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想摆烂却等来了系统》 第一章 摆烂 这摆烂，也是一个技术活。 坚定地信念，超人的耐心，持之以恒的努力，多年的实践经验，以上四个要素缺一不可。 而冯唐虽然年纪轻轻，却已经是这一领域的行家里手了。 现在他正站在书房的桌子前，用非常不规范的手法抓着一只毛笔，在买回家不到一个小时的宣纸上歪歪扭扭地写着大字。 在他的身边还堆着不少攒成团的废纸，那都是他过去一个小时里的尝试。不知道的人乍一进来，或许会认为这位少年在房间里纵欲过度，弄得到处都是。 或许有人会对此有疑问，不是说摆烂吗？怎么摆烂还练上毛笔字了？ 冯唐要是听到了这话，一定会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 若是想着摆烂就是什么都不干，光躺在床上睡大觉，那个理解就肤浅了。 这摆烂有不同类型的摆烂，要多尝试，每次尝试浅尝辄止，做到好像摆烂了又好像没摆，精妙地达到一瓶子不满半瓶子咣当的水平，这才是摆到家了。 而今天冯唐一时兴起，放下了氪金手游，开始学习传统的摆烂手法：老干部型摆烂。 早上坐下一杯茶，一张报纸看一天，下班遛弯盘核桃，观棋就语气死人。 而现在冯唐所想要攻克的项目就是极具老干部风格的书法活动了。就是那种水平不高喜欢吹，分辨不出好坏但是就喜欢地摊上买点名人字画的老干部。 冯唐寻思着，自己要是把这幅字写好了挂在墙上，自己离这种老干部的味道一定会更进一步。 在高中生的年纪就领悟老干部的奥义，这不比什么“斗之力三段”燃。 当然了，冯唐不懂书法。在前世上小学时被家长架着搞什么素质教育，倒是跟着学了点书法基础，但是现在基本上都忘光了，一撇一捺就跟扒在纸面上的大蜈蚣一样。 没错，冯唐是穿越者，他还保留着前世的记忆，穿越之前就已经是一个合格的996耗材了，随时准备好被公司输送到社会继续发光发热。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冯唐在前世也是一个厕所上半个钟头，见缝插针水群聊天的合格差员工，老摆烂人了。 工作嘛，都是出来挣钱的，只要能把钱挣到，劳动不劳动的又有什么所谓呢？ 可惜冯唐所在的组突然出现了一个重大的事故，公司继续他们解决问题，主管们监督这冯唐他们加班，甚至还开车包接送，就差让冯唐他们睡在公司里了。 如此这般，公司的问题解决了，冯唐也被顺便解决了。 刚穿越过来的那段时间，冯唐也曾天真地认为，凭借着自己成年人的精神，前一世学到的经验和知识，自己一定能在这里大放异彩。 自己已经摆烂了一辈子，这一辈子应该活得精彩，不说成为什么世界首富，政要精英，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但也至少要有能力掌控自己的人生。 想到这里，冯唐不由地叹了一口气，那时候的自己还是太嫩了。 换一个世界后真的有什么改变吗？ 没有！该摆烂的还是要摆烂。 那到底是什么让冯唐彻底躺平，在十几岁正是初升的太阳的年纪就失去希望了呢？ 这事情还是要从冯唐周围发生的种种怪事开始。 首先冯唐所在的这个世界并不是原先的蓝星，科技发展也好，国家地貌也好，都和原来的蓝星似是而非。所以冯唐也没办法买比特币暴富，直接转型神豪文。 而这个世界的科技发展也有些奇怪，和蓝星不像是同一个科技路线，不过生产力倒是挺发达。 家家户户都是独栋小洋房，学校的教学楼的墙壁就是一整块透明的显示屏，老师就直接用手势操控。所以冯唐也没有办法随便攀科技树，用石灰土豆征服古代人，或者用自己前世编程手艺赚钱。 冯唐倒也没管太多，反正自己还是小孩子，就随大流上学呗。 这上着上着就上出问题了。 冯唐一年级的时候，他的小同桌，一个胖墩墩的扎着辫子的大胖丫头，平时不爱好好学习，总爱跟着冯唐聊小天。冯唐闲得无聊，就和她聊着天，从家里偷偷带出来解闷的书也借给她看。 然后冯唐就再也没能要回来借出去的书。 因为这个小同桌突然之间就失踪了。 大概是在放学后的某个时间，老师最后看到她的样子是她自己走出校门回家，然后整个人就消失不见了。 冯唐感到有些恐怖，他觉得这大概是遭了人贩子了，这帮人最是阴损。如果这么一个犯罪团伙流窜到了附近，他们或许还会再次对学生们下手。 出乎冯唐的意料，老师只是提醒了大家，放学后直接回家不要到处乱逛，然后没了。 没有特别的措施，没有要求同学们结伴回家，家长接送，没有老师领着过马路…… 感觉到颤栗的冯唐跟父母说了这件事，他的本意是感觉到学校的老师非常不负责任，希望父母出面和学校提醒一下，毕竟冯唐还是个小孩，他的话根本分量。 不过…… 父亲：“哦，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你们老师和我们也说了。” 冯唐：“那不应该做点预防措施吗？这些人贩子还没有被抓住吧！” 母亲：“其实也不一定是人贩子吧，或许就是单纯地失踪了。” 冯唐：“啊？” 冯唐吃惊地看着父母，而他的父母也吃惊地看着他。 父亲：“很正常的吧，人不就是会自然而然地失踪吗？” 母亲：“没办法，这种事情古代也禁绝不了，过去不还有‘神隐’的说法吗？或许你的同桌时被神明带走了吧。” 父亲：“或许是妖精呢？妖精也喜欢带走人类的小孩。” 冯唐：“……” 古代是古代，现代是现代。古代科技不发达时总会有各种迷信，神隐和妖精都是他们在局限思考下进行妥协的产物。 但是现在这个世界，科技水平如此之高，竟然还有这种迷信的说法？ 按照冯唐的想象，只要调出来监控系统不就可以查明真相了吗？ 父亲：“监控的力量是有限的，监控只能被设立在特别的公共区域，并且密度必须要低于一个限度，这是法律规定的隐私权。” 母亲：“再说了，监控其实也经常会坏，我猜这会的也坏掉了吧。” 冯唐被整无语了。 父亲：“这种事其实挺普通的，你二舅舅还记得吗，小时候来抱过你的，去年的时候也失踪了。” 冯唐：“啊！？” 母亲：“我们想着你还小，就没和你说。我的妹妹在我很小的也失踪了。” 父亲：“是啊，这种事老师大概也没办法吧，不要难为你们老师了。我们自己早点回家就好了。诶，真羡慕你们学生可以早回家，我还要去上班……” 父亲很快就将话题转到了其他方向，母亲也若无其事地聊着天，好想对于他们来说身边人随时失踪几个根本无所谓。 冯唐就是在这样的一个某个瞬间，感觉到了由衷的颤栗。 他甚至不敢去问父母，如果自己失踪了的话，父母会不会去找他。 冯唐害怕知道这个答案，就像他害怕着这个世界，他感觉到这个世界阴暗的一角。这里面一定有自己不了解，前世没有出现过的一面。 而在他这么想的时候，他的姐姐总是会抱住他。 冯盈盈：“小唐害怕了吗？不用害怕！姐姐会保护你的！” 没错，这一世的冯唐有个比他大一岁的姐姐冯盈盈，并且姐弟之间的关系非常好。毕竟冯唐小时候那长得也是粉雕玉琢，加上不哭不闹不任性，还会哄哄人，区区姐姐，沦陷只是时间问题。 或许是受到冯唐的影响，或许是因为冯盈盈还是小孩，她对于这些事情的反应不会像冯唐的父母那样淡漠。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冯唐就可以对父母死掉的事情无动于衷。 在冯唐小学上到六年级，冯盈盈刚要上初中的时候，他们一家人外出看电影。 走在半路上的时候，冯唐看到空气之中出现了一道扭曲。那是就像是一道出现在午间的彩虹，又像是水波一样的波纹，就这么略过了冯唐的身体。 冯唐还有闲心感叹，这彩虹怎么没有色儿，看得不大得劲。 冯唐随后就被抛飞了起来，他感到一阵耳鸣，听不到什么声音，这是因为他的鼓膜被震碎了。 在这一天，冯唐一家经过的这一整条街，炸了。 冯唐在医院昏迷了好几天才醒来，然后就有穿着黑色西装的人走过来告诉他，他和她姐姐已经是孤儿了。 冯唐不理解，他不理解“孤儿”这两个字，不理解为什么身边有两个人就突然再也见不到了。 他也不理解为什么在和平的国家，所有武器都受到管制，在一个平静的午后，会发生这种恐怖袭击，一整条街都被炸飞。 他就这么呆呆地坐在病床上，不断地思考这些事。 直到冯盈盈晚上的时候扯断了输液管，从旁边的病房偷偷溜进来，将冯唐抱在了怀里。 冯盈盈：“太好了……小唐没事……还没有事……真是太好了……” 冯唐的姐姐就像是个复读机一样，紧紧地抱着冯唐，就会说太好了。 冯唐是在很之后才注意到冯盈盈的异常，现在他只是以为小姑娘成了孤儿，被吓到了。 出院之后，冯唐和冯盈盈并没有被任何人收养，冯盈盈已经超过了十三岁，这个国家竟然规定只要超过十三岁就有“未成年监护权”。 冯唐的监护人是冯盈盈，冯盈盈的监护人是社群之中一个离异的老太太，她同时还是七个其他孩子的监护人。 准确来讲，是七个失去父母的孤儿家庭。 冯唐已经见怪不怪了，这显然是这个世界经常有人失踪，孤儿层出不穷，所以搞出来的奇葩法案。 而官方对此事件给出的定性是意外事故而不是恐怖袭击，而之所以一整条街都被炸飞—— 那是因为天然气管道爆炸。 天然气管道爆炸会在空气之中造成扭曲，形成密度不均匀造成的纵波吗？ 冯唐并不擅长物理学，但是他依稀记得爆炸的起点并不像是地下，而是地上。 而冯唐在出院之后才了解到，就像是失踪事件一样，这个世界里发生天然气管道爆炸也是非常普通，非常平常的。 冯唐刻意观察之后，发现电视新闻里天天在报道天然气管道爆炸的新闻。 就连他们现在所在的不大不小的城市，一周爆炸个那么一次也很常见。 就像是古代有蝗灾，水害，宗教里还总结了什么天启四骑士，反正是变着法子让人民习惯这些天灾人害，让大家习惯悲剧，习惯死人。 但是冯唐不想习惯这些。 更重要的是，他突然感觉这些设定有一些些熟悉。 在前世，冯唐看到的那些发生在现代都市之中的超能力大乱斗动画，它们就喜欢把超能力战斗后的现场用“天然气管道爆炸”搪塞过去。 也不知道天然气公司天天管道爆炸是不是已经亏成马了。 冯唐已经隐隐约约猜到，这个世界应该有所谓的“里世界”。 也不知道是有邪教徒召唤那些不可名状的邪神，还是有那种脑袋有洞不好好过小日子的魔法师进行圣杯战争。 当年失踪的小同桌或许还真被父母说中了，被妖精带走了或者是直接神隐到了幻想乡过百合去了—— 总而言之，这个世界有神秘事件。这些事件普通人不知道，但是普通人却切实地经受着这些事件的残害。 更让冯唐觉得愤怒的是，普通人已经被这种残害当成是习以为常的日常。 对于过过正常日子的冯唐而言，这一切都是如此的异常。 第二章 姐姐 冯唐开始自己统计这个城市失踪的人数，爆炸的发生频率，普通人的折损率—— 最后的数字让人触目惊心，这个世界的人能活到50岁以上的只有一半。 这个数字恐怖吗？其实还好，这大概就是古代时候那些“盛世”的水准。 但是对于个人来说就很恐怖了，这说明冯唐每天什么危险的事都不做，到五十岁之前还有一半的概率会被卷入事故之中死掉。 冯唐突然有些理解这个世界为什么会有这么丰富的物质资源了。 那当然了，人活得越久，意外失踪死亡的概率越大，想人口老龄化都难，这生产力能不蹭蹭地往上涨吗？ 直接物理解决了社会经济大难题了，属于是。 冯唐突然明白了，活在这个世界上，你不需要当小镇做题家努力往上卷。 只要你运气好，活得久，那你最后肯定是能享福的。当然了嘛，其他人死了，升职的可不就是你吗。而且社会福利就会往上涨，随便搞搞就不缺钱。 相反，要是你当奋斗家，小时候没有童年，青年时没有恋爱，毕业了没有休息日和睡眠，然后到了三十岁被卷入天然气管道爆炸—— 这不就相当于是一天好日子都没过就直接寄了吗？ 冯唐想明白了这一点之后，突然有点想笑。 他经常嘲讽自己的前世，嘲讽那些他曾经遇到的不公正的现象，阴阳怪气地编段子逗逗乐。但是那个世界里，人至少还活得像人。 但是在察觉到这个世界的真相之后，冯唐感到了一种如蛆附骨的绝望。那绝望就像是融入了空气之中，浸透到了冯唐的方方面面，让他摆脱不开，挣扎不了。 但是，这也并不是冯唐摆烂的主要原因。 冯唐还是有几分热血的，或者叫中二也可以，反正他觉得不论敌人多强大，困难有多少，人定胜天。 他将他前世能想到的所有先贤的事迹都在脑中过了一遍，重新振作了起来。 他决定要不然就进入政府部门，领导着上层改变着一切。要不然就觉醒这个能力学习那个魔法—— 打不过就加入嘛，也不丢人。 等到他冯唐也学会了什么超能力魔法之类的，就把那些不守规矩的魔物妖怪超凡生物或者是人全都突突了，还这个世界的普通人一片青天。 于是冯唐开始摆脱了短暂的抑郁，真正表现出自己神童的资质，在各个领域大展身后，并且开始努力搞钱，阅读最前沿科研文献，关注国际形势…… 毕竟冯唐也是活过一辈子了，那些需要走弯路才能懂得道理，需要社会层次和时间才能获得信息，他都不缺。 反正他就像是开挂了一样，四面开花，牛的不行。老师同学朋友交口称赞，该有的都有了。 而小日子过得越来越好之后，冯唐就有闲暇重新将目光从自己的思辨中移开，放到了周围的人和事上面。 他这才发现自己的姐姐好像有点不对劲。 “我回来了。” 正当冯唐想着姐姐的事情的时候，房门一响，他的姐姐冯盈盈回家了。冯唐抬眼看了看表，现在已经快晚上八点了。 冯盈盈穿着学校的制服，腿上裹着连裤袜，提着一个手提包，进了门之后就开始用目光搜索这弟弟的身影。 然后冯唐就感觉到冯盈盈窜到了书房，从他身后将他一把抱住。 冯唐也正好完成了自己的大作，任由姐姐抱了上来。 “太好了……”冯盈盈喃喃说着。 冯唐已经对此见怪不怪了，自家姐姐在小时候就有弟控倾向。自从父母出事两个人住院之后，冯盈盈开始需要定时补充弟弟能量，要不然就会有戒断反应。 想必这样的姐姐长大了之后也会是一个完美的伏地魔吧，就是以后枯了她老公了。 冯唐其实也不讨厌和姐姐关系这么好，他又不是真的内心敏感的青春期少年。 再者说，冯唐还清楚地记得，过去她的小同桌失踪的时候，父母的反应十分冷漠，而姐姐却过来安慰她。 冯盈盈的身上多少带着一些室外的气息，冻得通红的脸蛋一下子贴到了冯唐的后脖颈处，凉得冯唐一咧嘴。 “好冷……”冯唐用无奈的语气说着，然后将冯盈盈的脸蛋推开，“姐姐你穿这么少出门不觉得冷吗？” “补习班的大家都是这么穿的。”冯盈盈眨了眨眼睛，“这么穿得太多就不漂亮了。” 冯盈盈，准高二学生，现在已经再开始为升学考试做准备上辅导班了。 不过冯盈盈和所有天生丽质的少女一样，做什么都不会影响到她对于美丽的追求。 “真是的，以后你老了说不定会得关节炎，有你受的。” 冯唐说完这句话之后，背后抱着他的姐姐就突然安静下来。冯唐突然觉得自己好想说错话了。 “是啊，老了的话。”冯盈盈用一种十分落寞的语气如此说着，她的语气之中似乎觉得“老”这个字蕴含着她所憧憬的东西似的，“等真到了那么一天再说吧。” 冯唐又将脸蛋凑了过来。 “看到小唐这么精神我就觉得好开心，小唐还在这里真是太好了！” “说什么傻话，我不在这里我还能在哪里啊？” 冯盈盈像是个傻大姐一样笑了起来，冯唐也不知道她的笑点到底是怎么长得。 “说的对哦，小唐就应该在这里才对。” 两个人的对话很快略过来刚才异常的沉默。冯盈盈看向弟弟的毛笔和桌上的宣纸。 “小唐好厉害，还会写大字！” “如果姐姐你还视力正常就知道我随便写的，根本不算会。” “但是小唐的字很漂亮啊！”冯盈盈用她加了三十重滤镜的眼睛打量着冯唐的作品。“小唐从小就很聪明，姐姐都知道的！之前不还得过那个什么奖吗？啊，小唐得的奖的太多了，我都记不清名字了。” “但是最近老师们不都说我是个废物吗？”冯唐无所谓地说道。那些奖都是在他摆烂之前搞得，现在他可是班上标准的不上进的问题学生。 那种会被老师会说“冯唐你自己不想好好学业别影响别人”的学生。 “小唐才不是废物！小唐是……”冯盈盈支支吾吾地说不上来，她连忙将话题转到了毛笔字上，“但是为什么你写了四个字就有三个一样的啊！” 冯唐低下头欣赏了一下自己的大作。 没错，他写下来的这四个字就是：“啊对对对” “这就是艺术，我要把这幅字挂在墙上。快帮我找个梯子来。” 冯唐将姐姐从自己的身上扒拉下去。 “哼，你自己去找吧。” 冯盈盈噘着嘴提这包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他们两个人住着一个独栋的小别墅，冯盈盈的房间在二楼，冯唐在一楼。 “你吃饭了吗？”冯唐伸着头对着楼上的姐姐喊道，“我还给你留了点。” “吃过了！我要写作业了，小唐你自己玩累了就去睡觉。” 冯唐耸了耸肩，将桌上的笔墨纸砚都收拾好，然后蹑手蹑脚地溜到了姐姐房间的门口，猫着腰将耳朵凑在了门上。 不要误会，冯唐并没有对亲生姐姐产生什么禽兽不如的想法，也不是嫉妒渴望听到现役女高中生的生活声音。 冯唐听到了一声清脆的咔哒声音，随后姐姐的房间就完全安静了下来。 冯唐又等了大概五分钟，见房间之中依旧没有动静，这才直起了身子。 “这个笨蛋，最近也是越来越粗糙了。” 冯唐知道刚才那声咔哒的声音是姐姐打开窗户的声音。现在的冯盈盈已经从窗户翻了出去，不在房间里了。 最开始冯盈盈好歹也会等到冯唐睡着了之后再溜出去，但是冯唐一直装作没法下，所以冯盈盈也就不演了。这刚回家和冯唐打了个招呼就偷偷溜出去了。 冯唐发现冯盈盈夜不归宿的契机也很简单。因为冯唐住在一楼而冯盈盈住在二楼，冯盈盈翻出来的时候很难不弄出点声音把冯唐吵醒。 自从父母离世之后，冯盈盈就经常这样偷偷跑出去，最近几年几乎是每晚都不沾家了。 刚开始冯唐还以为姐姐这是在外面交了男朋友了，堕落了，开始喜欢玩了。但是这个叛逆少女还是想在相依为命的弟弟面前扮演一个好姐姐，所以才搞这么一出。 冯唐有着成年人的价值观，他对于善与恶的定义没有那么绝对，姐姐要是喜欢玩他没有什么意见，所以就装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过每次冯唐都忍不住要像今天这么监视一下，看看姐姐什么时候离开。别问为什么，问就是关心姐姐。 然后又一次他听到了姐姐的房间之中传来了压抑着的闷哼声。冯唐听的出来那声音里蕴含的痛苦。 于是他顺着门缝偷偷往里看，发现姐姐平时被衬衫和连裤袜包裹的身体上竟然都是伤痕。 冯唐刚开始还以为是她在和小男友玩什么危险的游戏，但是很快冯唐发现那些伤口有些事钝器造成的淤青，有些则是利刃划开的伤痕。 而那个平时看起来不怎么聪明姐姐正咬着牙，冷静地用镊子和酒精清洗着自己的伤口。 那天的冯唐没有再看下去，他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他本来也不是什么笨人，再加上这段时间一直对这个世界的异常有所研究，所以冯唐一下子就猜到姐姐说不定是被卷入到了这个世界的非日常之中。 就是不知道每天夜不归宿地到底在和什么战斗。 冯唐想到这里，叹了一口气，然后试着拧了拧姐姐房门的门把手。 冯盈盈至少还是把自己房间的门给锁上了，不过这可难不倒冯唐。冯唐走出家门，搬出了一把梯子爬到了别墅的二层，然后轻轻一拉姐姐房间的窗户就拉开了。 毕竟冯盈盈第二天早上之前还要从这扇窗户再翻回家，所以这里肯定是没锁的。 这不是冯唐第一次来到姐姐的房间了。和冯唐想象的不一样，这里没有什么“少女闺房的清香”，气味和冯唐的房间差不多。 房间的装潢也不像个女高中生，看起来用高情商的话来说就是“极简风格”，也就是壁橱里面挂着满满当当的衣服证明这间房间属于一个少女。 冯唐轻车熟路地从抽屉之中找到了一个抱着牛皮的日记本，熟练地翻到了日记的最后，开始检查自己姐姐最近的精神状态。 第三章 游戏 ------------------------------------- 12月13日 今天小唐今天似乎还是没有写寒假作业。 他又在打电动喔，休息一下吧，去看看书好不好？ 我只希望小唐能够好好用功读书，不想整天只看到他在这边打电动！ 有点担心他的学习。 但是小唐每次考试的成绩都不会很差，应该也有自己的想法吧。 没关系，只要小唐像这样什么都不知道地快乐地活下去就好了，大不了姐姐养他一辈子。 小唐还活着，这就是最大的奇迹，属于我的奇迹。 我是个自私的人，我别的什么事情都不想，我只希望这样的日子可以永远持续下去。 ------------------------------------- 冯唐看完之后，脸上并没有被姐姐当做差生而产生一点点羞耻感，反倒像是三伏天烈日下吃了一口大冰棒一样露出了嫉妒舒爽的神情。 嘿，您瞧怎么着，这摆烂摆到家了啊！ 冯唐这也算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了。 “姐姐今天的精神状态还算稳定，希望她继续保持。” 冯唐自言自语着，然后把姐姐的日记本放回原处，又溜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对于书法的劲头已经完全消失殆尽，在床上躺平整，开始打开手机肝手游。 可不知道是不是今天的状态不好，他游戏也玩不进去，随便冲了点钱，抽了点卡就把手机放下，抬着头看着天花板。 冯唐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姐姐的日记了。冯盈盈显然不是什么心细的女孩，或者她需要日记这种发泄途径—— 总之在姐姐的日记里，冯唐除了不知道姐姐具体在和什么东西战斗之外，该知道的也都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冯唐其实早就对一件事感觉到奇怪，那就是父母离世的那一天，他们一家四口人其乐融融地在街上走着，相互之间的距离不超过三十厘米。 怎么就那么巧父母都死了，两个孩子救活了下来了呢？又不是哥谭蝙蝠侠。 冯盈盈活下来了或许是因为她有超能力，有天赋，但是冯唐很清楚自己就是个普通人。 冯盈盈的日记一定程度上解开了这个谜题…… 或许当时的冯唐已经出过事了呢？ 冯唐住院的是时候，冯盈盈就染上了喜欢抱着他念叨“太好了”的习惯。冯唐之前一直以为是小姑娘再说“太好了你没事……” 但是或许那是在说“太好了你又活过来了呢？” 冯唐在姐姐的日记之中看到了好几个关键词：“奇迹”、“魔法”、“心愿”、“代价”…… 按照冯唐的总结，冯盈盈是获得了魔法的力量，所以现在这个世界的非日常似乎是魔法侧而不是科技侧。 但是自己获救似乎并不是因为魔法，冯盈盈将这件事称之为“奇迹”，这是个专有名词。 每个使用魔法的人在觉醒的那一刻都会有属于自己的奇迹，或者说魔法不过是奇迹的副作用，是奇迹力量的外泄。 而冯盈盈所拥有的奇迹似乎就是冯唐的死而复生，拥有奇迹的人只会是年纪在小学生到高中生之间的少女。 但是行使和维持奇迹并不是没有代价，冯唐存在的每一时每一刻，冯盈盈似乎都在燃烧着自己的“心愿”来维持这个奇迹。 这个心愿是冯盈盈美好的愿望，是她的记忆，她的梦想，她的热情和激情，她的未来，或者是冯盈盈这个个体所能蕴含的所有正面的东西。 冯唐猜想，冯盈盈每天晚上出去战斗，或许也是为了获取能够支持奇迹燃烧的“燃料”。 若是冯盈盈那天梦想燃烧殆尽了，那么冯唐这个人也都会就这么从世界上消失，落会到本来属于他们的命运。 而冯盈盈会如何呢？日记里没有写，但是冯唐用脚都可以猜得出来，肯定是堕落黑化，说不定还要堕落成怪物—— 说不定冯盈盈每天晚上出去打的都是她同伴堕落之后变成的怪物。 嘶，这个味道是不是就对了？ 冯唐前世也是经常看acg作品的，什么x剑，什么x圆都是如数家珍。 冯唐不用猜也知道，这个笨蛋姐姐一定是把自己整个人都卖了，变成了类似于什么魔法少女之类的东西。 魔法少女的世界到底有多绝望？ 普通人会随意被魔女捕食，毫无抵抗能力，这下子冯唐知道为什么大家对失踪案件如此默然了。 说不定死一个人他的亲朋好友就会被超凡力量洗脑一次，把这个人忘掉。死的人多了，每个活下来的人应该是被洗脑洗的掉色了，这些脑子还能正常的了吗？ 也不知道是因为冯唐有着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灵魂，亦或者是他自己就是奇迹的产物，所以没被洗脑，似乎还对不断失踪的人感到不安。 而魔法少女虽然有着各种各样的能力，但是属于是用得越多死得越快，心态越不稳定黑化的越剧烈的易燃爆炸物。 而魔法少女黑化形成的魔女那就更大部分都是偏执狂，毫无理智，只知道破坏。 但是冯唐甚至宁愿穿越到魔法少女的世界，因为魔法少女的世界还有拯救一切的希望。 那里有个穿越时间线跟调皮筋一样的猛人，有堪比许下四十八宏愿的阿莫陀佛一样一念成神拯救所有人的大能…… 冯唐曾经查过，这个世界并没有什么见泷原，自己姐姐的身边也没有什么萌宠小动物，身上也没有带着宝石，受伤了虽然比一般人自愈的要快，但是也不是不怕疼。 所以，在冯唐的眼中，这个世界根本不存在希望。 他就算成为科学家，大概也解析不了“奇迹”的力量。 成为政界精英，政府部门也对洗脑的力量毫无办法。 再加上他还是个男的，连卖身为奴，成为魔法少女都做不到—— 于是，冯唐就彻底摆烂了。 反正就得过且过呗，就算未来在绝望，日子还是要过，及时行乐罢了。 每天也不用努力学习了，考的成绩再高也没什么用，还不如留下来时间打打游戏，要不然说不定明天就没有明天了。 不管老师同学怎么劝冯唐，冯唐就是一躺到底。再加上这个姐姐冯盈盈也是个没啥用的，每天就会惯着这个弟弟，弟弟做什么都是好的。 也就是冯唐，那是怀着觉悟，怀着信念，坚定地躺平摆烂了。换个其他人，肯定会被冯盈盈宠成真正的废人，变成扶不上墙的纨绔子弟。 但，也就是在这个时候—— “叮，玩家已绑定。” 冯唐听到了一个让他热泪盈眶的声音突兀地出现在他的脑海。 冯唐一下子就做起来了。他仔细排查了自己的手机，电脑，游戏主机……房间所有的电子设备，发现并不是这些东西在响。 而他要仔细回忆了一下，刚才的“叮”的确不是自己得错觉。 “终于要来了吗！系统！”冯唐的心咚咚跳的山响，“终于等到你了啊！” 冯唐虽然是摆烂了，也是又没完全彻底地摆，他的心中还有最后一丝希望，毕竟他还是个穿越者，穿越者不都该有金手指吗？ 等到他的金手指来了，什么绝望的世界我都打破给你看口牙！ 正所谓不飞则已，一飞冲天；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冯唐感觉自己的这几年摆烂生活都是在为未来开挂的人生做铺垫。 “亲，咱这里不是什么系统哈！” 冯唐一呆，为什么这个系统说话有一股子客服味。 就是那种很有礼貌但是说的话又没什么内容；看上去好像是在回答你的问题，但是又像是在对着模板复制粘贴；有时候你觉得它就是个机器人，但是你猛打呼叫“人工客服”之后来的人工客服依旧是这个味…… 图灵测试的恐怖谷了，属于是。 “不是系统？那你是什么？”冯唐试着问道。 “您好，重开者，咱这里不是系统，是次时代的模拟游戏《remake》呢亲，正对全宇宙所有的智慧生物玩家不删号免费内测！您已经被随即抽取选中了！” 冯唐呆然。 “这个remake游戏要怎么重开，直接把我毙了吗？” “亲，您真会开玩笑，咱就是说，咱次时代游戏当然是设定剧情副本，带着重开者在副本世界里重开，领略不同的人生鸭。” 冯唐想了一会儿，然后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哦哦哦！我懂，我懂，原来你跟我玩这个调调啊。” “亲，您这边能了解的话那真是太好了呢。” “就是那个，明明是个系统却不叫系统，要叫游戏。明明是真实存在的诸天世界，但是你告诉我副本世界。然后我穿越过去之后，在那边获得了超能力，兑换技能，一路牛逼起来，区区魔法少女那不是随便就给解决了。” “亲，您这边的话我们重开引导员有些没太听懂哈。咱就是说咱真的是游戏，副本世界也都是随机生成的。” “你非要坚持这个设定那就是吧。”冯唐无所谓地说，“反正我在副本世界获得的超能力现实里也能用吧。” “不，那个，重开者您要明白，游戏里的东西都是虚拟嗲，超能力怎么可能带的出来呢？” 冯唐有些傻眼。 “那，那东西总能带出来吧……” “亲您真逗，哪里有玩游戏还能从游戏里往外带东西的。要不是充值通道的审批还没下来……咱们这边不从您这里薅东西就不错了。” 冯唐感觉嘴有点干。 “那，那个游戏玩得好能有什么奖励吗？” “有的呢，亲。完成人生目标可以获得积分点数。” “这个积分点数可以干啥？” “可以用积分点数购买游戏内饰品和套装，以后我们开放充值了之后，积分兑换的套装也是买不到的呢。积分买到的套装真的很有价值，我真的会谢。” 冯瑞思考了一下，又重新躺了回去。 不躺怎么办？这个系统根本鸟用没有，就像它说的一样，就真的只是个游戏而已。自己就算是游戏玩的再好，也没办法拯救自己，拯救姐姐，拯救这个病态的世界。 “亲？亲？您还在吗？咱们的重开引导员已经为您准备好剧情副本了，就等着让您重开了。” 冯唐越发地觉得这个家伙很吵，让人烦躁。 但是—— 冯唐看了看自己手边的手机，手机上的手游界面还没关，自己早就玩腻了。 反正都要摆烂玩游戏了，什么游戏不是玩，玩个重开游戏找找乐子也是好的。 冯唐想通了这件事，小声了问了一句。 “你这个游戏……它好玩吗？” 第一章 逃出生天 (一) 冯唐到底还是真香了。 虽然这个乱七八糟的remake游戏有着各种各样的槽点，比如客服不靠谱，比如这玩意就真的只是个游戏—— 但是来都来了，绑定了都绑定了，冯唐决定先进入游戏里体验一下试试看。 至于说什么里世界，黑暗侧，魔法少女之类的东西，冯唐就选择性遗忘了。 毕竟他也没有能力改变什么，他冯唐现在就是个废物。 毕竟只要一个人承认了自己的软弱，那么他就是无敌了。 有时候冯唐也会想——会不会这日复一日的摆烂生活，真的让他堕落成了一个毫无责任感，三分钟热度的烂人…… 当然他也就想想，他的内心世界之中是坚信自己是那种只要肯努力就能一下子重回巅峰的人。 而这个remake游戏正好击中了冯唐的爽点。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摆烂重开~到了副本世界就拿出真本事~ 冯唐怀着这种心态接受了remake游戏递上来的种种条款，签下了各种许可，总感觉差不多已经把自己卖的一干二净了。 而这游戏也终于可以开始—— ------------------------------------- “一个人的野心或许可以造就一段传奇的人生。” “但是一个国家的野心或许会让整个世界陷入地狱。” “战争……只有当它来到我们身边，我们才真正会了解这两个字的含义。” 伴随着一阵低沉的男声，冯唐看到了到一段段破碎的画面。 一个留着小胡子，带着皇冠，身上披着金色袍子，手里拿着短剑的中年男人，面目冷酷地坐在了高高的王座上。 那似乎是个帝王。 他先是环视了一圈周围的臣子，随后高高地举起了手中的短剑，然后用力地挥下。 冯唐吓了一跳，他想要挣扎，想要反抗，却发现那剑并没有斩向他。 或者说冯唐并没有实体，他只是一个悬浮在空中的视角，可以三百六十五度旋转。 冯唐了然，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次时代游戏里面的过场动画了。老实说做得非常的逼真，冯唐完全看不出来这和真的有什么区别。 不过冯唐经历过了两个世界，却也没见过这种穿着打扮的帝王。 冯唐不由地将目光集中在帝王手中的那剑上。 那剑光直晃晃地闪到了冯唐的眼睛，然后他就看到了新的场景。 一辆辆坦克从荒野之中驶出，飞扬的尘土让空气都染上了淡淡的白色，而坦克上面的车灯又将这雾气一般的烟尘刺破。 冯唐听到了隆隆的轰鸣声，那声音由远及近，一架架飞机从天空之中划过。 装甲运兵车也卸下了一个个年轻的士兵，他们戴着头盔，看不清楚表情，但是握住钢枪的手臂却攥得紧紧的。 然后，是一声炮响—— 士兵们涌入了城市，而城市里原来居住的平民则四散分逃。 部队直接在周围抢夺补给，当然他们也抢夺一切他们想要抢夺的东西，烧毁一切他们看不顺眼的东西。 动画的特写停留在了一个拿着钢枪抢夺妇人项链的士兵脸上。 他耀武扬威地踩在了一个男人的脑袋上，地上是一滩血，而他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他身后燃烧的房子发出来的火光将他的脸照亮。 低沉的男声再次响起。 “帝国的侵略让所有的国家都感到颤栗，他们被迫联合起来。” “这些国家信仰着不同的宗教，有着不同的人种，有的国家之间甚至还有世仇——” “但是现在，他们只剩下了一个共同的名字：联盟。” 冯唐听到了一段低缓的音乐，里面孕育着难言的忧伤。 之前行进着的坦克变成了一个个燃烧着的铁壳，炮塔已经被炸掉，火焰从钢铁结构的缝隙之中冒出，里面的驾驶者生死不知—— 不远处，有两个受伤的士兵正在相互扶持着，一瘸一拐地往前挪动着。 其中一个士兵两个眼眶之中都是血，看来是已经失明了。他扶着另一个只剩下了一只腿的士兵，而被扶住的士兵则负责引到他们亲近的方向。 天空之中飞过了机架直升机，冯唐可以清除地看到直升机上架着的火炮吐出了火舌，这两个扶持着的士兵一声没吭地倒下，他们的钢盔在地上翻滚。 “帝国就像是一个发疯的赌徒，拼命地往桌子上增加筹码。” “虽然他们知道，就算是最后赢了，或许也得不到他们最初想要的东西。” “不过他们更明白，要是输了，那他们就将会失去一切。” “最开始发动战争的帝国，已经被战争反过来支配，停不下来了。” “他们尝试一切可以用于战争之中的科学技术，想尽一切办法，什么伦理道德都无法阻挡。” 随着低沉的男声，冯唐所看到的画面又是一转。 无数面容稚嫩的少年少女被塞上了头盔和步枪，然后就像是赶羊一样被赶到了运兵车上，送到了燃烧着的战场。 在战争中失去肢体的士兵在工厂之中日夜不歇地劳作着，从他们手上流出来的是一个个零件，一根根炮管，一艘艘军舰—— “甚至一些……不那么科学的技术……”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男子坐在椅子上露出了微笑，他一只手上面拿着的是残破的古书，另一只手却在操作着电脑。 他面前的屏幕上显示着画面，漆黑的雨夜里，几个穿着黑色制服的男人冲进了一栋民居。 随后爆发出来的就是悲鸣和痛哭，一个看上去只有十二三岁的少年被粗暴地从房间之中拽了出来。 一个穿着打着补丁的旧衣服的女人从房间之中冲出，而她的丈夫在背后拉着她，不让她出去。 “市松！我的市松！把我的市松还给我啊！” 而这一声声的呼喊让少年不由地转过头去，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 “妈妈！” 穿着黑色制服男人一脚将女人踹了回去，而抓着少年的两个人也露出狰狞的笑容，举起了枪托。 冯唐眼前一黑，然后猛地从床上坐起，向前伸手，仿佛要抓到什么。 但是他的面前再没有什么女人和黑色制服的男子，只剩下被惨白的白炽灯照亮的米黄色墙壁。 冯唐坐在床上，剧烈地喘气。 “这过场动画简直是有毒……” 最开始的时候，冯唐还可以分清楚那只是动画，但是越到后面，那画面和声音之中的情绪就越发地感染了他。 最后他甚至觉得自己就是那个被人从母亲身边带走的少年—— 不，或许他还真是。 “市松，你做噩梦了？” 一个清脆的女声在冯唐的身边响起，冯唐转身一看，原来是一个看起来十分娇小的女孩，留着男孩气的短发，面容清秀。 小女孩的身体还未发育，若不是她刚才出声，冯唐也不太推定她的性别。 “我……” 女孩十分贴心地给冯唐整理了整理衣服。 “嗯，今天市松状态不错，至少没有喊妈妈。” 冯唐的脸色一僵。 这时候他才有心情环视四周，只见他所处的地方是类似于宿舍的房间。不大的房间之中放着四张上下铺的双人床。 不过空荡荡的房间之中只有冯唐和这个女孩两个人。 女孩的肩膀上打着一条有些发黄的毛巾，手中还抓着一个水杯，看上去像是刚刚洗漱完回来。 “……和子，你怎么又串到男生区了？” 冯唐张了张嘴，然后十分自然地吐出了女孩的名字。或许这个叫做市松的少年还有着什么残留在这具身体上面。 “因为我想市松肯定又懒床了，但是市松也一定忘记了，今天是不能赖床的日子，导师不是说过吗？” 和子用十分认真的口吻说道。 “是，是吗？” 冯唐挠了挠头，他脑中完全没有今天是什么特殊日子的记忆。 虽然他看过了过场动画，大概可以猜到市松是一个被帝国支持的疯狂科学家抓走少年，但是对他一些生活的细节则是两眼一抹黑。 好像接受了什么原主的记忆，又好像没有。 “好了，快走吧！市松。我们要迟到了。” 和子似乎没有看出现在的市松和之前有什么不同，直接拽着冯唐的衣服将他从床上拉了下来。 别说，这个小姑娘手劲还真不小，冯唐就真的被她拉下来了。 冯唐无奈地将手伸到穿着的睡衣上，想要穿衣服的时候，这才僵住。 “不对，差点被你混过去了。我跟你说了好几次了，不要再来男生区了。男女有别，这个道理你难道不清楚吗？” “有什么关系，反正现在这间房子就只剩下市松一个人住。”和子倒是大大咧咧地说道，“其他人不都被送到其他地方了吗？” 冯唐一愣。 和子的话就像是一道开启记忆之门的锁，冯唐一下子就回忆起来了一段场景。 ------------------------------------- 在黑夜之中，他躺在床上，用被子将自己整个身体都盖住，只留下一条缝隙看向外面。 闷热的被子里，冯唐已经汗流浃背，然后他却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有两个穿白大褂的人正站在宿舍里，熟练地用一块布蒙在了旁边床位上男孩的脸上，然后将他拖走。 而那个男孩被拖到一半的时候，突然用力挣扎了一下，然后睁开眼—— 不，不是睁开眼睛，是他的眼睛一下子爆开，就像是爆米花一样。 “魂淡，这可真恶心！”穿着白大概的人也没想到会这样，不由地低声骂了一句。 “残次品是这样的，身体什么时候崩溃都不奇怪。”另一个人冷漠地说道，“不过为什么他的颅内压这么高？一会儿送到实验室检查一下，说不定可以发现点意思的东西。” 冯唐躲在被子里，差点吐了出来，但是他用一只手努力捂住了嘴。 而他的另一只手，抓着褥子下面的床板，关节用力到发青也不自知。 ------------------------------------- 第二章 逃出生天 (二) 冯唐从记忆之中缓过神来，看着面前的少女，努力挤出一个笑容。 “啊，是啊，我的舍友们都被转移到其他实验室了，或许有的人已经回家了。” “真好呢！”和子用十分欢快的语气说道，“我也想要回家，我想要吃妈妈做的糯米团子。” “很快的，很快和子就可以回家了。” “但是我也很喜欢市松，又有点不想回家了。”和子这样说着，然后双手托腮注视着冯唐，“市松来当我们家的孩子怎么样？市松不是说好了要一直陪我玩的吗？” 冯唐一瞬间想到了过场动画之中的那个呼喊着他名字的女人，这让他一下子不想再聊这个话题了。 “和子，你这样看着我换衣服，我换不下去了。” “是因为没有妈妈帮市松换吗？” “我要生气了哦。” 冯唐正在跟和子拌嘴，但是这时候从墙上装的小喇叭上传出了一声刺耳的铃声。 冯唐下意识地快速换好衣服，然后跟着和子往外走去。 这间宿舍的外面是常常的走廊，走廊的墙壁和宿舍一样被染成了呆板的颜色。 “看起来不像是学校，或者是福利院——更像是监狱。” 冯唐这样想着，随即他又一笑。这里本来就是研究所，怎么可能指望帝国的疯狂科学家还保有道德观，关爱少年儿童呢？ 和子不知道把洗漱的用具扔到哪里去了，现在正一蹦一跳地在走廊上走着。她专注地看着白炽灯在地面瓷砖上的反光，努力让自己的每一步都踩在那光斑上面。 冯唐感觉松了一口气，看来那个集合的铃声并不是很紧急的样子。 走廊上空荡荡的，两个人走了一两分钟却还没有见到什么人。冯唐经过其他的房间时，顺着门缝往里看了看。里面似乎都是和他坐在的宿舍一模一样的陈设，只是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又或者是曾经住在这里的人都已经被“消耗”掉了。 冯唐的心中没来由地用上了一股愤懑，那似乎是原来的市松残留在这具身体之中的怨气。 正巧，和子带着冯唐经过一栋用落地玻璃当做外墙的房间，冯唐也趁着这个机会就着玻璃的反光看了看自己的样子。 市松的脸比起记忆之中的那个雨夜要成熟了一些，但是看上去也还是只有十六七岁的模样。他的身高要比冯唐自己的身高略矮，但是冯唐很快习惯了这个高度。 他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发现冯唐的体力和力量都被天天在家摆烂的自己要强不少。他感觉到自己的反射神经明显得到了增强，仿佛平时都在盯着200ping玩游戏的玩家突然在线下局域网里玩。 冯唐只要一个念头，身体就可以按照他的想法活动起来，那个感觉十分酸爽，让他有点上瘾。 或许是冯唐对着镜子手舞足蹈的时间有点长，走在前面的和子转过头来。 “市松，是个怪人。” “咳咳。”冯唐被这个小女孩怼的有些尴尬，“那什么，我只是看看这个房间……” 在冯唐这样说的同时，他仿佛被一记重锤打在脑袋上了一般，一下子看到了一副场景。 ------------------------------------- 漆黑的房间里，少年坐在椅子上，一阵台灯被放在了他的眼前，直直地用光照着他的眼睛。 虽然他已经感觉到非常疲惫了，但是这光让他的困意不断地消散又聚集，他因此想要干呕，但是却感觉到浑身乏力。 他被狠狠地束缚在椅子上。 “这是几？” 坐在他对面的男人如此问道，那声音听上去十分冷漠。对方整个人都在台灯光线照不到的阴影之中，少年只能隐隐约约看到对方手中的拿着一张卡片。 啊，那是一张扑克牌。 少年的大脑之中冒出了这样一个想法，然后这个想法又被困意和光照所驱散。 “这是几，告诉我。如果你说对了，那么我们就可以让你睡觉。”男人说道，“如果你再不说话，我们就再给你打一针。” “不要打针！” 沉默中的少年一下子激灵了起来，但是他却被背后的一双大手按住，一个冰冷的触感从手臂上传来。 显然对面的男人不喜欢恐吓，他总是说到做到。 一股剧痛开始在少年的身体之中游走，少年将自己的身体封闭，只留下心灵蜷缩在大脑深处。 但是照进他眼中的灯光让他连逃避都做不到。 少年因此而感觉到愤怒，他想要大喊。 ——但就像是做梦一样，他感觉到自己在尖叫，实际上他的身体却依旧在抽搐。这是药物造成的正常现象，少年也明白这一点，但是他就是对自己这样的身体感到愤怒。 “动啊！动起来啊！” 少年想要将自己的手扒开，但是那手臂只是在颤抖着，少年生气地想要把台灯挪开，但是台灯一下子从他的手中穿过…… 直到这时少年才意识到不对—— 他的意识，好想脱离了身体。 少年控制着自己往前移动，桌椅对他完全产生不了任何阻碍，他飞到了对面的那个男人面前，对方对少年的存在毫无反应。 少年看清了男人的脸，带着黑框眼镜，有点发福，年龄在四十岁左右，在实验室的时候少年或许见过他。 少年有将注意力转向了那张小小的卡片，那是一张梅花三。 少年很快对此感到厌烦，他想要离开这里，他甚至连移动到门那里都等不及，他要直接从墙壁离开。 当少年的意识穿过墙壁的时候，他才发现这并不是墙壁，而是一扇厚厚的玻璃墙，单向透光。 墙外站着好几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正看着房间里抽搐着的少年。他们有的人掏出笔记本开始写着什么，有的人在低声说话。 为首的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少年对这个人有印象，他曾经在过场动画里看到过，不少年没有看过过场动画，但是少年还是对这个男人感到熟悉，这个男人让所有的孩子们都叫他——“导师”。 导师的手边也有一副牌，他正一边欣赏着玻璃房间里的实验，一边不紧不慢地洗牌。 少年想要凑得更近去看的时候，他逐渐感觉到了一种长时间运动产生的脱离感。他看到外面围观的人开始骚动—— “呼吸频率增加，冷汗，血压骤降……” “心脏起搏器，准备。” “抗阻药物准备好了吗？看到7923号实验体不能承受这个剂量的刺激剂。” 导师随意地从牌堆之中抽出了一张，看了看上面的花色。 “嗯，这个孩子运气真不错，是张好牌，那就给他打稳定剂然后送回到宿舍吧。三天之后加入到试验序列之中。” 导师周围的白大褂开始忙碌起来，少年的视野也开始变得模糊—— 少年眼前一黑，他到底也没能看到导师手中抓着的是哪张牌。 ------------------------------------- 冯唐一下子回过神来，他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那栋玻璃房间，然后摇了摇头，跟着和子继续往前走。 虽然冯唐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市松的经历还是让冯唐感到怜悯，而其中透露的信息更是让他感到十分在意。 市松过去看到的那些东西，究竟是他在休克的时候产生的幻觉，还是他真的觉醒了什么特殊的力量？ 如此说来，这个神秘的实验室难道正在进行的就是超能力开发试验？帝国在战争陷入僵局的时候，竟然想要通过超能力来作为制胜武器？ 冯唐感觉到十分不可思议，因为活了两世他都是一个坚定的科学主义者，不信牛鬼蛇神。虽然他猜测自己所在的世界有魔法，甚至看到了姐姐的日记，但是他依旧感到怀疑。 和子并未注意到冯唐的纠结，她心情很好似的哼着歌。 两个人走出了长长的走廊，通过了一个门厅，在后面就是建筑之外的空地了。冯唐注意到门厅的门口站着四个身穿黑色制服的保安，这对于一所可能有军方背景的实验室来说倒是并不稀奇，稀奇的是他们的站岗的方式。 有两个人背对着冯唐看着建筑物之外，有两个人正对着冯唐，手中紧紧地攥着长枪。 不过冯唐感觉到他们似乎对自己并不警戒，其中一个瘦高的门卫还有心情对着冯唐提醒了一句。 “你们两个快点，要迟到了。” “迟到了之后会怎么样？”和子问道。 “迟到了之后我就不让你再往男生区串了。”旁边的一个略微矮胖的警卫如此说道。 “啊，那可不行，我要是不来市松该多寂寞啊。” “寂寞的是你吧……” 冯唐说道，虽然不知道市松之前和和子是如何相处的，但是想也是和子闲不住才到处乱串。 “那是因为惠子实在是太烦人了嘛！”和子少见地露出了不开心的表情，小小的绣眉皱了起来。 第三章 逃出生天 (三) 惠子…… 而冯唐也对着这个名字有些印象。 ------------------------------------- 少年正在食堂吃饭，他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吃饭。但是他还记得母亲说的话，母亲经常教导他要好好吃饭，快快长大。 少年一边回忆着这些事情，一边将干巴巴的黄米饭塞进嘴里。这些都是陈米，味道实在说不上是好吃，但是据说这里的物资运输出现了一些问题，导师上次开会的时候还让大家发挥坚强的意志，努力克服下去。 在旁边桌，一个身材高大，头发很快的女生正在发怒，她的吼声隆隆十分刺耳。她看上去十五六岁，这个年纪的女孩身材发育要比男生早，少年在她面前只能算是一个小豆丁。 不过这个女生旁边还有一个更小的小豆丁，那是一个小女孩。小女孩跌坐在地上，饭粒和咸菜撒得到处都是，但是她却还是抓着一个鸡蛋在让嘴里塞着。 “惠子，要不算了吧……” 被称为惠子的女生被周围人劝阻着，但是她却不领情。 “这个家伙把我的衣服都搞脏了，怎么能就这么算了？” 少年其实在刚才目睹了全过程，那分明是惠子没看到那个身高格外低的女孩，撞翻了她。小女孩的饭菜都洒了，她才是最大的受害者。 不过惠子只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面，不管不顾。令人吃惊的是，小女孩也只顾咬着鸡蛋，什么都不说。 少年将脸转过去，他不想管这种事，他也管不了。 他只是努力地回想，那天导师手中到底拿着的是什么花色的扑克牌呢？ 从那天之后，少年也被带到过相似的房间，被问过相似的问题，注射过相似的药剂，但是再没有那种体验了。 “喂，你聋了吗？让你说话！”惠子不断地着踢小女孩的身体，“没家教的东西，你妈妈没教过你做错了事情要道歉吗？” “道歉，给我道歉！” “这点道理都不懂，你不会没妈吧？”惠子笑着说道，“你要是跟我说一句，你妈妈死的早，我就原谅你了。来，快点说吧！” “没有哦，妈妈活得还很好，妈妈做的饭比这些都好吃。”小女孩抬起头来说道，“但是妈妈没有做过鸡蛋，因为妈妈说我们吃不起，我想尝尝鸡蛋是什么味道。” 小女孩的这一长串话让惠子楞了一下。 “可是我觉得鸡蛋也就这样，没有妈妈做的糯米团子好吃。我要回家告诉妈妈，不用那么辛苦，想着给我找鸡蛋来吃了。” 惠子发出了一阵爆笑，她身边的人不知道惠子在笑什么，但是也跟着笑了起来。 直到这笑声被打断。 少年意识到的时候，自己已经站起身来，将手中的餐盘狠狠地砸在了惠子的后脑上。惠子转过身来，发疯似的朝着少年的侧腹踹，少年则用牙齿咬住了惠子的腿。 小女孩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跑了过来，咬住了惠子的另一只腿，她的脸上没有愤怒，似乎只是觉得这样很好玩，或者想尝尝味道。 然后就是哨声，黑色制服的安保人员闯入…… 等到一切的混乱都结束了，少年这才回过神来。 这时候他已经被关在了黑漆漆的禁闭室里了。 少年知道现在也没想明白自己那时候为什么要站起来，为什么要打那么一下，但是他莫名其妙地觉得很舒服。 他在的身边，是刚才那个小女孩。因为担心再打起来，惠子被关到了另外一个禁闭室。 “你叫什么名字。”少年问道。 “妈妈说和子不能告诉陌生人名字。” “我们不算是陌生人了。”少年耸了耸肩说道，“要是不知道名字就没办法聊天，不聊天的话在禁闭室里支撑不下去的。” “为什么？”和子的大眼睛在黑暗之中忽闪忽闪的。 “你不会觉得无聊吗？这里什么都没有，没有光，也什么都看不见。” “没有光倒是的。”和子歪了歪头，“但是和子看得见啊。” “你……” 少年张了张嘴，突然愣住。他想到了那张梅花三的扑克牌。 “和子……你是说你在这么黑的地方也都看得见？” “是的哦。” “我现在放在背后的手举了几根手指头？” “你没有把手放在背后啊？” 少年常常地舒了一口气。 “那……你……看得到禁闭室的外面吗？” “看得到哦？”和子说道，“外面看守的叔叔在走神，好想吓他一下啊！” 少年呆了一下，他本能地相信了和子的话，他也理解到自己那天的体验并不是什么错觉。 而更重要的是，一团火焰开始在少年的心中燃烧。 “那……和子，你可以看多远？”少年尝试着问道，“你能看到这所实验室之外的部分吗？” “实验室之外？” “不知道耶，”和子露出了有些困惑地表情，“我有时候倒是可以听到海浪的声音。” “原来如此，这里竟然是在海边吗？可恶，来的时候被关在运输车里，完全看不到外面的路……” “要是走到围墙旁边的话就可以看得到外面了吧。”和子说道。 ——不，不用走到围墙旁边。想要看到外墙外面的世界，只要出去就好了。 少年所追求的不是看到外面的世界，而是看到外面世界的权利。 如果和子可以看到安保人员的位置，解锁的密码，钥匙在的抽屉…… 少年郑重其事地抓住了和子的双肩。 “和子，你可以看得见的事，有跟别的人说过吗？比如说，导师？” “没有哦？为什么要说？” “那和子可以答应我，不要和别人说这件事吗？就算是被问到也不要说。” “好啊，但是你要陪我玩。” “我答应你，只要你来找我我就陪你玩，永远会陪你玩下去，只要你保守这个秘密。” “好耶，好耶！” 和子天真无邪地笑了，少年内心用上了一丝愧疚，但是很快被心中燃烧的火焰压下。 在狭小的禁闭室里，他攥紧了拳头。 ------------------------------------- 冯唐很快就从市松的记忆中缓过神来。 作为“市松”的市松并不明白这些回忆的片段到底意味着什么，他只是凭借着本能想要从这个恐怖的实验室逃离。 但是作为“冯唐”的市松却很清楚，这些也算是个“新手指引”的一部分。 前面都回忆都是过场动画，在为冯唐这个玩家介绍游戏背景。 第一个回忆说明这个研究所真的很恐怖，本来可以住十多个人的宿舍被“试验”得只剩下市松一个人了。所以必须要逃出去。 第二个回忆说明这个世界上或许真的有超自然力量，而市松还隐隐约约触及到了它的存在。 第三个回忆则是给了市松指出了一条明路，和子这个刚出场就赠送的队友似乎比市松的能力还要强大，而她或许就是带着市松离开这里的关键。 如果冯唐没有猜错，这次的任务场景所对应的游戏任务应该就是逃出这个研究所。 如果那个系统没有骗他，这里真就是一个副本世界，所以正好有市松这么一个身份合适的少年。 这个任务系统和新手指引也做的非常到位，让人觉得一切都十分自然合理，游戏任务，剧情设计，以及作为帮助出现的npc都很真实。 只是有点太过真实了。 冯唐没有时间想太多，他还要跟着和子去集合。 在建筑物之外，冯唐并不能直接看到蓝天，他可以看到的是一面巨大的玻璃幕布。 冯唐可以在视野的边际隐隐约约看到金属立柱制成着这片幕布，而他现在所处的位置是一个非常大的大厅。 原来根本没有建筑物“之内”和“之外”的分别，冯唐所以为的“外面”只不过是一个更大的建筑物之内罢了。 一种难言的压抑感笼罩了冯唐的心头，但是旁边的和子却似乎对这一切都习以为常。 来到了这里，冯唐才渐渐可以看到其他人，准确来说是其他的实验体。 冯唐感觉到有些吃惊，那种感觉是来自于生物本能上的一种厌恶。生物个体之间虽然生长发育上各有差异，但是基本上都是按照类似的“蓝图”所建造的，但是有很多实验体的样子远远超出了这个蓝图可以描述的范畴。 有的人的眼间距过分的拉大，就像是鱼一样，两只眼睛分布在了脸颊的两侧，看上去十分令人不适。 有的孩子则从身体之中长出了像是缆线一样的金属丝，那丝线就像是毛发一样一根根从他的毛孔之中冒出，在通过玻璃幕布的阳光照射下熠熠生辉。但是又因为金属丝的物理属性和毛发不同，所以看上去非常怪异。 还有的孩子的四肢出现了畸变，有的人胳膊异常大；有的人走路一瘸一拐，脚掌上看不见脚趾，脚完全变成了哆啦a梦一样的椭圆形。 还有的人神情呆滞，像是有两个不同的人在争夺身体的控制权一般，脸上不断变换着不同的表情。 像冯唐和和子这样保持着正常体型的孩子似乎才是少数。 似乎是注意冯唐的实现，对方一只眼睛继续看着前方，另一只眼睛则转了过来和冯唐对视。 冯唐吓了一跳，连忙低头继续走路。 ——疯了，全都疯了，这里太奇怪了，必须要离开这里。 就算不是为了游戏人物，冯唐也真切地理解到了市松想要逃离这里的决心。 第四章 逃出生天 (四) 很快，所有的实验体都被集中到了一个操场之中，在操场的门口要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对进门的每个人都进行了一个简单的检查。 医生在检查和子和冯唐的时候似乎格外认真，冯唐感到了好奇。 “我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吗？” “问题？”医生楞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没有问题。” “可是为什么会没有问题呢？”医生低声嘟哝这，“必须要好好检查一下，这太奇怪了……” 经过了这令人无语的检查之后，冯唐与和子终于在操场之中站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这里大概聚集了几百个实验体，这或许就是剩下来的全部了。冯唐注意到大家都还是孩子，最大的不到18岁，小的比和子还小。 他们在操场的边缘处，就在那个医生旁边，对方站在一群白大褂之中，似乎还用恋恋不舍的眼神不断地扫视着冯唐，这让冯唐感觉到毛骨悚然。 铃声又响了一遍。 “我们现在是要做什么？”冯唐忍不住小声问和子。 “等着‘导师’来。”和子回答道，“或许又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和大家说罢。和子每次都听不懂，所以不知道呢。” 冯唐翘着脚想着前方眺望，远处的讲台还是空空如也。 他其实对导师这个词有印象，因为这个人不仅仅出现在了市松的回忆之中也在最开始的过场动画之中占据了十几秒的时间。 按照冯唐的理解，作为一个疯狂科学家的角色，这个导师应该就是自己应该挑战的boss。 他也是这个研究所的负责人。仔细想来，想要逃离这里就必须打倒这个头目，似乎也十分合理。 对于导师的迟到，不仅仅是冯唐感到了奇怪。站在冯唐不远处的白大褂似乎也在小声地交头接耳。 冯唐听不到这些npc到底在说什么，只能听到恼人的嗡嗡声，但是他有和子。 “和子，医生们在说什么？” “市松，你怎么长成了这么八卦的孩子，竟然想要偷听别人说小话。”和子皱起了眉头，用十分认真的语气教育冯唐。 “现在导师没来，他们就在说小话，这是不对的。所以偷听他们说什么就是对的。” “对，对吗？” “对的，对的。”冯唐用十分肯定的语气说道。 “好吧……” 冯唐满意地笑了，他认为自己已经找到了使用和子的正确方式。 “好像是的确是在说关于导师的小话，说什么进展缓慢，里程碑，项目资金，委员会，年度审核之类的事情，好像是说导师最近可能遇到麻烦了。” “哦豁……” 冯唐秒懂，他前世也不是没有做过项目。 仔细想想，距离自己被抓紧到这个研究所也过了两三年了，现在实验体越来越少，但是这里出现的似乎都是一些残次品。 当然了，这不能说导师就是个民科，他做的实验完全不靠谱。 至少市松和和子两个人似乎是真的有点东西的。 只能说他不太得人心，市松和和子都在努力隐瞒着自己的能力。冯唐猜想就算其他实验体真的觉醒了什么特别的力量，他们也没有告诉导师。 这样一来，这个实验室在上面的人看来就是一个累赘了：项目进展缓慢，烧钱，没有成果，实验体都快死完了—— 但是冯唐并不觉得导师要是倒了，自己这边就可以自然而然地逃出生天。 小概率是有另外一个疯狂科学家接受这个研究所的一切，大概率是直接被“销毁”。 也就是说，冯唐需要在导师玩完之前从这里逃出去，或许这就是所谓的“任务时限”？ 正在冯唐想着这些的时候，那交头接耳的嗡嗡声一下子停了下来，不知不觉之中高高的讲台上已经站着一个人。 他带着金丝眼镜，身上穿着和其他人没有什么区别的白大褂，只是那白大褂是敞开的，露出了里面的白色衬衫。 就算是就快要完蛋了，但是导师在这里的威严也依旧很强，他一出现周围就变得静悄悄的。 “孩子们，我的孩子们，我很高兴可以再次见到你们。你们是我的同伴，是我的战友，是我在这条艰难的道路上的寻路人。看到你们，我的就感到十分激动，你们就是我的一切。” 导师并未解释自己迟到的原因，他用充满激情的语气开始了自己的演讲。 “但是我的确是遇到了困难。虽然我从一开始就知道这条道路注定艰难，我们知道这一切必将付出代价，但是这不是我们止步不前的理由。” “我感到有些后悔，因为之前我并未明确地告诉你们，我们的目的是什么。因为我们的目的超出了一般人的想象。但是现在我需要你们的帮助，需要你们和我一起，齐心合力，共渡难关。” “你们应该和我一起自豪，因为我们在挑战着一个禁忌，我们在挑战着人类的极限，我们在挑战……” 导师说到这里，突然停顿了下来。他环视这台下的所有人。 “神。” “神是什么？他们出现在了我们的故事之中，传说之中，等到人类强大起来之后，他们又销声匿迹。人们开始质疑，质疑神明都是虚构的，因为现代科学无法解释各种神迹，所以这些神迹必将是愚昧的古人所杜撰出来的——” “你们也是这样想的吗？” 导师大声说着，但是下面没有人回答他。他似乎当这种现象当成了是一种否定，于是他满意地点了点头。 “很好，孩子们，你们和我一样，有着真正的科学的价值观。现在的科学技术只是我们理解这个世界的手段，当这个手段不足以理解某个现象的时候，我们不应该说这个现象不存在，而是应该更新我们的手段。” “很多的证据都表明，神是真实存在的，他们曾经出现在我们的这个星球，或者是这个宇宙，但是后来有离开或者是消亡了。我认为他们并不是那么高不可攀的东西，他们只是生物在进化过程之中的先行者——” 导师的语气变得低缓。 “我们必须要承认，神的进化水平要远远比我们高得多，他们甚至可以控制着自己不断地适应着环境，改造环境——他们的力量强大，他们可以做到人类无法理解的事情，他们无所不能……” “所以，我们产生了渴望，我们也想要获得神的力量……我们也想成为……神！” “我从古代文献之中发现了一些记录，那是一些幸运的，曾经和神交流过的人记录下的文档。其中一些东西侧面的描述了神的能力，神的存在形式，甚至是成为神的方法……” “一切都并没有那么复杂，有人将神明和人类类比，举出了神明视作是是神的五个要素：神之血，神之眼，神之心，神之体，神之灵。” “如果一个凡人也可以拥有这五个要素——不管是他是锻炼出来的，演化出来的，甚至直接从神明那里偷来抢来的——那么他都足以被成为是神。” “所以为了我们伟大的梦想，我和你们走到了一起，让我们一起走上这条成神之路……” 讲台上的导师滔滔不绝地讲着这些鼓舞人心的话，下面的确有不少孩子被打动了，眼神之中冒出了激动的光芒。而周围的白大褂更是面露异彩。 而冯唐对此的评价则是——这家伙疯了。 作为一个老耗材，甚至自己带过几个项目的高级耗材，冯唐认为导师正在做一件十分危险的事情。 先不提他所认为的神存不存在，成神要素是不是靠谱—— 冯唐认为这不是这个研究所应该干的事。按照帝国现在上下的期望，最重要的事情应该尽快获取这场世界大战的胜利。 或许成为有个孩子成为了神，或者是获得了什么神之血，是一个十分了不起的事，或许皇帝会因此有了长生久视的想法…… 但是这并不直接能够帮助到这场战争。 导师应该就好好地研究点可以快速派的上用场的超能力战士，尽快证明自己的价值。他对于神明研究可以作为课余爱好，如果超能力战士做出来了，皇帝被他哄开心了，他可以再设立一个自己的研究所专门研究神。 但是肯定不是现在。 导师这种行为属于是鸠占鹊巢，用上面拨给他的钱做自己的事情，现在演都不演了，直接当众这么说。虽然研究所是一个封闭的世界，但是这样做依旧很危险。 冯唐相信，不到一个星期上面的人就会知道导师现在在这里说的每一句话。 而所有的上位者都最讨厌一件事，那就是下面的人自作主张，不受掌控。 冯唐可以一定程度上理解导师，导师或许也走到了绝路，他需要收买人心，需要画饼，无论是对实验体还是对研究人员。但是他这样做这会让上面的人更加讨厌他，这属于自取灭亡的行为。 “他要完了。”冯唐说道。 “你是说导师吗？”和子有些诧异地看过来，“不会的，导师是非常聪明的人，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我想象不出来有什么事是他做不到的。” “那你过不了多久就会认为我才是最聪明的人了。”冯唐耸了耸肩。 “市松还是老样子不喜欢导师呢。”和子说道。 第五章 逃出生天 (五) 讲台上导师依旧高高地举着手臂，对着下面的孩子们大声说着。 “我们已经近了，就要接近那神明的秘密。而这最后的一点点距离也正是最困难的一段道路，这需要我们一起努力克服。” “孩子们，发动你们的意志，你们才是这个计划真正的执行者。当你们了解了自己正在做的事情有多伟大，你们才会得到心灵上的支柱。相信意志的力量，这会帮助你们在成神的路上走得更远……” 导师停顿，用他的眼睛扫过下面每一个孩子。 当冯唐和对方的视线接触的时候，他就感觉到自己仿佛被一条毒舌咬了一般，身上有种触电般的不适感。 导师再度张开嘴。 “铁锭之后经过火焰的考验和不断地捶打才能成为钢铁，孩子们，这些都是必须要经历的磨难，我相信你们最后一定能……” 冯唐看到导师身后穿着黑色制服的保镖突然冲上了讲台，他的速度很快，但是导师要比那更快地倒下。 然后冯唐才听到了枪声。 几个保镖冲上来查看导师的状况，冯唐可以看到一滩血正在导师的身下蔓延开来。 最先冲上前的保镖已经掏出了步枪向着某个方向对射，但是他也很快被打倒。 刺耳的警笛声一下子响彻了整座研究所。 “导师遇刺！导师遇刺！” “呼叫支援！有狙击手！” 不知何时，从操场的角落里冒出了不少穿着墨绿色迷彩服的男人，他们开始对周围的人开枪。 冯唐茫然不知所措，而周围的实验体更是惊慌失措，周围一片混乱，几百个人发出来的各种吵闹声几乎要盖过了枪声。 但是入侵者们却不会管那么多，他们只是用冰冷的眼神审视着周围，然后举起手中的枪。 之前用充满炽热欲望的眼神扫过冯唐的那个医生中弹了，他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大腿，再没有了之前的从容。 他在地上像是虫子一样地挣扎着，但是周围的人都四散逃去，没有任何人去帮他。 每个人都在逃命，一时场景变得非常混乱。 慌不择路的人们甚至从医生的身上跨过，将他当做台阶和跳板，很快医生就没有再发出哀嚎，变得悄无声息了。 冯唐下意识地拉住和子。 “市松？” “和子，现在开始你就跟在我身边。”冯唐说道，“必须要小心踩踏，踩踏也会死人，你长得这么矮，要是倒下了就完蛋了。” “市松，不许说我长得矮！”和子凶凶地说道。 “总之一定要听我的。” “嗯，我听你话。”和子说道，“我现在相信市松才是最聪明的人了。” 想要带着她到附近的建筑物里避难。 冯唐从各种游戏里了解的知识让他认为，如果有狙击手的话，只有混凝土组成的房子里才能带个人安全感。 冯唐知道现在还是有点晕晕乎乎的，这一切的事情发生得太快，让他缺乏实感。 他依靠着理智拉着和子的手离开了操场，躲到了最近的建筑物之中，但是他在情感上并没有真正接受现状。 和子和冯唐多躲藏的地方似乎是某栋办公楼，这里的地板被打扫得一尘不染。 冯唐看到地上有一滩滴落下来的水渍，他发了一会儿时间才反应过来这是自己额头上滴下来的冷汗。 外面的枪声已经连成了一片，无数嘶吼和叫喊声混杂在一起，显得无比混乱。 两个人就先蹲在了一层楼梯的拐角处，这里堆放着杂物，有一些废弃不用的地毯。 冯唐和和子就坐在这地摊上，后辈紧紧贴着墙壁，鼻孔之中都是地毯之中灰尘的味道。 “导师怎么了？导师死了吗？”和子如此问道，她将“死”这个词说得很轻，似乎只是明白这个词的含义，却并未真正理解。 不过考虑到和子十二三岁的年纪，这也很正常。 “我看到他流了很多血，我不觉得他能活下来……” “而且……” 而且冯唐听那些穿着黑色制服的人说了“狙击枪”。如果按照冯唐之前世界的标准，狙击枪只要打中人，不论打中什么地方，那么那个人都直接无了。一枪把人达成两截都是有可能的。在这个世界，狙击枪的威力也应该不会小。 “那市松不就是猜对了吗？市松原来真的这么聪明……”和子眨着眼睛问道。 “不，我可没有这么猜……” 冯唐只是觉得导师违逆了上面人的意思，他的位置就要不保了。上面的人再狠心一点，让导师下台之后神秘消失都是有可能的。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冯唐认为上面的人会派出狙击手直接暗杀导师。 上面的人只要断掉导师的资金和物资，导师就只能低头；只要给导师周围的任意一个白大褂下克上的口风，对方就会乐意至极地背刺导师—— 说到底，上面的人不需要用这种迂回的手段，而且这样做除了造成恐慌之外在没有任何作用。 从外面的声音来看，入侵者似乎人数不少，穿着统一的墨绿色制服，和研究所里的安保力量打得不可开交。 “将军叛变，想要获得研究所之中的秘密武器？” “皇室之中有人动了不该有的心思，被导师忽悠瘸了，想要获得永生？” 冯唐一时之间脑洞大开，但是他知道还有一种最大的可能。 “秘密研究所的信息暴露了，入侵这里的是联盟。” 冯唐已经几乎要相信了这种可能，除了联盟再没有其他人会第一时间干掉导师。 毕竟如果是想要获得什么，那抓住导师，从他口中拷问出情报或者他让交出实验数据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只有不想得到任何东西，只想要毁灭的联盟才会像现在这样直接杀掉实验室的首脑。 就算只是破坏这个研究所，对于联盟在战场上取得最终胜利也是有帮助的。这和冯唐所知道的一样，古代突袭补给线的军事行动一般都是就地直接将粮草烧掉，因为带走负担太大。 所以现在在和研究所的守卫交手的就应该是联盟的特种部队。 冯唐不知道这两者到底谁能赢。考虑到作战素质，那肯定是联盟的特种部队素质更高，而这些养在研究所里的守卫就算有武艺在身也早生疏了。 但是如果特种部队人数很少的话，他们或许不会选择缠斗，在刺杀了导师之后就会迅速离开。 冯唐突然看向了和子。 “和子，你可以听出来有多少人在开枪吗？” “……”和子歪了歪头，“我听到的可能有好几十个人吧，或者有更多。” 冯唐思考了一阵，他认为联盟的人或许野心更大，他们或许想要将研究所的一切全部摧毁。 亦或者是他们认为刺杀了导师之后就已经走不了了，所以他们并没有选择撤退。不过冯唐认为这无关紧要，很快帝国的支援部队就要来了，这些联盟的人翻不起什么波澜。 相反—— 自己所认为的大boss“导师”突然死了，研究所遭到外敌入侵，而和子现在就在自己手边—— 冯唐的心脏突然加快了跳动的频率。 这一连串的巧合给了冯唐一个千载难得的机会，逃离这个研究所的机会。 市松在这里等了三四年都没有等到这个机会，而冯唐一来就遇到了，这是不是可以说明冯唐的运气很好呢？ 冯唐不由苦笑一下，怎么可能，这显示是游戏副本故意设计好的剧情，要不然怎么有如此巧合的事情。 不过在想明白了这一点，冯唐反倒觉得一身轻松，因为这种“游戏逻辑”正是他所熟悉而又擅长的内容。 不要小看一个游戏废人的自我修养。 在现实世界之中冯唐瞻前顾后，不敢接触世界之中的超自然力量，甚至不敢告诉姐姐自己已经知道了一切，每天沉迷于游戏开始摆烂。 好不容易到了游戏世界，那冯唐自然要发泄一下自己心中的怨气，在这里大显身手，这正是游戏所独有的爽点不是吗？ 冯唐想到这里就不准备继续在这里躲下去了，他紧紧地攥住了和子的手。 “和子，想和我玩个游戏吗？” “诶？好啊好啊！”和子兴奋地摆着手，“市松第一次提出来要和我玩游戏耶！” 冯唐看着和子高兴地样子，感到有些诱拐儿童的负罪感。 但是这份负罪感很快就被他压了下去，因为他恢复了平时玩游戏时的自我。 在moba游戏里他冯唐反补自己的部下反补自己的队友吗，在沙盒模拟游戏里他冯唐抢车抢船抢银行，在rpg游戏里所有的道具都是他的，看到什么就可以拿什么，毕竟整个游戏都是他花钱买的…… 没错，游戏世界里的冯唐就是这么一个人渣，那么将一个两个小女孩玩弄于股掌之中有什么不对的吗？ “我们现在要玩的是捉迷藏的游戏，我们两个人是人，外面有很多鬼在抓我们。”冯唐如此说道。 这个世界之中也有类似乎“捉迷藏”的游戏，所以和子很快就明白了。 “我的视力和听力不如和子，所以和子就带着我跑吧！” “诶？才不要，捉迷藏时大家需要分头跑啊！市松好笨！” “是啊，我就是很笨，如果和子不帮我的话，我很快就会被抓住的。” “这样啊，那就没办法咯。”和子想了想，然后无奈地点了点头，露出了妈妈一般充满母性的微笑，“那市松你一定要跟紧我。” “还有，鬼是谁啊？”和子又问道。 “外面那些打枪的人都是鬼，穿黑色制服的，还有那些墨绿色制服的人。”冯唐如此说道。 “诶？诶！竟然又这么多鬼吗？拿着还怎么玩啊！” “这样才有挑战性嘛！我们该走了！” “那必须要让他们数数的时间长一点！”和子这样不满地申诉道。 “你听他们不是一直在打枪吗？那就是他们在数数，如果他们打枪打完了的话就该腾出手来抓我们了。” “那我们必须要快一点啊！”和子这下似乎比冯唐还要积极了。 “我们要不趁这个机会往外面跑，我是说我觉得在实验室的最外围很难有人能找得到我们。” “是吗？”和子狐疑地看着冯唐。 “你忘了吗？我可是很聪明的人。” “那就听市松的吧。” 第六章 逃出生天 (六) 和子很快就被冯唐说服了，两个人就这么从临时藏身的地方开始往外跑。 “这里没有人哦，虽然呀绕一点远路。” “嗯，就按照和子说的走。” 冯唐按照和子的指引，开始在建筑物之间穿行，两个人不敢用力跑，只好蹑手蹑脚地快步走。 两个人的逃跑持续了接近半个小时，他们渐渐远离了枪声所在的操场。 偶尔两人也会遇到其他逃跑的实验体。毕竟和子没有办法躲开所有人，因为四面八方都是人。 现在知道跑的都是些聪明的孩子，他们遇到冯唐他们之后并没有什么交流，只是各自朝着前方跑去。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这么让人省心，两个人离开了建筑群，来到了一个小花园的时候，和子露骨地发出了一声咋舌。 “怎么遇到惠子了……” 冯唐往前一看，果然在一处栅栏旁边出现了一个身材高大的女生，她甚至要比冯唐还要高出一个半头。 惠子长得和市松记忆之中并没有什么区别，虽然身材发育得更加高大了，但是脸看起来是一样。但是现在这张脸上却带着有些惊慌的表情，这让她看起来有些滑稽。 惠子一双鞋已经跑掉了，现在正在一瘸一拐地踱步，冯唐可以看到她的脚跟上带着一些干涸了的鲜红血迹。 “我们换个方向跑。”冯唐说。 和子默默点头。 “喂！和子！我看到你了！你不要一个人跑掉！”惠子立刻用她的大嗓门发出吼声。 “才没有一个人跑，我在和市松一起跑。”和子一边说着，一边对着惠子做了一个鬼脸。 “魂淡，我说的一个人不是这个意思！你们不要光顾着自己跑啊！也带上我啊！” “你别再喊了，再喊要把鬼喊过来了啊！” 冯唐和和子赶紧想要远离惠子，但是和子却突然又放缓了脚步。 “不好，乌鸦嘴了，真的有鬼过来了……” 看来这个惠子确实是个麻烦精。 冯唐的脸色僵硬，只好和和子就近找了一个灌木丛钻了进去。和子倒还好，冯唐的都有一点衣角漏在了外面。 “幸好市松没长得像惠子那么大……” “和子你别说话了……” 冯唐一边这样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外面，从这里刚好还可以看到惠子的身影。 “和子！和子？你跑到哪里去了？” “可恶！要跑的话带上我一起走啊！我脚扭了！我……” 惠子突然站住了，似乎从正面看到了什么人。从冯唐的角度只能看到她，却看不到她面对的东西。 “别！别开枪！我什么都没有做！我也是被这些坏人抓到研究所来的！别开枪！” 惠子十分紧张地说道。看来她是遇到了入侵者了。 “你想知道什么？想不想知道我们实验的内容，我可以全都告诉你！” “你不熟悉这里的路对吧，我可以把路线都只给你看！我的记忆力很好的，我在这里生活了好几年了！我……” 伴随着一声枪响，惠子的声音戛然而止，她先是呆立，然后就像是被风吹倒似的倒了下去。 入侵者会因为她只是一个实验体小孩而放过她吗？ 看来答案是否定的。他们似乎想要破坏研究所之中的“所有东西”，而且众被研究的产物自然也属于这“所有东西”的范畴里。 “和子，别看，别听。” 冯唐用手捂住了和子的眼睛。 然后又是两声枪声，两朵血花在惠子的头部和胸口绽开。 “报告，击杀一未变异实验体。” “收到，继续探索办公区，找到导师的办公室。” “收到。” 开枪的人简单交流了几句之后就断开了通信。 随后是一阵逐渐远去的脚步声。 过了好一会儿，和子才告诉冯唐，那个入侵者已经走远了。 冯唐钻出草丛，远远地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惠子。她的死态十分狰狞，隐隐约约还可以闻到一股失禁造成的屎尿味。 虽然不管是冯唐和市松都很太喜欢惠子这种类型的人，聒噪，自我为中心，毫无底线，喜欢欺负弱小拿别人撒气。之前还在一直骚扰和子—— 但是这不意味着这样的人就应该死掉。 看着惠子的尸体，冯唐的“我在玩游戏”的心态一下子变得冷却了不少了。 这一切都太真实了，这真的只是一个副本游戏吗？ 或者说，当一个虚拟世界足够真实，真实到可以被称为是一个“元宇宙”，那人们还能简单地用游戏的心态去对待它吗？ “市松，不要捂着我的眼睛了！你的手好脏！” “啊，嗯，好的……”冯唐拉着和子转身，这才松开了她的眼睛，拉着她向着前方跑去。 之后还有好几次冯唐和和子差点遇到那些穿着墨绿色制服的入侵者，他们杀人不眨眼，时常可以在他们附近看到尸体。 有好几次冯唐都看到墙壁的拐角或者是门扉被子弹打出了碎屑，这说明有人正在附近交火，隆隆的枪声和灰尘在两个人的身边弥漫，但是令人吃惊的是他们真的没有正面装上任何人。 冯唐的内心稍微放松了一下。和子的存在大大降低了游戏……不，逃跑的难度。如果冯唐一开始选择自己一个人跑的话，说不定已经任务失败了。 正在这时，冯唐突然发现和子的身体停顿了一下。 “怎，怎么了吗？”冯唐压低声音问道。 “诶，市松说的，只有那些打枪的人才是鬼吧。但是……” 冯唐一愣，然后他很快看到从远处的角落之中走出来了两个人。但是他们没有穿黑色或者是墨绿色的制服，并未带着枪，而且看着还很眼熟。 那是之前守在冯唐宿舍楼的两个门卫。 “这两个大叔也是鬼吗？”和子迟疑地问道，“这两个大叔人很好哦。要绕过他们的话我们就要重新走回头路了，要不然让我和大叔商量商量让他们不要来抓我们吧。” 冯唐感到了迟疑，因而并没有做出回答。 他还是记得这两个人，一个高瘦，一个矮胖，过去的这段时间里，和子来找冯唐玩的时候都是他们偷偷放进来的。 这样的两个人会是自己的敌人吗？ 就在冯唐犹豫不决的时候，这两人已经走进了。从他们的神情来看，他们两人也显得十分慌张。 “啊，你们两个孩子跑到这里来了啊！”高瘦的男人说道，他的脸上并没有露出恶意，只是显得有些惊讶。 “大叔们好，大叔们可以让我们过去吗？”和子说道。 “现在吗？现在又能到哪里去呢？”矮胖的男人似乎十分悲观，“到处乱跑，还不如找个地方躲起来。” “这些人，应该是联盟的人吧……要是撞见了他们会不解释地直接把我们杀掉的。” “所以我才让你把制服都脱掉，这样他们就认不出我们是保安了。” 冯唐舒了一口气，看来这位也是个会混日子的，现在已经在想着磨洋工了，应该也不会来抓自己。 “可是真的是联盟的人吗？”瘦高的男人似乎不太相信，“为什么联盟的人能找得到这里，要知道这里可是……” “喂！喂！你注意下口风啊！”矮胖的男人立刻提醒道。 “啊，对，对不起。”瘦高的男人立刻低头，“总而言之我觉得很怪，我不认为这些人是联盟的人。” “他们穿着联盟的制服，我虽然没有去过前线，但是我听说联盟军队都穿着绿色的制服。”矮胖的男人说道。 “我不这么认为，他们如果真的是联盟的人，这么深入帝国的腹地，怎么可能明目张胆地穿着表明身份的制服？”瘦高个的保安提出了自己的看法，“这反倒是像是在误导我们。” “那他们是谁呢？” “我也想不明白。” “那就当是联盟的人呗。”