表情还来不及收敛,折扇已经先哗啦啦的响了起来。 凌云深吸一口气,刻意忽略掉梁轻眼里的不友好,挑了挑眉,笑盈盈地问:“不是我,师妹以为会是谁?或者说师妹想的是谁?” 这话有点咄咄逼人了,梁轻被问愣了,他怎么意有所指似的? 而且酸溜溜的! 梁轻眼神中带着疑惑,凌云却仿佛没看到似的,自来熟地拱了拱手:“师妹别来无恙乎?” “我可好着呢,倒是你,你来这里做什么?”梁轻冷笑一声,声音更加不悦。 梁轻最讨厌凌云这种阴阳怪气的调调,之前咄咄逼人的不是他? 又摆出这份懒散轻漫的气质,骗鬼呢? 看梁轻沉下了脸,凌云却仿佛心情大好,好似前一句交锋的不是他本人似的,以扇掩面,轻笑一声:“呵呵,师妹有好东西怎么舍得独自享用?自然是来尝尝师妹的手艺咯。” 这厮也不知道在暗处偷听多久了,梁轻懒得计较,“你大老远的来了,就为了吃一顿饭?” 梁轻看他的眼神就差直接说,“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了”。 “师妹你来做什么,我就来做什么,这书院又不是你一家开的,你来得就不许我来得?”凌云好死不死的又接了句噎人的话。 “你?……” 凌云的脸皮似乎更厚了。 凌云这反复跳脱的说话态度真是让人无语,梁轻后悔自己问了这么个蠢问题,让他有由头就着往下说,认真你就输了,干脆干瞪眼不说话。 凌云看梁轻板着小脸不说话,知道刚才那句又说过了,暴露本性了,低下头低声道:“师妹别生气嘛,师兄给你赔不是了!” 嘴上说着赔不是,脸上却是一点歉意都没有,还有点小得意? 这个看着人模人样的,说起话来就耍无赖的气质,真是对不起那一袭白衣。 那红袍子?也不行,给他穿啥都是白瞎了。 “嗤~”梁轻反倒笑了,跟这种人置气实在是不值,是她太急躁了,既然这个“意外”来者不善,还得徐徐图之。 梁轻调整好心态,脸上也堆起笑容:“相请不如偶遇,既然师兄远道而来,不如就尝尝师妹的手艺吧。” “这就对了嘛”凌云接过梁轻的菜篮子,端到面前闻了一闻,“这花可真香,竟然能吃?今天有口福了,借师妹的光。” 吃完了梁轻做的槐花包子,又喝完了茶,梁轻一路以礼相待,凌云却要留在书院不走了。 “我是来当夫子的!” “呵呵,你?”梁轻看看凌云,表情有点不礼貌,在她的认知里,凌云? 凌云算是个什么人呢? 神棍! 造反派头子! 杀手! 做神棍是靠招摇撞骗,造反十年不成,唯一小有成就的是杀手事业,也是偷鸡摸狗,暗中行事,上不得台面。 梁轻轻飘飘的问了一句道:“哦!难不成你要来这里招募杀手?” “师妹说笑了!”不过这样说话的梁轻才是熟悉的,刚才不笑不说话,皮笑肉不笑的那个才不是她。 ——没办法,被怼惯了,稍微受点礼遇就浑身不舒服呐。 凌云也觉得自己有点贱皮子,不过他也并不介意,“我是来教五行八卦、阵法机关的,以后还请院长多多照拂楚某。” “有这种课?”术院的课都是按以前规制的,只是这次梁轻带来了《算经》,其他课程设置并没有改变,梁轻初来乍到,刚认识几个同僚,也还没有注意到别人的教学内容。 “师妹竟然不知啊?这术院,传承百年,最初就是以阵法机关起家的,那位……呃,那个~姓沐的,他教的就是这个课业。”说到“姓沐的”,凌云顿了顿,最后把个“沐”字说的咬牙切齿。 阵法机关起家? 沐仲卿?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梁轻恍然大悟,怪不得荆山大墓机关重重,或许出自那位之手? 梁轻被这个信息吸引,没注意到凌云语气中的异样,凌云的表情一闪而过,“刷”地折扇一摆,换了副面孔,洋洋自得道:“你师兄我,精通五行八卦机关阵法,可真是九州翘楚,道行高深无人能敌。” 梁轻疑惑道:“不至于吧?就算是教五行八卦阵法机关,难道天一老道不比你更合适?” 凌云掩面而乐,笑的一头墨发乱颤:“呵呵,就算是天一老道比我有道行,师妹你确定天一师叔他那个毛都不长一棵的脑袋,能在中都书院做夫子?” “呃……” 这个时代的头发还是挺重要的,虽然凌云说的夸张了,但是天一老道那个有点秃然的头顶,可能的确不适合大庭广众传经布道?怪不得他总在山上呢。 听着语气凌云是认识天一老道的,也不知道监证大人听到晚辈这样评价他,会不会火冒三丈,然后再去找凌云算账? 