矮胖的男人无奈地耸了耸肩，“他们是谁都不关我们的事，我只想活下去。” 冯唐没有兴趣再听这两个人争论。 “叔叔们，我们还是分头跑吧！目标太大会被一网打尽的。” “等等！”瘦高个的男人突然拦住了冯唐和和子。 “……叔叔要做什么？”冯唐的身体一下子就紧绷了起来。 “抱歉，我没有别的意思……”瘦高个的男人说道，“我只是想问一下，你们跑的方向是研究所的边缘，难不成你们是像逃出研究所？” 听完瘦高个的这番话，矮胖的男人也将目光投了过来。 冯唐的额头上一下子就冒出了冷汗。他意识到自己有些大意了，或许是因为这段路上再没有遇到任何敌人，所以让他放松了警惕；亦或者是他在潜意识里依旧吧这些没拿枪的门卫当成了npc，没有考虑到他们会自主思考…… 冯唐四下张望，他觉得问题还不太严重，只要带着和子跑掉就行了。平时不注重锻炼，大腹便便的矮胖男人和看着就身体发虚的瘦高个应该跑不过他们这些孩子—— “市松！人家好困哦……” 正在这时，和子突然像是断了电一般靠在了冯唐的身上。 第七章 逃出生天 (七) 和子精致的脸蛋上带着红晕，就想是晚霞一般衬托着她微微张开的嘴唇，竟然散发出来了一丝稚嫩的色漆。 不，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冯唐一下子回过神来。 “和，和子，你还好吗？” “没什么事哦，就是觉得头有点晕，眼睛也酸酸的，跑不动了啦……” 冯唐注意到和子的眼角流出了两行眼泪，和子或许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眼睛的异状。 冯唐大概明白了。 “可恶……是因为过度使用能力了吗……” 毕竟两个人一直在逃跑，跑了有半个小时了，这期间和子一直在用她的超常的视觉和听觉，并且身体也在一直运动，现在也差不多该到达极限了。 冯唐又从另外一个角度思考了现在的情况。 ——看到这个游戏副本也不单单是无脑爽文，开局送的作弊器不能一直用到通关，在和子的帮助下冯唐避开了那些士兵们，这已经是很大的帮助了。 瘦高个观察着冯唐和和子两个人，随后终于开口。 “我看你们两个人也累了，你们是很拼命地逃到了这里的吧……”瘦高个停顿了一下，“但是我不想打击你们，你们就这么一直跑到研究所的边缘是没有用的。” “怎么会没有用？”冯唐不由反问。 “是吗？你不相信我。”瘦高个说道，“那么我们就一起往前走吧，这里距离研究所的边缘也不远了。” “喂，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啊！”矮胖的男人不由地吃惊地看向了瘦高个。 “做什么？当然是逃走了，反正我是不想再在这里干下去了。”瘦高个冷冷地说道，“如果这些孩子们要逃走的话，我要和他们一起。” “你疯了吗？若是平常逃走或许还好，但是现在在联盟入侵的时候逃走，那就是逃兵，我们都不会被抓捕，遇到了帝国的士兵就会被打死的！”矮胖男人的脸上渗出了冷汗。 “就按照你说的，这是联盟入侵。”瘦高个的男人却显得十分冷静，“那你有没有想过，我们的结局？导师被杀死了，我们这些人都有保护不力的责任，到时候你觉得由谁来承受上面人的问责？” “这……”矮胖的男人说不出话来了。 冯唐在旁边冷眼看着，他认为帝国内部的问题的确是不小，这些人作为守卫第一时间想的不是如何派出侵略者，而是如何避开责任。 不过这和他也没有关系，市松或许还对帝国有些认同感，毕竟他从小长在帝国，但是冯唐可不认为自己是个帝国人。 他趁着两个人争论的时候，悄悄将和子背了起来，开始向着远处走去。 那个瘦高个似乎没有说谎，冯唐走了不到十分钟就真的走到了研究所的边缘。但是这里并不是他所想象的栅栏或者是围墙—— 研究所的边缘是一个平台，平台的高度大约有五米，冯唐站在边缘往下面看，平台的下面是一片汪洋大海。 他呆住了。 “市松？”昏昏沉沉地趴在冯唐肩膀上的和子也略微有些精神了，“这里是哪里？这里就是研究所的外面吗？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里。” “大概就是了……” 冯唐向着左右看去，平台向着两边延伸着，最后向后转折，消失在了他的视野之外。 没有船，连个舢板，不连个救生圈都没有。 阳光照射在海面上泛起了粼粼波光，但是映照在冯唐的眼睛之中，却一点也不美丽，反倒是象征着绝境。 “市松看到了研究所外面，但是市松为什么一点也不开心啊？”和子很困惑地问道，“市松不是一直说想要看的吗？” “不，我……” 冯唐完全高兴不起来。这种情况下逃离研究所简直是个笑话，怎么逃？跳到大海里自杀吗？ 怪不得这一路上都没有人抓捕这些孩子们。原来不管是穿黑色制服的人，还是穿墨绿色制服的人，都从一开始就不认为他们有可能逃出去。 冯唐这一路上来的激动和紧张一下子都被转化释放，变成了无尽的空虚，那是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瘦高个和矮胖的男人不知何时来到了冯唐身边，他拍了拍冯唐的肩膀，叹了口气。 “你相信我了吧。”瘦高个说道，“研究所建在一个人工岛屿上面，整个研究所的位置不确定，会周期性地随着洋流移动……” “所以我觉得这次的事情非常不正常，为什么联盟的人可以找到研究所？就算是获取了研究所的情报，也很难预测到研究所的位置。”瘦高个解释道，“我们自己都不知道下个月研究所会飘到哪里去，都是临时决定的。” “那肯定是研究所里出了叛徒，不断地汇报研究所的位置。”矮胖男人说道。 “这也不现实，如果可以对外频繁联系的话，为什么不直接将研究所的机密全部窃取然后转发出去。”瘦高个反问道。“联盟带着这么多精锐部队来这个人工岛上，到时候上面的人反应过来一定会派来援军，这些联盟的精锐部队一个都活不下来。一个失去了保密性的研究所不值得联盟支付这种程度的代价。” “谁知道联盟是怎么想的，联盟的人也疯的不轻，帝国和联盟都疯了。”矮胖的男人十分悲观地说道。 “这非常不合理，所以我觉得……” “不，这合理。”冯唐突然又淡漠的声音打断了瘦高个的话。 逃跑计划失败受到打击的冯唐，整个人都进入了某种类似于贤者模式的状态。而正是在这种情况下，他感觉到自己将很多之前没有注意到的细节都拼凑在了一起—— “研究所是设立在浮空岛上的，所以这里一定是有船只往返于这里和外面的吧。”冯唐用肯定的口吻说道，“虽然我不知道那些船在哪里，但是它们一定存在。” “具体我也不清楚，可能研究所里面还有船，或许从这里可以呼叫附近的港口，让他们派船过来。”瘦高个的男人说道。 “那么船的位置或者呼叫船的方法一定就藏在研究所的某个地方，比如说导师的办公室……” 听到了这话，瘦高个楞了一下。 “我的确听说过，导师的房间里有一个联络器，可以呼叫船只。这是研究所联络外面的唯一方式了。”矮胖的男人想了想说道。 “你确信吗？”瘦高个表示怀疑，“我虽然知道导师的办公室在哪，但是从来不知道有这回事。” “当然了！这种时候我怎么会乱说话！”矮胖的男人难得坚持地说道，“当然了，我也不知道在哪，但是办公室里肯定有，千真万确。” “但是这又有什么用呢？”瘦高个问道。 “我之前听到联盟的部队在通讯的时候在寻找导师的办公室。”冯唐一边回忆着当时惠子被杀害时的场景一边说道。 “他们寻找导师的办公室？那为什么要一开始就把导师杀掉？”瘦高个反问道。 “不，我觉得你的思维陷入了误区。”冯唐转过来，认真地看着瘦高个，“我们都生活在研究所里，我们都知道导师就是这里的皇帝，所以我们下意识地就认为导师是非常重要的——” “但是或许那些联盟的人并不这么想。”冯唐说道，“我的猜测是这样的，联盟的人来到这里完全是一个巧合。他们或许在执行什么任务，或者是在战场之中走散了，总之他们误入了这片海域，发现了这个人工岛上的研究所……” “然后他们突然意识到，这样的人工岛可以长期存在下去，一定可以找到或者联系到船只。如果他们攻占了这个岛，然后占领船只，装作帝国的船，说不定就可以顺利地离开帝国的腹地。” “所以他们从一开始就打死了导师，因为他们担心导师在第一时间给外面发消息。同时他们又想要找到导师的办公室。”冯唐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他的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其实只要摆脱‘这些联盟部队’是来刺杀导师的这个前提就好了，他们和我们这些逃跑者没什么不同，不过是想要离开帝国罢了。” 瘦高个的男人和矮胖的男人都呆呆地听着冯唐说了这么一大段话，而冯唐背后的和子则打了个哈欠。 “市松又说了很多难懂的话，但是我知道一定都很厉害，我给市松鼓掌……” 和子一边说着，一边啪啪啪地鼓起掌来，那声音听起来干巴巴地，让场面一下子就变得尴尬起来。 从贤者模式之中解脱出来的冯唐有一瞬间觉得非常的尴尬。但是他又想到了很多他的前辈，比如传说之中的“攻略之神”，也经常喜欢打游戏，会推着眼镜在现实里也说出极度中二的发言—— 冯唐想要推一推眼镜，结果市松少年成长的十分健康根本没有近视，所以冯唐推了个空。 “确实很厉害，我完全都没有想到……”矮胖的男人由衷地感叹道。 “我找不到比你更好的解释，可是……”瘦高的男人皱着眉头苦思冥想，“我不太认同，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其实我从根本处就开始怀疑……” “不要想太多了。”冯唐恢复了平常心，打断了他的话，“如果我们还想逃走的话，那么就尝试着在那些联盟的人之前找到导师的办公室。” “好吧……”瘦高个也被冯唐说服了，“我知道导师的办公室在哪里，我们现在就可以直接过去，不过……” 瘦高个看了看冯唐背后背着的和子，小女孩现在又睡了过去，似乎非常疲惫的样子。 冯唐犹豫了一会儿，然后做出了决定。 “我们将和子留在这里……”冯唐说道，“兵分两路，一部分人找到安全的地方先躲起来，然后另外一部分人去查看导师的办公室，到时候再汇合。” 矮胖的男人的眼睛开始乱转，看得出来他一点点也不想冒险，这位躺平的姿势确实是很稳固。 冯唐深吸了一口气。 “我去导师办公室。” 按照他对于游戏的了解，这种关键性的剧情交给别人肯定是不行的。 “但是你不知道导师办公室在哪吧，我和你一起去。”瘦高个说道，“我知道办公室在哪。” “那带孩子的事情就交给我了吗？”矮胖的男人无奈地挠了挠后脑勺，“行吧，反正我这几年不都在这种事吗？” 几个人就这么分配好了任务，冯唐对于这个临时组成的小队心里一点谱也没有，但是他却再没有其他可以依靠的人了。 冯唐将和子从自己的背后放了下来，本来在熟睡的和子被搞醒了，她长长的睫毛微微摆动，然后睁开了眼睛。 “市松？我们被抓住了吗？” 冯唐心里一紧，随后才反应过来和子似乎还以为大家在玩捉迷藏的游戏。 “还没有，你一会儿继续跟着这个叔叔躲起来，千万不要被抓住。”冯唐说道。 “是哦，还没有结束呀……” “再坚持一下吧，和子！” “没有没有，和子没有说不想玩了。”和子连忙摇头，“只是没想到捉迷藏时竟然要玩这么长时间。” “诶，难道和子之前没有玩过？” “没有哦。”和子说道，“虽然我看大家玩过很多次，但是从来没有自己玩过，真无聊，大家都不和我一起玩，只和市松两个人玩捉迷藏也没有意思。” “这样啊……” “所以和子会好好地躲起来的哦。”和子说道。 “好，等我回来。” 冯唐将和子交给了矮胖的大叔，对方结果之后冯唐感受着手上减轻的重量，不由地有些发愣。 ——之前都没有注意到，但是和子真的好轻啊。 第八章 逃出生天 (八) 瘦高的男人将手搭在了冯唐的肩膀上，冯唐意识到现在不是发呆的时候。在约定好汇合的地点之后，冯唐和瘦高个就重新向着研究所中心部分前进。 不过按照瘦高个的说法，导师的办公室离这里不远。 “小子，学过怎么战斗吗？”瘦高的男人一边这样问着，一边整理着自己身上的装备。冯唐这才发现，原来他身上还藏着两把匕首和一把手枪。之前冯唐看着他两手空空还以为他没有带武器，那时候要是和他起了冲突或许就不妙了。 “我……” 冯唐不知道市松会不会战斗，反正他是不会的。这具身体虽然身体素质很不错，但是血肉之躯还是扛不住子弹。 瘦高个突然转过头来，猛地冲着冯唐的脸上来了一拳。冯唐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并且开始往后仰，脚也迈着小随笔往后退。 这是人体反应的本能，当有东西往人眼飞过来的时候，人的第一反应就是闭眼。 而冯唐也因此没有看到瘦高个已经将一只腿摆在了自己的身后，然后就被这么绊倒了。 瘦高个还有余力往前走了一步，用手垫在了冯唐的后脖颈处，将他脱住没让他彻底摔倒。 “好了，你不会战斗。但是你现在必须要会了。” 瘦高个耸了耸肩，将一把匕首递给了冯唐。 “用反手握着，对，就是让刀刃冲着你的小拇指，从上往下挥。不让你用正手是因为你没有经验，有可能会伤到自己。不要笑，我在战场上见过这样的笨蛋。” 瘦高个一边简单地教了教冯唐战斗的技巧，一边带着他往前走。 很可惜，这个次时代游戏似乎做得非常真实，冯唐的视野之中并未弹出什么“已学习匕首使用技巧（初级）”的字样，他也没有觉得自己的身体有什么变化。 冯唐暗骂一声，他很清醒地意识到自己现在就是个累赘，以后遇到战斗的事情就都让这个前研究所守卫来干，自己在后面摇旗呐喊就可以了。 两个人走了几分钟，地上开始可以看得到尸体。那里面几乎都是实验体的孩子们的尸体，瘦高个的眉头微微皱起。 “大叔，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眼看气氛有些沉重，冯唐打算简单了解一下目前的队友。 “呵呵，市松，我还以为你不会问呢。”瘦高个笑着说道，“我叫胜，当然你愿意叫我大叔就行。” “你知道我？” “当然，因为那个小姑娘天天都过来说，我是来找‘市松’玩的。”胜说道，“我想记不住都很难。” “是这样啊……” 冯唐不由地带入到了和子的视角——有一个总是找自己茬的惠子，身边没有朋友，周围的孩子们的身体都有着很恐怖的畸形，所以每天只能跑到男生区来找市松玩。 冯唐强迫着自己停止思考。 不管和子多么可怜，她只不过是副本世界的一个剧情角色罢了。或许和其他的角色相比，她有特殊的能力，并且模型很好看，有很多对话，但是这也改变不了她只是个npc的事实…… “停下！” 胜突然发出了一声短促的低呼，冯唐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并且意识到自己竟然在如此关键的时刻走神了。 发生什么事了？冯唐不知所措，他没有在周围看到任何东西。他们现在正在一个回形的走廊，面前就是一个t字形的拐角，拐角的左右对于冯唐来说都是未知。 踏……啪踏……踏…… 冯唐这时才听到了沉重的脚步声。 胜转过身来，他的脸上挂着汗珠，反射着晶莹的阳光。胜没有说话，他只是张开嘴，对着冯唐做着嘴型。 冯唐愣了半晌终于从那口型之中读出来了胜想要说的话。 ——“注意呼吸！” 不好！ 冯唐这才意识到自己因为太过紧张，一直都在大口喘气。这沉重的呼吸声暴露了两个人的位置。 冯唐努力收敛自己的呼吸声。但是似乎已经来不及了，那脚步声越来越近，看样子是直奔冯唐这边来的。 胜的脸上露出了紧张的神色，他从衣兜之中摸出了手枪，用手指缓慢地打开了保险，对准了面前的拐角，等待着对方经过。 踏踏……啪踏……踏踏…… 冯唐发现自己听到的脚步声有些混乱，随后他分辨出来，那是两个混在一起的脚步声。第一个脚步就在冯唐他们附近，而旁边似乎还有个人，离这里并不算是很远。 胜想了想，又将手枪收了回去。从新从衣兜之中掏出匕首。 冯唐猜测他大概是不想因为自己枪声而惊动附近的其他人。 胜转过身来，用嘴型示意冯唐躲在自己身后，不要捣乱。不用他分部，冯唐已经乖巧地蹲下身子，让自己的身体完全藏在胜的背后。 踏……啪踏……踏…… 剩下的就是难熬的等待。胜的手握紧匕首，随后松开，握紧，然后再松开。而那脚步声的主人还没有走到冯唐他们的面前。 踏…… 冯唐突然想到了一个笑话。 在这种情况下想到笑话，冯唐觉得自己的大脑或许也开始有点不太正常了，但是他就是忍不住在脑中一遍遍播放着那个笑话—— 从前有个男人，晚上总是工作到很晚才回家。楼下的邻居告诉他自己半夜总是被他脱靴子的声音吵醒。 次日，男人到家时又是半夜。他下意识地脱了一只靴子之后，突然愣住。 啪踏…… 那沉重的靴子掉在地上的声音在深夜里听起来就像是一道惊雷。 他陡然响起楼下邻居对他的抗议，于是他轻轻地将另一只靴子脱下，然后慢慢放在地板上。 中午时，邻居又来抗议了。男人表示自己已经开始小心了。 邻居说，你还不如不小心呢，我从半夜之后整晚都没有睡着—— 冯唐看到了一只靴子从墙角踏出，那靴子出现得是如此的突兀又自然，就像是某块拼图自然而然地拼上。 冯唐甚至在思考，这双靴子要是脱下来落在地上会不会发出很大的响声。 真很好玩，这真的很好玩。冯唐如此想着，他觉得自己现在不是在玩游戏吗？玩游戏时不就应该做点好玩的事情吗？ 那正在下落的靴子在冯唐的脑海之中停顿，在那一瞬间他的思维超越了时间。 他甚至有闲心将那靴子上下左右都看了一遍，看看鞋底再看看鞋面，看看上面到底缠着多长的鞋带，再看看鞋上没有沾染血迹—— 冯唐的大脑已经完全发散，以至于做出了他自己走无法理解的行为。 他将手中反握的匕首放在地上，然后用手向前猛地一推。 那匕首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划过一道微微带上一点弧线的轨迹，那是因为匕首被推动之后开始因为重心和与地面的接触点不同而产生自旋。 但是这也在冯唐的预料之中，在他的视野之中，仿佛有一条优美的弧线从他的手边往前蔓延，一直到那双靴子下面。 邻居说，我在你脱第一只靴子的时候就醒了，一直都在等你脱第二只靴子，脱完了我好睡觉，结果我等了一晚上也没等到—— 踏…… 那双靴子的主人完全没有留意从地面上突然划过的匕首，或者他或许根本都没有往地上看，就这么一脚踩在匕首的刀把上。 踩到刀把的靴子失去了平衡，然后一下子开始滑动。冯唐这才看到一个身穿墨绿色制服的士兵就这么向后滑到在地，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咚”的声音。 士兵的后脑猛地和地面接触，一下子让他的意识都有短暂的停顿，这让他连惊呼声都没有能够发出。 胜已经做好了准备，开始向着士兵冲去，但是对方突如其来的栽倒让胜也愣住了。但是他到底还是经过了专业的战斗训练，一把坐在了士兵身上，然后用手臂和刀柄按压住士兵的颈部。 回过神来的士兵开始张开嘴，似乎想要呼救，但是因为气管被勒住无法发出声音。 胜的脸上和手臂上青筋暴起，面目狰狞。 士兵则用手掌拍打着地面，双腿疯狂地蹬地，然后猛地一颤，不再动弹。 士兵停止活动之后，胜又继续维持了这个姿势接近三十秒，这才终于一把松开士兵，坐在地上大口穿着粗气。 “你杀了他吗？” 胜没有回答，只是一边喘着气，一边指着地上的士兵。这会两个人似乎终于培养出了默契，冯唐理解了他的意思。 冯唐将士兵的身体用力拖回到拐角后面，他发现自己很轻松地就拖动了士兵的身体，他还以为失去意识的人体会非常沉重才对。 冯唐发现自己的力气好像有了不小的提升，不，就算是如此带着步枪全副武装的士兵也有接近90公斤重，这不是只有十五岁的市松可以拖得动的。 准确来讲是冯唐好想掌握了拖动的技巧，知道应该用什么角度脱最省力。 胜喘了一会儿之后，似乎恢复了过来。他瞪大了眼睛看着冯唐。 “小子，你刚才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冯唐试图装傻。 “你刚才做了什么？”胜却显得不依不饶。 “就是把匕首扔出去，把他绊倒了。” “魂淡，你以为我眼瞎吗？”胜压低声音吼道，“我当然也知道你扔出了匕首，把他绊倒了，我想知道你是怎么扔得那么准的。匕首滑动得不能太慢，要不然对方会察觉，但是要是太快你怎么保证他一定会踩上去？” “运气，运气。”冯唐挠着头说道，“我当时就脑袋一热，觉得这样做说不定可行，于是就试了试，我也没想到会这么顺利。” “是个鬼运气，你觉得我会信吗？”胜低声骂了几声，“那把匕首是你唯一的武器，换做是我，我就算是要死了也会抓着匕首不放，你竟然就为了这个不着边际的可能性放弃自己的武器，这说明你可不是试试，你胸有成竹，你相信自己一定可以做得到。” “……” “好了，坦白吧。”胜说道，“别以为我会忘了这个研究所在研究什么。” 冯唐无奈的耸了耸肩。 “好的，好的，我坦白，我刚才的确，好想，怎么说呢？感觉自己周围的时间放慢，好想看什么东西都特别清楚。” “具体呢？” “具体我也不清楚，我只能说说我的感觉……” “什么感觉？” “感觉自己周围的时间放慢，好想看什么东西都特别清楚。” “魂淡！”胜不由地爆了粗口。 第九章 逃出生天 (九) 冯唐苦笑。 没错，冯唐刚才似乎又精神出窍了。 在市松的记忆之中，冯唐体验了一次。那时候市松不允许睡觉，在极度困倦的情况下被注射了药物，从而神游天外甚至穿透墙壁看到了室外的景象。而冯唐这回也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在靴子出现的一瞬间将那靴子看了清楚明白。 冯唐也不清楚这个能力开启的条件是什么，或许是精神进入近乎于被催眠的某种状态？ 好消息是冯唐似乎觉得自己这回“回魂”得也不是非常彻底，他现在好像依旧可以很容易地进入那种状态。坏消息则是，冯唐也真的没办法彻底回魂了，他感觉自己的精力正在被逐渐消耗着。冯唐以和子的情况作为参考，或许他不到一个小时后也会累得像条死狗一样。 而且这次冯唐重新经历了灵魂出窍之后，突然觉得“出窍这个描述”并不准确。 这次冯唐还有意识地尝试着看了看自己——两个自己，一个是自己所在视点的位置，另一个是自己的身体所在的位置。然后他有了全新的发现。 首先冯唐在自己视点所在的位置什么都看不到。冯唐之前以为自己会看到一个长得和市松或者自己一样的鬼魂，虚幻的手臂，某个光点或者是别的什么东西—— 但是结果冯唐什么都没看到，自己的视点好想并不依托于物质存在。 而相反，当冯唐尝试着看自己的身体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可以没法看到自己的身体之内，准确来讲，自己头附近闪耀着模模糊糊的光，周围还有某种扭曲，让冯唐的身体像是涂了马赛克一样。 这让冯唐有了一个猜想，那就是所谓的“灵魂出窍”其实是一个错觉。就像是像minecraft一样的沙盒游戏之中，玩家可以开作弊模式，开始在世界之中到处乱飞到处乱看。玩家可以做到这一点并不是因为玩家变成了鬼魂——游戏程序里也没有鬼魂——这是因为玩家可以访问整个建模之中的所有信息，所以玩家才可以自由地在整个模型地图之中的任何一个点假设“摄像机”，并且从摄像机那个地方看到合理的场景。 冯唐认为自己的视角也是类似的，他看到的不再是简单的光的投影，而是从投影之中逆向还原出了场景的三维建模，存在了脑海之中。这样他可以随意地在脑海之中假设摄像机，根据建模信息计算出渲染出合理的画面，就像是自己变成了鬼魂灵魂出窍了一般。 冯唐从他的世界观来看，信息的交互必须要载体，就算是真正的鬼魂出窍那也是出窍后带着信息回到本体之后，本体才能感知到外面的世界。而建模猜想解释起来无疑更加合理。冯唐认为市松的“穿墙透视”也是因为他之前真的看到过那间玻璃房子之外的情景，所以才能在大脑之中构建出室外的样子。包括那些导师或许他想象出来的，或许是他听到一些声音，从而还原出来的。 其实这个技术并不罕见，冯唐知道有很多手机以结构光摄像头作为买点，通过多个镜头拍摄从不同角度同一个画面从而逆向还原出真正的三维空间。而冯唐的眼睛或许就是一个拥有百万摄像头精度的超级结构光摄像机，可以通过某种方式精确地还原真实的三维空间。 而相反的，冯唐没有办法看到自己的身体，这是因为他自己的身体就是真正的观测点。就像是照相的是时候越靠近画框的边缘就会越有极大的画面畸变一样，在临近冯唐自己眼睛周围的地方，畸变已经达到冯唐无法再做出合理的建模，所以那个地方就是一片扭曲。 冯唐也有另一种猜测，那就是自己正在运行的能力或许产生了某种立场干扰，让自己的没办法看到自己。 总而言之，冯唐将自己的这种能力归纳为超常视觉和思维加速，他同时感觉在自己的身体素质有了一定提升。或许思维加速和身体素质提升都是能力开发的副作用，就像是网游里角色升级后都会附带地提升血条和蓝条。 胜思考了一阵，随后又是一道直拳狠狠地朝着冯唐的脸上打来。 这会冯唐的大脑之中再没有闭眼的条件反射，或者说在他条件反射之前，他先进入了“超常视觉”的状态。 冯唐看到那拳头仿佛静止在空中，胜隐藏在衣服下面的手臂肌肉和骨骼解构都一览无余，冯唐可以预感到这个拳头未来会朝着什么方向运动，最后可以打到哪里。 这就像是一个人打开了钟表之中的结构，就算他什么都不懂，也能大概看得出表盘肯定会不断旋转，时针要比分针转的慢，分针又要比秒针转的慢，因为他们背后的齿轮有大有小，相互耦合。 冯唐也是感觉胜的肌肉和骨骼预判了他出拳的路线。 下一瞬间，一切恢复正常，冯唐朝着右边歪了歪脖子，轻松地躲开了这一拳。 胜顺势想要将手扒在冯唐的肩膀上，冯唐虽然猜不到胜想使出什么连招，但是还是意识到这样不太秒。 反正不论敌人想要干什么咱们就不让他干。 于是冯唐下意识地连肩带肘一起抬起，送到了胜的怀里。冯唐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他注意到，胜要是想要将手往下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是必要动用胸肌。而这样顺势抬肘可以让冯唐的肘击在胜完全发力之前敲在他的胸肌上。 胜啧了一声，往后退了几步，两个人重新面对面站好。 “你真的没有学过怎么战斗吗？”胜满脸不服气地说道。 “这不是你之前给我下的结论吗？” “可恶的导师，竟然整出来了这种怪物……”胜脸上的神色又像是吃惊又像是感叹，又有点哀怨，“原来真的有超能力，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冯唐暗自在心里摇头，他可不觉得这是导师超能力开发的功劳。 这次冯唐的能力觉醒非常的偶然，他在那种极度紧张的情况下脑袋抽筋了，然后就觉醒了能力。这种方式很难复刻，人类的紧张要如何量化？如果不可能可控地达到超能力觉醒，那么导师的研究无疑离成功还差得远。 不过或许导师给孩子们长期注射的药物还是有一点促进作用的。 冯唐用了几分钟熟悉了一下自己的“超常视觉”是视觉的能力，随后开始跟着胜继续前进。这回再没有遇到什么波折，这个守卫大叔虽然战斗起来略微有些生疏，但是却真的对这里十分熟悉，七拐八拐地就绕到了一栋看起来有些低矮的三层建筑物之中，看上去和别的办公楼没有什么别的不同。 “这里这里就是整个研究所最重要的地方了，我也只来过几次。”胜对着冯唐说道，“导师的办公室就在这里，他在这里有一个卧室，据说就住在这里。虽然他平时总在各个工作区串来串去。” 看来就算是得到了帝国的大力支持，导师也并未开始躺平，卷王本质毕露无疑。 这让有着丰富摆烂经验的冯唐有些自愧不如。但是想想看，这个世界之中的坏事大部分还都是这些卷王们搞出来的，而被压榨的苦命人却只能摆烂。这让冯唐又开始觉得心安理得。 “这里好空啊。”冯唐略有些惊讶。 在这里冯唐没有看到那些穿着墨绿色的衣服的人，或许是这些入侵者并没有能找对地方。 不过身穿黑色制服的安保人员也不在这里。冯唐思考了一下，又觉得很正常，因为导师都死了，自然也没有人顾得上一个死人的家。 “重申一下，我们要找的可能是某个特别的通讯电话。这里没有座机，或许是某种无线电装置。”胜严肃地说道，“那是我们联系到船只的必要工具。我们找到之后，呼叫船只，然后将剩下的人偷偷带上船，然后溜走。” “好的。”冯唐点头。 两个人不再犹豫，直接靠近了这栋房子。门厅的玻璃大门并没有上锁，可以是里面的所有门都打不开。 不过好在看上去这些门上也没有用什么高级的锁。胜从衣兜之中掏出来了一个铁丝，先是对折，然后拧巴拧巴就怼到了一间办公室的门上的锁眼里。 也不知道胜是怎么摆弄的，几下之后门就被搞开了。这一手着实出乎了冯唐的意料。 “真没想到你还有这份手艺。”冯唐挑了挑眉毛，“看大门还需要学怎么撬开大门吗？” “我小时候是个孤儿，从小就在街上到处乱串，长大了就成了个小毛贼。”胜裂开嘴笑了笑，“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的手艺还没有生疏。” 冯唐听完了这句话后没有表示肯定，也没有表示否定，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胜。 会开锁和衣兜里时常藏着一根铁丝专门用来开锁可是两回事。 “别发呆了，我们的时间可非常宝贵。”胜用急促的语气说道。 胜说完，轻轻将门一推，办公室里的一切就展现在了冯唐的眼前。 第十章 逃出生天 (十) 很遗憾，这次没有中奖，两个人找到了一个错误的房间。 这似乎是一个小型的书库，里面都是书架，空气之中有着一股古书特有的气味，说不上难闻，但是却着实有些呛。 “《神之试炼的三个要素》……” “《起源，丰饶，重生和死亡之环∞》……” “《万王之王的伟大功绩：升格之路》……” 冯唐走了进去，随手翻看了几本书，就是用那种量子波动速读法看的。 冯唐感到有些怪，因为这根本就不像是一个搞科研的人的藏书室。这里反倒像是某个考古学家，或者是研究神话和民俗学的学者会喜欢的地方。 用概括性的语言来描述的话，那就是——怪力乱神。 “这些书都是认真的吗？真的有什么‘神之试炼’吗？重生也是不可能吧，还有什么升格之路……”胜的表情十分微妙。 他看了看书架上的藏书，然后转过头来看着冯唐。 “干嘛？”冯唐感到一阵恶寒。 “我本以为导师是依照某些科学理论正在研究超能力战士，但是看起来他完全是个只懂得看神话故事的民间科学家。”胜看着冯唐说道，“没想到还真的被他搞成功了，你说你是不是也是这个什么升格试炼的产物？” “不，不要。”冯唐连忙摇头，“我更宁愿相信我是有什么变异的超能基因，或者是大脑之中有某种量子态的活跃物质……” 冯唐虽然这样说，但是他却是和胜想到一块去了。他记得在开场动画之中，导师的确是手边放着本古书，似乎爱不释手的样子。他也鼓动实验体，说他们是在挑战成神，说不定还真的是在按照古书里的记录做实验。 这或许也解释了为什么他搞了好几年还没有什么成果。 两个人将门合上，然后又撬开了另外一个办公室。 这会冯唐看的第一眼就感到一阵作呕。他不是第一次看到尸体，但是里面那种血腥和挑战人伦理底线的画面还是让他有点想吐。 房间之中陈列着一个个培养罐和培养瓶，里面装着的都是人肢体的一部分，或者是变异之后的一部分。而他们不像疯狂科学家的实验室里那样，和沾着血的止血钳手术刀之类的放在一起，而是被装在了类似于珠宝商的展示柜里。 这些瓶瓶罐罐被精心擦拭，甚至缠着丝带，有着各种零碎的装饰，那样子就像是死宅所收藏的“老婆”们的手办。 “好了，我确信导师根本就不是什么心理正常的人。”冯唐说道。 “诶……” 两个人快速地退出了这个房间，他们一秒钟也不想在这里多待。而他们撬开的第三个房间之后，楞了一下。 “我们好像找到了。”胜说道。 这里的陈设就非常像是一间略带有一些复古风格的办公室，正对着门口的是一张很大的桌子，上面凌乱地摆着一些书记和笔记，旁边还有一台显示器。门口附近有衣帽架，侧面有一个壁炉正在燃烧这熊熊的火焰。 不得不说，和导师所做的事情一样，他的办公室也显得古今结合。 “在哪？在哪？” 冯唐首先想到的是电脑，但是胜拦住了他。 “别费功夫了，据我所知这里的所有电脑都是没有链接外网的，也根本没有发信功能。”胜说道，“那个东西我猜想应该体积挺大，大海上没有信号中转站，要发信的话必须从这里直接发到附近的基地，所以它的攻略应该不小。” 冯唐将桌子上画着乱糟糟图案的纸团全部推开，想要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却在桌子上发现了一个有些沉重的硬物。 仔细一看，竟然是一把装在刀鞘之中的长刀，刀柄上还刻着一个“∞”的图案。 冯唐将刀抽了出来，那是一把见血封喉的好刀，在刀身上也刻着同样的图案，不过更加清楚，左边的圆环是用的阳刻（圆环实际上是在一个方框之中，圆环和方框之间的东西全部被蚀刻掉）；右边的圆环则是用的阴刻（也就是直接在刀身上刻下一个下凹的圆环）。 冯唐将刀收好。 这在冯唐的认知之中是代表无限的图案，但是在这个世界之中它并没有这种含义。相反，他实际上已经看到了这个“∞”的图案很多次了，他刚才看到的书库的那本书，《起源，丰饶，重生和死亡之环∞》之中就将这个图案称为“重生与死亡之环”。 冯唐从地上捡起来了他刚才推开的纸，这些他之前认为是废纸的东西上也画着不少一模一样的符号。 冯唐阅读上面的文字： “瓦纳人——或者我们叫他们环人因为“瓦纳”这个词在瓦纳语之中就是“环”的意思——生活在距今2000年前，具体时代已经很考证。但是他们曾经和一位神明，被称为是环之神的神明有过密切的接触。” “环之神完成了重生和死亡的奇迹，他将自己的力量化作了一个特殊的符号：∞。这个符号被瓦纳人学习和使用，他们认为重生和死亡的力量和人的眼睛有关系，不知道是不是单纯是因为∞符号看上去和人眼很像。” “在瓦纳人的世界观之中，环之神的左眼代表着重生，也就是从整个世界之中重新构造出自己的存在——环之神愿意看到的东西就会在世界之中无中生有一般地被创造出来。环之神的右眼总是禁闭的，据说只有死人才能看到环之神的右眼……” “环之神……” 冯唐猛地一惊，因为这句环之神已经不再是他纸上看到的内容。一个声音，一个不属于自己也不属于胜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死亡之后的重生才是最大的奇迹，你不这么认为吗？孩子。” 冯唐僵硬地将身体向后转去，然后他看到了死而复生的人。 导师正站在那里。 不知何时这间属于他的办公司已经打开，全副武装的黑衣人站在他的背后，而胜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制服，嘴上塞着破布，被压倒在地。 有那么一瞬间，冯唐真的以为导师复活了，因为他真的从这些乱七八糟的书籍之中图案之中获得了特别的力量。但是他终究是冷静的，科学的世界观让他就算是见识到了超自然力量之后依旧遵循着最小假设的原则：尽量在已有的框架解释问题，不要尝试构建无法证伪的假设。 于是他很快就想到了一种新的可能。 “你……你诈死？！” “答对了，可惜没有奖励。”导师用他那特有的，抑扬顿挫的语气说道。 这个时候他看上去就真的像是一个面对学生提问做出回答的老师。如果忽略掉他背后士兵们握紧的钢枪的话。 “市松，你还真是个对知识充满渴望的好孩子，可惜你这次并不是来找我答疑的，对吗？”导师慢悠悠地说道，“你是在找什么东西……” 他从衣兜之中掏出了一个控制器，然后轻轻按了一下。 只见导师身后的燃烧着火焰的壁炉突然一转，后面露出了一个洞口，随后洞口打开，露出了一个通向地下的密室。 冯唐的眼睛在觉醒了“超级视觉”的能力之后就获得了强化，就算不进入灵魂出鞘的状态，他都可以透过黑暗清楚地看到密室里面有一艘像是潜水艇一样的东西正在水中沉浮着。 导师的办公室下面竟然已经挖空了，直接连接的海面。 “市松啊市松，真的很可惜，这道题你答错了。”导师摇了摇头说道，“什么联络外面世界的通讯设备……” “这种东西从一开始就不存在，我也不信任那些。越是了解到信息科技的力量，我越是觉得恐怖。所以我不想让这里的信息对外面泄露一点点，所以这里也根本没有联络器……” “我宁愿用一些古老的笨办法，比如我们直接在研究所藏一艘潜水艇，需要联系外面的时候就让它直接开到附近的基地，然后再将人带回来。当然了这需要研究所的漂流轨迹暂时固定一段时间，但这是一个必要的妥协不是吗？” 冯唐第一次在进入副本世界之中感觉到了一股恐慌。 就算是看到研究所外面的汪洋大海的时候他都没有现在这种恐慌。 这不是因为他了解到了研究所的保密等级有多高，而是—— “你，你怎么知道我们来这里时做什么的？”冯唐觉得嘴唇干巴巴的，“难，难道你们一直在监视我？” “监视？”导师像是在仔细品味着这个词一般，随即摇了摇头，“不，不是监视，我只是稍微做了一些诱导罢了。” 冯唐听到了这个否定的回答之后，并未感到轻松，反倒是心里一沉。 过去发生的种种片段开始浮现在他的心头。 ——导师在召集大家讲话之后，突然被狙击手暗杀…… ——实验体被拿着枪的士兵追杀…… ——士兵似乎在寻找导师的办公室…… ——研究所外面的汪洋大海…… “难道……这只是个游戏？” 第十一章 逃出生天 (十一) “难道……这只是个游戏？” “这些……都是你设计好的？”冯唐努力压抑着自己心头的怒火，“所以，从来就没有什么入侵者，对吗？” “并没有人暗杀你，你是自导自演地中弹。在那之后你就一直等在这里，就像是给大家安排了一场马拉松，而你坐在这里等着谁最先跑到终点。” “我早就应该想到了，以士兵的火力，我们这些实验体根本就没有逃出操场的机会。这又不是古代战场，现代战争的武器威力是过剩的，你们可以给我们每一个孩子身上分上十枚子弹……” “你跟我们玩这个游戏，一开始就装死，让我们以为研究所陷入了混乱。” “然后出现大量士兵，让我们以为研究所被入侵了，我们必须跑。而研究所外面是汪洋大海，我们根本跑不出去，而唯一的办法就是你办公室里的什么通讯设备……” “你派士兵击杀孩子们的时候，故意说了找实验体的部分，这就是你所说的‘诱导’吗？我之前其实也感觉有点奇怪，为什么士兵在执行任务的时候会开始联络，联络也不说暗语……不……最可疑的是……为什么联盟的士兵会说帝国语？” 名为懊恼的情感一波一波冲击着冯唐的心。 冯唐说着说着，突然将目光转到了被士兵们压制的胜身上。 “不，如果是诱导的话，容错率不可能这么低。要是有的孩子没听到士兵的话呢？”冯唐恶狠狠地瞪着胜，“所以呢？大叔是不是也是安排好的？故意站在研究所的边缘等着，故意告诉我们应该去找导师的办公室。” 冯唐说道了最后，几乎是在大吼。任谁像是个傻子一样被玩来玩去也不会感到开心。 最开始，冯唐却是以为这是个游戏，因为这里就是个游戏副本世界嘛。所以他也将整个逃跑的过程当做是游戏，出发地点是操场，最后的任务目标是离开研究所，而方式是来到导师的办公室呼叫船只，关键npc是疑似拥有超能力的和子以及战斗经验丰富并且对研究所十分了解的守卫大叔胜。 但是直到现在冯唐才明白，命运给他开了个玩笑。这的确是个游戏，这不过设计游戏的人是导师，而他冯唐则是被玩弄的那个人。 冯唐从进入副本世界在心态上就有一种优势，觉得自己来自高维世界，这些人不过是副本世界的低维人，智力也都堪忧，眼界更是很狭隘。而导师这个看起来很厉害的大boss在发表完一段中二言论之后直接扑街，更让冯唐认为他非常没有逼格。 但现在面对导师，冯唐突然感觉到自己仿佛在气势上被压制了，因为他好像真的不如这个人聪明。这个人看上去才三十岁就已经领导了这么大的一个研究所，不论是冯唐的前世，还是重生的今世，都不曾有过这种成就。 冯唐开始感到畏惧。 或许和子带着自己总是可以躲过士兵的抓捕也不是因为和子的超能力真的那么厉害，或许这是导师想再多和他完一段时间。 而他冯唐还在研究所边缘对着大海大放厥词，利用自己的高智商强行进行了一段牛头不对马嘴的分析，完美契合了导师的构想。 一想到这里，冯唐就觉得尴尬得脚趾都可以抠出来一个新的浮岛研究所了。 “玩弄我们就让你那么开心吗？”冯唐吼道。 他一通话说完，连导师脸上一直挂着的笑容都稍微收敛了一下。 他激烈的声音让导师身后的黑衣士兵们紧张了起来，他们将手中的枪端起，指着冯唐。 导师见状却不满意了。 “你们干什么！为什么要用枪指着我的学生？”导师有些神经质地怒吼。 士兵们在沉默中将枪放下。 “市松，我的市松，你真的让我十分惊讶……”导师说道，“我承认我之前对你打的分数并不可观，显然你不是那个只会逃课的坏学生，你真的很聪明。不过我也没有你想的那么厉害，也不是所有人都是我安排的……” “比如说我的研究所里有很多人都不是我认命的，他们有的是上面派下来监视我的，有的人是一些看我不那么顺眼的学院派老头送过来膈应我的，还有一些人竟然已经收集好了我的实验数据，想要卖个好价钱。” “于是我想到了一个好玩的游戏，并且没有把这个游戏的具体内容告诉给这个不应该知道的人。”导师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冰冷，“所以对于这些人来说，这可能不是个好玩的游戏，所以他们也都是真的死了。” “当然，也有一些人并不知道游戏的内容。”导师说到，“但是那不是因为我对他们有意见，我只是觉得他们没有作为演员的天赋，所以应该尝试着本色出演——” 导师一边说着，一边用脚踩住胜的脑袋，将他的脸贴着地面的地毯摩擦。 “比如这个家伙，我自认为我对于研究所的所有人都很优厚，我从来没有克扣过他们的一分钱，他们也应该为帝国尽忠……” “但是他竟然想着逃走，这也的确大大地出乎了我的意料，应该说他演的太好了呢还是太差了呢？” 冯唐用困惑的眼神看向胜，他不确定导师到底是在说实话，还是要在这种时候依旧恶趣味地诈自己一下。 仔细想来，在冯唐推理的时候，胜似乎就一直不是很认同。他也是从一开始就在质疑入侵的士兵究竟是不是联盟的。 ——得了，这样一来难道不是更尴尬了？毕竟冯唐还努力地说服了胜，让他暂时不去考虑士兵是从哪里来的。 这么说来，这也不完全是一个游戏，导师的确是在研究所里进行了肃清，将所有的异己都杀了。 不，死掉的不只是异己。冯唐想到了惠子颓然倒地的样子和她身下的血迹，那是真真正正的血，也是真真正正的尸体。 “你真的杀了我们这些实验体……为什么？我们对你根本就没有威胁吧！我们不是任何人派来的，我们也不会你的实验数据！”冯唐问道。 导师十分夸张地耸了耸肩。 “市松，你好像搞错了什么。”导师说到，“就像你这么聪明的孩子似乎也看不清事情的全貌。市松，你要记住，人一定要将目光放长远，将格局放大，不要将自己的天赋才情浪费在无意义的事情上面。” 导师就像真的是以为导师一般，开始十分诚恳地教导冯唐。 “无意义……” “没错，无意义，这些所谓的异己不过是垃圾罢了，你我根本不用在意他们，我除掉这些人也不过是顺手而为。” 冯唐一愣。导师今天的计划似乎并不是排除异己，那难道他真的只是想和我们这些实验体玩个游戏？ “市松，你还记得我今天和大家谈心时说的最后一句话吗？” 冯唐本应该不记得的，因为他没有过目不忘的天赋。但是他发现自己稍稍回想一下，过去的片段就像是市松那些残留的记忆一般浮现。 ------------------------------------- “我们已经近了，就要接近那神明的秘密。而这最后的一点点距离也正是最困难的一段道路，这需要我们一起努力克服。” “孩子们，发动你们的意志，你们才是这个计划真正的执行者。当你们了解了自己正在做的事情有多伟大，你们才会得到心灵上的支柱。相信意志的力量，这会帮助你们在成神的路上走得更远……” 导师停顿，用他的眼睛扫过下面每一个孩子。 当冯唐和对方的视线接触的时候，他就感觉到自己仿佛被一条毒舌咬了一般，身上有种触电般的不适感。 导师再度张开嘴。 “铁锭之后经过火焰的考验和不断地捶打才能成为钢铁，孩子们，这些都是必须要经历的磨难，我相信你们最后一定能……” ------------------------------------- “铁锭……捶打……”冯唐终于懂了，“超能力觉醒？你想要强迫我们进行能力觉醒？你故意刺激我们，让我们经历死亡的威胁，让我们有逃出研究所的希望，然后再故意给予我们绝望……” 冯唐在觉醒“超常视觉”的时候也曾沾沾自喜，认为自己是被选中的人，自己的觉醒充满了偶然性。而导师想要大范围复刻自己的例子应该是行不通的。 但是，如果他的偶然性只是众多实验之中早就的必然呢？ 当导师让好几百个实验体都置身于危险之中，孩子们在神经紧绷的情况下总有几个人能觉醒能力。而惠子这样在死亡面前没有觉醒能力的，那就真的死了。 并不是冯唐有多特殊，而是他足够幸运。 从来就没有什么偶然，一切都是必然的。冯唐的一切行为都在导师的预料之中。 第十二章 逃出生天 (十二) 冯唐在这一瞬间的心态放空了。 ——不，这也没什么，就算是智商被副本世界里的人物秒了，但是也无所谓。 反正他冯唐，不早就习惯摆烂了吗？ 谁说玩游戏的时候就不能摆烂了？ 过去玩个《刺客信条》的时候，每次冯唐都告诫自己：你是个阿萨辛，应该利用你的头脑去设计完美的暗杀路线，应该绕到敌人的身后用袖箭进行背刺，应该在房檐上飞驰，应该秘密潜入，应该混入人群，应该利用树丛遮掩自己的行踪…… 然后冯唐很快就被敌人发现，把刺杀完成了无双，把所有看到自己的人都杀了就是完美潜入，袖箭放下，战斧长毛都拿出来，上去就是一顿猛砍。 虽然有点不爽，但是冯唐还是努力说服自己，该无双的时候就无双。 现在在游戏世界里都没点血性，不够莽，那还玩个什么游戏。干起来啊！ 世界在冯唐的眼中一下子变得缓慢起来，冯唐再次开启“超常视觉”。他在和导师进行对话的时候，早就已经对整个房间上下左右都看了一遍，现在在大脑之中已经构建好了三维模型。 ——敌人，十二个武装士兵。关键头目：导师。一个俘虏：守卫大叔胜，不知好坏。 在这种情况下，冯唐的第一反应是重复了一边自己最熟练做的事情，那就是扔匕首。 没错，冯唐又把自己的武器扔了。但是他这回扔是有理有据的，因为面对这么持枪大汉，他没有远程进攻手段，扔匕首实在是无奈之举。 这回冯唐没有再在地摊上滑匕首，进行搞笑表演，他是直接对着导师的脸扔的匕首。经过他大脑的粗略建模，他现在距离导师也就五米的距离，匕首在空中只会旋转100度左右，正好可以直直地扎进导师的眼睛里。 在超常视觉的作用下，冯唐的匕首扔的非常精准。多亏了之前导师够装，没有让黑衣的士兵用枪指着冯唐。现在士兵们已经反应不过来了。 冯唐的匕首扔出，士兵的注意力都被那匕首吸引。在慢速的世界下，冯唐看到导师不可一世的表情开始崩坏，他也看着那匕首，两只眼珠都成了斗鸡眼。 一个黑衣人将导师扑倒，匕首射偏，扎进了导师身后士兵的大腿上。 冯唐趁着这个机会躲到了那张大得过分的办公桌下面。这张桌子是全包裹式的，冯唐全身都蜷缩到了桌下，十分安全。 他听到了枪声，子弹却都打在了实木办公桌上。 等待枪声一停，他将自己的上衣脱下，朝着右边扔了出去，随后又将办公椅朝着左边推了过去，最后人直接从桌面上翻了过去，赤裸着上半身在桌面上一登，然后翻滚着朝着右侧方跑去。 冯唐左右丢的东西成功地迁至住了士兵们的注意力，大家都以为他会从左边或者右边突围，根本没想到冯唐感刚刚从桌面上翻下去，又会原样从桌面上返回来。 冯唐的身体素质不错，移动也很灵活，竟然没有中枪，就来到了士兵们的侧面。他知道自己唯一逃生的机会就是捉到导师作为人质，而导师被士兵们保护在中间。 冯唐不可能正面接近导师，这样会让他的整个身体暴露在所有士兵的枪口之下。所以冯唐想办法绕到了右侧方，这个时候只有最右边少数的几个士兵有着干净的视野，可以开枪。导师左边的那一半士兵更是害怕会打到导师，根本不敢开枪。 这一切发生在短短几秒之类。冯唐借助“超常视觉”带来的加速思考的副作用，在脑中快速地构建了这个计划。 事实证明冯唐赌赢了，他成功地来到了三名士兵面前。他们似乎也十分高兴，将枪口对准冯唐。但是他们开枪后子弹的轨迹已经被冯唐完全算到。 在枪声响起的同时，冯唐已经突进到了一名士兵面前。他从怀里抽出了带着“∞”符号的长刀，连鞘也没有褪去，就直接连刀带鞘点在了士兵的肋部上。 冯唐没有留手，他出手的速度本来就很快，连带着他本身奔跑的速度，这一击威力很大。超常视觉之下他仿佛可以看到对方的内脏在这冲击下爆裂，内出血在士兵的腹腔之中堆积。 剩下两个士兵之中，一人继续开枪，但是冯唐算清了弹道，觉得那对于自己没有威胁，所以连躲都没躲。另外一个士兵放弃了射击，而是挥舞起手中的枪，一枪托朝着冯唐的脸上砸来。 说实话，这些士兵若是使用冷兵器对冯唐的威胁或许还大一点，子弹的路线直来直去，冯唐只要看到了他们开枪的动作，就会精确计算出他们瞄准的位置，很难被打中。 冯唐用左手一推刀鞘，用刀鞘加住了枪托。随后他左手用力，右手紧紧抓住刀柄，身体向右侧画弧形奔跑，刀鞘之中的长刀自然而然地从鞘中推出。然后冯唐并未使多大力气，只是随着身体移动，非常温柔地将刀刃擦过士兵的手腕。 士兵没法再握住长枪，他下意识地点头去抓枪，冯唐则顺手用挥动辫子的手法，用刀尖扫过士兵看向下方的眼睛。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觉醒了超常视觉的原因，冯唐认为眼睛对于一个人的非常重要，所以攻击的时候就喜欢对着眼睛去。 冯唐感觉自己的动作越来越灵活，热血上涌之下，他的大脑仿佛沸腾了一般。他什么都不想，只想着用什么样的弧线挥动手中的刀，长枪的弹道将空间划分成了几个部分，自己又应该以什么方式移动。 虽然超常视觉似乎只是一种辅助技能，只是让冯唐能看的更清楚，看到更多信息，但是冯唐却认为这个能力和战斗是绝配。如果给任何一个人足够的时间，足够联系的次数，那么他都可以做到他自己都难以想象的事情。 就像是课文里学的卖油翁一样，唯手熟尔。 而超常视觉就带给了冯唐这样一种奇妙的熟练度，只要他的想象力足够强，那么他就可以指挥着自己身体完美地实践他的奇思妙想。这又有点像是一个熟练的画师将自己脑中的画面画下来一般，那种自由的感觉会令人上瘾。 冯唐现在就上瘾了，他感觉不到疲惫，他甚至不想停下，他想要维持在这个时刻知道永远。 直到—— “啊！” 失声惨叫传到了市松的耳朵之中。这段时间已经有很多士兵发出了惨叫，但是这一声不一样，因为这声惨叫分明是小女孩发出来的。 在这里，冯唐只认识一个小女孩。 冯唐停了下来……不，是市松停了下来。或许这具身体之中还残留着什么，沉迷于游戏乐趣的冯唐被唤醒，市松的身体强迫着他看向惨叫声发出的方向。 冯唐看到了，和子被人掐着脖子，而架着和子的人正是不久之前才和冯唐他们分别的矮胖守卫。 他似乎是才赶过来，冯唐之前扫描整个办公室的时候并没有看到他。 矮胖的守卫露出了冷笑，又狠狠地掐了一下和子的手臂。他抓着和子的皮肤，狠狠地旋转。 “啊啊！”和子又发出了惨叫。 冯唐停下了。 “乖孩子，你真的很聪明，都不需要我多说什么。像是如果你乱动就把那个小女孩杀了，比如如果你再不停下就让那个小女孩的身上少点什么部件……” 冯唐受伤的力气一松，握紧的长刀掉在地上。 导师用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然后吩咐了一声，两个士兵从身后夹住了冯唐。两个士兵的手就像是钳子一样紧紧地抓住了冯唐的两个胳膊。 导师走到了冯唐的面前，微微躬下身子，将两只手指放在冯唐面前比划着。 “只差一点点，只差这么一点点，你就可以杀了我了。”导师说到，“或者你再快一点，说不定就可以在你的小女朋友被抓到这里之前卡住我的脖子。市松，我的好孩子，你只差这么一点点。” 导师说完，突然哈哈笑了起来。那笑声让人怀疑，他是不是会将自己的肺笑出来。 “但是你还是差这么一点点，真是可惜啊！” “市松！”和子终于在人群之中找到了冯唐，“对不起，我被抓住了，我们是不是要输了……” “不……我们……不会输的……” 导师突然变了脸色，他将手举高然后给了冯唐一个狠狠的耳光。冯唐感觉自己的脑袋被打得一蒙，甚至连超级视觉的状态都被迫退了出来。 疲惫潮水一般地涌来，看来这个能力并不是没有代价的。冯唐感觉自己想要立刻睡死过去，但是又像是熬了一整个通宵，虽然很累但是就是没办法睡觉。大脑疼得想要捶地，太阳穴乱跳。 而在这种情况下，冯唐竟然竟然感觉自己的思路更加清晰。 “没想到这个守卫也是你的人……”冯唐说道，“我想起来，就是他告诉我导师的办公室里面有联络船只的方式的……这就是你的后手吧……你从那个时候就开始想要吧和子当做人质了吗？” “人质？”导师摇了摇头，“和子怎么能是人质呢？虽然你的觉醒超出了我的意料，但是和子才是我最让我期待的孩子。那是我为和子专门派过去的保镖，就像是专门守护公主的骑士一样。” 冯唐的脸色一下子就僵住了。 导师交替地看着冯唐和和子，露出了像是真心感到不可思议的表情。 “不会吧，不会吧，你真的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一直密谋着想要逃走的事情吗？” 导师笑嘻嘻地从裤兜之中抽出一张扑克牌，用背面改在了冯唐的眼睛上。 “好孩子，告诉我，这张牌是什么花色的？” 第十三章 逃出生天 (十三) 冯唐的大脑一片混乱。市松记忆的片段又开始浮现，那是他第一次觉醒能力是的记忆—— 导师没有等到冯唐的回答，将扑克牌翻了过来。 不出意料，那是一张梅花三，正是那天市松看到的扑克牌。 “难道……你从那个时候开始就知道了……？” “那当然，你们身体的所有情况都在仪器的记录之下，为什么你会以为我不知道？”导师说到，“你以为他们问你这张牌的花色是多少是在期待着你的回答吗？不，你根本不用回答，你的答案是对是错无所谓，我们只要监控你的脉搏和心跳，我们会用一些你没有办法欺骗我们的办法知道我们想要知道的信息。” “你和你的小女朋友在禁闭室里认识，虽然那里黑漆漆的，但是还是有红外线传感器和监听器。”导师用扑克牌拍打着冯唐的脸颊，“啊，多么难忘的一天，两个苦命的人联系在了一起，我当时听得都要流眼泪了！” 冯唐突然一阵反胃，那或许是市松，或许是冯唐自己，但是他感觉到，那段他和和子第一次认识的记忆被这个男人玷污了。 冯唐突然两膝一软，跪在了地上。两边的士兵凶神恶煞地想要将冯唐拉起来，他们很多同伴都被冯唐搞得残疾了，但是导师制止了他们。 或许导师认为自己已经成功摧毁了冯唐的心理，冯唐现在已经是个废人了。 “市松，亲爱的市松，你还没有发现吗？今天的这场游戏都是为你准备的。” “那些失去人形的实验体已经没有用了，想想也知道他们都是成神之路上的掉队者。”导师说道，“那些实验体现在已经都被我销毁掉了。” “和子已经觉醒到了很高的程度了，她目前需要长身体，而不是继续开发能力。” “而你，只有你，我早就在关注的你。”导师说到，“市松，你觉醒得并不完全，我想了很长时间要如何让你变得完美。然后我想到了，你不能觉醒难道不是因为你被一些无所谓的事情分散了精力吗？” “你一直都密谋着逃跑，没日没夜地都想着这事，在大家面前却还要装得若无其事。那你哪有什么精力去走那条成神之路呢？” “孩子，记得我说的话吗？铁锭之后经过火焰的考验和不断地捶打才能成为钢铁——” “今天的这场游戏，就是我为你精心设计的磨练，怎么样，你还满意吗？” “怎么可能满意？”冯唐喃喃道，“我们都被你玩弄了，所有的孩子都死了……” “是吗？但是那些人不是因为你才死掉的吗？”导师恶意地笑着，“以为你不听话，想要逃跑，所以才有了今天的这一切，所以他们才死了。” “市松，是你杀了他们。你杀了所有其他的实验体，如果你可以早点觉醒，他们说不定都不会死。” 过去在公司里他就是一个摆烂人，心理素质好得很。现在在副本世界之中被导师折腾得上头了，再加上接受了不少属于市松的记忆，。冯唐活了两辈子，可是人生都十分平淡，市松的经历在实质上对他造成了很大的冲击，让他真的将自己带入到了这个身份之中，对导师产生了又怕又很的感情。 可是也是“市松”救了他。 因为导师叫的是“市松”，根本不是他冯唐啊！ 如果现在站在这里的是原本的市松，或许他以后的人生就只能任导师摆布了，但是现在的冯唐发挥出了他作为玩家的特质。 这一声呼唤让冯唐的大脑重新清醒过来，他听着导师絮絮叨叨地讲着话，并没有在被影响甚至还有点想笑。同时他也下意识地四下看了几眼。 然后冯唐看到了远处跪着的胜，他也被人狠狠地按在了地上。但是他的脸却努力冲着冯唐，他的嘴唇还在蠕动着。 冯唐一怔，然后忍者剧烈的头痛发动“超凡视觉”去观察胜到底在说什么。胜那干涸的嘴唇瞬间放大得十分清楚，只是他的嘴里还被塞着一块破布。胜还沾染着血迹的嘴角开合的幅度甚至到一厘米，胜无法分辨出他想要说什么。 毕竟冯唐只是看得清楚，又不是唇语大师。 似乎注意到冯唐看了过来，胜的动作一下子变得急促起来。他似乎理解了冯唐没办法读自己的口型，于是就努力地瞪着眼睛，看向地面。 两个人从一开始就没什么默契，但是冯唐还是顺着胜的视线朝着地上看去。 冯唐现实看到了自己脚边的一把站着鲜血的匕首。 匕首—— 冯唐的大脑过电一般想到了自己刚才朝着导师眼睛扔出去的匕首，那匕首最后没能扔到导师脸上，却意外地扎到了一个士兵的大腿上。对方愤怒地将匕首拔出然后扔在地上，却正好离着冯唐的脚很近。 可是，这有什么用？拿起匕首反抗？冯唐不可能当着导师和士兵们的面去捡起那把匕首，说到底他的两个手都被人拽住…… 不，扔也不一定需要手，胜也没有让自己反抗。自己现在是所有人注意力的中心，但是他可以把匕首轻轻踢到胜的面前。 似乎是注意到了冯唐的视线，胜微微摇头。 冯唐有些困惑，难道是自己猜错了？ 仔细想想或许真的是猜错了。胜就算是拿到了匕首又有什么用，对着一帮人开无双吗？他又没有超能力，手刚抓住匕首说不定就要被周围的士兵打成筛子。胜应该不至于如此有勇无谋。 冯唐将注意力从匕首上面移开，他突然发现地面上还躺着一个黑色的小东西，那就像是一个弹夹一样，又像是一个打火机。开始冯唐完全没有留意到这个小玩意，它就静静地躺在空地上。 胜微微点头，然后看向了旁边。在胜的脸颊旁边，是士兵所穿着的靴子。冯唐对这个靴子很熟悉，他自己第一次使用“超凡视觉”战斗的时候，将匕首从地上划过去，正好落在这样一双靴子下面。 冯唐的大脑开始飞速验算，一条“y”形的轨迹在他的视界之中显现。 这一切的思考都在超凡视觉所带来的思考加速之中完成，现实之中只过了一瞬间。 “你这个杀人凶手，如果没有你，如果……” 导师依旧在滔滔不绝地说着，他的唾沫溅到了冯唐的脸上，冯唐却不管不顾，用脚将匕首轻轻一踢。那匕首被踢得在地摊上滑动，旋转，然后十分丝滑地擦过了地上那个黑色的物件。 于是，匕首和这个黑色的物件都开始继续运动，匕首微微改变了方向，而那个黑色的物件却正好滑到了胜的手边。 胜的手臂就就像是装了弹簧，非常精准地抓住了它，然后将它外面的盖子蜕下。冯唐这时候才留意到这个东西里面竟然有着大大小小，五颜六色的二十多个按钮。 胜毫不犹豫地将几个按钮按下。 然后空气之中一片静默，什么都没有发生。 导师和士兵们也都注意到了冯唐的动作，他们困惑地看着被踢到了角落之中的匕首，然后转过来看着冯唐。冯唐感到十分尴尬，他又看着胜。胜只是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微笑。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地面开始晃动，抓住冯唐的士兵们一个站立不稳竟然摔倒在了地上。 一阵阵轰隆隆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地面慌得更厉害了。有一瞬间冯唐以为是发生了地震，但是他很快想到，研究所根本就是建在海上的，怎么可能会发生地震？就算是要发生，也是发生海啸才对。 冯唐在脑中走神开着小差，但是这并不影响他从地上翻身起来，然后从地上捡起之前用的那把长刀，用一个非常奇妙的角度刺入了控制住他的士兵的身上。毕竟他开了外挂，拥有思考加速，不论是发呆多久都一样。 冯唐很有自知之明地认识到自己不会开枪，所以就一把长刀用到底，将身后的两个士兵砍了。这两个人的手黑的很，冯唐已经忍他们很久了。 胜那边也成功脱身。压着他的士兵似乎准备专心聆听导师的教诲，他根本没有将注意力放在胜身上。刚才地面晃动的时候，压在胜身上的力气一轻，胜就像是杂技演员一般从地面借力翻过了身子，从士兵的手中夺走步枪。 枪声在房间之中炸响，胜周围的几个士兵纷纷中弹。 “这边，快点！” 胜一边招呼着冯唐，朝着门外跑去，示意冯唐跟上。 但是冯唐却不想逃。 趁着这混乱，冯唐也用脑袋一顶，将导师撞翻，然后勒住了导师的脖子。士兵们将冯唐和导师团团围住，他们的第一优先目标似乎是保护导师。这对于冯唐来说是一件好事。 “都别动！” 冯唐将长刀夹在了导师的脖子上。 士兵们不再动弹，他们紧张地看着冯唐手中的刀，那刀刃已经微微嵌入了导师的脖子。 第十四章 逃出生天 (十四) “你们听他的，不要动。但是把那个小女孩抓好了。”导师突然大声喊道。他的动作有点大，一道细微的血痕出现在了他的脖颈，鲜血涌出，但是他却不以为意。 和子被听言行是的士兵们抓住，这回轮到冯唐感到有些难办了。 小女孩已经昏了过去，被士兵们抓在手中，就像是抓着一个大号的洋娃娃。看着她微微皱起的眉头，冯唐感觉到心中隐隐作痛，他一时之间无法分辨出这是自己的心情还是残留在这具身体之中的市松在影响着自己的判断。 不论是市松还是冯唐，最开始都只是想要利用和子的力量离开研究所。但是不知不觉之中，和子的存在在两个人的心目之中早就超出了这个范畴。 两方僵持住，导师似乎并不在乎那把自己脖子上架着的刀。他换了一个更加束缚的姿势靠在了冯唐的身上。 “真是可贵的，真挚的感情。孩子们的友谊是最牢固的，真羡慕啊！”导师笑嘻嘻地说道，“市松，你是不是觉得你对不起她？因为你这个研究所大部分的人都死了，你是不是不想再看到和子也死在这里？” 冯唐怀疑被自己挟持的导师已经彻底疯了。他竟然在这种时候还在试着激怒自己。若是现在站在这里的是真的市松，或许这个少年早已控制不住自己一刀把导师的脑袋砍了。 胜站在门口，看着对峙的双方，随后他无奈地转过身来。这个前守卫大叔放弃了自己一个人逃走，并非尝试着和导师进行交涉。 “让我们走，我们离开这里的时候就放开你。”胜说道，“我说的走，是让我们离开研究所。让我们做着那艘潜水艇走。” 冯唐想起来，之前那燃烧着火焰的壁炉突然一转，后面露出了一个通向地下的密室。那里面似乎有一艘浮在水面上的潜水艇。 “你们可以走，但是和子不能交给你们。”导师说到，“我可以让士兵们跟着我们，到了最后你们进潜水艇的时候，我们两边一起放人。” 胜没有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只是缓缓地想着壁炉处靠近。冯唐见状也抓着导师，和胜回合。 士兵们也带着和子一步步逼近。一时之间两拨人就像是在跳舞一样，你前进一步，我后退一步。 冯唐和胜抓着导师一直退到了密室之中，沿着向下的楼梯一步步地走着，最后来到潜水艇旁边。 “这个的门要怎么看？”冯唐抓着导师的衣领晃了晃。 导师裂开嘴角，放声大笑。冯唐和胜都不知道他在笑什么，气氛一下子变得紧张。 “别紧张，别紧张。”导师连忙守住了笑声，“这个是个假潜水艇，根本的打不开。” “真可惜啊，真可惜，我本来想着的是市松见到自己的小伙伴和子被抓住，内心十分痛苦，但是最后还是决定放弃和子自己一个人逃走。可怜的市松，做出了残酷的选择，他感觉自己变成了一个低劣的人，但是他本来就已经很低劣了，毕竟他害死了研究所里的那么多人。” “但是市松觉得，只要自己能活下去就行了，只要自己能逃走就行了。在他欣喜若狂地冲进这个密室，来到潜水艇旁边的时候，他却会发现这个潜水艇的门打不开。当然打不开了，因为这就是个假的潜水艇。这样我就可以走过来用我的爱包容市松，让市松在我的怀里痛苦，反省自己……” 冯唐听得目瞪口呆，听完了导师设计的恶毒剧本，他大受震撼。作为生活在和平世界的少年，冯唐从来没有接触到过如此纯粹的恶。这样的人一般都和社会不相同，也就是这个副本世界战火连天，人们对于能力的看重远大于其道德水准，导师这样的人才能爬上高位。 与之相反，胜的表情却显得十分平静。 “我对你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没有兴趣。”胜说道，“现在你告诉我们，我们应该如何才能离开研究所。要是我们走不了，肯定会先杀了你。” “好的，好的，我说！” 在胜的威胁之下，导师终于指出了密室之中的另外一道暗门。暗门之后是另外一个地下码头，里面停着另外一艘一模一样的潜水艇。 “别耍小花招。”胜忍不住瞪了一眼导师。 “我没有，我没有，你绕到另外一面，那里有一个阀门，拧开就可以打开门了。” 胜对着冯唐试了一个眼色，随后自己走过去将门打开，将头伸进去四下张望了一下。然后他对着冯唐微微点头，示意没有问题。 “我说……真没问题吗？”冯唐却有些心里没底，“还有，你会开潜水艇吗？” “潜水艇还是会的。”胜说道，“相信我，我专门练习过。” 冯唐狐疑地看着胜。 “你连潜水艇都会开？” 这个门卫大叔是不是会的技能有点太多了，难道他也在去夏威夷的时候练过？ “刚好练过。”胜干巴巴地说道。 潜水艇的门打开着，黑洞洞的空间之中传来了一股空气不流通后产生的难言的怪味。但是就是这个洞口却让冯唐的心激动起来，因为他知道这就是他逃离研究所的道路。 市松已经等待这一刻等待德太久，而感到任务完成的曙光，冯唐也跟着一起心情雀跃。 这时候导师突然嚷嚷起来。 “啊哈，我明白了，我终于明白了。”导师在冯唐的臂弯之中不安分地扭动着身子，“你这个可恶的老鼠，我竟然知道现在才发现，不得不说你真的是太会藏了……” “市松，我的市松，你太单纯了。”导师又看向了冯唐，“你真的要和这种男人走吗？说不定跟着他还不如我呢？” 冯唐虽然知道这是导师在故意挑破离间，但是他的内心之中还是忍不住对胜产生了怀疑。 其实冯唐早就对胜的身份产生过警觉。最开始的时候，冯唐看到胜干净利索地累死了一个士兵，那时候他就感觉到胜的作战经验不像是一个普通的门卫。 之后胜还秀了一手撬锁的手艺，那时候市松对胜提出了质疑，简单地试探了一下，但是被胜糊弄过去了。 而最让冯唐感到怀疑的是胜操作了一下那个黑色的遥控器，随后地面就晃动了起来。如果冯唐没有猜错，那应该是引爆了设置在研究所辅导上的爆炸物。 冯唐不知道胜是在导师开始这场丧心病狂的游戏之后就立刻安装了爆炸物，还是他之前就安好了。这两者其实都挺可怕的，如果是前者，那么胜的单兵作战能力高得可怕，可以说是兵王等级的了。如果是后者，那么胜则有些过于心机深沉了。 潜水艇的口依旧敞开着，但是在场所有人都没有再动。 一阵阵剧烈的头痛涌来，冯唐咬紧牙关，努力不在其他人面前露出虚弱的表情。 他自己知道自己的身体，长时间使用“超凡视觉”的能力给他的眼睛和大脑带来了太多的负荷，他本来以为自己只能坚持一个小时，现在他大概坚持了一个半小时，已经远远超出了预估的极限。 不过冯唐可不敢关掉“超凡视觉”，现在或许是最危险的时候了。 在举目皆敌的情况之下，冯唐不得不相信胜；在冯唐的逃亡就快要成功的时候，冯唐却没有办法再对胜的种种可疑的地方视而不见。 这或许也算是一种“共患难易，同富贵难”了，这句谚语很好地总结了人性的特质，冯唐也不能免俗。 冯唐将目光投向了胜，胜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胜在这个时候也意识到自己好像没法再拖下去，必须要给个解释了。 “市松，你还记得我们最开始相遇的时候吗？”胜说道，“我们那个时候还争论过，那些穿着墨绿色制服的士兵究竟是不是联盟的人。” 说到这一点，冯唐感到有些惭愧。 “抱歉，我那个时候的判断完全错了，反倒是你一直在坚持，认为他们不像是联盟的人。” “那你还记得我当时的理由是什么吗？” 冯唐现在还在超凡视觉的状态，他的记忆就像是书页一样，可以随时翻出来查找。 “你说，如果真的是联盟的人，这么深入帝国的腹地，怎么可能明目张胆地穿着表明身份的制服。”冯唐回忆道，“你还说，联盟的部队不可能找到浮岛研究所，除非研究所里有间谍。可是如果研究所里如果有间谍，应该直接想办法窃取情报，不应该……” 冯唐说到一半说不下去了，他就这么看着胜。 “看来你猜到了。”胜苦笑着说说道，“我说的这些原因都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我就是那个潜伏在研究所里的联盟间谍。” “今天事情发生的的时候，我将我的情报网络检查了好几遍，都没发现任何联盟行动的通知。我也从来没有传回去过任何有价值的情报。在一瞬间我都怀疑我是不是因为潜伏了太久而被联盟忘记了——” 胜苦笑了一下。 “我很多次都想告诉你，那些肯定不是联盟的人。但是我不知道应该如何说服你，难道直接自爆身份吗？” 冯唐带入了胜的身份想了想，那好像还真的是挺尴尬的。 就像是玩狼人杀的时候，男生拿到了预言家的身份，而他第一眼的晚上就去查自己一直在舔的女神，结果发现女神的身份是平民。 在白天的时候，又菜又爱玩的女神装成预言家结果说的前言不搭后语，逻辑不通，被人怀疑是狼要被投票出局的时候，男生就努力想要告诉大家女神真的是个好人，却又说不出来原因。 冯唐理解了胜的处境。 这样一来就都说得通了，胜本来就是联盟的双料高级特工，训练的也一定是非常的辛苦，开一把锁，开一艘潜水艇又怎么了？ 第十五章 逃出生天 (十五) “希望你说的都是真的。”冯唐叹了一口气说道。 “那当……” 正在这时，地面又是一阵晃动，似乎是之前的爆炸还没有停。这次的爆炸声听得更加清晰，甚至让水中的潜水艇都开始微微地晃动。 之前冯唐和胜好不容易达成了信赖关心，这时候又听到了爆炸，一时之间没有再能顾得上其他。这也给了某些人逃跑的机会。 冯唐只感觉自己的手腕一疼。导师不知何时从冯唐的手中挣扎着溜走了。 导师的力量就像是一头蛮牛一样，完全不像是一个科研人员。冯唐被他文质彬彬，戴着眼镜的样子所蒙蔽了，没想到导师也并不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冯唐强忍着头痛，想要拔出刀来。这时候地面又是一阵摇动，这回就像是要翻了天一样，潜水艇在水中开始剧烈地起伏。爆炸声就像是过年放鞭炮一样连成了一片。 “可恶，这炸弹你是安的吧！”冯唐努力大吼才能让自己的声音盖过爆炸声，“你到底安了多少？” “这是我最后迫不得已才会执行的计划。”胜说道，“联盟本来就是在绝望之下为了抵抗帝国暴行联合起来的组织，我们的信条是尽量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 “你是说……”冯唐脸色一僵。 “嗯，我在研究所的动力系统上装了炸弹，并且在一些链接的薄弱处也装上了炸弹，这些炸弹足够把研究所炸沉。就算炸不沉，也足够让它解体，变成好几个部分。” “你可真行啊……” 这时候，爆炸声之中又出现了枪声。 导师和他的手下回合，开始向着冯唐这边发动了攻击。 “我不听话的学生，你难道想要逃课吗？”导师癫狂的声音传来，“但是这需要任课老师的同意。” “快点，我们躲到潜水艇里！” 胜奋力地把冯唐按进了潜水艇之中，然后“咣”地一声用力关上了舱门。外面又传来了一阵枪响，不过那些子弹都打在了潜水艇的外壳上，发出了几声脆响。 两个人摔倒在了船舱上，胜到了这个时候才算是舒了一口气。 潜水艇之中的空间非常狭窄，这里最多可以容纳六七个人，想要在通道之中通行都要猫着腰走。 他检查了一下潜水艇的型号，然后爬到了操作台，努力将自己的身体塞进了座椅。随着胜按动了几个按钮，他面前的显示屏亮了起来。 胜检查了一下仪表盘，确认了船舱之中的燃料，空气和负载的状况。 “没想到导师准备的潜艇是这种老式小型潜艇，操作起来有点复杂，不过我还可以搞定。” 胜紧张地操作了一通之后，对冯唐说了一个好消息。 “是吗……” 听了这话，冯唐感觉自己的大脑之中一直绷紧的那根线终于断了。他感觉身体一软，一下子摔倒在地上。而他的视线也是一片模糊，过度使用超凡视觉带来的反噬终于来了。 “市松？市松？”胜注意到了冯唐这里的异状，“你怎么了？” “我……我没事……”市松有些虚弱地说道，“我只是有点累了……有点想睡……” 冯唐只觉得自己的脑袋里面就像是有一个满是倒刺的大铁球在滚来滚去，把他脑壳之中红的白的东西全都搅和在了一起。与此同时，一种难言的酥麻感也开始上涌，冯唐甚至想要掀开自己的天灵感，好好地在里面抓抓痒。 冷汗顺着他的额头留下，将他的衣服都汗湿了。 “你不会是那种只要睡过去就醒不来的那种睡吧？”胜问道。 “当然不会，我……想睡还睡不着呢……” 睡这个词触发了冯唐的记忆，不，或者并不是冯唐的记忆，那是市松的记忆。 市松在提醒冯唐，提醒他是不是忘了什么；又像是在要求冯唐，让他做些什么。这种近乎偏执的力量让竟然盖过了冯唐大脑之中流窜的那令人发狂的痛苦，让他猛地清醒过来。 “等等！胜！” 冯唐挣扎着爬到了胜的身后，用手抓住胜的肩膀。他的手指都因为用力过猛而发白。 “和子！还有和子！” 胜听了这话却没有任何行动，依旧在潜水艇上操作着。冯唐可以听到水声，那是潜水艇将水灌入压载水舱之中。多余的水可以增加潜水艇的重量，让潜水艇加速下沉。 “胜！你听到了没有，我们快点把和子救上来！” 胜依旧没有说话，他像是没听到一样，继续操作着潜水艇。压载水舱已经装满了水，不再发出异响，潜水艇开始下沉，一种坐电梯一般的失重感传来。有那么一个瞬间，潜水艇之中静悄悄的，只有雷达的指示音在响着。 冯唐努力挣扎着想爬起来，他用力地用两只手臂支撑起身体，关节打直，好不容易起身却又摔倒在地。 胜将手从按钮和按键上挪开，现在已经不需要再继续操作了，潜水艇已经开始在水下行驶。他停了好一会儿，好像在斟酌着应该用什么词开作为他想说的话的开头。 冯唐仰头躺在钢铁的地板上，他还在努力翻身。 “市松……”胜终于开口，“我们没办法再救一个人上来了。” “……”冯唐默默努力，想要站起。 “市松你自己已经变成这样，连爬都爬不起来。而我一个人也没有办法面对那么多士兵。”胜分析道，“和子还晕倒了，没办法自己走路。如果我们去救她，那么就必须有一个人扛着她……” “我可以扛着她。” 冯唐终于努力地冒着身子站了起来，他用手扶着船舱之中的侧壁，就像是一颗顺着墙边生长的野草。 “胜……不，胜叔叔，我已经好了，我可以帮忙，我们一切去吧和子救出来吧！”冯唐说道，“现在我们原路返回好不好？” “市松……” 胜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伸出手，那手在空中僵了片刻，又收了回去。 因为他看到冯唐的脸上留下了无声的泪水。显然冯唐也理解到现在他们没有办法回去再把和子救出来了，他只是，一时之间无法接受这一切。 此刻的冯唐，脑海之中闪过了越来越多记忆的碎片。 那就像是残存在他身体之中的市松在诘问这他。那些记忆都是这几年来市松和和子相处的一个个瞬间。冯唐就像是亲身和和子在一起呆了好几年了一样。 和子还是个小孩子，懂的不算多，平时很多行为也很幼稚。但或许就是因为这样，她对待市松的态度非常的真诚。 而市松接近和子的时候一直都带着几分利用的心态，他希望借助和子的力量离开这间研究所。 而这让市松在内心深处对和子产生了难言的愧疚。 这个心态让冯唐不由自主地和市松产生了共鸣，因为冯唐也是一直利用着和子——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冯唐要以牺牲和子作为代价逃离研究所，冯唐自认为自己还没有无耻到那种地步。 他认为所有的利用是“利人利己”。 在前世的时候，冯唐就算是上班的时候划水，也是正常工作完八小时之后才会选择划水。他认为那是自己应该付出的劳动，那劳动对得起自己得到的工资，而在之外的部分，冯唐就以摆烂作为应对。 或许有的人会觉得这很可笑，都开始摆烂了，老板对你的印象肯定不好，就算你做了工作，老板也不会喜欢你。但是冯唐就是这样坚持着自己所认可的原则，并且一直这样践行者。 他可以接受自己被人利用，有时候也会利用别人，但是不会完完全全地把别人“榨干”。 和子在帮助冯唐逃离的时候给了冯唐帮助，虽然或许那并没有超出导师的预料，但是和子却是付出了他的劳动。所以冯唐已经在心里认定了，他要带着和子一起离开，如若不然就算是失信。 而现在冯唐却真的失信了。 他想到了和子对自己信任的目光，那目光就像是针扎一般刺痛着冯唐的内心。 ——这里真的只是个游戏吗？ 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如此真实。如果真的真的是游戏，也一定是充满了恶意的游戏，它将冯唐努力想要坚守的准则打碎，然后将那碎片捧在冯唐的面前，告诉他—— 冯唐，你才不是摆烂，你就根本是个烂人。你不过是牺牲了别人，然后自己获救，你这个样子和导师有什么区别吗？ 在沉默中之中，胜开始让潜水艇上浮。胜认为潜行了这么长时间应该已经避开了研究所解体之后的碎片。 事实上胜是对的，潜水艇浮上来之后，胜和冯唐看到了研究所的结局。 生活在这个浮岛的时候，冯唐甚至不知道研究所到底长什么样子。现在看来它就像是一个巨大的五角星，上面是玻璃建成的外壳，就像是一个透明的幕布。下面则是钢铁组成的船，类似于双体船的结构，让浮岛可以最大限度的保持平稳。 当然这些都是她过去的样子了，现在五角星断裂成了三段，一段只有一个角，上下两段各有两个角，他们正在缓慢地想着海底沉去。 海面上可以远远地看见又一些士兵在游泳。 不过在海水之中，会游泳是没有意义的，因为你可以游一个小时，游一天，但是不可能永远游下去。没有船最后还是死路一条。 不过导师已经把所有其他的实验体都杀了，浮岛之中剩下的除了和子之外都是恶棍，冯唐的心情并不会为了他们的死而感到一丝波动。 “导师会活下来吗？”冯唐问道。 “我不知道。”胜说道，“或许他还有逃生船，或许没有。” 胜知道冯唐说的不仅仅是导师，但是胜不想给冯唐不切实际的希望。 潜水艇的发动机已经关闭，高压空气将压载水舱之中的水重新压出，现在潜水艇正飘在水面上。不知不觉之中已经到了黄昏，暗淡的阳光照在了海面上，波光粼粼之中，冯唐突然开头。 “啊。” “怎么了？” 胜转过头去，看到冯唐正怅然若失地抓着手中的长刀。 “我只是突然想起来，那时候背和子的时候，和子好轻。” 第十六章 仲夏日之梦 金色的阳光打在了冯唐的脸上，夏日的燥热让空气扭曲，远处的景物都看起来模模糊糊。 冯唐蹲下，地面的塑胶跑道在烈日的照射下变得滚烫，冯唐甚至感觉到那温度刺穿了他的鞋底，直接烧灼着他的脚心。 一道黑影投射在了冯唐的面前，帮着他挡住了阳光。冯唐没有起身，只是微微偏过脑袋看了看地上新出现的鞋就认出了来人。 那是他的同班同学，平时放学后总会一起踢球的好朋友，一个虎头虎脑的微胖少年。他平时总是会流汗，他的衬衫领口的部分这会儿也已经被汗水浸透，颜色变得更深。 “你在做什么呢？”少年如此问道。 “你知道吗？”冯唐没有回答少年的问题，只是自言自语，“这个塑胶跑道又叫全天候田径运动跑道。” “这样啊，冯唐你懂得还真多啊。”少年说道，“可是我对田径没什么兴趣。” 冯唐用手指从跑道上抓起了一颗略微有些烫手的红色塑胶颗粒。 “这些东西据说是用废弃的汽车轮胎碾碎了之后做成的。”冯唐将手摊开，让手中的塑胶颗粒呈现在少年面前，“不知道是谁第一个想出这种点子的。” “不觉得很讽刺吗？”冯唐说道，“车轮就是人类放弃奔跑之后研制出来的代替品。这‘伪物’不知不觉已经代替了人类奔跑的能力，远古时期的人类拥有所有陆地生物之中最强大的耐力，可以持续追猎猎物一整天，直到把猎物累死。但是现代人类已经不再奔跑了，相反只有专业训练田径的人才拥有可以和古代人类所媲美的运动能力——” “田径运动员无论怎么样训练，也不会跑得比汽车更快。他们为什么这么努力呢？或许只是想要证明人类这个种族的确有着奔跑的能力吧。而这些坚持着传统的田径运动员，他们训练时所使用的跑道却正是废弃的汽车轮胎所制造的产物。” 少年兴趣缺缺地打断了冯唐的话。 “冯唐，你说的话好难懂哦。另外那边老师要叫我们过去集合了哦。” “我知道。” 冯唐扔掉手中的塑胶颗粒，看着它坠落到红色的跑道之上。就像是一颗雨水融入了江湖，又像是踏出地铁站台的人消失在了人潮之中。 “我知道，所以我才提前下楼的。” “那你还记得今天我们要测一千米跑吗？”少年也不以为意，只是挠了挠被太阳晒得有些发热的后脑勺，“啊，好烦啊，为什么我们男生要跑一千米，要是像女生那样只用跑八百米的话就好了。” 冯唐没有说话，他知道今天要测一千米跑，就像是他知道塑胶跑道又叫全天候田径运动跑道一样。 “真的好羡慕冯唐你啊！”虎头虎脑的少年用力地拍了拍冯唐的肩膀，“你上次跑了全班第几名？不是第二名就是第三名对吧。” 是第三名，冯唐默默地在心里回答着。上次一千米跑的时候，跑到最后冯唐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双脚，同时他的精神也已经支撑到了极限，所以就放满了速度。然后就被后面紧追不舍的另外一个同学超了过去。 这就是冯唐跑了第三名的原因。不仅是原因，冯唐还记得他跑一千米时的每一个细节，风是什么方向吹的，跑到第一圈的时候自己在哪个位置。 是的，他记得一清二楚，就像是他记得身边这个少年那汗潮的领口。 “我就不行了，你看我这么胖，我每次跑到后面都喘得不行，肺就像是个坏掉的风箱一样。”少年皱着眉头说道，“你一定不知道那种痛苦。” ——不，我知道。 冯唐在内心之中回答。他也不是一直都可以跑到全班前几名。 有一次冯唐请了病假，所以没能来学校，这也导致他缺席了次一千米测试。后来在冯唐痊愈了之后，他又被学校安排进行了一次补测。 那次补测的人加上冯唐也只有三个，负责测试他们的也不是冯唐熟悉的老师，那是女生班上的老师。和冯唐一起跑的也都是他不认识的学生，可能是别的年纪的。 在那次测试之中，冯唐无法把握自己的速度，因为生病刚刚恢复所以身体并不灵活—— 总而言之因为很多理由，冯唐跑了一个很差的成绩。换算到这个班上的成绩，应该是处于中下游的水准，其实并没有比旁边虎头虎脑的少年快多少。 那个时候，冯唐看到结果之后的感想只有——啊，是这样的。 他并不为此感到意外，因为他一直都知道自己并不是很有运动上的天赋，他身高普通，腿也不长，平时也不喜欢跑步。 最重要的是，他知道那次测试之中他松懈了，他没有将神经绷紧。 冯唐输给了自己薄弱的意志力，因为他有太多的理由可以跑不出好成绩：老师不熟悉，周围的同学不熟悉，无法把握自己的速度，因为生病刚刚恢复所以身体并不灵活—— 因为这些理由就像是腐化人心智的糖衣炮弹，让冯唐沦陷了。 至少冯唐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这也和他对自己的一贯认知一致，他知道自己只要一松懈下来就会落到后面。上次一千米测试的时候只跑了第三名不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体育老师吹响了哨声，男生们周身蒸腾着汗水蒸发后产生的热气，站在一起列队。冯唐已经开始感觉到心脏在加速跳动了，他的双脚已经开始发软了。 冯唐攥紧拳头，他提醒自己，一定要绷紧神经。他不就是为了尽早适应这股气氛才提前下楼来到这个热的令人头昏的操场上的吗？ 老师并未直接让大家进行测试，而是开头讲了一些接下来几节课的时间安排。这让冯唐又感到了一阵泄气。 他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又消散了，冯唐感到绝望，因为他知道消散一次之后再鼓起的勇气会远小于第一次。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冯唐想到了老师教过的这句古文，他的脑子开始回想语文老师上课时的模样，她手中的粉笔如何在黑板上画出曲线。 但是冯唐很清楚，他并未真的走神，他也并不是真的在回忆语文课，他只是想要逃离这个红色的塑胶跑道而已。 而这时，体育老师终于下达了开始测试的通知。因为一个班上的人太多，老师准备将人分成两拨。 冯唐祈祷老师把他分到下一波，因为他知道自己现在还没有准备好。冯唐又不期望被分到下一波，因为他知道就算再给自己更多的时间，自己也准备不好。 冯唐站在了跑道上，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他甚至不记得自己是第几波在跑的了，反正跑就对了。 十几个男生扎堆似的挤在一起，冯唐站在第三排，距离最前面的人有几米的距离。 冯唐突然想要质疑一下这个测试的公平性，站在前面的人不是更占优吗？但是理智告诉冯唐，这几米的差距体现在最后的时间上不会差出去一秒。 理智也顺便告诉了冯唐，他这么想已经是一种怯懦的标志了，他应该有不论站在任何起跑位置最后都成为第一名的信心。 冯唐憎恶自己的理智。 他半蹲身子，看着地面的红色塑胶跑道。 啊，他突然如此在心中感叹。 他突然明白，为什么那个虎头虎脑的少年来找自己搭话的时候，自己要跟他说一通关于塑胶跑道的事了。 因为那个时候的冯唐就已经在开始紧张了，他半蹲着是在模仿起跑的动作。和现在一样，那时候的冯唐看到了红色的塑胶跑道，于是他的大脑之中就只剩下塑胶跑道了。 冯唐突然开始在自己的心里问自己。 为什么，为什么我冯唐要如此紧张？这不就是一次一千米的测试吗？这不是“那个”最后的考试，不擅长奔跑的话，对我今后的人生也不会产生任何影响，适当地放放水又如何？ 冯唐知道，就是这个心态，这就是那次他跑出很差成绩时涌现出来的心态。 为什么呢？ 人类曾经是这个陆地上最擅长奔跑的生物，后来人类学会了更加聪明，也更加偷懒的运动方式。 这是这不代表人类基因之中蕴藏的能力就这样消失。人类拥有哺乳类动物之中最为完备的循环系统，具有超高的稳定性，可以支持人类持续运动。这正和猎豹这类爆发性选手相反—— 但是人类要是不运动，不锻炼，他们展现出来的体力也会惊人地差。缺乏磨练的心肺系统无法支撑足够的供氧，乳酸堆积，意志力薄弱…… 就像是冯唐如果不将大脑之中的那根线绷紧，他说不定会跑得比他那虎头虎脑的朋友还要慢，这是他无法接受的。 冯唐也不想跑得那么拼命，但是他也不想落到那么后面，他希望找到一种足够放松的方式。 很轻松地跑，最后的名词不好也不坏，并且保持身体的能力，当冯唐需要一个好成绩来证明自己的时候，他不会掉链子。 躺平了，但是又好像没完全躺。 摆烂了，但是并不是真的烂，而是摆出来的烂，内里依旧光鲜亮丽。 但是这有可能吗？至少现在的冯唐只能做到用尽全力，亦或者是完全落后，他无法达到这其中的中间态。 人类的意志力是脆弱的，只要开了一个小口子，就会不断地堕落下去，而这种堕落是没有下限的。 冯唐对那种未来感到害怕，他在恐惧，在这时，体育老师的哨声无情地吹响了。 冯唐用力蹬地，起跑—— 随后他的身体在阳光下碎裂一地，鲜血喷涌，身体的碎片变成了一个个红色的细小颗粒，融入塑胶跑道之中。就像是轮胎的碎片，就像是虎头虎脑的少年脖颈上低落的汗水，冯唐融入了这跑道之中。 这一天的一千米跑测试之中，冯唐跑到了全班第二名。 第十七章 同舟共寄 (一) 冯唐仰着躺在潜水艇的船舱之中，眼睛看着天花板。 冯唐刚刚从睡梦之中醒来，他做了一个模模糊糊的梦，那好像是他第一次人生时的故事，那是发生在他上初中时的故事。 在副本世界之中，玩家也会做梦吗？ 就像是之前看到市松的记忆片段一样，冯唐可以把自己刚刚做的这场梦调出来，翻来覆去地重播倒放。他发现这上面有很多自相矛盾的地方，例如那个虎头虎脑的少年其实是自己的高中同学，但是故事应该是发生在初中的。 又比如说自己那个时候并不是因为生病了才缺席了一千米跑测试，而是因为手臂在踢球的时候弄伤了。 当然这些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冯唐准备将这个梦的内容忘掉，他强迫自己把这个梦的内容忘掉。 自己的梦可以被翻来覆去地播放——这件事冯唐已经不感觉到奇怪了。 他不知道这是因为自己现在使用的是市松的身体，并且觉醒了超能力，因而导致自己可以过目不忘。亦或者是这是游戏系统给自己提供的辅助功能，就像是大多数游戏都有“拍照模式”或者是“一键分享”功能。 有些第一人称射击有些还有“回忆模式”，支持玩家可以返回回到关键性的第一人称射击关卡，不断地练习。 冯唐只是感到有些好奇，这样一来自己的记忆和市松的记忆到底有什么区别？如果自己可以在副本游戏里做梦，是不是说明副本游戏系统已经可以完全读取冯唐的记忆。不仅仅是读取，游戏系统还可以随意删改，编出一个似是而非的梦。 这样冯唐不就像是一个由数据构成的npc一样了吗？ 或者——被冯唐认为是npc的家伙们，真的只是npc。 冯唐随意地这样想着，心情没有什么波动。他开始研究系统也只是为了打发时间，因为他想要忽略自己视界之中浮现的那几行文字。 坐在潜水艇的操作台上按动着按钮的胜似乎是听到了响动，回过头来看了看冯唐。 “市松啊，你醒了啊！”胜操着大叔特有的迟缓，暧昧又有充满语气的声线说道，“你也该醒了，你已经睡了十几个小时了。” “应该是我使用能力的副作用。”冯唐回答道，他发现自己的嗓子有些沙哑。 “现在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胜说道，“你想……” “坏消息。” “好吧，坏消息是我检查了一下洋流和航道，我发现这艘潜水艇的燃料不多，可能不够我们靠岸了。我已经尽量减少了负荷，比如控制航速，关掉空调。” 冯唐发现现在这里的确是热的令人头昏眼胀。 潜水艇因为空间狭小，并且有大量的机器在运作，温度自然的时候就在三十度左右。有的地方甚至可以到达五十度。 “食物和水呢？”冯唐擦了擦额头的汗水问道。 “食物和水是足够的，燃料会先耗光。我们最多再航行一天的时间，然后这艘潜水艇就会变成一个铁棺材。” “导师会不给自己的逃生潜水艇加满燃料吗？”冯唐狐疑地问道。 “抱歉啊，是我没说清楚。”胜用十分客气的语气说道，“其实可供停靠的港口和基地有很多，但是大部分我们不能去。甚至在我们靠近那些地方之前，我们的潜水艇就会被发现，对方就会对我们的身份进行问询，然后引到我们停靠到装满帝国士兵的军事基地里。” “我正在寻找帝国内陆没有布防的地方，然后我们直接穿插过去，找到岸边的无人区上浮，这才是最安全的方法。” “但是你要说的坏消息是这个路子行不通是吧。”冯唐说道。 “没错。” 冯唐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看来他还没有能完全脱离危险。 “好吧，这个消息已经非常坏了，我可不想和这艘潜水艇一起沉底。”冯唐坐起身子来说道。 “我需要提醒你一下，潜水艇也可以浮到水面，像是正常的船一样飘着，所以我们不会沉底。”胜说道，“但是如果没有燃料，我们连帆都没有，就只能顺着洋流飘行，那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靠岸了。我们有可能会饿死或者是脱水而死。” “好吧，不要再重申这个坏消息了。”冯唐耸了耸肩，“快说说好消息。” “好消息是我没有在附近找到帝国的追兵，甚至没有救援来的船只。这说明帝国或许还没有注意到研究所这边出事了。”胜说道，“这就意味着我们现在是安全的，不用担心有什么飞机或者是舰队来找我们的麻烦。” “是吗？”冯唐叹了一口气，“这么说来导师可能还是没有逃出去，和他的研究所一起沉底了？如果他逃出去了的话，那么他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来追捕我们的。” “你说得没错。”胜拉了一个操纵杆，然后说道，“所以我倾向于他已经死了。市松，你已经自由了。” “是吗……可是我感觉这不是一个好消息。” 冯唐用有些落寞的语气说道。 胜愣了一下。随即他想到了，如果导师都死了的话，那么和子肯定没法活下来。 胜恨不得打自己一下，为什么自己要在这种时候将话头引到这个方向呢？胜知道市松不论之前表现得多么冷静而又魄力，他终究也只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孩子。孩子的世界并没有多大，和子或许已经是那全部。 潜水艇之中的气氛一下变得沉默。冯唐单纯地不太想开口，而胜则是绞尽脑汁地想要找出点什么话说。 可是他并不擅长这些，他或许可以拷问俘虏，或者是在进行潜伏的时候刺探情报，和社会里三教九流的人交朋友，但是他并不擅长做一个孩子的知心大哥哥。 胜憋了许久之后，终于开口。 “市松……先生，？”胜迟疑了一下，在市松后面加了先生二字。这代表他认为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已经发生了变化。 “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客气？”冯唐小玩笑似的问道，“我记得你最开始叫我小子，还会直接一拳朝着我的脸上打来，我以为你是那种喜欢侮辱新兵的冷酷军曹类型的人呢。” “啊，那个是在任务之中的设定罢了。”胜说道，“因为我在拿到的身份是一个粗鲁的十人长，所以我才在会故意用那种语气说话。真实的我是一个儒雅随和的人。” “儒雅随和……额，那我觉得你还不如之前那种人设呢。” 胜没能理解冯唐在表达什么，但是他还是发现两个人之间的气氛不再那么尴尬。趁着这个机会，他还是问出了自己一直想问的问题。 “你是不是在恨我？” 胜说完之后感觉到自己的心中一阵放松，这个问题已经在他的心里憋了很久了。 在胜看来，冯唐只是一个少年，少年的思考方式总是容易钻入牛角尖。如果市松因为和子的事情而怨恨自己，胜也无可奈何。但是就算如此，也好过两个人之间产生未知的隔阂。 已知的矛盾总是可以消除的，未知的矛盾则可能不断孵化出更大的怨恨，不断膨胀，直到爆炸，毁掉一切。 “不，我不恨你。”冯唐用平静的语气回答道。 “市松先生，你有权利恨我，是我强迫着带你离开的，是我……”胜并不相信冯唐的话，他还在继续解释。 “你那个时候做得对，不理智的人是我。” 胜一时之间哑口无言——你把我想说的话都说完了，我还说什么。 “我不恨你。”冯唐澄清道，“如果说我恨谁的话，那一定是恨我自己。” “从一开始我就没能看明白导师的目的和计划，我也不应该分头行动，将和子一个人交给陌生人。” “在更早的时候，我就没能处理好。我根本就不需要和子帮助我指引方向，或者不应该让她使用那么久的能力，应该让她至少保有自主行动的能力。” “我也没有做好觉悟，我太小看了导师，也小看了这一切。”冯唐用十分冰冷的声音说道，“我在抓到导师之后，应该用我的刀把他四肢的筋腱全部挑断……嗯，这或许不是个好办法，因为他们也会这样对和子，至少我应该更加谨慎地提防导师……” “其实我也可以借助其他实验体的帮助的，我之前操场上明明看到了那么多长得奇形怪状的实验体，他们一定有很强或者很特殊的能力。虽然导师称他们为残次品，但是为什么我不能去团结他们呢？明明我们应该有相同的目的。” 冯唐说着然后将目光转到了胜这里。 “甚至包括大叔你，如果我们能早点开诚布公地聊聊，我就能更早地知道你的身份，你的能力，乃至于你在研究所埋藏的炸弹。那么之后的事情都不会发生了。” “市松先生……”胜的声音变得有些低沉，他似乎是认为冯唐又钻入了另外一个牛角尖，“你说得这些没有人能够做到。你不是神仙，在那时候你已经做得非常好了。” “是吗？” “是这样没错的。” 可是冯唐知道自己不是。 第十八章 同舟共寄 (二) 冯唐叹了一口气，他发现自己或许把事情变得更复杂了。若是在这里的人是真正的市松，或许胜和他的相处还会更加简单一点。 市松会愤怒地对着胜大吼大叫，甚至拳打脚踢。胜可能会忍耐，让市松发泄完之后好好地哭一场；或者一拳将市松打醒，让他快速成长起来。 可惜，冯唐并不是真的是个少年。少年没有正确认识事物，抽丝剥茧分析因果的能力，看不清到底应该相信谁，憎恶谁。 而冯唐不仅有成年人的思维，他还有一些，别的东西…… ------------------------------------- 【玩家】冯唐（市松） 【年龄】 15（16） 【人生重来任务】逃出生天（已完成） 【任务评价】 e 【收集成就】 -重生与死亡之环∞符文 -？？？ 【谜题成就】 -谜题1：导师的木偶戏（已破解） -谜题2：神秘的守卫（已破解） -谜题3：重生与死亡之神（未破解） -谜题4：？？？ 【剧情成就】 -相依为命：带和子一起逃离研究所（失败） -独狼：不借助任何人帮助独自逃离研究所（失败） -不杀一人（失败） -反客为主：占领研究所（失败） -领袖的力量：保证所有的实验体全部存活（失败） ------------------------------------- 以上的东西就是游戏系统不声不响地给出的任务评价。系统这狗东西在冯唐进入了游戏副本世界里就消失了，冯唐还以为它在游戏副本世界里都不会出现了。 这个评分在冯唐睡醒了之后就出现了，一直在视网膜的一角浮现着，冯唐已经将这几行字读了很多很多遍。 当然，如果他觉得阻碍视野的话，也可以将这些字全部删掉。或者说冯唐发现自己甚至还可以编辑这些文字，比如说那那个非常辣眼睛的任务评价从e改到a。 但是这又有什么意义呢？ 游戏系统给出的评价告诉了冯唐很多信息，比如说他其实做得真的非常差，所有的剧情成就都没有能够完成，最后拿到个e那也纯纯的是活该。 又比如他其实是可以带着和子一起走的，只是他没能做到。从成就的排序来看，应该越前面的成就越容易完成，拯救和子是最简单的成就了。 冯唐玩过不少有分值路线的游戏，一般动画化或者电影化的时候都会选择比较大众的分支。而和子或许在官方认定的主线是默认可以救下来的。 而其他的成就还告诉了冯唐，其实他可以做更多，比如那些士兵也不是非杀不可的，研究所甚至可以被他占领，这样冯唐甚至不用跑。 冯唐感觉到一种难以言喻的空虚。 他本来是在自己的世界之中摆烂摆到不想摆了，于是来游戏的时候找寻爽快的。本想着以自己游戏废人的资历，怎么也可以在这里大杀四方—— 就像是柯南变小到了小学考试考数学1+5算错了写成7一样尴尬。 这个游戏要比冯唐预想之中的要难的多，按照冯唐的理解，已经可以算得上是“受苦”游戏了。 冯唐也咨询过系统。 冯唐：“这个游戏可以重来吗？我是说我想再打一遍。” 系统：“亲，咱这里是那个人生重来游戏呢。” 冯唐：“那就是可以重来的意思咯？” 系统：“不，你的人生可以重来吗？不可以吧。所以我们这里也不可以。本游戏寓教于乐，希望通过模拟人生的方式，告诉玩家人生不可重来这个道理。” 冯唐：“滚……” 冯唐又被这个系统整了一波心态。 说实话，他也算是穿越了两次的人了，但是直到现在他都觉得自己十分的平庸。 这种平庸不是表现在能力上。冯唐在自己的世界上也曾经努力了几年，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天才，还上过电视。当然后来就摆了，被周围的家长做了“小时了了”的负面教材。市松也有了超凡力量，无论如何也算不上是普通。 这种平庸指的是心态。穿越了之后就可以大杀四方了吗？就可以变成和自己之前完全不一样的人了吗？ 这种心态和怕不怕杀人并不是一码事。冯唐在这次任务之中也杀了人，但是他的内心毫无波动，因为他内心深处确确实实是把这个当成是游戏来玩的。杀死那些npc士兵完全无法刺激到冯唐。 但是与之相反，没有能救出和子却让冯唐收到了冲击。因为在接受了很多市松的记忆，并且亲自与和子相处过之后，和子在冯唐的心里算是一个真正的人。 冯唐还是没有办法把这个世界当成真正的游戏世界。 就算是在游戏世界之中，在团队游戏之中玩家力挽狂澜，承担全队人的期望，赢了就是英雄，输了就背上最大的锅——这样的心理压力也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的了的。 这需要玩家把每一个操作都做到精确和完美，一点失误都没有。就像是在音游之中努力达到full bo。 这同时也需要玩家仔细观察，或许周围的信息，并且依照信息设计计划。而执行计划也需要足够的胆魄，冯唐在这方面也是拉垮了，他在面对导师的时候几乎无法正常思考。 冯唐觉得自己还是很平庸。别的穿越者又是布局，又是装间谍双面人，各种马甲身份无限多，好想世界上就没有什么他们害怕和畏惧的东西一样。不论是在修真世界里黑社会修仙，还是在灵异世界除灵，在克苏鲁世界里挑战邪神，在诡秘世界里和各种奇怪的封印物斗智斗勇，那些穿越者前辈们都内心坚定得像是个机器人。 若是说心灵漏洞也是“因为太过冷酷果决导致杀孽过重”而造成的漏洞。 而冯唐就完全没有这种漏洞了，因为他的心态非常之弱，在游戏里遇到打击之后，他现在已经想要开摆了。 游戏嘛，玩得开心就可以，遇到太牛的boss那就逃课，逃课逃不掉就卡bug，bug卡不了咱们就用修改器，修改器都不好使就弃游嘛。 冯唐用精神胜利法努力地将自己的心态调整过来，但是他在内心深处知道自己没有任何改变，他的心态依旧是如此的脆弱。不论他在游戏里获得了怎样的能力，也不论他在现实世界里考了多好的成绩，赚了多少钱，他都难成大事。 如果人的人格有品级的话，冯唐属于是中等偏下的那一类。这个破系统怎么就没有人格评分呢？ 系统：“亲，直接对玩家评分是会被玩家投诉的哦。” 冯唐：“投诉渠道在哪，我现在就投诉。” 系统：“游戏还在内测中呢，咱就是说投诉渠道还在被程序员小伙伴们紧张地调试中，现在还没有上线。” 冯唐：“……” 系统：“亲，也不要什么都需要系统来嘛。反正您可以自己修改评价页面，您自己给自己评个分就是了，我真的会谢。” 冯唐关闭了系统，然后看了一眼自己的评价。随着他心念一动，一行新的字就浮现了出来。 ------------------------------------- 【玩家】冯唐（市松） 【年龄】 15（16） 【人生态度】脆弱，想摆烂 ------------------------------------- 仿佛虚空之中有个人在对冯唐说：“希望你面对你的人生也是这个态度啊……” “不行不行，这也太烂了。”冯唐摇了摇头，他连忙在下面有些心虚地加了几个字。 ------------------------------------- 【玩家】冯唐（市松） 【年龄】 15（16） 【人生态度】脆弱，想摆烂，但是又没完全摆 ------------------------------------- 冯唐舒了一口气，他感觉自己现在可能还不能完全做到后面折半句话，但是他还可以努力嘛。毕竟他冯唐还是个孩子，七八点钟的太阳，还有无限的可能。 胜在一旁看着冯唐的脸色不断变化，就和表演川剧变脸一样。他有些担心冯唐这孩子是不是受到的打击太大，已经有些疯癫了。 “市松先生。”胜说道，“你又考虑过在这之后打算做什么吗？” “我确实还没考虑过……” 冯唐挠了挠头。自己现在应该算是度过了新手任务了吧，那么接下来的任务指引呢？总感觉非常迷茫的样子。 “那要不要考虑来联盟？”胜适时地抛出了这个话题。 第十九章 同舟共寄 (三) “你是不是很早之前就想要劝我去联盟了？”冯唐问道。 “我不否认这一点。”胜说道，“我在第一次看到你的能力的时候——不，我在骚动发生，然后看着你带着和子过来的时候，我就大概感觉到你的特殊。如果我可以将特殊的你带回到联盟，那么我将会获得足以抵消我擅自离开岗位的功绩。” 冯唐本能地感觉到有些不适。他沉思了片刻，发现大脑之中一些属于市松的记忆片段正在翻涌，看来这股不适是来自于市松。 市松在十一二岁时候就被帝国的士兵抓到了研究所里来，在这里受尽了苦难，但是他的骨子里依旧对自己的民族和国家有一种强烈的认同感。他认为皇帝或许是不好的，这个国家的贵族们或许是有问题的，但是帝国本身没有错，帝国人民没有错。 胜将市松的沉默理解成了迟疑。 “如果你在担心你在联盟会不会受到歧视的话，我认为你可以放心。”胜说道，“联盟之中也有很多帝国族裔的人，我自己就是后来加入联盟，然后又被联盟派遣会帝国进行谍报工作的。” “有没有一种可能，咱就是说，那么是因为联盟需要有人在帝国进行谍报工作才允许帝国人加入联盟的呢？”冯唐幽幽地说道。 “不，那个……” 胜虽然觉得冯唐说话的语气和句式非常奇怪，但是冯唐背后的意思他还是听懂了。 但是他不知道应该如何劝，好想怎么说都会起反效果。 “那市松先生准备留在帝国吗？” “不，我没有这个打算。”冯唐摇了摇头，“我还不想自虐，留在帝国就意味着天天过得提心吊胆，担心被认找上门来。” “那为什么不来联盟呢？” “我去了联盟就不会被找上门吗？”冯唐反问道，“你们联盟的科学家对我这样的个体难道不会感到好奇吗？” “我们联盟是向往自由的人民组建的国家，我们就是因为反对帝国对个人自由的剥夺，才聚在一起，我们不会强迫人民。”胜脸上泛起了严肃的表情，认真地说道。 “哦？如果牺牲我一个人的自由，就可以让联盟在和帝国的战争之中获胜，让成千上万的联盟人获得自由，那么联盟会怎么做呢？”冯唐反问道。 胜一时说不出话来。 “另外我不相信天天把自由挂在嘴边的国家。这东西太空泛，而又太基本，就像我不相信天天重申自己‘从不犯法’的人，毕竟‘不犯法’是人的底线，不犯法的人可以不做好事。” “那市松先生打算如何躲开帝国的追捕呢？”胜问道，“帝国总会发现研究所的事情。而且你现在帝国也没有身份——” 冯唐沉思了片刻，他将自己记忆重新整理播放了一遍。不得不说，这个功能真是好用。就像是你在玩扑克的时候记得别人每一轮出了什么牌一样。 “我就得是大叔之前说过吧，劝说我回到帝国可以抵消你擅自离开岗位的事。”冯唐说道，“我想你在研究所潜伏了这么久，已经埋下了炸弹，那么你的任务应该不是单纯毁掉研究所——按照我的推测应该是窃取导师的研究成果吧。” 胜苦笑着点了点头。 “真瞒不过你啊，市松先生。没错，这的确是我的任务之一。可是导师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好，据我所知，很多研究的关键信息和数据只有他自己知道。” “所以你现在没能完成任务，而我也不愿意跟你去联盟，这样一来，大叔你的处境就不太妙了。更可怕的是，你的身份或许已经暴露了，你在帝国待不下去了。”冯唐说道，“在联盟你们这样的谍报人员有保险和退休金吗？” “怎么可能有那种东西。”胜摇了摇头，“不过身份这个东西没有那么容易暴露的，因为我现在的这张脸也不是我本来的脸。我或许会被降职，然后被安排去执行一些危险程度相对较高的任务。” “是吗，看来联盟那边也是黑心公司。”冯唐耸了耸肩，“不去联盟的理由又多了一个呢。” 冯唐挪动身体，做到了胜的身边。 “大叔，我们要不做个交易吧。”冯唐说道，“你把我藏起来，但是不要告诉联盟，而我帮助你完成你的‘危险程度比较高’的任务。等到时机成熟的时候，我们一起离开帝国。你回你的联盟，而我找到一个无人的荒岛或者是别的什么地方浪迹天涯，你觉得如何？” 胜有一瞬间脸上的表情完全消失。 冯唐这才意识到，或许者一刹那浮现出来的才是真正的胜，他在用尽全力开动脑筋思考，以至于忘记维持自己脸上那伪装的大叔特有的暧昧表情。 看来搞谍报工作的人还真没几个简单的。 “你说的有一定的可行性。”胜说道，“以我的权限，是可以招募几个‘本地协力者’的，这就相当于是只对我负责的下线。协力者一般都是临时的，我也不需要上报，同时我也可以用这个名义给你提供一些便利。” “那很好啊。”冯唐满意地点了点头。 “但是……”胜有些迟疑地说道，“你不怕我将你的存在偷偷报告给上级吗？” “要说不怕是不可能的。”冯唐说道，“但是我和大叔也算是同舟共济了，我现在也只能相信大叔了。” “我……我不值得你这么信任。”胜说道。 “那大叔考虑过把我的事情上报了之后会发生什么吗？如果联盟真的想要研究我，一定会进行信息保密，大叔你这样的知情人士的下场……” 胜的脸色阴沉了下来。冯唐耸了耸肩，其实在胜成为间谍的那一刻，他的下场就注定不会很好。当然冯唐这样的职业实验体也没有什么资格笑话人家。 “相反，大叔如果和我合作，我的能力你也看到了，我可以做到一些超出一般人想象的事情。说不定我可以让你步步高升呢？”冯唐笑着说道，“而且你不用担心我跟你抢功，所有功劳都是你的，我巴不得所有人都不知道我。” “好的，那我们合作愉快，市松先生。” 胜没有再犹豫，抓住冯唐地手紧紧地握了一下，脆弱的契约就此达成了。 而这个临时组建的小小团队最大的问题也开始显露，那就是他们所有的宏伟计划几乎都是一纸空谈，因为两个人属于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燃料不足，我们还可以再坚持半天。”胜沉声说道，“要不要直接就近靠岸？虽然那样做大概率会被巡逻的帝国海军截停。” “让我再看看。” 冯唐抓着潜望镜观察着海面。他打开着“超凡视觉”，这个能力并不是让以冯唐本人为中心看到周围的东西，而是通过结构光等方式加强冯唐的视觉。所以这个能力可以和任何辅助工具，比如望远镜显微镜叠加，通过捕捉一些常人无法注意和理解的散射光信息，更精准地还原出视界之中的三维景象。 冯唐保持着观察半小时，休息两个小时的频率，不断地扫视着潜水艇的周围。经过这样的高强度联系，他现在对于能力的掌控已经好上了不少。按照他自己的估计，已经可以持续开启“超凡视觉”两小时左右了。 潜水艇之中热的让人昏头，如果在正常温度下，或许冯唐可以坚持更久。 就在胜等得满头大汗，有些不耐烦地饿时候，冯唐突然出声。 “等等，我好想看到了什么。” 隐约出现在冯唐视野之中的是一艘船。冯唐看了好几遍，确认了不是自己出现了幻觉。然后他又让胜调整航向，潜望镜之中，船的影像在逐渐放大。 “是客船……”冯唐沉默着观察了一会儿，“好像是一艘游轮，看上去还挺豪华的。” “这里是帝国的近海，出现游轮倒也不是很稀奇。”胜说道，“我们的运气很好，在大海上航行，就算是有几条固定的航道，但是可以撞上游轮也十分罕见。” “那是因为我在做观察员。”冯唐说道。 “好吧，承认是你的功劳。”胜说道，“那么市松先生，你打算怎么做呢？难道你要去打劫那艘游轮吗？就算是客船，我也不觉得我们一艘潜水艇，两个人可以打劫一艘大船。” 冯唐又看了一会儿，然后将潜望镜收起，脸上挂上了笑容。 “市松先生，你现在露出了‘我有一个非常糟糕的点子，你快点问我’的表情。”胜用便秘一般的语气说道。 “是吗，我倒是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冯唐说道，“离开是为了更好的回来，抛弃一艘船是为了更好地获得一艘船。” “你别说了，我已经嗅到了这个主意里不靠谱的成分了。” 胜连忙摇头，但是冯唐却自顾自地说下去。 “打劫船也不意味着要真刀真枪地去干架。大叔，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高明的猎手往往以猎物的方式出现。”冯唐说道，“来吧，我们把这艘没油的潜水艇丢掉，然后装成遇到海难的人，向那艘游轮求助。” 第二十章 同舟共寄 (四) 大海在愤怒的时候会向凡人展现他的怒火，用万丈波涛将敢于挑战它威严的人吞噬。 但是大海也并不总是愤怒，现在的海面就平静而又温柔，除了在海风的吹拂下泛起的那一丝涟漪，看起来就像是一块蓝色的宝石。 按理来说，遇到风平浪静的日子，属于是老天爷开恩。但是站在甲板上的中村正雄心情却不是很美丽。 作为船上的二副，他在这艘游轮上的地位其实非常高，本应该坐在船舱里懒洋洋地打瞌睡，不应该在甲板上风吹日晒。 只是这次游轮是被一位很有钱的客人包场了，而有钱人就是事多，总是整出一些意料之外的状况，让中村正雄疲于应对。 而中村正雄又不敢撂挑子不敢，因为船长已经私下里警告过他，这次的客人来头不小，如果可以搭上线，那么未来真金白银大大的有。如果有人想拦着大家赚钱，那么船长不介意把他扔进海里。 中村正雄知道船长自诩为聪明人，说话从来都不说全，喜欢让下面人猜；但是反之，如果船长把一件事说得明明白白，那这证明不是请求，而已命令。 “中村先生，请问为什么海水是蓝色的呢？是因为反射了天空的颜色吗？为什么天空是蓝色的呢？” 正当中村正雄扶着栏杆感到头痛的时候，令他头痛的源头又开始发力。中村正雄转过身来，映入眼帘的是穿着白色新式长裙的娇俏少女，正扑闪着大眼睛充满好奇地看着中村正雄。 所谓新式长裙是相对于帝国传统衬裙的产物，它并不新，在帝国之外已经发展了近千年。近百年之中，随着各国交流越来越频繁，所以这些非本土的服装也开始在帝国范围内流行起来。 不过帝国的年轻人们并不在乎这些，他们只想要做一些不同的，标新立异的事情。帝国的皇帝现今四十有二，在发动战争之前也曾经是一个并不太得志的皇子，他身边也围绕着和他一样的年轻人，象牙以自己的意志主导国家。为了标榜自己的“叛逆”，服装或许是最简单也有嘴支架的途径。皇帝上位之后，所有标有“新式”的东西就都开始流行起来。新式的服装，新式的发型，新式鞋子，新式的婚礼…… 若是诸位以为这些新潮的东西的出现代表帝国思想进步，兼容并包，那可就错了。年轻人标榜叛逆之后，也只是为了重新做上国家这辆马车。皇子成了皇帝之后，并没有改掉“旧式”的帝制，没有去革三宫六院，没有取消皇位继承制度，没有遣散内侍和宫女…… 所谓的“新式”不过是表面的东西罢了，帝国的内在从来都没有改变。皇帝上位之后，也很快和老资格的亲王，老臣和将军们苟合。他有事穿在身上的新式正装或许是那场“叛逆”留在他身上唯一的痕迹了。 改革的风在之前也曾吹拂过帝国很多次，但是每次传统的势力总会死灰复燃。就像是一个屡教不改的浪子，令人无奈。而这次帝国的战争或许是这个浪子的一次宣言，如果不是世界改变了帝国，那么就是帝国将要改变这个世界。 眼前的少女自然不懂得这“新式”和“旧式”之间有几多忧愁，她只是单纯喜欢这件衣服的配色，旧式的襦裙她也有好几件。最近她通过电话联系闺中密友，她们都劝少女要紧跟潮流，所以少女也悄然改换了着装风格。 当然，对中村正雄这样年近五十的“老家伙”来说，少女的穿搭属于是文化冲击了。中村正雄眼睛扫了一眼少女保守的高领脖颈，还是舒了一口气。新式长裙也经过了本地化处理，要不然也没办法大规模流行起来。 本来船长的想法是找几个年纪和这位大小姐相近的年轻人来作陪的。可是这船上根本不招女水手，而其他那些年轻的混小子们各个都带着一股莽撞劲儿，船长怕因此冲撞了贵人。所以这活儿啊，还得是二副中村正雄来干，毕竟人老成精懂得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佐佐木千代子小姐……我只是个老水手，在海上讨生活的，我这粗人哪知道这些？您这些问题应该去请教研究院的先生们。”中村正雄正色回答了少女的问题，“另外，甲板上风大，那风里带着病气。” “风里可没有病气。”千代子说道。 “嗨，您说的是，您说的是。”中村正雄也是底层混出来的，能顺着说就绝不逆着说，但是他又补了一句，“您身子骨精贵，染了风寒那就麻烦了。” 千代子兴致缺缺地嗯了一声，随后盯着平静的海面，没有再说话。 中村正雄知道自己拂了这个大小姐的面子，但是他又能如何呢？中村正雄感觉到有些头痛，他想到了船长的警告。 ——诶，为什么来的不是个大少爷呢？那样还可以跟大少爷讲讲海上的冒险，讲讲水手们都喜欢开的带颜色的笑话。这个大小姐问东问西的，自己一个字都回答不上来，简直是烦死了。 这时，旁边又传来了一个声音。 “小姐，您该回去了。中村先生说的话，大海上风大，要是一会儿掀起浪头来，您的衣服就要湿了。” 出声解围的是千代子身边的一个管家，年纪和中村正雄相仿。他穿着笔挺的新式正装，脚上蹬着一双马靴，看上去十分干练。这时这位管家正微微躬身，对着少女提出建议。 “我才刚出来没多大一会儿。”千代子撅着嘴唇说道，“那船舱里一点意思都没有。好不容易出来散心，怎么能一直待在屋子里呢？” “这已经是返航的船了，老爷今天早上不还说了，您该收心了。”老管家提醒道。 千代子的嘴噘得更高了，就差跺跺她那双穿着精致小皮鞋的脚了。 “您就回去吧，小的多说一句，这大海真不是什么好玩的东西，有什么好看的？我们这些小伙子每年都有几个被海浪卷下去的，返航的时候见到他们老娘我都不知道说什么。” 坐游轮出行在帝国还是个新潮的玩意，过去富贵人家最多是坐着船在小湖里光上几圈，吟诗作对，饮酒作乐。这大海自古以来都代表着危险，出海的不是贫穷到没什么可失去的贱民，就是犯了事的亡命之徒。 船长倒是从新式思潮之中看出来了大海上的新商机，可是他麾下的这帮老兄弟们还是不懂，只能说船长之所以是船长还是有理由的，格局那算是打得开开的了。 “啊，大海真的这么危险？”千代子反倒来了兴趣。 千代子虽然听到了中村正雄的话，但是她没有体验过亲近的人去世是什么滋味，自然无法跟那些低贱的水手共情。更重要的是，她无法理解一个家庭失去了年轻小伙子之后就会崩溃，老父老母无人赡养等于慢性死亡，顶梁柱这个词可不是白叫的。 她只是单纯地因为散心之旅即将结束，大海上的旅途有些无聊，所以感到好奇。 “您给我讲讲，人掉进海里之后真的就完了吗？”她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中村正雄。 “那倒也不尽然。”中村正雄有心夸大一下海上的风险，“有时候海上的海盗从抢走了船上的财物还会把船也抢走。原来船上的水手不愿意归降的就直接赶到海里去。这种事能流传出来，就说明这些被踹下海的人有人活下来了。不过十个里有一个能活下来就不错了。” “如果能抓着一块木板，是不是可以在海上飘很久？”千代子问道。 “说是这样说，可是一直飘着有什么用呢？”中村正雄摇了摇头，“如果没有凑巧附近有个岛，或者有船经过，那么那个人就必死无疑了。我就听我三叔讲过一个故事，那年……” 中村正雄还没有讲完他的故事，就有一个年轻的水手从桅杆上的观察点爬了下来。 “报告二副，海上飘过来了两个人。” 中村正雄一愣，随后从水手的手中接过了望远镜，按照水手的指示一看，还真在远处看到两个人坐着一条小小的救生船，正不断地挥手，吸引着这边的注意力。 “是海上的遇难者吗？” 千代子十分兴奋，没想到正聊到这方面的事情，就可以看到现成的素材。她也从裙兜之中摸出了一个精致的望远镜，只可惜这个望远镜虽然看着美观，但是放大能力一般，只是个样子货，千代子只能看到模模糊糊两个人影。 但是这也足够让她感到兴奋的了，这可比窝在船舱里看书写信带劲多了。 “他们是被海盗赶下来的吗？还是遇到了海难？”千代子问道，“我们赶紧把他们救上来问问！” 老管家却脸色阴沉，他用隐晦的眼神看向乐中村正雄，中村正雄则皱着眉头沉思。 两个人担心的事情都只有一件，因为大海上不仅会遇到遇难者，还会遇到装成遇难者的海盗。 不过中村正雄观察了一会儿，发现周围没有其他船的影子，而且海面非常平静，也看不出有什么暗礁和陷阱。这里是帝国内海，理论上来说也非常安全。这艘游轮上有一百多人，就算是真的混进来了两个海盗或许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中村正雄当然没有考虑过什么潜水艇，或者是超自然能力的事。 想到这里，他的脸色就有缓和了下来。老管家观察着他的神色，心里也有了谱。 “中村先生，那我们就把他们接上来吧？”老管家终究还是心疼小姐。 “那好，三郎，你去通知他们靠过去把人捞上来。顺便和船长大副他们也说一声。” “好嘞！” 第二十一章 同舟共寄 (五) 这两个海上的漂流者自然就是冯唐和胜了。 他们装得和真正的遇难者一样，穿着救生衣，坐在一个救生艇之中，神情沮丧。冯唐将自己的衣服泡在海水里，然后放在潜水艇的发动机附近蒸干，如此重复数次，原汁原味的遇难者套装就制作完成了，味道非常的冲。 胜也有绝活，装得比冯唐还要像，不得不说，人家的确是专业的。 被救上来之后，两个人先是要了好几碗水喝，然后才有力气能走得动路。 中村正雄十分小心，以让两个人好好休息的名义将两个人关在了一个小房间之中。等到了游轮行驶过了遇到两个人的海域，确定了周围没有埋伏，这才敢放两个人出来。 而这边的冯唐和胜也有些惊讶，因为见他们的人之中竟然混入了一名充满了好奇心的少女。少女的脸蛋娇憨，未经岁月的侵蚀看上去饱满而又弹性，和周围水手那经过了风吹日晒的黑皮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叫小林市松，我的叔叔叫小林胜。” “我和叔叔本来想要去凌定市，没想到中途遇到了海难。我们已经在海上飘了好几天了。”冯唐说道，“非常感谢能得到你们的救助。” 两个人的身份之之前就商量好的，父子两个人长得不是很像并且年龄不是很合适；若是设定成陌生人，两个人又不方面串联。叔叔和侄子这个身份倒是刚刚好。 千代子脸上立刻浮现出了遗憾的神色。 “真可惜，不是遇到了海盗。” “大小姐，太失礼了！”老管家立刻提醒道。 “哦，对不起。”少女吐了吐舌头。 “没什么，没什么。”胜笑呵呵地说道，“我们能得救就已经是万幸了。” “胜先生心态真好。”中村正雄开始试着探底，“和胜先生比起来我可是差远啦，只能在船上当苦力，不如胜先生这样能赚大钱啊！” “不敢当，不敢当，大钱赚不了，但是却是有点小生意，在凌定市有个商行。”胜用十分诚恳的语气说道，“我们回到岸上之后，必有重谢！” “哈哈，那可就太好啦！” 一时之间房间之中充斥着欢快的小声，众人一直聊到黄昏。 随后的晚饭时间，大家也保持着和谐的气氛。不过晚餐上船长和包下这艘船的佐佐木老爷并未出现，据说是不适应海风，身体微恙。 最后晚餐依旧是二副中村正雄和老管家作陪。而佐佐木小姐则因为吃不惯海上的食物，所以回到自己的房间开小灶去了。 晚餐之后，中村正雄看两个人刚刚得救，一定十分疲惫，于是就让两个人回房休息。 冯唐开始“超级视觉”将船舱的结构都扫了一遍，在脑子里仔细地建立了模型，确定了这里没有暗室和窃听装置。 他感到放松的同时，连忙看向了胜。 “大叔，你真的在凌定市有个商行？别到时候露馅了，那不就完蛋了？” “怕什么，反正那也是上岸之后的事情。”胜倒是显得十分轻松。他没想到这次混入的这么轻松，“只是我说的那些话那些人恐怕也没全相信。” “是吗？”冯唐回忆着说道，“我看那个大小姐看着脑子不太聪明的样子。” 胜摇了摇头，他感觉冯唐还是缺乏了一些社会经验。 “越是脑子不好的大小姐，为了保护这样的人，身边越是人精。”胜说道，“我倒是不怕那个船家，只是那个管家眼光很犀利，不好对付。” “应该不打紧，我们也没想做什么坏事，只不过是搭个顺风船罢了。” 冯唐说完之后就累得瘫倒在床上，随后感到有个东西硌得慌，立刻弹起身子。 原来是他之前将那把从导师实验室里顺来的长刀带了出来，就放在了船上。船家接两个人上岸的时候看了几眼刀，但是因为不是热武器，所以也没有太在意。 这年头谁出海不带把刀啊？就像是在米国谁上学进教室不先给枪里塞子弹呢？ 冯唐将长刀放在了胜面前，环之神那独特的∞符号映入眼帘。 冯唐把这把刀叫“环之刃”，这也将他贫瘠的取名能力暴露无遗。 “大叔，你认识这个符号吗？” “这是导师的东西吧。”胜微微点头，“我也只知道个大概。导师开创这个秘密项目的灵感来源于他在帝国研究院里对于瓦纳人的古籍的研究，这个符号应该就是他的成果之一。但是这个符号和你神奇的能力究竟有什么关系我就不知道了。” 冯唐将刀收回，然后仔细地抚摸着。在经过几次战斗之后，这把刀依旧锋利，这说明这把刀的材质和锻造手法并不一般。要知道刀剑都是消耗品，就算是横断秋水的神兵利器，砍了十几个人之后也有可能会卷刃。 更重要的是，在系统的人物评价之中，“∞符文”被称为重生与死亡之环，还算做是一个收集要素。而重生与死亡之神也是一个谜题，这个谜题冯唐还未能破解，如果有更多时间查阅导师办公室的资料就可以得到答案。 但是这至少意味着导师并不是个民科，他研究的这些东西或许在这个世界里都是真实存在的。甚至连他一直心心念念的“成神之路”或许也是真的—— 冯唐和胜就此休息不提，深夜之中，也有其他人在聊这两个人的事情。 游轮里船中部分最为平稳，而其中靠近甲板的部分算是最上等的房间。 而在这房间之中，今日据说因为身体原因并未露面的佐佐木老爷——佐佐木弘稳稳地坐在了上座上，船上的点灯照亮了他的侧脸。佐佐木弘年轻的时候算是个美男子，他的面孔和帝国人不是很像，显得更有棱角。 实际上有传言说佐佐木弘的祖母有外国血统，但是这种留言在帝国和全世界开战之后就神奇地消失不见了。 佐佐木老爷微微皱眉，他刚刚听了老管家对他汇报了今天的事情。 老管家汇报的不带任何个人情感，却又非常详细。胜和冯唐关键的几个对话都背得一字不差。 “诶，我这个女儿啊……”佐佐木弘皱着眉头，“回去之后看我怎么管教她。算了，勇叔，你就跟我讲讲，这两个人有没有问题。” “没什么问题，但是也不是完全没问题。” 老管家谜语了这么一句，然后连忙解释。 “首先，我们现在还在帝国的腹地，这些年都在传言帝国海军扩建了三倍，海军基地不知道多了多少。这么多军舰造了就要出来航行，演戏，开炮，现在这片海域不说海盗，我看连小渔船都没有了，鱼早就被经走了，能出海的都是去远海捕鱼的大渔船。” 佐佐木弘听完之后捏着自己的胡子点了点头，这也是他选择这条航线的原因，那就是安全。 “所以这两个人应该不是海盗，而且我看了一眼那个小的，长得细皮嫩肉，手上也没有茧子，看着就像个富家少爷。而旁边的我看也不像是他的叔叔，就算是叔叔但是性质上更像是他的保镖，因为我看那老的经常会用询问的眼神看向小的。他尝试着掩饰，但是还是被我发现了。” “这么说来，他们两个人在报上身份的时候撒谎了？”佐佐木弘皱着眉头问道。 “这个我真说不清楚，但是就算是撒谎也没什么，人心隔肚皮，我们怀疑人家，人家也还怀疑我们呢。”老管家勇叔说道，“但是我还发现了一些疑点。” “什么疑点？” “他们的救生衣和救生艇。”老管家说道，“一般的救生衣上都会有专业的商标或者是标识，但是他们的这些什么都没有。这不是一件容易办到的事情，这说明他们的救生衣是厂家直供的。” “哦？这倒是有些意思了。”佐佐木弘一挑眉头，“难道他们家是专门做救生衣的？” “还有一只可能。”老管家干笑了几声，“上面有些特别的部门，还有军伍里有些部队的救生衣就一点标识也没有……” 说到这里，两个人都沉默了下来。佐佐木弘知道这就是所谓的“没什么问题，但是也不是完全没问题”。 “你怀疑他们是上面派来的？”佐佐木弘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这个可能，然后摇头，“如果真是这样，他们应该要装得更像一点。勇叔，我觉得不是我有别的意思，特殊部门的人要来试探我们，我们恐怕一点端倪都找不到。” “老爷说的是。”老管家表示同意。 “所以我们如果反应过激那反倒不好，会让人看出马脚。”佐佐木弘说道，“但是我们也要小心……” 说到这里，佐佐木弘突然长叹了一声。 “可惜，都是那些阉人逼得太紧，让我非常被动。要不然我根本就不想启动吉田这条线！”佐佐木弘显得十分纠结，“勇叔，你明天再找吉田一次，说我们给出的要求还可以再商量，他们的要求也有讨论的空间，我们再多聊聊。” “是，老爷。” “就这样吧。” 佐佐木弘揉了揉太阳穴，然后从怀中掏出了一张带着体温的老照片。照片之中是一家三口，男人正是佐佐木弘自己，但是要更加年轻。而女人则是一个温文尔雅的大家闺秀，端庄大方。她怀里则抱着一个小婴儿，正对着镜头好奇地伸手。 佐佐木弘抚摸着照片，实现停在了女人身上。 “光子，你说我们的女儿怎么性格跟我们谁都不像呢？”佐佐木弘说道，“真是让人头疼啊……” 佐佐木弘说着说着，仿佛沉浸到了过去的回忆之中，竟是呆了。 老管家勇叔沉默着轻轻退出了房间，他知道自己该走了，剩下的时间应该留给老爷独处。 第二十二章 同舟共寄 (六) 转过天来，冯唐揣着环之刃早早醒来。市松身体上的习惯让他下意识地想要去寻找和子的身影，但是冯唐很快发现和子已经不在了。 带着一丝难言的悲伤，冯唐去了厨房打了个招呼，领了几块干饼回来，和胜分着吃了。这种饼是帝国下层人民的主食，很硬，必须掰开来泡在水里才能吃。 船上水不多，冯唐还带回来几瓶酒，酒精含量很低，略微有些酸涩，可以用来解渴。 昨日的好天气不再，大海上下起了小雨，雨点打在海面上就像是海上长了丛生的杂草。雨水模糊了船舱的玻璃，也为这密闭的空间之中带来了一丝湿气。 或许是因为这天气，或许是因为这顿粗茶淡饭，市松的回忆被就这样勾起，就像是窗外翻涌的波浪。无数儿时记忆的碎片开始在冯唐的脑海之中闪烁着。 冯唐感觉有些烦闷，市松的很多情感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冯唐的判断。冯唐并不反感这一点，他是玩游戏时会尽量带入主角的那一类玩家，只是市松的记忆之中美好的事物可不多。 王朝更迭，但是帝国却屹立不倒。每次战乱或许可以将固化的阶级打破一丝，但是社会的层级却从未改变过。冯唐这样的普通平民人家，当真是如雨中浮萍一般。 冯唐的父亲和母亲都在食品厂工作，他们的主要任务是生产冯唐现在吃得这种干饼。因为双亲都要工作，没有人照看市松，所以市松小的时候就会被父母带到工厂，送到一个老厂工那里。 老厂工曾经结过婚，儿子去抓去参军了，然后就再也没回来。老伴走了之后，老厂工就自愿去工厂守着大门，平时也帮着照看孩子们。老人腿脚不好，据说是年轻时出过事故，伤没有好彻底，最后还是落下了病根。 按理来说，老厂工这一生着实没享什么福，但是他却总是教导孩子们要忠君爱国。虽然他的儿子因为忠君爱国死了，但是他却并没有什么怨言。在老厂工朴素的世界观之中，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一切都应该如此运行。不遵守这个规则的其他国家战乱连连，而帝国内部却坚如磐石，老厂工认为这就是力证。 “大叔，你之前是做什么的？从什么时候开始干这一行的？”冯唐突然出声问道。 “叫我叔叔。”胜提醒道。 “有没有人在偷听。你是不是想占我便宜？” “没有人偷听也要养成习惯，这样才不会露馅。要是你心里真的把我当叔叔那就是最好的了。”胜抿了一口酒说道。 “大早上就喝酒，这样可不行啊，叔叔。” 胜被呛到，咳嗽了几声，将酒瓶放下。 “好了好了，我嘛……我曾经是社稷学宫的学生。” 冯唐听完了之后大吃一惊。帝国有三个顶尖的学校，分别是经学部，高等师范研究院和社稷学宫。经学部的强势学科是文科和社会科学，高等师范研究院是理科和工科的传统强校。而社稷学宫是后起之秀，竞争力很强，据说和帝国上层以及兵部联系很深。 上了这几个学校按照冯唐的理解就像是上了清华北大一样，未来前途无限。 “社稷学宫总部？” 社稷学宫在全国各地都开有分部，总部设在京师，自然是最强的那个。其他地方的几个分部也不错。 “你似乎很惊讶？”胜笑了笑，“社稷学宫内部可能和你想得不太一样。学员在社稷学宫之中是可以流动的，按照考试排名，以学期为单位，可以去总部交换。我的确去过总部，你说我是总部的学生也没错。” “但是我宁愿没有被交换。”胜收起了笑容，“我在京师里遇到了很多人，他们的才情让我自惭形秽，我仰慕着他们，跟着他们一起搞学社，学习和讨论进步的思想，针砭时弊，讨论国政。学社的上层告诉我们，有一位皇子对我们的学社十分感兴趣，整个学社大为振奋，我们认为我们在做利国利民的大事。” “然后呢？”冯唐想了想，忍不住恶意地开始猜测，“该不会支持你们的那位皇子在夺嫡的竞争之中输了，于是你们这些人都像是丧家之犬一样无处可去，甚至被联盟收买。” “不，你猜错了。”胜说道，“对我们学社感兴趣的那位皇子赢了，那就是现在的皇帝。在他登基之后，他放弃了他年轻时陪伴在他身边的这些学子们，投向了陈旧势力的怀抱……我身边的朋友一个个地被杀，我只好诈死逃生……” 胜停顿了一下。 “不，这么说来并不准确，那个时候我们谁都没有猜到皇帝的心思。在他还是皇子的时候，他团结一切可以让他上位的力量。在他登基之后，他又为了让自己的位置保持稳定，向手握兵权的将军们妥协，将我们这些不招人待见的学子革除。而当他终于羽翼丰满了之后，他又将兵部和军队里的人大洗牌，换上自己信任的人，最后对全世界宣战。” “或许从一开始他唯一的目的就是征服这个世界，他之前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他达到这个目的的手段而已。为了这个目的，他可以变得进步，也可以变得保守……” 胜说完，摇了摇头。 “那你就是因为对皇帝怀恨在心所以才加入联盟的吗？” “这就像是一幕戏剧，戏演到了最后，之前的一切都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我对他没有恨，我只是认为他正在将帝国带向深渊……” “不谈这些了。”胜似乎不想再说自己的过去，于是生硬地将话题转开，“我不知道导师最后到底想要研究出什么东西，但是我认为你觉醒的关于眼睛的能力很有用。因为现代的战争之中，身体的强壮与否已经不是最关键的了。” “啊，这个我懂。”冯唐摇头晃脑地用奇怪的语气说道，“大人，时代变了嘛。七步之外枪快，七步之内，枪又准又快。” “……没错，因为枪的出现，战争的形式被改变了。所以我认为你不应该再抱着你那把刀不放，应该去尝试着练习一下手枪。” “诶……” 说到这里，冯唐不由地叹了一口气。他不是没有试过枪。两个人还在潜水艇的时候，还有一些从研究所带出来的枪，冯唐试了试发现枪不是很好控制。 在开枪的时候，容易压不住枪，尤其是胜带出来的那几把手枪，七步之内能打个大概真的就很不错了。就算是冯唐看得再精确，但是枪口只要稍微偏移一点那打出去的子弹就描边了。 这一波啊，这一波是，眼睛说我会了，手说我不会。 相对于手臂挥动这种简单的机械性运动，手枪开枪时枪神会如何震颤跳动是需要练习来熟悉的。更重要的是，冯唐在挥刀的时候，在超凡视觉带来的思考加速作用下，他可以在挥刀的途中不断地调整手臂的挥动的力度和角度，最后精确地命中敌人。 但是手枪开枪就那么一下子，冯唐连校准的机会也没有。而且子弹出膛的速度实在是太快，冯唐的思考加速，加了和没加一样。这样一来，武装侦探特有的子弹拐弯枪斗术也做不到了，真是可惜。 要说冯唐的能力有什么用，大概是用狙击枪的时候可以剩下钱不买瞄准镜。 但是就算是给手枪上装了个八倍镜，新手该打不准还是打不准。 开枪射击这件事总是比没接触过的人想象得更难一点。 “这个还需要练习。”冯唐苦恼地说道，“可是我们为了混上船，现在又没有枪，又没有子弹。” “这个我来想办法……”胜想了想说道，“我也很好奇，如果给你足够的训练，你究竟可以到达什么程度。或许你就是帝国一直都渴望得到的‘绝武士’。” “绝武士？” “这是在帝国军伍里流传的一个传言。”胜说道，“据说帝国一直想要研究出最强大的战士，被称为是‘绝武士’。绝武士是以一个人可以左右一场局部战争，或者一个人可以破坏一个小型军事基地而作为标准的。” “大了，格局大了。”冯唐听得摇头晃脑，“这是想要研究出英雄单位啊！只可惜好想没有解锁前置建筑和科技，还是差点意思。” 胜对于冯唐是不是冒出的怪话已经习惯了，继续开始解释。 “绝武士是一个目标，打倒这个目标的路线有很多条，无数学者都在进行研究，我猜想导师应该也是这个方向的研究着。而其中一个方向被称为是‘秒者’。秒的意思就是巧妙，精妙，希望达到‘妙尽璇机之正’的地步。” “如果你可以将每一发子弹都精确到极限，那么你或许在战争中会发挥出难以想象的作用。” 冯唐听完之后感到十分好奇。 “那绝武士还有其他的道路吗？” “我知道的也不多，但是研究最广泛的应该是‘能者’和‘力者’，其实我一直以为导师是进行这两个方向的研究的。”胜解释道，“能者，顾名思义就是让人的身体之中可以蕴藏更强大的能量，放火放电，但是目前没有人能够做到。” “‘力者’则是通过药剂的方式，让士兵的身体发挥出强大的力量，跑得更快，身体素质更强，这样就可以携带更多的单兵武器。如果士兵身体强壮到可以扛着坦克主炮跑来跑去，那不就是相当于一个灵活无比的坦克了吗？” “联盟一直在刺探帝国的这些情报，只是真真假假，也没有获得什么有用的信息。”胜说道，“联盟自己也要研究自己的绝武士，但是目前还处于刚起步阶段。有专家预言，在战局陷入僵局的现在，谁先研究出绝武士，谁就可以占据先机。” “原来如此，怪不得帝国这么支持导师的民科研究。” 不得不说，帝国的这些脑洞的确启让冯唐大开眼界。在他的认知之中，战争之中的个体的力量是弱小的，所以战争在后期走向了集团作战，火力优势，或者是信息战，超视距打击这些个人英雄主义毫无用武之地的形态。 但是相反，想想那些超级英雄电影，如果有个会喷火放电高速移动的超能力者闯入了军事基地，那确实还是非常难搞的。而这个世界真的有超自然力量，所以大家的战争科技树开始逐渐走歪也是可以理解的了。 第二十三章 同舟共寄 (七) 正当两个人聊着的时候，外面传来了脚步声，两人止住了话头。不多时，两个人的舱门被敲开，站在门外的是头发灰白，却精神矍铄的老管家。 “两位，我们小姐请您过去品茶。” 主人有请，两个人自然答应了下来。很快，冯唐和胜被引到了一处客厅，里面陈涉有着传统的帝国风格，里面是雕梁画栋，屋子里还有淡淡的熏香，驱散了空气之中雨水和海水的湿气。 佐佐木千代子今天穿得是传统的襦裙，坐在桌边，十分无聊似的用手指拨弄着桌上的镇纸。这房间一看就是她父亲的会客室，被她借来招待客人了。 这位大小姐也是真的闲得无聊了。平日里还可以去甲板上看看海，现在下雨，自然就只能闷在屋子里。海上的船员讲的故事已经差不多要听腻了，老管家又总是喜欢借着她父亲的名义管教她，让大小姐不厌其烦。 好在千代子很快想到了昨天救上来的两个人，这就立刻招过来聊天了。当然了，名义的是喝茶，赏玩收藏品。 在房间的角落处，还摆着几个画架，旁边还有对方有油画棒，各种刷子，调色盘，颜料，看样子佐佐木大小姐这应该是在练习画画的样子。帝国的大家闺秀都需要接受艺术熏陶，从小找到一个方向进行钻研，一般都还有不错的素养。 是不是感觉有点熟悉？没错，帝国在战争的同时还不忘进行素质教育。 佐佐木大小姐这是练画画练得烦了，所以就来摇人聊天了。 “小林先生，家父是个小有名气的收藏家。”千代子规规矩矩地向两个人问好之后，就从桌上取出了几幅画，“这些画据说是联盟那边大画家的真迹，我们买来收藏也不知是真是假，但是看画的质量却是很高。” 案台上的是三幅画，都是油画。一幅画画的是金发碧眼的美人，穿着白色的长裙，宁静淡雅；一幅画画的是高大宫殿之中聚起来的人群，似乎是在开会；还有一幅画画的是身着盔甲的两个战士在对决。 这些该不会是大小姐的临摹作业吧。 “这画纹路清晰，保存状态很好，又有一股古韵在……” 胜接过画来随便扫了一眼就开始吹捧起来，也不知道他是真懂还是假懂。反正没有人不喜欢听好话，夸就完事了。 当然，胜不愧是在社稷学宫里读过几年书的，肚子里还是有点墨水，说起话来引经据典，听得旁边的老管家都一愣一愣的。这口才去茶馆说书去也能养活自己了。 千代子当然也是吹得晕头转向，开始怀疑这几幅画是不是真的是天上少有人间难得。 冯唐自己当然是不懂画的，市松更是下里巴人，水墨画都没见过几张，更别提这些联盟来的玩意。冯唐也就兴致缺缺地扫了几眼，然后注意到那副画着金发美人的画的角落处有一些颜料干涸的龟裂。 冯唐下意识站起身来，打开了超凡视觉开始仔细地观察这几幅画之中的细节。这一扫还真的发现了不同。油画虽然可以长时间保存，但是总会随着接触空气而导致发生氧化反应，知道油画的颜色变得昏黄，甚至外面有一层氧化后的外壳。 而也有人看准了这一点，开始故意做旧，也就是画完一幅油画晾干之后，在外面认为地镀上这么一层黄色的壳。但是限于技法的原因，这层壳和下面的颜料并不是百分百契合，这就和其他真的老油画有一些细微的差别。 冯唐虽然不懂油画做旧的手法，但是这一眼看下去，就发现这金发美人的画和其他两幅画有些不同。 ——难道这幅画是一副假画？ 冯唐隐隐约约感到，自己或许找打了一条发财的路，以后做点文物鉴定的工作，或者去珠宝商那里打工，那也就不愁钱了。 不过冯唐又发现不对，因为他看到的皲裂的颜料要比整副画其他部分要略高。当然，根据油画的技法不同，有些地方被画家多涂几次造成颜料层的堆积很正常。但是做旧的氧化层却还要多涂抹——这就不像是整幅画在做旧，更像是在掩盖什么东西。 冯唐感觉到的这种差别非常细微，如果不是他这种人形三维摄像机在这里观察，一般人还真的看不出来。不论是帝国还是联盟，科技树都点到了战争方面，一个个开始研究超能力开发和基因药剂，而普通人的通讯手段却还是固定电话。 冯唐来了兴趣，超凡视觉开始全力运转，他的眼睛将周围所有的光线全部捕捉，开始在脑内计算着这副画下面隐藏的东西。 ——符号，不，不是符号，有点像是文字，一行一行的，这幅画下面本来是有字的？ 正当他准备再仔细看看的时候，屋外走进来了一个用檀木托盘装着茶水的侍女。侍女看着年纪不大，和和子相仿，脸上有些干瘦但是也是清秀可人。 她迈着小碎步来到冯唐这边上茶，这就对上了冯唐抬起来的眼睛。之间那眼睛之中的瞳孔就像是一个黑洞，里面的眸子就像是幽深的圆环在眼眶里缓缓旋转着。 侍女一下想到了小时候听嬷嬷讲的关于脏东西的故事，听说死人的眼睛就是这个样子的。更别提在这双眼镜的注视下，她只感觉自己的身体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好想都被看透，整个身体凉飕飕的。 “啊！” 侍女手中不稳，奉上来的茶歪了一下，里面的茶水开始荡漾。侍女努力想要稳住，但是那水花还是溅了出来。冯唐下意识地挡在了油画前面，于是那水溅了冯唐一身。 “奴婢……奴婢该死！” 侍女吓得花容失色，战战兢兢地跪在了地上。旁边的千代子立刻竖起了柳眉。 “怎么做事的！毛手毛脚！让我在客人面前丢脸！”千代子训了几声，立刻转过来看向冯唐，“小林先生，您没事吧！” “没事，没事。”冯唐摆了摆手，“到时候让她给我取一套新衣服来就好了。” “谢少爷！谢少爷！” 那侍女看得出来冯唐是个心善的，在向着她说话，于是立刻转过来给冯唐磕头道谢。那边的千代子大小姐的脸色却阴沉了下来。 “你这贱婢，脑筋倒是转的快。你冲撞了客人，以为就这么没事了吗？客人原谅了你是人家大度，但是该罚还是要罚。”千代子看向旁边的老管家，“勇伯，家法怎么定的来着？” “杖十下，关屋子里饿两天。”老管家冷冷地说道。 那侍女跪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 杖刑可轻课重，全看掌刑人的手法，不过现在看大小姐和管家爷的脸色，这怕是一杖下去就得要了这奴婢半条命。 冯唐脸色一变。他心里清楚，这个侍女大概是被自己的眼睛吓到了，但是他又不好公开自己眼睛的秘密。看着这么一个和和子相仿的女孩受罚，着实让他心里过意不去。 “嗨，这又没多大事，又没有污了这画，不用罚这么重吧。”冯唐打着哈哈说道。 “客人有所不知，就是因为没污了画，才这么轻的。”老管家冷笑了几声，“这画比她贵十倍，要是污了画她拿什么赔？船也别坐了，直接拿绳子捆上让她在海里拖着走。” 平时侍女们犯了小错念在是女眷，也就是打伤几十个大逼兜子，只是今天她不仅是出错，还自作聪明地想要让明显有些心软的客人帮着她求情。若是说这客人真的是个权高位重的人物，那老管家肯定不愿驳了客人的面子。只可惜冯唐只是千代子找过来解闷的，这侍女并未搞清楚这一点，于是就犯了大忌。 冯唐还要再开头，旁边的胜已经拦下了他。 “我这小侄子就是个怜香惜玉的情种……”胜笑了笑说道，“不过这客人家的奴婢的事本就应该由佐佐木小姐来做主。市松，还愣着干嘛，还不快和我回房间去换衣服。” 冯唐张了张嘴，但是最后什么话都没能说出来。他分明看到了胜的嘴唇微微蠕动，冯唐知道他在提醒自己，两个人并不是真的因为海难流落到这艘游轮上的富家叔侄，他们的身份经不起推敲。 “佐佐木小姐，真是抱歉，我们就先回去了。” “是我们这边找到不周，两位慢走。”千代子微微一笑，好似方才的不愉快都不曾发生过一般，“两位要是有空要常来啊。” “那自然，那自然，佐佐木小姐学识渊博，和您聊天真是一件美事。那我们就下次再见。” 冯唐和胜离开了之后，千代子脸上的笑容缓缓收起。 “把她带下去领罚吧。” 老管家微微示意，自然有几个奴仆将地上瘫软着的侍女带走。千代子却站起身来，像是有些焦躁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她感觉到今天的事让她非常丢脸，她的胸部上下起伏，现实被气得不轻。 “勇伯，你说这是不是那个狐狸精的人……”千代子的眉头紧紧地皱起来，“一定是了，那个女人故意收买了这些奴婢来恶心我。我好不容易和爹爹出来玩，还有被她用这种下作的手段搞得不得安宁……” “大小姐……松本女士她……”老管家张了张嘴，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 “勇伯，你不用给她说好话，我也知道你的难处。”千代子的咬着银牙说道，“爹爹被那个狐狸精勾去了魂魄，怕不是过段时间家里就要多个女主人了。勇伯你不敢说她的坏话，是不是这样？” 第二十四章 同舟共寄 (八) “大小姐，请您相信老爷。”老管家微微低头，“请您相信老爷的判断。” 一听到老管家这话，千代子就一下子炸毛了。 “相信什么？相信我亲眼看见那个狐狸精大晚上的不睡觉，跑到爹爹的书房里去了！真当我还是个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吗！” 一回忆起那天晚上的所见所闻，千代子一下子觉得一股酸意涌上了自己的心头。她平时总是和她的闺中密友写信，也听过看过不少关于继母的故事，那里面的女主人公被继母整治得可惨了。 平时她都是当故事看，但是那个叫松本的女狐狸精出现了之后，千代子一下子就警觉了起来。 千代子有着介于小孩子和成年人之间的年纪，已经发育没法再跑到父亲膝上撒娇，却还待字闺中没有嫁人。这和那些继母继女故事里的女主角不能说是完全一致，但也是一模一样了。 于是千代子就狠狠地共情了。 “你去告诉爹爹，这个家里有她没我，有我没她。他想要续弦？好啊，可以啊，先把我杀了，他爱和哪个小妖精好都没有关系，只要记得把我和母亲葬在一起就好了。” 千代子越说越委屈，脸上的泪水已经止不住了。 “这次出来散心，本来就是因为被那个狐狸精恶心到了。没想到她还收买了我的贴身侍女来玩阴的，未来她要是进了家门，该有多恶毒我都不敢想！” “咳咳……”老管家感觉千代子越说越离谱，连忙劝阻，“大小姐，我想松本女士就算是对您有意见，也应该进了门之后再发力吧。怎么会还没有进门就来找您的麻烦呢？这样不是给自己添堵吗？” 千代子脸上的泪一下子就止住了。 “对啊……所以她的邪恶真面目还没有暴露……”千代子抬眼问道，“勇伯，那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呢？” 看来千代子对于这位松本女士是真的非常厌恶，这个人设立得稳稳的。 老管家有心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说有种可能，是那个侍女真的是不小心打翻了茶碗，又自作主张地想要向客人求饶呢？ 不过老管家也有自己的考虑，他觉得这种时候应该顺着大小姐的意思说。 “或许是这样，家里的这些奴仆觉得家里要换主人了，所以为了讨好，开始自作主张地提前站队……” “没错！就是这样。” 千代子觉得这个理由太合理了，她同时也越想越觉得生气，自己可是正牌大小姐，竟然已经被家里的这些势利眼奴婢看不上眼了。平时也没有克扣她们的例银，怎么这帮狗东西就是不知道感恩呢？ 想到这里，千代子柳眉倒竖。 “勇伯，再给那个贱婢加十杖……”千代子说到这里，略微犹豫了一下，“不过还是别把人打死了，在船上大家都走不开，要是死了人那得多晦气。” 老管家领命，微微躬身然后离去。他虽然觉得这件事没那么复杂，但是也应该问问清楚。 这位老管家是个多疑的人，并且自认为自己愚钝，没有分辨真假话的能力，所以他——只相信人被打到半死的时候说的话。 冯唐和胜两人回到了船舱，一时之间两个人都无话可说。胜打开了酒瓶，倒了两杯酒，给冯唐递了一杯过去。 “我不喝酒。” “好吧，那我自己喝。” 胜连喝两杯，然后深深地舒了一口气。 “市松……” “大叔，我知道我不应该节外生枝，我也知道我们应该保持低调，我只是看不惯……” “傻小子，你又能有什么看不惯的。”胜听到这话苦笑了一下，“那是人家的家仆，签了卖身契的，人家想打想罚那是合情合理合法，你闹到官府上官府也不管。” “可是……”冯唐呆了一呆，他越发深刻地感受到这个世界和他过去所处的文明世界不一样。 “不要掺和进人家的家事里，这些有钱人家复杂得很，你把握不住的。” “家奴这种东西就应该被取缔，大家都是人，凭什么有的人就要如此任人打骂？” 胜听了之后，也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抿了一口酒。他知道冯唐被抓到研究所的时候年纪还小，不太懂事；而在研究所之中自然也没有人教他这个社会是如何运行的，所以冯唐还保持着年轻人最质朴的情感和价值观。 而胜想要利用的就是这份质朴的正义。 “那你这个想法可有点残酷了。”胜说道，“我问你，如果你有个仇家和你作对，你把他斗翻了，把他整死了，但是他家还有一百多口人，你要把这些人如何？” “你还要把他们都杀了？杀戮过剩，有伤天和。你要是把他们放走，保不齐有几个对你心怀仇怨，决定日后找你报仇。你说要是把他们关起来？这关人的开销有多大，害得找专人管理。” 冯唐没想到胜突然问了这么个问题。 “那你说该怎么办？”胜说道这里，突然明白过来了，“你是说，充作家奴？” “没错，这些人能活下来，已经是开恩了。”胜说道，“你认为贱籍奴隶是坏的，但是你要和谁比，和普通人比那确实很惨，但是家奴至少还可以活着。” “那今天的那个侍女也是……”冯唐感觉到有些不解，“他们把仇人家的孩子放在身边服侍，难道不感到害怕吗？” “我不清楚，也有可能是家奴之间生下来的孩子。”胜想了想说道，“这种孩子生下来就是家奴，从小调教保持忠诚，用起来最为得心应手。” 冯唐沉默了下来。他发现他面对的是帝国社会之中的一个完备的体制，一环套一环。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的合理，大家已经在努力变得文明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当然还是不满意，因为冯唐见过更加文明的社会。如果法律和暴力机关可以更好地抵抗住犯罪事件，那么也就没必要担心仇人来报复，而家奴制度也自然不需要存在了。 更直接的办法是让家奴之间不能生育，这样就没有孩子一出生就需要遭罪。冯唐不相信这种事帝国的大人物们想不到，他们只是享受着家奴制度带来的便利，不愿意改变罢了。 胜看着冯唐沉思，在旁边突然开口。 “联盟已经颁布了法律，取消了奴隶制。没有犯罪的人就不会被株连，大家都是自由的。联盟从来不强迫人做他们不想做的事情。” 胜说完之后看着冯唐，他很希望看到冯现实惊讶，然后是纠结，最后露出神清气爽的神情，多去和胜咨询一下联盟的情况。 之前胜答应了和冯唐的交易，冯唐帮助他完成联盟的间谍任务，而他帮助冯唐办个身份，逃离帝国。但是胜其实一直都没有死心，他想要把冯唐劝诱到联盟去。而他也不着急，因为他觉得自己可以在一路上潜移默化地影响冯唐的判断。 这还是个少年，他是的心中还有热血，这样的人必然无法和腐朽的帝国兼容。如果冯唐只是普通人，那么他最后只能屈服于旧的制度和势力。但是冯唐偏偏不是普通人，他有着超出了普通人的能力。 但是，胜却没有等来他想要的反应。冯唐看了他一眼，然后开口。 “那大叔是因为喜欢间谍这份工作才来当间谍的吗？” 胜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他当然不喜欢当间谍，只是对于联盟来说他个人所拥有的价值就仅仅剩下这些了。 “所谓的自由也不过是从一种强迫变成另一种强迫罢了。” 冯唐说完之后感到一阵空虚，因为他自己也想不到什么好的解决办法。 冯唐依旧不想去联盟，如果遇到困难就跑，那么不是永远都无法面对困难？冯唐在现实生活里已经逃避得够多了，他不想再继续逃避了。 冯唐只不过是在迁怒罢了，他本属于市松的身体之中涌动着对于帝国的归属感；而他属于冯唐自身的意识又来自于和平世界，这让他对陷入战争的两个国家都看不上眼。 他对于帝国无处不在的压迫感到不满，又对联盟本能地感到敌视。那种不满和敌视像是两种颜色的火焰，相互缠绕交织，让冯唐感觉的身体仿佛都要撕裂开来。 虚空之中又仿佛有人在对冯唐说话。 “如果你觉得自己的国家不好，为什么不去自己建设它？” 冯唐一下子就泻火了。 这里不得不说，冯唐是一个开导能力很强的人，他擅长物理上的自我开导，也擅长精神上的自我开导。 仔细一想，为什么我冯唐要纠结于这种东西，我是什么了不起的人吗？我是大思想家吗？不是啊。 我冯唐就是一个摆烂的高中生，来玩游戏的，还是个在游戏里都只能拿到低评价的摆烂玩家。摆烂就要有摆烂的样子，直接加速起来，看看这个世界里未来帝国和联盟究竟会变成什么样。 于是冯唐开始就着窗外雨水的伴奏，在船舱里锻炼身体，练习格斗技术，开发自己的超能力。 这也算是他转换心情的方法了。 第二十五章 同舟共寄 (九) 开发超能力不外乎就是不断地刻苦练习，在不断地进行“超量使用能力-恢复”的循环，让自己的力量得到增长。这是几乎一切锻炼的原理，下到运动系作品里主角提升实力，上到超能系作品里玩一拳超人，都是这么练的。 当然这也是冯唐最深恶痛绝的事情。毕竟他从小就不喜欢跑步，不喜欢练习，不喜欢背书。 嗯，老摆烂人了。 让冯唐按部就班的练习比杀了他还难受。当然冯唐并不是说要“不学不会不练”，他只是想要用更加科学的方式来探究自己的能力。 换句话来说，就是研究超能力，而不是盲目地练习。冯唐不承认自己是因为怕苦怕累所以在玩花活，他反倒认为这样科学的方法才是聪明人应该做的事情。 超能力——这是一个非常有趣的词汇，所有超越人体的能力都可以被归类为超能力。 和人类漫长的进化历史作比较，人类的文明只是沧海一粟。人类对这个世界的认知越来越清晰的同时，人类的身体却并没有太多的演化。就这样，随着文明的发展，人类身体的大部分极限已经被逐渐摸清。而唯一还保有神秘面纱的部分就是人类的大脑了。 冯唐一直在思考，自己的超凡视觉算是一种超能力吗？导师似乎只是用“成神之路”来形容它，从来没有说它是超能力，超能力这个词只是冯唐自己的理解。 或许冯唐的能力根本不在眼睛上，而是在大脑上。冯唐的大脑具备了超越一般人的验算能力，差距就像是1995年出品的用于一般计算的奔腾四处理器和2021年发售的用于图像计算的rtx 3080 ti处理器一样大。可以想象一下你用集成显卡打3a大作和用最新的gpu打3a大作之间的区别，看看两边的画面不同很难认为他们在玩同一款游戏。 而这种大脑上的差别或许不能算作是“超能力”，因为本来人与人之间脑力的差距就天差地别。天才和凡人之间的差距令人绝望，玛拉努金据说在梦中得到了神启，在大脑之中浮现出了一个个令人拍案叫绝的公式，直到现在人们也搞不清楚他是怎么想出来的，而他逝世时才32岁。 或许冯唐只是一个天才，只是他就紧紧天才在图像处理上。他的大脑可以进行实时光线追踪的渲染，导致他眼中看到的世界比一般人美上了亿点点。而和子的力量或许根本就不是视觉，而是听力，所以她才可以像是开了透视挂一样。 这么一说，研究所研究的产物或许根本就算不上是一种超能力。 冯唐决定把这件事搞清楚，自己到底是真的有超能力，还是说自己只是个偏科的天才。 你若问这有什么用，冯唐只能说没啥用，科研都是不计成果的。不演了，摆烂了，冯唐就是不想勤学苦练，他就是要搞科研。 冯唐发现自己这个课题还挺难的。 原因在于，他大脑之中获取的信息都是完全主观的，难以进行测量。 他开始超凡视觉之后，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放满了下来——但是一般人也有这种体验，比如在快要被车撞到的时候有时间停滞的感觉。在从楼上跳下来的时候，一秒钟的时间体感上却像是过了一瞬间。 村上春树在他1995年发表的小说《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描述了一个假说，那即是男主角在生命步入尽头的那一个短暂的梦之中，他的思维被不断地拉长，在他的幻想之中读过了近乎永恒的一生。 这听上去像是芝诺悖论，即“飞矢不动”以及“阿基里斯追乌龟”。芝诺提出让乌龟和阿基里斯赛跑，两者起点不同，乌龟的起点位于阿基里斯身前1000米处，并且假定阿基里斯的速度是乌龟的10倍。