这位天曌帝也真是有意思,创了个天机教不算,又扶植了一个钦天监,竟然还让皇夫教授与之相关的课程。她这不是弄了一窝子神棍了? 楚翎和沐仲卿,也不知道是谁的主意,感觉这个课程就是在开发沐仲卿的特长啊。 如果所猜不错,楚翎的死极有可能和这位皇夫有关,这个沐仲卿,他怎么就那么冷清冷心,捂不熟呢? 换了湛蓝的细布袍子,收起了张扬的折扇,行止坐卧规规矩矩,这样的凌云颇有几分夫子模样,梁轻去听了几节课,竟然对机关阵法有了那么一点兴趣。 本着近水楼台先得月,不学白不学的心里,梁轻还跟凌云学了不少东西。 凌云自然也愿意学数学,于是这俩人短暂的真成了师兄妹,学习搭子。 凌云皮相好,自带吸粉属性,吸引了一众女弟子对他趋之若鹜,他的课生动有趣,内容五花八门,学生中风评甚佳,中都书院盛传两位最受欢迎的年轻夫子,青芜和楚凌成了夫子中的金童玉女,这让梁轻觉得有些头疼。 第一百九十章 重逢 惠风和畅,静水微澜,不同于荆山书院的巍然高耸,大气磅礴,这中都书院三步一景,颇为精致,尤其依内湖水系邻水而建的亭台楼阁,掩映在各色花木之中,自有一派江南园林秀雅俊逸之美。 湖边凉亭之上,一人执黑一人执白,小小一座棋盘之上气象万千,黑子长驱直入占据大半江山,白子却也左支右拙不显颓势。 都说棋品如人品,梁轻这阵子是深有体会,凌云不知怎么迷上了下棋。跟凌云低头不见抬头见,天天不是研究阵法就是学习数学,换换口味也不错。 好像很多年前,有人也是动不动就找梁轻“手谈”一局来着? 梁轻其实对下棋没多大兴趣,但是凌云有瘾呐,凌云这么个“意外”出现在中都,梁轻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呢? 最初是本着舍不出孩子套不着狼的念头,梁轻愣是陪着凌云下了不少棋。 不同于梁远的棋路方正,凌云的棋跳脱诡异,和他的性格一样。 梁远下棋,一开始就让你知道他要做什么,然后让你看着他朝着这个目的一步一步地走下去,一步一步接近胜利。 如果梁轻要赢他,就得和他比算力,看谁能算多一步,算快一时,所以真要认真起来,和梁远下棋蛮累的,人家是阳谋,要赢的堂堂正正,打得你毫无还手之力,要么你拼劲全力超过他,要么投子认输,这简直属于消耗战。 这是梁轻最不喜欢的游戏方式,这不是玩啊,下个棋就要这样烧脑,累不累啊? 所以很多时候梁轻是有事要和他说,才会应他的棋约,而结局? 梁轻不是投子认输就是半路把棋盘一抹,耍赖不玩了。 凌云下棋并不会让对手看出他的意图,他好像没有什么意图,棋盘之上落子神出鬼没,看似毫无章法,也可能另有玄机,但是既然猜不到,梁轻也就不用多想,全凭感觉,落子无悔。 两个人手指翻飞一步快似一步,这下棋的方式蛮痛快的,不管最后谁输谁赢,也算是运气吧,梁轻也不介意输赢。 呃,这样看,和凌云下棋还蛮愉快? 不像梁远累人。 只是怎么又想起梁远? “青青,该你了!” 梁轻走神了,凌云的声音从头顶响起。 梁轻一个恍惚,凌云的俊脸已经越过桌案凑到她面前了,“青青!” “轻轻?” 另一道声音同时在梁轻耳边响起,梁轻猛地一震,抬头看向来人,一脸的不可置信:“你也来了?” “也?”沐远玩味的扯了扯嘴角,他低头靠近梁轻,带着几分愠怒:“莫非这书院我来不得?” 梁轻:“……” 沐远的声音带着些许沙哑,这三分苦笑七分凉薄却该死的迷人,他的鬓发靠近梁轻的时候带来一股淡淡的木香,梁轻感觉沐远这调调似曾相识似的,呃,还有这股,酸溜溜的味道? “你怎么跟他一样?” “哈哈哈,不能和他一样!”梁轻似嗔似怨的腔调,让沐远心情大好,“我当然是,不同的!” 沐远说完斜睨了对面的凌云一眼,挑衅之意很明显。 “哼~”凌云在对面看着这两个旁若无人的打情骂俏,鼻子都快气歪了,好死不死的,梁轻今天穿的是天青色轻纱裙装,而沐远穿的也是天青色长袍,女的灵秀婀娜,男的高挑俊朗,俊男美女在一处相得益彰,男的看女的深情款款,女的看男的也是满眼小星星。 凌云怎么看怎么碍眼,姓沐的他竟然敢来挑衅? “你来做什么?” “楚兄别来无恙否?”沐远一拱手,“楚兄来做什么,梁某就来做什么,这书院又不是你家开的。” “嘎?” 梁轻满脑子问号? 这话? 多么耳熟! “青青你看看他!”凌云转到梁轻另一边,啐了一口,“哼,宵小之辈,净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这个宵小指的是:沐远竟然知道他和梁轻多日前的对话,显然是派人暗中偷听了。 “轻轻也是你叫的?”沐远挺前一步,隔开梁轻和凌云,“兄台还是过奖了,梁上君子,咱们彼此彼此!” 这个“梁上君子”却有些年头了,当年中都蹴鞠赛,凌云可不就是躲在蹴鞠营地梁轻的房间里,那时候还是梁远叫走了梁轻…… “谁跟你彼此……”老底被揭了,凌云也有受不了的时候,气呼呼的走了。 俩人小学鸡似的斗嘴,梁轻也插不上话,总算走了一个,梁轻随口问了一句:“你怎么来了!” “想你了!”沐远拉着梁轻的手,反手触摸向自己的胸膛,“这里,天天都在想你,轻轻,你有没有想我?” 梁轻:“呃?” 这样的沐远让梁轻措手不及,刚刚久别重逢的喜悦,还有彼此靠近感时受到的气息,把梁轻迷惑了,此刻一双小手任由他抓着,他的掌心一层薄茧,掌心温热。而他的胸膛更热,一颗心正跳的热烈,“咚,咚,咚”。 “嘶”梁轻像是被烫了似的,抽回了手,甩了甩,才定了定神,“二哥怎么也会说这些话了?” “也?”沐远眸色一冷,梁轻觉得周遭的空气都冷了几度,心里暗骂,又说错话了。 就在梁轻以为沐远要发火的时候,沐远却收起了这份怒意,貌似寻常的问了句:“送你的生日礼物可还喜欢?” “呃,二哥送的,自然是喜欢的。” 梁轻刚到书院的时候就收到了沐远送的东西,她并没有拆开看看,因为那个绮丽的梦,梁轻有点羞耻心,沐远的东西仿佛在提醒她曾经梦到过他,所以梁轻让五儿把东西收起来了。 梁轻都不知道送的是什么,自然也就不知道喜不喜欢,只是此刻沐远亲自来问,她不好意思不答,根据以往的经验,沐远送她的东西也不至于很差,梁轻也就敷衍两句,想着回头一定得看看他到底送的啥。 “那就好,那就好,我还以为,还以为你会不高兴……”一句敷衍的话,沐远却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 “怎么会呢,二哥送的东西一直都是最好的,我最喜欢的!”梁轻觉得只要沐远没发现她没拆他的礼物就好,再说了,收人礼物,她怎么会不高兴呢! “你最~喜欢的?”沐远反而有点扭捏起来了? 迟疑着问了一句,仿佛要确认这话的真实性似的。 撒了一句谎就要用一百句去圆这个谎,梁轻越说越轻车熟路:“是啊,最喜欢的!这么贵重的礼物,我当然最喜欢了。” “贵重?”梁轻不是五岁的小丫头了,如今的绿姑姑什么奇珍异宝没见过? 一块木头再好,也能担得起贵重二字? 沐远终于明白了,“你还没看过吧?” 梁轻:“……” 梁轻无奈点了点头,被人当面揭穿的感觉真不好,显得多不坦荡似的,梁轻暗骂自己:“你到底怕啥呀,你就是没看又能怎地?” “呵呵,我还以为~,以为你……,你知道我刚才有多开心……没什么,你回去看看吧。”沐远一副受了伤似的样子,梁轻真心有点愧疚,却不知道应该愧疚个什么。 第一百九十一章 担心 “你不该来这里的,太危险了!” 二人对面而坐,沉默半晌,梁轻为了缓解尴尬,干脆说点别的,只是这个说话方式不大对劲呐。 梁轻话已出口才觉得不妥,这样明里责备实际带着点关心的口吻,是不是太过随意和亲近了? “你一个人在书院连个护卫也不带岂不是更危险?” 沐远倒是没觉得梁轻说话不妥,而是很自然的切换模式,也一副爱之深责之切的口吻。 梁轻笑道:“我不一样,我又不是总统候选人,没人想刺杀我,呵呵,我无足轻重!” 这样的对话模式不大好啊,梁轻只能尽量拉开距离,抛开一些有的没的小情绪。 虽然不知道总统是啥,但是梁轻的意思沐远还是知道的,但是他不以为然,摇头道:“出了这书院,你去打听打听,全天下人都不会相信你是无足轻重的,是绿姑姑不贵重?还是安梁公主不尊重?还是绿绮不够重要?” 绿姑姑是彦廷义妹,安梁公主是南宫辰枫遗诏册封的世袭罔替长公主,而绿绮? 传说中南王非她不娶、为她相思成灾的美人。 说到绿绮,梁轻有点无奈,毕竟南王近在眼前,之前坊间的那些传说,梁轻也是有所耳闻的。 