比赛开始后，若阿基里斯跑了1000米，设所用的时间为t，此时乌龟便领先他100米……芝诺认为，阿基里斯永远无法追上乌龟。 芝诺的说法显然是错误的，因为物理世界的时间流逝是绝对的，每一秒和下一秒有着相同的权重。反而言之，在思维的世界里，一秒和一秒之间区别却很大。我们回想过去，总有一些时光被我们一带而过，却又有一些记忆刻骨铭心。 如果在一个梦中，我们梦到的每个瞬间都刻骨铭心，那么可不可以说，和平庸的可以被一笔带过的现实生活比起来，我们在梦中度过了丰富多彩的一生呢？ 在思维的世界里，一切都是违心的，冯唐没有办法把自己的主观感受传递给他人。这件事情实际上是普遍的，举个例子来说，就连人们认识世界最基本的“颜色”知道现在都无法定义。 rgb，波长……这些东西不能代表颜色，或许每个人能看到的颜色都是不一样的。没有人可以把自己感受到的颜色讲个其他人听，因为语言甚至无法表达那种感受。同样的“红”，不同人有不同的理解。颜色感知究竟是天生的，还是后天习得的？它究竟是一种情感还是一种理性？这些问题都没有答案。 同样的，冯唐也没有办法将自己看到的世界告诉他人。他可以尝试着去进行绘图，但是冯唐看到的是一个三维信息场，难以用二维的绘画来进行表达。冯唐甚至怀疑他脑中的视觉远超过三维的维度，其中或许还有坍缩在一起的更加细致的结构。 不过，就算是冯唐可以完全描绘这个世界，或许也没办法证明他有超能力。 这就像是一个人的大脑之中有一个“艾泽拉斯”世界，但是所有人都不信，于是这个人只能尝试着把里面的画面画出来，把里面的故事写出来。大家看了之后反倒认为他是一个优秀的剧本家，而不是超能力者。 一切可以被人类用手用嘴描述的东西，都丢失了最本征的超能特性，变成了一般人也可以通过想象力达到的境地。 从哲学领域来讲，冯唐无法区分自己究竟是有一个天才的大脑，还是拥有超凡的能力。 冯唐有一瞬间觉得如果自己是一个唯心主义者那该有多好，那样的话他就不用纠结于这些向客观世界寻求绝对度量的哲学问题了。或许在拥有超能力的世界之中，唯心主义才是人类的唯一的解脱方式。 冯唐在经过了思考和纠结之后，选择躺在床上。不练了，不练了，直接进行一个烂的摆。 希望在梦里可以领悟到心胜于物，超凡入圣的精髓吧。 第二天是个好天气，风雨散尽之后，空气显得异常清醒。这让海风之中无时无刻都在弥散的海腥味也变得不是那么令人不适。 冯唐在意识到目前自己的超能力开发没什么前途之后，就开始将精力转向了别的方面。胜已经承诺上岸之后给冯唐想办法弄点枪练练，那么冯唐现在应该锻炼的就是他的近战能力。 当然，让冯唐去早起扎马步做俯卧撑是肯定不可能的，这不是冯唐的风格。他开始研究人的身体是如何运动的。一般来说，人在潜意识之中就可以操作自己的身体，但是这样会导致人在发力的时候并不完全科学。 而冯唐则在尝试不断地解析自己身体运动的方式，寻找最合适的发力方式。 这个构成并不需要冯唐进行大运动量的活动，他只需要对自己的肌肉进行微调就可以了。在调整肌肉发力的同时，他的眼睛可以像ct机一样将自己身体里的骨骼和肌肉切成一个个细小的断片进行观察。 通过不断地观察和校准，冯唐可以让自己的发力变得完美。那就是什么国术练了几十年达到的明劲暗劲的境界，而冯唐练都不练，直接用科学的方式一步到位！这就是科技的力量！ 这个过程其实和做数独类似，冯唐只需要不不断地尝试局部发力的方式，然后看看整体连接起来对不对。如果不对就换一个方式重来。当然也有时候需要把一天的努力都推到重来，但是——数独的乐趣不就在这里吗！ 当然，冯唐的这种表现在其他人的眼中看起来就像是在发呆。 “早安，小林先生气得真早啊。您平时就起这么早吗？” 冯唐过了好几秒的时间才缓过神来，这是早上起来吃完早饭的佐佐木大小姐出来散步了。冯唐现在正坐在甲板上的躺椅上，两眼无神地看着自己的手。不过正是这诡异的姿势吸引了佐佐木大小姐的注意力。 “你好，我……我平时喜欢赖床，今天是特例。”冯唐耸了耸肩说道，“其实我半夜醒来之后就睡不着了，只好出来透透气。虽然我的大脑非常累，但是我的身体有自己想法，他就是睡不着。” 不知为何，佐佐木千代子就这么掩着嘴笑了起来，她的心情看上去要比上次见到时好多了。当然冯唐对她依旧没什么好印象，毕竟她上次还说要把侍女在海里拖着走呢。 “市松先生说话真有趣。”千代子说道。 第二十六章 同舟共寄 (十) 在千代子的认知之中，是不会有人故意将自己的短处暴露出来的。比如她就算真的喜欢懒床，晚上经常熬夜，面对朋友的时候也会尽力去掩饰。而朋友们就算察觉到了也不会追根究底地去询问，给对方保留一些体面。 冯唐这种直白的说话方式让千代子觉得非常新鲜。 两个人就这么聊了起来。冯唐虽然主要精力都在研究自己的身体运动上，但是也随便地抽空看了几眼千代子，嗯，发育不错。当然了，他是用一种ct机的方式，仔细地研究对方的骨骼和肌肉的，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 虽然冯唐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但是他来自于异世界的灵魂也逗得千代子笑口连连。冯唐这副皮囊长得不差，而且和千代子年龄相近，在游轮这样一个孤立的环境之中，自然就让少女感到亲近。 “对了，市松先生，您想不想继续看看我的收藏？” 冯唐本想要拒绝，上次看收藏的时候就出了事，但是他突然想到了那幅奇怪的画。 “上次你好像拿出来了一副金发碧眼的美人图，我还想再观摩一下。” 千代子用诡异的眼神看着他。 “市松先生是喜欢这种类型的吗？我听说好想一般男人都喜欢联盟的美女……我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就是想要了解一下同龄的男生在想什么……” “啊，不，不是。”冯唐连忙摆手，“我就是想要研究一下，从艺术的角度。” 这次冯唐是真的想要研究一下，一点别的意思都没有。毕竟那种金发碧眼的美女的画他没看过一万张也看过一千张了，会动的都看过不知道多少了。 千代子依旧用狐疑的眼神看着他，毕竟冯唐这个样子看上去也不像是对油画很有研究的样子。不过她最终还是点头应下。 “给你看就是了，但是你要答应我，明天也来陪我说话。”千代子想到这里，眼珠子一转，又加了点要求，“要不，你来当我画画的模特？我还没有对真人画过呢！” “好，好啊。” 冯唐自然没有什么不可以。在和胜这种大叔比起来，正常人当然喜欢和美少女聊天。 不过旁边突然插进来了一个声音，那是一直形影不离伺候在千代子身边的老管家。 “大小姐，这样麻烦客人可不太好。” “勇伯……” 千代子对着老管家撒娇，但是她眼神之中又闪过一丝犹豫。这让老管家终究还是心软了。 “那还是请客人来书房吧，甲板上风大。” 几个人重新来到了上次会客的书房之中，这回摆出来的画就只剩下了那张金发美人图。 那美人带着遮阳帽，一只手带着蕾丝手套扶着帽檐，匀称的肌肉让她的手看上去有着别样的魅力。而她的身上则穿着晚礼服，大胆地露出了肩膀。这幅画只是半身像，到了锁骨下面就没有了。 而正是锁骨下面有一些奇怪的痕迹，像是颜料干涸之后形成的龟裂。 冯唐开启了超凡视觉，仔细地观察上面的裂痕，他这才确信上次看到的并不是错觉，这画似乎藏着一些文字，被一层做旧用的黄色盖住。 “大画家，看出来什么了吗？”千代子的声音就像是拉长了一般。 “再，再等等……” 冯唐将脸贴近，仔细地观察裂痕，他感觉到自己的大脑开始发热，这说明他的超凡视觉已经在全力发动。那黄色的外层并不是完全不透光，通过模糊的折射和反射，冯唐隐隐约约地看到了龟裂部分的文字。 “死亡……新生……环之试炼……” 冯唐只能看到这些文字，剩下的就看不到更多了。如果将上面的那层黄色的外壳去掉，或许可以看到全文。 冯唐一惊，他感觉到这些词听上去有些熟悉。这不是上次在导师那里看到的那个什么“重生与死亡之神”吗？冯唐本来就觉得这种神神鬼鬼的东西在世界大战的大背景下十分诡异，再加上任务评价里面还特意提到了这个“重生与死亡之神”，这让冯唐更是忘不了了。 难道这幅画里面隐藏了关于这个神的信息？如果是真的，那么这个信息或许很重要。导师应该就是根据这个神的力量设计出了所谓的成神之路，这也和市松的超能力息息相关。 冯唐想到这里，倒是一下子沉住气了。这个东西越是重要，他越是不能显得很在意这个东西。他现在还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这幅画上面的秘密，就算是胜他也不打算告诉。 “市松先生看得这么仔细啊，脸都快贴上去了。”千代子用有些嫌弃的语气说道。 冯唐一愣，四下看看，发现千代子和老管家看自己的眼神都带着一种淡淡的鄙夷。冯唐这才一直到，自己似乎一直在对着画上美女的锁骨下面猛看。 “别看了，下面没有画出来，再看也看不到的。”千代子没好气地说道。 “啊不……我……” 冯唐想要反驳，又意识到或许就这么让他们误会也不错，这样这幅画的秘密就不会暴露了。 “啊对，我就是想要看看！” “我就说，你那是想要研究油画吗？我都不好意思揭穿你。” 千代子已经临摹过这幅画好几次了，她也承认画里的小姐姐很好看，但是从绘画的技法来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冯唐能看到的细节在千代子的眼中只是离散的，不成规律的噪点，直接就被她忽略了。 “我……” 虽然秘密似乎保住了，但是冯唐的形象似乎也向着某个方向狠狠地偏转了。 冯唐只觉得好气啊。他虽然的确是个lsp啊，但是也不至于对着油画发情吧，这简直是对他色商的侮辱。 画也看了，冯唐自然也就按照约定给佐佐木大小姐当起了模特。他很快就后悔了，他发现之前老管家试图劝阻其实是在救他，因为当模特这事真不是人干的。 冯唐身体僵硬地坐在一个椅子上三个小时之后，终于有点受不了了。 “佐佐木小姐，一副油画要画多久啊？” 正在埋头在画板上忙碌的千代子抬起头来白了冯唐一眼，她娇嫩的脸上和手指上都沾上了颜料，看起来有些滑稽。 “市松先生连油画要画多久都不知道，也可以鉴赏油画了吗？” “我说咱们可以放过这一茬吗？是我心术不正可以了吗？” 千代子耸了耸肩。 “一般油画要画一个月吧。” 冯唐顿时觉得身体无力，一下子就从椅子上滑了下来。他感觉自己脸上的每一块肌肉都在反抗，而骨骼也在咯吱咯吱作响。 怪不得这位大小姐说这是第一次对着人画了，看来不管是她的老爸，还是他的管家都不愿意给她当模特。 千代子噗嗤一笑，只觉得解了之前的气，看着冯唐脸上郁闷的表情，心情一下子就明媚起来。人类的快乐总是建立在其他人的痛苦之上。 “一幅完整的画可能要画几个月，但是那不是一直都在画画，有时候需要等颜料干掉。另外只要画得差不多定型，模特就可以动了。毕竟不能让你不吃不喝不睡地一直坐在那里。” 冯唐松了一口气。 “那我还要坐多久？” “已经可以了哦。”千代子笑眯眯地说道，“其实早可以了。这幅画只是我的练习作，所以画的比较快。” “啊，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你也没问啊。” 冯唐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来到千代子身边。果然千代子面前的画布上已经出现了一个大概的草稿，已经很有感觉了。 看来佐佐木大小姐心眼不大，似乎还在因为刚才的事情而怀恨在心。冯唐只好叹气，现在想来还是和子好（骗）。想到和子来，冯唐的心情又变得消沉。 千代子虽然小小地整了一把冯唐，但是她还是知道分寸了，看到冯唐似乎真的不太高兴，于是连忙道歉。 “对不起，我没想到当模特会这么累。”千代子说道，“之前我找侍女当模特的时候她们也没说累的。” “不，不是你的原因。”冯唐摇了摇头，“而且你不是说你第一次对着人画吗？” “诶？找侍女当模特算是对着人画吗？” 千代子十分茫然地看过来，冯唐愣住。他仔细地看了看千代子好几眼，才意识到这个大小姐没有在开玩笑。 “不算吗？” “算……吗？”千代子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然后点了点头，“或许也是算的。” 千代子像是刚刚想明白过来这一点似的，恍然大悟一般地点了点头。 这一幕看上去十分荒诞可笑。而正是因为这荒诞的一幕，冯唐才在一刹那之间感到了毛骨悚然。 或许在千代子看来，侍女就像是家里的家具一样，属于她的个人财产，并不能算上是一个人。找侍女当模特，就像是用一个苹果或者是一张椅子当模特一样。 家具有可能会损坏，水果有可能会腐败，但是这和人会感到累，会生病是两个概念。侍女作为家奴在千代子的眼中虽然有着和人一样的形体，但是却不具备人的概念。 冯唐本来想要生气，但是看到千代子那副天真无邪的样子，他又不知道应该对着谁发火了。或许千代子从小接受到的教育就是这个样子的，考虑到帝国的现状这并非没有可能。 第二十七章 同舟共寄 (十一) 看着少女脸上的歉意，冯唐心念一动。 “这样吧，你让我当了一回模特，那么我也让你当一回模特。”冯唐说道，“下次就让我来画你吧，你也体验一下当模特的感觉。” 千代子觉得这个提议很不错，她也被勾起了兴趣。只是—— “诶？市松先生也会画画吗？” “不会啊。”冯唐理直气壮地说道。 “那……” “不会画可以学，可以练嘛。”冯唐将双手一摊，“佐佐木小姐借我一些画具和颜料如何？反正我在船上也很无聊，不如从现在就开始学学画画了。” 千代子先是吃惊，随后用手捂嘴，嗤笑了起来。她从小就学画，最开始学的是水粉画，后来才过渡到油画，这其中学了十年的时间，这才算是刚刚入门。千代子见到过绘画天才，但是也不信有人可以在船上这短短的两周时间内学会画画。 不过千代子并没有觉得冯唐轻浮，因为冯唐真的开始很认真地询问画画的事项，并且开始管千代子借画具和颜料。 “市松先生真有趣。我很期待你的大作。”千代子笑着说道，“你每天也可以来我这里，我虽然画的一般，但是也可以帮你少走一些弯路。” 千代子和外界的人接触的不错，冯唐这种好像充满了自信又像是对什么事情都不在乎的样子让她觉得十分新奇。当然这也算是老套路了，所谓的浪子模板都是这样的。遇到事情就都说大话，失败后会激发女孩子们的母性，失败过后又很快地会振作起来。 虽然一事无成但是可以让女孩子们见证他们的成长——就是不知道浪子们到底成长了什么。 不过冯唐真的没有打算当一个浪子，他只是很巧合地领悟到了摆烂的精髓，那就是遇到了事情就勇敢尝试，失败了就直接躺平。这么说来，浪子和摆烂男可能只是有那么一个颜值上的差距。 “那我就不多打扰了，佐佐木小姐，明天再见吧。” 冯唐点头应下，然后就以准备回房间练习画画为由离开了。 回到了船舱之后，胜已经把今天早上冯唐拿回来的酒喝干了，现在正躺在床上发呆。 “回来了？” “回来了。”冯唐说道，“有烦心事？” “不是烦心事，是好消息。”胜转过脸来认真地说道。 “什么好消息？” “我们现在行驶的海域还没有被帝国军方封锁，我们甚至没有在附近看到任何巡逻的军舰。”胜说道，“这说明军方并没有对我们进行追捕，甚至他们可能还没注意到研究所那边出事了。” “这确实是好消息？”冯唐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可你为什么不高兴。” “因为这很不正常。”胜摇了摇头，“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无论如何军方应该都已经受到消息了。他们没有来检查我们，有可能是军方应接不暇，他们遇到了比我们严重得多的大麻烦；或者是我们现在所在的这艘游轮不正常。” “有多不正常？” “这艘船背后的关系很硬，或者这艘船的航路正好穿过了军队所有的巡逻路线。但是为什么一艘游轮会有这样的能力呢？” “……嗯，的确有点奇怪。” “算了不说这个了。” 胜看着冯唐，不出所料地对冯唐拿回来的颜料产生了好奇。 “没想到你还对画画感兴趣。”胜说道，“不过这也是好事。我认为所有的人，不管他的专业是什么，应该都有两个自己的爱好，一个是体育方面的，一个是艺术方面的。画画或许就不错，不过我个人偏好于音乐。” “没想到你还懂音乐？”冯唐仔细打量了一下胜的这副尊荣。因为一大早上就喝酒，胜的身上都是酒臭味，而且脸上也胡子拉碴的，衬衫穿得歪歪扭扭，黑色的胸毛从没扣上的衬衫扣子的缝隙里冒了出来。他脸上也有着萎靡的感觉，就像是华生笔下描绘的刚打完药的福尔摩斯。 “你可别小看我，我们学宫的所有人都是文武双全。”胜十分自豪地挺起了胸，“我对帝国传统音乐有点研究，我会吹尺八。” “尺八……”冯唐没太听说过这个乐器。 “算了，等我有时间带你去寺里看看去，让你见识见识。”胜耸了耸肩说道，“不过我对画画就没有研究了，上次和那个小姑娘说的那些只是唬人的。” “我也看出来你是在唬人。”冯唐说道，“不过我也不是真的想要画画。” 冯唐一边说着，一边拿出笔沾了沾水，然后随手就在桌子上画了一个圆。那个圆就像是尺规作图做出来的一般完美，冯唐的手更是像机器一样，运笔速度飞快，却十分均匀。 旁边的胜都看呆了。 画画或许有很多技法，也有很多艺术方面的学派和思想，但是就临摹来说，只需要画画的人清楚自己要画什么，并且可以精确地将自己想画的东西画出来。而冯唐在这两方面都十分擅长。 首先他的超凡视觉就可以直接在视界里将自己想画的东西标注出来，甚至变成一条条辅助线。这有点像冯唐小时候玩过手工玩具，一个个零件都是画在硬纸壳上面的，照着虚线减下来就好了，非常的简单无脑。 其次冯唐的手现在也非常稳，在讲过短暂的练习之后，冯唐已经可以精确地控制自己上肢的大部分肌肉。虽然力量没有提升太多，但是控制力却增强了好几个量级。冯唐经常在小说里看到重生类穿越者用自己的经验操作着孱弱的重生后的肉体打败敌人，现在他也可以cos一下这个感觉了。 虽然冯唐无法成为一个有灵魂的画家，但是当个没有灵魂的画匠那是一点问题也没有。当然冯唐并不是准备一转路线，去绘画领域装逼打脸，他的心中还有更加邪恶的计划。 冯唐将画布铺展开来，然后将自己脑中记录下来的那副金发碧眼的美女图调了出来，和画布完全重合，然后提起了画笔。 既然冯唐可以画出正圆，那么他也可以完全将这张图复刻下来。当然，这比根据照片打印要困难一些，因为油画是一个三维的艺术品，一层层的颜料是有堆叠关系的。 不过冯唐的能力正好也可以分析看到物体的三维机构，你看这不是巧了吗？ 冯唐简单地调了几个色，只花了几分钟，就轻轻地用画笔在画布上画出了金发美人的肩膀。和大部分人不一样，冯唐并不画草稿，直接从一个小部分开始画，毕竟他的草稿已经放在脑子里了。 “你这个能力真的有点厉害啊，就像是传真机一样。”胜在旁边看着发出了一阵阵惊叹，“但是……你这个颜色调的好想有点暗，并且颜色的边缘有点草率。” 冯唐诧异地看了一眼胜。这个大叔虽然说自己对绘画了解的不多，但是其实还是略懂的嘛。那怪不得他能和千代子聊得起来。 肩膀部分主要有三种颜色，冯唐只是大概地模仿了一下，这些颜色的确没有完全调到位。不过这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难事，毕竟标准答案已经知道，剩下的就是微调了。暗了就加白颜料，亮了就加黑颜料。这就像是和面一样，水多了加面，面多了加水嘛。 不过细节部分包括刷子的笔法还需要再调整。油画的绘画技法非常多，出了用刷子刷，还要又刮又切的，但就算是这样，现在看起来已经和原画非常像了。 要知道，冯唐这是第一次画画，并且才画了几分钟啊。 这或许才是他超凡视觉的正确打开方式。之前用来打打杀杀实在是格局小了，上次想到的绘画鉴赏在格局上也有多欠缺。毕竟鉴赏能赚几个钱，可以鉴赏为什么不直接伪造呢？这才是真正一本万利的买卖。 冯唐对自己的进展感到满意。作为一个标准的摆烂人，最后画的好不好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根本没有练习就可以花的像那么一回事，这才是爽点。 “大叔，晚上吃饭的时候帮我把饭带回来吧。” 胜看着一副打算废寝忘食画画的冯唐，脸上做出了一个鄙夷的表情，他是个正经人，看不过这种作弊的家伙。 冯唐向着文艺的方向转型的过程之中，天色渐晚，夕阳落下。刚刚结束了晚餐的佐佐木老爷——佐佐木弘依旧端坐在他那张老爷椅上听着老管家的汇报。不过这回他的样子却显得有些生气。 “那个小子真的是这么说的？”佐佐木弘咬牙切齿，用手紧紧地攥住茶杯，“可恶，顺杆往上爬！不就是让你当了一回模特吗？竟然还想跟着千代子学画画，这不就是说他要天天往千代子那边跑了吗！” 今晚的佐佐木弘看起来比几天之前也要更加憔悴，显然是最近遇到了不小的困难。而他唯一放松心灵的时候就是了解一下独生女千代子今天做了些什么，只是没想到今天却听到了这么一个消息。 佐佐木弘心里开始涌动起愤怒。虽然他如今是佐佐木家的大家长，但是谁还没有年轻过呢？他一眼就看穿了这里面的小把戏。 “什么学画画，这船上晃来晃去的学什么画画。”佐佐木弘咬着牙说道，“开始学了画画之后，画刷不会握让千代子手把手地教他是不是？调颜料的时候不小心把水溅到千代子身上是不是？千代子生气了就让她反泼过来是不是，两个人就这么打水仗是不是？” 第二十八章 同舟共寄 (十二) 佐佐木大老爷的脑中立刻浮现出了许许多多乱七八糟的点子。如果冯唐在这里，一定会喊冤，他还真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非要说就是想要锻炼一下自己的超凡视觉。可惜这架不住一个老父亲的脑补，尤其是这个老父亲还是一个行家里手。 老管家在旁边听得直抹汗。 在佐佐木大老爷还是个小伙子的时候，也骗过小姑娘，千代子的妈妈不就是这么骗来的吗。他认为冯唐这套路实在是太恶俗太老套了，都是他佐佐木弘玩剩下的。可是架不住他的宝贝女儿就吃这一套，或许这也算是一种因果报应了。 这时，佐佐木先生突然脸色狰狞，像是承受了极大地痛苦。他的手举在半空中颤抖着，却就是没法再继续动弹。 “药……把……把药给我……” 老管家连忙从旁边的抽屉之中取出了药丸，将佐佐木先生的嘴打开，放进药丸后给他灌了一口水让他咽下。过了好一会儿，佐佐木先生才缓了过来。 只见他满脸虚汗，身体在打着摆子，脸上的精气神都消去了几分。 “老爷，您本来就有病，别气坏了身子啊……” 佐佐木先生脸色衰败。 “诶……算了，由他去吧。”佐佐木先生经历了这么一遭，感到心气一泄，“你说那个小林市松多大？十多岁？” “大概十五六岁，和小姐差不多大。”老管家在旁边小心地说道。 “那就让他们年轻人自己去玩吧。”佐佐木弘重新端起了茶杯，“千代子也长大了，必须要自己被骗……体验过了之后，才能明白这些道理，我和她说她是不会信的。” 佐佐木弘说着，将目光扫向了老管家，神色又变得严厉起来。 “但是他们见面的时候你一定要看好了，可不能有什么不该有的举动。” “是，老爷放心吧。” 老管家见这件事过去了，又开始小心翼翼地探老爷的口风。 “老爷，今天大小姐又闹别扭了。” “是吗……”佐佐木弘皱着眉头，揉了揉太阳穴，“这回是因为什么事？” “大小姐发现您给松本女士买的礼物了，她知道了之后摔坏了您上个月送给她的镇纸，还要把那些礼物都扔出去呢……” “诶……这个傻丫头……”佐佐木摇了摇头，“把那些东西都放到最下面的船舱里，然后告诉千代子说已经扔掉了。” “最下面的船舱？那不是我们装……”老管家听了这话之后，显得有些迟疑。 “就放那里吧，怎么办呢，这船上也没有其他能藏东西的地方了。”佐佐木先生也很犹豫，“吉田这个家伙终于松口了，那我们就好好把他利用起来。反正藏一样东西是藏，藏两样东西也是藏。” 佐佐木想到自己给了吉田船上分润的那些好处就感到一阵肉痛，但是他又无可奈何。 “时局不好啊，我们开始接到了帝国高级设计院的委托的时候，还兴奋的不行，可是谁能想到是事情变得这么快？”佐佐木弘摇了摇头，“东西好不容易做好了，现在却成了鸡肋。交出去吧，我们这些年的辛苦就白费了，可要是留在手里，又不知道能不能留得住。” “如果不是生活所迫，谁又愿意和松本那个老女人虚与委蛇？现在搞得千代子这么恨我，我又能怎么办呢？” 老管家也感到很无奈，一些话在他心里憋了很久，不吐不快。但是他身为管家，并不该逾矩介入主人的决策之中。他脸上的皱纹微动，犹豫了半晌之后，终于还是开口了。 “老爷，要不然向大小姐坦白了吧……” 佐佐木弘摇了摇头。 “不，现在还不是时候，现在就和千代子说，我怕她露馅了。”佐佐木弘说道，“她是不是前几天怀疑侍女里有人已经导向松本了？” “对，是有这么一回事。”老管家解释道，“但是我后来调查了一下，没有找到那个侍女被买通的证据。” “哼。”佐佐木弘冷哼了一声，“就算不是她，这家里肯定也有人被买通了，这艘船上肯定有他们的眼线。千代子的想法还是太天真了。当下人们里面只有几个人被买通，惩罚一下，杀鸡儆猴是好的。可是下面人有很多都被卖通了的时候，我们就只能装作不知道，现在还不是和松本撕破脸的时候。” “千代子以为我是被松本那个女人迷倒了，但问题是如果我不被迷倒，那么那帮人就会觉得我软的不吃想吃硬的，换上别的手段对付我了。” “老爷，您这样一直瞒着大小姐……” “勇叔，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佐佐木弘叹气道，“你是不是觉得我把千代子保护的太好了，让她什么都不懂，现在看起来甚至有点傻？” 老管家张了张嘴，他虽然没想说千代子傻，但是意思也确实是这个意思。 “傻点好啊。”佐佐木弘摇了摇头，“她只是个女孩子，要是太聪明了的话，在这个世道上活得会很艰难的。” 不愧是封建大家长，佐佐木老爷一开口就老性别歧视了。 “我给了她最好的东西，一切的一切，只要她想要，我就帮她弄过来，我希望她一辈子都能幸福。可是呢？我也逐渐老了，身体也不好，日后她嫁人了之后我还能怎么帮她呢？千代子长大了之后负责她幸福的就是别的男人了。” “所以千代子聪明不聪明不重要，她有没有才学不重要，甚至是不是知书达理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必须要把她交到一个靠得住的男人手里。” “勇叔，男人的和女人的生存策略是不一样的啊。” 佐佐木弘将缓缓摩挲着手中的茶杯，对着旁边的老管家说道。 “今后千代子要是结婚，那我这么大的家业也都会给她的丈夫了。我不要求他入赘，但是这也和入赘差不多了，帝国里资产可以和我们想比的也没有多少家了。”佐佐木弘停顿了一下，“而为了守住这家产，那个男人必须要有能力，有手腕，有眼光。” “有一些破产的贵族家的孩子，他们也有能力，有手腕，有眼光。” 老管家在旁边提醒道。当然，他只是说破产的贵族，正常的贵族是不会和平民联姻的。而那些有着身后历史的贵族却会考虑和“暴发户”商人各取所需，这也是这一百年来帝国在新潮思想的引领下产生的新的现象了。 佐佐木先生却嗤笑了一声。 “你难道希望千代子嫁给贵族？” 老管家想了想贵族的做派，也摇了摇头。他知道贵族是不会把平民当成和和自己一样的“人”来看待的，就算那个平民是自己的妻子。或许他们会因为只能娶到平民妻子而更加扭曲，将自己的怨气发泄到妻子身上。 “我们佐佐木家可不会卖女求荣，千代子可是我唯一的女儿。”佐佐木先生说道，“平民就很好，平民的孩子除了眼界上有所欠缺，其他能力都更加出众。而眼界其实只来源于你的起点，站得高就看得远。而我们佐佐木家可以给有能力的孩子提供起点，在我们的帮助下，他的眼界会快速提升的。” “对了，这种家境贫寒或者是家境一般，但是能力出众的男人叫什么来着？” “世人是叫他们凤凰男的。”老管家补充道。 “啊对对对，凤凰男。人如龙凤，这个称呼很不错啊。”佐佐木点了点头，“但是人都是贪心的，他得到了这么多家产之后，就会认为这些家产天生就属于自己。” “不管是结婚时再怎样山盟海誓，不管是刚开始人品有多好，但是在真的接触到这么多钱之后，在真的习惯了奢侈的生活之后，他总会产生贪欲。他想要让这份家产永远都属于自己，可是这份家产其实是千代子的，于是人就会产生猜忌的心理。” “如果千代子是一个聪明人，如果她的性格沉默落落大方，如果她看起来十分精明，那就完了。”佐佐木摇了摇头，“他的丈夫会把千代子当成敌人，千代子也会发现丈夫的敌意，不论两个人之前有多恩爱，最后也都会反目成仇。” “如果千代子很聪明，而她的丈夫也很聪明，两个人就会势均力敌，两个人会相互对峙，并且一点点地磨灭两个人之间的爱意，那种痛苦我都不敢想象。” 佐佐木攥紧了拳头。 “所以，千代子不能聪明，她要是傻一点就更好了。她必须像一个精致的花瓶，一个会撒娇的孩子，一朵需要精心呵护的花，只有这样才能激起人的保护欲。她可以有自己的爱好，甚至可以在那方面精通，有特长，但是她不可以有梦想，不可以有执念，不可以有事业，只有这样无害的女人才能被男人永远疼爱。” 第二十九章 同舟共寄 (十三) “可是那个男人要是未来变心了怎么办？”老管家有些担忧地问道，“等到千代子不再年轻，每一年总会有花枝招展的小姑娘长成，而优秀的男人总会招蜂引蝶。” “如果那个男人足够聪明，那么他就会明白，外面的女人玩一玩就可以了，真娶回家里不还是要变老看腻的。”佐佐木老爷一副过来人的口吻如此说道，“他可以玩玩，但是家里永远会是千代子做主。” “而且，一个女人的魅力和她的年龄关系也不是那么大。外貌只是一方面，最重要是她的性格。”佐佐木老爷说道，“女人有各种类型，强势的，弱势的，温柔的，泼辣的，但是只有一种类型是永远不会输的——” “那就是清纯的。”佐佐木老爷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开始想管家阐述自己的性癖。 “所有男人都喜欢清纯的。女人慕强，男人慕纯，这是不变的真理。可是外面的女人是不可能纯的，因为他们要上位，他们要抢夺千代子的地位，他们要想办法挤进富贵人家，他，她们必须要钻营，到了关键的时候她们必将露出自己的獠牙。” “她们也会伪装。”老管家提醒道。 “对，她们会伪装，或许可以骗得了没有见过世面的小男生。但是在真正聪明的男人眼中那些伪装都一戳就破。当这样的男人再掌握权势之后，他可以动用自己的力量将一个人的底细莫得清清楚楚。”佐佐木老爷说道，“就是因为强势的男人可以轻易看穿这个世界的真实，所以清纯对他们来说才是一种奢侈品。” “而千代子则没有这种顾虑。条条大路通罗马，而她天生就出生在罗马。她不需要去争什么抢什么，因为我已经帮她做好了一切，她只要学会享受就好了。所以她可以真的很清纯，她可以不会权谋和心机，她可以每天都傻傻的。” “那个，老爷，千代子小姐前段时间还说要把出错的侍女在海里拖着走了。”老管家忍不住说道。 “那算什么。”佐佐木老爷满不在乎地摇摇头，“她那只是发了小脾气，她认为有坏女人在侵蚀她的领地，于是她就像是一只张牙舞爪的小猫一样奶凶奶凶地维护自己的领地，把沙发划得一团糟。这正是她可爱的一面啊！” 佐佐木老爷将重点放在了千代子发脾气这件事上面。看来对于他来说，一个人侍女，一个家奴的死活实在是无关紧要，死了就死了。千代子的行为在他看来就和生气了打碎了一个花瓶，把沙发划得一团糟一般，无伤大雅。 “所谓的清纯，可不是一切都逆来顺受，那样没有脾气反倒显得很假，真正聪明的男人是不会看上那种人造物一样的类型的。”佐佐木老爷说道，“所谓的清纯只需要不聪明就好了，她可以正常的撒娇，生气——或许说不聪明有点宽泛，我认为其中最重要的是她需要活在自己的幸福小世界里，不知道外面真实而又黑暗的世界，这样她就会自然而然地变得清纯而又没有心机。” “正所谓：以其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只要千代子永远保持无害，永远保持单纯，那么她就会永远被男人宠爱。谁忍心却伤害一个单纯的女孩，破坏她心中的童话梦想呢？”佐佐木老爷感叹着说道，“等到千代子年纪实在大了，那她也早就成了母亲，未来保护她的就是她的孩子了。” “这就是女人的道路，你看，这其实非常的简单。”佐佐木老爷摊了摊手，“女人的成功在于她的父母，只要她的父母为她铺好路，那么她今后就会一帆风顺。千代子没有母亲了，所以我必须要为她多做一些事。” 老管家沉默着，他一生未婚，并不是很能理解这种做父母的感觉，但是他也是真心疼爱千代子。 但是这种来自于长辈的疼爱，和来自于父母的疼爱是不一样的。而正是这个微小的区别，让老管家发现了一个盲区。 佐佐木老爷的一切设想都很好，都很有道理，这可惜这里面缺少了一个最重要的元素——那就是千代子个人的意志。 老管家虽然和佐佐木老爷一样都希望千代子可以获得幸福，但是他却没办法以家长自居，所以也并没有想着把控千代子的人生。 可是这个世界上的幸福有很多种。比如抛弃富贵生活，和相爱的人远走天涯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呢？在佐佐木小姐喜欢的绘画领域上登堂入室，成为大画家，这不也是一种幸福吗？ 这些或许在佐佐木老爷的心里都不算是幸福。放弃荣华富贵去做苦日子这种事从一开始就不在佐佐木弘的考虑之类。而佐佐木弘也从来不相信女儿可以抛头露面去和其他优秀的年轻男画家一起竞争。 可关键是千代子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千代子想不想过相夫教子的生活，想不想获得佐佐木老爷为她安排的“女人的幸福”？ 老管家并不清楚，他也知道自己或许不该问。当然了就算是问了也没有用，因为佐佐木老爷会认为女儿的想法是年轻人不懂事。再加上他故意把女儿养得“傻傻的”，一个傻子的意愿就更不会有人在意了。 一切的一切都在这里形成了闭环。老管家只好叹了一口气，为他的主人换了一杯茶，看着主人一边咳嗽一边沉浸在“我真是个用心良苦的好父亲”的感动之中。 时间一晃又过去了好几天，冯唐是不是就去找佐佐木大小姐探讨画技，两个人关系也逐渐熟悉起来。 这种亲近的是客观的——这位大小姐在出去玩的时候自然没办法把整个衣帽间都带到船上，而她刚开始还很好面子地每次和冯唐见面时都要穿不同的衣服。于是很快冯唐就看遍了她所有的衣服，而千代子也终于放飞自我，就穿那几套自己最喜欢的衣服了。 不过也不排除这位大小姐是根据冯唐的微表情猜测他的喜好从而进行了选择。 千代子到底是如何想的冯唐不清楚，但是冯唐自己真的是在学习绘画技巧。 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吗？我爱学习，学习使我快乐。 冯唐之前并不理解这句话，就算是他穿越了之后在主世界当了几年神童，在各种竞赛和考试之中将那些小屁孩打得屁滚尿流，多的无数奖状和胜利，但是他却依旧感觉不到学习的快乐。 当然冯唐可不是什么矫情的人，不会有“这种利用开挂得来的胜利是可耻的！”这样无所谓的心理包袱。拳打敬老院，脚踢幼儿园爽吗？ 爽啊！很爽啊！ 赢了就是赢了，就是很爽，只是这种爽体现在胜利之上，和学习就没有什么关系了。就算是冯唐有挂，但是考试之前也是需要稍微复习一下的，遇到少量自己之前不会的也是需要现学的，但是这种学习并不能让冯唐感到快乐，那依旧是折磨。 学习一般都会有瓶颈期，在那个阶段学到的东西并不能迅速转化为能力，这样学习带来的能力提升等正反馈就无从体现，学习就变成了苦差事。 而冯唐现在学习画画就没有瓶颈期，他的超凡视觉的外挂开得太直接了。 如果进行一个类比的话，就像是打音游一样。冯唐画的每一笔——不论他用的是哪一种绘画技巧——在他的脑海里，在他的视界里，他都可以清楚地看到目标的效果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这就代表他可以给自己的当前的一笔一划都打分，有的运笔不太行，那就是good，要是完美地复刻了冯唐想要的效果，那就是perfect。这么一笔一笔都至少是good，那么就可以达到fullbo的成就，分数成二次曲线增长。要是断了，冯唐要痛苦好长一段时间，因为这样一来就算是后面的没有笔画都是perfect，那最后的分数也直接腰斩了。 对了，所谓的分数也是冯唐根据自己仿照各种音乐游戏定义的评分。每次作画他都会给自己打个分，并且记下自己最高分，每次画的时候都想着刷新自己的最好成绩。顺便一提，这些分数都被冯唐直接记在系统界面上，反正这玩意可以随便改，现在已经被冯唐当成了记事本了，一切不能暴露给其他人的东西都往这上面记。 总之不管什么时候fc都是最重要的啊！冯唐只要断了一次，就想要重新画一遍，从头开始。有这么一股音游玩家刷排名的尽头，你说他这个学画画能学得不快乐吗？ 这已经是完全沉迷了。 深夜时分，冯唐在微微摇晃的船舱之中醒来，他微微揉了揉眼睛就从床上爬起来，来到了自己的画板面前。 不要误会，他这并不是上瘾了，半夜了也要画几笔。实际上这幅画他在几天前就已经完成了，只是现在一直放在这里风干罢了。 冯唐对着自己脑中的记忆不断地比较着，然后慎重地拿出小铲子锉刀小心翼翼地搓掉了一点点颜料，随后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他将这幅画用布包好，然后带着画蹑手蹑脚地离开了船舱。 第三十章 同舟共寄 (十四) 深夜的游轮走廊之中显得十分昏暗，海风带着几分寒气在走廊之中吹过，让冯唐打了一个寒颤。他有点想要回去重新拿一件外套穿上，但是又觉得麻烦，于是就裹着单衣继续小心翼翼地往前走。 他走着走着途经了二副中村正雄的屋子，这个老男人似乎早已经睡熟，房间之中没有灯光。看来中村正雄十分松懈，也并未在船舱里安排守夜的人。冯唐耸了耸肩，然后继续往前走，今天他的目标并不是他。 实际上冯唐实际上脚步并未有过迟疑，这段时间这条路他走过很多次。只见他轻车熟路地来到了书房门口，压下门把手，然后小心翼翼地溜了进去。门没有上锁，因为今天他才是最后一个走出屋子的人。 今天白天的时候，他也来找千代子学习画画了。结果他装作一时兴起，待在这书房一直挥毫泼墨，不愿意走，说是要是回到了自己的船舱就会失去灵感。而千代子就丢下他自己去吃晚饭了，老管家自然也跟着大小姐一起离开。 两个人也不怕他偷什么东西，怎么偷冯唐也没法离开这艘船，他还能跑了不成？ 冯唐就这么慢悠悠地在书房之中消磨时间，等到他确认没有人再注意自己，就悄然离开。他故意在将门带上的时候偷偷地往门锁上贴了一小片硬纸片，这样门锁就不会完全弹出，将门锁死。 今晚的行动并不是冯唐临时起意，他为了这一刻做足了准备。 之间冯唐轻巧地在书房之中找到了那副让自己很在意的金发美人图，然后将自己带过来那幅画取出，一起放在了桌面上。 为了不引人注意，冯唐根本没有开灯。在暗淡的月光照耀下，这两幅画看起来几乎完全一样。如果不是冯唐又超凡视觉，是完全没有办法分辨它们的。 没错，冯唐将千代子收藏的那副有问题的画完全复刻了一遍。就是说高仿名画是一个很有前途的方向，冯唐在提高了自己的画技之后的第一时间就将自己投身于这个行业之中。当然，冯唐没法把那颜料下面掩盖的东西也复刻出来，他的超凡视觉又不是透视眼，做不到这么玄幻的事情。 冯唐将准备好的假画放到了原本真画应该在的位置，然后从衣兜之中拿出来之前配好的溶剂。这些溶剂是用酒精和纯松节油等比例混合在一起制成的。松节油是从千代子以及船上借来了，而酒精则是从那个好像有酒瘾的大叔的酒瓶里搞到的。 实际上，这种采用溶剂溶解油画表面层的技术在油画的修复领域应用的很多，但是这也是一项危险度非常高的操作，很容易把油画搞得面目全非。冯唐小心翼翼地用一根棉签沾着溶剂，慢慢地在油画的表面涂抹着。 很快，棉签开始变色，冯唐又花了一根新的。 与此同时，溶剂的温度也很重要，冯唐将装有溶剂的小瓶子藏在自己的腋窝处，需要的时候再拿出来蘸取。这种温度下可以让溶剂的溶解性能达到最佳。 不多时，冯唐就感觉到自己的额头上开始冒汗，自己的鼻翼也几乎要被溶剂刺鼻的味道搞得失去了嗅觉。虽然夜里的海风有些冷，但是冯唐还是觉得自己浑身燥热。他明白，这是因为他过度紧张导致的身体代谢速度加快造成的热效应所致。 不要以为冯唐成了油画造假高仿的大师，就代表他可以胜任这种油画修复工作了。在冯唐看来这是两种完全不一样的工作，进行油画高仿那是心中已经有一个清晰地目标，只需要一步步按照计划去实现就好了。 相反，对于油画修复工作，每一次用蘸着溶剂的棉签怼下去的时候，之后的结果都是未知的。冯唐需要自己根据结果进行调控和把握，这是非常耗时耗力的工作。 要是用各位更能理解的例子来说，做油画高仿就像是小镇做题家刷分一样，考试的范围已经划给你了，每一道题都有标准答案，并且周围还有很多同学可以给你借鉴经验，要做的就是刷题罢了。而相反，油画修复则像是考驾照路考一样，是一项充满危险和未知的工作。 冯唐作为新手，他宁愿慢一点，也不想手一抖让整幅画完全花掉。 就这么过了快一个小时，冯唐终于将油画表面覆盖的那层氧化后的外层溶解掉了，让油画下面露出了一行行略显斑驳的字迹。 这很正常，因为溶剂不可能只溶解外层，而不对内层造成影响。因为内层有字，所以会显得凹凸不平，而溶剂遇到这些凹进去的地方会在这里汇聚。这就像是下雨的时候，雨水会在地势低洼的地方汇聚，形成一个个圆形的小水潭。 而这种小水潭出现在油画和溶剂上时，就会造成本来直来直去的一笔一画周围布满了一个个被溶剂腐蚀出来小孔，就像是冻豆腐一样。在冯唐的超凡视觉之下，这些细小的孔洞在字迹周围清晰可见，有着密集恐惧症的冯唐感觉自己要发疯了。 他强迫着自己将注意力都放在了油画上面的字迹上，这些字迹之中，代表环之神的符号∞出现了很多次。 出乎冯唐的预料，油画上面的字很多，几乎遍布了整个画布。这就像是有人现在画布上写满了字，然后再在上面画上了一个金发碧眼的美人一样。如果不是年代久远，画布的边缘出现了龟裂，露出了里面的字迹，就算是冯唐也无法发现隐藏在这幅画之中的秘密。 这些字迹使用的是帝国的古语，冯唐阅读起来有些半懂不懂的，但是他还是理解了其中的大意。不过这也说明，在很早之前，帝国的人们就已经对环之神有所了解了。 油画上描述的东西大部分氛围三段。第一段说的是历史，介绍了这个作者的生平。第二段说的则是关于神的一些信息。第三段则重点介绍了重生与死亡之神，也就是环之神，以及一个和环之神相关的仪式。 其实冯唐的任务到现在就已经完成了，因为他有超凡视觉，油画上面的字迹已经像是扫描了一遍一样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脑海里。冯唐甚至害怕忘了，所以还把脑海之中的图片直接印在了系统界面上。 之前他也是这么处理那副美人图的。不知不觉之中，系统界面上面什么都有，有冯唐的日记和备忘录，有各种各样的图像信息，就是没有加点的地方。这也可以说是一种不务正业了。 虽然冯唐记下来了油画上的字迹，但是他还是没有立即离开，因为他对上面的内容充满了好奇，准备仔细地读一读。 油画的作者生活在距今接近400年之前的时代，那时候帝国刚刚经历了王朝的更迭，当时逐鹿中原的正是现在皇帝的祖先，而作者则是前朝太子的党羽。前朝太子曾经在国破家亡之后组建起过一个流亡政府，在野心家和一些士绅和世家的裹挟之下起事，但是很快被今朝镇压，太子也不知所踪。 就算情形如此绝望，作者依旧对太子忠心耿耿，他暗中保护了一个太子的庶子，流亡到了海外，并且依旧处心积虑地想要颠覆整个帝国，复兴前朝。 作者在想尽了办法之后，都找不到和今朝对抗的方法。太祖十分贤明，并且掌握着当时整个世界最强大的军事力量，威望极高，政通人和，并且活得还很长，作者实在是找不到一丝丝破绽。他开始将目光投向了怪力乱神之上，从国外的古代典籍之中了解到了环之神。 只可惜在他死之前都没有能够破解环之神的秘密，于是只好将他所了解的一切写了下来。因为他是前朝的死剩种，自然要做一番掩藏。他将这一切用故乡的文字写了下来，并且用国外的绘画技巧画了一层伪装。 他只希望能够看懂的后人如果真的因此破解了环之神的秘密，那么也算是承他一份情，有他一份因果，帮着他实现他的夙愿——颠覆整个帝国。 顺便一提，画上面的美人是当年太子蔗子和外国女人通婚后生下来的后代。看着金发碧眼的，已经完全不像是帝国人，或许太子的蔗子自己都已经放弃了那不切实际的想法。至于为什么作者要画这个来作为伪装，为什么不直接将本文交给这位后人——冯唐认为这背后一定有一段非常纠结的爱恨情仇了。 不过冯唐对这份爱恨情仇并不感兴趣，于是他开始继续阅读第二段。 第二段将的就是环之神了。环之神的名字叫伊菲尔塔尔，但是这应该并不是他——或者是她的真名。关于他的神话大部分都是和活跃在上个纪元的瓦纳人有关。 所谓的纪元的划分是以文明和种族完全灭绝断代进行分割的。在上个纪元末尾，似乎发生了末日事件，天灾人祸层出不穷。什么天启四骑士——也就是瘟疫，战争，饥荒和死亡在瓦纳人身上轮流发生了一个遍，最后瓦纳人彻底灭绝了。 第三十一章 同舟共寄 (十五) 在上个纪元，瓦纳人已经支配了整个世界，他们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智慧种族。在瓦纳人灭绝之后，整个世界再次陷入了蒙昧之中，而这个纪元的人类则是这两千年新出现的。 冯唐对这一段感到怀疑，因为他认为两千年不足以支持一个新的物种进化出智慧，或许人类依旧是瓦纳人，只是丢失了自己的文字和语言。不过在考虑到这个世界里真的有神，他依照旧有观念产生的推断或许并不成立。 总之人类文明兴起之后，他们在各种古代遗迹之中了解到上个纪元曾经有瓦纳人的存在，并且知晓了环之神。不过因为瓦纳人的文明起源在和帝国不同的另外一块大陆，所以在帝国之外的联盟疆域之中有着更多的瓦纳人遗迹。 与之相对的，这个纪元文明的中心却在帝国这块大路上，而处于文化自豪的缘故，帝国人通常对上个纪元以及瓦纳人并不了解。作者也是在流亡到了海外之后才真正开始整理瓦纳人和环之神的知识。 经过小心考据，总结了诸多神话之后，作者进行了大胆的推论。作者推测伊菲尔塔尔自己可能就是一个瓦纳人，他在瓦纳人的时代就已经是一个准神，并且在上个纪元完成了成神仪式。 没错，这个世界上的神并不是天生的。或许在每个文明之初，面对无法理解的自然现象，都会总结出某种神明，说这是神明显灵。但是在帝国古语之中，代表强大的无法理解之物的“神”和代表全知全能和超脱的“神”是两个不同的单词，而作者在这里用的是后者。 冯唐认为如果按照他所理解的常识来看，前者应该算是“神”，而后者这算是人修炼成的“仙”。 这一点倒是和导师的观点比较相近，导师也认为神就是一种更加强大的生物，他们没有什么神秘的，也是人们可以尝试着理解和触及的。本文的作者也尝试着总结了一些神的特征，和导师介绍的成神的几个元素相对应，不过他特别介绍了神之眼。 据说环之神伊菲尔塔尔的特征是有一双可以创造和毁灭一切的眼睛，这也就是传说之中的神之眼。但是在所有的记载的典籍之中都没有说清楚伊菲尔塔尔的眼睛到底是怎么创造和毁灭的。 从来没有人描述伊菲尔塔尔的眼睛里射出来一道光，然后被光照到的人就消失了之类的。甚至没有人描述过伊菲尔塔尔真的毁灭过什么东西，或者是真的创造出过什么东西。 作者在研究了瓦纳人的文法之后，认为或许瓦纳人的语言结构和我们现在所使用的语言不一样，他们经常会在普通的词汇之中增加很多隐喻。所谓的重生和死亡，创造和毁灭，实际上在瓦纳人的语言之中是同一对词语，它的意思会根据上下文的不同进行切换。 作者认为或许这对词还有其他一对意思，和眼睛更加相关的意思。他认为这里的重生或者是创造对应的是从零到一的构造，在眼睛之中相关的就是根据现有了解的信息去预测未来发生的事情。 例如人们想要构造一个从零开始的递增序列，第一个数自然是0，而人们会自然地想象出0后面的数字应该是1+0，也就是1，在后面的数则是2，这就是一种推导。 相反死亡和毁灭所对应的事物则是根据1重新推理出0，也就是说在看到了一大类事物之后，重新还原出他们的本质。例如人类看到用火可以烤羊肉，可以烤兔肉，可以烤牛肉，就会自然地将“火”的概念和“肉”的概念联系在一起。 作者找出了一些指出他观点的例子。例如传说之中伊菲尔塔尔有未来视——他可以根据现在看到的一切信息预测未来发生的事情。他可以看到瓦纳人的寿命，在瓦纳人遇到了凶杀案，伊菲尔塔尔可以通过线索轻易地推理出犯人，他可以预测王朝的兴衰。这些实际上都是他根据现在发生的事物进行推理出来的——也就是他神之眼的“创造”权能。 另一方面，根据神话传说，伊菲尔塔尔具有超凡的智慧。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瞒得过伊菲尔塔尔的眼睛。所以的谜题伊菲尔塔尔一眼就可以看出答案，他可以看到明天的天气。而作者认为这不仅仅是智慧，更是他神之眼的力量——也就是他神之眼的“毁灭”权能。 冯唐感觉自己的心跳开始加速，他认为作者的这种说法要比他在导师的办公室看到的解释要靠谱多了。 如果导师真的是根据环之神的资料来安排实验的话，冯唐或许觉醒的是和环之神相似的能力。要是用冯唐穿越前时下流行的说法来讲，那就是冯唐或许和环之神在同一个序列上，而环之神就位于这个序列的定点，相当于是冯唐超能力的超级强化版。 想到这类，冯唐倒吸了一口冷气。这感觉不太对啊，按照什么超凡唯一性的原则，如果一个序列上已经有了真神，那么就不可能出现第二个真神了。这相当于是把冯唐的前路阻断了啊。 冯唐只好祈祷这个世界的超凡力量并不是走序列模式的了。 不管怎么说，冯唐认为这个广义解释的创造和毁灭的理论更加贴合他自身的情况。毕竟他觉醒的能力似乎并没有任何物理干涉世界的能力，相反，极大地强化了冯唐分析和处理信息的能力。 其实不管是环之神伊菲尔塔尔的“创造”权能，还是他的“毁灭”权能，对于冯唐来说都不是什么新鲜的东西。实际上人类早就已经借助计算机的帮助掌握了类似的力量——那就是所谓的机器学习。 一般来说，机器学习有两种学习的方式，一种是演绎推断（deductive inference），另一种则是归纳式学习（inductive learning）。冯唐认为环之神的“创造”权能和“毁灭”权能就更加接近这两种学习方式。 所谓的演绎推断更加接近于一般人理解的数学上的推理和论证，它是根据某一个规则来推导出满足这个规则的事物。当我们看到一个人割腕自杀，流了很多血，因为我们知道规则“人没有血之后就会死”，所以我们进行基于逻辑演绎的推理，最后推断出这个人不久之后就会死了。 环之神伊菲尔塔尔几乎所有的未来视应该都是基于演绎推断做出的。因为在记载之中环之神想要做出预言之前都需要酝酿很长一段时间，那时候他或是在国与国之间旅行，或者是在认真观察。而他的预言都相对比较模糊，但是几乎就没有错过。 环之神伊菲尔塔尔并未真的可以看到未来，他只是能够观察到人生了病，于是他就预言这个人活不长了。他也观察到国家的经济在走向崩溃，阶级固化，利益集团之间的矛盾无法消除，于是他就预言国家将会灭亡。 要知道虽然命运难以捉摸，但是偶然性之中却有着必然。这一切并没有什么神秘的，环之神伊菲尔塔尔与其像是个神棍，不如说他是个像福尔摩斯一样的敏锐的侦探。他只是拥有比一般人更强的观察能力，并且对于世界规律的理解超出常人，所以才能做出像是魔法一样的预言。 而环之神的另外一个权能——“毁灭”权能也就更加“邪恶”一点了，他对应的是归纳学习。 这里需要做一个澄清，这里的归纳学习的归纳（inductive）和数学归纳法的“归纳（induction）”的确是一个词，也是一个意思，但是他们侧重的并不是完全一眼的。归纳学习的意思是“基于不完全归纳的学习”他更强调归纳的不完整性。数学归纳法则指的是“完全归纳演义”，这里的归纳是完全的——也就是已经考虑到了所有的情况。 大家最常说的机器学习实际上都是归纳学习，也就是根据一系列现象推断出本质。所有的归纳学习基本上都是不完备的，也就是说学习的时候我们看不到所有可能的例子。要知道，这些例子可能有无限个。 在数学证明的时候，我们可以轻而易举地对无限个例子进行操作，例如我们可以说“对于全体自然数”，但是在计算机进行机器学习的时候，是不可能枚举所有的自然数的，我们只能根据不完整的信息进行归纳。 这就导致归纳学习是有偏见（bias）的，这个偏见来源于传入的不完整性。有一个经典的寓言故事就概括了这种不完整性，那就是盲人摸象。在进行归纳学习的时候，我们都是摸象的盲人，我们摸不到全部的大象，只能摸到一部分，而我们就会根据我们看到的一部分做出带有偏见的归因，这些归因一般都是片面的。 这就是为什么说“毁灭”权能是邪恶的了，因为归纳学习一般都学不到绝对正确的结论。演绎推断一般可以保证推断出来的结果绝对正确，而归纳学习则只能通过实验跑出一个正确率来说明自身的有效性。就算是达到了99%的正确率，却总还是有出错的可能性。 这也是现在机器学习最让人诟病的部分了，这1%的出错率若是发生在比较关键的地方，就会造成严重的后果。例如在基于机器学习的自动驾驶上，就算是1%的错误率都有可能造成严重车祸。 环之神伊菲尔塔尔预测天气应该就是进行了归纳学习，他或许清楚的知道大气分子运动规律和天气之间的关系，但是他没办法观察并且推演每一个分子的运动，所以他只能进行相对模糊的归纳推理。他在发现地区性的天气周期变化，并且根据这些例子推理明天的天气。这就像是小学数学里的找规律题一样，先给孩子们看一串数，然后问他们下一个是几。 第三十二章 同舟共寄 (十六) 其实演绎推理和归纳学习都可以达到类似于预言的效果。归纳推理一般给出的结果都非常精确和具体，但是正确率却令人捉急，有很多时候正确率甚至还不如随机瞎猜。具体例子可以参考用翻译软件把中文翻译成英文，再翻译成日文，再翻译成德语，在翻译回中文看看得到什么结果。 相反，演绎推理的正确率会很高但是结果会非常模糊。普通人类也可以利用演绎推理进行一些预言，例如“一个人如果或者，那么他就总有一天会死”，“我下次见到你的时候还是在下次”等等绝对正确但是非常模糊没有卵用的废话预言。 当然，很多时候归纳学习和演绎推演是可以相互搭配的，而环之神伊菲尔塔尔的两种能力也经常混杂不清。油画的作者认为，当“创造”的权能和“毁灭”的权能真的合二为一的时候，环之神将达到生与死的统一，进入全知全能的新境界。 作者在这里还大胆地进行了假设。如果说环之神在和瓦纳人交流的时候还没有成为真神，并且“创造”和“毁灭”是他在半神阶段掌握的两个权能。那么他真正的成神仪式或许就是将这两个权能融合在一起。 这场盛大的成神仪式或许就是上个纪元结束，这个纪元开启的原因。而环之神或许是距离我们最近的神，而在伊菲尔塔尔之前或许还有其他神。如果在当前的纪元之中有人成为了神，或许也将会开启一个新的纪元。 至于纪元之间的切换是不是总是代表着文明的断代，作者并没有给出答案。有关于环之神伊菲尔塔尔和与他有关的成神仪式的信息都模糊不清，作者将汇总的信息放在了整段文字的最后一个部分。 冯唐感觉有些紧张，因为他从这充满历史感的油画上面隐隐预约窥视到了一些关于神明的秘密。虽然导师说过，神明只是强大一些的生物罢了，但是谁又能说不断进化的生物本身就不是一种神圣呢？ 更重要的是，如果导师没有撒谎，冯唐自己也正走在了这条成神之路上。冯唐当然理解自己传说之中的神明相差的很远，但是今天看了有关于混之身伊菲尔塔尔的记载，他又发现两个人相差的没有那么远。 伊菲尔塔尔在记载里不会飞天遁地，不会眼睛里冒出镭射光线，不会召唤飓风和陨石，他也和冯唐一样，只是能比一般人看到更多东西罢了。甚至对于环之神在半神时期的这两个权能，冯唐理解的或许要比伊菲尔塔尔本人还要更加清晰透彻。毕竟冯唐站在了很多研究者的肩膀上，而伊菲尔塔尔只有他自己一个人。 环之神的成神仪式究竟是什么？难道是通过这两个权能进行一次预言，并且保证预言一定会发生？如果环之神伊菲尔塔尔不幸预测错了，他的成神仪式或许就会失败——当然或许他也可以强行让世界朝着他预测的方向发展，矫正整个历史轨迹。 这就像是冯唐玩刺客游戏，把所有看见我的人都杀了那么就没有人知道我来过！ 正当冯唐胡思乱想的时候，他突然耳朵一动。他隐隐约约听到了有一阵脚步声正从远处传来。现在夜深人静，就算是一点点响动也可以传得很远。冯唐这才能够提前反应过来。 冯唐兴奋起来的神经一下子冷却了下来，因为冯唐意识到自己并不是那个已经是半神，走在成神之路上，就要超脱凡物的伊菲尔塔尔，而只是一个连自己命运都没有办法掌握的市松。 这巨大的心理落差让冯唐快速地回复了理智，这也让他可以将更多地注意力集中在听觉上。不过坏消息接踵而至，冯唐发现那脚步声好想越来越近，似乎正在向着这里走来。 冯唐当然是不愿意让别人知道有关于环之神的信息的，他甚至都不敢让别人知道自己对这幅画感兴趣。 实际上在冯唐第一次看到这幅画的时候，他就在预谋怎样才能把这幅画搞到手了。他可以直接想千代子讨要，但是这样太过张扬，保不齐会引起有心人的警觉。所以冯唐才选择曲线救国，先找千代子学画画，然后用自己光速提升的画技高仿出一副，进行一个狸猫换太子。 冯唐都已经做到了这个地步，自然不愿意再被人抓个现行。不过于是到了这种关键的时候，冯唐越是显得沉稳起来。 冯唐先是最后一次将油画扫了一遍，确信上面的所有信息都记在了自己的大脑之中。冯唐看着这上面密密麻麻的小字，他认为这些字决不能被其他人看到。只见他将怀中的溶剂瓶取了出来，打开盖子一股脑地将里面的溶剂都倒在了油画上。很快油画就变得模糊不清，这下子延续四百年的秘密就在冯唐受的手中终结了。 然后冯唐毫不犹豫地打开了船舱的窗户，将这副油画丢了下去。冯唐目送着这幅画在空中坠落，然后吊在海水之中发出了轻响，溅出细小的白色水花，然后被大海无情地吞噬。 海风扑面而来，也带来了油画落水的响声。外面走廊上的脚步加快了几分，似乎也听到了这声音，于是正朝着这边赶来。 冯唐将装有溶剂的小瓶子藏好，然后走出了走出了房间。他刚刚出来不久就迎面撞上了人，有些出乎冯唐意料的是，来的人竟然是两个。 那是头发略有些斑白的老管家以及手中领着提灯的船上的二副中村正雄，他们两个人一左一右，从拐角出现。提灯上发出的光照亮了走廊，让冯唐的身影在黑暗之中若隐若现。 之前冯唐来的时候，路过了中村正雄的房间，发现里面黑着灯。他本以为中村正雄已经睡下了，但没想到人家也和自己已经出去夜游了。 “啊，正好你们来了，我还正想找你们呢。” 经过短暂的停顿，冯唐让自己的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了诧异以及微微有些尴尬的神情。在这方面他也算是行家了，从小的时候他偷偷玩游戏就没有被父母发现过，这都要归功于他的表情管理做得足够到位。 冯唐试图让气氛变得轻松起来，但是老管家却皱起了眉头，他十分严肃地开始问询。 “小林市松先生，这么晚了，您不去睡觉，在这里做什么？” 冯唐还注意到他身旁的中村正雄握住提灯的手变得青筋暴起，他的另一只手已经缓缓地摸向了衣兜。 冯唐心里一沉，他开启了超凡视觉，从对方衣兜的轮廓来看那应该是一把手枪。帝国现在在和联盟全面开战，这些海上讨生活的人手中有枪那是很正常的事。可是现在就对自己这种手无寸铁的人掏枪，是不是有些警戒过度了？ 虽然冯唐并不认为这两个人可以解决掉自己，但是他还是不喜欢别人用枪指着。好在超凡视觉的加持之下，他的思维速度有了极大地提升。 “啊，那个……”冯唐露出了尬笑，然后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其实今天在画室画画的时候，有东西落在画室里了。所以我就想来取一下……” “是吗？市松先生？”老管家挑了挑眉头，“为什么您非要在这么晚的时候来取呢？明明您可以第二天早上过来，反正您不是每天都要来这里吗？” 瞧瞧这阴阳怪气的口吻，看来老管家实在是不欢迎冯唐来这个画室和大小姐一起画画。 “那个，就是有些，那个有些私人的东西，不太方便给别人看的那种……”冯唐继续尬笑。“所以我就想晚上没有人的时候取出来。” 老管家像是来了兴趣一般，声音都开始微微上扬。 “哦？是那种不能给人看的东西吗？” “有点……” 冯唐已经完全进入了演帝模式，他表现出了一幅尴尬万分的样子。 “那您现在取到了吗？” “没有……”冯唐说道，“我是想试试，那个，这个画师的门是不是还开着，碰碰运气。但是我的运气很不好，这里的门的关着的，我打不开。正当我束手无策的时候，没想到你们就来了。” “这样啊……” 老管家笑了笑，然后隐蔽地对着中村正雄挥了挥手。老水手将那只摸向枪的手缓缓地收了回来，脸上也重新挂起来了他那略显谄媚的和气笑容。 “那我来帮你打开门吧……中村先生，您先守在门口。”老管家一边开口，一边缓缓地走向了冯唐。 冯唐听到这句话，脸上浮现出了欣喜的神色，但是很快这喜色就又僵住。 “至于我……我和你一起找找那样你落下的东西。”老管家说道。 “这，这不好吧……”冯唐结结巴巴地说道，“您，您看要不然这样，您帮我打开门，我自己一个人进去把东西取到。您不用担心我会偷拿什么东西……” “没事的，我们一起。”老管家笑了笑，然后直接打开了门锁，“我也对你到底落了什么东西很好奇。就像我相信你不会偷拿任何东西一样，也请你相信我作为一名专业管家的职业素养，我会守口如瓶的。” “实际上在我的管家生涯之中，我看到了太多太多的秘密，我相信您藏着的那个秘密……”老管家停顿了一下，“一定和我知道的那些比起来不值一提……当然最好如此。” 冯唐继续飙戏，他纠结了好一会儿，这才点了点头。 “好……好吧……” 门被老管家拉开，门里面发出了一股刺鼻的溶剂味道。虽然冯唐刚才开窗的时候已经进行了换气，但是屋子里依旧有气味残留。好在老管家不懂画画，他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不正常，平时画室里也有各种各样的异味。 冯唐走到了房间的重要，双手下垂，再没有动作了。 “小林市松先生，您要找的东西呢？”老管家问道，“您别告诉我……他其实不在这里，您是把它忘在其他地方了。” 第三十三章 同舟共寄 (十七) “啊……不……那个……”冯唐指了指放在桌角，“它……它就在这里。” 老管家眼神一凝，他看到在桌子上放着一张纸，上面还隐隐约约写了些什么。 冯唐耸了耸，他可不会在这种地方被人发现破绽。而这张纸也真的是他落下的。嗯，刚刚他几分钟前从房间里走出去的时候特意落下来的。冯唐在这件事上还真的是一点也没说谎。 “其实我还是建议您不要看了，直接把他给我……” “不，小林市松先生，请你不要剥夺一个老人的好奇心。”老管家说道，“毕竟到了我这个年纪，对于这个世界上的大部分事物都开始感觉到厌倦，能够激起我好奇心的东西也越来越少，所以才更应该去珍惜。” 老管家一边说着，一边快步走到了桌前，他甚至忘记了开灯，直接拿起了那张纸对着朦胧的月光读了起来。 “亲爱的千代子妹妹——” 然后上面写的第一句话就让老管家血压拉高了。 “您的容颜这些时间里一直在我的梦里出现。夜已经很深了，我还坐在电脑前写信给你，这些天总是有很多话想对你说，但对你的思念扰乱了我所有的思绪。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或怎么说……说心里话，这些天我很快乐很幸福，是我一生中从未有过的！真的宝贝，我好久没有真正的感到过快乐。也不记得幸福是怎样的感觉。我一直生活的都很忧郁。也许是血型的缘故，有时我很内向，很少说自己心中真实的感受，即使是最亲密的人……” 老管家的手僵住了。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看到的竟然是这么一团东西，他感觉自己的眼睛都被污染了。 冯唐在旁边恰到好处地露出了几分尬笑，然后挠了挠头。 “那个……我就跟你说了，您还是不要看了……” “……这是……你写的情书？”老管家的声音显得有些颤抖。 “诶哈哈，是啊，是啊，这个……”冯唐笑得很大声，“其实我还是很不好意思的，这种情书被看到了真的很害羞啊！啊哈哈！” “尤其是说这封情书我还没写完，所以还不能给千代子大小姐看到。还是要感谢您啊，要不是您帮我打开了门，让我可以把这封情书取回来，那明天我一定会丢大脸的。” 老管家心里暗忖，我一点也没感觉到你害羞了啊，我看你好像很开心，你这分明是社交牛逼症犯了。他仍旧不死心，翻来覆去将这一页纸上写的所有字迹全都看了一遍，企图找出来一些隐喻或者是隐藏的信息。 他真是将这张纸侧过来，对着月光检查这张纸里面是不是夹层。 但是老管家想要找到的东西一样都没有，这就是一张普普通通的纸，上面写着让人觉得相当肉麻的情书。老管家感觉自己看了几遍之后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而旁边的冯唐却还在蔫坏蔫坏地煽风点火。 “不知道我的这封情书是不是满足了您作为一个老人好不容易升起来的好奇心了呢？” “我……”老管家听了这话，仿佛是一口气卡在嗓门眼，上也上不来，下也下不去，一下子哽住了。 “另外您觉得我这封情书写得怎么样？”冯唐在旁边小声问道。 “我觉得……”老管家深吸了几口气说道，“我觉得市松先生还可以再磨练一下你的文采，嗯，如果您可以让自己的词汇变得更加丰富，就更好了……另外，市松先生，您这个字也要多练练了。” “好，好的。”冯唐显得十分虚心，“我立刻就拿回去改，改完之后再给您来，请您斧正！” “不……不用给我看了。” 老管家说到这里，对着冯唐摆了摆手，然后将赶紧快步离开了房间。冯唐连忙揣上了那封情书，和老管家一起离开。 在外面守着的中村正雄依旧显得十分紧张，他刚才没有进到房间之中，虽然依稀听到了两个人的对话，却对里面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他依旧一只手伸到了衣兜之中，小心翼翼地看着冯唐，并且对着老管家低声询问。 “怎，怎么样？” “没什么事了。”老管家没好气地看了中村正雄一眼，但是没有要解释的意思。说实话，今天发生的事情他谁也不想告诉。 “那，不，那个……”中村正雄用十分暧昧的语气迟疑了好一会儿，最后才忍不住发问，“那我们今天还去吗？” “去啊，为什么不去！那才是正事啊！” 老管家如此说完，就转身对着冯唐微微点头致意。 “市松先生，您的东西也已经取到了，那么就请您赶紧回房休息吧。晚上海风冷，您不要受凉了。” 冯唐眼珠子微微一转。 他其实早就发现了一些疑点。首先这两个人的境界程度超出了一般的范畴——冯唐在这里能做出最恶劣的事情不外乎从书房里偷点东西，但是他们却随时一幅随时准备杀了冯唐灭口的态度。 冯唐觉得他们在提防的可能根本不是自己，而是别的什么人，而自己只是非常不巧地出现在了可疑的位置罢了。 另一方面，冯唐也不觉得这两个人是在晚上出来巡夜的。他们两个人的年纪也都不小了，要是每天巡夜身体应该是吃不消的。巡夜为什么不安排一些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来呢？这样的人在水手里一抓一大把。 冯唐认为他们两个人更像是要去做别的事情所以才在深夜出门，而赶巧装上了自己。冯唐又隐蔽地看了一眼他们手中提的提灯，这一盏提灯其实强化了冯唐的猜测。要知道船舱里面都有灯，但是他们不愿意开船舱里的灯，却要用提灯，大概就是想要偷偷做一些不可告人的事情。 冯唐突然觉得理直气壮起来。大家半夜不睡觉都是偷偷出来做坏事的，凭什么我们碰见了是我像老鼠见了耗子一样啊！ 这一串心理活动在冯唐的大脑之中迅速闪过，现实之中只过了一瞬间你。他试探性地开头。 “您这么晚了，也早点休息。” 老管家准备卖出去的脚步微微停顿，他转过脸来，用十分严厉的语气对着冯唐回复道。 “市松先生，我之后还有点事，所以还不会休息。我希望您也不要产生太多的好奇心。” “是……是这样啊……” 冯唐心里撇了撇嘴，明明你刚才再说好奇心是难能可贵的东西呢。 “另外，虽然老爷告诉我，不用管你和千代子大小姐之间的事情，但是我作为看着她长大的长辈，我觉得我有必要告诫一下年轻人。”老管家缓缓说道，“年轻人的情感往往十分炽热而又激烈，这是好事，但也是坏事。” “越是炽热，越是激烈，越是容易燃烧殆尽。今天您或许认为您可以为千代子摘星星摘月亮，但是过几天之后你或许就会失去这份太过炽热的爱。” “我还是希望您在完成您今天找回的这样东西之前，再多思考一下。您对千代子大小姐的感情到底是一时兴起，还是想和她长相厮守。在你们相互吸引的同时，您也想象一下如果在未来的某个时间，你们必须要分割很长一段时间，您对千代子大小姐的情感会不会褪色。” “千代子大小姐的母亲去世的早，她和父亲的关系也不是很好……她虽然看上去很坚强，但是内心却很需要一个人来依靠。我希望您能给千代子长久的陪伴，而不是一时的激情，千代子很难和其他人建立联系，更无法再承受失去这份联系造成的痛苦了……” 冯唐张了张嘴，但是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谁能想到这位老管家如此认真地说了一大堆呢？ 当然，如果冯唐真的想要追求千代子，这些话大概都是金玉良言。但是冯唐就是来摆烂的啊！他早就打定主意永远也不追女生了。再加上千代子一些大小姐远离人间烟火的言行也让冯唐不是很喜欢。 他还能怎么办呢？说自己并不是真的喜欢千代子，刚才那个情书只是他花了三分钟临时写出来用来脱身的，只是个借口罢了。冯唐觉得如果自己坦白，那么老管家一定会从旁边中村正雄那里抽出手枪一枪把这个恶心的小白脸毙了。 老管家似乎是觉得自己刚才说的话太过严厉了 “不过，我没有阻拦您的意思，希望市松先生不要误会。只要您能想清楚我刚才说的那些问题，那么我从个人来说就是支持您的。”老管家补充道，“千代子大小姐什么都不缺，不论您是贫穷还是富有，不论您是知识渊博还是目不识丁，这些都不是问题，只要您是一个正派的人，只要您知道您在做什么。” “谢……谢谢您的忠告……” 老管家没有回答，只是摆了摆手，然后带着装作什么都没听到的中村中雄缓缓走了。冯唐一直目送着老管家迈着蹒跚的步子离去，直到对方的身影消失在了走廊拐角。 冯唐不得不承认，这位老管家的确是很为千代子着想，并且他虽然说的话严厉，但是语气却也让人升不起厌恶之心。对着市松这样一个穷小子，老管家说话可以算得上是令人如遇春风了—— 但是这一切和冯唐又有什么关系？冯唐并不在于千代子，自然也就不在意老管家说的那些话了。他更好奇老管家和中村正雄这么晚了到底要干什么。考虑到老管家的职业，这些或许和那个从未露面的佐佐木大老爷和这艘船上的船长有关系。 第三十四章 同舟共寄 (十八) 老管家刚才已经警告过冯唐了控制好奇心了，所以冯唐没办法直接跟上去。但是他刚才其实趁着老管家被他那封肉麻的情书所刺激到的时候，对着老管家的鞋做了一些手脚。他轻轻地将几滴刚才用来溶解油画颜料的溶剂滴在了老管家的脚下。 这样地上其实就有了一些细微的痕迹，不仅仅有一些水迹，还有刺鼻的味道。更有趣的是，这些痕迹很快就都会挥发消失，老管家事后也查不到任何东西。 冯唐就此按照痕迹远远地吊在了老管家两人后面，他发现这两个人直直地想着船舱下面走去。这艘豪华游轮分了好几层，冯唐一直跟着他们走到了最后一层。 这是他之前从来都没有来到过的地方，走廊里黑漆漆一片，很有鬼片的氛围。不过冯唐打开了超凡视觉，周围的一切就都亮如白昼了。 冯唐跟着气味和地上的痕迹继续前进，他发现线索断在了一扇黑色的大门前。这是一间密闭的房间，门口还有一个先进的按键式密码锁。老管家和中村正雄都不在了，他们应该是进到了这个房间里面。 冯唐他走到了大门前，瞄了一眼密码锁。密码锁上面有着各种数字按键，外面有一个显示器，正在等待输入。 考虑到老管家随时都有可能出来，冯唐不打算在这里多呆。他已经得到了足够多的线索，现在是时候回去了。他的内心之中感到了几分兴奋，因为他发现这艘船或许并不像他之前想象得那么简单。 冯唐心满意足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之中，这次他实在是大丰收，不仅仅从油画之中了解到了环之神的秘密，还发现了下层船舱之中似乎隐藏着什么东西。这回如果系统再给出成就系统的话，自己一定不会再是最低评价了吧。 冯唐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推开了房门。他开门的响声让蜷缩在床上睡得迷迷糊糊的大叔猛地翻滚着落地。他睁开眼睛，发现是冯唐，然后又自己爬回到了床上。 “这么晚不睡觉去哪里瞎搞了？”胜问道。 看来作为联盟间谍的胜身上还是保有着一些应有的机敏的。 “我去给那位老管家看了看我的情书。” “啊？” 胜感觉脑子一下就浆糊了，睡意也没了，可是冯唐却不打算解释。 “太晚了我先睡了，明天再说。” 冯唐笑着躺下，就像是从胜那里继承了睡意一样，他很快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早上的时候，冯唐是被汽笛声弄醒的。那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但是音量却着实不小，这让冯唐再也睡不下去了。他爬起来爬起来的时候只觉得脑子还有些昏昏沉沉的，看了看表才知道自己只睡了四个小时。 旁边的胜已经坐在了舷窗旁边，他眼睛红红的，盯着船外。旁边的桌子上已经开了一瓶酒，酒已经喝了一半，看来他的美好一天又是从酒精开始的。 “你醒啦。” “啊……嗯……是的。”冯唐说道，“发生什么事了？” “有军舰靠过来了。” 冯唐听了这话，也联盟跑到了舷窗旁边。果然，远处的海面上有两艘舰船正朝着这边平行着靠近，它的侧面都是抬起的炮口，似乎已经将这艘游轮锁定。 冯唐所在的游轮虽然体型更大，但是就像是被群狼追逐的老黄牛一样，陷入了包围之中。 “这，这是要交火了吗？”冯唐不由地问道。 “交什么火。”胜看出来冯唐似乎有些过度紧张，“我们这是客船，现在上面一门炮都没有，你指望着水手们用长枪打战舰吗？” “我还以为是我们的事发了。”冯唐说道。 其实在前几天两个人就一直有些提心吊胆。因为就算是帝国再缺乏警戒，帝国的军官再腐败无能，这个时候也应该已经发现了研究所那边的事情。作为帝国花费巨资建立的浮岛研究所，就这么沉了，帝国一定会派军舰封锁整个海域的。 两个人甚至还为此演练了好几次应该从帝国的搜查之中脱身，但是之后的几天却一直风平浪静。现在终于有军舰来了，冯唐反倒觉得松了一口气。 “两艘驱逐舰，后面还跟着一艘巡洋舰。汽笛声音一长，一短，一长。有可能是对面的船想来上船检查。”胜说道，“可是为什么现在才来检查呢？我看我们已经距离研究所很远了，都已经快要靠岸了，总觉得他们不像是来搜捕我们的。” “不是来搜捕我们的，那是来搜捕什么……” 冯唐的自言自语刚说到了一半，他自己就呆住了，因为他想起来了昨晚他发现了的东西。他将自己的发现告诉了胜，但是隐去了有关油画的事情。他就说自己是晚上睡不着听到响声出去看到了老管家在往下层船舱走的事情。 反正冯唐又超凡力量，灵觉明锐，他说就这么发现了那就发现了，胜也没有办法质疑。 “你说，那个佐佐木大老爷是不是在干走私的事情。”冯唐说道，“我看他那么有钱的样子，我就觉得他不是个正经的生意人。谁都知道，最能赚钱的法子都写到刑法里了。” “我觉得也不太想像，是什么样的走私可以让军队派出三艘军舰来围堵？”胜挠了挠头，“派出这么强大的舰船但是却不攻击，只是给我们发汽笛，这更像是一种威慑。这说明对方应该没有掌握到任何关键的证据，但是为什么没有证据还要触动这么多船呢？这个佐佐木先生的来头可能不小啊。” “他是不是那种大毒枭或者是军火贩子？现在船上装满了货？” “如果你是大毒枭，你在运货的时候会自己跟着吗？你就算是自己跟着，会把自己的独生女也带在一起吗”胜反问道。 冯唐楞了一下，这确实有些不合理。但是也保不齐一些丧心病狂的人会故意用自己的家眷作为掩护，进行非法走私。 “除非运送的东西非常重要。”胜想了想继续说道，“只要货物被扣下，那么就会血本无归的状况之下，佐佐木先生或许会铤而走险。” 冯唐点了点头，不过这些博弈和他没有什么关系，他并不像掺和到其中。只可惜冯唐已经上了贼船，很多事情就由不得他了。 很快冯唐所在的游轮就开始抛锚，停了下来。他透过了舷窗看到了有几艘小船开了过来，靠在了游轮旁边，似乎是有不少军队的人过来登船。又过了半小时后之后，一个脸上还带着稚气的年轻水手敲开了两个人的房门。 “您好，两位先生，请你们到甲板上集合。”水手如此通知道。 “好的。”胜似乎早就想到了这一天，已经穿好了衣服，他装作很随意地问了一句，“请问发生了什么，是有什么搜查吗？” “据说是有一伙流窜的联盟的特对行动小队在我们这里搞破坏，他们都是死士，非常的危险，所以要对所有的船只进行检查。”水手如此说道，但是他很快就撇了撇嘴，“但这种事显然都是借口，他们只是想要扣下我们的船让我们交过路费罢了。” 冯唐和胜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丝尴尬。胜咳嗽了一声，将话题从联盟特别行动小队上转移开来。 “帝国军队竟然如此腐败了吗？竟然会打劫民船？” “谁说不是呢！”年轻水手显然也觉得有些怨气，但是他的声音很快放低，“但是我在大副那里听到了一点内幕消息，说是这次来的不是普通的军队，里面跟着三皇子的人。说不定是三皇子想要搜刮点油水。” “这样啊……” “好了，我还要通知其他人，也请两位先生尽快去甲板上集合吧。”水手如此说完，就转身离开。 胜的脸色变得有些沉重。 “三皇子会来搜刮民脂民膏吗？这听上去比军队抢劫民船还要离谱。”冯唐忍不住问道。 “三皇子在今年从皇帝那里认领了内海协防的军职，所以这次来的是三皇子的人，这倒是不奇怪。”胜耸了耸肩说道，“不过要说三皇子缺钱缺到要打劫，这就有点过了。其实像佐佐木这样并不是贵族的商人，要是想要给三皇子送钱，那还是他的福报呢。” “那这是……” “我也不太清楚。”胜摇了摇头，“不过这个水手的话倒是让我想到了很多。他竟然如此非议三皇子，对三皇子大概没什么敬意，这倒是很怪。我在帝国打听到三皇子和皇帝登基后的样子很像，都有着强势的态度，一直说要直接带兵直接登录联盟腹地。像是他这么年轻的水手，应该很支持三皇子才对。” 冯唐活过两世，对这些偏向舆论和政治的话题都一直缺乏敏感性，不过他在强迫着自己做出改变，开始思考这些问题。 “我觉得这个船长就更像是在搞走私了，毕竟三皇子是顶头上管着他们的人嘛，要是不记恨那就有鬼了。” “诶，谁知道呢，那就让我们一起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胜说完之后就带着冯唐离开了船舱。 等到他们来到甲板上的时候，船上大部分人都已经在这里集合了。冯唐和胜这段时间其实早就和船上的大部分都混了个脸熟，一眼就发现了外来者。而外来者也显得十分拉风，想不注意到也不行。 那是一个站在甲板上的高大身影，他穿着现在已经不太常见的帝国传统黑袍，头戴黑冠，面如白玉，看不太出来年纪，头发很长垂在脸颊两侧。仔细一看，他的眉眼极细，神情之中带着一丝阴柔的狠辣，嘴上无须。 这竟然是一个在宫外不太常见的内侍。 第三十五章 同舟共寄 (十九) 在这个内侍身边则站着一个身穿帝国军装的勇武男子，从衣着上来看是一位从四品骑都尉，年纪在四十岁上下，身上的肌肉几乎要将军装撑破。他目不斜视，站在那内侍旁边又后半步，一副金牌打手的样子。 在他们身后则是不少武官和士兵，他们隐隐约约将甲板包围，所有船上的人都被他们控制了起来。冯唐和胜也站在其中瑟瑟发抖的样子，并不起眼。 同时，他们还见到了船上几个久不露面的大人物。 首先是这艘船的船长带着大副正站在那内侍旁边陪着笑脸。船长是个胖子，看起来竟然一点也不像是海上讨生活的模样，倒是更像个商人，脸上带着和气生财的笑容。而大副则和他一样圆滚滚的，仔细一看眉眼之间也有些相似，看来必然是船长的子侄了。 冯唐不由地感叹，不愧是封建社会，把任人唯亲做到了极致。看来这这艘船应该也是他们的家族产业，大副这个位置放了其他人实在是让他们放不下心来。甚至二副这个位置也要找中村正雄这样没什么朝气的老油子来担任。 站在另外一侧的则是佐佐木先生了，他倒是冷着脸，神情上毫不掩饰地显露出不悦。老管家依旧沉默地站在他的主人身边，脸上看不出表情。 “黄公公，您这就是不是有些过了。”佐佐木弘冷言道，“我已经将船上的人都叫出来了，但是你们还要进船舱里搜查。你们也不是海关，我们是游轮也不运货，这怕不是以权谋私吧！” 被称为是黄公公的内侍也不动怒，他眉眼之间含笑，倒是个涵养好的。 “诶，佐佐木先生这么说话就是你的不对的，咱们虽然位置不同，但是都是为君分忧嘛。”黄公公笑着说道，“这圣上等怒，下了旨意说要彻查联盟特战队，那咱们就必须要做好，要不然三皇子殿下也面上无光啊。” 冯唐微微感到有些奇怪。 “怎么领头的是个太监？” 胜知道冯唐是个从小关在研究所里被研究的半文盲，索性他自己就是搞情报的，于是就在旁边低声解释。 “五军大规模行动必须跟着内侍，这是前几代就有的规矩了，内侍代表着皇帝对于军队的监管。这个黄公公我也是听说过名字的，他年轻时应该是孙贵妃那边内侍，后来被皇帝提拔出来做事。孙贵妃是三皇子的母妃，他现在也和三皇子搅和在一起不清不楚的，他做的事基本上都可以认为是三皇子授意他做的。” “额，那这个黄公公究竟是皇帝的人，还是三皇子的人？” “是皇帝的人，也是三皇子的人。”胜说道，“皇帝对皇子们的小动作十分大度，而目前几个皇子也没有挑战皇帝权威的打算，他们最多只是相互争斗，就像是几个争抢玩具的孩子，最后谁受了欺负甚至还要找皇帝哭诉。这也是因为现今的皇帝威望太高的缘故。” 对此，冯唐不由地做出了总结。 “宦官乱政，皇子夺嫡，这帝国烂得没法要了。” “你这孩子年纪轻轻的怎么就和朝堂上的言官一个模样了。”胜哑然失笑。 “言官捕风捉影也要不得，文臣更是迂腐……”冯唐对这些人更是看不上眼。 “你说得太极端，这些都是他们的缺点，但他们也有他们的优点。”胜说道，“当今皇帝雄才大略，以自身的威势统合上下，帝国才运转的行云流水，强盛至极。联盟尝试了各种法子却很难将其攻破，这说明帝国的体制还是有合理性的。” 没想到这个大叔竟然拿结果论来说事，一句“帝国现在很强大”将冯唐顶了回去。不过胜对于天子的称呼永远只是“皇帝”而不是“圣上”或者是“皇上”，看来心里对他还是有怨气的。 “你记得你说过，皇帝曾经加入过你们的学社，后来却反过来把你们卖了，现在还在迫害你们，逼着你当了联盟的间谍，你竟然还向着皇帝说话？” “其实我也理解皇帝，有些事他也是身不由己。”胜感叹道，“就拿孙贵妃来说，她是孙家的人，孙家是世袭的国公，皇帝上位也多亏了他们的帮助。这样一来，孙贵妃和她背后的国公家想要搞一些小动作，皇帝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我和皇帝有私人恩怨，但是这并不妨碍我钦佩他的能力手腕。帝国的体制可以保证事情在好的时候会变得很好，在坏的时候不会变得非常坏。如果皇帝英明，那么内侍体制和锦衣卫可以让皇帝的思想传导到帝国任何一个角落，让整个帝国按照皇帝的想法动起来。” “如果皇帝非常昏庸无道，那么文臣体制至少可以保证国家正常运转，皇帝十年不上朝也没事。” 冯唐思考了一下，或许还真是这么回事。在封闭环境之中，这或许已经是最优解了。但是如今科技的进步打破了这个闭环，体制也必须要大的变革。 就在冯唐和胜低声说着的时候，黄公公和佐佐木弘争执的声音也渐渐大了起来。仔细一看，被赶到甲板上的水手们各个都神情紧张，有的人还将手悄悄地摸到了衣兜之中。而登船的士兵们更是直接抬起了枪口。 “黄公公，您还要我怎么配合？”佐佐木弘十分不悦地说道，“我实在是搞不懂你们到底想要做什么？你们不是想要查联盟的特工吗？那我们这里所有的男人都让你带到甲板上来了，你觉得这里会有特工吗？” “嗯，有没有特工，这您说了没用，让咱家看看再说。” 黄公公慢悠悠地踱步在甲板上的众人面前走过，冯唐和胜立刻不再交谈，其他人也安静下来。 黄公公的袍子看上去时分光鲜，步子也显得平稳。但是走近了之后，周围的人都隐隐预约想要往后腿上半步。冯唐开始不解，等到黄公公走到他面前的时候，那一双眼睛在冯唐脸上扫过，冯唐顿时觉得身体发寒。 这些内侍经过了残酷的宫刑，内心已经被极大地扭曲了，他们很难和其他正常人共情，如同变成了一种会说人话的其他物种。 就在冯唐觉得不适的时候，黄公公竟然就在他面前停下，对着冯唐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 “哼，娇生惯养的小少爷，手上连个茧子都没有，昨晚没睡好吧，干什么去了？” “……”冯唐说不出话来，胜在旁边憋笑。 黄公公冷笑一声然后又转向了胜，他的鼻翼动了动，然后皱起了眉头。 “呵，这是个烂酒鬼，大早上就喝酒。” “……”胜的笑容也是一僵。 黄公公放过了胜，然后转身回到了佐佐木弘那边，耸了耸肩。 “的确，你这里的人感觉都是一群废柴，不像是有联盟特工的样子。”黄公公笑着说道，“要是来袭击帝国研究所的都是这种货色，那咱家做梦都能笑醒了。” 作为破坏了帝国研究所的真凶，冯唐和胜相互看了一眼，都说不出话来。 “好了，人你也看了，可以放我们走了吧。”佐佐木弘冷声道。 “不行不行，你还需要配合咱家的工作。” “我还要怎么配合？” “当然是放开船舱，让咱家排士兵下去搜查了。” 黄公公的嗓音尖利，他一边慢声细气地说道，一边仔细地翻来覆去地端详着自己的手指和留的常常的指甲，仿佛那指甲上刻着传世名画一般。若是一个闭月羞花的美女做出如此举动或许会显得很有魅力，只可以黄公公身高足有一米八以上，看上去就令人发自内心地感觉不适。 “我已经说过了，我船上还有女眷，小女也在船上，要是让你们这些士兵进去搜查，小女的名节要怎么办？”佐佐木弘看来是真的动怒了，他的胡子都在微微颤动。 “那就请您的女儿上来甲板上啊。” “然后在这么多人面前被你们这些士兵搜身吗？”佐佐木弘怒道，“你是说我的女儿是联盟的特工？” “您女儿不是，说不定您女儿的侍女就是了嘛。咱家也没有坏心眼，这不是担心佐佐木先生受到联盟的袭击吗？” “您这样重要的民间企业家正是国之栋梁。您家生产的棱光系列能源核心那可是让兵部尚书的都赞不绝口啊！” 冯唐在旁边听着暗暗咋舌，原来佐佐木弘这个家伙做的新能源方面的声音啊，怪不得赚钱呢。 黄公公的笑容更甚，像是看到了麦子抽穗的老农，又像是看到了吊杆摇动的渔夫。这个笑容的意思是火候到了，是时候图穷匕见了。 “三皇子殿下私下里也多次表达过对您的青睐！不如这样，让咱家一路保护着您回去，这样才能保证万无一失嘛！”黄公公慢悠悠地说道。 佐佐木弘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了起来，旁边的船长脸上和气生财的谄媚的笑容都僵住了。 “那不如就这么说定了吧。”黄公公竟然究竟找了甲板上的一张椅子坐了下来，一副赖在船上不走的样子。 第三十六章 同舟共寄 (二十) “黄公公，您不是还要为三皇子殿下分忧吗？不继续追查联盟的特工了吗？”船长忍不住问道。 “查啊，必须要狠狠地查！不过这就交给了马都尉了。”黄公公转过了脸来看向身旁的武官，“给咱家留下来几个人，你就继续完成军令吧！” 那武官脸上毫无表情，只是低声称诺，然后清点出几个精锐士兵留下，随即转走就走，毫不拖泥带水。 黄公公也不去看佐佐木弘那难看的神态，只是对着清晨的阳光仔仔细细地打量自己的手指。 “咱家在这里也只是殿下担心下面的武官平时打仗还行，但是搜捕起来没有经验，并不够细心。但是咱家这些时日看下来，马都尉是个明白事理的，根本不需要咱家插手。令出多门乃是兵家大忌，我再待下去就是打扰马都尉指挥了，那我不如就和佐佐木先生一起回凌定市吧！” “这大海上阳光好啊。马都尉那边什么都好，就是人多船窄，咱家在这里好容易能有机会透透气了。” “那……那就请您自便了。” 佐佐木先生仿佛被气到了自闭，憋出来这么一句之后就再也不说话了。旁边的船长看着气氛不好，立刻一挥手，对这众人吩咐。 “你们这些没眼力劲儿的，还不下去开船，都等什么呢？再不动一会儿我就要扣你们工钱了！”然后他又踢了一脚身边的大副，“臭小子，还不快给黄公公安排点吃食？船上生鲜的海味还有吗？” 他身旁的大副虽然年轻些，但是看着比船长还胖，眉眼之间的谄媚学了个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只见他笑得像菊花一样，然后快步走进了船舱，活像是被船长一脚踢下了甲板一般。 于是被士兵们聚起来的水手们也都轰然散去，游轮开始缓缓移动，冯唐和胜也走下了甲板。 “这个佐佐木老爷到底是什么来头，竟然敢和代表三皇子的内侍这么叫板？”冯唐忍不住在下面问道。 “那黄公公不是说了吗，是个重要的民间企业家，但是具体是做什么的我就不知道了。”胜见冯唐似乎还有些不懂，于是继续解释，“皇帝能够登基背后还少不了足够的财力。不论是收买大贵族，还是安排情报网络，甚至是养一批私兵死士准备物理解决对手，都需要钱。” “站在皇帝背后的人其实是一个叫庆达商会的组织。那时皇帝还是一个普通皇子，他和庆达商会许下了一些好处，这才获得了他们的大力支持。” 胜说道这里，开始感叹起来。 “以往帝国最有钱的是那些世家，而商人那是帝国之中最贱的职业，但是这百年来有所不同。”胜摇了摇头说道，“最开始是因为薛桖内乱，他是帝国在北部行省的驻军指挥使，但是却私自找个由头弄死了帝国排下去的文官，在实质上已经割据。他在北部行省横行无道，心情不好就杀人，但帝国因为他能打仗，抵御外族所以对他十分忍让。” “当然，后来大家发现其实薛桖早就和外族有所勾结，他维持着战争的烈度，让外族没办法真的吞并国土，但是却让纵容他们烧杀抢掠。” “薛桖内乱持续了十年，帝国和外界的通商道路被阻隔，这时候就出现了一批亡命徒，他们穿过战区和国外通商，以血换钱，牟取暴利。这些人其实都是北部行省的居民，但是他们过得太惨了，活不下去了于是都带着一家老小逃到了南方。这些人也很无奈，因为他们在南方没有耕地，也没有一技之长，只能做最低贱的商人。他们把家小留在南方，男人们去闯战区。” “本来南方的商路是世家开的老字号们把持的，他们可看不起这些北边来的蛮子。于是世家们低价收购这些北方人用命换来的货物，然后再高价卖给他们生活必需品。南方人想着要割韭菜，只是却打错了算盘。北方人都是见过了血的，哪里受得了这个气，于是就和南方的世家们斗起来了。” “这场商场上的战争看不见血，但是却十分残酷。北方人不得不抛开家姓和地区的偏见，联合在了一起，组成了庆达商会。这个商会甚至也不拘泥于南方北方，他们积极吸纳所有的成功商人。” “十年后，薛桖内乱尘埃落定，薛桖被压往京师斩首，人头落地。但是薛桖内乱导致的这场商战却持续了接近百年。虽然北方的商路已经赚不到什么钱了，但是商会将目光转向了海外，开始和走海路和外国人进行交易。” “海运的风险甚至要比过去穿过战区更加大，因为在那个年代船遇到海难的话，船上所有人都活不下来。同时外国也有商会，他们比我们更加野蛮，平时是商船，但是遇到合适的目标也不介意当一回海盗。但是这种困难也伴随着巨大的利益，这让商会更加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 “世家们也看到了海上的利益，但是他们已经把持了帝国之类的运河，这是一个更加稳定的利益点，所以他们没有足够的决心去危险的大海上冒险。最后庆达商会证明了世家的习惯的模式已经落后了时代，最后在商场上打败了世家，垄断了帝国内部所有的商路。” “实际上所有的商场上的战斗最后还是要落到上层来，庆达商会成功的最后一步就是以自己的大部分财力下注，投资了当今的皇帝。”胜最后总结道，“当今的皇帝登基以来，商人们的地位大幅提高，已经是帝国之中不是贵族的贵族。” 冯唐默默地听着这个世界的历史，感觉到仿佛看到了一张逐渐展开的波澜壮阔的画卷。清晨的海浪还在翻滚着冲击游轮，在钢铁面前，海浪轻柔得像是情人的抚摸。可在百年前，商会的建立者之中又有多少人葬身海底呢？ 胜又将话题转回到佐佐木老爷身上。 “佐佐木弘应该是商会的高层，他和帝国有合作——这种合作其实是相对平等的，如果帝国不给他平等，他就可以想办法逃到联盟去，联盟要比帝国更加欢迎大商人的到来。” “我看这个黄公公对他态度很好，还说要护送佐佐木先生返航呢。”冯唐笑着说道。 “你可以看成是三皇子殿下在拉拢佐佐木先生。”胜解释道，“只是这种拉拢比较强硬。如果他真的和黄公公一起在凌定市靠港，在有心人的眼里这就代表着佐佐木先生导向了三皇子殿下。” “难怪他不愿意，皇子夺嫡这种事还是太过危险了。”冯唐不由地点了点头，“现在有几个皇子在竞争？” “皇帝子女不少，大皇子早夭，但是现在最有势力的是二皇子晋王和三皇子周王。现在皇帝还年富力强，没有立下储君，他们两个争的不是别的，正是那太子之位。” “这两个皇子都是皇帝在登得大位之前就诞下的龙种。皇帝过去夺嫡争位的时候曾三出京师，假死环生，都带着这两个皇子，对他们的感情很深，所以早早地给了他们封地。” “二皇子晋王现在边境的军伍里和联盟对峙，获得了不少军功，虽然没有亲自带兵打仗，只是提出建议，但也在军中获得了不少人望。看来三皇子不服，这才从皇帝那里领导了抓捕联盟特工的差事，不过我们在他们眼皮底下，他们也没能发现……” “这么说来三皇子不太行，二皇子又是很大咯？”冯唐问道。 而胜听到了冯唐的问题，给他回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你是这么想的吗？” “诶，有什么不对的吗？” “不要忘了一句话，会哭的孩子才有奶吃。”胜摇了摇头说道，“这两位皇子都在模仿皇帝，二皇子模仿的是现在皇帝的威严，三皇子或许是在模仿过去皇帝的藏拙。要知道那个皇子能当太子仅仅取决于皇帝喜欢谁，而不取决于这个皇子事情做得多好。更何况，现在的皇帝还年富力强啊！” 胜的最后一句话之中包含了太多的感叹，冯唐这回倒是听懂了。他之前只是对这种事不敏感，不代表他没看过书，没读过史。 他一下子就想明白，如果皇子事情做得很漂亮，反倒会让皇帝产生忌惮。当然了，要是事情办砸了，显得皇子很无能，皇帝也是断然不会选他的。这其中就需要把握一个度，做的太好不行，做得太差也不行。 当皇帝的在皇子之间居中调和，看着他们打架，本来就是帝制的传统艺能了。而且当今的皇帝本来就是老泥瓦匠了，登基的时候就在调和学子，军人，世家大族，寒门大臣，世袭贵族等等势力，那个和稀泥的水平那可是炉火纯青。 等着吧，这两个皇子一直争，挣到他们四十岁了，争到他们弟弟妹妹也四十岁了，说不定皇帝还在和稀泥了。就算当上了储君，也有可能熬不过皇帝，在皇帝之前先走了。这也不是没有过先例。 按照冯唐的想法，这些皇子就应该开开窍，把这些事情都想明白，太子也好，皇帝也罢，谁爱当谁当去。就在自己的王府里躺平，然后直接开摆！反正躺平了皇帝也会把你优化掉，也不会把你作为优秀人才输送到社会，何乐而不为呢？ 只要自己做好一个废物，就没有人能废了我。只要自己足够无能，就没有人能弄你。 可惜，这二皇子和三皇子就没有这种觉悟，他们两个还在这里卷着呢，这卷着卷着就把旁边路过吃瓜的佐佐木先生也卷进去了。 第三十七章 同舟共寄 (二十一) “可是既然三皇子看起来要比二皇子聪明些，那为什么佐佐木先生不乐意上三皇子的船呢？还是说他之前和二皇子走得近？” “这我就不清楚了，但是我猜想他根本就不想上任何一条船，或者说他想上皇帝的船。那个棱光能源核心我也听说过，那是一个民间商人和军方合作的一个典范，佐佐木应该就想这么继续合作下去就可以了。”胜分析道，“谁当皇帝，我就听谁的，这是大多数观望者的想法。佐佐木弘现在的家产已经足够大了，他身下的也是一个独女，没有儿子，他已经不想再争太多，他只想保住家业，这时候就不会去蹚浑水了。” “真要说的话，皇帝开始放权给两个皇子算是把佐佐木这样的人都背刺了。大家的意思是两个小孩打架我们看热闹就行了。皇帝觉得，我家孩子是你们能白看的？都给我下去陪他们玩，于是佐佐木弘就傻眼了。” 冯唐听完之后只觉得这些弯弯绕真是烧脑，幸好他只是个平民，想不躺平都很困难。 实际上冯唐在市松的记忆之中都没有找到姓氏，或许他们在户籍登录上是有姓氏的，但是平时里大家都不用。这也是因为帝国在很长的一段历史之中平民都是没有姓氏的，后来帝国虽然强制所有人登记姓氏，但是下面的老百姓还不是很习惯。 冯唐就这样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和胜闲聊着走进了船舱。还没等他们走到了自己房间的那一曾，就在楼道里看到了一个娇俏的少女，不是佐佐木千代子又是谁？ 这位大小姐穿着一身白色的西式洋装，裙子蓬起一直到脚裸，在冯唐看来就像是婚纱一样。千代子手上带着白色的蕾丝手套，只将她圆润的肩膀和半截白生生的大臂露了出来。 不过大小姐此时看起来心情并不好，她插着腰大次次地站在了走廊的中间，看到了冯唐就像是看到了亲人一样，几步走上前拉住了冯唐的手。 “啊，市松先生，你来得正好，快点和我来！” 冯唐回头向后看去，不知何时胜这个大叔已经嘟囔着“啊，房间里的酒还没喝完”，然后悄悄溜走了。看来他也是发扬了刚才他分析佐佐木老爷时说的“不蹚浑水”的守则，将剩下的时间留给年轻人。 冯唐感觉很无奈。要知道刚才在甲板上佐佐木弘可是为了保护千代子大小姐和黄公公在叫板，就是不想让外面的士兵惊扰到了千代子。可是这位大小姐倒好，自己不好好待在房间里画画写作业，反倒出来乱跑。佐佐木老爷看到自己女儿插着腰仁王立然后拉着男人跑的样子一定会哭吧。 千代子拉着冯唐到处乱走，冯唐都被她给绕晕了。 “千代子，我们去哪啊？” “去哪？我也不知道去哪。” 千代子说着无理取闹的话，她的声音听起来还带着几分小委屈。冯唐以自己直男年龄30+15+16的经验分析，千代子大小姐应该，大概，可能不是想要来拉着冯唐出来玩的。 “心情不好吗？是想……和我出去走走散散心？”冯唐试探性地问道。 “嗯……”千代子低着头走路，然后用鼻子轻轻地哼了这么一声。 仔细一看，本来应该时刻约束千代子大小姐行为的老管家也不在。应该是还被留在甲板上没下来，亦或者是千代子大小姐趁着男人们都被黄公公拉去问话，自己溜出来了。 “那个……千代子啊……我就是说……那个……” 千代子停下来了脚步，看着冯唐。 “我，我就是说，那个……”冯唐感觉自己舌头有些打结。若是演戏，冯唐可以算是个影帝，但是他不擅长骗小女孩玩，“离家出走是不好的，而且你的父亲也很担心你……” 千代子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呆子。” “啊？”冯唐这回感觉自己是被说到点子上了。 “这里是海上，我能离家出走到哪里去啊！” “也，也对啊……” 经过这么一出，千代子的心情也好了很多，她放慢了脚步，但是拉着冯唐的手却没放下来。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千代子打开了话匣子。 “刚才，我和爸爸吵架了。” “是……是吗？” 冯唐知道自己这时候应该和千代子大小姐共情一下的，但是他莫名想到了佐佐木老爷难道是在和唯一的宝贝女儿吵架了之后才上到甲板上去应付黄公公这个内侍的吗？佐佐木老爷脑子里都装着的是“圣心难测”，“皇子夺嫡”，而家里的事情却还没处理好，那还真的有点可怜呢.jpg “妈妈走了之后，爸爸就变得越来越陌生了。他总是不着家，也不知道在做什么，我想着他一定是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了。”千代子说道，“我这么想，是因为我总是想要考虑最坏的情况。每次想象最坏的情况，再看到现状并没有那么坏，我就会心情好很多。” 冯唐没有再说话，而是选择做了一个合格的听众。 “但是这次最坏的情况就发生了，爸爸竟然真的带了一个女人来家里。那个叫松本的女人很漂亮，比妈妈还要漂亮。我问爸爸，他是不是他要把那个女人娶进门，爸爸和我保证说不会的。”千代子脸上露出了有些凄凉的笑容，“他以为我还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吗？这么多年来他有时候也夜不归宿，但是从来没有把别的女人带进过家门。” “那个女人竟然给家里上下不论是我还是佣人，每个人都带了礼物，大家都收下了。如果不是有所图谋为什么要给大家送礼物？我看着那礼物觉得实在是碍眼，就当着她的面扔了。她竟然也不生气，说我平时见惯了珍宝，是她自己选的礼物不好，里面没有包含心意。然后她自己偷偷跑去后花园摘了几朵花给我编了一个花圈戴在我头上……我带着花圈去找爸爸……” 冯唐在旁边听着觉得这个叫松本的准后妈感觉性格情商啥的都还行啊。 “但是她却不知道，家里后面花园是母亲生前最喜欢的，父亲对里面的花很宝贝的，平时都是自己打理，都不让园丁插手。爸爸知道那个女人摘了后花园里的花后果然脸色很难看，不多久就把那个人送走了。” 冯唐觉得的无语。看来对于这位大小姐来说，后妈就是不折不扣的阶级敌人，其中的矛盾不可调和。而这个小姑娘年纪不大，手段套路倒是一套一套的，也并不像她的样子那样长得那么无害。 “发生了这些事后，我和父亲有吵了好几次，最后我们决定出来散散心，所以爸爸就包了一艘游轮出海。”千代子的话里将资本家的纸醉金迷是十分凡尔赛的方式呈现，“本来一切也都挺好的，但是就是在前几天，几个贱婢闲聊的时候说漏了嘴，我这才发现爸爸还给那个女人准备了礼物！” “我怀疑爸爸这次出来就是给那个女人买礼物的！”千代子气得脸颊鼓鼓的。 虽然冯唐觉得她大概率是想多了，但是他也知道这时候不应该反驳。 “我找到爸爸，爸爸最后答应我把给那个女人的礼物扔掉。”千代子说到这里，脸上突然浮现出冷笑，“他难道以为我还会上当吗？我知道他肯定没有扔掉，一定是藏在船上的哪个地方了！在我这里，爸爸已经没有任何信誉了！” “但是平时我走到哪里都有勇伯跟着，周围的贱婢里说不定也有爸爸的眼线，我想要把那礼物找到扔掉也做不到。”千代子看向了冯唐，“好不容易啊，我等到了今天的机会，大家都被叫到甲板上去了。可是我发现我找了半天却也什么都找不到。市松先生，帮帮我好吗，和我一起把爸爸给那个女人买的礼物找出来！” 冯唐思考了一阵。 “市松先生，我自己平时还攒了一些零花钱的……” “不，我不是因为这个迟疑……”冯唐连忙摆手，表示自己是个有节操的人，抢小女该的零花钱什么的…… “我攒了有一百万……” 冯唐被呛了一口气。帝国货币的购买力和他前世差不多，普通家庭的人工作一辈子也攒不到一百万。千代子这个“零花钱”的分量实在是很足。 “不，不，真不是这个问题。”冯唐用力压下自己的贪念，他虽然摆烂，但是还有底线，这种钱不该拿，“那个，千代子小姐，您知道外面是什么人把你爸爸和老管家他们叫走了吗？” “我听外面的佣人说了，是个内侍，还带着军队。”千代子满不在乎地说道，“看上去可能是三皇子的人。” 冯唐又被噎住了，本来以为千代子什么都不懂，但是人家比他懂多了，毕竟他对于事态的了解都是从胜那里现学现卖的。 “那你有没有考虑过你爸爸现在处境很艰难，你不该给你爸爸添乱呢？” “呵呵，处境艰难不是他自找的吗？”千代子冷笑道，“他和那个松本也是在三皇子组织的文会上认识的，我早就劝他不要去，但是他说不好得罪三皇子。现在三皇子的人找上门来了，就让他们自己去亲近吧！” “这……”冯唐想了想说道，“有没有这么一种可能，我就是说，有没有可能，那个松本女士就是三皇子的人，接近你爸爸也是三皇子授意，你爸爸只是和她逢场作戏……” 第三十八章 同舟共寄 (二十二) “逢场作戏就可以把她带到家里来吗！逢场作戏要做到什么程度！睡到一起吗！娶到家里吗！”千代子听得柳眉倒竖，“我不管他做什么戏，反正我是不可能让那个女人进家门的！除非我死！” 冯唐无语了。看来千代子大小姐好像冰雪聪明，不仅仅对事态发展了若指掌，并且对人情冷暖看的清楚。但是她又显得不太聪明的亚子，因为她的话里不谈逻辑全是感情。这种没有聪明到点子上的感觉比完全什么都不懂还有让冯唐感到难以理解。 说实话，冯唐真的不太想陪这位不懂事的大小姐乱跑了。不说冯唐自己，就拿自己现在套的皮——这个叫市松的少年相比，千代子的生活条件已经好到不能再好了。但是她现在却是一副准备把老爹坑死的表现，她落魄的日子也不远了。 等到她真的落魄了，一定会后悔的。人没挨过饿是不知道挨饿的滋味的，这的饿起来，兽性压过理性，那时候脑子都不转了。 而且冯唐自己也还有很多自己的问题亟待解决。首先他的超能力开发只开发到了一半就直接摆烂了，但是显然这个副本里面势力很复杂，联盟疑似是某个真神的道场，而帝国这边皇帝和皇子们连番上台唱大戏，只靠冯唐依靠着自己这个半吊子超能力最后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按照系统的说法，这是人生重来游戏，是对人生的全真模拟，所以和普通人生一样，死了就是真的死了。冯唐虽然躺平，但是还没想长眠呢。 而且按照系统上次的任务评价，这个游戏里似乎还有很多收集要素，他们以“知识”和“秘密”的方式存在着，有点像是诡秘世界里调查员费尽心机好不容易找到了被隐藏起来的秘密然后经受不住精神污染直接给跪了似的—— 当然冯唐觉得跪了就跪了，收集要素收集到了就行。他脑子里还记得那段油画上描写的关于环之神伊菲尔塔尔的文字，他上次只研读了前两段，还有第三段他还没有仔细看。这就像是有时候追读网文，你可能觉得作者写得非常精彩，但是只要某一天错过了不再追了，后面就像要养养再看，这一养可能就是永远。 另一方面，冯唐目前做的这艘游轮大概是要靠岸了，目的地正是凌定市。可是等靠了岸，冯唐下一步应该怎么办他还没有想好。虽然他和胜有了一个交易，但是两个人都明白这只是一种临时的合作，只要两个人的情况发生一点变化，那么他们之间脆弱的默契就会崩坏。 不管是冯唐，还是市松，他们本质上都是朴素的爱国者，他们对联盟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本能上的抗拒。可是帝国目前这种状况也不像是能呆得下去的样子，诶，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总之，冯唐自己有很多事情要做，根本没有功夫陪这个小女孩玩。 “我已经偷偷找了这一层的每个房间了，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现。”千代子皱着眉头说道，“难道父亲是把给那个女人的礼物藏在甲板上了吗？到底在哪里啊！” “我觉得应该不会在甲板上的，那里有风浪，没办法保存贵重的礼物。而且现在甲板上都是士兵，我们也没法过去找……”冯唐心不在焉地说道。 “我想也是。”千代子点了点头，“我还知道有个地方，或许父亲把礼物藏在那里了。” “哦，那你就去看看吧。” 千代子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瞪得大大的看着冯唐，冯唐连她眼睛上每一根纤细而又绮丽睫毛也清晰可见。冯唐欣赏了一阵，才反应过来这位大小姐是什么意思。 “哦，你是要让我陪你去。”冯唐说道，“那个地方……很可怕？你自己一个人不敢去？” “我，我才不怕呢！只是那个地方在船舱下层，很暗，也没什么人，谁知道里面会有什么东西……” “哦，这个反应就是怕了。”冯唐耸了耸肩，“这有什么好怕的，不过是……船舱下层？” 冯唐听到这里之后，突然愣住。他脑海之中闪过了自己昨天的回忆，他那时候在书房前遇到了老管家，后来老管家带着二副就去了船舱下层—— 冯唐当时就跟踪了他们，但是到了密码门面前就只能先停下了脚步。如果冯唐没有猜错的话，门后面应该也是副本世界里面的一个谜题，也就是所谓的收集要素了。但是如果强行收集的话，大概就要和佐佐木先生翻脸，然后就是boss战了。 但是，如果利用一下千代子的话……冯唐很确信那扇门后面藏得应该不是千代子想找的礼物，要不然这个收集要素也太过无厘头了。但是这并不妨碍冯唐尝试着哄着这位大小姐和自己一起去。到时候要是佐佐木先生发现了，自己也有借口可以用。 反正是你的宝贝女儿拉着我去的，我是无辜的！ 有一瞬间，冯唐觉得自己好像变得非常的屑。但是他作为老摆烂人了，有着十分灵活的道德底线。他这是为了攻略游戏牺牲了自己好不好，再说了，巧妙地利用游戏里面提供的资源（指千代子）有什么不对的？ 冯唐突然转过脸了，很认真地抓着千代子的肩膀说道。 “那就让我陪你一起去了。” “诶，啊？哦……”千代子的眼睛眨得像是相机连拍的快门一样，她脑子都迷糊了，“市，市松先生怎么突然就答应了？” “因为市松我啊，我共情了啊！”冯唐又戏精上身，声音之中包含了溢满的感情，“我听到了你刚才的小作文——不，小故事，我被你的经历和身世打动，感同身后，我狠狠地共情了啊！这个忙我帮定了！走吧！” 冯唐不给千代子思考的时间，推着这位大小姐直接就往船舱下层走。具体路线他已经完全记住了，因为昨天他就已经走过了一次。而冯唐现在的记忆都是数字化的，被他走过一次就再也不会忘。 仔细一想，现在或许真的是探寻下层秘密的唯一机会了。现在佐佐木老爷和那个看起来就很精明的老管家现在都在甲板上，没有精力去照顾船舱下层。 现在虽然还是清晨，但是空气之中的气息也和昨晚差不多。走廊之中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在周围的光线比昨晚还是要亮一些，但是在冯唐的要求下，千代子还是像昨天的老管家一样带着一把提灯。他们现在在这艘游轮的最下层，周围可以听到隆隆的噪音，按照相对位置来算，两个人实际上已经被海水所包围。 两个人和周围的走廊相比，和游轮相比，和整个浩瀚的大海相比，显得是如此的渺小。在这种接近于“巨物恐惧症”的影响下，千代子走着走着就逐渐安静了下来，看来是真的感觉有点害怕，她的手不由自主地抓紧了冯唐的衣角。 两个人很顺利地来到了上次的扇门之前。出乎冯唐的意料，这里看上去好像和做完有些不同。千代子看到了门扉旁边的控制器和按键，她撇了撇嘴，走上前去就要输入密码。 “你知道秘密？” “不知道，但是这根本不用猜，肯定是我的生日。”千代子大小姐自信满满地说道。 冯唐动用他躺平之后的智力进行了简单的推理：如果一位父亲想要藏点什么东西不让女儿知道，会用女儿的生日作为密码吗？ 然后，只听咔哒一声，门打开了。千代子对着冯唐露出了一个“不过如此”的笑容，然后迈步走进了房间。冯唐只好跟上。 这间房间很小。虽然里面只有一盏昏黄的灯和一张小桌子，但是也显得房间已经满满当当的。只见桌子上放着一个相框，还有一个精致包装的盒子。千代子进了房间之后就神色有异，她快步走到了桌子面前，拿起来了相框。 冯唐可以看到相框里面是一张全家福。其中的男人正是年轻版的佐佐木弘，穿着新式的正装，看起来还蛮帅的。而女人则是一个穿着帝国传统襦裙的美人，要比千代子更美几分，看来大小姐未来可惜。而她怀里则抱着一个小婴儿，正对着镜头好奇地伸手，那一定就是千代子本人了。 千代子凝视着这张照片很久，脸上露出了恬静的笑容。 “这张纸照片，我在家里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我还以为爸爸已经把他丢掉了，没想到他还一直带在身边……”千代子将相框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就像是照片里的女人抱住手中的婴儿一般温柔。 “那个，这位大小姐，虽然不想在你沉浸在家族之爱的时候打断你，但是我觉得我有必要提醒你，这张桌子上还放着一个礼物盒。”冯唐在旁边插嘴道，“这难道不是你想找的那个礼物吗？” 千代子转过身来，白了冯唐一眼。 “你可真是个呆子，这肯定是送给我的礼物，怎么回事送给那个女人的礼物。”千代子说道，“究竟是什么精神构造的人，可以把送给小三的礼物和亡妻的照片放在一起啊！” “这，这样啊……” 千代子放下相册，然后随手拿起了礼物盒，端详了一阵，然后摇了摇头。 “是一幅画，看来我的临摹作业又要增加了。” 冯唐注意到，虽然千代子嘴上这么说，但是脸上的神情还是很高兴的。她的父亲似乎最后终于收住了底线，真的把给那个女人的礼物扔掉了，并且依旧深爱着亡妻和唯一的女儿，这让千代子非常满意。 第三十九章 同舟共寄 (二十三) 千代子放下了礼物盒子。 “好了，就让这些东西留在这里吧。我已经等不及想看到爸爸想方设法自然地送出这幅画了，到时候我还要装成不知道的样子，真难办啊！” 千代子笑眯眯地说道，然后拉着冯唐离开了这个小房间。 “市松先生，让你见笑了。”千代子似乎这时候才想起来了她在礼仪老师那里接收到的教育，变得有些不好意思，“我拉着你乱跑了一通，结果发现是我自己多想了，这不好意啊！所以请您千万不要说出去，好吗？” 千代子的脸上露出了小恶魔一般狡黠的笑容，嘴上是商量的语调，但是意思却是“你小子要是识相就别给我乱说”。 冯唐并不像外扬别人的家丑，但是他却对着千代子摇了摇头。 “千代子小姐，真相有时候是残酷的，你有一颗想要追求残酷真相的决心吗？” “什么？” 千代子的脸上的笑容立刻僵住了。 还是那个问题，如果一位父亲想要藏点什么东西不让女儿知道，会用女儿的生日作为密码吗？ 佐佐木先生在这里用了女儿的生日所谓密码，意思大概就是故意让千代子发现这里。而里面的东西大概也是他特意布置的。这位父亲早就想到了千代子不会相信他的话，而人只会相信自己努力发现的东西。 不得不说，佐佐木先生完全把千代子读透了，预判了她的每一步操作，将她玩弄于股掌之间。这一波啊，这一波完全是智商碾压。 只是可惜，这次他遇到了冯唐。冯唐之前就有些怀疑了，因为他昨天跟随老管家来到这里的时候，开的门似乎不是这一扇。这扇门在输入按键的旁边，而那时候电子锁的输入按键似乎还距离这扇门有一段距离。一般人或许会忽略这个细节，但是冯唐已经像摄像头一样将昨天每一个画面都记了下来，自然就发现了疑点。 以此为根据，冯唐又觉得这么大的下层船舱和电子锁，只有这么一个小房间有些不合理。要知道这里应该是吉田船长的地方，而不是佐佐木先生专门为千代子设计的地方，那么吉田船长会只建这么一个小船舱吗？这要是搞起走私来也赚不了多少钱啊！ 这个密室之中似乎装了昏黄的吊灯，那么昨天老管家为什么要带着提灯来呢？ 只要走出了思维定式，这里面的疑点就越来越多。 冯唐走到了电子锁面前，输入了另外一个密码。 只见原来的向内推开的门却向左缓缓滑动，然后再原来的入口旁边露出了一个新的入口，里面黑洞洞的，根本没有灯。这才是真正的密室，也是老管家昨天来的地方。这里空间很大，还和外面完全封闭，没有接入电线，所以才需要拿着灯进来。 拿着提灯的冯唐站在了密室的门口，准头看向身后震惊的千代子。冯唐作为老厨艺大师，知道现在火候已经差不多到了，自己已经留给了千代子足够的时间接受这个现状，是时候收网了。 “你现在还有选择的机会，你可以选择不进来。”冯唐用低沉的语调说道，“我们都害怕知道真相，这并不值得惭愧……” “谁会害怕知道真相啊！” 千代子果然被冯唐稍微一刺激就脑袋一热，从冯唐的手中夺走提灯，闯入了黑洞洞的门口。冯唐露出了计划通的笑容，这下自己就不用背锅了。 想好千代子是个脑子里只有情感，完全没有逻辑的好女孩，只要情绪上头了，气氛渲染到了，智商就被赶下高地了。要不然冯唐还要解释为什么自己知道这里的密码。 实际上他只要通过观察电子锁按键上的指纹就大概知道是哪几个按键了。同时不同手指的指纹是不一样的，人一般在按第一个键的时候会选择食指，这样第一个按键就确定了。 这时候人的手会停留在键盘的固定位置，用相邻的手指输入就近的数字。只有当输入困难的时候，人才会挪动手指，再次用食指输入。 冯唐在键盘上看到了两个食指的指纹，他知道第一个指纹一定是靠左上的那个。因为只有人在按动了左上的按键之后，发现右下的按键必须用小拇指按，很不方便，才会挪动手指。 千代子信誓旦旦地认为密码是她的生日，而们竟然就真的开了。这类电子锁就算允许输入多个密码，一般密码的长度也都是一样的。至少冯唐自己作为程序员，如果要设计一个系统允许输入两个密码，那么他一定喜欢两个密码有一样的长度，这样编程更加简单。 千代子的生日是四位数，所以昨天老管家输入的另一个密码应该也是四位数。 总和这一系列信息，第二个密码在冯唐的脑中只剩下几个备选项。而他只是很幸运地第一次就蒙对了而已。 当然，千代子刚才输入密码的时候，对于键盘上的指纹造成的一定程度上的干扰。不过不要忘了，昨天晚上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冯唐就仔细端详过这个键盘，那时候他就已经把键盘上的指纹记下来了。 实际上昨天冯唐就差不多猜出来了密码，但是他还是忍住了自己的好奇心没有过去探查，毕竟那时候老管家还在里面。而现在就是收获的时间了。 千代子走进去了之后，提灯照亮了房间的一角，那里盖着一层不透明的幕布，可以看到幕布下面隆起了一个小山一般的形状。 千代子手快，立刻走上前去将那幕布扯了下来，只见下面堆着更多的箱子，这些箱子都是两米见方，看上去各个都十分厚重。这些箱子的外壳是金属制成的，看上去十分坚固，而卡扣的地方却显得很有科技感。 千代子撇了撇嘴，她虽然对父亲刚才那套小把戏感到非常不爽，但是她感觉这些箱子里或许装的也不是送给那个女人的礼物，这些箱子显得有些太大了。 “这些会不会那个船长在走私的东西吧。”千代子感觉有些害怕地说道，“要是我们知道了而他的秘密，他会不会把我们灭口？” “但是我们已经开门走进来了，他们如果发现了这件事，那他们会相信我们只是走进去然后走出来，根本没看箱子里是什么东西吗？”冯唐想了想说道。 千代子思考了一下，竟然觉得冯唐说得非常有道理。 “我们都到这里了，还能不打开看看里面是是什么吗？只要不被他们发现就好了。” 千代子从善如流，她随意走到了一个箱子面前。那箱子的正中间的棱角的地方有一个可以按下去的暗扣，千代子轻轻按下去之后那暗扣就自己摊开了，而箱子也自动打开，顶上的盖子开始自己掀起。 看来这些箱子本身并没有上锁。这其实也是理所应当，这么多箱子如果都有锁，装货卸货查货的时候只是给自己找麻烦。而且这些箱子已经被放进了如此隐秘的密室之中，自然自身就不需要再多加仿佛了。就像是绝大部分高规格的保密设施内部其实看管的也并不严格一样。 “啊！”打开箱子的千代子不由地惊叫了一声，冯唐立刻走上前去。 箱子里面有灯，这让他的内壁散发出来冷淡的蓝白色光晕。只见在这箱子之中竟然躺着一个人，他的本来正躺再箱子里，但是似乎感觉到了外面的响动，竟然苏醒过来了似的，将头转向了两人所在的方向，眼睛也微微睁开。 怪不得千代子大惊小怪，这一幕的确十分惊悚。不过冯唐很快就冷静了下来，因为他发下这其实并不是一个真正的人，而是一个机器人——不，准确来讲，是一个由机械组成的人形。 冯唐随意安抚了一下千代子之后，就发现机器人旁边还放着一份文件档案，似乎是设计图纸和说明文档。冯唐顿时来了兴趣，先是打开用量子波动速读法将里面的内容囫囵吞枣地全部扫描到脑袋里记下来，然后在仔细地阅读。 和冯唐之前的所处的两个世界比起来，如今的这个世界的科技树要点得更加奇怪一些。首先，这个世界的人们并未发现质能方程，所以并没有发明出核武器这种相对超模的，一劳永逸地终结战争的武器，所以战争一直以一种平稳的烈度持续着。 因为常年战乱的原因，他们并未将发展出什么像样的民用科技，但是所有和军用相关的科技都点得很满。准确来讲是军用里所使用的技术并未应用到民用领域之中。 例如冯唐在导师的办公室之中看到了计算力不弱的计算机，但是那是专用计算机，只能运行几种有限的软件和计算，并不能玩游戏，不是个人计算机。当然这个世界上的人也不会有电话这种东西了。 人们交流大部分时候用的都是用电话线相连的座机，并且只有有钱人才用得起。而无线电通话的频段都被军方所严格限制，不允许民间私发电报，而且无线电很容易被截获，进行通讯需要进行加密，这也让民用通信领域的发展收到了钳制。 另一方面，军方的科学家们却在核武器之外搞出来了很多黑科技来，现在出现在冯唐面前的机器人就是一个范例了。与其说是机器人，它更接近于冯唐理解的“装甲外骨骼”。 第四十章 同舟共寄 (二十四) 这个外骨骼在说明书之中被称为是“梼杌外骨骼原型机二号机”。梼杌是帝国古代传说之中的凶兽，以此为名，或许是代表着这台原型机开发者对于这款原型机的期待和印象。 这台外骨骼里面的中空的，可是适应165到190身高的成年人的身形。 与此同时，他也有一定的运动辅助功能。在穿上外骨骼后，人体的重心，身高，乃至于肌肉发力的方式都需要发生相应的改变，而这个外骨骼可以起到一定的辅助功能。这种辅助是通过内置的计算机系统调控的。 在一些极端危险的情况下，例如近距离接触爆炸物，例如被高速运动的子弹集中，或者是身体肢体（眼睛，耳朵等）残缺的时候，人类的本能有时候无法正确地做出最恰当的反应。 梼杌外骨骼上有一些传感器，可以察觉到人类无法识别到的信号，例如超越人耳识别范围内的声音，例如红外光谱等等。这些信息可以一定程度上可以在人类察觉到危险之前识别危险。可如果外骨骼在识别到危险信号后再向人脑转达，等人脑反应过来在做出操作时，一切都已经晚了。 所以梼杌外骨骼内置了一条类似于脊髓反射的机制。进入的人体其实相当于是大脑，并不包含脊髓。外骨骼在遇到外界的一些刺激后，有可能条件发射式地做出行为，而驾驶员对于外骨骼的操作是延后的。 他刚才看到的外骨骼转头看过来的反应应该只是程序设计好的行为，并不代表外骨骼真的是活的并且苏醒了过来。在内部没有驾驶员的情况下，外骨骼可以做出来的反应也就大概是如此了。 “这个感觉真的有点黑科技了……”冯唐不由地发出了感叹。 “这个东西好丑……” 千代子有些生气地踹一脚箱子，就是这个臭东西让她刚刚失态了。而且在这位大小姐的审美之中，这个外骨骼的确很丑。这箱子里面装的是应该是原型机，外骨骼外面没有装上外壳，也没有涂装，所以很多金属结构都裸露在了外面，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巨大的骷髅人。 不过这也没办法，新研发出来的原型机都是这样的。等到未来在军方大规模使用了之后，一些细节上的设计还会更加趋于完美。 千代子放弃了这里，开始打开其他箱子。而其他箱子之中不出所料也装的是梼杌机械外骨骼的原型机，只是型号上似乎略有不同，分别可以适应水中作战，短途的空中作战，雪地作战等。 冯唐没有管千代子，他只是用手轻轻地抚摸着梼杌外骨骼。在外骨骼的胸口处，有一个微微凸起的长方体，他埋藏于外骨骼的正中央，散发着冷淡的白色微光。它上面用蚀刻的方式打上了一个logo的标志，后面还有一行小字。 ——“棱光戊型能源核心改二”。 看来这具外骨骼最关键的能源部分用的是却是佐佐木家的技术——不，或许整个外骨骼都是佐佐木家生产的。冯唐刚才在甲板上听到黄公公说佐佐木家和军方有过合作，或许这就是他们合作的产物。 按照说明书的介绍，和冯唐看设计图纸瞎捉摸出来的信息，他大概可以肯定这是一种佐佐木家族刚刚开发出来的新型武器。佐佐木家族旗下有多个行业的龙头企业，包括研究新能源的佐佐木电力公司，和军方合作紧密的佐佐木重工，还有以机械自动化为主要研究课题的佐佐木工业科技有限公司。 而正是这三家公司生产了眼前的这个充满了力量与美感的作品。他的能源核心自然是佐佐木电力公司移动能源技术的最新产品，而他的钢筋铁骨则是佐佐木重工的杰作。 刚才提到的一些自动反应机制采用的都是佐佐木工业科技公司设计的程序。如果没有这些适配的程序，这个外骨骼就是一个人型棺材，里面的驾驶员一个操作不当就会把自己玩得四分五裂。 按照说明书之中的介绍，这是帝国第一款，或许也是整个世界的第一款可以进行真人测试的外骨骼原型机。 它的出现将会改变战争的形态，他会证明集团军协同作战，饱和火力轰炸等等战术思想已经落伍，人们应该将思路重新转回到单兵作战的方向上来。 不论是帝国还是联盟，对战争之中新的作战形式的探索都不曾停止。胜曾经给冯唐介绍过了所谓的绝武士，也就是这个世界人们想要开发出来的超级士兵。这种新型的作战单位主要分为三个不同的方向。 最好理解的绝武士就是“力者”了，这个路线的想法就是大力出奇迹。 如果一个超级士兵，他有着比熊还要强的力量，可以一拳打穿三十厘米的钢板，那么他自身就已经是破坏性很强的武器了。当然，更加聪明的做法是让这个士兵扛起更重的武器和更多的弹药，这样他的战斗力会呈几何倍数地增长。 如果他的移动速度足够快，跑起来就像是猎豹一般，最高时速达到一百公里每小时以上，那么配合他人形的灵活性，大部分武器都难以将其锁定。 而超级士兵本来就在耐力上有专长。要知道不论是飞机，大炮还是坦克，都需要补给和维护。他们的真是作战时间是有限的，并且维护时需要特定资源和地点。而人类平时喝点到处都有的水，吃点东西，睡一觉就可以轻松恢复，本来就是战场上耐力最强大的单位。 如此一个强大的单位，在关键的时刻能造成的破坏性是巨大的。 另一方面，绝武士里面也有注重精确性和准确性的秒者，这正是冯唐现在最接近的途径。这里的秒取自于“妙尽璇机之正”，指的是巧妙和精妙。在科幻小说的世界里，人们对于力量的幻想都十分朴素，一般都只注重力量的强度，而不注重力量的精度。 但是实际上在工业之中，各种机械可以轻松达到很高的功率，但是精度反倒是真正卡脖子的技术瓶颈。 冯唐未来把枪法好好练练的话，运气好的话，说不定用特殊的反器材狙击步枪一枪打在战列舰的弹药舱里，引起殉爆让整个战列舰瘫痪。 当然，这距离现在的冯唐还很遥远。毕竟他可是不学不会不练的典型。 绝武士里还有注重战斗维度上拓展的能者。要知道战争并不仅仅是破坏，战争的形式是多种多样的。而超级士兵也并不仅仅是可以发射更多的子弹，可以携带更多的炸药。他们有时候还需要进行敌后渗透和情报获取工作，这时候一个擅长光学隐形的超级战士就尤为重要。 如果超级战士自己还能利用洗脑等方式控制普通人甚至是敌方的士兵，或者是训练动物作为自己的信使和眼线，那么他就可以将整个作战从moba类游戏转变成rts游戏。这种改换思路造成的降维打击有时候会有奇效。 而现在冯唐看到的这个外骨骼主要的思路还是力者的思路。力者的主流思路是基因调整，通过实验室里的自然筛选，再辅助参考自然界里已有的动物基因来改造出“超人”。但是佐佐木家另辟蹊径，准备用机械的手段直接赋予单兵强大的力量和速度。 然而这其实和力者的设计思路有些相背离，因为力者虽然叫“力”，但是本质的出发点是单兵单位的超强耐力和灵活性。如果单兵必须要依靠机械外骨骼，那么外骨骼的耐力和灵活性将会成为力者的瓶颈。 之前也不是没有人尝试用外骨骼达到产生力者类型的绝武士，只是都因为这一点而失败了。 而相比于之前不成熟的设计，佐佐木家制作的这款外骨骼实现了三个方面的突破—— 首先也是最重要的，佐佐木电力公司设计的棱光系列能源核心拥有领先世界几十年的技术，他生产的能源核心可以供外骨骼正常活动一个月。外骨骼在一般模式下战斗的话，也可以坚持48个小时以上。而如果外骨骼采用联盟目前最先进的能源核心，那么对应的数字则是一天半和2小时。 这样一来，梼杌外骨骼的耐性就被提升到了极致，可以至少制成单兵作战两个星期。而且佐佐木电力公司这些年的主要研究方向就是能源核心的轻量化和稳定性，所以他们的棱光能源核心做的很小，梼杌外骨骼内部还有两个备用槽，可以插入备用能源核心。并且这些能源核心很安全，不会轻易产生殉爆。 另一方面，佐佐木重工设计的机械部分拥有更加合理的构造，提高了容错率和稳定性，让外骨骼可以在各种极端条件下作战而不需要什么特别的维护。据说佐佐木重工在外骨骼最容易出现问题的部分植入了纳米机器人，可以快速修复金属疲劳造成的细微损伤。 在某个零部件失灵的情况下，纳米机器人还会自发地组成相应的临时部件。虽然临时部件的强度和精度都远不如原装货，但是足够战场上的超级士兵硬撑一会儿了。 最后，佐佐木工业科技有限公司设计的配套软件提供了动作辅助的功能，让穿戴者可以轻松地做出平时可以做出的动作。而这也真正发挥出了“力者”的灵活性。 同时，这也意味着战斗经验丰富的士兵经过短暂的训练之后就可以熟练地操作这款外骨骼了。要知道过去的外骨骼驾驶员训练时间成本也是一个重要的瓶颈，而现在佐佐木家将训练的时间和难度降低到了之前的十分之一以下。 只要筛选出老兵来驾驶这套外骨骼，帝国就会有一队可以深入敌后的“超人”。 lwxiaoshuo.org 佐佐木将一个只在理论上成立的兵种真正地做了出来，不得不说这是一项伟大的开创性研究。 和神神叨叨的导师比起来，佐佐木家的研究显然更加成功。不仅仅有详细的理论依据，而落到实际上也充满了一股子踏实可靠的工业感。相反看看导师平时没事就翻阅古籍，研究的方向显得如此的不靠谱。而最后好不容易研究出来了一点成果，还让实验体跑了，研究所沉了。 当然了，单凭佐佐木家族的企业还没有办法真正解决这个跨时代的难题。在说明书和设计图纸之中，冯唐注意到了一个多次出现的组织——帝国研究院。看来是佐佐木家和帝国官方势力一起合作制造了这款外骨骼。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成品制作出来之后，是佐佐木弘秘密将其运出，而没有帝国研究院的插手。往好了猜测，那就是佐佐木弘利欲熏心，私自将重要的研究成果拿走，准备里通外国，将其卖给联盟。没错，这种猜测在冯唐想到的几种可能之中已经算是好的了。 往坏了猜测，那大概是佐佐木弘被卷入帝国上层的政治斗争。佐佐木弘和帝国研究院的合作被其他势力阻挠，导致他只能带着原型机悄悄离开，等到风波过去了再继续开发，亦或者是待价而沽，改换合作的目标。 封建社会的政治斗争是残酷的，就算是佐佐木弘掌握了如此有价值的研究项目，只要他站错了队，他的研究越有价值他自己就越危险。政治上的对手为了削弱敌人的实力，是不会吝惜毁掉几个利国利民的发明成果的。 毕竟帝国如此伟大，也不缺这么几个跨时代的新技术。 不过，虽然帝国可能不缺这几个技术，但是冯唐还是非常缺的。他先是将说明书和设计图纸用量子波动速读法快速扫一遍并且记在脑子里，并且准备对外骨骼里面的棱光能源核心下手。 要知道战术思想只要在战场上用过，甚至被人看到就可以直接被山寨。而机械设计在看完图纸之后也不会有任何秘密。真正的技术瓶颈往往是一些细节，例如是如何让一些材料有足够的强度，如何让对应的结构零件有足够的的精度，以及一些真正的黑科技核心。 虽然棱光能源核心相对于整个外骨骼来说很小，但是它的确是这里最高科技的部分了。如何将能源核心做得如此小，但是容量却依旧很大，而且功率也不低，这里面的技术瓶颈就多了去了。这些东西设计图纸里也没有，所以最好还是把整个能源核心带走。 冯唐想着，如果把这些东西交给胜，让他上报给联盟的话，应该算是大功一件。这样冯唐应该可以在联盟的帮助下引渡逃出帝国，说不定胜连带着也可以从间谍这份有判头的职业之中毕业了。 只可惜冯唐发现在说明书之后总写明了，这些能源核心似乎只要拆下就会立刻自毁。看来佐佐木家对于自己的技术保护的还是挺到位的。 不过能源核心也就是个添头，冯唐最大的收获还是在于他逐渐看清了整个局势。在发现了这些梼杌外骨骼原型机之后，冯唐感觉事情变得明朗起来。之前许许多多没能想明白的线索一下子就被串了起来。 冯唐想到，前几天他还在和胜讨论为何帝国的反应如此迟缓，浮岛研究所被他们两个人破坏了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封锁海域。 冯唐之前以为是佐佐木先生手眼通天，掌握着秘密航道，但是现在看来，这更像是帝国这边出现了问题。应该是帝国的高层产生了地震，这不仅仅导致了佐佐木弘和帝国研究院的合作出现了问题，也让帝国没把浮岛研究所的事放在心上。 冯唐又想到了甲板上三皇子周王的人。 或许黄公公他们并不是真心诚意地想要邀请佐佐木老爷上周王这艘船，他们或许一早就听到了什么风声，就是冲着这新研发出来的原型机来的。要不然为什么放着联盟的特工不抓，却非要赖在佐佐木先生这艘游轮上不走了呢？ 在周王看来，联盟只是癣疥之疾，就算杀了这几个联盟的死士也改变不了战局。而且就算是联盟起了势，天塌了由高个子在前头顶着，皇帝顶不住了不是还有他的大哥晋王吗？他一个三皇子，拼死去剿灭联盟的特工到底有什么意义，这最多可以帮助帝国提高优势，可如果他坐不上帝国的皇位，帝国优不优势和他有什么关系？ 反之如果周王掌握了这批原型机，那么他就可以培养出自己的一批部队，或者和军方的一些高层进行利益上的交换。这样三皇子自己的势力就会更加强大起来，这对于周王来说才是实打实能够抓住的好处。 至于联盟的特工会在帝国腹地搞上多少破坏，杀多少人，造成多大的经济损失——说实话，这和他一个三皇子有什么关系？ 黄公公他们之所以没有上来就艘船，一方面是佐佐木老爷的面子的确不小，而来或许佐佐木先生保密做的真的不错，黄公公他们也并不能完全确定这些原型机的存在。 而佐佐木老爷那边现在应该也是在唱空城计。本来已佐佐木弘的城府，不至于对着一个太监动怒，他将企业做到这个地步，早就有了喜怒不形于色的城府。可是他故意装作很生气的样子，大概就是不想让人去探查下层船舱了。 他糊弄千代子的那个假房间或许也不仅仅只考虑到了千代子，也考虑到了黄公公和周王手下的士兵。 不得不说，这帮人还真是阴啊。要不然冯唐开了挂，找不同的水平已经满级了，一眼就看出来了真假，也没办法拆穿佐佐木老爷这层层套路。 “啊！终于让我找到了！” 冯唐在脑中翻来覆去的分析来分析去的时候，旁边一直在开盲盒玩的千代子大小姐突然发出了一声又是兴奋，又是生气的尖叫。冯唐将注意力转回了现实，发现千代子已经差不多将所有的箱子都打开了。 而似乎是对她这种锲而不舍的精神的奖励，千代子终于找到了她心心念念的的礼物。这会不是什么油画，是货真价值的，她老爸送给那个松本女士的礼物。 “联盟进口的圣安东尼大道的香水，胭脂，螺子黛，没几块布料的裙子，又是联盟进口的，嗯，高跟鞋……”千代子嘴里嘟嘟囔囔地说道，“勉强，勉强也可以说是给我买的礼物……” 千代子在一个打开的箱子之中不断地翻动着，一时之间空气之中都出现了甜腻腻的香味。这个箱子看起来和其他箱子一般无二，没想到里面没有装着男孩子们喜欢的机械，而塞满了一些女性用品。 千代子最后从箱子里拽出来了一套蕾丝的吊带内衣，这让她终于崩溃了。排除佐佐木先生是**的可能，这一箱子东西大抵上就真的是佐佐木先生送给那位松本女士的礼物了。 “啊啊啊！” 冯唐瞥了一眼，佐佐木老爷的品味不错，就这个时代而言已经算是向当前卫了。 “看！你看！让你看！你喜欢还是怎么找啊！”千代子气得把手里的内衣扔到了冯唐的身上，像是一只小花猫一般地张牙舞爪地挠了上来。 冯唐也不反抗，反正千代子也没多少力气，抓在身上也不疼。和他原本那具宅男的身体不一样，市松在研究所里时刻想着逃跑，自然平时没少锻炼身体。而且在觉醒了能力之后，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强度，乃至于是反应速度，思维能力都有了一定程度的提高。 冯唐如果想要躲的话，千代子一下都碰不着她。但是冯唐隐隐约约从小姑娘的爪子里感受到一股柔弱，她凶巴巴的叫声之中也有一股哭腔。 冯唐在摆烂之后，心肠已经是相当的烂了，同情心已经快风干了。而刚进了这个重开游戏，就被导师搞了一波心态。在那之后，冯唐的心脏更是冷硬冷硬的。饶是如此，他也还是觉得千代子未免有些可怜。 想想看，这个小姑娘也是也就十几岁，放在主世界那不过是个初中生。遇到母亲早逝，父亲要娶后妈，那确实是内心会很不乐意。再加上这个老爸玩了一手花活，把小姑娘哄进去了。要是真哄住了还好，但是被揭穿了那就反噬了，直接超级加倍。 只能说佐佐木先生太不讲究了，怎么能把重要的研究成果和送给情人的礼物放在一起呢？干湿分离，干湿分离啊！ 千代子累了，她一下子靠在了冯唐的身上，只有胸口在微微的起伏，像是在抽泣。少女的体温让冯唐久违地感觉到了一丝温暖，他忍不住轻轻将手环到了千代子的身后，迟疑了一会儿之后，然后将千代子轻轻抱住。 提灯落在了地上。千代子的身体一僵，随后又放松了一下来。 两个人就在这幽暗的船舱之中沉默了半晌。 “市松先生，我是不是很可笑？” “怎么会呢？” “我刚才信誓旦旦的说，密码一定是我的生日。市松先生在那个时候就已经猜到了我错了对吧，那时候我是不是显得很傻。” “不是你傻……你只是……你只是太相信你爸爸了……” “我不是太相信他了，我是太想相信他了。”千代子的声音变得哽咽，“为什么，为什么爸爸就不能让我放心地信一回呢？” 第四十二章 同舟共寄 (二十六) 冯唐也不太会安慰人，他只能捡好听的说。虽然他内心深处从一开始就觉得千代子这个大小姐挺傻的。这种傻不是智力上的啥，而是理性上的傻。千代子明明知道很多知识，也大概知道这个世界是如何运行的，但是她却并没有按照理性驱动自己的行为，这在冯唐看来就是傻。 当然冯唐觉得自己不傻，虽然他现在可不会说真话。 “市松先生，你爸爸是什么人啊？”千代子突然出声问道。 冯唐差点就把“哪个爸爸”问出口了。冯唐第一世的父亲是个老实巴交的人，冯唐直到大学毕业前也都是和父亲一样踏踏实实的小镇做题家。等待他走入了社会，挣到了钱，被压榨了剩余价值，加了班，被甩了锅，开始摆烂，人才逐渐变得油滑起来。 同时他也背离了父亲的期望。他的父亲有着很朴素的价值观，总是劝冯唐多为这个世界做贡献，这样人生才有意义。冯唐认为父亲说的都对，但是他坚决不改。 冯唐对第二世的父亲有些愧疚，他出生的时候真是年龄就已经比第二世的父亲大了。这让他从未真正了解对方，也没来得及了解对方。 而冯唐对第三世的父亲的印象只继承于市松的记忆。看起来对方是个冷漠的小市民，面对来抓捕自己儿子的黑衣人，他选择了拉住妻子，明哲保身。但是若是冯唐站在对方的角度，大概也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千百道想法在冯唐的脑海之中一闪而过，他最后说道。 “他……他是个好人。” 千代子听了这个回答，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靠在冯唐的怀里沉默着。 冯唐内心感到十分忐忑，甚至没有心情去体验怀中少女的触感。虽然他活了三辈子，但是从没有过这种和异性如此亲密接触的经验。在第一次人生之中，冯唐也有过女朋友，但是两个人的关系更偏向于社会人之间的各取所需，冯唐从未感受到这种心与心之间的触动。 但是冯唐并未因此而感动，更没有为此而共鸣，他的心中依旧有一种强烈的冲动。他想要将少女推开，他想要往地上一趟，然后掏出手机刷刷短视频，他……就是想要摆烂。 他很清楚千代子正在依赖着自己，他虽然没有爱上千代子，但是也不能说憎恶对方。可是承担另一个人的重量，支持另外一个人前行——这对于现在的冯唐来说实在是太过沉重了。在主世界的时候，冯唐就是因为想要逃避自身的责任才来参加这个重开游戏的。 他无法改变主世界那种扭曲的氛围，也无法拯救自己的姐姐，所以他选择了摆烂。这样的冯唐，来到游戏之中后，也不可能马上成为圣人。 但是，冯唐潜意识做遵循的道德守则又告诉冯唐，这时候他不能这么做。作为一个人，一个善良的人，有些事是不能做的。 这是因为，冯唐在前两段人生之中虽然不是圣人，但是也从来没有做过什么坏事。成为圣人需要超越常人的意志力和道德，成为恶人或许需要更高的意志力和超越一般伦理的道德观。而冯唐这两者都不具备。 一般人在面对这种情况时，都会选择尊重自己本能的欲望，不加思考地做出选择。但是冯唐却是一个偏执的人，他做一切决定之前都需要仔细想清楚。如此这般，就像是一个卡bug的机器一般，冯唐的大脑在两种状态之中切换着，这让他既无法推开千代子，也没有办法真正地接纳千代子。 或许冯唐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的精神的某个部分早就已经坏掉了。 不过好在，外面的一串隐隐约约的脚步声救了冯唐。 冯唐有了借口，将千代子轻柔地从怀里解放出来。他甚至希望千代子白他一眼，骂他是流氓，或者是用力朝着他脸上来一个大逼兜子。这样他就可以将自己定性为幸运色狼，从而不用在意刚才那个拥抱之中是否有更深层的含义。 但是千代子只是转头来，用小鹿一般清澈的眼睛看着冯唐，那瞳孔之中只透露出来了单纯的疑惑，像是在问：为什么不继续抱着人家？ 冯唐咳嗽了两声。 “外面好像有人来了，我们该走了。” 冯唐像是想要逃离千代子身边一般，从地上拿起提灯，准备出门。他想要立刻溜走，但是千代子却拉住了他。 “市松先生，我们现在出去大概会和外面的人迎面撞上。” 冯唐听了听那脚步声，似乎的确是离这里越来越近了。 “那该怎么办呢？” “我们就待在这里。”千代子耸了耸肩，“只要我们不出去，他们说不定不会发现我们。而且就算发现我们又怎么样，爸爸他自己自己去外面找女人，他没资格管我和谁在一起！” 冯唐在心中暗暗叫苦。是啊，你是你爸爸的心肝小宝贝，你爸爸当然不敢管你了。但是他可敢管我，我哪天走在路上就会被人套个麻袋直接沉到海里去。从佐佐木先生开发的梼杌外骨骼来看，他大概不太像个和平主义者。 而更重要的是，外面来的人真的是佐佐木弘吗？虽然那脚步声越来越近，冯唐已经可以听到了外面谈话的声音。其中有一道声音略显尖细，不是那黄公公又是谁？ “吉田船长，你这艘游轮下层还是别有洞天啊！咱家还是第一次看到有这么多暗门的游轮。” “黄公公，不瞒您说，这艘游轮也是退役的军舰改过来的，这里也不是我造的啊！当然了，这艘船已经被佐佐木先生包下来了，下面也按照雇主的要求做了一些小小的改造。” “是吗？佐佐木先生，看来您还藏着不少秘密呢。” “秘密？我没有什么秘密，我只是有一些私人物品罢了。您不会对其他人的隐私有兴趣吧。” “瞧您说的，我当然不会刺探他人的阴私。只可惜我还身兼了周王殿下给我的差事，不得不为国效力。探查联盟的特工是公事，那就只能公事公办了……” 冯唐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起来。要是黄公公发现了这个暗室，发现了暗室里面的梼杌外骨骼……冯唐不知道佐佐木先生会怎么样，因为佐佐木先生可能会被黄公公带着人直接干掉，也有可能就此妥协上了周王这条船。甚至吉田船长还有可能发威直接把黄公公扔到海里…… 但是不管是那种可能，冯唐这个外人一定会被灭口。 像是梼杌外骨骼这样的跨时代的发明乃是国之重器。那些皇亲国戚，亲王大臣们自然可以随便挥霍这些国之重器，但是冯唐这样的平民看一眼就都是重罪。 现在冯唐和千代子两个人被关在这个舱室里，想出去都难。一股难言的绝望感涌上了冯唐的心头，他感觉自己就像是被在棋局之中被逼入了死角，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不过这种状况反倒让冯唐刚才不断跳动的心平静了下来。他不害怕困难，不如说冯唐是一个喜欢挑战高难度游戏的人——这里的前提是游戏，输了也没事。而冯唐不喜欢的则是游戏之外的事情，比如说千代子刚才和他的那个拥抱。 “一定有办法的，一定还有什么方法……”冯唐低声自言自语，“副本世界不会给出没法通关的谜题！” 当然，这句话大概只是一种心理安慰，副本世界或许有其解法，但是冯唐也可能在很早之前就已经偏离了正确路线。根据他逃离研究所的人物评价来看，这个重开游戏可不是一般的难。冯唐这样连自己人生都过不好的家伙，还想要过好别人的人生？别做梦了。 但不知道是不是自我暗示的缘故，冯唐感觉自己的思路变得越来越清晰。他开始将手头有的牌全部都整理起来，就想像是搭积木一样，在脑海之中模拟思考破局的可能。 “被佐佐木弘发现我和千代子在这间舱室已经是无法避免的事情了。但是这并不危险，佐佐木先生知道了之后最多也是生气把我打一顿，只要我稳住千代子，和她一直保持良好的关系，我就不会有事。” “相反，如果被黄公公发现我和这些外骨骼原型机在舱室就麻烦了。或许佐佐木先生的伪装舱室可以骗过黄公公，但是我不能讲希望寄托在这种微小的可能性上。” “他们已经走到了门口，我和千代子出去就会被发现，如此说来，我和千代子一起在舱室的这件事是必然被发现的。不过……” 冯唐突然眼前一亮。 “黄公公发现这个舱室，和发现外骨骼原型机完全是两件事！只要想办法把这些外骨骼隐藏起来就好了……” “把他们扔出去……不，仍不出去。先不提这些箱子有多重，我拿不拿得动，这个舱室是完全密闭的，我将外骨骼弄出去很难不被黄公公发现。” “还有一种方法，我能不能尝试驾驶这些外骨骼原型机？这样做有些冒险，这些外骨骼还没有加上安全系统，我可能因为操作不当把自己搞得四分五裂。而且我就算穿上了外骨骼也不一定能逃脱成功，因为这样会引来整个帝国的追捕……不，或许有一定逃脱的可能，因为外骨骼的最常待机时间长达一个月，我可以做一个月的‘超人’……” 冯唐发现，机械外骨骼完全就像是为了帮助冯唐摆脱这个困境而研发的。它有着超长的耐力，可以给驾驶员提供保护，并且还极大地简化了学习成本。冯唐已经扫完了说明书和设计图纸，趁现在学会驾驶并不是不可能的事。 但是冯唐还是犹豫了，他想到了身边的千代子，想到了现在或许已经回到了船舱的是大叔胜。自己或许可以逃走，他们或许就要倒霉了…… 冯唐一边纠结着，一边走到了一个箱子面前。他看着箱子里的东西，脸色突然一边。 “等等，或许我可以……” 第四十三章 同舟共寄 (二十七) 与此同时，房间之外一行人的扯皮终于扯出了结果。冯唐刚刚才听得不错，外面不仅仅有黄公公，还有佐佐木先生，老管家以及吉田船长和他的大副。而他们身后还跟着几个男仆和侍女，黄公公还带上了几个全副武装的帝国士兵。 黄公公最后还是用强硬的手段勒令吉田船长将这间被密码锁锁住的房间打开。吉田船长的子侄——也就是这艘船的大副——对着黄公公陪着笑脸。 “我们这艘船被佐佐木先生包下之后，就由佐佐木先生重新设了密码，里面装了什么我们也不知道。” “佐佐木先生，那还是您来把门打开吧，别让大家面子都过不去。”黄公公朝着佐佐木先生冷笑道。 佐佐木先生脸上露出了十分纠结的神色，最后像是顶不住压力，终于走上前去输入密码。但是他经过吉田船长身边的时候，隐晦地向对方使了一个颜色。吉田船长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冷汗，他这才放下心来。他知道佐佐木先生的意思是伪装房间里没放什么敏感的东西。 房门咔哒一声打开。和冯唐第一次来的时候一样，房门后露出了一个狭小的房间，只有一盏昏黄的灯在闪烁着。黄公公做了个手势，请佐佐木先生走在第一个，佐佐木先生就这么背着手走了进去，然后冷着脸站在了一旁。 房间不大，黄公公扫了几眼就将这里看得彻彻底底。他和千代子一样，完全没有注意到有其他隐藏房间的可能，反倒将注意力放在了桌上的相框上。 “这是……” “这是鄙人，还有亡妻与小女的照片。”佐佐木先生用干巴巴的声音说道，“我这个人生性孤僻，平时喜欢在这个房间里回忆过去。黄公公满意了吗？” 黄公公脸色不太愉快。一方面是因为佐佐木这番说辞让他找不到漏洞，另一方面则是他是内侍，没了有后代的可能性。所以他的心理早就因此而扭曲，平素最看不惯的就是那人伦之乐，家族之爱。 黄公公在看到佐佐木先生提到亡妻时那一脸深情的表情，就像是吃了苍蝇屎一样的直直犯恶心。他又看到了桌上的礼物，心头邪火上窜，就对着后面的士兵招了招手。 “去，检查一下那个盒子！” 士兵将盒子打开，和千代子猜的一样，里面是一副油画。不过这幅油画也不普通，竟然是刚才相册里那张照片的临摹画。 吉田船长像是绿豆一般大的小眼睛就像是镶在他那张胖乎乎的脸上一样，而现在这双眼睛一眨，然后他就微微上前一步，凑近了那副油画。 “这难道是联盟新星大师彼得·里斯先生的大作？” “正是如此。”佐佐木先生提到这个似乎很是自豪，“我听说里斯大师在他的祖国被压迫，流落到了帝国。他们的政府被利欲熏心的商人所支配，对他这样的优秀艺术家进行迫害，只因为他阻碍了资本想捧的画家的路。所以我就特意带着这张全家福找到了里斯大师，让他为我们家画了一幅画。” “里斯大师可是从来不临摹相片的啊！”吉田船长感叹道，“您是怎么说服他的？” “我只是给他讲了讲我和妻子相识的故事，然后告诉她，我现在和女儿关系不太好。”佐佐木先生说道，“里斯大师是一位真正德艺双馨的艺术家，他听完后十分感动，这才破例为了花了这副画。” 说到这里，佐佐木先生还从西装之中掏出了白丝巾擦拭了一下眼角的泪珠。 “为了给我那叛逆的女儿千代子一个惊喜，我没有告诉她我带着这张全家福去找里斯大师的事情。我的女儿大概以为我把这张全家福弄丢了吧，她现在还在跟我生闷气。”佐佐木先生说着说着，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 “诶，我身体不好，女儿是我唯一的牵挂，她什么时候才能长大懂事啊！” 也亏得千代子刚才没打开这幅画，真要打开了说不定要被佐佐木先生这一套连环计搞哭了。 旁边和吉田船长一样胖滚滚的大副是个知道内情的，他看着不断咳嗽的佐佐木先生，眼神之中带着几分钦佩。这位不仅脑子活泛，会骗人，而且做戏还做全套的。 不过佐佐木先生他也是真咳，毕竟他的身体是真的不太好。老管家赶紧给佐佐木先生喂了几粒药。 “老爷，您不用担心，只要千代子大小姐看到您为她准备的礼物，她就全都懂了。”旁边的老管家劝慰道，“你们之间的关系一定能够恢复如初的。” “但愿吧，只可惜这幅画需要重新包装一下了。” 佐佐木先生用十分遗憾的眼神看着被士兵们拆开的油画。几个士兵都是大老粗，被佐佐木先生看得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十分不自在。平时长官命令他们去战场上杀联盟猪，杀多少他们眼都不眨一下，现在竟然一种无地自容的感觉。 而黄公公的脸色则更黑了，毕竟佐佐木先生明里暗里都在骂他呢。佐佐木这场独角戏唱得黄公公里外不是人，更何况做祖母先生说得还正式黄公公最不乐意听的情啊爱啊之类的东西。 “哼！咱们走！” 黄公公憋了半天也就憋了这句话，就像是斗败了的公鸡一般准备离开。佐佐木先生又咽下了去了几颗药，他感觉浑身上下都舒坦了不少。也不知道是药效见得快，还是看到这个内侍吃瘪，他心里舒坦。 可正在这时，一个穿着下人衣服的女人跌跌撞撞地从后面闯了出来，直接扑倒在了黄公公面前的。 “救命啊！救命啊！” 紧跟着这个女人的是佐佐木家的几个婢女还有船上的水手，他们想要将这个女人抓走，但是看到了面上无须的黄公公，一个个手脚都僵直了，停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 佐佐木弘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他有一种不妙的预感。 黄公公看到这个女人趴在地上隐秘地对他打了一个手势，不由地眼神一亮。他也不走了，反倒转过身来，看向了佐佐木弘。 “佐佐木先生，这是怎么回事啊？这人是你们家的侍女吧？你难道还在滥用私刑，准备杀了她？” 一般来说，家仆是可打可骂的，不过不能直接打死。这要是被人报了官，免不了要赔钱。而且在周围邻居之间难免会有个“暴虐”的名头。不过要是打得半死，回去病上几个月不治而亡那就没事了。或者是打残弄瞎，没地方做工赚钱，活活饿死，那就更是和安稳。 总是就算是下人，这么跑过来喊救命，对佐佐木先生也还是很不利的。 “你为什么要构陷我？！我们家从来没有私行，也没有人要杀你！”佐佐木先生横眉立目地说道。 “贱婢不敢，如果不是真的要被人害死，贱婢怎么敢来喊冤？”那女人哭得十分凄惨。 “我知道你很急，但是你先别急。你慢慢说，我为你做主。”黄公公笑着说道，“他们为什么要杀你？你莫不是做错了差事？” “贱婢几天前伺候大小姐的时候，不小心洒了茶水，然后就被带下去吃了鞭子。” “做错了差事吃鞭子也正常。”黄公公说道，“几鞭子而已，又打不死人。” “谁说不是呢？”那女人说道，“贱婢被家丁们拖了下去，然后拉到了下层舱室。他们说怕我的叫声惊扰到了大小姐休息，下层舱室幽静。” 佐佐木先生听了之后，脸色剧变。他立刻看向了旁边的老管家。这件事他知道，老管家也给他汇报过，但是老管家怎能会把人带到下层舱室来动刑？这里放得都是机密的东西啊！ 老管家也有些困惑。 “是谁带你来下层舱室的？我不记得我这么吩咐过？” 后面追上了的几个侍女更是惶恐不安。 “司翠，你乱嚼什么舌头根！你几时来过下层船舱？老爷不是早就说了所有人都不许来这里吗？” 黄公公拍了拍手，他带来的士兵将手中的枪上膛，枪械的声音让周围一静。 “不要吵，不要吵。”黄公公尖声细气地说道，“这下层船舱就是这里咯？为什么搞得跟龙潭虎穴似的？” “老爷喜欢幽静，所以这里不太欢迎其他人来……”老管家解释道。 “你先别说，我要听她说。”黄公公看下脚边跪着的女人问道，“你继续说。” “好……贱婢被抽完了鞭子，就被扔在了这下层船舱，所有人都把我忘了。我躺了几个时辰终于缓了过来，已经到了半夜，却突然看到有人也来到了这里。他们手上还提着提灯……” “住嘴！”佐佐木先生怒喝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让她继续说。”黄公公冷笑道，“难道你还怕她说出什么不该说的东西吗？” 佐佐木先生气到极点，看着地上的女人，眼神里都可以射出利箭。他如何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如果真是家奴被抽了鞭子心里有怨气，如何能发现下层船舱的秘密？如何会懂得来找黄公公诉苦？这定是有高人教她的。这说明这个贱婢已经背主求荣，勾结外人，在最关键的时候给佐佐木先生捅刀子。 “贱婢也看不清是谁，大概是两个人影，他们提着灯进到这个房间里去了。但是贱婢记得房门不是开在这里的，应该是开在别的什么地方。而且里面也没有灯，黑漆漆的。贱婢害怕这是两个鬼，所以就偷偷跑了。” “然后呢？为什么他们要杀你？” “贱婢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把在下面看到的事情和周围人说了，他们都勃然大怒，就要把我生死活剥。”那个女人说道，“如不是遇到了大人，贱婢早就被他们乱棒打死了！” “看来这里似乎还有一个隐藏房间？看来你是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了啊！” “贱婢不知，但是黄公公明察秋毫，一定可以为贱婢做主。” 第四十四章 同舟共寄 (二十八) lwxiaoshuo.org “好，本公公为你做主。不过在这之前还是需要搞清楚这舱室里到底藏这些什么？要是真是藏着你这个下人不该看的东西，那咱家不就是冤枉佐佐木先生了吗？” 黄公公笑了笑，看了一眼旁边的佐佐木弘。 “佐佐木先生，开门吧？” 佐佐木弘则一言不发，只是对着旁边的老管家使了个眼色。老管家叹了口气，知道终于还是瞒不过去，只好被士兵们用枪指着走到了密码锁面前。 而吉田船长则心里暗骂佐佐木弘对于家奴管教不严，竟然跑出来这么一个货坏了事。他心里开始觉得有些后悔，不应该要佐佐木弘送过来的那笔钱，趟上这趟浑水——嗯，至少钱要少了，得再加十倍才行。 黄公公露出了轻笑。 黄公公从侍女那里听到了隐藏舱室的线索，就立刻意识到自己钓到了大鱼。不过他并不知道佐佐木弘究竟藏着什么。他今天来调差佐佐木弘都是周王的授意，周王神似夺得大宝之前的皇帝，他隐忍低调，喜欢遵循神秘主义，他绝对的不会让下面的任何一个人知道他计划的全貌，只有他自己才能把全局。 而黄公公一向只负责办事，从来不问原因，这或许也是周王喜欢他的原因。 周王说佐佐木先生有问题，但并未告诉黄公公应该查什么。按照黄公公的想法那就是查所有可查的地方，所以他才假意拉拢佐佐木先生，实则上船探查。而这个下人刚才给他打得手势正是周王内部定下的手势，这代表是自己人，所以黄公公才临时起意和对方来了一台对手戏。 他现在就要解开这位爱妻爱女的佐佐木弘的秘密，但是周围所有人都无力阻止这一切，这让这位内侍扭曲的内心得到了一丝丝快意。 “成了！”黄公公在心中这样想道。 这时候舱室里的冯唐和千代子也干了一件大工程。冯唐站在舱室的角落面前，就着昏黄的灯光不断地比对着眼前的景象，心理兀自点头。 “成了！” 而千代子则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幕。虽然这项工程她也有所参与，但是真的完成之后她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出现在两个人面前的是依旧是那个昏暗的舱室，被放在地上的提灯照亮了一角，但是放在了角落之中的箱子已经尽数消失。