传说南王为绿绮守身如玉、不近女色,南王为绿绮深夜放歌舞剑夜不能寐,南王为绿绮造三层高台只为欣赏美人歌舞…… “到底是不同,自古王不见王,你们天下相争,你这样出现在别人的地方,让人知道了恐怕不妥。”梁轻又把话题又转到沐远身上。 “呵呵”沐远轻笑一声,轻松道:“有何不妥?又不是没见过,况且如今他是王,而我?还不是。” 意思是,沐远现在还没有称帝,和彦廷算不得两虎相争,不是两王相见。 梁轻无奈道:“你真不怕大哥对你出手?” 艺高人胆大,沐远自然是不怕的,况且他既然想来,自然就有全身而退的方法。 梁轻是关心则乱,最主要的是她开始逐渐放手对幽冥卫的掌控了,所以她怕彦廷会暗中出手,连她也措手不及,这些沐远都明白,自然知道梁轻是真的担心自己。 安慰道:“呵呵,倒不至于,大哥的为人忠厚仁义。” 沐远也随着梁轻称彦廷为大哥。 梁轻心想:是啊,彦廷忠厚仁义,连对手都这么评价他,不知道这是好是坏。 人会变的,身份变了立场就会变,做事风格也会变。 比如:小富即安的彦廷被蛊惑去夺中都称帝。 再比如:宁死不肯封妃的彦廷,最后还是封了一堆后宫佳丽,…… 只是这些她不能跟沐远说。 如今的沐远只是缺一个皇帝的名头,这天下九州大部分都在南王麾下了。 东部有沐文丞的水军,瀛洲吴州尽归囊中,西线大将军陈武率军控制甘州,剿灭些许残余势力也指日可待,南线战场比较复杂,黎迅是个挂羊头卖狗肉的,背后是谁还不确定,但是江沐两州兵力联合对战黎迅,也有获胜的把握,沐远称帝只是时间早晚的事儿。 “如果易地而处,你也能放他一马?”梁轻问了另一个问题。 “也许会!”沐远回答的倒也老实,既不承诺也不撒谎,梁轻点点头。 梁轻自然不希望彦廷最后不得善终,只是这天下大势,又怎是个人意愿的事儿? “天下大势这么关心,自己的安危怎么毫不关心?我送你两个暗卫如何?”沐远又提这事儿。 梁轻想起来被偷听的事儿,撇撇嘴:“不用,小打小闹我自己能应付,大阵仗两个暗卫也不一定有用。” 这里是中都,好歹是彦廷的地盘,梁轻没让幽冥卫进书院,可是外面哪里没有幽冥卫呀? 而且,名为护卫,实则时时刻刻都有监视之嫌,“不用你派人保护,也让保护你的暗卫离我远点!” 也就是担心沐远的安危,要不然梁轻把他的暗卫连窝端了也不是没干过。 “好好好”沐远知道梁轻想起了被偷听的事情,连声说好。 沐远坐的是凌云的位置,伸手拿起一颗棋子,示意梁轻,“不如继续?” 二人就着一副残棋,对弈起来。 和沐远下棋要算,时间自然长,两个人你来我往,边闲聊边下棋,最后竟然只差一子,黑方输了。 沐远:“轻轻的棋艺精进了!” 梁轻也客套了一句:“承让,你俩棋路不同,你下他的残棋自然先手有缺。” “这样说,我倒想看看易地而处会如何?”沐远显然还不想结束。 梁轻真是不知道沐远什么时候有了争强好胜的心思,不下棋也没啥事儿啊,梁轻点点头。 沐远把之前的残棋再重新摆了一遍,拿起了白子…… 两人各有攻守,最后还是黑方输了一子。 “还是二哥棋高一筹” “呵呵,也许就比某人高一点点吧,和轻轻是真的棋逢对手!” 梁轻知道这样的结果,更可能是因为沐远了解自己的棋路,而他俩都不了解凌云的棋路。 沐远这该死的胜负欲啊,梁轻笑了笑,也并没有替凌云辩驳。 凌云知道这事儿之后气的发疯,发誓要挑战沐远,背地里又看了不少棋谱阵谱不提。 梁轻终于看到了沐远送她的生日礼物,是一对小木头人,婴儿手掌那么大,一手能握住两个小人儿。 雕工很好,一男一女,一个像沐远一个像梁轻,怪不得他之前说话扭扭捏捏的,虽然不像前世的成对的玩偶还带亲嘴儿的,但是这样俩小人儿放一起,在这个时代的确是让人不太好意思。 她竟然还说很喜欢? “吼吼吼……” 前世也没人送她这种东西啊,这算是表白? 梁轻好几天都躲着没让沐远看见影儿,怕见面太尴尬。 沐远竟然也是来做夫子的,教的是骑射,君子“六艺”,中都书院学子历来出身达官显贵的多,这骑射也是固定的科目,而好巧不巧的,教骑射的夫子前几天摔下马,断了腿儿,伤筋动骨,一时半会儿是上不了课了…… 哪有那么巧的事儿啊,梁轻算是看明白了,蔡隐就是给沐远打前站的,他去哪里,沐远随后就会去哪里,这样当帝师倒也是尽职尽责呀。 只是,为什么总还有凌云这个“意外”呢? 难道凌云也是蔡隐要扶植的对象?还是另有隐情? 第一百九十二章 有毒 教练场,沐远一身玄色劲装,第一次上射箭课,他很认真的示范射箭姿势,双手拈弓搭箭,学子们只听得“嗖”地一声,箭已离弦,正中靶心。 “威武!” “威武!” 教练场应和之声此起彼伏。 沐远放下弓箭,又讲解了一遍动作要领,示意学生们,“谁来?” 学生们虽然各个跃跃欲试,但又怕第一个站出来,如果射不中靶子,太丢人,都想让别人先试试,丢人也是别人先丢,然后自己再出场,结果不好的话也不至于太难看。 他们面面相觑,一时间沉默起来,场上鸦雀无声。 “我来!”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众人只觉得一股风吹过,一团青云飘来,仔细看去竟是一人踏空而来,一席青衫,衣袂飘飘,他来到沐远面前,在离他三尺远的地方站定,脸上挂着恣意而挑衅的笑意,一言未发而战意十足。 “强” 已经有学生被凌云的气场震撼,开始期待两强相争了。 当然也有人不愤,觉得凌云是在哗众取宠扰乱课堂。 “箭来!” 凌云手向后一伸,看也未看,自有他的拥趸识趣的递上了长弓和箭壶,凌云一手接弓,另一只手从箭壶中抽取了三支白翎羽箭。 学生们正面露惊讶,只见凌云一声轻笑,嘴角微微扬起,那笑容三分魅惑,七分不屑,十分笃定。这勾魂摄魄的样子,把几个女学生直看得脸红心跳,眸光潋滟,心中小鹿乱撞。 凌云信手弯弓,随着弓弦发出嗡鸣,三箭齐发,之后他手一撒,长弓下坠,眼看就要坠到地面的时候。凌云伸手一捞,以一根手指之力拖住弓弦。 “嘶”有人响起一片抽气声,替他疼了一下,几十斤的长弓,高速下坠,弓弦割在手指上的力度不亚于徒手接一把坠地的匕首。 然而凌云的表情自由而闲适,仿佛几十斤的长弓如羽毛一样的轻,长弓在他的手指上转了一圈,稳稳落在掌心,自有人把弓接了回去。 “呀!”不知是谁先发声,此时大家才注意到片刻前的那三支白翎羽箭,竟然全部命中靶心。 “胜”,“胜”,“胜”支持凌云的一派热情高涨。 “战”“战”“战”支持沐远的学子们也沸腾了。 凌云有毒,凡是和他有关的事都会有很奇怪的走向,凡是和他打交道的人都会变得离谱。 一向沉稳自持的沐远,此刻也起了争强好胜的心思,以凌云的方式射了三支箭,之后两个人你来我往,花样百出,一节课净是两人比试了,竟是谁也没站得了上峰,学生们虽然一箭没射,但是大饱了眼福,到下课还兴高采烈,很多天后还津津乐道。 “你们说到底是梁夫子厉害,还是楚夫子厉害?” “我看都厉害!” “是啊,楚夫子貌美,梁夫子英俊,都如此的惊才绝艳,也分不出个伯仲啊,我要是青夫子都不知道该选谁。” “呸呸呸,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两位夫子岂是你我能肖想的?” “这不是替青夫子着急呢嘛!一个是金童玉女,一个是天赐良缘,手心手背都是肉,左右都是难取舍呐!” “楚夫子箭术好,不知道梁夫子可会阴阳五行,机关阵法?” 于是后面凌云的八卦课,也一样精彩,这边凌云刚摆了个阵盘,夸海口说自创阵法天下无敌,那边沐远就已经三两下破了阵,凌云再变换阵法,沐远再破阵,一节课里推演个无数遍阵盘,学子们看得眼花缭乱,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你来我往,沐远没赢,凌云没占到一点好处。 这些事自然逃不过梁轻的眼睛,只是最开始,她以为这都是小场面!以前关于她的各路传说多了去了,也没怎么样啊。 只是沐远和凌云两个人跟乌眼鸡似的,明里暗里争斗不断,愈演愈烈。 学子中传说梁夫子和楚夫子是情敌,纷纷猜测青芜老师最后花落谁家,关于三个人的情感纠葛被演绎了无数走向。 梁轻听了头疼,特地找凌云问清楚:“你为什么总和他斗?” 凌云折扇摇的哗哗作响,眼皮一翻:“你为什么不说他总是愿意和我斗?” 梁轻懒得废话,不跟他咬字眼,直奔主题:“你喜欢我?” 说完眼神紧紧锁定凌云的面部,不放过他任何一个微表情。 凌云的表情跟被雷劈了一样,半晌才缓过劲来,否认道:“谁喜欢你谁是小狗!” 梁轻心道:喜欢我有这么惊奇的吗? 转念一想:不对呀,以凌云的个性,不是应该反问“你怎么不问他是不是喜欢你?” 