两个人只能在地上看到散落的女式内衣，高跟鞋和其他佐佐木先生卖给情人的化妆品。 最后冯唐还是没有选择穿上梼杌外骨骼冲出去，挟持黄公公，创出帝国士兵的包围。 冯唐其实是个和平主义者，所以看到了这些化妆品之后就升起了避免战争的打算。这肯定不是因为他看到外面全副武装的军舰之后怂了的缘故。冯唐是一个注重仪式感的人，重申一边，平时在玩刺客类arpg的时候，如果不是潜行失败，如果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绝对不首先开启无双模式。 冯唐不用看最后的任务评价都可以猜得到，这个谜题一定有两种破局方式，一种是通过智力，另一种是通过武力（物理）。冯唐自诩是个有脑子的人，并且第一个任务里已经莽了一回了，这次说什么试试智慧的通关方式。 而他似乎成功了。 千代子忍不住伸出手前去触摸，在她的视觉之中，摸到了的一团黑乎乎的空气，但是实际上那里却是装有外骨骼的箱子。冯唐和千代子并未挪动任何一个箱子的位置——其实他们也做不到，因为这些箱子都十分沉重，连着里面的外骨骼加在一起都都有半吨的重量。 他们只是利用错觉艺术的方式，以这些箱子构成的平面作画，画出了一个“漆黑的墙角”。 “这是怎么做到的，我感觉我的大脑和我的眼睛在打架。我的大脑告诉我，这里应该有东西，但是眼睛却说没有。”千代子用崇敬的眼神看着冯唐，“市松先生，你好厉害！你是怎么想到这样做的？” 冯唐尬笑了一下，这是错觉艺术，也不是他第一个想到的。比较出名的是“潘洛斯阶梯”，那是一个不断下降但是却会回到原位的阶梯。这个阶梯在现实世界里是造不出来的，但是却频繁地出现在荷兰版画家莫里兹·埃舍尔的画中。他还出版了一本名为《相对论》（rtivity）的书，里面集合了各种各样“不可能的画”。 在主世界之中有不少错觉艺术的大师，有时候他们还会进行街头艺术创作。例如在街上画上一个“大洞”，让所有走过去的人都下意识地避开，当然那个洞实际上是人画上去的，其实就是坚实的地面。 可就算是错觉艺术家告诉了路人这一点，路人还是不敢走上去，因为在他们的视角之中这怎么看就像都像是一个被偷了井盖的洞。 所谓的错觉艺术，尤其是3d错觉艺术，就是利用一些在特定条件下产生的对客观事物的歪曲知觉而进行创作的艺术。他将所有的箱子都涂黑，然后再在上面根据“提灯”这光源画出正确的透视效果，让所有人一看都以为这里真的有一个空旷的墙角。 但是实际上明暗不同的墙角色块都是冯唐画在箱子上的。冯唐主要利用了这个隐藏舱室的轮廓线和边缘线，不要以为他只是画了箱子，实际上他在这个舱室的各个角落都进行了涂改。正藏来讲，一个普通的黑屋子里房间里面的轮廓线也都是模糊的。 但是冯唐故意把正常的墙角周围也涂上明暗色块，强化了人们对于房间边缘轮廓线的印象，这样才能引导着人们的大脑，让他们误以为面前延伸的墙的尽头真的有一个墙角。 也不怪千代子少见多怪，只怪冯唐开怪了，因为他用了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超前理念。错觉艺术脱胎于人们对于印象派画家对于颜色之间的思考，他们不再局限于画出“真实的景物”，而是开始构造一些似是而非的画作。 等到抽象艺术出现，以及科学的发展，人们对于视觉的科学研究越来越深入，错觉艺术有了科学理论上的支持。 这里有几个重要的进步，一个是摄影摄像以及计算机技术的出现，导致人们对色彩和明暗度有了一个客观的度量。人们发现客观的明暗度和色差和人们的观感并不完全一致。例如同一个物体，如果把他放在红色的背景下，人们会误认为他是紫色的。把他放在绿色的背景下，人们会误认为他是蓝色的。这里还引入了心理学的研究，专门探究这种色彩上的错觉。 另一方面，现代人们在设计广告或者是宣传画的时候，重新对物体的形状有了新的认知，并且引入了心理学之中的“格式塔理论”引到广告设计。人们认识到，如果只给出一个正方形的四个角，而消除掉中间的四条边，人们依旧会认为这是个完整的正方形。这是因为人们的大脑都喜欢脑补。而错觉艺术也正是利用了大脑的特性，将一些细微的不合理之处都交给观看者的大脑去脑补，让他们自己说服自己。 这些理论有自己发展历程，而他们目前在这个一战争为主旋律的世界之中都还不存在。这里虽然有计算机，但是并没有民用化，所以也不存在对于色彩的客观度量。同时心理学研究还只是医学的一个不起眼的下属学科，停留在如何治疗“歇斯底里症”的阶段。同时这个时代的画家才刚刚有印象主义的萌芽，还完全没有踏入后现代这个深坑之中。 冯唐拿出了错觉艺术的理念在进行绘画，就像是有人穿越到古代之后用抛物线计算投石机弹道一样开挂了。你要问为什么冯唐知道这么多—— 冯唐自己在前世是一个程序员，进行了好几年有关图形学的工作，对透明度，色彩空间等等东西已经非常熟悉了。而他在主世界的时候不是还当过几年卷王cosy过几年天才儿童吗？那时候他可是卷天卷地卷空气，素质教育也不放过，为了参加一些知识竞赛，各种各样的杂学都稍微懂了亿点点。 本来这些东西他学过就忘了，就像是在座的大部分看官考试之前临时突击背下来的东西能记住一天就不错了。只是在来到这个世界之中，冯唐发现自己可以不断翻看自己所有的回忆，这才把这些知识都捡了起来，只是没想到还能用到这个地方。 而且他比那些错觉艺术家创作起来还更加简单，因为他清楚地知道理想的图案应该长成什么样。他只需要看看旁边空旷的墙角的光影效果，然后再对着堆有箱子的墙角复制粘贴上去就好了。 而更重要的是，这个房间的光源只有房间地上的这个提灯。这样一来，光线的明暗对比非常的鲜明，方便冯唐发挥。同时冯唐还将这站提灯放在了靠近门口的地方，人们如果走到提灯和墙角之间就会挡住光线，这样就什么都看不到了。如此一来，人们就只能站在提灯后面观看墙角，这样就限制了人们的观测角度。 要知道画上的光影效果终究只是二维的，不是三维的，所以只有在特定的观察角度之下看起来才会足够真实。而冯唐刷了个花招，限制了观察角度，这样一切看起来就更加天衣无缝了。 至于冯唐用的颜料是哪来的……他自然不可能随身带着颜料，也不可能跑到书房把画画的颜料拿过来。实际上冯唐用的不是颜料，而是化妆品，那也就是佐佐木先生夹带私货藏在箱子里送给松本女士的礼物。 没错，冯唐之前在犹豫着是不是直接开上外骨骼无双的时候，突然看到了放在了箱子里面的化妆品。这段时间他天天在画画，所以这个点子在那一瞬间就在他的脑中成型了。 其实化妆的本质上和在脸上画画没有什么区别，同时也利用了错觉艺术，用化妆品在脸上画出高光，让脸看起来更加立体。所以化妆品也是颜料的一种，就是贵了点。 冯唐当然不会给佐佐木老爷省钱，而千代子大小姐用起颜料来更是恶狠狠地，不把这点东西霍霍干净不罢休。于是空气之中一时之间散发出来了甜腻腻的气味，闻着就像是进了怡红院一样。 第四十五章 同舟共寄 (二十九) “这样肯定能吓爸爸一跳，说不定他还要到处找那些箱子，把整艘船都找一遍。”千代子脸上挂着明媚的笑容说道，但是她的眼神却没有笑。看来今天发生的事情对这个十多岁的小姑娘打击太大，让她有点黑化的。 冯唐怕自己一个人没法及时完成作画，所以他决定拉上千代子一起。不过他没有时间解释为什么黄公公看到了这些外骨骼会产生严重的问题，他也觉得千代子不爱听，也不想理解这些。于是冯唐稍微地对千代子进行了共情，想出了一个借口，那就是做个恶作剧整一整佐佐木先生，让佐佐木先生误以为箱子被弄丢了。 千代子欣然同意，这种不会真的伤害到她爸爸却可以膈应到对方的点子，无疑戳中了这位大小姐的爽点。她现在已经幻想着佐佐木大老爷因此而勃然大怒，并且怀疑船上的每个人，怀疑他们偷走了自己的箱子。 这时候冯唐才有空注意外面的动静。 听着外面的争吵声逐渐平息，他们似乎又要重新输入密码，冯唐知道黄公公他们终究还是发现了这个隐藏舱室。冯唐虽然完成了这番杰作，但是他却并未完全安下心来。他知道只要再过不到一分钟，外面的人就会进来，他现在已经没办法再进行涂改了。 他担心的是另外一件事。单单是画出一个墙角并不能完全阻止黄公公的追根究底。如果黄公公质疑让士兵们都拿着提灯仔细探查，终究还是会发现问题的。只有给他们一个不应该再继续待在这里的理由，只有这样才算是完全解决问题。 其实冯唐早就想到了一个点子，只要他真的这么去做，那么佐佐木先生绝对会心领神会，强硬地将黄公公赶走。而黄公公也没办法再赖在这里调查。只是…… 冯唐看向了千代子，然后将视线转向自己的双手和臂膀上。他在犹豫，他在纠结，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那样做。刚才他就已经因此而动摇，目前他的所作所为已经逐渐超过了“游戏”的范畴，冯唐的潜意识（如果玄幻一点，冯唐认为这是所谓的灵觉）在警告冯唐，他现在十分危险。 按照诡秘世界的说法，他正在走向失控。仙侠世界之中他就是心魔缠身，道心崩坏。在科幻世界里他大概已经算是半个赛博精神病了…… 就在冯唐脑中闪动着各种乱七八糟的想法，努力让自己不去触及问题的核心的时候，他听到了千代子的声音。 “市松。” 冯唐一愣，这或许是千代子第一次在他的名字后面加上“先生”二字。 千代子对着冯唐伸出了一只手，然后用鼻子情不可闻地哼了一声。 “诶……诶？”冯唐挠了挠后脑勺，“千代子你感冒了，鼻子不舒服？” 千代子伸手掐了一下冯唐。 “呆子，你虽然画的很好，但是他们仔细看不是还是会看出破绽。”千代子说道。 “千代子，你好聪明。”冯唐是真的有点惊讶，他没想到千代子也想到了这一层。 “我从来都不是笨蛋啊！”千代子咬着银牙说道，“来，抱住我。” 冯唐看着千代子，没有说话。 “胆小鬼，这时候竟然要我这个女孩子主动。爸爸看见了之后一定会受不了的，不过他活该！” 千代子伸过来了她纤细的手，一把抓住了冯唐的领口，将两个人的距离拉进。冯唐下意识将千代子搂在了怀里。两个人这次的拥抱再没有其他的阻碍，冯唐也清晰地感受到了怀中少女的体温。 黄公公，佐佐木先生，吉田船长和大副，老管家，以及背后的下人和士兵们一打开门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只见幽暗的房间之中，两个少年少女正紧紧地抱在了一起。房间之中空荡荡的，只有地上一个提灯将两个人的身影照亮。空气之中隐隐约约传来了胭脂的甜腻腻的香味，而地上还散乱着裙子，内衣和高跟鞋。 在场的所有人脸色都十分尴尬。 “千……千代子……” 佐佐木先生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他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青紫，老管家又连忙给他找药。 不知为何，听到了父亲的怒喝和咳嗽声，千代子在感觉到害怕的同时，内心之中突然涌出了一种背德的快感。她伸出一手从冯唐的脖子处向上抓住了冯唐后脑的头发，将冯唐的头往下按，然后一口吻了上去。 冯唐发自真心低表示，之前自己纠结的时候也只是想要保住千代子，并没有别的想法。而且两个人刚才也真的只是抱抱，没想到千代子大小姐来了个返场，在这里开始即兴表演。 冯唐不是初吻，但是这个问题却像是覆盖了他过去所以的记忆，在他的心中刻上了一个难忘的痕迹。 黄公公则是看着眼前拥吻的少年少女半晌，反应比佐佐木老爷还要剧烈。他脸色气得扭曲，声音变得尖利得不像样，不断地复读着。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作为被封建礼教摧残得最惨的人，黄公公却是最为传统，最愿意维护这一整套制度的人。或许是因为他已经付出了非人道的牺牲，如果其他人可以活得很自由，不就显得他的牺牲毫无价值了吗？ 看到这少年少女之间青涩感情，他就像是看到了什么脏东西了一样，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分外不自在。他甚至觉得整个舱室，不，整个游轮是显得无比肮脏，它们被玷污了！ 在震惊的人群之中，只有一个人脑袋转得飞快，那就是吉田船长。他本来已经快要绝望了，但没想到这隐藏房间之中另有玄机。他也不管这是不是佐佐木的又一层安排，但是事情终究是向着有利于自己的方向发展。 “佐佐木先生，没想到你租用我的船舱竟然是为了给你女儿和男人幽会用！你的女儿还待字闺中，就做出这等事情，真是不知羞耻！” 冯唐注意到千代子听到“不知羞耻”这四个人之后，身体一颤，然后将冯唐搂得更近。看来这位大小姐说不定觉醒了什么了不得的癖好。 “我……我……” “看来那位下人看到了的两个人就是千代子大小姐和她的情人了？小小年纪，深夜幽会，真是了不得啊！”吉田船长继续说道，“看到了这样的事情，怪不得要被灭口。” “你，你说，你哪天看到的是不是这两个人？你还看到什么了吗？”黄公公立刻转向了刚才直呼救命的侍女。 “贱婢……贱婢……贱婢也没看清……” 侍女脸色惨白，她也不清楚为什么事情会急转直下。她实际上并未在晚上出去，也没真的看到两个人，甚至根本不知道什么三皇子周王，什么黄公公。是有人教她，让她这么说的。对方还承诺，只要她这么说就不会有事，时候还有人会给她异常富贵。侍女也没想到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黄公公看到侍女一问三不知，他开始怀疑自己刚才看到侍女比的手势是不是自己看错了。他又隐隐对着对方做了另一个手势，可是侍女呆呆愣愣地，完全没有回应。 “可恶！害咱家浪费时间！你这贱婢着实可恶！” 黄公公一改刚才的和蔼可亲，对着那侍女一脚踢出去，将其踢翻在地。 “诶，事情弄清楚了。”吉田船长装模作样地叹气道，“没想到竟然是这种事，怪不得佐佐木先生不想让我们进来。” 佐佐木先生则是狠狠地盯着冯唐，眼睛之中像是要喷出火，然后终究是从牙缝这之中憋出来一句话。 “这是家丑，请诸位不要外传，诸位请回吧。” 说罢，佐佐木先生像是被抽掉了脊髓骨一般，一下子瘫倒在地上。他的身体一直不好，现在受到的打击太大，竟然一下子背过气去。 “老爷！老爷！” 老管家不由地大喊，然后发挥出不符合他年级的力气，将佐佐木老爷扶住，然后慢慢放倒在地上。 “船医呢？快叫船医来！” 黄公公冷笑几声，看着佐佐木先生的眼神之中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他已经不想再待在这个亵渎而又污秽的地方一分一秒，他也不在乎佐佐木是不是能拉拢成功，也不觉得佐佐木还能藏着什么重要的东西。 “佐佐木先生对亡妻用情至深，咱家佩服，只是您也应该多花点时间放在管教女儿上面，事业和家庭应该并重啊。咱家还有事，就先走了。” 黄公公说罢就带着士兵们拂袖而去。不久之后，他就重新登上了军舰，离开了游轮。佐佐木老爷不多时经过船医的紧急处理后，也好转了一下，被下人们抬回房间静养去了。就连刚才被黄公公踢翻的侍女都悄悄带着伤一瘸一拐地溜走了。 刚才还挤着许多人的船舱之中一下子变得静悄悄的，只剩下千代子和冯唐这两个主角。冯唐轻轻地放开了千代子。 “我们好像成功了，效果比想象之中的还要好。” “什么效果？”千代子忽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问道。 “就是气你爸爸，搞恶作剧……” “这个啊……”千代子楞了一下，似乎才想起来有这么一出一样，然后她摇了摇头，“那个无所谓了。” “啊？” “我说，那个无所谓了。”千代子将她的俏脸凑近冯唐，冯唐都可以清楚地看到她的眼睛上的每一根睫毛，“快点，再来一次，这次你主动。” 第四十六章 谍影重重(一) 凌定市的前身是凌定港，正如其名是个港口城市。它是帝国重要的出海港口，也是帝国面向整个世界的窗口——这里的世界主要指的是帝国和其海外殖民地以及部分不在于民族荣誉感和国家观念的联盟黑心商人。 凌定市藏在帝国重重海峡和内海之后，距离京师也很近，易守难攻，算是帝国的腹地。它一度是帝国最繁忙的港口之一。但近年，凌定市运营效率有所下降，黑帮横行、港口车船拥堵、官僚主义造成的程序开销等问题一直困扰各方，其吞吐量也滑落到了天武港和腾冲港之后。或许是因为这两个港口相对来说更新，没有什么历史负担，而且因为战争，和联盟靠得更近的他们实行了半军事化管理。他们这些年反倒发展的要比凌定市更好。 凌定市的码头建在城外，之间有一条常常的城墙围着海岸线，城郭上面有着全副武装的持枪士兵在巡逻，在城墙上海排布着岸防炮和一些驻扎着的装甲车和运输车。看来虽然是帝国腹地，凌定市也并未放松军事境界。 游轮一靠岸，冯唐就感受到了一种大都市的繁华。站在游轮的甲板上，冯唐相当于站在好几层的小楼上，可以看得很远。虽然看不到城里的景象，但是城外就已经聚集了很多人了。 从游轮上可以远远地看到远处街头上推着车叫卖的商贩，他们声音嘶哑；可以看到拉着黄包车接客的苦力，他们在烈日之下汗流浃背，那条搭在肩膀上的毛巾已经被染成了灰黄色；可以看到载着老爷们的汽车从街边驶过，隐隐从半敞开的车窗里可以看到穿着光鲜亮丽的大家小姐。 城外大部分人是在码头上工作的苦力，从事物流运输业的工人，为他们提供餐饮等服务的街边小贩，以及靠吃以上所有人为生的帮派分子——确实的，显得非常的有活力。 或许比不上冯唐前世超一线城市那种人流和车水马龙的拥挤感，但是这里的确给人一种充斥着机会和可能性的憧憬。不管是在什么时代，大城市就是大城市。作为群居动物的人类也只有在聚在一起的时候才能凸显出其本质，这或许是那么多人愿意去大城市闯荡的原因吧。 游轮靠岸之后，其华丽的外表惹人注目。有不少掮客就像是闻到了腥味的鲨鱼一般将游轮围了起来，他们都警惕地看着对方，戒备着对方抢走这个来之不易的大主顾。而不少乞儿从他们的身边裆下直接钻过去抢先来到了游轮前，他们是去帮着贵客搬行李的。掮客也不管，他们的生态位和乞儿不重叠，他们针对的是老爷们，而乞儿最多只能靠富家太太的同情心混口饭吃罢了。 码头上有不少工人胳膊上统一地缠上了一条黑色的绳子，将他们健壮的肌肉勒得紧绷绷的。这些码头工人远远地观望着，却并不过来，因为他们不能自己私自联系船主，这是凌定市的规矩——所有的交洽工作都要交给专门的掮客来进行。 这个规矩明面上的解释是工人们是粗人，怕惊扰了贵客。但实际上这些掮客都是帮派分子安排的，他们会从掮客那里抽走一半以上的份子钱，而掮客自然不会亏，这个份子最后当然还是抽在了码头工人身上了。不过也没有工人敢不遵从凌定市的规矩，不遵从的人已经在晚上被人绑着石头沉到凌江了。 不过冯唐特意找据说在凌定市住过好几年的胜了解了一下情况。这些帮派分子的背后实际上是商会——没错，就是之前介绍过的庆达商会，凌定市也是庆达商会发迹的地方了。 黑道之间关系非常复杂，理论上来讲所有黑道都是龙头浮富会的小弟，浮富会是庆达商会在黑道之中的马甲。很多商人会让自己家族之中的子侄走入黑道，成为浮富会的干部。就像是帝国的分封制度一样，浮富会下属又六个小会，每个小会底下又有好几个小社团。两个有活力的社团冲突理论上要算作是内斗，闹大了要找他们上游的黑道组织调停。闹到最后要请真正的龙头老大浮富会进行裁决。 帮派的老大就算在自己地盘再猛，也必须向庆达商会交钱。当然，庆达商会每年也会用给各种名目给皇帝交钱，他们收入至少有一半都上交了皇帝的内帑——也就是皇帝的私人小金库。这么算来，皇帝才是最大的黑社会头目。 这种组织结构带来的后果就是极度排外，想要混社会竟然还要将家庭背景。如果没有好的出身一辈子也只能当一个二级会社的头目，一辈子都混不进浮富会里去。不过一个人二级会社的头目也已经是很多底层人值得奋斗一生的梦想了。 更何况这些帮派干部要是能干到老还没死，庆达商会也不介意把他们洗白，在商会里给他们找一份正经的工作养老。而且这样一来他们就是商会自己人，他们的子侄就有所谓的“好出身”了。 这样也不存再被压榨的工人在愤怒之下组成自己的帮派——所有小的苗头都会被浮富会扼杀在萌芽之中。不过工人们普遍觉得能混口饭吃就不错了。在掮客的介绍下，工人的工资是按件计费，有多大力气就可以赚多少钱。帝国现在实力空前强大，所以永远不缺活，就看你有多少力气了。工人们赚的钱其实要比很多摆摊做生意的小贩还要多。他们还有钱去酒肆里来几杯浊酒。 在酒肆之中，他们最常做的就是指点江山，激昂文字，谈论国家大事了——这里的谈论主要是之嘲笑联盟。就算是每天在码头上干的苦哈哈的码头工人也喜欢嘲讽一下帝国的工人们，这是他们少数的娱乐活动之一。 在帝国的新闻报道之中，经常可以听到联盟的负面消息。甚至在市松残留下来的记忆之中，联盟已经有了一个刻板印象——这是一个被贪心商人把控国政的混乱联盟，同盟国们之间勾心斗角，联盟民众非常堕落，没有道德也不注重礼仪，他们只注重利益，一切东西都是明码标价的。 眼前这些码头工人的生活真的很简单，白天早早起床吃一顿重油盐的早餐，然后去码头找掮客接活，一口气干活干到下午（对，他们一般不吃午饭）。然后下工之后去酒吧一边喝酒吃饭，一般和人闲聊打牌打架。结了婚的晚上回家逗弄一下儿子，没结婚的就要把钱消耗在怡红院了。 这些码头工人看到游轮靠岸，立刻带着期待的神情看着掮客。不过让他们失望了，这次停靠的是空载的游轮，本来就没有多少东西能给他们搬。不过冯唐知道它实际上不算是空载，但是上面的东西就更不能让外人接手了。 冯唐不由地转头看向了正在和佐佐木弘寒暄的胜。他们两个人就像是多年不见的老朋友一样，谈天说地，话语之中满是依依惜别的情谊。 这位佐佐木先生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完全不提那天在下层船舱的事情。不管是冯唐和他女儿之间的关系，还是他在下面藏的那些货。不得不说，佐佐木先生不愧是做大生意的人，这份涵养不是一般人可以比的。 “小林胜先生，你们在这下船就好了。这艘船似乎出了点问题，我和吉田船长商量了一下，准备直接让他把船开到我们佐佐木船厂去为维修，所以我们就在这里分别吧！”佐佐木弘用十分热情地说道，“抱歉这几天我招待不周，只是我偶染小恙，身体不适。下次再来我这里做客啊！” 佐佐木家的确有一家船厂，不过佐佐木先生这样做当然是为了偷偷卸货。实际上连这艘豪华游轮都是佐佐木船厂造的，不过吉田船长掌握的是一批可靠的水手和海上的航路，所以佐佐木家也不得不和吉田船长合作。 “您太客气了！”胜说道。 “听说您也有一间小林商行，您在凌定市有什么事都可以来找我，我在庆达商会也是有几份薄面的。” “好，下次一定，下次一定。” 佐佐木先生这哪里是要提供帮助，这分明是说你们两个人我已经记在心里了，不要做出一些不该做的事，说出去一些不该说的话。 胜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心里不由地埋怨了冯唐几句。要知道他这样搞情报工作的人生活下去就必须要伪装色，如果被佐佐木这样的大商人惦记上，那不就跟脱光了衣服在街上走一样了吗？ 不过冯唐还是在事后跟胜交代了一下当时危急的情景，胜事后想想也有些后怕。相比于冯唐，胜知道更多有关周王的事情，这位三皇子那是心狠手辣，没少往海里沉人。如果黄公公真的发现了梼杌外骨骼，那么两个人就真的葬身鱼腹。而他在那种情况下也想不到什么好主意，冯唐的处理方式说不定已经是最好了。 人需要有比烂的心态，相比于最烂的情况，被一个大商人记恨上又如何？虽然知道了大商人的秘密也挺危险的，但是冯唐这小子好像把千代子大小姐搞定了，两家的关系一下子就变得模糊不清起来，佐佐木如果不想让女儿伤心的话就不应该对冯唐出手。 第四十七章 谍影重重(二) 至于千代子，这位大小姐今天一整天都没有露面，似乎是打算跟着父亲一起回到佐佐木家的造船厂去。冯唐不知道两个人现在算什么关系，不过现在大概就要分别了，是不是总还是应该告个别。只是这位大小姐比冯唐想得还要冷淡。 实际上千代子已经有很长时间都没出现了。 那天冯唐和千代子被众人在下层船舱找到了之后，船上的众人都在暗地里用怪异的眼神看着两个人。虽然老管家对大家下了封口令，但是嘴长在人身上，你越是想封，八卦消息传的也就越快。 就这样，有关于千代子和冯唐的小道消息满天飞，有人说两个人每天晚上都偷偷拿着提灯去船舱里幽会。有人说其实佐佐木老爷知道这件事，但是他也管不了只能想办法帮叛逆的女儿隐瞒。还有人说自己是当时一起去下层船舱的仆人，他们坚称自己看到了一地的蕾丝吊带内衣，一看就知道这对年轻人玩得还挺大的。 千代子开始还不觉得什么，但是后来听到了这些明里暗里的话，终归是脸皮薄挂不住，后来就不敢再来见冯唐了。冯唐也乐得清静，所以也就一直待在船舱之中闭门不出，这样的日子已经持续了好几天了。 事实上冯唐叶也没有心情想这许多，他的精神都集中在了这次的任务评价上。据说是为了给冯唐最完美的沉浸感，系统在短时间持续下线，直到站在游轮上可以远远眺望到凌定市的城郭时，这次的任务评价才刷出来。 ------------------------------------- 【玩家】冯唐（市松） 【年龄】 15（16） 【人生重来任务】同舟共寄（已完成） 【任务评价】 d 【收集成就】 -环之神伊菲尔塔尔的秘典《帝国崛起，∞的起源，重生与死亡的隐秘仪式》 -梼杌外骨骼的设计图纸（已收集） -棱光能源核心（未收集） -？？？ 【谜题成就】 -谜题1：佐佐木和吉田的密谋（已破解） -谜题2：环之神的起源（已破解） -谜题3：庆达商会（未破解） -谜题4：勇的秘密（未破解） -谜题5：？？？ 【剧情成就】 -低配无双：驾驶梼杌外骨骼原型机将游轮上所有反抗力量占压（失败） -走到哪沉到哪：在佐佐木家的游轮沉船后依旧存活（失败） -胃口不太好：利用千代子对你的好感来规避一切战斗（达成） -走后门：利用黄公公对你的好感规避一切战斗（失败） -大海盗传说的伊始：夺走游轮的所有权，逃离帝国的封锁，进入公海（失败） -反客为主：组织骑都尉马弦哗变，占领帝国军舰，诛杀黄公公（失败） -防患于未然：阻止婢女司翠背叛佐佐木家（失败） 【总体评价】 感觉这位玩家虽然智力不佳，武艺不精，思维松散，反应迟钝，没一点像样的，但是还挺会哄女人开心的。建议这位玩家多往这个方向努力发展一下。 ------------------------------------- 这次任务评价明显要比上个任务好看了不少，评分也前进了一档来到了d。不过冯唐对这个评分也不那么在意了。相比绝大部分玩家看到b或者是a都想把他刷到a+或者是全成就，但是看到d或者e脑中想的就是“过了就行，久了就行，不就是摆烂了吗？”。 这也适用于诸位混子大学生看到成绩单的时候，当然了，学霸学神除外。 冯唐也是这种心态，评分已经这么低了，d和e有什么区别吗？ 不过相对于评分，冯唐对这个人物评价之中透露出来的其他信息更加在意。首先最吸引他眼球的就是最后面的剧情成就了，这次他比之前进步很大，完成了从零到一的突破——这会终于完成了一个成就了，虽然这个成就的名字听起来不是很好听。 “什么叫胃口不太好啊！”冯唐在心里大声抱怨道，“系统？系统？你给我出来，给我解释解释，什么叫做胃口不太好？！” “我这是合理利用游戏设定好不好，你这个副本游戏给我搞出来一个叛逆傻白甜大小姐出来，不就是让我来利用的吗？”冯唐不满地说道。 “亲，你有空骚然咱们客服小妹，不如看一眼最下面的总体评价呢。” 冯唐当然看了最下面的总体评价，这东西看了不久更让人生气了吗？第一个任务的时候可还没有这一项呢，难道是因为自己第一个任务表现得太烂了导致系统都没有地方吐槽了吗？ “什么叫哄女人开心，我哄她了吗？我一句都没哄，是她自己贴上来的！”冯唐反驳道，“你这系统段位太低，根本看不懂我的操作。学吧，你好好看，好好学，都是细节，都是技术。” 不过除了这一项成就之外，冯唐剩下的成就都没有达成。其中有些是他之前就已经意识到的，只是最后放弃了而已。 “这个‘低配无双：驾驶梼杌外骨骼原型机将游轮上所有反抗力量占压’排在所有成就之中的第一个，应该是最容易达成的成就了吧。我当然也可以选这个路线，但是这样失败的可能性也很高，我可不是一个纯粹的赌徒。” 冯唐又看了几眼这个成就。 “低配无双和胃口不太好这两个成就都在列表里，他们可以同时达成吗？”冯唐思考了一下，“或许是可以的，我可以穿着梼杌外骨骼，出去显摆一圈，再哄骗——不，用我的真心感化千代子，让她自愿当我的人质，以此规避所有的战斗。当然这种行为看起来实在是有点脑残，算了算了……” 第二个剧情成就就很有意思了，看来是必须要把佐佐木家的游轮搞沉才能达成。应该是低配无双失败了之后，就只能走这个路线了。这倒是有点想神o海域之中的德雷克，走到哪里沉哪里；或者是古o丽影之中的劳拉，走到哪里塌哪里。不过冯唐毕竟不是那种重量级人物，佐佐木先生的游轮最终还是保住了。 “至于这个第四个剧情成就……” 冯唐不由地感到了一阵恶寒。 “这，这黄公公难道也是可攻略角色。为什么这个剧情成就的解释写得和千代子那条一模一样啊，只是换了一个名字而已。难道要像我对千代子那样对黄公公？不是吧，不是吧！” 系统的变态程度远超冯唐的想象。低配无双这种路线冯唐是猜到了，但是走后门这种路线谁猜得到啊！不过仔细一想倒是有一定的合理性，因为黄公公无疑是这个任务之中掌握最大权利的人，只要搞定了他一切都好说。不过…… “什，什么叫走后门啊，到底是那种走后门啊，系统你这样说得不清不楚的，让人十分害怕啊！” 只能说幸好系统没有在搞什么佐佐木老爷路线，老管家路线，佐佐木家族父女套餐路线等等鬼畜的东西。 以上这些剧情成就冯唐看得是挺轻松的，但是后面几个就让他开始陷入了深深的反思之中。 “‘大海盗传说的伊始：夺走游轮的所有权，逃离帝国的封锁，进入公海’……有点意思，原来我还可以直接当海盗，这么自由的吗？如果走这条路线的话，感觉未来的人生都会变得波乱壮阔起来。不过现在世界分为两个阵营在打仗，似乎没有什么海盗的生存空间就是了……” “‘反客为主：组织骑都尉马弦哗变，占领帝国军舰，诛杀黄公公’……啊这，原来那个马都尉叫马弦，还是个反骨崽，被煽动煽动就可以被策反的那种。我看他像个木头人一样，黄公公说什么他就做什么，我还以为他对黄公公忠心耿耿呢！” “不过这也合理，大奸若忠。黄公公看着就性格很差，喜怒无常，而且还是一个不懂军事却总喜欢指手画脚的内侍，我要是个军哥哥那一定看他不爽很久了。看来这位马都尉只是将怒火藏在了心里，我没能看出来这一点，也没能加以利用，可惜了。如果就此掌握帝国的一支舰队，然后再走海盗路线，未来的路说不定就一下子走宽了。” “至于最后的这个剧情成就‘防患于未然：阻止婢女司翠背叛佐佐木家’——这个司翠是谁啊？” 冯唐一直和千代子带在隐藏舱室里面，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所以也完全地错过了婢女司翠的剧情。这位婢女和黄公公暗中勾结背叛佐佐木老爷，后来又被黄公公认定没有价值残忍抛弃，实在是有很多的戏。 冯唐其实也有机会改变司翠的行动。其实他早前就见过这个婢女，那时候是司翠在书房给冯唐上茶的时候看到了冯唐开启了超凡视觉的眼睛，不小心将茶水洒出，后来为此吃了鞭子。冯唐若是能再关注一下这个小人物，或许事情就会变得不一样。可惜那个时候他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那张藏有隐藏信息的油画上面了，并未注意此事。 lwxiaoshuo.org 第四十八章 谍影重重(三) 任务评价之中除了剧情成就之外就是谜题成就了，这一点和冯唐之前接触到的大部分游戏角色扮演类游戏都不太一样，看来这个人生重开游戏还是相当注重解谜元素的。这次冯唐依旧没有能将所有的谜题都找到，最后一项依旧是？？？。 按照冯唐的总结，他认为自己对于谜题成就的探索分为三种。一种是自己完全破解了这个谜题，这时候就会显示为已完成；另一种是自己已经接触到了该谜题，但是却没有继续探索或者是破解，这样就会显示为未破解；最后一种是自己完全没接触到谜题的任何信息，这样连谜题的名字都不会显示。 例如“谜题1：佐佐木和吉田的密谋”大概在看到老管家和二副偷偷摸摸去下层船舱的时候就算是“已探查未破解”阶段了，等到他真正进入了隐藏船舱看到了，这就算是完全破解了。“谜题2：环之神的起源”也是一样，在自己于千代子那里注意到油画的问题的时候就算是“未破解”了。 这一点和剧情成就似乎不太一样，剧情成就不论冯唐有没有往那个方面想，都会一股脑地显示出来。 “不过到底接触到什么程度算是接触，这一点还不太确定。”冯唐决定在下个任务之中仔细研究一下这个问题。 这次冯唐也有两个未解决的谜题，一个是关于“庆达商会”，那是佐佐木弘所在的组织，冯唐从大叔胜那里了解到了有关这个商会的历史。不过冯唐就把他当做是一个背景板的设定，并未多加留意。 “看来这个庆达商会有剧情……”冯唐在心里寻思着，“凌定市的码头工人们似乎都在被庆达商会管理着，这里大概就是庆达商会的大本营，未来接触到这个势力机会还有很多。” 至于另外一个…… “又来？这个勇是谁啊？！好像我还接触过的样子，但是为什么我完全没有印象？” 显然，冯唐完全将老管家的本名忘记了。实际上他也没听到几次，所以并未注意。只能说老管家的“执事属性”太强，平时行事十分低调，就像是主人意志的延伸，以至于让人忘记了他也是个人，也有自己的本名。 “算了，还是先看看收集成就吧……看来又有一项是我完全没接触到的……” 梼杌外骨骼的设计图纸已经完全被冯唐背了下来，只要他愿意随时都可以默写来下。之前冯唐和胜有过密谋，。胜想办法走联盟的渠道将冯唐送到帝国之外，而冯唐帮助胜赚取功勋。他们现在还没靠岸，胜的功勋就已经有着落了。只要将这份图纸送到联盟，胜就可以升职加薪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啊。 冯唐都为自己的效率而感动不已。 “不过，这还不够，单纯地图纸只能让联盟了解到帝国在做什么，但是却完全没有办法山寨自己的外骨骼，因为他们缺失了最关键的一项技术！” 冯唐想到这里看向了另一项收集成就。 “棱光能源核心……这个东西我的确想要收集一下，但是只要把他拆下来就会引起原型机自毁。而且当时在众目睽睽之下，我也不方便将棱光能源核心藏起来。在下船的时候，也很难带下来。” 冯唐心里大概有了数，如果自己走“低配无双”路线，穿着梼杌外骨骼大杀四方的话，应该是有机会将这个棱光能源核心带走的。再或者是走海盗路线或者是哗变路线，都可以把游轮乃至于游轮上所有东西都据为己有。甚至走黄公公路线，帮着黄公公为虎作伥，最后也可以拿到棱光能源核心。 “看来吃软饭真的是一个低端的剧情分支选择了……不，也不一定，和千代子亲近也让我解锁了另外一个收集成就。” 冯唐将注意力放在了自己唯一收集到的一项，那就是环之神伊菲尔塔尔的秘典《帝国崛起，∞的起源，重生与死亡的隐秘仪式》。 “这应该指的就是油画之中那段隐藏的信息了，竟然被系统算作是一本秘典。他一共有三段，第一段对应的是帝国崛起的隐秘以及前王朝皇家后裔的末路，作者作为终于皇家的最后的死忠，对此的描述之中带有了很多个人情绪。第二段讲的是环之神的起源，这里大部分都是作者的猜测，毕竟这是有关于神的事情，而且还发生在上个纪元——” “而最后一段则是详细讲述了有关环之神的一个仪式。这一段的描写还算客观，因为作者是直接节选摘抄几本古籍，然后将它们翻译成了帝国语。” 冯唐在书房的时候就仔细阅读过了前两段，只是在他想要看看第三段的时候，正好迎面撞上了老管家，这才不了了之。在靠岸前的这几天，冯唐总算是有闲暇仔细研究了一下最后一段。 这一段记录了环之神的成神仪式，也是环之神留下来的唯一一个仪式秘法。 “嗯？环之神的成神仪式竟然是要死而复生？” 传说之中的“神”之所以和普通的生物不一样，除了他们有着比一般生物更加完全的进化之外，还在于他们有自身的独特性。他们之中每一个都是伟大的人，这种伟大不仅源于他们的伟力，还源于他们之前所做的伟大功绩。 环之神也有一项自己伟大的功绩，那就是死而复生。在冯唐所在的主世界以及穿越前的年代，死而复生已经算是烂大街的东西，各种文艺作品之中都有各种各样的死而复生的奇迹。好想随便信仰一个邪神，来个复活术，被吸血鬼咬一口，来个人体炼成，再不济注射一下g病毒就可以做到死而复生。 但是实际上真正完美的死而复生是值钱的。首先在这些作品之中，死而复生也都不是完美的。信仰邪神只能获得扭曲的复生，复活术对死亡时间有严格要求——或者是被复活的人本身就没完全死亡，吸血鬼不能见光，人体炼成是禁忌，g病毒复活出来的只是丧尸。在文艺作品之中，追求死而复生的人往往会落入悲伤地结局——也是洗白大反派的老套路了。 ——我只是想要再让我的女儿活过来而已啊！除此之外的一切我都不在乎！ “等等，奇迹……” 冯唐突然想到了自己在主世界姐姐日记本之中看到的有关于奇迹与魔法的描述，难道这两者之间还有什么关系吗？ “如果没有记错，按照姐姐日记之中的说法，我本来应该死了，是姐姐祈求奇迹的力量才让我死而复生的。干，说好的没有副作用的完美死而复生只能有耶稣基督一个人呢？耶稣竟是我自己？” 冯唐感觉自己有点乱，看来姐姐在主世界那边开的外挂也不小。不过作为被死而复生的那个人，冯唐自己却什么都没有感觉到，这本身就已经显得非常不合常理了。更重要的是，冯唐不敢想象为了复活自己，姐姐究竟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 “我不是为了摆烂才来玩这个人生重开游戏的吗？为什么我还在想主世界的事情？姐姐那边的事情牵扯的太大，我根本什么都做不到啊！”冯唐感到一阵头痛，“为什么副本世界里也有死而复生，这东西这么烂大街吗？” ——又或者是，系统生成的副本世界真的是随机的吗？ 冯唐抛下了这些纷纷扰扰的思绪，然后继续阅读有关于环之神的仪式。据说这个仪式需要主持人在仪式的过程之中找到自己的“对位”——也就是主持人宿命之中的对手，和这个对位进行生死决斗。这场决斗之中，主持人需要真正地死亡，这样仪式才能算作是成功。 这个仪式的难点在于以下几个部分。 首先并不是所有人都拥有自己的“对位”的，大部分人的人生平平无奇，这其中既没有刻骨铭心的爱，也没有不死不休的恨。如果人生的厚度和深度不够，甚至连举行这个仪式的资格都没有。 再其次这个决斗必须要是平等和公正的。平等的意思是主持人和他的对位之间的力量应该相差无量，两个人谁获得胜利都有可能。如果一个奴隶对奴役并且杀害他全家的奴隶主有生死大仇，这虽然算是对位，但是不能算是平等的，因为两者的力量差距过于悬殊。而公正则代表这个决斗过程之中只有主持人和他的对位在发力，并没有其他势力在监控。 而在决斗之中的这个死亡必须是盛大的，众所周知的，确定的死亡，不可以发生在隐秘无声的角落。并且不可以弄虚作假，必须要死在自己的对手手中，而对位也是饱含着恨意地将主持人杀死的。像是虚伪的日本武士那样，在局势变得不利之后直接剖腹然后随便找个介错帮自己砍头是不行的。 而且这种死亡还必须是彻底的。在主持人死亡之后，他的对位获得胜利，不仅仅要夺取主持人的生命，还要夺取他的财产，他的家族子嗣，夺走他的名誉，夺走他的一切，成为真正的赢家。 而在他的对位寿终正寝之后，主持人将会在仪式之中重生，从此变成超脱死亡的存在，成为完成了独一无二伟业的，具有独一性的真神。如果对位在此之间意外死亡，或者是死前认为自己的人生不够完美，那么仪式也算是失败。 第四十九章 谍影重重(四) 这种新生在死亡之中孕育的感觉似乎有点像是埃及法老的梦想，实际上重生与死亡也是的确是埃及人的哲学价值观之一。但是冯唐看完整个仪式之后表示，这个仪式和法老那种人类君主逆转生死的感觉完全不一样，更像是一种具有绿帽癖的古怪仪式。 试想如果你是这个仪式的主持人，你有一个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生死大敌，你和他有一个公平较量的机会，你难道会放弃这种仇恨，放任你的对手将你杀掉吗，并且夺取你的一切吗？ 在你的对位成为大赢家之后，你还不能立刻成神去报复他。他还必须要享用胜利的果实，过一段美满的人生，寿终正寝了之后你才能复活。这种事是正常人能够忍受得了的吗？ 并且你和对位之间的决斗还需要公平和公正——如果你的对位的实力远强于你的话，那么你必须要依靠自己苟下去，努力提高自己的实力。而要是你的实力强于你的对位，那么你还得给对位送钱送经验，让对方赶紧成长起来。 这么一想，有点大反派不断地给主角派杂鱼过去送经验的感觉了。看来这个环之神伊菲尔塔尔和这些脑子不太正常的大反派们似乎共用了一套思考逻辑。 总之这个诡异的成神仪式冯唐表示看看就信了，谁真的尝试着去实践那就实在是脑子有问题。毕竟这个仪式要求主持人死亡，那么只要仪式最后没有成功，那么主持人就真的死了。 冯唐将思绪从脑海之中的任务评价面板之中抽回，不知不觉之中游轮已经靠岸。胜和冯唐将会在在这里下船，是时候和佐佐木一家分别了。冯唐和胜其实并没有什么行李，但是佐佐木家还是送上来了一些生活必备之物，还有一些帝国的纸钞，上面印着帝国开国皇帝的画像。那是个蓄着胡子的胖子，考虑到那时候的掌握物理的人都需要敦实的身形和将军肚，这也并不奇怪。 同时佐佐木家还派了一个女佣来帮着他们拿东西，冯唐开始觉得是有钱的人无聊排场。可当女仆将他们送下船之后，将东西交给冯唐，冯唐发现自己的手心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张纸条。 女佣对着冯唐点点头，也不说话，就这么回船去了。冯唐目送着佐佐木先生离开甲板回到了船舱，整艘游轮离开港口，这才有心情将手中的纸条掏出来看看。 只见这张字条上面带着淡淡的胭脂香味，上面用娟秀的字体写了一行字：“夜半三分，解忧书店，后门敲门五下，后窗开。” 旁边的大叔胜早就轻手轻脚的摸了过来，看到了纸条上的字迹，不由地笑出了声。 “看来你的桃花运来了。” 冯唐沉默了一阵，然后将纸条撕碎，扔到了大海之中。看着那些碎屑被海浪卷走，冯唐耸了耸肩。 “是不是桃花运还不一定呢。”冯唐说道。 “难道你晚上不打算去这个书看看？”胜有些吃惊地问道。 “一张不知道是谁写的纸条还不能让我在晚上出门。”冯唐摇了摇头。 “不是你的小情人写的吗？”胜问道，“你们一起画画，你认不出她的字迹吗？” “看上去的确是她自己的字迹。”冯唐说道，“可是千代子也不傻，就算真的是她自己的意思，为什么她会留下自己的字迹？她用左手拿着笔写也好，找人代写也好，这样就算是那个女佣背叛叫到佐佐木老爷那里，也不会留下什么证据。” “看来你对那位大小姐很了解了啊。”胜用你们果然有一腿的眼神看了过来，“所以你认为这个女佣其实是佐佐木老爷的人，他故意写这么一张纸条，好半夜让你出门去书店，然后里面埋伏几个壮汉把你打一顿。” “大概就是这样吧。”冯唐说道，“之前千代子也说道，她身边一直有人看着，在找给松本女士的礼物时，身边竟然没有一个能信任的佣人，这时候自然也不会有人为她送信。” “那你的大小姐这么聪明，有没有猜到她爸爸的想法呢？”胜反问道，“比如知道她爸爸想要打你一顿，于是自己也晚上偷偷出门，你去了之后就把你救下来。正好她没有给你传递消息的机会，还不如利用她爸爸的小手段。” 冯唐挠了挠后脑勺。 “你们搞情报的脑子里都这么多弯弯绕吗？” “你就说有没有可能吧。”胜笑了笑，“不要小看女孩子私会情郎的决心，她说不定这几天辗转反侧都在想着怎么联系你呢。” “或许有可能吧。但是我还是不打算去。” “市松，你小小年纪，为什么就显得如此渣男？你就让你的大小姐每天晚上都在失望之中入睡吗？” “我觉得我这样做才算是不渣。”冯唐摇了摇头，“我不应该在和千代子扯上关系了，她应该尽早把我忘了，这样才是真的对她好。” “你这样想，一点也不像少年人，未来是不可能收获幸福的啊。”胜不再揶揄冯唐，似乎是感到很无趣地感叹了一声。 “这样的世道之中，有谁能说自己是幸福的呢？” 两个人对话之间就已经融入了码头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 “大叔，你有什么打算？” “我在浮岛研究所上潜伏太久，情报已经很长时间都没有更新了。”胜说道，“所以我打算去打探一些消息，然后再做打算。” “啊啊，我懂这个。”冯唐点了点头，“就是去你们的地下联络站，然后去找负责人要情报对吧。” 冯唐的脑中不由地浮现出了之前看过的种种描绘地下党的电影。 “的确是要去联盟设在凌定市的联络处，但是那也要先大谈完了情报之后再去。”胜对着冯唐露出了一个大有深意的笑容，“毕竟，要是不自己先了解一下天下大事，又怎么会知道联络处的情报是不是真的呢？” “联络处为什么要给你假情报……” 冯唐说道一半就反应了过来。看来胜一点也不相信联盟的联络处，这些人深处帝国腹地，什么时候背叛也说不定，什么时候被帝国偷偷监听了也说不准。 冯唐再次感觉到自己这个智力距离情报工作人员的基本素质还有一定差距。 “你不用这么沮丧。”胜像是看出了冯唐的内心所想，耸了耸肩，“这些只不过是经验之谈而已，只要你想到了这一层，那么你就不会吃这个亏了。现在你从我这里听到了，那下次你也不会在这上面栽跟头了。” “好吧……” 冯唐依旧有些无法释然。为什么他玩个游戏，遇到的角色各个智商都比他高啊！先是被导师玩弄于鼓掌之前，后面遇到的佐佐木先生也是个会设计连环套的老银币，而胜看上去也是一个经验老到的谍报工作者。要不是冯唐有超能力会开挂，他谁也玩不过。 说真的，一个个的，搞那么厉害干嘛啊！ 不过考虑一下时代背景，这一切又都变得合理起来。这个世界之中战争才是主旋律，死亡才是常态，像是冯唐这些实验体现在死得只剩下冯唐一个人了。大概所有不够谨慎，脑袋不够灵光，或者没点特长的人都已经死了。而筛选下来的自然人人如龙了。 相反冯唐这样生活在和平年代的小镇做题家和自然选择剩下的人精比起来，处处被碾压，这才是合理的啊！ “那我们去哪里探听消息？”冯唐眼珠一转，“让我猜猜，是不是要去酒馆？” “酒馆……嗯，酒肆之中是探听情报最好的地方。”胜点了点头，“我们进不去内城，因为内城的城郭会检查我们的身份。市松你就不用说了，而我所用的假身份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经被帝国察觉了。而我们要是想在外城打探消息，那就要走底层路线，酒肆茶馆就是最好的去处了。” 说着说着，两个人就七拐八拐，走到了一处酒家前。这间房子不大，只在门前立着一处杆子，上面挂着一块飘摇的旗子，上面大大写着一个酒字。两个人下船的时候 冯唐和胜一撩帘子，就走了进去。冯唐只感觉一股浓重的酒味，食物的香味，以及浓浓的汗臭味扑面而来。在昏暗的室内，现在毕竟还是下午，里面并未满座。不过顾客大多数都是码头上的苦力，挑夫，拉黄包车的脚夫，四处走街串巷买早点的小贩。他们围在一起热一壶黄酒，点一盘花生米下酒，就开始谈天说地起来。 而胜也十分自来熟地和店小二聊了几句，拉着冯唐找了一处座位，点了一壶酒，要了一盘白切肉，然后就坐下自斟自饮起来。 冯唐对酒没有兴趣。而且这个时代的酿酒并未工业化，这种城外码头的酒肆是最极端的酒肆，拿出来的也都是一些带着酸味的浊酒。所以冯唐一点也没碰，只是夹了几片肉之后就没有再动筷子了。 不过胜倒是喝得挺高兴的。看着胜那陶醉的样子，冯唐不仅是怀疑这个疑似重度酒精中毒的家伙这是酒瘾犯了，这才找借口来这里喝酒了。 不过酒肆的确是探听消息的好地方。正所谓键政是人类无法避免的本性，这些下九流的人们也不能免俗。而他们没有键盘也上不了网，自然就要在酒肆之中高谈阔论了。 “听说了吗，竹田君，晋王好像在外面吃了败仗，丢了好几处前线阵地，坦克被击毁了二十多辆，三千的帝国士兵最后陆陆续续只回来了两千人……”一个肩头打着黄褐色毛巾的脚夫小声跟着同桌人说道。 在古代，一支军损失超过百分之三十差不多就要溃败了，损失超过百分之五十在战报之中就可以称作是“被全歼”。虽然现代军队的军事素养要高很多，但是三千人损失三分之一也算是打了败仗了。 冯唐刚才已经见识了三皇子周王的人，现在又听到了二皇子晋王的事情，立刻就上了心。 第五十章 谍影重重(五) “胡说八道！帝国军队的事，那能叫败仗吗！战略性撤退！” “就是，军事调动的事情，你又不懂。你谈这个到底是有什么目的？” “有些人就等着看帝国不好，帝国大胜仗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跳出来？理客中是吧，在帝国局势遇到一点点小挫折的时候就开始反思，反思尼玛呢。” 同桌人都群情激奋，三下五除二就将那肩头搭着毛巾的脚夫怼得一愣一愣的。 “各位大哥，是我错了，是我错了，我只是听到有人这么说，以上发言不代表我本人意思啊！” 正说着，旁边一桌坐着的一位发话了。 “那看来告诉你这件事的人，不怀好意啊。” 此人脸上带着和气生财的笑容，身材消瘦活像个病痨鬼，手上没什么老茧，看上去倒像是个文化人。 “既然是山本先生这么说的话，那就是了。” “确实，山本先生您是管账的先生，您比我们懂得多，您分析分析。” 山本摇了摇头，长叹了一口气。 “诸位，在讨论帝国前线战败的消息之前，我想先问问诸位，为什么晋王会领三千士兵出战呢？要知道晋王从一开始就不愿意去前线，说是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皇子，擅自插手军务不仅是不利于国家，更是不孝。在众人的推举之下，晋王终于松口，但最后也只是表示自己是去学习的，并不会发布任何一道军令。这样一来，为什么晋王会领兵呢？” “对啊，对啊，为什么呢？”“山本先生您讲讲。” “这个问题也简单，那就是为什么前线的将军会让晋王领兵呢？”山本用凝重的语气说道，“将军都是贪恋兵权的，如果他们不放权，晋王自然不可能到调动得了一兵一卒。所以说啊……这里面的水很深啊！” “想想看，晋王本人是如此一个谦虚有礼的性格，还在事前说自己不擅军务，这些将军为什么要让晋王领兵呢？” 之前开始讨论的那一桌人各个都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山本先生，您的意思是，晋王这是被这些前线的将军联手下了套。是他们诱导晋王出兵，并且埋下了坑，故意让晋王战败？” 山本先生冷哼了一声，不置可否地冷笑了一下。 “在出了这种事之后，现在就突然有人开始宣传晋王战败的事情，在这里推波助澜……” 此话一出，酒肆之中的所有人都看向了最开始肩上打着毛巾的脚夫。此人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诸君，诸君，小人真的没有别的意思，真的只是道听途说……” 他越说声音越小，发现众人看他的眼神越发不妙，竟然匆匆扔下几个铜钱，快步起身离开了酒肆。 据说是管账的山本先生似乎是很满意自己一番话就说走了一个人的能耐，连喝酒的速度都快上了几分。 “山本先生，可是您说这些前线的将军们如此构陷晋王殿下这是为什么啊！晋王是个多好的人啊！” “就是，该不会是周王暗地里买通了这些将军了吧！帝国的陆军竟然堕落至此，果然还是海军靠得住啊！山本先生，您说是不是这样？” “如果真的是将军们让晋王领兵，晋王也可以不去吧。他手下的谋士都是薪水小偷吗？竟然没有一个人提醒晋王！山本先生，您之前说过，您有一个朋友也曾在晋王手下做过事，您能不能透露一下细节？” 很快，众人就渐渐发现山本先生这一番解释之中的疑点。面对众人的疑问，山本先生却显得十分坦然。 “诸君，总而言之，这个事呢，现在就是这个情况，具体的呢，大家也都看得到，我因为这个身份上的问题，也得出来说那么几句，可能，你听的不是很明白，但是意思就是那么个意思。” “这种事情见得多了，我只想说懂得都懂，不懂的我也不多解释，毕竟自己知道就好，细细品吧。你们也别来问我怎么了，利益牵扯太大，说了对你我都没好处，当不知道就行了，其余的我只能说这里面水很深，牵扯到很多东西。” 众人面面相觑，有的人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也有人依旧脸上带着狐疑，毕竟这位山本先生一通分析可是一点干货都没有。 冯唐面色古怪，他怎么觉得这个语气实在是有些熟悉。 倒是和山本先生坐一桌的一位行脚商打扮的中年人开口了。 “呵呵，这里面自然是有一番算计的。你看，出了这事之后你们的反应就被转移了吧。”中年人冷笑着说道，“你们谁还记得一年之前破解联盟电报密码之后得到的情报？里面说的隐藏在帝国内部的情报组织耶梦加得现在查出来了吗？据说这个耶梦加得的触手可是伸向了帝国从上到下的各界，很多世袭的贵族都被腐化了。” “还有，联盟研制的新型武器——海格力斯弹道导弹，据说和我们帝国的烛龙弹道导弹不论是外形还是性能指标都如出一辙。如果不是有人泄密，怎么帝国一研制出来什么新型武器联盟就能搞出来差不多的？这件事查出来了吗？负责研究的帝国研究院的主负责人是谁到现在都没有公布。就算不是他泄露的，但是作为主负责人，是不是也要出来谢个，鞠个躬啊？” “这些事情都太远了，就说近的。前段时间据说有一只在帝国境内流窜的联盟特工队，他们不知怎么地潜伏到了帝国的内海，还捣毁了一个建立得非常隐蔽的海上研究所。整个研究所没有一个幸存者，这件事查清楚了吗？” 冯唐的脸色有些微妙，因为不知道怎么，他自己似乎也出现在了这些帝国市民的吹逼内容之中——这个连联盟特工队不就是他和胜吗？不过这也是他第一次了解到帝国对此此事的官方说法，看来浮岛研究所大概是全军覆没了，导师和和子应该都死了。这或许也是帝国在此事上反应如此之慢的原因。 冯唐感觉心情有些沉重。不过周围的酒客们却依旧在继续对话。 “不过是帝国的一个皇子打了一次败仗，你们的注意力就都放在了两个皇子之间的明争暗斗上。不管他们是不是有什么矛盾，但是也都是我帝国的继承人。你们可要想清楚了啊！”中年人说道。 “哦？您的意思是说……？” “这是联盟，联盟在下一盘大棋啊！”中年人说道，“警惕联盟九大财阀打皇子夺嫡牌！” 冯唐有点绷不住了，这些人浓度太高了，他转头看向了胜。胜则目光炯炯地看向争论的中心，脸上的神色也和周围的酒客一样激动，那是一种完美融入周围分段的表现。 “喂，大叔，你说这个晋王为什么会带兵打仗，然后还打了败仗啊。”冯唐忍不住低声问道。 冯唐本以为胜作为真正的联盟间谍，破坏了帝国研究所的联盟敢死队，必有高见。没想到胜只是耸了耸肩。 “那个人不是都分析得很清楚了吗？晋王这是被前线的将军们坑了。” “不，这不明显是洗地的说法吗？”冯唐说道，“我不相信你看不出来。什么打了败仗就是被将军摆了一道，什么联盟在下大棋，这些说法不都是搅浑水，让人注意不到晋王的失败吗？” “你是这样看的吗？”胜反问道。 “是啊，这有什么不对的吗？” “我们不知道前线的具体情况，其实说什么都是错的。”胜难得认真了一下，他的脸色严肃，“真实发生的事情有时候就是会显得荒诞不经，让人难以信服，比写小说还要离奇。战争或者是其他大事件的开端也许也只是一个偶然。” “我不知道前线，但是我至少知道这两个人肯定都是受了晋王的钱的。”冯唐指着那位山本先生和他身旁的中年人说道。 “我也是这么想的。”胜点了点头，“不过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这两个人要用这种方式替晋王说话，为什么他周围的人都信了？” “因为周围的人傻？” “你这可不是一个合格的谍报人员思考问题的方式。”胜摇了摇头，“换个问法，如果这位晋王是个残暴无德的皇子，平日里就喜欢舞枪弄棒，并且冲动无脑，这两位会用这种方式帮晋王说话吗？周围人还信吗？” “不会信……”冯唐若有所思，“所以证明晋王其实真的是一个温文尔雅的皇子——不，至少在民间的舆论之中，他是一个温文尔雅，私德无缺的皇子。” “没错，这才是我想要了解到的信息。”胜说到这里，脸色逐渐变得阴沉，“而且，市松，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这两人没有收晋王的钱呢……？” “如果没收钱……？” 冯唐一怔，他之前一直都以这两位是收钱洗地的角度进行思考。如果他们两个人和晋王没有利益关系，是真心诚意地在帮助晋王说话——至少是在键政的过程之中，将晋王当做正面例子来论证自己的观点，而且还说服了大家，这不是说明晋王在民间的声望已经好到一个可怕的地步了吗？ “这位二皇子，真的很不简单啊……”胜叹了一口气，“而和晋王斗了这么久的周王，又会是什么好相与的吗？佐佐木先生，呵呵，他之后的日子应该会不好过了。” 第五十一章 谍影重重(六) 似乎是因为中年人的论点实在是太值得反思，很快酒肆之中的酒客就将注意力从晋王身上转开，开始讨论起联盟来了。 “那些个联盟猪又在叫嚣了，说我们帝国没有人权，是邪恶的国家。”一位皮肤皱巴巴的，身上带着一股子海腥味的老苦力如此说道。冯唐看到他的手臂上也缠着一条黑色的布带，看来这位也是一个码头工人。 “他们还说我们帝国搞种族歧视呢！说我们偌大的帝国里只一个金发碧眼的联盟猪都看不到，这就是歧视。” “就不应该有，看他们联盟猪，据说他们膝盖都有问题，身体不能蹲不能跪的，我们帝国可不要这样的货色。” “他们每次都这么说，这次和帝国开战的原因不就是说我们帝国不注意保护环境，应该把所有的工业停摆整修，换用环保科技，要不然就是谋杀我们的母星！”一位酒客笑着说道。 “环保科技，说得好听，也不过是吃了时代的红利。”一个拉黄包车的脚夫摇了摇头说道，“他们联盟的工业发展得比我们晚，用的设备考虑到了环保性，他们自然不用改。而联盟让我们改换机器，根本是没安好心，换机器的钱谁出？工业停摆造成的损失谁来负责？” “就是就是。”“要是我们失去了世界领先地位，那他们联盟不久后来居上了吗？”“联盟猪要是强过了我们，那我们在要求他们，他们会听我们的吗？”“也不是说不，但是至少要等我们把联盟小崽子们干服了再说！”“皇帝万岁，打tm的！” 酒客们群情激奋。 “不过……不是说这次是我们帝国先宣战的吗？”一个脸上红彤彤的半大小子问道，看他的样子应该是一个卖报童。他看过报纸，帝国的报纸虽然具有一定倾向性，但是总体上的事件描述还是客观的。 “呵呵，那还不是联盟逼的？最后我们不宣战还能怎样？” “他们还说我们是邪恶国家。”一个酒客补充道。 “说得好像他们联盟的工人就有人权似的，我们至少还吃得饱饭，当工人的联盟猪苦哈哈得都快活不下去了。” 这句话似乎开启了欢乐的海洋，酒肆之中的众人都开化大笑，一时之间小小的空间之中充斥着欢愉的气氛。 冯唐在旁边看着众人笑得如此开心，一时有些不解。尤其是那些手臂上缠着黑布条的码头工人都如此开心，他们不是被压榨得最惨的人吗？ 冯唐不懂就问，咨询了一下胜这位身在帝国心在联盟的二五仔。 “的确，码头工人要接活必须要经过掮客，被抽成一大笔，但是其实相对于联盟的工人来说还算是好的了。”没想到胜竟然向着这些帝国酒客说话，“联盟那边啊……真是一言难尽。” 原来联盟的码头工人不需要遵从什么规矩，想着自私接单就可以找到船主直接交涉。码头上也没有黑帮，也不需要交份子钱。 这听上去似乎很不错，只不过联盟有一种比商会更狠的存在，叫公司。有专门给码头工人介绍工作的公司，他们一般和各个船主有稳定的合作关系。联盟不禁止工人直接找船主谈生意，但是目前还没有听说有谁能竞争过公司，自己谈成生意的。而且如果工人要依靠公司交涉，就必须要先成为公司的员工。 公司并不按照工人搬了多少工资发钱，他们会给工人分成不同的职级，并且按照职级给钱——当然，谁是多少级这个评价完全掌握在公司自己手里。甚至发钱也是卡在月底，而不是帝国这样干完就结。这种固定工资制度美其名曰是为了给工人更加稳定的收入，但是实际上工人的工资会被他们压得很低。 “工人不会反抗吗？”冯唐问道。 “很难，真的很难……”胜摇了摇头。 “工人或许想要和公司抗争，但是他身上半个月的工资还压在公司账务里没发呢。公司实行的是有限责任制，也就是说公司破产并不影响开公司的人。所以工人要是闹得很了，公司大不了直接破产，然后改头换面再开一家新的。” “要是像矿场那样的地方，工人要是搞事搞罢工，那矿场主会很头疼。但是码头不一样，这里的人口流动性非常高，物流也很方便。要是本地招不到工人，公司可以从原样购买一些昆仑奴来当苦力。但是昆仑奴语言不通，水土不服，运输过程之中会折损，这对于公司来说是很大的开销，所以他们还是倾向于雇佣码头工人。” “昆仑奴？”冯唐知道这是对于黑色皮肤的人的蔑称，“他们联盟不是呼吁保护人权吗？” “昆仑奴也算人吗？” 冯唐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不过这也正常，在冯唐熟悉的历史之中，独立宣言最初的版本之中里的“人”既不包括黑人，也不包括女人，要不然马丁路德金也根本不需要抗争什么了。当然，在那个着名的演讲之后，人们开始重新把独立宣言里的“人”解读为所有肤色的人。 “工人生活的一切都归公司管。”胜如此说道。 要知道工人找工作还要去公司面试，这就像是工人上赶着去找一个祖宗供在头上一样。不过他们就算是这样也离不开公司——离开公司之后他们没有钱，没有钱在联盟寸步难行。当然，如果不怕被抓，可以试着当扒手为生。 但是联盟所有的学校都有高昂的学费，并且这些学校都是某个财团赞助的。只有财团下属的公司的职工家属才能享受一个额度相当高的折扣，这就叫做“员工福利”。这也意味着如果你找一个公司上班，孩子都上不起学。 同时联盟所有加盟国有一个统一的医疗体系，这个体系得益于一个同盟国一百年前的总统。他为了给民众谋福祉，排除了千难万险终于在他的任期之内成功地推行了他的医改法案——《患者保护与平价医疗法案》。这个医疗法案规定所有的民众有接受治疗的权利，并且这个权利是一种公民福利，也就是说理论上民众不需要为此交钱。 当然，具体实行的时候，也不是所有病都不花钱，但是医疗保险会给患者一个90%-99%的折扣。好几万块钱的医疗费最后给你砍到三百块钱的那种。 “这不是好事吗？”冯唐问道。 “的确是好事，在最开始的时候。” 在一百年前，这位议长的确是处于好心和责任感才推行了这个法案，并且在他的国家里实行的还不错。虽然出过各种各样的问题，但是总体来说还是获得了民众支持的。甚至周围很多国家的公民一直都很眼红这个医疗法案。在帝国开始崛起，联盟被迫与几十年前成立的时候，联盟的议会经过商议，决定在联盟的全体加盟国推行这个法案！ 议会当时做这个决定的原因不得而知，但是事后看起来这个法案出了两个问题。 首先，某个地区成功的例子并不一定适用于不同的地区国家和文化，而小国寡民的“小确幸”，也不一定适合联盟这个庞大体量上的宏大叙事。此外，医保法案在它的那个年代很先进也很完备，但是现代人已经差不多将其中的漏洞都发现得差不多了，并且经过大力推广和悠久的历史发展，联邦之中已经出现了一帮以医保法案为生的人。 例如医院会故意把价格提高一倍，然后把折扣从90%提升到95%。之前写在账单上的钱是100元，患者只用出10块钱，剩下90块钱报销。现在写在账单上的钱是200元，患者依旧只用出10元，医院则会多从医疗法案之中薅到100元的羊毛。这玩意利润何止超过300%，不比治病救人挣钱多了？ 有些聪明的医院还会提高一倍价格后了，然后把折扣从90%提升到96%，这样患者交的钱甚至更少了，患者也自然更喜欢来这里看病。不过医疗法案的钱也不是白来的，它来自于纳税人的钱——也就是羊毛出在羊身上，最后还是公民为此买单了。 医疗保险的就医选择大有学问，医疗法案规定了政府部门可以决定一个公民在哪些定点医院可以享受到医疗法案提供的折扣。一般来说这个分配遵从就近原则，以避免医疗资源的浪费。这个想法是好的，但是就算是就近原则，但是也有微调的操作空间。如果你想开一家私人医院，如果不出钱搞定划分定点医院的政府机构，那你的客源就会平白比其他医院少50%。 当然，这些并不算是本质问题，因为其他部门也常有这种事情发生。不过当纳税人每年花了越来越多的人在这个医疗法案上之后，有议员提出想要修正医疗法案的时候，这帮靠吃医疗法案为生的人就爆发出了强烈的阻力，任何一点点微小的修改议案在他们看到都是对他们领地的侵犯。所谓断人财路杀人父母，这些人不介意在物理层面上消灭任何对医疗法案有异议的人。 第五十二章 谍影重重(七) 不过这些距离联盟普通工人还是太遥远了。真正和他们息息相关的是，所谓的医疗保险的资格是取决于你的社会雇佣信息的。所有受到雇佣的人都会获得一串代码，没有这串代码就没有享受医疗法案的资格。这意味着没有受到雇佣的人去医院看病要交比一般人贵几十倍的钱——这年头哪个医院不把报价设得虚高个10倍呢？ 总而言之，如果一个工人不去接受雇佣，那么他的孩子没有学上，他生病了必须要花虚高十倍以上的就医费，这简直就是寸步难行。所以联盟的工人反抗的声音很小，同时看乐子的帝国工人也天天在酒肆之中嘲笑他们是联盟猪——他们觉得联盟工人就像是被圈养的猪一样，骑在他们头上的财阀来割他们的肉他们都不会反抗。 “所以这些酒客们说的也并不能算错。”胜叹了一口气说道，“在这一点上我对于联盟也没有什么好感。但是有一点是必须要确定的，这次的战争的确是帝国挑起的，皇帝在社稷学宫的时候多次表示想要征服世界，他只是把他说的话实践了而已。不过帝国的宣传部门将这个问题的原因转嫁到了联盟身上。” 冯唐的评价是——帝国联盟都差不多，天下的乌鸦一般黑。正所谓伟乌生，莫比净，这两边对于民众的压榨都是不留余力的。而就战争来说，每个国家都有主战派也有反战派。皇帝可以同意整个帝国的意见，大概也是联盟那些人权啊，环保啊之类的攻击将帝国的反战派也惹恼了。 正在酒肆之中的客人们聊得正欢的时候，门口的门帘一挑，闯进来了一个手系着黑色布条的粗壮手臂。冯唐暗自咋舌，那手臂几乎要赶上他大腿粗了。然后就有一个大汉走了进来，他虎背熊腰，气喘如牛，一双铜铃一般的大眼睛扫过众人，坐在桌子上的酒客都不由地抖三抖。 大汉身高也高，快有两米了，走进酒肆之中只能猫着腰。而这里的桌椅摆放得又密，大汉走进来之后竟然找不到下一步落脚的地方。于是他眼睛随便一扫，抓着旁边的一桌客人的桌子，连桌子带上面的酒菜轻轻一举，就已经拿起然后放在了一旁。 坐在桌上的喝酒的酒客看到酒菜不见了，一时之间还没有反应过来，然后他们也连人带椅子一起被大汉抓起来，也放在了旁边。 冯唐看了之后不由瞠目结舌，如果他长成这样还需要什么超能力，这就是天生神力的超能力啊。 “这位爷，这位爷，您这是来喝酒啊，还是来砸我们的招牌啊……”店小二连忙走过来招待，话听上去像是在抱怨，但是语气之中却都是谄媚。 “我们不来喝酒，今天暂时也不想砸你这里的招牌。” 那大汉并未说话，没想到大汉身后却冒出来了一个声音。众人这才发现原来进来的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第二个人身上穿着黑色的布衣，将自己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的，头上也带着纱巾，却依旧显得身材婀娜，竟然是个女子。 “太郎，你吓到别人了。这是我远方表弟，这些日子刚来凌定市。别看他长得这样，但是心地善良，平日里一只蚂蚁都不敢碾死呢。” 被称为太郎的壮汉也只是用手摸着后脑勺傻笑。 虽然他看上去憨态可掬，但是周围却没有一个人敢笑。只因为这大汉碾死人大概也和碾死蚂蚁差不多。 “好了，在这里喝酒的，有听过叫山本的人吗？”那个女子朗声问了一句，“他是杏林苑的账房，听说经常来这里喝酒。” 酒肆之中静悄悄的，但是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刚才高谈阔论的山本。而这位账房先生的脸色一下子就白了。 “小人，小人，小人……” “哦，您就是山本先生？”女子看了过来，而她的远房表弟也挥动着蒲扇一般的大手，轻轻地推开周围的桌子，站在了山本先生旁边。这山本先生的脑袋也不如这大汉的拳头大，看上去十分滑稽。 “你的事发了。你在杏林苑管账还兼职卖药，欺负码头的工人不识字，抓的药以次充好，缺斤少两。” 那女子朗声说道，像是在和山本先生对峙，又像是给周围众人讲述前因后果。众人看着山本先生的眼神之中就带着一些鄙夷了。 “小人……小人没有啊！” “还说没有，还说没有。”那女子冷笑，“吃了你抓得药，药的剂量不对，还缺了几味名贵的药材，药效没有达到，工人家里的老人病危，现在家属就坐在了杏林苑门口呢。人家说了，要是家中老人死了，要找你们杏林苑一命偿一命。” “不……不是的，不是我像这样的。”那山本先生听了这话，一下子就急了，“这是掌柜的告诉我这么做的，是他致使我的！” “杏林苑的掌柜的说也不知道此事，人家说你这个账房吃里扒外。在账上作假，然后自己偷偷昧了药材自己去卖。” 周围人的议论声一下子就大了起来。看来这个世界的医患关系也不怎么好。 “没想到山本先生竟然是这样的人，亏得我平时还挺敬重他的。”“哪家店铺没做过往酒里掺水或者以次充好的缺德事？但是这杏林苑卖的可是药啊！这是能随便乱搞的东西吗？你看，这不就吃死人了吗？”“这个山本先生平时说的那些话该不会也是在唬我们吧！我还真的信了！” 山本先生冷汗直下。 “他，他这么能这样！明明是他，明明是他！这杏林苑也是总房那边把药材送过来卖的，是掌柜的说要挖东家的墙角，我只是听命行事啊！卖的钱也不是给我的！” “不要再狡辩了。”女子说道，“我们猜到了，你昧了药材在黑市上卖，我已经找到了几个愿意作证的买家。而且有人还说你最近买了一栋小院子，凭你的薪水攒上五十年也不够那个钱吧！” 听了这话，山本先生就像是一下子被抽掉了骨髓。他跪在地上，任由周围人指指点点。 “我，我虽然卖了药，但是，但是真的是掌柜的指使我的！我只是在卖药的时候偷偷藏了一点钱，这也是掌柜的默许的啊！院子是我买的，但是掌柜的贪的比我多得多，多得多啊！” “我们怎么知道你不是事到临头，反咬一口，狗血喷人呢？”女子问道。 “我，我记了账的，我是账房，这些东西我都记了的！”山本先生终于反应了过来，如果仅仅是想要抓他撒气，让那大汉一巴掌糊在他脸上就好了，根本不用大庭广众之下当着这么多人说，“我作证，我可以的作证的。带我去找掌柜的，我去和他对峙，让我揭穿这个人面兽心家伙，让街坊领居都看看他的真面目！” 女人对着周围众人微微一礼。 “诸位，惊扰大家了。” “不敢不敢。”“感谢这位姑娘，给我们揭露这臭管账的真面目，虽然我早就看他不像好人了。”“客气了，客气了……” 刚才的酒客们若是因为那壮汉而不敢轻举妄动，现在他们却是已经被这个黑衣女子的气度所折服了。此人虽然是女子，但是行事有法度有分寸，细节处有大智慧，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不知道这位姑娘怎么称呼？”坐在桌上和那山本先生一起喝酒的中年人忍不住问道，随后他似乎觉得自己问得唐突，连忙解释，“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姑娘不是一般人。” “我叫芳子，就是一个一般人。”芳子笑了笑，然后继续说道。 “芳子姑娘又如何会知道这杏林苑的事的。”那中年人明显不信。 “我虽然普通，但是我信的我主却并不普通。”芳子在虚空之中画了一个三角形，“我和那家被山本害了的那家病人是我主的虔诚信徒，我是从教中的兄弟姐妹们那里听到了这件事，于是就来帮着来出头。” 众人看到了芳子画的那个符号，都开始窃窃私语。 “原来是女宿教的人。” “我听说女宿教的信徒都是女的，这是真的吗？” “只是祭祀必须是女的罢了，教众不限男女。你看她们联盟信仰的‘受难复活教’，他们的牧师到主教里面有一个女的吗？亏他们这个样子还敢说我们帝国人搞性别歧视。” “但是女宿教没有得到帝国的官方认可，说不定也算是邪教一流。祭祀没有被帝国册封过得神明都算是淫祀，要是被官府知道了那可没有好下场。” “你可别乱说，浮富会的大人物都是信女宿教的，他们娶的妻子大部分都是女宿教的祭祀。你不信也就罢了，要是让浮富会的人知道了你乱说话，小心他们打断你的腿。” “其实我听说当今圣上是和浮富会有默契的，女宿教是可以在信的。之前也有人说过为女宿教正名，但是女宿教的祭祀只要女性，帝国上层很多大老爷都很不喜欢，所以这件事还在扯皮。” 冯唐这才了然，原来这位芳子姑娘是个宗教人士。冯唐在主世界其实一直生活在宗教信仰薄弱的地区，对于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并不是怎么了解。不过其实在民间之中，宗教团体的凝聚力还是很强的，像现在这样遇到了事情，其他教众就可以帮着出头。 第五十三章 谍影重重(八) “大叔，你说这个女宿教很厉害？” 冯唐立刻转向了身边的百事通，像他询问女宿教的事情。但却见到胜用一只袖子遮着脸，只是不住地喝酒。 冯唐眼珠一转，看了看站在人群中间的芳子和太郎，又看了看身边的胜。 “你认识她？” 胜冷哼一声，也不答话。 “诸位，我们女宿教是想要帮助大家的。”芳子趁着自己名气打响，也开始顺便传教，“我们都是底层人，最是知道底层人的苦。有点小病小灾，上面的大老爷能破财消灾，但是我们保不齐就渡不过去难关了。我们女宿教就是想要团结起来大家，让大家互帮互助，人人是我，我是人人。” 芳子说着说着，眼睛朝着周围一扫，然后就突然停在了冯唐这一桌。别人看不到，但是冯唐可是开启了超凡视觉的，他一眼就看出来芳子面纱下面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胜看着。 “都说人有百世轮回，说不定我们在某一世就真的是兄弟姐妹呢？我们女宿教可以帮助大家解开前世之缘，开启来世之愿……” 冯唐呵呵笑了一声，然后对着胜小声嘀咕。 “她认识你？” 胜连忙起身，也学着那被众人挤兑走的打着毛巾的脚夫一样，扔下了几张佐佐木家给的零钱，带着冯唐快步从酒肆后门离开了。冯唐还可以感觉到芳子的眼神一直追随着两人。不过她平素性格沉稳，谋定而后动，倒是没有立刻追上来。 胜脚步匆匆走过了好几条街之后，这才舒了一口气。 “走，我们去小林商会。” “小林商会……” 冯唐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个小林商会不就是胜在佐佐木船上伪装时说的商行吗？ “你还真的有一座商行啊！” “是我的，但是也不是我的。”胜解释道，“这都是联盟为我安排的身份，把一个商会名义上放在我名下罢了。那里是联盟的联络点，现在应该也有人在值班。” “不过我后来去了浮岛研究所卧底，换了个新身份，这已经过去好几年了。‘小林胜’这个身份已经过期了一段时间，不知道商会的东家有没有换人，不过地方大概是没换的。” “这样啊……”冯唐点点头，“这个一会儿再说，我们先聊聊刚才的芳子姑娘吧。” “去去去，小小年纪这么八卦！”胜恼怒地说完自后，却又一叹。 冯唐在旁边观察着他的脸色，发现这也是他第一次看到这位大叔的神色如此复杂。冯唐看得清楚，那芳子的年龄也就二十多岁出头，而胜看上去也有四十了，比较一下这个年龄差…… “她是你女儿？” 胜像是被呛了一口，不住地咳嗽起来，周围的路人都避着这个怪人走。 “你在乱猜什么！我这样的人怎么敢生儿育女？如果不是天煞孤星，又怎么能当间谍？” 冯唐先是一愣，却是了然。胜开始在社稷学宫之中是结党的改革派，还联络了当时只是皇子的当今帝国皇帝，那种情况下大概的确没有什么成家的想法。而后面他被帝国追捕，后来还成了联盟的间谍，这么看来更是不敢结婚的。 胜看冯唐眼珠乱转，直到今天不给个说法是绕不过去了。他拉着冯唐避开人群，小声解释。 “我不是说我在社稷学宫被学长的风采所折服了吗？”胜说道，“学长家里给他定了亲，早早地生了子，后来他被迫害致死，就留下来了这个孩子。诶，世态炎凉，之前那批最热血的同学们都死了，而其他的人大多数都选择明哲保身，竟然没有一个人管这个孩子。我正好知道了此事，于是就尽我所能帮过她几回。” “我懂了，我懂了，这不是长腿叔叔吗？” 《长腿叔叔》（daddy-long-legs）是美国作家珍·韦伯斯特于1912年发表的书信体小说。讲述了一个孤女被匿名资助人帮助的故事。她只看到过这位资助人的背影，知道他是一个个子很高的长腿男人。因此她开玩笑似的叫他长腿叔叔，不过对方一直都没有透露身份。后来孤女长大，被自己喜欢的男人表白，却因为自己的孤儿身份而感到十分自卑。她写信给长腿叔叔寻求帮助，却发现原来长腿叔叔就是向她表白的人。 额，甜腻腻的，冯唐表示读了一次就不想再读第二次了。 “哦哦，原来是这样的。那你做的不够谨慎啊，你就算是要帮她，也不该让她知道你的存在才对。” “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这孩子太聪明了，后来循着线索找了过来。”胜摇了摇头，“不过她找到的也是‘小林胜’这个身份，我这个身份扮演的是一个唯利是图的商人，平时还偷偷和联盟做生意。” “啊？你们这么设定不怕暴露吗？”冯唐大感诧异。 “呵呵，现在帝国商人里十个有四个在偷偷和联盟做生意。”胜冷笑道，“我平时会和一些有联盟背景的人接触，不说自己在和联盟做生意反倒可疑！只要我们这些人把税按照数交了，帝国其实也不怎么管我们。” “总而言之，芳子找到了我。我就说小林胜和她的父亲是曾经的好友，我现在有点闲钱就帮了她一把。但是她却认定我是个好人，说要报答我。平时不是劝我加入女宿教，就是跟我说要爱国，不要和联盟做生意。还说联盟商人都简直联盟间谍，我说不定哪一天也会被卷进去的……” “你确实是不用怕，因为你就是联盟间谍是吧。” “我实在是招架不住，于是就和上峰申请调去别的地方卧底了。” 冯唐白了他一眼。好家伙，原来你是因为这个才来研究所的。我说你怎么好端端的放在小林商会的东家不当，跑到孤岛上过当保安过苦日子。 “那你后悔帮芳子了吗？” “我只是恨我帮的晚了。”胜摇了摇头，“没想到芳子在街头流落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就入了女宿教，现在变得神神叨叨的。” “我听刚才那些酒客说，这个女宿教似乎在凌定市影响力不小的样子。你对它了解吗？”冯唐问道。 “的确影响力不小，我只知道他们表面上的信息，但是我觉得他们不简单。”胜想了想说道，“一般而言，宗教在传教的时候总会吸纳那些平时日子过得不顺的人，只有这样的人才会渴望神灵的救赎。女宿教也差不多，他们走的是主妇路线，在女人之间传教，后来才逐渐辐射到男人身上。他们劝导人人相互帮助，并且经常将教众聚在一起相互讲述自己身上发生的故事，提倡他人的快乐就是自己的快乐。” “听上去挺善良的。”冯唐说道。 “听上去的确是。但是你刚才也听那些人说了，凌定市地下势力的龙头老大浮富会内部都信仰女宿教，他们做的事情跟善良有一点沾边的吗？”胜停顿了一下，“当然了，女宿教的祭祀有时候也会像这样为教众主持公道，浮富会也客观上维持了凌定市的秩序。但是这只是为了细水长流地盘剥这些码头工人罢了。” “它们信仰的神是什么神？”冯唐问道，“我看到她刚才在胸前花了一个三角形。” “女宿是二十八宿之一。她是北方第三宿，其星群组合状如箕，亦似“女”字，所以叫女宿。或许这就是他们所有祭祀都是女性的原因。但是女宿教认为那女宿实际上是立体的，它的真实样子应该是一个正四面体。当然，正四面体教这个名字不方便他们传教，所以就叫女宿了。对了，市松，你知道正四面体长什么样子吗？” 冯唐感觉无语，这个大叔还真当他是那个没上过学，从小被研究到大的文盲少年了啊。 “那他们的神有什么特别的吗？” “女宿教认为，正四面体是最简单，也是最基础的立体图形，可以说所有的图形都是由正四面体拼接而成的。”胜说道，“而女宿就是构成万事万物的基石。据说女宿就在每个人的心中，每个人都可以是女宿，女宿也都可以是每个人。所有教众之间要相互帮助，也可以相互牺牲。” “你说这是不是很可怕，要是祭祀要求教众献出钱财，那按照教义教众就该无私奉献。” 冯唐品了品这个味道，意外地品出了“你的就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这么一种胖虎欺负大雄的感觉。 “那你应该赶紧把你的芳子救出苦海啊！” “首先，芳子是成年人，不是我的，也不是任何人的，她是她自己的。”胜摇了摇头说道，“再其次，我又能以什么身份去要求她脱离女宿教呢？在她最落魄的时候我没有出现，她父亲所有的朋友都没有出现，是女宿教救了她。现在我冒出来对她指手画脚，我的脸皮还没有那么厚。” “没劲，真没劲。”冯唐看到胜这副理客中的样子，就知道或许芳子对这位长腿叔叔有点意思，但是长腿叔叔只把芳子当做子侄。帮助芳子或许是对自己过去仰慕的学长的赎罪。毕竟学长已经为了理想献身，而胜却还苟活着，胜内心深处或许有一种负罪感。 第五十四章 谍影重重(九) “别八卦我了，说说你吧，市松。”胜将话题转开，“有个问题我一直想要问问你了。之前我一直没说，是想着你或许会自己提，并且这种事我来问也有点不合适。” “大叔，你怎么也学着和千代子一样吞吞吐吐的了？”冯唐笑道，“什么事，你就说吧。” “那我就问了……”胜说道，“市松，你不想回家的吗？” “回家……” 冯唐脸上的笑容收敛，他陡然意识到原来说自己——不，或者是市松还是有家的。冯唐的潜意识之中并没有这种想法，因为早在他第一世的时候，就已经是独立的社会人了，早和原生家庭独立开来。在现在的主世界里，他的家人也只有一个姐姐，冯唐可没想要依靠十几岁的小姑娘。 “市松，你好不容易才从研究所那种地方逃出来，就不想回家看看吗？”胜问道，“我知道你可能不相连累家人，你可能对帝国很失望想要逃出去，但是这和你看看父母并不矛盾。你不需要要压抑自己。” “和子之前把你的事情几乎和所有的门卫都说了。虽然和子是个孤儿，但是听说你的父母都在，你是强行被研究所从父母那里带走的。说不定你的父母还一直在等你……” 冯唐的脑海之中浮现起了那个雨夜，市松的母亲伸向他的绝望的手。冯唐可以感觉得到那份思念之中的沉重，但是越是这样，他越是感到抗拒。因为他不是市松，他并不是那位母亲所期待的人。他只是一个喜欢摆烂的玩家，没有家对于玩家来说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了。 “不用了。”冯唐摇了摇头，“真的不用了。” 胜欲言又止，知道自己这时候说什么也不会有用，于是只好耸耸肩。 “好吧，那我们现在就先去小林商会吧。我去和联盟的人联络一下，我建议你不要和我一起去，你就在外面给我放风，你现在的存在还不适合暴露给联盟知道。” 冯唐自然从善如流。 小林商会的本部在内城区，但是在外城区也有个分处。它主要是做进出口贸易的，对外的买家是帝国周边一些附属的藩国，分布于各个小岛和靠近赤道的炎热之地。它从帝国之外进口橡胶，石油，铜铁以及稀有金属，同时大量买入粮食，瓷器，茶叶，香料等等帝国传统产品出口到国外。 不过这个时代的海难频率很高，出海就是赌运气。有时候运出货物的商船有时候会莫名其妙的被海盗劫走或者失陷海中，里面装的货物还刚好是联盟所需要的物资，这里面具体的原因就不方便细讲了。 小林商会的联络处也是一间并不起眼的铺子，一般只负责接待地区渠道商以及一些其他合作的商社。冯唐看着胜走进了联络点，自己则悄悄躲到了街角，悄悄观察着周围。小林商会的门大开这，冯唐可以才能外面看到柜台前有一个年纪不到二十的后生柜员，他背后都是一些货物的样品。 柜员看到了胜后，脸上浮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神色，但是很快被他掩饰了下去。但是他眼神之中泛起的狐疑却挥之不去，并且上下左右打量着胜的穿着打扮，一只手已经悄悄地伸向了柜子下面的角落。 看来这位柜员就是联盟的接头人员了。 冯唐灵机一动，开始关注起柜员和胜的嘴型。他并没有学过读唇法，但是出乎意料地，他好像差不多可以通过他们口型连蒙带猜地了解到他们在说些什么。 如果事情分为“正向”和“逆向”两个属性的话，对于说话这件事，所谓的正向就是冯唐想要说出某个词句，那么他就知道如果自己应该如何蠕动嘴唇吹动声带——那么“逆向”就意味着冯唐蠕动的嘴唇，那么他就可以逆向推导出这个人想要说什么。 如果说一个人的意图是说话，那么嘴型就是他的实现的手段。冯唐就掌握了通过实现的手段逆推意图的能力，这似乎是他觉醒的超能力的表现形式之一。 包括他可以通过视网膜上呈现的二维画面逆推出三维模型，这似乎也是一种逆推。这里的意图就是真实的三维图像，而实现则是在某一个角度下，三维图像会呈现出如何的二维投影。 冯唐陡然想到了自己在油画之中读到的有关于环之神伊菲尔塔尔的描述，这位环之神的能力就包括在了解了一项事物的运行规律之后，进行预测。这似乎是一种和冯唐现在能力十分接近，但是却又更加高级的能力。 冯唐的心中蒙起了一丝阴影，因为他发现自己好想不知怎地总是和这位神秘的环之神脱不开关系。 “看来我觉醒的能力或许并不是什么超凡视觉，或许视觉上的提升——也就是洞察力的提升，只是它外在的表现形式。既然导师是在追寻环之神的成神之路，那么我的超能力或许应该被称为是‘环之力’。” “它还可以分为种种细微的能力，现在我掌握了包括可以在脑中构建出三维场景的‘三维视觉’，类似于子弹时间的‘思考加速’以及更加抽象的‘意向逆推’。” “我的能力似乎是在不断变强，我感觉到市松在刚觉醒能力的时候，连在脑中构建三维场景都十分困难。我也确信我在浮岛实验室的时候应该是做不大搜‘意向逆推’的。” “诶，本来我以为只用开发一项能力的，这超能力怎么还增殖了呢？这下躺平大业有变得艰难了啊！” 冯唐如此感叹着，但是心里却因为觉醒了新能力而感觉到兴奋。他随手从旁边卖报的报童手中买了一份报纸，然后站在街角装作看报纸，实际上眼神却已经瞄向了小林商会的铺子之中。 房间之中没有其他客人，胜和柜员已经开始了对话。冯唐开始用自己新掌握的‘意向逆推’复原他们对话的内容。 胜：“我有一批货。” 胜对着柜员出示了一张提货票，意思是他之前预定了一批货物，现在正存在这个小林商会的铺子里。这是胜和联盟联络员接头的方式。 不过，这批货物也真的存在，不过胜会在检查完货物之后选择继续将货存在这里，下一次再来取。这样一来就算是被帝国锦衣卫查上门来，也发现不了什么异常。 柜员拿过票据，检查了一下，然后往铺子之外看了看。 胜：“我一个人来的。货我信得过你们，但是我最近要出一趟远门，想问问继续把货放在你们这里需要花多久。” 柜员：“那么请您来二层详谈。” 柜员点了点头，将在小林商铺的大门上挂了一个牌子，然后招呼了一下胜向着铺子深处走去。幸好小林商会二层的窗户是半打开的，从外面可以看到室内。冯唐拿着报纸找到了一个角度，又轻松地将两个人的身影纳入眼帘。 当然，这对他来说是轻松，但是对一般人来说就完全看不清楚了。 胜和柜员见周围没有其他人，对话也不再遮遮掩掩。 柜员：“你为什么会来这里，你知道的，这不合乎规矩。你已经被调离了。你应该有了一个新的身份和新的潜伏地点，在你上一段任务结束并且被再次被分配到小林商会之前，你不能来这里。” 胜：“我知道，但是我之前潜伏的地方是……” 柜员：“不，我不想知道。” 胜：“……帝国的浮岛研究所。” 柜员：“……” 柜员沉默了一段时间。看来他作为情报人员也知道了最近发生的这件大事。 柜员：“看来你上次的潜伏任务除了意外，那么你应该进入静默状态，然后等待上峰联络你。如果你想要述职或者和上峰解释自己的任务为什么会出现意外，也不应该来找我。” 胜：“我不是为这件事来的。实际上我发现了一项对联盟十分重要的情报，所以想要汇报给‘希米尔’。据我了解，小林商会是负责凌定市最大的联络站，小林商会的现任会长应该也就是这里的‘希米尔’。” 柜员：“情况变了，现在的‘希米尔’并不是小林商会的会长。” 冯唐这才意识到，他们说的“希米尔”似乎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代号，或者一种职位，似乎是代表了这个地区联盟的情报机构负责人。 胜第一次表现出了疑惑的态度。 胜：“看来联盟似乎是要在凌定市进行一项大行动啊……” 柜员：“看来是我说多了话，不过反正你的推测也不完全准确，你可以随便猜，但是我不会再多说什么的。” 胜：“那你帮我联络现在的‘希米尔’，就说我有重要的情报想要向他汇报。” 柜员：“你告诉我，我帮你转告。” 胜冷笑了一下。 胜：“这是很重要的情报，我信不过你。如果不是找不到其他更合适的汇报人，我甚至连这个地区的希米尔都不想说，我要直接汇报给联盟军情总处。” 柜员：“……那么至少告诉我，它是关于什么的。” 第五十五章 谍影重重(十) 胜从衣兜之中掏出来了一个信封递给了对方。冯唐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因为里面的东西就是他画的。那是梼杌外骨骼的设计图纸，当然是一部分，并且没有画上比例尺和一些必要的数据标注。但是胜在信上面注明了，他手上有完整的图纸。 之所以这样做是为了防备眼前的柜员将这份珍贵的情报当做是自己探查到的结果直接汇报上去。 胜：“不要开封，直接交给希米尔。” 柜员：“我懂规矩。那请你回去吧，希米尔如果觉得有必要会再联系你的。” 胜：“我需要等多久？” 柜员：“这取决于希米尔认为你上交的情报有多重要。” 胜：“需要我留下联络方式吗？” 柜员：“从你走入这间店铺开始，我们再找到你就存在任何困难了。” 柜员的话十分自信，联盟似乎在这个地区的掌控力非常强。 胜：“好了，正事说完了，我想知道一下最近的情报。” 柜员点了点头。作为联盟在这里的联络点，他们本来就有义务帮助潜伏的间谍更新情报，尤其是胜这样闭关已久和时代脱节的家伙。 柜员：“联盟和帝国对峙的区域之中发生了几次冲突，帝国这里是二皇子晋王带队的。” 冯唐的眼前一亮，这件事不就是之前在酒肆里听到的那件事吗？所以这件事到底是晋王一意孤行，还是被将军们坑了，还是两者都有，看来现在就要有答案了。 柜员：“联盟前线指挥官中计，被晋王引到到了几个帝国不重要的前线资源点，结果过去之后发现帝国部队都已经撤离，资源也被带走。同时晋王带领帝国部队突袭联盟，联盟损失惨重，丢失了多个炮兵阵地。” “同时联盟泄露了一些关键的情报，这让晋王察觉到了联盟正在准备进行的格拉墨计划。晋王当下决定带领部队撤离，但是撤离的时候帝国方面的支援部队并没有及时赶到，晋王损失了一些部队，但是总体来说联盟还是吃亏了。” “后来联盟虽然通过空中支援重新将这些地区打了下来，但是这些阵地半年内很难重新建立起来了。同时联盟将占领的几个空的资源点地区也让了出去，这让联盟和帝国中间出现了隔离带，两方再次恢复了对峙。” 冯唐不由直呼好家伙，这件事在联盟方面看来竟然是帝国赢了，结果在帝国民间就被有人人传成了晋王贪功冒进，结果部队损失惨重。这属于是报忧不报喜，只说损失不说晋王取得的战果。 前线的具体经过和形式，或许连坐镇在帝国腹地的皇帝都没办法知道得这么详细。这个年头将军大将们的战报那写起来真是一种艺术，想必是他们在把情报传回来的时候就经过了不少艺术加工。 比如说你看，晋王虽然摧毁了联盟的炮兵阵地，但是自己前线也回退了不少，帝国丢了阵地，联盟也丢了阵地，这一正一反那不就抵消了吗？这算什么功？ 再比如说，联盟或许损失了不少士兵，但是这种事也没有统计数据。但是晋王丢了三分之一的部队，这种事清清楚楚，晋王年轻不懂事，冒进了啊！ 至于说那个什么“格拉墨计划”，这个还需要调查，调查清楚了才能下定论。 这么稍微润色润色，那么晋王就变成了民间传闻里吃了败仗的样子。 而为什么当时晋王撤退时应该接应的部队来的不及时，为什么联盟有空中支援但是帝国没有，这就不好说了。有可能是帝国的将军真的想把晋王坑一把，也有可能是他们真的比较拉跨，所以没配合好。冯唐甚至认为第二种可能更合理，就是因为他们自己拉胯了，所以才要恶人先告状，努力把锅甩到晋王身上。 要不然你想，我们前线这么多大将军有过，就你一个人有功，这看上去多难看啊。而晋王作为皇子，打了败仗又不是遭到弹劾，为什么不帮着大家背背锅呢？ 胜听了这些情报之后，脸上的表情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看来他应该是类似的事情见多了。 柜员：“对了，还有一件事，你或许会感兴趣。” 柜员：“我听说帝国研究总院的高层最近有大变动，很多大的项目负责人都都被调换了。我们探查到的消息是某一位德高望重的薛姓院士病危，他所担任的项目全部都进入了不活跃状态。并且因为他平时为人上并不讨喜，这让研究总院里面的很多人都落井下石。” 柜员：“这位薛院士的主要成果就是研制出了烛龙弹道导弹。他也是因为研制出烛龙弹道导弹的成果才被帝国皇帝赐姓为‘薛’另外。” 柜员：“我们的特工之前窃取了帝国的烛龙弹道导弹核心数据，联盟也因此成功仿制出了海格力斯弹道导弹，弥补了中程距离的火力缺陷。虽然当时信息失窃的时候他没有受到多大的追责，帝国甚至封锁了关于他的消息，消除了民间对他的负面评论。但是现在他不是病了吗，所以新账旧账一起算，他这回就算是病突然好了大概也是很难再东山再起了。” 胜：“看来就算是研究者也没有办法避免这些蝇营狗苟的事情。” 胜在帝国最高学府之一的社稷学宫学习了一段时间，看来他内心之中似乎是对这些研究者有一种钦佩。 柜员：“这也不能算是蝇营狗苟，很多研究需要用到昂贵的仪器和素材，这些都是钱。就算你的研究不需要钱，但是将研究变现成功依旧需要持续的投入，这里面还有一定的风险。所以研究者如果不拉帮结派，不去拜山头，那经费一辈子都不会到自己的头上。” 胜：“或许吧，那这些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柜员：“当年你选择随便找了一个帝国研究总院的下属研究所潜伏，我记得那个研究所的负责人似乎也是病倒这位的‘学生’。” 学生，都到能领导一个研究所的地步了还需要向别人学什么？学生的意思就是亲近党羽的意思了。 冯唐听得神情一肃，胜潜伏的研究所的主负责人，那不就是‘导师’吗？想想导师的性格和表现，冯唐在心中已经差不多可以构建出这位病倒的薛院士的“音容笑貌”了，看来不讨人喜或许还是一个比较委婉的说法。 不过这样一来很多事情在冯唐的脑中都串成了线。为什么导师明明不紧不慢地进行了好几年的研究，却突然安排了这么一场大逃杀，用竞争养蛊的方法从所有的实验体之中挑出成功的个例。 原来是自己拜的山头要倒了，他要是再不赶紧做出点成果来，下一个倒下的就该是自己了。所以他感觉到了危机感，这才做出了这个决定。而之后帝国研究总院的高层变动也导致很多领导关系错乱，一时之间小小的浮岛研究所联系不上也算不得什么大新闻了。毕竟在帝国，这样的研究所要多少有多少。 而为什么佐佐木先生之前和帝国研究院以及军方的合作做得好好的，要突然出海将梼杌外骨骼的原型机带回来呢？大概这个外骨骼的项目也是那位院士主持的，之前冯唐就认为梼杌外骨骼的技术含量很高，不是佐佐木先生掌握了新的能源核心就可以做得出过来的，这里面一定得到了某些科研大佬的帮助。 现在这位科研大佬倒了，那佐佐木先生就立刻得带着产品跑路，到时候究竟是投靠帝国研究总院上位的新大佬，还是找到军方合作，或者是找到其他买家——这些都得先把产品拿到手里攥着才能谈啊！ 冯唐感觉到了一种无奈感，他个人的命运或许就是被这样一位帝国院士的病危所左右了。如果这位薛院士一直身体健康，或许冯唐还可以跟和子继续安稳地活下去。冯唐就算是搭上了佐佐木的游轮，或许也不会遇到黄公公，也不会和千代子被关在下层船舱，他们也不会有那个吻。 只能说，造化弄人啊。 之后胜又了解了一下其他方面的事情，不过凌定市也不是京师，对很多情报了解的也并不全面你，胜并没有获得更多的信息。 胜：“我需要在这里继续潜伏，我之前作为浮岛研究所守卫的身份不能用了，这个人应该已经跟着浮岛研究所一起沉底了。帮我安排一下，我现在的身份是依旧是小林胜，是小林商会前任会长，但是后来因为经营不善被宗族换掉，现在只是小林商会的一个赋闲的管事。” 柜员：“……可以，这件事已经被我记录在案了。等到希米尔知道这里的事情之后，他会将你的情报上报，上面会给你重新安排身份的。这几天你就先用小林胜的身份活动吧。” 胜点了点头，就起身离开了。冯唐留意着柜员，看到他将胜递过来的那封信拿在手里，神情凝重地看了好久，最后才将其小心地收好，藏到了抽屉的夹层之中。冯唐舒了一口气，看来这位确实是会将这封信交给那个“希米尔”了。 “想什么呢？” 冯唐一愣，原来正当冯唐如此思量的时候，胜已经走到了他的身边。冯唐一时之间没有认出来，这是因为胜不知道什么时候将自己的服饰微微改换了一下，仅仅是如此，他给人的印象也变得大不相同。看来这又是他作为间谍的小技巧了。 胜像是注意到了冯唐的惊讶。 “保险起见，我做了一些反追踪。但是可能没有什么用，联盟在这里的势力却是很强，他们随时都可以将我找出来。” 第五十六章 谍影重重(十一) 冯唐却在心里反思自己。按理来说，虽然胜的伪装的确不错，但是冯唐还不至于认不出来。只是他发现自己或许有些过于依赖自己的能力。因为他可以过目不忘，并且可以用“三维视觉”精确地对人物进行建模，所以他已经习惯性地将胜走入小林商会的形象和胜这个人进行了深度的绑定。 一般人不会这样做，因为他们只能看到三维物体的二维投影。他们默认同一个人物可以有不同的形象，这就是所谓的“远看成岭侧成峰”。但是冯唐就没有这种顾虑了，在他脑中存的都是高维图像，这也让他下意识地认为每个人的图像都是唯一的。 因此在胜在短时间内略微地改变了相貌之后，冯唐需要经过一番推理才能重新认出胜。 冯唐对此并不陌生，他在穿越前是程序员，也接手过一些人脸识别验证的工作。一些训练得不好的模型就会将一个人戴不戴眼镜的两种状态识别成两个人。 冯唐的客户们遇到了这个问题，于是将其反馈了回来，只是机器学习算法层面还需要做调整，一时之间没有办法快速修复这个问题。冯唐作为处理业务逻辑的人，临时搞出来了一个笨办法，那就是在录入身份信息的时候，让录入者同时录入戴眼镜和不戴眼镜的两种样子。这样实际上模型上依旧认为这是两个人，只不过这两个人都叫一个名字罢了。 后来冯唐的同事们修复了这个问题，但是就算是修复，也需要录入者在录入时同时录入这两种样子，这样模型才能提取出这两种样子的共同点。现在市面上的人脸识别算法有时候要求人把脸左转右转，睁眼闭眼，大概也都是类似的原因。 冯唐现在遇到了一个正常人不会遇到，只有机器才会遇到的问题。换句话来说，冯唐现在的大脑已经开始异化，变得相比于人类更加偏向于机器了。这或许就是他拥有了三维视觉之后的代价。 而现在，冯唐自己只是觉得自己遇到的这个问题很奇妙，他还未能察觉到自身的异化。 胜看着冯唐手中拿着报纸，以为冯唐是在等他的时候看报纸看得入了迷。他走过来看了看冯唐手中的报纸上的报道。 “哦，你在看这个啊，怪不得看得那么认真。” “啊？” “宁国公主嘛，很漂亮，很可爱。”胜露出了一幅我都懂的表情，“你这个年纪的男生喜欢她很正常。原来你是喜欢这个类型的，怪不得对千代子没有兴趣。” 冯唐连忙低头看向了报纸，发现报纸上有一个漂亮的女孩子正对着镜头微笑，她的笑靥占据了报道的大部分篇幅。当然，比起她的美貌，她引人遐思的身材无疑会吸引大部分男人的视线。纵然报纸是黑白的印刷制品，但是她的气质和魅力依旧跃然纸上。 “我不是，我没有……”冯唐连忙摇头否认，将报纸合上。但是他又感觉自己没有看清楚报纸上的女孩的样子，于是忍不住又将合上的报纸打开看了一眼。 漂亮的女生很多，但是像她这样笑得这么有亲和力的真的很少。从报纸上的背景来看，在拍摄的过程中，女孩应该是正在开一场露天演唱会。她的身体正在跃动着，发梢上稍稍带了一点汗珠，却让她看起来更加活力四射，青春无敌。 冯唐不由地感叹，这个世界感觉落后也落后，发达也发达。这不，这边战争还在打，那边偶像产业就已经搞起来了。从胜的话里可以看出来，女孩已经是国民级别的歌姬了。距离“女人唱歌男人死”境界不远了。 不过这时候冯唐才反应过来胜刚才的话。 “等等，你说她是宁国公主？她是个公主？” “是啊。你真的不知道？”胜狐疑地看着他，“宁国公主是七皇女，你们粉丝不都叫她小七吗？宁国公主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经常见报了，你家里就算是再村也该知道了吧。” 看来宁国公主还真是正牌皇家公主。冯唐仔细看了看对方穿的衣服，虽然很华丽但是长度和覆盖率上可以说是很保守了。确实是某些街边演出还要露底裤的小偶像不一样。 只不过大概是皇家的营养还是太丰盛了，这位宁国公主发育的太好，普通的演出服也让她穿得玲珑有致。这个伙食末代皇帝溥仪要是知道了肯定要哭死，据说他从小就被太监们管着从来吃不到一顿饱饭，被饿的头直发晕。 “皇帝的女儿也出来当偶像？” “为什么不可以？”胜反问道，“作为政治人物，出来表现亲民的一面有什么不对的。不过宁国公主本人性格温和，政治倾向不明显，她上面的两个哥哥也都很宠她。” “表现得亲民倒是没问题，可是在大家面前又唱又跳的……” 冯唐无话可说，的确，这还真的是挺合理的。 “不过你看得是凌定日报吧，为什么这个地区性的报纸会报道宁国公主，她最近来凌定市了吗？”胜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冯唐忍不住又仔细看了看报纸。 “好像是宁国公主准备在凌定市开一场演唱会，并且她好想准备和凌定市的松本事务所达成合作，进行演出活动。过去宁国公主所有的演唱会，周边发售等等都是自己组了一个小团队然后和其他各个商行对接的。之前向联盟发售唱片的时候，联盟私自修改了删节了宁国公主的一些歌词和片段，两边还闹得很不愉快，算是宁国公主被联盟的人坑了。” “其实很多人都在劝宁国公主找一个专业的事务所合作，但是帝国这方面的事务所并不多，一般集中在帝国沿海的城市，这里风气比较开放，收联盟影响较深。这次宁国公主选择了凌定市的松本事务所，倒也不是很出乎人的意料。” “等等！” 冯唐抬头和胜对视了一眼。 “这个松本事务所的松本……” “我想没错，大概就是佐佐木先生的那个情人松本女士的那个松本了。”胜点了点头说道，“他们背后应该是一个松本家族，就是不知道松本女士是不是直接在松本事务所任职。” “三皇子周王一直想要拉拢并且监视佐佐木先生，那么松本女士其实是三皇子的人？这么一来，宁国公主虽然找了事务所合作，但是事务所是哥哥那边的，其实算是合作了又没完全合作。” “不对。”胜摇了摇头，“你忘了？宁国公主可不止有一个哥哥，这或许意味着宁国公主倒向了三皇子这一边。再结合着最近有人散播对于二皇子晋王不利的消息，并且三皇子周王开始直接让黄公公对佐佐木先生发难——这是三皇子开始发力了啊！” “就是不知道联盟在凌定市准备做什么，这个局势越来越乱了。”冯唐感叹了一句，他越来越想尽快离开帝国了，“对了，说道联盟，他们刚才提到的希米尔是什么？” “希米尔是联盟在帝国的情报组织——耶梦加得的一个代号。”胜解释道。 “耶梦加得……这个名字好熟悉。”冯唐像是翻书一样翻看了一下自己最近这几章的记忆，发现的确是最近听过的，“刚才在酒肆里，好像有人说耶梦加得是联盟安排在帝国的情报组织，帝国追查了很久最后还是不了了之了。” “就是这样，耶梦加得的触手究竟伸到了哪了我也不清楚。在这个组织里，地位最低的是埃吉尔，相当于是最基本的情报人员，所有正式特工都是。如果一个埃吉尔同时兼任郡级别地区的负责人，那么它就是希米尔。例如凌定市以及周边的几个卫星城市就构成了一个郡，大概有方圆百里的大小。” “在郡之上，帝国分为划分成了七十二个县。千里为县，这些县级地区的负责人就叫希敏尔乔特。最后希敏尔乔特们会对‘耶梦加得’直接汇报，但是耶梦加得在联盟本部，我们这些潜伏在帝国的特工很难见到真正的‘耶梦加得’——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耶梦加得是一个人，还是好几个人组成的团队。” 不知道为什么冯唐脑中突然浮现出了一群穿得西装革履的大叔脚上蹬着锃亮的皮鞋，拳头握紧不断地上下挥舞，不断念叨着“业务员”、“新华里”的画面。这个所谓的联盟特工真的不是“区域销售经理”吗？ “那你呢？” “我过去担任过凌定市的希米尔，但是后来因为种种原因卸任了，所以我现在只是一个埃吉尔。不过如果我再立下功劳的话，其他地区如果有空缺的希米尔职位，我应该可以顶上。” “看来大叔你还要再努力升官啊！”冯唐不由地撇了撇嘴，“你说了半天现在还是最低级别的小兵，甚至职位还在倒退，这是中年危机啊！中年危机！” 第五十七章 谍影重重(十二) “中年危机……这个词我第一次听但是微妙地可以立刻理解它的意思，很贴切。”胜说道，“不过我并不担心，我们这次找到的梼杌外骨骼的信息联盟一定会非常感兴趣。上次盗取了烛龙弹道导弹的特工现在已经是负责县级别的希敏尔乔特了。” 合着优秀员工还会在耶梦加得内部大肆宣传，变成励志故事，激励各个地区的负责人吧。这样听起来更加像是搞销售的了。是不是年底要冲业绩，耶梦加得内部有一个榜单，列着所有区域销售经理今年的成果，最后搞个排名。第一名可以喜提人生之中的第一辆豪华游轮…… 不过在把胜培养成王牌业务员之前，他们两个人还是需要解决一下自己的温饱问题。现在已经是夕阳西下，街上的行人也多了起来，不少幼童被大人牵着，从附近的码头工人子弟学堂走了出来。 小孩子活泼，一会儿身体七扭八拐地不好好走路，一会儿向大人们要糖吃，一会儿又被路边卖鱼丸汤的小贩吸引了目光。凌定市是一个港口城市，靠海吃海，鱼丸汤那是大街小巷上推个车就能卖。 冯唐视力又好，不知道因为“通感”原理还是怎么回事，自己的嗅觉也跟着好起来了，整条街上所谓卖小吃的味道他都能闻得见，简直了。 不过胜从佐佐木那里拿到的“启动资金”已经不多了，抛去一会儿两个人住旅馆的钱，他们的晚饭只能从简。好在胜在凌定市生活过，而且也是个会过日子的人。他领着冯唐在小巷子里找到了一家卖羊杂汤的店，两个人吃了热气腾腾的两大碗羊杂，再把油泼辣子撒到羊杂汤里，往里泡上几个饼，这么一吃，感觉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汤白味鲜，香浓无膻味……这羊杂汤做得好啊！”冯唐忍不住称赞起来。 “那当然，这可是我在凌定市最喜欢的店了。” 胜也美美地喝了一口羊杂汤。 “一会儿我们去订一间旅馆，我们就在这附近潜伏几天。我猜测希米尔在看到我们那封信之后，很快就会来找我们的。”胜说道，“到时候我就向上面申请一个引渡的名额，把你引渡出去。联盟掌握了秘密航道，其实每个月都有很多帝国的有钱人或者是大人物悄悄跑到联盟，帝国虽然知道，但是也并不多管。等到了联盟，以你的能力，在那里你也可以混得很好的。” “我不打算去联盟，我会在半路跳船。”冯唐说道。 “那随你，你到时候想去哪里都可以。”胜说道，“我们的交易是你帮我截取情报，我会帮助你离开帝国，我们的交易就要达成了，两不相欠。之后我也关不了你。” “大叔，你不和我一起走吗？”冯唐问道。 “我……”胜的神色之中带有一丝迟疑，“我也不喜欢联盟。帝国现在和全世界为敌，这实在是一条取死之路，现在帝国越是风光，就越会激起全世界的警惕，到时候下场就会越惨。我想要待在这里见证帝国的陌路……这话听起来是不是挺可笑的？” 冯唐沉默着，没有说话。他知道胜年轻时跟随者他的那些学长想要试着改造帝国，甚至当下的皇帝都是他的同伴，只可惜后面一败涂地。或许他心中还背负着他那些死去的同道者的愿望，或许他对此还有执念。或许他心里还牵芳子，那个他曾经学长留下来的遗孤。 胜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将碗里最后一点羊杂汤喝完。 “我舍不得帝国的这口羊杂汤，听说去了联盟之后就没得喝了，他们好像拿羊杂打碎了喂牲畜。”胜砸了咂嘴巴，“我还是戒不掉这一口啊。” 两个人吃罢了饭就来到了附近的一家旅馆下榻。这里在城墙之外，靠近码头，三教九流的人都有，管的根本不严。只见狭小的门帘上挂着一个歪歪斜斜的招牌，上面写着几个大字：完美旅馆。透过门帘，只能看到一个小小的柜台和通向二层的楼梯。 坐在柜台后面打瞌睡的小老头抬眼看了他们一眼，指了指他头上挂着的写着价目的小黑板，然后就将目光放回了自己身前的杂志上了。他身边放着一盏青花瓷碗，里面泡着从联盟进口的葡萄酒。在冯唐看来，这紫红色的酒液实在是和这个青花瓷极为不搭调，但是目前这种混搭风的做法似乎正是帝国沿海地区的流行趋势。 冯唐瞟了一眼他杂志的内容，还是刚才看到过的熟人——宁国公主。看来这位爷爷人老心不老，还是个追星族。 胜订了在三层的相邻的两间房，然后就和冯唐走上了有些脏乱的昏暗走廊。两个人来的时间已经比较晚了，而这家店也不是很火，所以走廊上一个人都有。 “好了市松，我们回房间去吧，我把钥匙给你。” 冯唐就觉得自己的衣兜一沉，那重量可根本不像是钥匙。胜对着冯唐眨了眨眼，然后摇摇摆摆地走进了自己的那间房。冯唐用手伸进衣兜一抹，那里面原来不只有一把钥匙，还有一个硬邦邦冷冰冰的铁疙瘩。 是枪。 冯唐这才回忆起来，还在佐佐木家的游轮上的时候，胜承诺上岸之后给冯唐想办法弄点枪练练枪法，毕竟他的这种能力外在表现上是视觉提升，最适合的是用枪。这把枪大概是胜从小林商会里要到的，冯唐也就那个时候将注意力从胜那里移开了一段时间。看来胜这样的间谍老油子真是不得不防，搞得神出鬼没的，跟魔术师一样。 没想到这么长时间没提，胜还一直记得这件事。冯唐还以为他刚才说两个人的交易结束了，互不相欠，他就不打算给冯唐搞枪了。 冯唐来到自己的房间，也不管旅馆上有点脏乱的床铺，直接一下子跳了上去，仰面朝天躺平。 “终于回到了文明社会，我想打游戏，我想喝冰阔落，我想吃薯片，我想上网上找找沙雕群友聊天……我想躺平我不想动啊！” 不要吐槽为什么冯唐明明在玩游戏，却在游戏里想要玩游戏。自从冯唐重开已经有了好几周了，他在这段时间内大部分时候神经都是紧绷的状态，以冯唐的性格来说坚持这么久已经很难得了。难道同学们可以保持准备考试的那种冲刺状态保持好几周吗？ 但是垫在冯唐屁股下面的那把枪却提醒着他，现在不是休息的时候。 “帝国皇室，皇子夺嫡，宦官乱政……” “帝国军方，将军们态度暧昧，操作令人迷惑，疑似有内部倾轧……” “帝国研究院，一帮高级知识分子不好好搞科研，开始搞起人了，整天做些蝇营狗苟的事情……” “庆达商会玩垄断，浮富会是地下黑社会势力龙头，女宿教是和官方关系不错的宗教组织，这是压在凌定市人们头上的三座大山……” “联盟也在其中浑水摸鱼，搞出来了个什么耶梦加得组织，在帝国搞事情……哦不对，我现在好想也算是耶梦加得这一方的，那没事了。” 这就像是玩游戏时开地图时发现各种见过的没见过的地区的势力到处都是，而自己则只是一个刚出新手村，手里握着一把白板武器的弱鸡。冯唐虽然了解了关于环之神的秘密，他的能力好想来头很大，但是这并不能给他提供更多的战斗力加长。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总而言之冯唐急需升级啊！ 冯唐难得认真了起来，开始摆弄起胜给他的这把手枪来。帝国和联盟在多年的战争之后，军事方面的科技树已经攀得很快了，士兵们手中的武器从前装填，后装填，转轮，已经过渡到了冯唐理解之中的“枪”——也就是有一个长条形的弹夹，装弹是直接一插就行了的自动手枪。 在冯唐的眼中，这把枪本质上就是一块块功能明确的零件拼接而成的，他的“三维视觉”已经将这把枪粗略地解析了一遍。虽然冯唐也就是在浮岛实验室的第一次见过枪，算是纯萌新，但是他还是仗着他的超能力开挂，将手枪拿在手中端详了一段时间后—— 就庖丁解牛一般地将手枪给拆了。 这时候，手枪的每一块零件的具体尺寸大小，相对应的功能，材料，强度特性等等信息就已经标注在他脑中的三维图像之中。然后冯唐则十分轻松地将手枪零件又一块块地装了回去，将其复原成了之前的那把枪，整个过程行云流水。 “九毫米子弹，总量7.8克，初速勉强到达音速，有效射程五十米……” 冯唐又玩了几次，手中的枪不断地拆成零件又组装回来，手枪的子弹也被他取出来看了个仔细。这个画面看上去的确非常专业，就像是那些顽强多年的老兵在新手菜鸟面前炫技一般。只是…… “诶，坑爹啊！这超能力没什么卵用啊！” 若是冯唐这时候去应聘帝国军火库去应聘修理维护人员，肯定能逆着就业寒潮稳稳地干掉竞争对手拿到职位。亦或者，如果他想要成为一位专业的枪械工程师，那么他无疑有着超绝的天赋。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冯唐如此了解枪械他就能打的准了。那些游戏设计师玩自己设计的游戏不也菜得抠脚吗？ 第五十八章 谍影重重(十三) 就算他再了解枪，但是他眼睛会了，手还没有会。这就像是，新手玩家就算是开着全图打星际争霸，但是自己拍兵营造建筑升级科技都不熟练，出征只会框框a或者f2a，这打得死谁啊。冯唐也是如此，他就算是再了解枪械的性能，也需要让自己的肉体适应枪械，这只能依靠不断地练习。 手枪虽然有效射程是五十米，但是没有人打五十米之外的目标，因为根本就打不准。一般是攻击二十米以内的目标，这时候冯唐的视觉提升基本上用处不大，毕竟一般人二十米内看得那也是清清楚楚。 而开枪还需要对抗后坐力，这需要手臂肌肉熟悉这种冲击。最后还要训练双手压枪，单手压枪，单发射击，连续射击，射击节奏和瞄点…… 一般来说，玩枪怎么也需要专业人士的指导，并且找靶场练习几个月。神枪手都是靠弹药堆起来的。冯唐虽然有挂，但是最多也算是比其他人成长得更有效率，初始能力和其他人是一样的。可惜冯唐目前没有这个条件训练，子弹都没有几发，开一枪整个旅馆的人都要被惊动，根本没法练。 冯唐将手枪从腰间突然拔出，然后举到半空，打败保险并且瞄准，然后又将枪放下。没办法，在这种情况下，冯唐只能练习一下出枪速度。毕竟这样根本不用耗费子弹，在实战之中出枪快的人就能抢占先机。大概胜给冯唐这把枪的目的只是为了让冯唐练练这个。 冯唐将手枪往床上一扔，往床上一趟，然后直接躺平了。 “不练了，不练了。” 距离冯唐刚才从床上爬起来练枪只过了十分钟，冯唐不愧是国家一级退堂鼓表演艺术家。当然这也从侧面证明他只用了十分钟学会了拆装枪械，这也是他厉害的地方了。 也不怪冯唐摆烂。只是这种出枪速度的练习基本上让他的能力没有用武之地，他这回就真的只能依靠努力和汗水提高那么零点几秒的速度，这对于一个万事喜欢走捷径的冯唐来说可不是个好消息。而且这种训练要持续几周才能见效，而它的的上限最多只能让他和那些刚出新兵营的帝国士兵相当，这个收益实在是有点低了。 就像是大家在靠某些考试的时候，明知道只要把整本书都背下来就可以作对其中十分的填空题（满分一百分），大家会选择被整本书都背下来吗？ “现实真是个烂游戏，重开游戏为什么也要做得这么真实！就不能给我在视网膜里来个鼠标，我把鼠标移过去放在那个人头上，然后那个人就死了，这多简单啊！” 冯唐躺在床上，脑袋开始转动。他觉得自己是个知识分子，是动脑的人，可不能学着大头兵就吭哧吭哧地苦练。“超量使用能力-恢复”的循环只适合一般人，不适合他这样的聪明人。 “守着超能力却没有办法提升战斗力，这就像是守着金山却没法开采！可恶，一定有什么能够快速把我的能力变现的方式！” “科研，必须要科研，我要进行能力开发！科学才是第一生产力！” “可是我现在连自己的能力数值都无法量化，这怎么搞？如果不能将我的超能力量化，那么一切就都是玄学，我既不想和只会苦练的大头兵比拼努力，也不想在玄学领域和那些欧皇比拼运气，不管我有没有超能力，我比其他人强的地方都在于我经过了科学训练的头脑，我必须要将这一切拉入到数字的领域，拉入到形式化的领域，拉入到逻辑的领域。” 冯唐的思路又重新回到了之前在游轮上的思考方向，那就是如何衡量自己的能力强度。 “参考一下我知道的acg作品……嗯……魔法禁书目录里面的能力者会用具体的数据来衡量超能力开发的程度，例如身为大能力者的白井黑子，瞬间移动能力的上限是移动距离81.5米，移动总质量130.7kg。可是我的能力是在脑中构造三维图像，这个能力要怎么进行衡量？” “这两个能力都没办法干涉现实，我连能力发动得十分成功都很难衡量。该死，我在魔禁世界里说不定连lv1的能力等级都混不到……” “若是按照魔禁的设定，能力者的强度应该取决于计算力，我这里也应该差不多。虽然三维视觉或者是思维加速具体的能力体现不好说，但是只有计算出我的计算力强度就可以了。” 冯唐不打算测试自己大脑计算的具体内容的对错了，因为那太主观了。冯唐认为，就算自己只是有一个天才的大脑，可以进行高性能计算，那么如果这个计算速度足够快，快到超越了这个时代处理器的计算能力，那么这也可以被算作是一种超能力了。 更极限一点，如果在一定时间之内，他的高速计算产生的规则性数据信息超越了他摄取食物所获得的熵减，这或许就可以代表他违反了宇宙的熵增定律，这是可以和创造出永动机类比的变态能力。就算是这个违背再微小，也一样可以对宇宙产生破坏性的影响。 那么该怎么测量计算速度呢？ 现代处理器一般使用浮点数运算次数来作为度量计算力的标准，冯唐也可以选择某个很难的任务，然后进行计时。只有这样客观的指标才能让冯唐得到客观的结论。 不过问题似乎依旧存在，他应该如何固化自己的三维视觉的输入和输出呢？ 如果没有办法固化输入和输出，冯唐就会有作弊的可能。有这么一种可能，冯唐在大脑之中构建出了一个体育馆。当他想要看体育馆之中的某个部分的时候，他的大脑才临时将这部分计算出来。 这种事情在游戏领域很普遍，比如如果你玩fps游戏，试着用瞄准镜对着远处的山峦看看，你就会发现那些山最开始都是模糊的，你需要等一会儿更详细的贴图才会被加载出来。 冯唐以为自己算完了，但是他实际上没算完。只要检查的速度跟不上冯唐计算的速度，那么任何人都不会察觉到这件事。冯唐甚至无法控制自己进行作弊，因为他的超能力发动都是下意识的。 问题似乎又绕回了原点，固化一个只存在于冯唐主观思维里的输入输出实在是太难了。如果不考虑把冯唐的头盖骨掀开，往里插入几个导线捕捉他大脑之中的电信号，那么任何测量都局限于测量的手法。 在冯唐运算速度如此之快的情况下，限制他的只有输入和输出的速度。要让冯唐以绘画的方式来固化自己输入输出，冯唐就算长了一百只手他的画图速度也跟不上他的计算速度。有这个瓶颈在，冯唐难以触及自己真正的计算速度。 不过—— 自己除了画画写字说话之外，就真的没有其他输入输出手段了吗？ 躺平在船上的冯唐脸上流露出了一种莫名的表情。因为他重新注意到了仿佛浮现在自己视网膜上的系统提示。 ------------------------------------- 【玩家】冯唐（市松） 【年龄】 15（16） 【人生态度】想摆烂，但是又没完全摆 ------------------------------------- 有没有这么一种可能，咱就是说有这么一种可能，咱可以往这个系统界面上写东西呢？ 实际上冯唐已经试过了，人生态度这一行就是冯唐自己写上去的。 在经过了第二个任务之后，冯唐把自己的人生态度从“脆弱，想摆烂，但是又没完全摆”删了一个脆弱，他感觉自己已经成长了。不过其他的部分却没有改，摆烂摆得久了，这已经成了他的人生信条了。 这些文字是端端正正的宋体，要让冯唐自己手写都写不出这么整齐，但是他却可以通过“思维”的方式在系统界面上还原出这文字。 这是不是说明系统和冯唐之间的“脑机接口”的输入输出瓶颈要远远高于冯唐自己手写阅读的瓶颈呢？ 随着冯唐的心意变化，冯唐的系统界面上多了一副栩栩如生，颜色丰富的画。那正是冯唐之前临摹过的来自于佐佐木家收藏的那副金发美人的油画，以及上面密密麻麻的密文。从冯唐的记忆之中“召唤”出这幅画只需要一个瞬间。 虽然冯唐不敢保证自己记忆之中的油画和真实的油画一模一样，但是这种脑机交互的速度就已经足够让他满意了。 正在这时，冯唐的房门被推开，原来是胜走了进来。之间他的神情之中带着一些忧虑，手上还拿着一个酒瓶，看样子刚才还是去买酒喝了。 冯唐躺在床上并未起身，只是转过头阿里看着胜。 “市松，我觉得有些心神不宁，好想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了……” 胜坐下来喝了一口酒，然后张了张嘴，似乎在说什么。 不过冯唐却只是将他的话当做是音频信息记录下来。一瞬间，冯唐眼中看到的胜的样子就被刻画在了系统界面上。 胜手上拿着的酒瓶，他脸上的细小皱纹，甚至嘴角上新长出来的胡茬都清晰可见。这个分辨率实在是相当高，冯唐可以不断地尝试着放大缩小系统界面，多角度仿佛观看这幅画。 系统界面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画布，可以任由冯唐挪动和绘画。冯唐看向天花板，很快天花板的景色也被刻画在了系统界面上。天花板上面的斑点也被清清楚楚地表现出来。 第五十九章 谍影重重(十四) 冯唐不在满足于这种简单的刻画，他盯着胜，看着胜走进房门落座的每一个动作。一张张画开始在系统界面上浮现，那代表冯唐看到的时间序列上的每一帧图像。 电影和动画的原理都是一致的，那就是一幅幅画面按照固定的时间间隔不断地播放。这一副画面就是一帧。而声音一般都是单独的一个音轨，在和图象校准之后，就可以形成大家平时看到的视频了。 冯唐的能力目前对于听觉的强化不强，所以一时之间他也不知道应该如何记录自己听到的声音，不过记录连续的画面已经很了不起了。反正有很多人看一些个视频的时候也是不敢开声音的。 现在看视频玩游戏大家都至少要求60帧，要不然会觉得有卡顿。当然冯唐所刻画的画面的每一帧之间的间隔并没有那么均匀，不过只要保持一个大致的平均间隔就行了。相反，帧率似乎挺高的，至少也有一秒150帧以上了。 冯唐观察了胜几秒钟时间，然后系统界面上已经整整齐齐地堆叠了一长排的画面，就像是电影胶片一样。 随着冯唐的信念变化，这些胶片开始堆叠在一起，然后开始一张张地播放起来，从开头到结尾，洗脑循环。于是胜就不断地从房门外走进来，落座。 就这样，冯唐的大脑之中就开始播放起了小电影。 冯唐微微一笑，他的课不仅仅是摄像机，拥有“三维视觉”的他拍的每一帧实际上都是三维图像。一时之间无数叠加的三维模型出现在系统界面之中。他们排放德整整齐齐，让冯唐可以分清楚其中每一个三维模型，却也可以看到所有的模型。 而播放之中的图像一下子就变得立体起来，冯唐闭上眼睛，将注意力集中在里面，就像是在自己的大脑之中有一个房间一般，冯唐可以随意地在里面走动，可以胜也坐在椅子上一遍又一遍地喝酒。冯唐可以从多个角度，各个方位看他是如何将酒瓶举起又放下的。 这个系统界面怎么这么好用。 这不就是所谓的vr视频技术吗？不过vr视频一般是固定了多个摄像机从而拍出来上下左右365度所有的画面，这样观看视频的人就可以在虚拟的空间通过不断调整自己的位置来看到不同的画面。 但是冯唐要比他更强，因为冯唐是真的进行了三维建模，而不是单纯的多相机。这就像是用unity或者是unreal做了一款游戏似的。 不—— 比起所谓的vr视频，这个东西不更像是冯唐看到的那些关于市松的回忆吗？甚至冯唐自己做的梦也是一样的。冯唐在绑定系统之前不记得自己做过如此真实的梦。 难道市松觉醒的超凡视觉能力正好和系统之中的一些功能相重合了？冯唐之所以可以将自己的三维视觉所记录的视觉信息播放得如此丝滑，是因为本来系统就内置了相关的播放功能？ 这么一想，系统提供的remake游戏服务难道不就想当与是一种更加高级的vr视频吗？都是沉浸式的，可互动式的。系统那才是专业的虚拟现实模拟器，播放几个三维视频算什么。 冯唐的本体闭着眼睛躺在床上摆烂，意识沉浸在系统的remake游戏的副本世界里；而副本世界里的冯唐依旧躺在床上摆烂，意识沉浸在自己刚刚拍摄的vr视频之中。 这和什么在mc里用红石电路造cpu不是一样的操作吗？这波啊，这波是remake经典套娃了。 冯唐不由地开始进行了阴谋论的猜想，市松觉醒的能力和系统这么契合，那么系统选择市松作为游戏主人公难道是巧合吗？ 不想了，不想了，摆烂了，太烧脑了。 冯唐现在已经关闭了三维视觉，他记录的数据已经足够多了。现在要做的就是研究一下自己记录下来的这些数据，比如自己的帧率到底有多高，自己每一帧记录下来的图像到底包含多少信息，自己到底在其中做了多少结构光演算，多少三维建模还原的计算。把这些计算换算成浮点数运算，冯唐就可以得到一个自己大概的计算力评估了。 这些东西听上去十分繁琐，但是冯唐却不怕。因为他在前世做的就是程序员，也做过一些和游戏相关的领域，对于这些性能测试并不陌生。作为毕业十年就拥有二十年工作经验的老加班人来说，这些都是轻车熟路的老本行，做起来都不用过脑子的。 冯唐是轻松地在床上活动了一下关节，准备打开编程软件，来一句“键来”…… 然后他愣住了。笑死，根本没有电脑。难道要他冯唐一个像素一个像素地去自己计算和比较吗？ “可恶，为什么魔禁世界里的超能力者有研究者抢着帮他们记录数据，研究身体，到了我这里就需要我自己亲力亲为？” 冯唐的脸色开始变得有些惨白，事情要远比没有电脑严重得多。没有电脑可以用计算器，可以等有机会买一个电脑来计算。但是冯唐突然意识到自己记录下来的那些超凡视觉的输出依旧是存储在系统界面里面的，而系统界面依旧只和自己的大脑相连，四舍五入这些数据还是在自己的大脑里面，根本没有办法导入到电脑里。 这，这该如何是好？冯唐开始疯狂地at游戏系统，但是系统并不理他，只是弹出一个提示。 冯唐：“系统数据可以导出吗？” 系统：“为了保证您更好的游戏体验，客服在游戏内暂时下线，您的一切反馈将会在游戏结束之后得到解答，感谢您的配合与理解哦，亲亲！” 冯唐：“亲个丹哦。” 系统依旧是如此的不靠谱，冯唐已经渐渐习惯了。看着系统界面上的内容，冯唐有些发愁—— 他又看了一眼，一个非常古怪的想法从他的大脑之中冒了出来。 冯唐在前世经常看网络小说，一类被称为加点流小说曾经很火，就是什么“深蓝给我加！”“我的一切成就都是靠自己的努力，是吧深蓝！”“战斗力单位进化！战斗力从省略到2.08亿……” 当然，狗系统不提供什么加点的方式，所以冯唐的一切成就真的就是靠自己的努力。但是这并不妨碍他轻轻地在系统界面上来个+1。 ------------------------------------- 【玩家】冯唐（市松） 【年龄】 15+1（16） 【人生态度】脆弱，想摆烂，但是又没完全摆 ------------------------------------- 这一笔加在了年龄上，当然这并不意味着冯唐的年纪可以立刻长大一岁。狗系统的界面只有单向告知的功能，并不能反馈到系统的内部服务器上去。 冯唐记得一个笑话，有个人去查询自己的高考成绩，发现自己落榜了。于是他就去找黑客，让他帮着把自己的网页上显示的成绩改了，以为这样就可以被成功录取。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就像是你给自己的银行界面截图ps一下，在后面多加几个零一样，卵用没有。真正的数据都存在后台服务器，只要刷新一下又会变成原样。 所以冯唐在这里给年龄加一也没有用—— 不，不是完全没用。冯唐盯着这界面猛看，然后大吼一句：“系统，给我加！” 别说，系统还真给他加了。 ------------------------------------- 【玩家】冯唐（市松） 【年龄】 16（16） 【人生态度】想摆烂，但是又没完全摆 ------------------------------------- 年龄从15+1变成了16……冯唐试了试自己的身体，发现身高和体力一点增长都没有。 不过冯唐却并不觉得气馁，相反，他想要的都已经得到了。 冯唐在看加点流小说的时候一直有个疑问，既然系统可以把“15+1”计算成“16”，是不是也可以计算更复杂的东西？比如说更复杂的加法，乘法，甚至枚举所有的素数，通过牛顿法进行曲线拟合，对微分方程进行近似求解，对rsa加密进行破解…… 好想这些都是有可能的啊，因为毕竟计算机最开始也只是从简单地加法器开始构造的。 如果可以对整数进行运算，那么自然也可以对真值进行运算，毕竟真值只有0和1两个数。而只要能对真值运算，那么计算机底层所需要的一切逻辑门都可以造的出来的。 当然，cpu只是现代计算机之中的一部分，剩下的就是内存和io了。 不过这些就更好解决了，冯唐已经试过了，系统界面的内存好想一点也不小，刚才自己已经在系统界面上刻画了非常多帧的三维图，占用的内存应该快到一个g了。 而系统界面似乎还有很多空白，似乎在嘲讽冯唐：“你就这么点？再让我身上多来点啊？” 至于io那就更不用提了，刚才已经丝滑到冯唐想要叫出来了。 第六十章 谍影重重(十五) 不过计算的本质可并不只是加减乘除，计算的本质需要有递归。在图灵机之中就是一个可以随意移动的读写头，这样才能让读写头才有可能来回往复地进行循环。 不过这个功能实际上冯唐刚才已经测试过了，毕竟刚才他记录的那些视频就是循环播放的。就算不是循环播放，想让视频之中一帧帧的画面动起来，也需要一个循环的便利。这属于是系统作为虚拟现实播放系统的内置功能，已经实现好了。 如此说来，阻止冯唐在系统界面里自己造一个计算机的一切阻碍都没有了。剩下的知识亿点点简单的，重复的，单调的编程模拟工作罢了。先把逻辑门做出来，还有其他的算术逻辑单元，然后是时钟，存储器比如堆栈，输入输出…… 冯唐在大学的时候学了一门徒手造计算机的课程，虽然只是上个世纪的最简单的计算机，但是这些基础的东西他都还算熟悉。不就是肝吗？他有的是！ 这样一来，冯唐就可以用这个简单的计算机完成一些有意思的任务了。例如枚举素数，用最简单最暴力的埃拉托斯特尼筛法就行，它只要要求计算机可以进行循环。或者是用枚举法进行密码的暴力破解…… 以上这些都可以直接写点汇编解决。哦对了，冯唐还要把明确一下isa。具体来说把计算机里面重重稀奇古怪的操作整理成一个表，抽象出一个汇编语言。不过冯唐在学校还学习了另外一门课，里面用到了一个非常经典的叫做mips的isa。顺便一提，这个指令集系统的专利后来被国家买断了，用来研究自己的芯片……虽然最后还是失败了。 冯唐计算机都可以手搓出来，整理整理指令集那也是轻轻松松了，这只是做减法的事情，一些可以直接烧掉计算机的后门指令可不能暴露给用户。 然而就算是有了汇编，这也并不意味着冯唐就可以完成统计计算自己超凡视觉输出的任务了。因为这些图像信息的处理非常繁琐，它们是以像素点的方式存在的，具体来说是一个个矩阵，这和加减乘除并不一样。矩阵运算还需要一些更加通用的编程处理。 不过好在冯唐又学过一门从零开始手搓编译器的课程，可以把一门简化版的java语言编译到字节码，甚至是mips汇编代码。 当然了，想要一步实现这个宏伟的功能是非常困难的，毕竟java这样的高级语言是非常复杂的。不过这个问题冯唐在上课的时候遇到过，老师给出的解决方案比较暴力，那就是把java这个语言拆分成多个小语言，然后一步步翻译过去。 而冯唐现在面对的困难要比这个更加复杂一些，因为上课时这其中每个小语言都有自己的解释器，但是现在冯唐什么都没有。冯唐也不打算写虚拟机，他要直接编译到mips指令集上。 冯唐想了一个非常聪明的笨办法，那就是将java从功能上拆解成java，java1，java2……javan最基础的java0就是汇编语言，java1有简单的寄存机抽象，并且java1语言的编译器是用java0语言（也就是汇编语言）写的。而java2语言之中就有函数了，同时规定了函数调用的规则，而java2语言的编译器是用java1语言写得……到了最后javan语言就是真正的java语言。 你看，这不就又套娃了起来。冯唐成功地将写一个java编译器的工作简化成了写n个java编译器，工作量提升了n倍，但是好处是其中的每一个步骤都是可重复的，可控的，增量的。就算是java3的编译器写错了也不影响java2程序还能跑。 总而言之，只需要这样亿点点努力，冯唐就可以写出来一个可以进行图像处理的软件了。不过图像处理是计算量非常庞大的任务，冯唐认为自己有必要进行并行化的处理，也就是将不同的任务同时跑。因为本来视频就已经拆成了一帧帧的样子，每一帧和其他帧都是独立的。现在冯唐的大脑记录了一个几秒的视频，有超过一千帧，只要同时跑一千个程序，那么这些帧不就能一下子处理完了吗？ 然而想要进行并行化处理就需要对资源进行更加精细的分配。这里的资源指的是计算资源和存储资源。 存储资源比较好理解，系统界面里的空间如果不够用的话，那么就没办法同时处理一千张图片了，只能先处理一些，然后把处理完的中间过程擦掉，再处理其他。 计算资源可以看成计算的时间。例如语文考试时有两章卷子，有一张是作文，有一张是其他，那么在有限的时间里，冯唐需要分配自己的时间，哪些给作文。 这些惊喜的调度和分配就需要操作系统的帮助了。这不巧了吗？冯唐上学的时候又又学了一门手搓操作系统的课，不过用的是c语言。冯唐java语言都可以搓出来，那么c语言也不在话下了。 只能说冯唐的本科计算机教育净教了一些屠龙之术，没想到这些屠龙之术还真有能被用上的一天。 冯唐一边想着，一边就动手开搓。不就是肝吗？冯唐就喜欢肝这个，只要不让他按部就班地锻炼超能力开发，让他肝到地老天荒都行。再说了，冯唐也进行了一下计划，他认为自己大概这么肝上两三年差不多就可以在大脑里肝出计算机，编译器和操作系统了，轻轻松松。 不过冯唐也打算先尝尝鲜。操作系统这属于很高级的东西，专用计算机不搞那些通用计算，只运算一个任务，那就不需要操作系统了。c语言和java语言都太复杂了，甚至冯唐连你汇编语言都嫌复杂。因为汇编语言实际上是计算机指令集的接口，而冯诺依曼计算机就已经很复杂了。 其实还有一个和图灵机等价的，更加简单的计算模型，根本没有什么无限长纸带，没有什么读写头，他只需要进行复制和替换就行了。 这个神奇的计算模型叫λ演算，冯唐现在就可以用起来。他同时是一个计算模型，也是一个门语言，并且还是自解释的所有不需要编译器和解释器。这下子计算机和编译器全部省下来。当然了，他的效率非常的低，这也就是简单带来的代价了。 冯唐一边美滋滋地想着，一边随手花了十分钟写了一个埃拉托斯特尼筛法，准备随便地计算一下一亿以下的素数。虽然这个任务现代家用计算机大概要算个十几秒的时间，当然冯唐也不求它算得多快，全当一乐了…… 然后冯唐愣住，因为他刚写完程序，答案就算完了。冯唐改了改数字，改成了一百亿，依旧是瞬间算完。冯唐发狠了，开始疯狂地按0，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设置了多大的数量上限，结果还是一下子就算完了。 计算得到的结果排了常常的一列，一直在系统界面上延伸。冯唐随意输入一个数字n，系统都可以跳转到指定位置，给出排在第n个的素数。 冯唐意识到事情或许有点严重了。 这个系统牌计算机，他的计算速度到底有多快？他的内存到底有多大？好像根本看不到边啊！ 考虑到系统可以直接开始人生重开游戏，那么他计算起来这么牛或许也情有可原？ 冯唐认为这或许是个好事，这样自己的三维视觉的输出分析那就可以更快地完成了。 等等，冯唐呆住，他为什么要分析超凡视觉的输出来着？ 好像是为了检测自己三维视觉能力强度，所以才要分析自己计算力的强度，看看是不是超越了人脑的极限。 但是，现在他冯唐在筛素数的时候好像已经进行了一次超越人脑极限的运算了。虽然这个计算和三维视觉没有半点关系，甚至和市松也没有关系，这是他冯唐自带的系统的力量。 冯唐突然意识到：原来我自己本来就有亿点超能力啊，那没事了。 以上的所有事情听上去很复杂，但是其实都只发生在冯唐的大脑之中，现实之中只过去了几秒钟的时间。冯唐在从兴奋，惊讶到平静之后，才有将自己的思维重新放回到了现实世界。 “大叔，你刚才说什么？” “我是觉得这里有点不安全了。”胜往嘴里到了一口酒，然后忧心忡忡地说道，“我出去买东西的时候，感觉有一股恶意在监视着我，但是我却找不到源头。这很不妙！” “你之前不是说希米尔和本地的联盟特工们会监视我们的吗？” “那不像是特工的视线，反倒像是杀手的是视线。”胜说道，“这是我多年潜伏锻炼出来的直觉。” “宁信其有……就当做是有人想要除掉我们，但是为什么呢？”冯唐问道，“是不是我们在浮岛研究所的事发了。” “应该不会。帝国要是想要除掉我们两个小角色，直接带人上门把我们抓起来就行了，根本不用监视。如果不过这件事……现在会关注到我们的人并不多，我只能想出来两个……”胜说道，“有一个是佐佐木弘，他可能看在女儿的面子上，不直接把我们除掉。现在我们下了船，他就暗地里派人把我们杀掉……” “额，佐佐木老爷这么狠心的吗？” “他这样的商人背地里养几个干脏活的打手很正常。”胜耸了耸肩，“第二种可能性，那就是小林商会有问题，说不定是那个柜员已经背叛了联盟，亦或者是有人在监视小林商会……” 情况听起来很复杂，不过冯唐却并不感到慌张。 “没关系的，不怕，我已经升级了。” 胜有些惊讶地看着冯唐，然后又看了看被冯唐随手丢在一边的手枪，眼中的怀疑不加遮掩。 “这么快你就练会了枪法？我都没听到一声枪响，你可别是搞了一招华而不实，光说不练的假把式啊！这是要命的事情！” “真把式，真把式。” 冯唐将枪拿在手中把弄了一会儿，动作极度僵硬，看得胜直呲牙。 “嗯，不过还要再等个几分钟，再等等。” “等什么？” “等我修完这几个bug，修完之后就好了，马上了，马上了。” 第六十一章 谍影重重(十六) 时间渐晚，已是深夜，小巷逐渐变得安静。只有完美旅馆的门口还亮着灯，在等着深夜找不到逐出的旅客上门。坐在柜台里面的小老头却已经不再是刚才那副昏昏沉沉的样子，反倒是显得神采奕奕。 只见他桌面上放着一台破损的唱片机，唱头上的唱针有点歪，但是还是循环播放着有些变调的偶像歌曲。小老头一边听着歌，一边身体随着节奏摇摆着，嘴里还哼唱个不停。 “明天是个特别的日子~一年一度的chance~” 看来是觉得夜深人静，没有人在看，小老头已经放飞自我了。 在完美旅馆的门外，空旷的大街上一个行人都没有，只剩下带着些许寒气的夜风吹拂。一条经常被码头工人系在胳膊上的红色系带随风飘动，然后被风吹到了街角。 一双黑色的皮鞋踩住了这条系带，原来街角竟然站着不群身穿黑衣的男子，他们几乎完全和夜色融为一体。 这群人用十分平淡的神色看着这间旅馆。在见到小老头这幅样子，神情之中竟然也没有什么波动。 不多时，为首的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从怀中掏出怀表，看了看时间。怀表的表盘反光之中倒映着一只冰冷的淡蓝色眸子。要知道帝国人绝大部分人都是黑发棕瞳，这竟然是一个人种不同于帝国人的外国人。 “时间到了，我们该行动了。”为首的男人说道，“三号，七号，你们留在这里。八号去守着后门，剩下所有人和我一起。” 黑衣人门默默听令，他们的手伸向了腰间，掏出了一把把冰冷的枪。有几个黑衣人甚至在嘴角露出了淡淡的冷笑，笑容之中有一股血腥的杀气。 正在这时，这条空旷无人的街道之中，突然走来了一群将头发燃得五颜六色的小混混。他们手里拿着酒瓶子，一边大声相互谈笑，一边往嘴里倒酒。 “等等！” 为首的黑衣人下令，其他所有人都停了下来。 “让这群人过去，我们再行动。”为首的黑衣人如此说道，“记住，就算是再简单的任务都有可能认为意外因素而失败……所以我，最讨厌意外了！” 在所有黑衣人的瞩目之下，这群小混混就这么大摇大摆地在街上走了过去。然后……他们停在了这间完美旅馆面前。 “一号，他们停下了。”一个黑衣人忍不住说道。 “我知道！二号！”为首的黑衣人咬牙说道，“我眼睛没瞎！” “那我们怎么办？” 在黑衣人说话之间，小混混们已经摇摇晃晃地走进了完美旅馆。 为首的一号脸色阴沉。这群小混混一看就是本地的二流子，不会有住店的需求，那他们来这间旅馆是要做什么？ “先开始行动！把这间旅馆给围起来！但是不要轻举妄动，看看这群小混混要干什么！” 一号带着七个人跟在了小群小混混身后，而对方竟然一无所觉。黑衣人们在旅馆外面埋伏好，然后通过敞开的门监视着旅馆里面。一把把枪抬起，黑洞洞的枪口从各个方向对准了小混混五颜六色的脑袋。 柜台后的小老头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浑然无觉。 “甜甜的甜甜的恋爱的巧克力~虽然鼓起勇气送给你~” “但我是那么的不起眼~我决定要用一下最后的手段~” “老东西别唱了！”一个染着红毛的小混混走上前去，一脚就踢在了柜台上。小老头一下子被踢得清醒了起来。 “大，大爷……大爷们，大……” “我看你还挺乐呵啊。”红毛的小混混一把将小老头从椅子上薅了起来，然后和他勾肩搭背地站在一起。小老头身体抖得像是筛子一样，一动也不敢动。 “哦，宁国公主的歌，哥们我也很喜欢。” “大爷，大爷也是小七的粉丝吗？”一提到自己喜欢的偶像，小老头也不抖了，他用看到知己的眼神看着红毛。 周围的其他小混混不由地大笑了起来，各种颜色的头发乱晃，一时显得群魔乱舞。 小老头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于是也只好跟着尬笑。 “对啊，小七，是这么叫是吧，哥们我也很喜欢小七啊！”红毛说道。 “那好啊！那太好了！喜欢小七的都是朋友！” 红毛说着，一把将桌上的唱片机一推。正在播放着宁国公主的歌的唱片机一下子摔下了桌，唱头一下子从唱片机上摔得脱落，唱针也歪了。屋子里回荡的甜甜的歌声一下子不见，空气之中一下子弥散着诡异的安静。 “你……你……” “我就是这么喜欢小七。”红毛笑着说道，“我也喜欢和你当朋友。” 小老头脸色惨白。 “好了，哥们最近手头有点紧，你作为朋友应该不介意借哥们点钱吧！” “可是……可是……三船会之前已经来收过租子了……” “三船会收租子管哥们鸟事，你借不借吧！”红毛说着踢了一脚地上的唱片机。 其他小混混又哄堂大笑起来，这一回，小老头没有再跟着笑了。 黑衣人们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为首的一号的眼神之中十分平静，甚至脸上还带有一丝放松。 “不慌，看来只是小混混来找茬要钱。”一号说道，“果然我之前稳一手只正确的选择，等他们闹完之后我们再行动吧。要不然这么多人，收尾起来会很麻烦的。” 黑衣人门闻言又将枪的保险关上，将枪又重新收了回去。 小老头最后还是从屈服了，他打开了抽屉，从里面一点点地拿钱。红毛觉得不耐烦，直接拉开抽屉，然后从里面抓了一大把钱，随后扔给了身后的弟兄们。 小老头欲哭无泪，只想赶紧把这个瘟神送走。 可没成想，红毛身后的混混拿到了钱，却开了口。 “好了，大哥，别玩了，咱们该干正事了。” 小老头脸色一黑，咋着，你们刚才干的合着不是正事。 就连在周围围观的黑衣人们也楞了一下，一个个又把手中的枪举了起来。 “也对，得干正事。”红毛笑了笑，然后又把小老头勾肩搭背地搂在怀里，“听说，你们这里今天住了一个人，他年纪大概在四十岁左右，穿得想那么回事，像是个商人，喜欢喝酒……然后他还带着一个半大小子，长得还挺俊的，就是看着弱不禁风的样子……” “不……不……我们不能透露客人的信息，要不然以后没有人住我们这里了……” 小老头很清楚，自己这个旅馆不论是装修，采光，位置完全没有一点点竞争优势。之所以还可以开的下去，完全是因为他这里从来不查客人的身份。 “行了，行了，快点说吧。”红毛笑着说道，“你的唱片机已经坏了，而这里也没什么好东西，我下次再砸就只好砸你了。” 在红**问小老头的同时，一众黑衣人有看向了一号。一号的脸色也黑了。 “可恶，这些人怎么和我们的目标是一样的！”一号狠声说道，“怎么平白无故有多出这么多变数。这些人该不会是目标的同伙吧！” 黑衣人们的枪又重新打开了保险，重新指向了这些小混混的脑袋。 “大哥，我们店小，你们别在我们这里搞出人命啊！”小老头哭着求饶道。 “你放心，我虽然的确是来找他们麻烦的，但是只要把他们打一顿就行了。”小混混笑道，“也不骗你，是有人请哥们来帮着小小地教训一下这两位。你只要把他们住哪间房告诉我们，哥们保证不难为你。” 小老头听说不搞人命，也松了一口气。外面的为首的黑衣人也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不是同伙，是来寻仇的。” 周围的黑衣人听完之后，手中的枪想要放下，又担心一会儿又搞出来什么反转。一时之间倒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一号，我们……”二号忍不住问道。 “这不是正好？让他们上去帮我们探探路。”一号说道，“目标不简单，正好我们需要有人当炮灰。” 小老头最后还是将冯唐和市松所住的房间告诉了小红毛，于是一群小混混就又勾肩搭背地上楼去了。小老头颓然坐下，一方面因为打破了自己的底线而感觉到怅然若失，有一方面因为地上破碎的唱片机而感到伤心。 “这修起来要花好多钱啊……”一只手不知道何时已经搭上了小老头的肩膀，“真可惜啊，我也是小七的粉丝。” “二号，不要节外生枝！” “诶，我就是感叹一句，喜欢小七的都不是什么坏人啊！” 小老头一怔，正要抬头，却又感觉眼前一黑，已经被来人打晕了。 二号慢慢地让晕倒的小老头趴在了桌子上，其他黑衣人已经在一号的来领下一个个走上了楼梯。他们走起路来悄无声息，那群刚刚上去的小混混竟然浑然无觉。 红毛这边却是带着小混混来到了三楼，也正是冯唐和胜所租住的那一层。 第六十二章 谍影重重(十七) 小混混也不玩什么花活，直接找到房间，一脚踢开门，鱼贯而入。 跟在他们身后的黑衣人们神情开始变得紧张，他们手中的枪重新打开保险，一个个分散站开，从不同角度将枪口对准了房门口。 可是他们等了半天，却听不到里面的动静。 然后就听到里面一声骂。 “可恶！这间房是空的，人不在！”“这里有住过的痕迹，还有行李。”“半夜了不回房睡觉他住什么店啊！”“算了算了，真烦，我们还不如去找小姐玩玩。” 一号的脸色又是一僵，他做了一个手势，示意手下们再稳一手。 框的一声，房门又被推开，红毛骂骂咧咧地走了出来。黑衣人们早就将枪收了起来，身形一毛躲到了楼梯之中幽暗的角落里。甚至有几个黑衣人两脚一发力，从地上窜起来，竟然像壁虎一般趴在了墙壁上。只是为首的一号站得实在是太近，和红毛迎面撞上。 “你是……”红毛困惑地问道，随即他耸了耸肩，提着酒瓶子就迈开步子，“算了，管你是谁，别挡路，老子要走了。” 一号见自己钦定的炮灰要跑，也有点急了。 “你们要找的人订了两间房，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们都在另外一间呢？” “也对啊……”红毛醉醺醺的拍了拍自己的脑壳，“走，去另一间房看看。” 一帮混混又聚在一起来到了另外一间房面前，黑衣人们又从各个角落之中重新浮现，他们又重新白开架势在周围埋伏。一个黄毛已经不耐烦了，照着房门就是一脚踹，然后迈步走了进去。 “有人让我们教训教训你们，也别怨我，我也是拿钱办……大哥！别！我错了！” 黄毛骂骂咧咧进去，然后又屁滚尿流地跑了出来。 “大哥，他们有枪！我一进去就看到有枪口对着我！” “废物！”红毛一脚就把黄毛踹翻，然后掀起衣摆亮出了自己腰间一块黑色的物体，“老子也有枪，你怎么就不怕老子把你毙了？！” 一号眼神一冷，手中的枪已经打开了保险，对准了红***国对武器管制很严格，连刀具都很难流通，枪更是每一把都有唯一的编号。一般的混混可不会有枪，这些人有些不对头！ “大哥，你那把枪不是假的吗？”一个蓝毛小弟弱弱地说道。 “你知道我这把是假的，那你怎么不想想他们两个从哪搞到真枪！你怕个乱子！” 一号听完，又默默地将保险关上。也对，以这几个货色的智力，大概也不能拿着真枪。 “走着，跟着老子一起冲进去，他们就两个！” 红毛说完，一马当先就往前冲。 然后就听几声枪响，小混混们都是惨叫着跑了出来。 “我的手！我的手中枪了！”“我的腿流血了！”“滚粗，那是老子手上的血滴在你腿上了！你叫什么！”“也对啊，怪不得不疼。”“我才是真的中弹了啊！可是我最后一个冲进去为什么会中弹！”“那个，好像是哥们走火了。”“啊？大哥，你那把原来是真枪啊！”“别逼逼了，老子自己走火了自己不也受伤了？现在我感觉我脚好痛！”“对不起大哥，是我踩到你脚了。”“你怎么不去死啊！”“大哥，你走火打了我，我踩那你的脚，这部就算是扯平了吗？” 小混混一溜烟地跑了，整栋旅馆的住户也差不多都要被惊醒了。一号没有去管这几个人，反倒是脸露笑容。 “很好，试探出来了！打几个小混混还能打到手上，瞄不到要害，看来目标的枪法不怎么行。而且现在又是消耗了不少子弹，这次任务稳了！” “二号，你做主攻手，我们掩护你！” 二号听令，也就硬着头皮往里面冲。来到门口，他也终于看清楚了房间里面的景象。只见一张床铺竟然被竖起来挡在了门口，他一时之间竟然看不到半个人影。这个房间布局和他想得相差太大，导致他满了半拍才反应过来。 “不对，他们不在正面，在我的侧面！” 二号联盟四顾左右，这才发现在右边放着一张椅子，上面稳稳地坐着一个半大的少年，他一只手举着一把手枪瞄准着这里，另外一只手则支撑着身体，似乎在保持稳定。这个姿势看着相当的古怪。而他身后还站着一个中年男人，神情焦急。 “市松，你到底行不行啊！刚才打的前两枪都空了！” “那不是第三枪就打到了吗？” “那也是打到了手，这不是纯碰运气吗？不行的话就换我来！” “没事，技术性调整，现在已经调整好了。” 那个少年如此说完，然后就扣动了扳机。二号胸口中了一弹，只觉得身体一下子就被抽干了力气，倒在地上，只能挣扎着往门外爬去。他一边爬，还一边用怨恨地眼神看着一号。 “和你说的不一样啊！他明明枪法就很好。” “你没听到他们说话吗，这枪他是蒙的。” 一号心中暗叹，果然就算是再简单的任务都有可能认为意外因素而失败……幸好自己遇事都稳一手，这不就把所有的意外情况避开了。 “大家和我一起冲，他下次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一号一声令下，所有的黑衣人都开始向着小小的宾馆房间里冲去。不过一号冲到门口的时候去故意放慢了一下脚步，这当然又是他稳一手的习惯犯了。不过这次他终于做出了正确的选择。跟在他后面的两个黑衣人刹不住车，直接冲进了房间，一个人被一枪打在胸口，另外一个直接被抱头了。 一时之间空气之中弥漫起来了浓重的血腥味。 倒下的黑衣人们脸上露出了狰狞的神色，为什么会有人这么阴险，故意装枪法不好引诱他们往里冲啊！ “稳，稳一手！大家先隐藏！”一号忍不住大声说道。 不过他们这也错怪了冯唐，冯唐前面几枪打空真不是故意的，而确实是在进行“技术性调整”。 从机器学习的角度来说，训练身体使用枪械需要大量的实验，并且从这些数据之中总结出使用枪法的规律。但是冯唐现在没办法获得足够的数据，不过好在他也可以不需要那么多数据。以为他只会用一把枪，用枪的人也只有他自己，他也只用右手持枪，理论上他只需要一个数据就可以进行训练了。 当然，这就是放弃泛用性的极致的过拟合了。不过只要控制好生产环境也绝对和训练数据一样就可以了，换句话来说这种方法的难度在于保持每一枪打出去的时候，初始状态都完全一样。 只要每一枪开枪的姿势都一样，那么现实里开枪也和fps里的鼠标控制的准星没什么区别。那瞄准开枪不是有手就行？ 在这种情况下，区区枪械的后坐力，不稳定性，枪口随机的摇摆已经不是主要问题。主要问题是冯唐需要保持自己的手臂永远保持着同一个姿势。所以冯唐选择坐在椅子上，并且用手支撑，这让他开枪时身体每一个姿势都不会发生变化。 但是这依旧很难。外科医生在进行手术的时候，手指都没有办法具有冯唐需要的稳定性。摄影师在拍摄照片的时候，相机也会产生轻微的晃动。手臂在举起来的时候，本质上是一堆肌肉相互对抗而产生的不稳定平衡，正常人无法控制。 只是冯唐并不是正常人，他在发现了这种情况之后脑洞大开。 在此之前，胜心神不灵所以来找冯唐商量的时候，冯唐就已经发觉了自己真正开的挂可能不是在市松身上，而是自己身上。这个不知道是不是外星科技的系统赋予了自己极为强大的计算力，甚至冯唐都看不到它的极限。 有了这种计算力，很多有着极端复杂度但是却能实现魔法一般效果的算法那就都可以尝试了。就像是在几十年前，受到硬件发展的局限性，cpu计算并行度不好，gpu还不够强的时候，神经网络是一个没有什么用处的玩具模型。可是谁能想到几十年后gpu会变成一台电脑之中最贵的那个原件，而神经网络已经成为了机器学习的主流模型了呢？ 冯唐也放弃了一些算法复杂度的约束，想出了一个效率很低的但是确实可以提高自己对身体掌控的方式——那就是不尝试用“意念”控制自己的身体，而是用计算来控制。 在稳定手臂，瞄准开枪这短短的不到一秒的时间之内，真正控制冯唐手臂肌肉的实际上是他神经产生的电信号。而冯唐只要尝试着对自己全身的神经突出产生的电信号进行记录，并且让自己身体内部的电信号恒定，那么他就真的可以保持身体维持同一个姿势不变。 当然，这不能保持很长时间。因为神经产生的电信号会让肌肉产生疲劳，事倍功半。同时冯唐体内的激素水平也影响着冯唐的机体。但是在短时间内这也足够了。 第六十三章 谍影重重(十八) 阻碍一般人采用这个方法的困难主要有两个：首先人体本身并没有对内部每一个部位的感知器官，也就是说正常人是没有“内视”功能的，也不可能捕捉到自己体内神经突触的电信号强度。不过冯唐的视觉开了挂嘛，他早就把自己身体的三维图像扫出来了，现在也只是加上亿点点细节罢了。 第二个问题是，人体内的细胞有40万亿—60万亿个，冯唐不知道他们之间会不会有一些微妙的，复杂的联系。例如脚皮下面的某个细胞的状态或许会影响到手指的反应速度，这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所以冯唐需要将这上万亿个细胞的状态都记录下来。想想看就这么这个计算量有多大…… 不过好在冯唐的计算力也开了挂，好想算起来也是转瞬之间的事，依旧是没能探到系统科技计算力的上限。 在解决了这两个问题之后，冯唐就可以通过计算让自己身体完美地重现出过去的某一种姿势或者是动作。这样冯唐就真的可以在视网膜上差不多标注出一个准星，自己坐着完全不动，只要人影冲过来和准星自然重叠，那就直接开枪就行了。 准确来讲，冲过来中枪的黑衣人都算是自杀。因为如果他们不往冯唐瞄准的枪线上撞，冯唐也根本不会开枪——因为冯唐只掌握了精准设计这个区域的技术。只可惜黑衣人们并不清楚这一点，并且一号给他们下的命令就是往里冲。 而刚才冯唐打偏了好几枪，那真的是技术性调整——调整一下固化的姿势，并且校准一下手枪自带的准星偏离。这就像是大家在用手机螺旋仪打游戏的时候，需要先校准一下。而一旦冯唐找到了可以让精准设计的角度，那么他就再也不会失误。 冯唐一边开枪，一边还有精力神游天外。他感觉自己fps游戏玩得了，为什么格斗游戏玩不了？他这种技术可以在视网膜上固化一个准星，那自然也可以固化身体的某几个动作，形成必杀技。这就像是打拳皇一样，玩家不用真的会“里百八式”，只要在那种思考在什么时候释放什么招式就好了。剩下的可以完全就给程序来。 “想到你真的可以做到，我一直不相信这个世界真的有天才，但是……”胜在旁边围观了冯唐从一枪都打不准到弹无虚发的全过程，显得大为震撼，“既然如此，我们就赶紧突围吧！今天的事情处处透着诡异，为什么会有两拨人来袭击我们？” “不清楚，但是现在外面这波黑衣人好想装备很精良的样子。” 胜思考了一阵子，但是还是想不明白。 “算了，我们快走吧。门口说不定会有埋伏，我们不如直接跳窗。” “突围啊……我好想没办法从窗口跳下去了。”冯唐露出了苦笑，“大叔，能不能麻烦你扛着我走呢？” “啊？算了，那就正面突围，反正窗口下面说不定也有人等着我们。” 胜虽然很困惑，但是也知道现在不是深究的时候。他一把将冯唐扛在了肩上，冯唐则正面对敌，冯唐还有心情开了几枪逼得黑衣人们散开。当然了，因为他现在这个姿势没有经过计算，所以他开枪时真的在随缘开枪了。 也亏得一号下令稳一手，要不然黑衣人真的冒死冲上来就会发现冯唐现在的枪术真的只有花架子了。 等到冯唐和胜两个人冲下楼梯，黑衣人们也反应了过来，开始对着冯唐他们开枪。胜则带着冯唐一个箭步，已经冲出了旅馆，黑衣人们则紧紧跟上。 随着几人交锋的地点变到了旅馆之外，整个街道都被惊醒。