念及此处,梁轻脸上故意堆起一撮笑容,她的目的是尽量显得可爱,“小狗多可爱啊”,然后说出的一句恶狠狠的话:“你怎么不发誓说谁喜欢我谁是老狗?” 的确够狠,梁轻说完一挑眉,凑近了凌云的脸。 那意思:你咋不这样说,既能撇清自己,顺带着也能把沐远给骂了,这才符合你阴阳怪气的气质,睚眦必报的性格呐,否则? 凌云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以扇遮面,嘴里嘟囔一句:“小人得志”。 梁轻撇撇嘴,和凌云的沟通总是这样,外表看着花里胡哨,实际云山雾罩,根本无法抵达内心,你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说什么,甚至做什么,但是梁轻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她严正警告道:“告诉你哦,别喜欢我,我嫌你老!” “你才老”凌云瞪这两只桃花眼,这次直抒胸臆了,但是梁轻看来这眼神不怎么有杀伤力呢! 梁轻微笑道:“你承认了?” 凌云不耐道:“我承认什么?我不会喜欢你,别自作多情!” 听凌云这样说话,梁轻反而安心了,“呵呵”一乐,开了句不咸不淡的玩笑:“不喜欢我,你这么别扭干什么?……” ——弄什么“金童玉女”,跟沐远叫什么劲? 转头又道:“不对呀,我记得多年前问过你这个问题,当时你还不知道什么是“喜欢”?” “你现在怎么知道了?” “是谁?谁教会了你“喜欢”是什么?” 梁轻三连问,凌云快气炸了,“你!” 梁轻:“我怎么了?我让你喜欢我了?” 凌云终于耗尽了所有的好脾气,怒吼道:“你欺人太甚!” 梁轻:“你会不会形容词?不会说话就别乱说,乱扣帽子,就问你一句喜不喜欢我,我是怎么做到欺人太甚的?” 凌云怒目而视:“……” 梁轻见好就收,不再穷追猛打:“那你也别总是阴阳怪气!别总是做让大家误会的事儿。” 这番对话后来梁轻回味的时候觉得挺没劲的,这样警告凌云又有什么意义? 把凌云气炸了,没有任何好处。 梁轻扪心自问:你为什么不去问问沐远喜不喜欢你? 果然还是欺负老实人。 因为你不敢问另一个人,你怕他说“是”,也更怕他说“不是”,是与不是都不是你能承受的起的。 这一番拷问除了暴露了自己内心的某些想法,简直一无所获。 呸呸呸,凌云老实? 果然凌云有毒,谁跟他在一起谁幼稚。 第一百九十三章 道歉 春日迟迟,邻水照花。 梁轻坐在湖心凉亭中,懒懒的拨动着黑白棋子,独自对弈。 五儿很是不解,想下棋不是有的是人陪嘛! “到底是梁还是楚?” 五儿掰着手指头细细盘算:“梁夫子神勇,楚夫子俊俏,梁夫子大气,楚夫子潇洒……” “你是不是很闲?” 梁轻眼皮都没抬,左手执黑,右手执白,盘中杀机尽显。 凌云刚刚被她警告过,其实根本也不用警告。 那厮一生只有一个执念——造反。 大约他前世和皇权有什么血海深仇? 或者解不开的结吧! 沐远? 梁轻不否认,在她心里还有沐远的位置,在沐州的时候他们曾经心有灵犀,情愫渐生,甚至想过相约白首,可惜还是差些缘分,到底分道扬镳。 现在? 各当其职,他是南方的王,她是北方的绿姑姑,如果说他们心里都还有对方,也仅限于小时候一起长大的情谊吧,谁又敢真的将身家性命轻易托付呢? 他暗中派人“保护”她? 这是妥妥的控制欲,也算是上位者的通病,什么都要把握在自己手中,名曰保护,实为掌控,没有谁喜欢被控制被监视,即便他说的是为你好。 沐远他来到书院的目的也不单纯。 梁轻绝对不会自作多情的以为他是为了她而来。 他沐远是什么人? 凌云固然行踪飘忽,牵扯多方势力,一心搞事,来意不善…… 可他沐远又岂是儿女情长之人? 他行事沉稳,心中有沟壑,胸怀天下…… 久别重逢,初见的惊喜,梁轻的反应很真实,她没有刻意压制自己的情绪,她亦能感知沐远相见时的激动心情。 但,那有如何呢? 自沐州一别,荆山匆匆一晤,两个人之间也有了陌生感和距离感。 梁轻所知的沐远小小年纪就能忍辱负重,从山村痴儿一路成长为书院精英,甚至摇身一变成为沐氏少主,更是如今这九州天下的逐鹿之人。 如果说凌云对皇权有着耿耿于怀的敌意,那么沐远就是对江山有着娘胎里带来的执着。 年少时候的他们几乎形影不离,梁轻曾经以为她很了解他,最初她以一个成年人的灵魂,视沐远为稚童,怜他因有些许缺陷被人耻笑,惜他可造之才不该被埋没山野,助他改掉缺陷成为正常人。 梁轻以为小时候他多少算自己的学生,之后求学、习武,慢慢一起长大,他们都在进步,而梁远的进步尤其神速,是他天赋异禀,更是有他背后高人的指点。 沐远背地里有无数名师教导,她能习武更是因为有了他的极力“保荐”。 梁轻从他的教导者,变成他的同路者,甚至是跟随者,…… 中都之行,他们崭露头角,联手并肩大放异彩,归途却成亡命之徒。 雨夜截杀,连绵不绝的刺客就像流不尽的清江水,他极力护她周全,不惜以命相搏,为救她受伤,她曾经感动过,却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最后的绝杀另有隐情。 逃出生天,携手归来之时等待她的还是彻底的绞杀。 重兵包围,她力战不敌,劫沉江,醒来物是人非,更是内力武功尽失,水上飘零,再被通缉,甚至落入歌舞坊…… 十四岁那一年的梁轻,经历了全员的背叛,先是队友蒋勋出卖行踪,后是梁远避开她单独回村,再是沐氏所有势力南迁,可笑她还主动请缨力战张暖,而她曾经以为想对她赶尽杀绝的是南宫氏皇族。 梁轻无数次回忆当时的情形,仍然不寒而栗,南宫辰枫临死前告诉她“没有”。 南宫氏既已直捣梁家村,没必要路上穷追不舍,至少渡江之后的埋伏不是南宫氏,而最该在那时那地出现的人,不是追兵,而是接应…… 梁轻曾经以为是张暖对她穷追不舍,痛下杀手,但是张暖临死也告诉她“不曾”,张暖不曾追到水底去对她赶尽杀绝。 张暖为争夺名利地位去做南宫氏的走狗,为仇恨蒙蔽了双眼违背天理良心,做过屠村这种不可饶恕的事情,他心中一直有愧,在他心中她还是那个七八岁的小妹妹。 南宫宸枫知道梁轻被算计了,而算计她的人极有可能是她身边最亲近的人,所以他很开心,她不嫁给他,也嫁不成别人。 即便她给他下毒,他就要死在她手里,他依然可以跟她谈笑风生,她要寻仇,而他只想叙旧,他庆幸她的仇家并不只有他南宫一家。他暂时解释不清,索性不去解释,各说各的事儿,甚至临终托孤。 因为他知道总有一天梁轻会明白的。 有谁有本事在回家的必经之路设伏,甚至让少主亲身以血肉之躯挡刀负伤迫他停手? 有谁有权利调动沐氏全部力量南归,却独独弃她这个断后之人于不顾? 有谁有手段断了她的内功修为? 有谁有能力对少主瞒天过海,偌大的沐氏暗卫体系一年多找不到一个小小的梁轻? 沐州重逢之时,她以为自己又有家了。 可是沐远议婚之事传出,她再次被刺杀,她当时略有猜测,尚不知全貌,只是觉得自己再呆下去会有性命之忧。所以凌云乔装而来,她假作不知,就坡下驴、借机被绑架,逃出生天。 一年,两年,很多年,…… 梁轻明白的太晚了,为此差点丢了性命。 沐氏有人不想让她活! 这点沐远即便是当时不知,事后也应该很清楚,有人貌似慈祥可亲,实际可能也是知情者,甚至是直接决策者,有人本该亲如家人却可能是实施者…… 梁轻亲手报了屠村之仇,以仇人之血祭祀被屠村民,但是她不快乐,沁心之烈,不仅在于其可以让别人流血,更在于它能让自己的心也滴血…… 她葬了沁心,因为她不喜武力,更因为沁心之烈也难免蚀骨沁心…… 虽然梁轻觉得在自己被追杀这件事上,算是彼此心照不宣了。 但是,有些事心照不宣不行,一定要揭开了看。 显然,沐远还揣着明白装糊涂,不想揭开这事儿。 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只要一日还有人要她死,她都不会再踏入沐氏半步。 梁轻又不闲,凭啥没事找事去送人头? 梁轻的棋局下到一半的时候,沐远姗姗来迟。 对面而坐,一黑一白,两人如往常一样,边落子边闲聊: 梁轻:“听说,文丞在吴楚边界练兵?” 沐远:“这两年他在吴地历练不少。” 梁轻:“听说西南战事正酣,江少珨又打了几场胜仗。” 沐远:“嗯,江师兄颇有将才。” 沐远气定神闲的样子真像是在郊游,可是哪有两军交战,一军主帅在别人地盘郊游的道理? 梁轻仿佛无意间提到似的: “听说大将军在甘州剿匪,成果颇丰,不日将会兵临楚州。” 陈武对战大恒些许残兵,自然不在话下……! 而沐远察觉到梁轻已经不再称呼陈武为师父了 “嗯,他~,比较急躁,对中都势在必得。”沐远斟酌道。 梁轻微微摇头,不以为然道: “只有他着急吗?别人不着急?二哥难道对中都不是势在必得的吗?” 沐远“呵呵”一笑,不慌不忙落下一子,吃掉大片白子,“中都易得,天下难当,这天下,如你所说,有德有能者居之,且看吧。” ——你三路大军挺近中都,还一副不着急不着慌的架势? 也就是,这天下,他要,且要得不疾不徐。 ——你行,你沉得住气。 谋定而后动,当真比彦廷更适合那个位子吧! 梁轻又问:“二哥在中都多时,打算何时回去?” ——你不能赖在中都不走了吧? 沐远:“并没有什么打算,该回的时候就回去。” ——切,故作高深,打哑谜,不坦诚。 “那端午节就一起赛龙舟吧!”梁轻发出邀约。 ——总要宾主尽欢呐,你不说实话,那就相敬如宾吧。 “好啊”沐远欣然应允。 上次赛龙舟还是在沐州,那时候更多是为了练兵,不是玩乐,梁轻身体也不好,并没有下场,而这次梁轻也要带领一舟的,沐远有点期待。 梁轻很久没有出声,棋盘之上落子可闻。 “我最近总想起来儿时在荆山的时候。”沐远打破了沉默,陷入回忆之中。 “那时候我什么都不懂,却也无忧无虑,连话也说不好,还是你教我,你对我有半师之谊,我很感谢你。” ——好端端的发什么好人卡呢? 半师啊,你师父够多的,就算半个好了。 “呵呵,那是你聪明,况且……” 梁轻并不想居功。 沐远听出了她言外之意:况且什么? 沐氏背后的托举,梁氏背后的辅助啊。 “我当时已经被沐氏放弃了,痴长十岁还没有开智,也并不知自己的身世,如果没有你的出现,我会在村里终老,衣食无忧,性命无虞,也会被安排娶妻生子,为家族繁衍,但会一直是个没有自主之力的‘二傻子’。” 这是第一次,沐远以一个当事人的身份,揭开那段并不美好的往事。 梁轻想象了一下,前世那些被豢养配种的品种猫,……心头一阵恶寒。 沐远说的没错,他对自己当时的处境还是有认知的。 “没有你就没有我的现在,是你纠正了我的毛病,发现了我的优点,才让他们看到了希望,开始想要栽培我,为我延师,教我文治武功,举合族之力托举我上位!” 老师发现好苗子,家族开始托举。 ——嗯,不用谢,这只是身为教师的自我修养(职业病)。 “是你改变了我,也给沐氏带来了希望,他们实在感谢你,但他们内心更惧怕你。” ——也算是摊牌了,沐氏对她明里暗里的敌意,她这些年遭受的各种暗杀,都有他们的影子。 梁轻接了一句:“就像他们一边仗着天曌帝的名头,让她的后人夺取天下,延续家族荣光,又一边惧怕天曌帝真的回归?” 沐远一丝苦笑:“呵呵,……” ——谁还不是个工具人呢? 没开智要为家族繁衍,开智了也要为家族做更大的贡献呐,有能力的人更需要承担更多…… 梁轻:“你怕我吗?怕我是天曌帝回归了?怕我会夺走你的江山?” 沐远:“江山从来就不是我的,更不是沐氏的!九州之地总会有人问鼎,你不是说过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梁轻:“呵呵,你还挺听话的!不过这个王侯将相里可没有我!” “呵呵,我知道你志不在庙堂。” “因为我没那本事啊。” 梁轻反问道:“如果我志在庙堂呢?你会放马过来一决雌雄?” “是,这天下并非我沐氏非坐不可,若有力挽山河之能士,我并不介意沐氏一族之得失,凭本事取之。” “我沐氏”? ——换句话,当仁不让,这江山不是你想坐,想坐就能做的,阳谋天下,凭本事打江山,沐氏该有一席之地。 梁轻:“不怕输吗?输了就万劫不复,一切归零。” ——前世电视剧,为复国癫狂的龙子龙孙多的是,比如慕容复。 沐远:“落子无悔,输赢自负。” “输得起,佩服!”梁轻赞叹一句,话锋一转,落下最后一子,“不过我输不起,我比较惜命,不想再死一次了。” ——我已经快要死n次了,都是拜你沐氏所赐! “轻轻,对不起!”沐远伸手抓住梁轻的手,他的手干燥粗粝又温热,抓的很紧,似要把她的骨头都捏断了。 ——对不起什么? 说话说的不甚明白。 但是,这是今时今日的沐远能做到的极限了。 再多,就不符合他的立场地位了。 梁轻闷闷的,也没说什么。 有些账,只能自己慢慢算,不能指望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