最开始是从旅馆之中冲出来的几个鬼哭狼嚎的小混混，他们被吓得不清，声音凄厉。然后则是一连串放鞭炮一样的枪响，周围住户都忍不住将窗户打开一条缝，从房间里偷偷瞄着外面。 这种情况下，帝国的各个部门不管再腐败官僚，也该行动起来了。一队队穿着制服，全副武装的青壮男子纷纷开着摩托车赶来，他们都是本身就在巡夜的治安人员。面对这种穷凶极恶的执法歹徒，他们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不过很快，他们就看到一辆运兵车从附近的驻地赶来，直接停在了完美旅馆门口。看着车上面印着的两把交叉的长刀，周围看热闹的市民们各个又都把头从窗户缩了回去。这次来的就是臭名昭着的锦衣卫。 帝国人对于锦衣卫的认知都是秘密警察，监管所有人，因言获罪，举报连坐……这些词里就没一个好的。不过这次锦衣卫也终于要发挥一次自己作为警察组织的职责了，遇到了这种赶在街上火并的狂徒，打破了官府和帮派之间的默契，不仅锦衣卫要抓他们冲业绩，下面的帮派到时候也不会让这群人好受的。 锦衣卫的指挥官是一个相貌普通的中年男子，眼下有着黑眼圈，一看就是一副在职场之中被压榨得不行的萎靡样子，不仅仅脚步虚浮，手上连个茧子都没有。而且看他身上的枪械闪着黑光，看着和新的一眼，有经验的人大概就能猜到他可能好几年没开过枪了。 倒是他带过来的副手是一位看着就气质极佳的冰山美人，留着齐刘海公主切的发型，眼角有一颗泪痣。配和她高挑的身材，锦衣卫的制服被她穿得让人眼前一亮。 中年男人下车，来到了完美旅馆面前。之前骑着摩托的巡夜已经走上前来，开始小声汇报。 “报告百户，我们在巡夜的时候发现这家旅馆附近有人交火。从现场的痕迹来看，应该超过了十人，具体人数未知。”巡夜说道，然后他停顿了一下，“另外，我们在现场留下的尸体里发现了……发现了夷人的尸体。” 夷人，过去是指帝国以东的所有异族人。不过后来帝国大宦官带领的舰队航行了世界，发现地球是圆的，所以帝国之外的地方都可以是帝国以东，所有的外国人也都可以叫夷人了。 “清水百户，你说我们该怎么办啊？” 一辆有一辆的锦衣卫卡车驶来，运来了更多的士兵。中年男子却忧心忡忡地问自己的副手。 倒也不是他无能，自己的本职工作都不知道该怎么做。他是真的不想和那群敢开火的暴徒对上，更不要说他们还有联盟背景了。这里又不是帝都，他这个锦衣卫平日里就没怎么享受到下面人的孝敬，凭什么遇到了这种事就要让他顶上去呢？谁还不怕死了？ “王百户，我认为应该先派人追捕交火的狂徒，同时去事发的旅馆好好调查一下。追捕事小，调查事大，顺藤摸瓜可以找出联盟所有的间谍。所以我认为本人可以负责带队追捕，而调查的重任我承担不起，还是由您来。” 清水百户用沉静的声音回答道，她说气话也是英气十足，和她上司那犹犹豫豫的语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当然了，她话里的内容就不怎么值得推敲了。 实际上这也很正常，因为他们两个人虽然都是百户，但是王百户是正六品的真正百户，而她则是从六品的试百户。不要看这里只差了半级，但是这却是天堑。 王百户是世袭的百户，他是贵族——从他的姓氏就可以看得出来，“王”这样的单字姓氏一般都是皇室的赐姓。而“清水”这样的姓氏一般则是民间老百姓自己取的形式——过去平头老百姓哪有什么姓氏，后来帝国整理户籍为了方便，强迫老百姓取姓，于是老百姓就用就近原则，看到什么就用什么当姓氏。 像是之前冯唐遇到的军官马弦的“马”也是赐姓，这代表这位马弦也是世袭的军事贵族，这也是为了冯唐都没有想过要和马弦一起兵变——人家一家老小为帝国效忠了好几百年了，为啥会兵变。但是单字姓氏也不一定都是贵族，例如黄公公之前很得娘娘宠爱，于是就被赐姓为“黄”但是他连子嗣都没有，自然也不是贵族。 锦衣卫作为禁军（也就是警察）之中势力最大的部分，皇室一向是只相信自己的宗室以及和自己一起打天下的军事贵族的。所以重要的官位，也就是百户，百户以上的千户等，那些全都是世袭的。 像是清水这样的“女调查官”如果心慕锦衣卫，想要为国效力，那帝国自然不会拒绝。但是不管她做得再好，再出色，如果她没有成为贵族，被赐姓，那么她做到试百户就算是到头了。 当然，如果她立了大功被册封了贵族，被赐了新的姓氏那就不一样了。平时不可能，但是现在可不一样了，这不是在和联盟打仗吗？很多清水这样锦衣卫里的贫民都认为现在是堪比帝国开国之时的好日子，可以打破天花板，进行阶级跃迁。 像是王百户这样的世袭百户就只想着明哲保身——毕竟交火的双方都已经离开了完美旅馆，这里其实也没有什么好调查的了，这位王百户单纯是怕死而已。而作为他的副手，清水试百户则更愿意承担风险，去追捕危险的罪犯，这也是一种讽刺了。 第六十四章 谍影重重(十九) “好啊，清水百户！”王百户大喜过望，他拍了拍清水百户的肩膀。有这么一个遇到麻烦事真的能顶上去的副手，他是很乐意的。 “各个小旗，带上你们麾下的力士，沿着街道搜寻。他们没有交通工具，跑不了多远，就在这附近。” “小林总旗，你带着人上车去周围这几个路口封锁街道，遇到深夜里的行人就去查他们的身份，尤其重点查夷人。” “剩下来一队人都跟着我，我们沿着他们的痕迹追捕。” 清水微微点头，分走了一半多的锦衣卫，然后指挥他们去追捕交火的各方。作为副手她不能在从王百户那边分走更多人了，毕竟王百户也是需要保护的。从这一点之中就可以看出锦衣卫因为指挥官世袭而导致的腐败，每次出动的兵力有小一半都因为这种原因而无法真正派上用场。 王百户看着清水干练的模样，微微点头。他也不想着立功，帝国的爵爷就是爵爷，一天天除了吃就是睡，没别的。底下人愿意卷，他也不拦着，毕竟真办成了那也是他这个百户指挥得力。 只是在清水百户确认王百户已经看不到他的时候，她默默将笑容收起，然后从衣兜之中取出了手帕擦了擦刚才被王百户拍过的肩膀，像是要从上面擦除什么污垢。 另一边，在枪声大作，锦衣卫被惊动之后，围杀冯唐的一众黑衣人只好放弃，他们立刻更换衣服，消除痕迹，然后消失在了大街小巷。就连之前弄不清楚状况的小混混地也一溜烟地跑了，他们是本地人，对地形熟悉无比，那真的就像是泼到沙子里的水一样完全消失。 只是苦了冯唐和胜，两个人明明是被找麻烦的一方，遇到了警察却只能跑。不跑怎么办？不说两个人的身份经不起查，就说他们现在手上还有枪呢。 胜苦哈哈地背着冯唐跑了一阵，实在是累的有点动不了了，把冯唐往地上一放。也就是锦衣卫来得慢，并且制服腐化，要不然两个人早就被抓了。 “现在我们也不用继续开枪了，你还是自己走吧。” 没想到冯唐却露出了苦笑。 “大叔，我不是不想走，我是真的瘫了啊……” 胜大概是以为冯唐不会在移动之中开枪，所以才让自己扛着走。但是冯唐自己却清楚，自己现在是根本不会“走路”了。 没错，这也是固化的代价。在大部分游戏里，一个单位的攻击动作和移动动作是两个独立的动画，不能同时进行。冯唐现在也差不多，他放弃了用思维控制身体，反倒是通过计算来调整电信号和激素水平来控制身体。这就导致他在完整建模完之前，基本上处于植物人的状态，连端一杯水都不会端。 而现在他编程了半天，唯一编出来的动作就是开枪和说话，这导致他现在整个人都已经特化成固定炮台。至于行走，奔跑，跳跃等等动作相关的代码冯唐还没来得及写呢？幸好呼吸，心跳等等行为是脑干控制的，冯唐没有作死自己去干涉，要不然冯唐说不定会因为程序出了bug导致呼吸都不会了。 冯唐也不是不想重新切换回用思维控制身体，但是他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回不到那种感觉了。他反倒开始觉得奇怪，为什么直立行走这样复杂度极高的行为，每一个人都可以轻易做到。 冯唐在开启了“三维内视”，并且用计算的方式控制身体之后，就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这就如同一个大学生学习了严谨的数学之后，重新来看小学奥数题（尤其是概率论的题），发现里面的各种方法既不严谨，又不成体系，东一榔头西一棒子，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结果就是正确的。但是你让大学生按照小学奥数的思路去解这些题，他真的做不到，他就想要列方程，对一切进行清晰地定义，然后进行严谨的推导。 冯唐现在就是如此，他现在的视角高了，了解了人体之中的各个精妙的细节。知道的越多，越是感觉到敬畏。 生物学科技含量极高，一个细胞都的复杂度都远超人类能造出来最先进的超级计算机。英伟达有个项目，是用gpu在院子级别的粒度上模拟一个有500个基因的支原体细胞的行为（thornburg， z. r，2022）——而大肠杆菌有超过5000个基因对，人类细胞则至少有两万个，复杂度要远超支原体。 如此复杂的系统，在冯唐看来人类可以通过莫名其妙的意念来进行掌控，而完全不用注意底下的细节，简直就是个奇迹。而可惜的时候，他本人不相信奇迹，让他用奇迹的方式过每天，那就像是让他天天踩在钢丝上在摩天大楼之间行走。 冯唐刚才就趴在胜的肩上，开始在大脑之中吭哧吭哧地写起了代码，至少要赶紧把行走的功能完成了。在枪林弹雨之中，冯唐沉浸在写bug的酸爽之中，心境完全不乱。毕竟乱也没办法，因为他现在是个植物人嘛。 而且系统牌的ide用起来还真的蛮爽的，不管是复制替换，上下行交替，全局重命名，函数定义查找等等冯唐想要的输入系统界面竟然都可以直接接收。不需要快捷键，因为系统界面可以直接读取冯唐的思考。也不需要操作光标——根本没有光标，冯唐的意识集中在哪段代码就可以修改哪段代码。甚至冯唐可以将整个代码段当成是一幅画，而冯唐只要去想象这幅画应该是什么样的，系统界面就可以给他变出来。 试想当一个人在星际这样的rts游戏时，发现自己的apm根本不设上限，可以精准地操作战斗队列之中的每一个单位，那他玩起来该有多爽，有多沉迷？ 这种已经超过了“所见即所得”，变成了“所想即所得”，程序员的思维和写下来的代码基本上没有任何延迟，只要想到了，代码会立刻浮现。这逼迫着冯唐更多的动脑子——之前他在敲键盘的时候大脑其实是放松的，停滞的——而现在则没有让他放松的时间了。但是这也让编程变成了真正的智力体操，冯唐的思考加速到了极限，他感觉自己要嗨到飞起了。 不过编程这个东西，那可谓是一个欲速则不达。冯唐越是想要尽快地把自己的行走的程序编写完成，他就越是写出来了很多bug，需要一点点地消除。 胜就看到冯唐说完自己瘫了之后，就第一躺，然后在地上像个大蜘蛛一样用着后背和后脚跟扭着扭着就把自己仰面朝天地架起来了。然后他一会儿左肩着地，一会儿右肩着地，两边交替轮回，竟然还真的让自己动了起来。 没办法，手臂和脚掌保持平衡的程序还没写好。 “……” 胜表示自己看不懂现在的超能力者，要不是他认识冯唐，他还以为这是帝国哪个生化实验室里跑出来的奇行种呢。 “那个，市松，你还是瘫着吧，瘫着好，不废肩膀。”胜随手指向了旁边的一家民宅，“我们先进去躲一躲。” 胜从冯唐手里拿过了手枪，看了一眼民宅紧闭的大门，然后一个闪身就从院墙翻到了民宅里面。他虽然人到中年，被酒色（主要是酒）掏空了身体，但是年轻时着实是练过的。胜的耐力不行，但是爆发力和技巧那还是杠杠的。 民宅的主人其实也没睡，正披着一件大褂，站在门口顺着门缝往外看呢。他离着完美旅馆有了一段距离，只知道附近有人在交火，但是却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于是爬起来看热闹。只是一个没注意，自家的院子里竟然多了一个人。 他张了张嘴，正要叫，然后就看到了对方手上的枪，然后他又把叫声咽了下去。他是真的怕，这些人是真会开枪，毕竟刚才的枪响声还没停呢。 “只要你不乱出声，我就不会对你怎样。”胜说道，“现在你去把门打开，让我的朋友进来吧。” “不用了，我已经进来了。” 民宅的主人一听，连忙想着声音处看去。这一看实在是吓得不轻。他家院子里其实种了一颗大树，树枝早就伸出了院墙之外。只见一个人正仰面朝天地躺在树上，身体一伸一缩的，就像是毛毛虫一样顺着树干就从墙外面爬了进来。 “那也行。”胜已经见怪不改了，他看了一眼民宅的主人，“你家就你一个人？” 胜的目光看到了院子里晾晒的洗干净的女鞋，民宅的主人一下子就紧张起来。 “老婆带着孩子回娘家了。” “真可惜，这段日子应该是为数不多的假期了啊。”胜一副同是中年男人我懂你的表情，“你家有绳子吗？” “有的。” 民宅的主人连忙从院子里捡起来一团绳子。 “那你把自己绑起来，然后就坐在院子里吧。” 胜一边说着，一边随手从民宅主人的大褂上撕下来一块布来，塞进了对方的嘴里。 “你现在已经看到了我们的脸了，要是你再听到我们说了什么，那我可真要灭口了。” 民宅的主人连忙疯狂点头。 第六十五章 谍影重重(二十) 冯唐凭借着胜了解，知道他没有真的那么冷血无情，大概只是吓唬一下这个人。于是继续用着自己奇行种的姿势一路扭着扭着就扭进了屋子。很快，胜也跟着走进了房间，然后将门小心地合上。 “现在外面都是锦衣卫，我们在街上走就会被问查，还是现在这里避避风头吧！” “我们逃得掉吗？”冯唐问道。 “不知道。”胜小声说道，“这完全取决于来抓人的锦衣卫究竟是什么水平，如果是那种混日子的世袭百户，那我们就稳了。而且犯事的人这么多，他们也不一定主要来找我们，那些黑衣人的目标更大一点。” “这帮黑衣人究竟是谁？” 提到这个问题，胜的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大概是联盟的人。”胜说道，“从锦衣卫的行为来看，应该不是他们在钓鱼执法。但是除了联盟又有谁能在凌定市搞到这么多枪械呢？” “但是大叔你不是联盟的间谍吗？”冯唐问道，“而且你刚刚才向着他们提交了梼杌机甲的设计图。” “可能坏事就坏事在这个设计图上了。”胜叹了一口气。 “会不会是他们已经背叛联盟，和帝国合流了？” “应该不会。”胜摇了摇头，“要不然锦衣卫就会提前埋伏好，我们根本没法逃出来。我想是有人出于私心，看到我们的功劳眼红，所以想要除掉我们。” “是那个柜员吗？”冯唐的脑海之中浮现出了那个柜员想要拆看装有机密情报的信封却又犹犹豫豫的样子。 “不，不会是他。”胜却斩钉截铁地说道，“这次出动的十几个枪手不是那么好培养的，他那个等级的人物还没有办法调动这么多人。如果说谁出了问题的话，那一定是这个地区的‘希米尔’。” “再说了，这样抢夺他人功劳的事情一旦被联盟军情处查出来，后果非常严重。如果不是有十足的把我，任何人都不敢冒险，而希米尔就可以封锁我的联络方式。” “诶……毕竟联盟在帝国的情报组织‘耶梦加得’是单线联系，我不通过当地的希米尔根本就无法联系到联盟的军情局总部。” 冯唐说不出话了，当一个社畜给公司去出差来到了当地的分公司，然后给阴险的分公司总负责人搞——这确实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情。 不过“麻烦”对于现在的冯唐来说有着一种全新的解释——按照他的理解，这次副本世界之中的任务大概就已经来了。他现在做的每一个选择最后都会反映在任务评价上。 “难道希米尔就可以一手遮天了吗？”冯唐问道。 “不知道，或许耶梦加得之中有可以制约希米尔的人，但是那也不是我可以了解到的。”胜说道，“我在耶梦加得之中最多也只做到过希米尔，我怎么可能知道谁能制约希米尔呢？再说了，真有这样的人，等他反应过来我们两个人说不定连尸体都已经凉了。” “那希米尔到底是谁，我们能不能把他找出来，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冯唐问道，“可不可以试着去找一下小林商会的柜员，说不定他知道些什么。” “上级的身份对下级是绝对保密的……不过……”胜想了想说道，“的确可以找一下他。因为他上次说联盟似乎有大动作，就算是希米尔有了私心，但是联盟要做的大事他不可能不上心。我们虽然不知道希米尔是谁，但是我们知道了希米尔想做什么，就可以间接地知道他可能是谁。” 冯唐点了点头，他表示自己学到了，这种抽丝剥茧的思考问题方式，大概是间谍在极度信息不对等情况下，没有办法的办法。而冯唐自身面对神秘的游戏系统和主世界，他未尝不处于信息不对等的境地。 如果能够挺过这一关，冯唐大概会把这种思考问题的方式刻在脑子里，成为一名有保命能力的间谍。这大概就是胜说的，经历得多了有了经验了就成长了吧。 在冯唐和胜两个人商量着对策的时候，清水也指挥着锦衣卫开始了搜查。这些锦衣卫被分为了三拨人：第一波封锁附近的街口，控制交通；第二拨人以完美旅馆为中心地毯式搜查；而第三波人则是清水试百户自己带着人顺着痕迹追踪。 冯唐躲的这间民宅位置不错，距离完美旅馆距离很远，避开了前两拨人。只可惜好运气是会用完的，清水试百户正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追来。 只见月色之下，清水试百户带着一队人正顺着冯唐和胜留下的脚印等痕迹追踪着。只见清水试百户皱起了眉头，因为地上的脚印已经变得凌乱不堪。 “高桥，中村，伊藤。”清水点出了自己带来的几个小旗，“我们追到这里就失去了对方的痕迹，看来是因为时间过长，被其他行人踩乱了脚印。我现在命令你们从这个街角顺着这方向追去，我则带着人去另外一个方向。” “记住如果发现对方不要立刻交火，把握对方的踪迹，等待其他人支援！” 清水作为一个指挥官，竟然能对下层的小弟如此照顾，这让几个小旗都感动不已。或许是清水和蔼可亲的“好长官”的人设立起来，这时从锦衣卫之中冒出来了一个声音。 “报告百户！我有个发现！” 清水往身后的人群里一看，发现是一个新入队的年轻锦衣卫，嘴上还带着绒毛，和自己一样是个“平头百姓”，在锦衣卫里却还是一个最低等的“力士”。 “说！” “我发现此处墙角上有衣服的碎屑！我认为说不定对方是顺着这个方向跑的，我们应该也朝着这个方向派遣人手！” 年轻的力士指出来的方向并不在刚才清水百户指出来了两条路径之内。其实这属于是当面驳了上官的面子。毕竟人家清水试百户刚才说顺着这两个方向查，你说不对，难道你觉得你比清水百户还要聪明？ 周围的几个力士还没体察出不对，但是几个小旗的眼神都显得有些闪烁。按照他们在锦衣卫之中的职场经验，这小子要倒霉了。就算上官是错的，你是对的，你也不应该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 就算要说，那也应该是几个小旗来作为属下建言。你只是一个最小的力士，你上面还有校尉和将军，一大帮官职上比你高的人。你越过他们直接和清水试百户说话，你所有的上司看你都不会顺眼的。 只见清水试百户面无表情地转了过来，盯着这个年轻的锦衣卫。 “你的名字。” “小人，小人家里排行老三，叫三郎。” 回答完了之后，三郎竟然脸色苍白，像是站都要站不住了。 三郎可以发现这些细节，他也不是真的傻。他出于本心也想私下里提醒一下清水试百户，您老人家说不定漏了一条路线。但是现在时间就是金钱，每过一秒追捕的暴徒都多一分机会逃离，哪有机会私下里提醒呢？ 三郎现在已经回过味来了，意识到自己年轻了，冲动了。他现在心里就是感觉到很后悔。 没想到清水试百户突然对着这个年轻人展颜一笑，一直以来面无表情的冰山人设陡然消失，看上去竟然想邻家姐姐一般可爱。 “很好，三郎，我记住你了。那其他小旗按照原计划搜查，三郎，你带两个人，来跟着我一起顺着你自己指的路走！” 三郎只觉得自己心脏咚咚直跳，脑中也是一片热血上涌。 什么叫“你带两个人”？三郎作为最低阶的力士，他本来一个人都指挥不动的，现在清水试百户让他“带两个人”，难道是按时她很满意，自己接下来就要升官了？ 三郎看着清水试百户那张精致的脸庞，心里不尽感激，还生出了许许多多莫名的心思——是不是百户看着我长得帅……她是不是被我敏锐的观察力十分欣赏……我有没有机会…… 等到三郎恢复冷静了之后，他已经和另外两个锦衣卫跟着清水试百户一起来到了一处楼口。 深夜寒风阵阵，他们追踪的线索又断了。而且这次断得十分诡异，不仅仅脚印没有继续延伸，而且地上还多出来了很多像是野兽践踏过的痕迹。三郎蹲在地上仔细看着地上的泥土和灰尘，怎么想也想不出来这到底是什么生物留下的足迹。 清水试百户也看了看周围，她在这里看到了两间民宅。她仔细思考了一下，心里已经有了主意。不过没等她下命令，身后三郎已经站起身来。 “清水百户！我认为应该对这两家民宅进行调查！”三郎说道。 清水百户本来也是如此打算，三郎此话纯属多余。但是清水也并未指责他，甚至还对三郎露出了一个富有魅力的笑容。 “很好，三郎。那我们就来调查一下。” 第六十六章 谍影重重(二十一) 清水百户敲了敲其中一家民宅的门，不多时就有一个满身酒气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 “谁啊！谁啊！谁……大人！大人……” 对方本来出来的时候还骂骂咧咧的，看到外面站着四个全副武装的锦衣卫，一下子就吓得面如土色。 “不用害怕，我们只是来问问你情况。”清水跨过门槛，直接朝着院子里走去，“你刚才在做什么？” “小，小人喝了点酒，已经睡下来。” “你有听到外面有什么动静吗？” “小人听到了枪声，但是不敢出去看。” 清水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然后扫了一眼院子。 “这么大的房子，就你一个人住？” “内人带着犬子回娘家了……” 清水试百户就这么盯着中年男人的脸看了好一阵子，看得对方身体都开始发抖，然后就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收回了视线。 “我们四下看看你。” 清水带着锦衣卫走了一圈，的确发现了不少女人和小孩的衣物，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于是就离开了。 他们随即又敲开了另外一家民宅的门。这次锦衣卫们等待的时间有点长。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走了出来。她大概三十岁左右，长着一对含春的桃花眼，算是小有姿色。 清水照例询问了一番，这位也是之前已经睡下，听到枪声不敢出来看。当然了，有没有顺着门缝往外看就不好说了。 “家里就你一个人吗？”清水问道。 “奴家……奴家是个寡妇……”女人凄苦地垂下了头。 “这样啊……”清水不置可否如此回应。 “奴家的相公……诶，他，他就喜欢喝酒，喝了酒就喜欢打人，开始是在家里打奴家，后来去酒馆打人闹事，最后人就没了。”女人的眼角有泪花闪过，“早知如此，还不如让他在家里好好打奴家呢。” 清水转了一圈之后，依旧没有什么收获。从发现的痕迹来看，这一波逃窜的暴徒应该大概有两人，但是这两家住户看起来也不像是暴徒。 正在清水准备离去的时候，三郎突然出声。 “这位姐姐，请问您知道邻家的事情吗？” “邻，邻家？”女人有些手足无措，“奴家，奴家搬来不久，还不是很熟。” 清水就这么停下脚步，然后递给三郎一个肯定的眼神，让他继续问。 “就是左边那家，他们家有几口人总知道吧。” “知……知道……三口人，一家三口。” “那你知道他们最近女方是回娘家了吗？” “没错……是回娘家了。” 这和刚才那个男人说的完全能对得上。 清水听完对着三郎耸了耸肩，意思是安慰这个年轻人，没找到线索也不要气馁。没想到三郎却继续问道。 “那你知道邻家的男人喝酒吗？” “喝……不喝吧……” 清水看了过来。 “你怎么知道他不喝的？” 女人一怔，愣在原地，没有说话。反倒是三郎微微一笑。 “我刚才在那家的院子里看到了一些女性的衣物，不知怎的看起来和这位姐姐穿的衣服有些像，莫不是平时这个院子里睡腻了，还想着去别的院子里睡觉呢。” 清水皱起了眉头，一家是寡妇，另一家女方回了娘家，这干柴烈火倒也的确说得过去。而女人被点破，已经是脸色苍白——咋着，你们锦衣卫还管我们寡妇偷汉子吗？ “所以他到底喝不喝酒？” “不喝，绝对不喝！”女人哭着说道，“奴家遭受够了喝酒的男人的苦，就算是要找相好也说什么不要喝酒的，奴家也是有选择的权利的！” “清水百户，这么看来那家人的确有问题！”三郎激动地说道。 “或许。”清水百户却沉吟了一下，“也有可能是这个女人有问题。” “确实……”三郎一愣，虽然他觉得清水百户说的有可能，但是他还是坚持自己的看法。 “这样吧，你们两个人看住了这个女人。”清水百户安排道，“三郎，你和我一起再去那家院子里看一眼。” “得令！” 三郎的心里又是泛起了一阵喜悦，看来清水百户还是接受了他的意见，这是不是说明清水百户对我有意思？看来是我连续的惊艳表现让我在诸位锦衣卫之中鹤立鸡群，让清水百户都为我感到钦佩了！ 三郎怀着兴奋的心情跟着清水百户又重新走进了第一间院子。看到两位锦衣卫去而复返，之前满身酒气中年男人一脸的惊讶。 清水百户则在进门之后默默地将院门关上。三郎不由地感到叹服，还是清水百户办事稳妥，眼前这个人说不定就是暴徒假扮的，先给他来个瓮中捉鳖！ 看到了清水百户的动作，对面的男人脸上惊慌的神色也消失不见，他看上去一脸严肃。随即，三郎听到了一阵嘻嘻索索的动静，他侧头一看，发现旁边院子里种的大树上竟然缓缓地“爬”下来一个影子，那个影子像是蜘蛛一样，还伸出了一条线，线上挂着一个被扒光了上衣的男人。 “蜘，蜘蛛精！” 三郎吓得六神无主，连忙转过头去看清水百户。他要听上官的命令，他甚至想要保护清水百户不被这个蜘蛛精伤害，他要报答清水百户。 三郎脖子转到了一半，将将在余光之中看到了清水百户的脸。这张脸精致可人，似笑非笑。三郎还看到清水百户那双纤纤玉手也想着他伸了过来，像是要给他一个拥抱。 随即，三郎看到那双手直接保住了他的头，然后让三郎的脑袋彻底地转了过来。 “咔嚓”一声，三郎的身体颓然倒地。清水脸上的笑容收起，然后从衣兜之中取出了手帕擦了擦手指，像是要从上面擦除什么污垢。 刚刚爬下来的冯唐看到这副光景都吓了一跳。好家伙，平时都是我这个奇行种吓人，看来奇行种再诡异也不比不过喜怒无常，谈笑杀人的女人。 胜从衣兜之中掏出了枪，指着清水百户。 清水百户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她知道胜不敢开枪，因为周围还有其他锦衣卫在附近。清水也对自己武力有自信，更重要的是…… “胜，小林胜……” 一下子被叫破了名字，胜的脸色一变。 “你现在是叫这个名字吧？” “你认识我？！……不，你知道我！你看过我的照片……你是也是联盟的人……你是……希米尔？！” 冯唐持续震惊中，他还没有从“越漂亮的女人就越会杀人的”场景之中缓过来，就听到了胜的推理。没想到联盟的情报组织耶梦加得地区负责人都已经混到了锦衣卫里了，这听上去似乎有些离谱，但是想想又有那么一些些的道理。 这解释了为什么希米尔可以在凌定市一手遮天，还很勇地冒领下属的功劳——从裁判、球证、旁证，加上主办、协办所有的单位，全部都是我的人，怎么和我斗？ 空气沉默了片刻，清水试百户似乎是因为胜的这一连串话而感到了惊讶，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开口。 “不，我不是希米尔。” 胜有些狐疑地看着对方。 “你不是希米尔，为什么会知道我的身份是假的？” “你虽然的确是隶属于耶梦加得，但是我不是希米尔。” “你不是希米尔，那难道是地位最低的埃吉尔？”胜一副不信的神色。 “我按照你在联盟可以看到的所有材料之中的确是埃吉尔。”清水解释道，“但是我不仅而埃吉尔，同时我也是耶梦加得，我是‘蛇’。” “耶梦加得是尘世巨蟒，在神话之中神王奥丁因为忌惮耶梦加得的力量，所以就把它扔进环绕着人间世界的无底深海之中。而耶梦加得把身子伸展，竟然刚好在深海的另一端咬着自己的尾巴（姿态仿如衔尾蛇）。耶梦加得在海中不能挣脱，只好把身体紧拢着，把整个尘世（midgard）围堵了，因而被称为“尘世巨蟒（midgard serpent）。正如同耶梦加得是衔尾蛇，地位最底下的埃吉尔之中其实潜伏这一部分的‘蛇’，我们有权利直接对联盟军情处汇报。” 冯唐听了好一会儿才理解了耶梦加得这个情报组织的架构。在耶梦加得之中地位最低的是埃吉尔，而埃吉尔之上是希米尔，希米尔之上是七十二个大区负责人希敏尔乔特，这些希敏尔乔特之间要是起了冲突则需要联盟军情处处理。 而埃吉尔之中有一些被称为是“蛇”的人，他们没有管理权，但是有检察权，是军情处在耶梦加得之中的眼线，会秘密向着总部提供情报（打小报告）。埃吉尔一辈子都不会晋升，如果不是战死，那就是那天赚取了足够的功劳润到了联盟本土了。 而走正常升职路线的希米尔，希敏尔乔特等特工根本不知道哪个埃吉尔是蛇。甚至像是胜这样当过希米尔的特工都不知道还有“蛇”的存在。 “蛇的权限很高，比如我可以获得几乎和当地希米尔一样的情报权限，所以我看过你的资料。”清水说道。 胜直到现在才总算是勉强相信了这套说法。 “怪不得你在见到我的时候看了我那么久，你那个时候就已经认出我了吧！” “没错。” 第六十七章 谍影重重(二十二) “只可惜了这个小伙子……”胜看了一眼倒在地上年轻的锦衣卫，他眼睛依旧睁得大大的，里面饱含着疑惑。 “这个小弟弟太麻烦了，我早就想要解决掉他了。” “我在看到倒下的尸体有夷人特征之后，我就知道这应该是本地的希米尔的行动。”清水说道，“虽然我不知道希米尔想要做什么，但是我不能让锦衣卫抓到他们。我了解到这里有三拨人，于是我放过了联盟的人，随便找了其中一波人进行追踪。” “追到一半，我就已经想要停下了，毕竟如果真的抓到人，经过审讯之后说不定还会暴露希米尔的情报。只是这个小弟弟惊叹非要提醒我你们的痕迹，让我不得不带着人继续追捕，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想要杀了他了。” “然后我好几次想要糊弄过去，但是他却一直将我引导到正确的方向。我没有办法，想着先找到你们这一波人，然后在交火之中把你们全杀了，这样就不会泄露任何情报了。直到我看到了你……我改变了主意，我不想杀你，我想要和你了解一下具体情报。” 清水试百户看着地上的尸体，然后露出了一个温暖的笑容。 “可惜啊，这个小弟弟已经看到了你的脸，如果你不能死，那么就只好请他去死了。” 这个以为得到了上司的赏识，工作起来特别努力的年轻人刚刚出道就接触到了职场的黑暗。有时候下属需要察言观色，遇到事情不要出头，要不然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冯唐表示这个年轻人如果也能人生重开的话，应该学习一下摆烂，下辈子别卷了昂。 “好了，小林胜，现在我以蛇的名义命令你汇报情报。”清水说道，“这个少年是谁？你的潜伏地点应该不在这里，为什么你会出现在凌定市？为什么你会和本地的希米尔产生冲突？” “这个少年是我在民间找到的协力者，帮了我不少忙。此外，我应该已经向联盟报备过我的情报了。” 胜简单地讲了讲自己潜伏的地点沉了，并且找到了关键情报想要递交给联盟上层的消息。清水听完之后，神色变得阴沉起来。 “我并没有收到这些消息……有可能是情报的传递有延迟……” 有延迟是一种可能，但是另一种可能是希米尔收到了胜的情报之后根本没有上报。清水沉思了片刻，那个时间久到冯唐已经在树上翻滚着爬了好几圈了之后，这才开口。 “本地的希米尔的确有问题。”清水说道，“你提到的情报只是一方面，但是更重要的是，我根本不知道希米尔暗杀你们的这次行动，也就是说她这次行动没有向上面报备。” “希米尔可以在事后再报备。”胜想了想说道。 “的确，但是希米尔明知道我在锦衣卫里潜伏，但是她根本没有告诉我。如果我和联盟的刺客起了冲突，呵呵。” 清水冷笑了起来。冯唐看到这个笑容才明白，清水不是基于联盟的角度认为希米尔有问题，是完全出自于她自己的角度。她觉得希米尔的行动让她处于危险境地，所以她必须要给希米尔找一双小鞋穿一穿了。 参考一下地上这个还没有凉透的年轻人，就可以想象清水是个什么性格了。冯唐心里暗叹，这个希米尔惹谁不好非要惹这个疑似有点病娇的女人呢？不过…… “你是蛇，是希米尔的上司，希米尔竟然敢不告诉你？” “市松，希米尔大概不知道清水试百户是蛇。”胜解释道，“她或许知道耶梦加得里有蛇的存在，但是并不知道蛇到底是哪一个埃吉尔。如果她做的事情是不合乎规矩的私活，那她也很难向着所有埃吉尔发出通告……” “换句话来说，就是她根本没有重视我。”清水笑着说道。 “但是你都已经做到试百户了，为什么希米尔敢不重视你？”冯唐最近恶补了一下帝国的知识，他知道整个外城区都是一个百户管着的，而试百户已经是外城区的二把手了。 “因为希米尔不知道我是试百户。”清水说道，“和小林胜不一样，他不仅身份是联盟安排的，他之前小林商会的职位也是联盟安排的，耶梦加得对他的一切都知根知底。我只是加入了耶梦加得，我用的还是我本来的身份，而且我可以当上试百户和联盟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在进入锦衣卫之后，我明面上的身份就已经被注销，耶梦加得也只知道一个埃吉尔进入了锦衣卫，他们不知道我现在叫什么，也不知道我做到什么职位了。” 冯唐从对方的话里听出来了一股自傲。的确，清水看起来也就二十多岁，可以做到试百户这种贫民出身的极限，已经算是坐火箭一般的速度了。 耶梦加得没有想到清水可以坐到这个职位，希米尔或许认为外城区出动的锦衣卫不一定有清水，所以就没说。或者认为一个普通的锦衣卫力士，就算是死在了联盟杀手的枪下，也是在算不了什么。 “好了，继续说正事。”清水并不喜欢别人议论自己，她扭转了话题，“在本地希米尔已经出现问题的情况下，我需要你们配合我。” 清水一边说着，一边从衣兜之中取出了一枚小小的印章。胜一脸严肃地接过去仔细核对了一番，似乎是确认了清水的身份。 “我们应该如何配合你，我们连希米尔是谁都不知道。” 清水摇了摇头。 “就算我是蛇，我也不知道希米尔具体的身份。”清水说道，“她负责凌定市还不到半年，我也没有和她接过头，她也没有给我分配过任务。” “作为希米尔，他可以是一个胳膊上缠着系带的码头工人，可以是高高在上的凌定市市长，可以是最卑贱的继女，也可以是登台演出的宁国公主……宁国公主就算了吧。” “本地的情报人员说希米尔正在进行一项重要的任务，你清楚这一点吗？或许可以根据这一点来查到希米尔的身份。”冯唐说道。 冯唐其实对耶梦加得想要搞的大动作也有些好奇，他和胜本来是想要审讯小林商会的那个柜员的，但是既然清水在这里说不定就可以直接问出来。希米尔在小林商会设伏的概率也不小，冯唐不想冒险。 “你很聪明。”清水看了看冯唐，“看来小林胜来找你当协力者并不是没有原因的，我还以为你是他的私生子呢。” “……”咋着，子侄这个设定咱是绕不过去了是吧，小林胜这个野爹就非要给忍下来了是吧。 “你们问对人了，我正好知道这个任务。”清水说道，“其实这个任务不仅仅发生在凌定市，几乎在帝国境内所有有价值的地方，当地的希米尔都接收到了联盟军情处同意派遣的任务——那就是腐化行动。” 经过清水的解释，冯唐终于理解了。 最近这段时间，联盟和帝国的战争陷入了僵局，两方一时半会儿都奈何不了对方，所以明面上的战争已经不再是主要矛盾，耶梦加得在联盟军情处的心目之中的地位越来越重要。这就有点像是冯唐所熟悉的历史里那段冷战的时光。 战争比的最后其实还是后勤，后勤的本质就是国力。现在的状况就是，比国力联盟还真的比不过帝国。帝国疆域广阔，体制完备的教育体系可以源源不断地生产科研民工——科研民工也不是什么贬义词，现代工业生产之中就是依靠这些收过良好教育的普通人支撑的。 同时帝国也有大量的技术储备等待落地，阻碍这些黑科技变成战斗力的因素只是国库里的钱没有那么多，而不是这些黑科技不厉害。 反之联盟的本质是商人为主体的国家，讲究一个那什么自由那什么皿煮，当然听听就行了，这个国家的领导者本质上是一群投机分子。用大家好理解的话来说，那就是西游记里那个每次师傅被妖怪抓走了之后就像这分家跑路的猪八戒。 联盟九大财阀从来都不把国家当做是自己赖以生存的主体，国家只是他们存活的土壤——也就是说联盟如果不行了，那么他们也可以改头换面，拿钱跑路。说是九大财阀，人家哪个不是跨国企业？虽然在帝国之中明面上的触手很少，但是在其他弱小的中立国家里也开了公司的。再说了，像是小林商会着这样的商会真的和联盟一点关系没有吗？ 总之，因为这些复杂的原因，联盟在拼后勤的过程之中渐渐落了下风。不过这对于联盟来说也不算什么，明面上打不过那我们就玩阴的呗。于是联盟军情处受到了九大财阀的压力，连夜加班好几个月终于想出来了这么一个行动。 第六十八章 谍影重重(二十三) “腐化行动，本质上就是利用联盟优秀的政治经济环境作为吸引，让一部分对帝国心怀不满的人心向联盟。”清水说道，“我们当然会对腐化的目标精挑细选，保证他们每一个人都可以对帝国造成重大的损害。” 听了这话，冯唐忍不住要翻白眼。 “联盟有什么优秀的政治经济环境？帝国作为更强大的一方，为什么联盟可以腐化帝国的重要人物？这些人在帝国本来就有特权。” “联盟没有锦衣卫。”锦衣卫试百户清水如此说道。 一时之间冯唐都有点说不出话来。 “地处高位的人也不会那么害怕锦衣卫了，他们总有自己的法子，再说了联盟的重要人物难道没有被特工监视吗？”胜说了一句公道话。 “确实，不过我们腐化行动已经获得了不少的成功。联盟主要提供的就是联盟自由的经济环境……” “哦，我懂了，就是给钱嘛。”冯唐点了点了头。 “是经济环境，不是钱。在联盟人们可以进行自由的投资，联盟有各种保护企业的政策……” 冯唐愣了愣，看来他还是想简单了，这话的意思是联盟保护资本家……总所周知，大家都痛恨两件事，第一件事是“资本家”，第二件事是“我不是资本家”。帝国之中的人千千万，总有一些人享受帝国的特权享受腻了，想要跑到联盟去享受一下当资本家的感觉。 “在耶梦加得的努力之下，各地的腐化行动也都已经初见成效。我们腐化了军方的高层，成功地挽救了好几次联盟在前线战局上的败局……” 冯唐一下子就想到了之前晋王大败的消息。在这件事之中，晋王战术穿插，用兵出神入化，就是因为前线的将军们接应不及，最后战果才不太明显。这么看来，这根本不是接应不及，是有的人已经被腐化了！ “我们另一项重要的成功则是成功地腐化了帝国研究院的高层，让他给我们提供了关键的技术和情报，导致我们成功地暗杀了一位帝国研究院的院士。” “暗，暗杀？薛院士？”胜也惊叫出声。 “你已经收到了情报了？没错，就是薛院士。”清水点了点头。 “我听说他是病重住院了……”胜说到一半，摇头苦笑，“也对，这种话听听就行了，真的被暗杀了之后怎么可能说被暗杀了。” 冯唐有点愣神，薛院士的死可谓是导致市松颠沛流离的重要原因，没想到还是你们联盟搞的？冯唐恨不得把想出腐化行动的家伙脑壳锤爆，但是现在他好像也在跟着联盟干活，那算了，下次一定。 “总而言之，腐化行动是很成功的。据我所知，凌定市的希米尔还没有完成腐化行动，他应该全身心扑在这上面才对，为什么会找你们的麻烦呢？” “或许是和我们掌握的一项秘密情报有关……”胜说到这里，开始迟疑。 “我这么细心地为你们解释了腐化行动，你们还捏着你们所谓的‘秘密情报’不放手吗？”清水冷冷地说道，“不用担心我也抢你们的功劳。在这段时间之中，帝国境内耶梦加得的所有的蛇只有一个任务，那就是完成腐化行动，和影响整个帝国的腐化行动比起来，你们能够掌握什么秘密情报？快点告诉我。” 冯唐和市松对视了一眼，只好将梼杌外骨骼的设计图和相关的经过告知了清水。 “梼杌外骨骼，这个我知道……”清水的眼神眯了起来，“我大概猜到原因了。” 冯唐一愣，这么神奇，这就猜到原因了？ “凌定市的腐化行动的具体内容还是我通知希米尔的，我对此一清二楚。”清水说道，“联盟军情处经过仔细地筛选，分派给了本地的希米尔三个腐化的目标，要求他在今年之内至少完成一个。” “三个目标？”胜问道，“这些都是联盟军情处筛选出来，比较有希望被腐化的人？” “没错。” 冯唐了然，这不就是二五仔候选人吗？ “第一个目标是层次太高，并且腐化还没有进行完成，我不能告诉你。”清水说道，“第二个腐化目标是骑都尉马弦，他也是凌定市本地人，他虽然是家中长子，但是不是嫡子，却在军中坐到了很高的位置，这让家中的家长开始动了别的心思。而嫡子知道了这一点之后，好几次给他使绊子，甚至暗杀他。耶梦加得在了解到这一情报之后，决定腐化他。” “不过可惜，这次腐化行动已经宣告失败了，马弦拒绝了我们的招揽。联盟打草惊蛇，虽然马弦大概率不知道联盟的腐化行动规模有多大，但是联盟也已经预定要将他处理掉了。” 好家伙，不答应被腐化就处理掉，还是你们联盟狠啊。不过骑都尉马弦……这个人怎么听起来有点耳熟？ 冯唐在脑海之中翻找了一下最近的记忆，就立刻回想起来，这不就是那个在黄公公身边当打手的军官吗？之前任务结算的时候，系统暗示了这个马弦是可以被策反的，还可以带着士兵一起哗变，杀了黄公公大家一起流亡当海盗。 之前冯唐还不理解为什么他一个世袭的武官有可能会走这条路，现在看来他在帝国过得恨不顺心，甚至被联盟当成了二五仔候选人。可是面对联盟的腐化，他也没和凌定市的希米尔谈妥，这样帝国联盟两边都待不下去了，可不是只能去做海盗了。 胜并不知道那个黄公公身边的武官的真名叫马弦，所以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这个人我们不认识。” “所以我认为大概率问题出在了第三个身上。”清水解释道，“之前我们说过，联盟的腐化行动腐化了一个帝国研究院的高层，他除了帮助我们暗杀了薛院士，同时还给我们透露了一些帝国正在研发的秘密科技，其中就包括有梼杌外骨骼。” “原来如此，原来你们早就知道了。”胜恍然大悟，“等等，难道凌定市第三腐化的人选……” “没错，第三个腐化的人选就和这个梼杌外骨骼有关。”清水说道，“我们了解到，梼杌外骨骼虽说是军方主持，但是主要研发和生产都是由佐佐木家族完成的，他是帝国新兴的平民工业家族，他们之前在能源方面有很多创新，联盟想要得到这些技术很久了，所以第三个人选就是显然佐佐木家的家主，佐佐木弘。” 好家伙，冯唐和胜也只是想把外骨骼的图纸交上去，没想到凌定市的希米尔要玩个大的，要把佐佐木弘整个人挖走？！ “我不知道希米尔的腐化行动已经进行到了什么地步，但是我保证他大概率是不想让你们插手的。”清水说道 “竟然是因为这个？” 冯唐和胜都没想到事情竟然会是这样，两个人面面相觑。 如此一来，佐佐木先生在薛院士倒台之后竟然连忙跑去取回了梼杌外骨骼的原型机，这件事情看上去就显得别有一番意味了。而大概周王或许也是得到了一些消息，这才派来黄公公来调查佐佐木先生。 而本地的希米尔大概是把胜当做是来摘桃子的人了——本来只要再过一段时间，梼杌外骨骼的全套技术就要被他尽收掌中，没想到冒出来一个小特工竟然想要单独将梼杌外骨骼的设计图纸交上去，这不是劣币驱逐良币吗？ “我不知道希米尔具体是怎么想的，不管是不是因为争功，他的行为已经触犯到了联盟军情处的底线——我现在以蛇的名义，小林胜，你需要调查清楚希米尔的计划，并且给汇报给我。” 清水开始给希米尔扣上了一顶大帽子，但是冯唐怎么看都觉得是因为希米尔惹到了这个病娇的女人，让她开始借题发挥。 不过本来希米尔也已经和胜撕破了脸皮，都开始派人暗杀了，胜也乐于听令。 “我们调查出结果之后，应该去哪里联系你？” 清水呵呵笑了几声。 “你们不需要联系我，只要你在凌定市引起动静就行了，这样我自然就会知道。别忘了，我可是锦衣卫。” 清水说完，突然从衣兜之中掏出来了一把枪对准了冯唐。 枪声响彻夜空，旁边院子里锦衣卫们一下子就骚动了起来，他们大呼小叫地想要冲过来。大街小巷的住户都被惊醒。 冯唐浑身一冷，他根本没想到刚才还在聊天给他们下达任务的清水会开枪。但是他随即发现自己身上完好无损，没有中弹。冯唐愣了一下，他发现自己身下一片温热。低头一看，被自己捆起来的民宅主人的脖颈上喷着血，他的嘴大张着，想要努力呼吸，眼睛死死地盯着冯唐。 这个被冯唐和胜冲入家门的可怜男人，最终还是死了。 冯唐的手指失去力气，被他提着的男人颓然摔倒在地上，和另外一具锦衣卫的尸体遥遥相对。冯唐不知道应该说什么，这个男人已经听到了如此多的秘密，他必须要死。可是清水的果断和狠辣还是让冯唐感觉心里发冷。 第六十九章 谍影重重(二十四) “好了，中场休息结束。”清水微笑着吹了一下枪口，“等到我的部下赶到的时候，这场猫捉老鼠的游戏就要继续了。虽然我会放水，但是我的部下可都是铆足了劲的，毕竟你可是杀了他们的同伴。如果你们两个人不能逃离我的追捕，那就只能证明你们是废物，我不需要废物来帮我做事。” “所以，跑吧，你们两个人快跑吧！” 冯唐和胜只好翻墙而去。幸好这段时间之类冯唐勉强把直立行走和奔跑的代码写好了，现在也可以勉强歪歪扭扭地跑了起来。 在他们背后，传来了锦衣卫的闯门声，以及清水悲恸的嘶吼声，似乎是在为那个年轻的锦衣卫的死而感到悲伤。冯唐越发地感觉这个女人有些可怕。 “我们现在去哪里？”冯唐问道。 “我们只能按照这位蛇的指令行动了。”胜说道，“我们去调查一下佐佐木家，这回可以说不定可以见到你的小情人了，怎么样，高兴吗？” “不高兴。” 冯唐暗叹一声，他本以为自己丢掉了那张疑似是千代子送来的，记录着私会地点的纸条之后，他这辈子都不会再和千代子见面了。没想到造化弄人，两个人才分别不到一天的时间，命运却又要让他们靠近。冯唐问自己，他到底对千代子有什么感觉，冯唐只能说自己不讨厌千代子。 在冯唐的心底，对千代子还有一股涌动着的抗拒。那是潜藏在这具身体之中的市松的感情——生活在社会底层的市松看不过千代子那副大小姐的做派。这也或许是冯唐不断地想要远离千代子的理由。 不过冯唐或许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从他糟糕的处境来说，选择扔掉纸条，不去和千代子再见面，其实是对千代子的一种保护。如果冯唐打心底里不在意千代子，他也没有必要特意避开对方。 人都是复杂的，谁也不敢说真能认清自己，在这个波涛汹涌的动荡年代更是如此。 而这个时候，正在被冯唐挂念的千代子本人也过得不太好，她正处于一种濒临爆发的暴怒状态。 多疑的冯唐收到那张纸条之后猜想了很多，不过那张纸条倒确实是千代子写的。因为在船上和冯唐大闹了一场，千代子被父亲佐佐木弘关了禁闭，直到船真正靠岸之前她都不能离开屋子，这回是死命令。 在这段日子之中，千代子的脑中不断地过电一般回想着自己和冯唐的相遇，相处和相知。千代子的确有些小聪明，但是她从来都不是一个理智的女孩，而初次经历恋爱的她更是被这种激烈的情感冲得头晕眼花。 于是她开始写信，她给冯唐写了好几十封信，每次都是写到一半，然后连忙死掉，扔到火盆之中烧得干干净净。有时候是因为她觉得自己的子不够漂亮，有时候是觉得自己的措辞不太合适，也有的时候单纯是觉得太过羞耻，忍不住将信烧掉。 几天之后，千代子稍微平静了一些，她突然想到了她的闺中密友米泽萌，她们经常写信交流。米泽萌比她年长几岁，但是家境不如千代子，没有一个好爹让她衣食无忧，对方已经工作，主要是在报社之中做媒体工作，对新潮的思想接受的很快。 米泽萌之前一直都是她的时尚导师，告诉千代子最新最流行的新式礼服是哪一款，现在画眉应该用什么化妆品，女人应该如何保养自己。随着千代子年龄见长，闺蜜又成了她的恋爱导师。 千代子这时候终于记起来，米泽萌告诉她，对于女人来说，恋爱很重要，而女人在恋爱之中绝对不能主动！ “衡量一个女人的成败，得不到你爱的男人完整的爱，便是输了。” “在恋爱之中，如果女人太主动，那么男人就会觉得这个女人很廉价。如果得到不需要任何成本，男人在得到之后也不会有任何真心。反之，如何你让一个男人在追求你的时候历尽千辛万苦，这时候他的沉没成本就已经很高了，那时候他又怎么甘心再放弃你？” “不要相信男人对你一时的专情。与其听男人说什么，看男人写什么，还不如观察他做了什么。如何判断一个男人是不是真爱你？最简单的方法是，他是否付出自己所拥有的一半以上的时间和金钱在你身上？时间比金钱还有限，爱你的男人不仅舍得为你烧钱，更重要的是舍得花大把时间陪你。” 米泽萌经常对千代子阐述她对于男人的理解。千代子听说米泽萌已经谈过好几个男朋友了，是情场老手，所以千代子之前也对她的话奉之圭臬。 但是在真正遇到了那个叫市松的男生之后，千代子感觉自己动摇了。她忍不住开始反思米泽萌这些话究竟对不对。因为如果千代子对那个男孩不上不下的，让男孩给自己花钱花时间花精力，还将自己的心情设置成谜题让对方猜，这样对方不是很可怜吗？ 可随即，千代子又想到了米泽萌的另外一句话。 “不要去爱一个让你同情的男人。因为一旦你怜惜他，就把自己置于一个危险的处境，因为你甘愿接受他带给你的伤害。” 市松会伤害自己吗？千代子不知道。但是如果市松真的很惨很犹豫，如何让伤害自己可以让市松好起来，或许也不是不行。再说了，千代子也不缺钱，也不缺时间和精力，为什么一定要让市松付出这些呢？ 不过按照米泽萌的说法——“不是每个男人都配让我花你的钱的。这才是女人的最高境界，好吗？”——千代子有开始纠结了，这也有一定道理。 在这种反复纠结的心态之中，千代子最后还是决定不要显得太过白给，但是她也忍受不了从此再也见不到冯唐，于是就有了那张纸条。 等到千代子从侍女口中得到冯唐收下了那张纸条的消息之后，她沉浸在了少女心绪之中好一阵子。她就这么浑浑噩噩地从船上下来，然后被人带到了一间房间之中休息。千代子在房间之中呆了好几个小时后才突然发现，这里并不是自己的家。 我们之前提到过，因为游轮里装了一些不足为外人道也的东西，所以它并未在凌定市的港口区停靠。游轮直接行驶到了佐佐木家的船厂——那其实是佐佐木工业园区的一角，作为凌定市的本土产业，佐佐木工业在这里裂土为王。 不够佐佐木家的宅邸并不在这里。和大部分有钱有势的人一样，佐佐木家住在富人区，而不是和一堆肮脏的工人和发出噪音的机器一起住在工业区。千代子本应该被直接带到自己在富人区的家的，可是她现在却被安排在工业园的客房里。这这间客房是为了来访佐佐木工业园贵宾准备的，也是相当的豪华，但是千代子不买账。 “怎么回事？为什么我没有直接回家？我的父亲呢？” 千代子不满地坐在床边，她开始呼唤仆人。一个女仆低声回答了她的问题。 “佐佐木先生还有工作要做。您可以在这里再稍等片刻。这里有准备书籍和杂志，您需要的话我立刻给您送来。” “哼，他有工作要做为什么要我等着。”千代子整了整自己的发梢，然后发号施令，“……把我的画具拿来，这里太无聊了，相信你们的书也不怎么有意思。” 时间有过了几个小时，千代子在画了一副速写后，发现如今已经是午饭时分。仆人们适时送上来了食物，但是千代子却皱起了眉头。 “怎么回事？我的父亲他还在忙吗？” “是的，大小姐……” “算了，把东西端下去吧，我不饿。我等他忙完了后和他一起吃。” 仆人们依言将食物端了下去，同时带给了千代子一个不怎么好的消息。 “什么？荣昌伯的儿子又来了？他都追到了这里？” “是的，请问大小姐要见他吗？” 千代子皱起了眉头，她在犹豫。荣昌伯是帝国贵族，曾在开国的时候有过大功。按照这片土地上的传统，作为军事贵族，虽然世袭伯爵可以一直统领军队，但是他们的一家老小却必须住在京师——这已经接近于人质了。因此荣昌伯一家并不是凌定市本地人。 不过当代荣昌伯三子陈烨却是在凌定市留学，专业是机械工程，还在佐佐木家的工业园之中实习。陈烨在这里已经呆了快半年了，他刚来的时候就很偶然地看到了佐佐木家的独生女，然后惊为天人。于是他有意无意地找千代子聊天或者是邀请她参加茶会，千代子不胜其烦。 佐佐木先生当然知道这件事，但是他并没有做出任何表态，一副年轻人的事年轻人自己解决的样子。 “不见不见。”千代子皱起了眉头，“父亲不在我身边，我怎么可能私会男人？” 底下的仆人都用一种莫名的眼神看着千代子，前几天的事情大家还没忘呢。 第七十章 谍影重重(二十五) 千代子的脸上也有些挂不住，她脸颊绯红，忍不住把火洒到了陈烨身上。 “真是的，荣昌伯的家教这么差吗？这样的邀请太冒昧了。” “大小姐，陈烨不是一个人来的，他是和松本正子女士一起。” 千代子的脸色立刻就阴沉了下来。松本正子不就是那个妄图当自己后妈的野女人吗？一听这个名字千代子气都快气饱了。 这个荣昌伯的三子陈烨每次来邀请千代子见面，都喜欢叫上个女性长辈避嫌。而他偏偏选的是那个松本正子，这就不能怪千代子对他的印象越来越糟糕了。 不过沉吟片刻，千代子还是点了点头。 “……好吧，见一见吧，准备茶水。” 千代子想起自己刚刚惹了父亲生气，自己现在应该乖一点。再说了，自己刚刚把父亲送松本正子的化妆品都给霍霍了，千代子有些忍不住想要看看松本正子的脸色。不过千代子也知道父亲的手段，不论有没有准备礼物，他都可以把女人哄得很高兴。 想到这里，千代子又撇了撇嘴角。这么看来还是市松这个类型的小男生，看上去完全不懂女人心的样子，不懂才好。 千代子的思绪又不由自主地飘向了市松那边，她用手托腮，望着窗外。从这里可以看到碧蓝色的大海，千代子不由地想到自己在海上和市松相处的那段短暂的时光。 千代子神游天外之时，两个人已经在仆人的带领下来到了千代子的房间。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位三十岁出头的女性，穿着西式的新式礼服和裤子，脚上穿着女式皮鞋，看上去干练利索，眼神之中有一股难以掩饰的锐利，她便是松本正子。而跟在她后面的是一位穿着绀色长袍的男子，他神情萎靡，头发乱糟糟的，胡须看得出来经过了勉强的处理，但是却依旧在脸上留下了几个胡茬。 “松本小姐您好。”千代子微微欠身，“陈公子，久疏问候了。” 松本正子微微点头，算是回应。而陈烨则显得十分激动，但是他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应该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情，只好简单回应，然后手足无措地坐在了千代子对面的座位上。 “佐佐木小姐，你好……你……”陈烨憋了半天，看着千代子的俏脸，感觉自己的脑子已经不转了，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您是做什么工作的。” 千代子呆了一下。工作？在家画画算不算？和闺蜜写信算不算？爸爸也没说我要工作啊。 “抱歉陈公子，我还没有工作。” “啊，啊，嗯……这样啊……” 松本正子脸上那干练的神情有些绷不住了，但是她知道，她现在还不能破功。按照惯例来说，这只是陈烨尬聊的开头而已，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佐佐木小姐，听说您刚刚才出海回来，玩得可曾尽兴？” “海上风光还好，就是天气变化剧烈，时而有海风袭来。船上的船员提醒我不要染病。我的身体还算健康，就是身体略有些僵硬。” “海风啊，是啊，僵硬。”陈烨想了一会儿，突然面露兴奋之色，直接站起身来说道，“那需不需要按摩？我对此最近还有些研究。” 千代子吓了一跳，旁边的松本正子也连忙劝阻。 “陈公子，您这是要做什么，男女授受不亲。” 陈烨一下子脸色涨得通红。 “你们，你们误会我了！我不是要……我是最近研究出了一个按摩的自动机器，可以根据不同的使用者调节力度，我自己试过了，真的很好用。” 千代子勉强放心，不过还是婉言拒绝了。这种刚刚研制出来的三无产品千代子是敬谢不敏的。 不过陈烨并未一直到千代子对此兴致缺缺。他在房间之中兴致勃勃地聊了十分钟他的设计思路和操作之中遇到的问题，就像是进行了一场模拟面试。而两位面试官都不是技术出身，听得昏昏欲睡。 松本正子有些看不下去，她轻轻用脚了一下陈烨所坐的椅子腿，小声提醒。 “陈公子，陈公子，礼物！” 陈烨这才反应过来，他脸上挂起了肉麻的笑容，看得千代子有些不适。 “佐佐木小姐，我听说您嗜好绘画，所以我特意给您准备了一个小礼物。” 千代子听了，勉强打起兴趣，振奋精神。 “感谢陈公子，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礼物呢？” 千代子本想的是，按照陈烨的直男思路，最多是送她一些画具或者是名画来让她临摹。说实话，画具她还是喜欢自己现在用的这一套，用得顺手了。至于名画，父亲已经给她准备的够多了，而且—— 试想你是个没有毕业的学生，被家长弄去相亲，对面给你送了一整套习题集给你，你会开心吗？ 如果松本正子在旁指点，或许陈烨会开窍，趁机送自己一些护手霜之类的小东西。辅助一些接触颜料伤皮肤的话，千代子也不好推辞。 不过千代子还是低估了陈烨。她等了半天，也没看到陈烨有半点动作，礼物也不知在什么地方。 “陈公子，不知……” 千代子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了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千代子抬头一看，发现头上什么都没有。非说的话，只是平平无奇的天花板和天花板上的排风通道…… 不对，那声音就是从排风通道上传来的！千代子看到那通道上的约莫两掌大的百叶窗被撞击了几下，然后那铁质百叶窗就从天花板上掉了下来，直直地向着千代子的脸上砸去。 “啊！” 千代子花容失色，但是随即发现自己并未受伤。她再一看，只见那排风通道之中有一个什么都能将那百叶窗抓在半空之中。那东西正是刚才发出噪声之物，也是顶掉百叶窗让千代子受惊的元凶。它从通风管道之中爬出，竟然可以在天花板上倒立着直接行走，还顺手将百叶窗重新装了回去。 “这……这是什么？” “这是我开发的arachnid三型机器人，你可以管它叫蜘蛛机器人。”陈烨十分自豪地说道，“你看，他非常的灵活对不对？！” 千代子注视着头顶的机械怪物。它身体并不大，可以从通风管道之中钻来钻去，并且真的像是蜘蛛一样长着八条腿，在天花板上爬来爬去。它通体漆黑，八根截肢泛着幽光，仔细一看还能看出里面裸露的电线。 “佐佐木小姐，您平时画画时画具众多，想要用什么完全可以让蜘蛛机器人帮您拿过来。同时它还有吐丝的功能，如果临摹的模特不听话乱动，可以用丝线把他们缠起来……” 见到陈烨越说越离谱，千代子连忙打断。 “真是非常新颖而又出色的作品啊！” “您过誉了！”陈烨笑着说道，“这是我在佐佐木工业实习的主要作品，所以我一完成就忍不住把它当做礼物送给您了。感谢您和佐佐木家给了我实现我设计的机会，你们这里有最先进的机器，可以让我尽情使用，比如你们这里竟然有据说特供给帝国研究院的旋龟甲型机床……” “很多人觉得机器人必须要做成人的样子，简直是谬误，针对不同的环境，需要不同的机器人。而蜘蛛机器人无疑是最适应室内环境的……” 陈烨聊到这里又兴奋了起来，等到讲得尽兴，时间又过去了十五分钟。千代子感觉身心俱疲，她忍不住想要送客了。松本正子看得透彻，她感觉是时候把这位陈公子请走了，于是对着他低语。 “陈公子，您忘了吗？一会儿您还约了工程师们开会……” “对哦……”陈烨十分遗憾地摇了摇头，“佐佐木小姐，我必须要走了，期待下次和您聊天。” 千代子看着在天花板上爬来爬去蜘蛛机器人，然后又看了看陈烨，那个意思是说，这玩意也请你弄走。只可惜陈烨就跟没看到一样，千代子只好自己开口。 “陈公子，您的这个机器人……很有意思，不知道它的遥控器在哪呢？” “遥控器？没有遥控器。佐佐木小姐，我刚才不是解释了吗？蜘蛛机器人是真正的智能机器人，不要遥控，它体内已经设计好了缜密的逻辑，可以让它自动辅助人类完成各种任务。我在贵园区的主要任务就是编写这些逻辑，至于机器人具体的这些机械结构，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新颖的，我也没有花太多精力。” 千代子更是无语。 “可是您这个蜘蛛机器人差点就砸到我了。” “佐佐木小姐，您太小瞧它了！它有着超出人类三十倍以上的翻译速度，您以为会砸到您，但是这一切都在它的计划之中。这不过是虚惊一场，您看您也没事对不对？” “而且arachnid三型机器人比起arachnid二型机器人更增加的简单的学习能力，它刚才弄错的事情就被记录下来，下次就不会再做错了。” 松本正子在旁提醒。 “陈公子，佐佐木小姐毕竟是深闺小姐，这样受到惊吓总归不是好事。您要不要再重新把您的机器人拿回去调整一下？” 第七十一章 谍影重重(二十六) “喔……说的也是……我承认现在的arachnid三型机器人的确不够完美。”陈烨想了想点了点头，“抱歉了，佐佐木小姐，这个礼物似乎有点问题，但是我还是希望您能喜欢。” 陈烨对着那蜘蛛机器人挥了挥手，那蜘蛛机器人又重新爬回了通风管道里。这回它没有再将百叶窗弄掉下来了，看来的确和陈烨所说的一样，它很聪明还会学习。千代子看到这黑色的机器消失在通风管道里之后，还是松了一口气。 松本正子连忙拉起陈烨，匆匆告别，离开了房间。陈烨不满地甩开了松本正子的手。 “松本小姐，我还没和佐佐木小姐聊够呢。” 松本正子心说，可是佐佐木小姐已经和你聊够了。但是有些话她终究是不能说出口，只能苦口婆心地婉言劝解。 “陈公子，佐佐木小姐是深闺小姐，终究是脸皮薄了一些。陈公子不可心急啊！” “我来找你，是你说可以帮我追到佐佐木小姐的。”陈烨冷着脸说道，“你的松本商会说要捧红谁，我们都帮你捧了。你说想要那里的市场，地区的电影院和演唱会我们也都帮你安排了。宁国公主要找经纪公司合作，我们最后选择了你。为什么找你做这么一点点小事你都做不到？” 荣昌伯是周王的嫡系，和周王的母族孙家关系颇为紧密。在开国之初，两家就是老战友，都是国公。只是荣昌伯一家长于军法，不擅长钻营，开国后帝国承平几百年，荣昌伯一家也因为几次政治嗅觉不是十分敏锐，站错了队，爵位被削过两次，只是一个小小的伯。若不是皇帝念在他们家为帝国尽忠职守，说不定有灭族之危。 倒是孙家除了一个孙贵妃，嫁入了宫中，孙家倒是一直十分兴旺。荣昌伯在所有人眼中也早已打上了周王的烙印，被默认当成了周王夺嫡的基本盘。 陈烨在读书的时候就和周王结实，自然而然地也加入了周王的幕僚。他若是长子，那还有些敏感，不过陈烨只是个三子，不会打仗，只会念书，这倒不会引起有心人的弹劾。 松本正子本身只是民间商会，不知道怎么钻营着就认识了陈烨，也在陈烨的帮助和引荐之下钻到了周王的阵营之中。松本正子求了陈烨办了很多事，只不过陈烨需要松本正子做的第一件事就如此不顺利，这让陈烨显得十分恼火，他怀疑松本正子在糊弄自己。 “这次的礼物，你说没问题的，为什么我觉得佐佐木小姐还是不太喜欢的样子？是你说的，她从小锦衣玉食，普通的礼物完全不会引起她的注意，需要送一些特别的礼物给她的。” 陈烨或许不擅长和女性打交道，这只能说他不懂女人心，但是他本身学习成绩优异，是个搞研究的好材料，脑子是很聪明的。而且他和周王的幕僚混在一起，情商也算正常——只能说少女心和情商是两个不同的维度，少女情怀之中是不存在你往我来，人情交换和半点理性的，也难怪陈烨搞不定。 陈烨来找松本正子，是因为他听说松本正子和佐佐木家关系亲密。上次他看见过松本正子和佐佐木父女一起吃饭，可以算得上是宾主尽欢。陈烨知道佐佐木弘丧偶多年，这个信号在他看来十分明确——松本正子基本上要当佐佐木家的女主人了。想要跑到女儿，先搞定她的妈妈，这种方式效率怎么看也是最高的，高效率——那就是所有理工科直男的最爱。 只可惜陈烨终究还是年轻了，他所看到的和谐场景只不过是佐佐木千代子和松本正子的伪装罢了，两个女人恨不得相互把对方撕了。不过越是这样，在外人面前，她们相处的越是像一对年龄差距很大的姐妹。 塑料姐妹情，这五个字陈烨还是要再多研读研读。 松本正子听出了陈烨要发火，又是连忙劝慰。 “千代子小姐大概这段时间心情不好，送什么礼物效果都不太好。”松本正子说道，“不过只要陈公子每日都来见面，和她混个脸熟，两个人的关系终究是可以亲近的。” “上次你就是这样说的。”陈烨叹了一口气，“这次不行，下次不行，不如我直接找我父亲去向佐佐木先生提亲吧！” 松本正子一笑，既不肯定，也不否定，只是嘴里说着。 “我听说荣昌伯军法治家，十分严格，不知道老伯爷对佐佐木家如何看待？” 提到自己的老父亲，陈烨又是叹了一口气。 “父亲说，他平时没有管我从军不从军，练武不练武，因为我也不继承家业，我也不袭爵。那么现在我愿意娶谁当老婆，他也管不着，他不会借出名头来帮我压人。” 陈烨之前和父亲讨论过这个问题，陈烨甚至还讲了周王和他规划的一些东西——在那个宏伟的计划之中，佐佐木弘的棱光能源核心是非常重要的一环。但是父亲对此却兴致缺缺，他甚至不鼓励陈烨和周王来往。 虽然荣昌伯已经被大家默认归类为周王麾下大将，但是荣昌伯终究是老成之人，他知道荣昌伯说到最后还是帝国的伯爵，谁坐在皇位上，他就应该忠于谁。他们家不是投机分子，不需要借助夺嫡翻身，靠得太紧其实不是好事。 松本正子听话知音，大概听出了陈烨在求父亲帮忙这件事情上遇到了波折。她连忙做出一副焦急的样子。 “若是老伯爷不同意这门婚事，那我们这边如何努力也没有用啊？！” “也不是不同意……就是……” 涉及到家里这些腌臜事情，陈烨只觉得千头万绪挤在脑子之中，不知道应该如何解释。他的情商也只是正常人水平，距离松本正子这样久在商场里翻腾的老油条差远了。 事实上，按照两个人的约定，帮助陈烨追到千代子算是松本正子的任务，这是松本正子应该急的事情。至于追到手了之后两个人能不能结婚，如何说服荣昌伯，这些事情与松本正子的任务何干？本正子一个简单的转嫁压力，就把陈烨搞得晕头转向了。 最终陈烨一跺脚。 “我再去和父亲说一说，儿子结婚终究是要父亲去提亲的，上门提亲算不得是以势压人。现在我们家和佐佐木家也没有那么大的差距……松本女士，我这边已经要做努力了，你这边到底能不能把事情办好？” 松本正子连忙上前表忠心，又是拍胸脯，又是立军令状，总算是让陈烨稍微安心。他打算将自己在佐佐木工业的这个项目——也就是arachnid多功能机器人——稍微收尾一下，然后就去回家找父亲再谈谈提亲的问题。 两个人正说着话，而隔壁房间之中正站在一位穿着一位身穿西式制服，头发灰白的老者，那正是佐佐木家忠实的老管家——山下勇。他身高很高，一身漆黑的西式制服被他穿得笔挺，手中戴着的白手套按在桌子上颤抖着。 只见桌上有一个陶瓷的杯子，杯中琥珀色的茶水也在跟着不断地晃动着。 “山下先生……我要收走这个杯子……” 旁边的侍女看到这一幕，心头有些害怕。她自然是可以听到外面陈烨和松本正子的谈话的，她虽然听不太懂，但是也知道他们在聊关于佐佐木大小姐的事情。讲道理，这不是她一介奴婢应该听到的事情，她恨不得将耳朵直接挖掉。 她还记得司翠的惨状。司翠先是触怒了大小姐，被抓着好好地打了一顿。虽然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竟然直接又被打断了腿，直接赶出了家门。 “……不用害怕。” 山下勇反应过来，如此宽慰道。但是他知道他说的话基本上不会有任何用处，只好略作沉吟。 “你今天是负责伺候大小姐对吧。”山下勇看了一眼桌上的杯子和茶，“是给大小姐奉茶？” “是。” “今天给你一天假期，把听到的一切都忘了，好好回去睡一觉。你的工作我来做。” 山下勇送走了侍女，伸手摸了摸茶杯的杯壁，发现已经完全凉了。他摇了摇头，又重新找来热水，泡上了一杯新的。他泡茶时候的神情十分专注，就像是在轻轻抚摸情人的肌肤。而他的眼神却一阵迷离，似乎在回忆着什么东西。 松本正子和陈烨告辞后，千代子脸色稍微好看了一些。 “呼……终于走了……” 千代子拿起了手中的画笔，打算重新画画，但是不知道怎么地，无论如何都找不到画画的感觉，心情也觉得烦躁。她最后只好放下画笔。 “大小姐……需要我为您把画具和画布撤下去吗？” 不知何时，老管家已经站在了千代子身边，为千代子奉上了一杯刚泡好的茶。千代子随意地摆了摆手，老管家会意，招来几个奴婢将画布撤下。 第七十二章 谍影重重(二十七) “勇伯，父亲是不是想把我嫁给那个陈公子？”千代子看着老管家，认真地问道。 “千代子大人，我向您误会老爷了。”老管家想到了自己之前那和佐佐木弘的对话，摇了摇头，“贵族家太过复杂，老爷其实不建议你嫁过去。佐佐木工业在领域之类已经出类拔萃，不需要借助贵族的势力也可以良好发展。” “那为什么这个陈烨总是来，父亲也不将他赶走？” “毕竟那还是荣昌伯的儿子，佐佐木先生也很为难。” 千代子听到耳朵里，却并不怎么认同。她一个女孩子，的确是不太懂政治方面的事情，但是他也知道荣昌伯只能算是帝国贵族中的一员，但是并不能算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就连周王麾下的黄公公父亲都可以不假辞色，为什么要对荣昌伯的三子如此客气？ 想到了闺蜜之前对自己的一些说辞，千代子突然一怔，然后想到什么了。 “难道，父亲虽然不想让我嫁给陈烨，但是却想要吊着他？给他一点希望，但是却不真的让他得手。传言说，农夫们会在驴头前绑一根胡萝卜用来诱导驴拉磨。而佐佐木工业就是这个磨，而我就是这根胡萝卜。” 老管家惊讶得头发都立起来了。 “大，大小姐，您怎么会有如此想法？” “怎么？我有这种想法不是很正常吗？要不然为什么父亲对此事不闻不问？他明知道我讨厌陈烨——不，就是因为他知道我讨厌陈烨，所以陈烨绝对的不了手，所以让他才放任陈烨过来，对还是不对？” “这……”老管家本能想要反驳，但是他随即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也变得阴晴不定起来。 “父亲不想得罪陈烨，就把得罪陈烨的差事交给我，他自己去和那个松本鬼混去了，是也不是？因为我管他的事情了，于是他就要也给我找点事，让我没心情管他，是也不是？不对，这说不定都是那个松本正子想出来的好点子，她看见我要坏了她的好事，于是就找来这个陈公子天天来骚扰我！” 不得不说千代子的联想能力一直都是可以的，很快事情就被他发散到了新的维度。老管家听得实在是哭笑不得，最开始猜测或许算是正确的，但是后面的想法简直是越来越离谱了。 “大小姐，您不要误会了老爷……您可以反对松本女士嫁入佐佐木家，但是松本女士也不是那么坏的人……” 老管家山下勇劝了几句，却不见千代子回话。他抬眼仔细一看，却发现千代子面无表情地坐在椅子上，就像是带了一张精致的面具。 “大小姐……” “勇伯，你过去是母亲带过来的仆人对吧。”千代子突然发问道。 “……没错。”老管家没想到千代子会问这个问题，他微微一怔，似乎是陷入了回忆，“那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已经过了十几年了。那个时候我也是叫您的母亲大小姐……” “我的母亲是什么样的人？” “大小姐是……不，大小姐的母亲是一个十分温和的人，她很少生气，也几乎没见到过她伤心的样子……” “也就是和我完全不一样咯。” “这个……”老管家张了张嘴，这题不太会答了。 “听上去像是父亲想要让我成为的大家闺秀的模样。”千代子暗叹了一声，“可惜，我不是，也觉得当那样的大家闺秀没有什么意思。” 老管家山下勇脸上露出了纠结痛苦的神色。 “您的母亲在还没有出嫁之前，也和您一样很活泼的。只是在嫁入了佐佐木家之后，佐佐木家的规矩很多。虽然老爷一直和她感情很好，但是您的奶奶……”话题涉及到了佐佐木家已故的前任女主人，山下勇不便多说，他只是摇了摇头，“我和您的母亲一样，都姓山下，我其实是她旁支的远方族兄。族里人将你的母亲交给我的时候，告诉我一个女孩子家远嫁到陌生的家族十分不容易，让我一定要保护好她……” “可惜，您的母亲很懂事，根本就不需要我多照顾。她嫁人了之后，就放弃了少女时代的一切爱好，按照佐佐木家的规矩做事。”山下勇说道，“她在剩下您之后也落下了病根。可就算是如此，凡事也做得规规矩矩，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我大概也是因此而大意了，以为她会一直如此坚强下去，却没成想这小小的病根竟然竟然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是我对不起您的母亲，我没有做到族中对我安排的任务，我也没有兑现我的承诺。” “是这样吗……”千代子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些话。母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她的奶奶也随后辞世，她对上一辈的恩怨了解的不多。 当然了，这并不妨碍她开始共情。 千代子的脸上浮现出了一副忧愁的神色，语气也变得有些颤抖。 “勇伯，我不像和母亲一样，嫁入到处都是规矩的地方，嫁给陌生的人……”千代子哀叹道，“我从小就在父亲的要求下学习书法，舞蹈和绘画，一切的一切都是父亲安排给我的。但是结婚大事最后也要如此吗？” “可是我自己不愿意又能如何呢？虽然说我是佐佐木家的独女，我想要什么父亲都可以为我买过来，可是唯独在结婚这件事情上，没有人站在我这一边。大家都按照自己的想法安排我的未来，可是最后嫁过去的又不是他们。我想要反抗，但是却连一个可以依靠的人都找不到……” 老管家听着千代子的话，却只是沉默着。千代子又絮絮叨叨说了许久，最后像是想明白了什么，叹了一口气。 “也对，虽然你还姓山下，但是这个家里已经没有人再叫你的名字了。父亲许你做大管家，于是所有的人都喊你大管家。在山下家你是旁支出身平平无奇的庶子，在这里，你是一人之下的管事的。过去的事情对你来说大概只是过往云烟，我若是不提起，你自己怕早就忘了吧。” “大小姐……我……” “不用多说了，我明白你的难处。你现在是佐佐木家的大管家，我也是佐佐木家的大小姐。那就按照佐佐木家的规矩做事吧。”千代子挥了挥手，“勇伯，你下去吧。我不用人服侍，我疲了，我要小睡一会儿。” “是，大小姐……” 第七十三章 谍影重重(二十八) 山下勇沉默地带着空茶杯退了下去。佐佐木工业园的豪华客房之中一时之间空荡荡的，只留下屋子里的香炉在空气之中播散淡淡的烟气。千代子维持着刚才那哀而不伤，仿佛是已经认命了一般的表情坐了一会儿，然后才揉了揉脸，从衣裙之中抽出来了几张信纸，那是她全段时间和闺蜜米泽萌之间的私信。 “千代子，你上次问我女孩子应该如何在这个都是男人掌权的社会之中生存。这个问题其实很简单，那就是示弱。只要你不断地表达自己的不幸，并且将这些不幸说得明明白白，让男人也可以理解到其中的痛苦，那么你就掌握了这个方法的第一步。这里的要点是要让对方理解你的痛苦，最好用对方熟悉的人或者是事来做例子，然后将他们的痛苦迁移到自己身上。” “例如你如果不想生孩子，那你就跟对方聊他的母亲，聊聊他的母亲产后多么痛苦，虽然你还没有生孩子，虽然你未来不一定要生他的孩子，虽然你生产或许很顺利不痛苦，但是只要你把对方母亲的痛苦共情到自己身上，那你就赢了。” “在对方理解了你的痛苦之后，你下一步应该做的就是责任归因，也就是要让对方觉得你经受的一切痛苦都是他的错。不管这其中有没有因果关系，不论对方做得好还是不好，其实这都是可以归因了。因为世界上的事情只会发生一次，时间不能重来，对方无论做得好不好，你都可以给他预设一个完美的，他做不到的要求。” “例如你未来结婚了，和婆婆闹了矛盾，这个时候你就要和你的丈夫聊。再让他感受到你的痛苦之后，你就要说，都是因为你在家里不护着我，我才会被恶婆婆欺负。不管你和婆婆的矛盾与你老公有没有关系，你都可以归因过去，毕竟一个是他的母亲，一个是他的妻子，想找关系总是能找得到的。” “然后你还可以说，结婚之前你明明对我百依百顺，为什么结婚之后那你就变了，你不爱我了。别管他到底变没变，他现在对你是不是百依百顺，爱不爱你，你先这样说。毕竟时间不能重来，你就可以对他已经做到的事情挑毛病，以此证明他已经变了。” “最后的最后，那就是要在男人面前表现出一副已经心死的模样。大概是我已经这么惨了，都是因为你，而我缺什么都做不到，只能承受伤害，但是我已经认命了。当然了，你只是口头上认命了，你平时还需要在男人面前重申这一点，这样会增加他们的负罪感，他们自然而然就会去维护你的利益了。” “臭男人很好骗的，只要你表现得好想受了委屈，那么他们就会自动站在你那一边。不过这一切的前提都是你长得足够好看，当然，这一点对千代子你来说不成问题。你这些招数用到四十岁都没有问题。” “当然，以上所有都对你的真命天子不适用。遇到真命天子之后和他卿卿我我就够了，谁不想要甜甜的恋爱？你要是对他这样，说不定他就真的不爱你了，这就得不偿失了。如果千代子你不幸嫁给了自己不喜欢的人——在现在这个年代，这是很有可能的事情——那么你就要学会上面的小技巧了。” “好了好了，说了很多了，我还要写专栏呢。不聊了，祝你恋爱顺利。” 千代子重新将信上的内容通读了一边，然后开始细数刚才自己的操作是不是完美符合了这些作业指导要求。 “虽然我还没有嫁人，勇伯也不是我的丈夫，但是其实这都差不多，只要勇伯真心在户外就好了。她是母亲的族兄，在他心里我应该，大概，是有些不同的。” “第一步……首先表现得自己很惨，我不知道我的情感看起来是不是真的到位了。不过……不对啊，我就真很惨，天天要应付陈烨那样的人，还不够惨吗？这个家里我的地位是最低的，还有人比我更惨吗？” 显然千代子大小姐只将视线集中在了山下勇，父亲，松本正子等人的身上，又忘了这个“家”里面还有大量的不配拥有姓名的仆从。就算这些人在她面前天天出现，伺候她饮食起居，但是她从未对此留意过。 “第二步……将责任归为勇伯不作为，不管和他有没有关系。虽然我觉得勇伯平时也没有什么做得不好的，但是他还可以做的更好。虽然我不知道他可以如何做得更好，但是我现在过得不舒服，难道他就不能想想办法吗？！” “第三步……表现得好想已经认命的样子。这一点问题最大，我也只是第一次尝试，只能说看看效果吧。” “如果真的有效果了，我就要让勇伯今天晚上放我出去……” 千代子有自己的小算盘，她还想着自己送给冯唐的那张纸，两个人还有一个“夜半三分，解忧书店，后门敲门五下，后窗开。”的约定。殊不知某不愿意透露姓名的狗男人已经将这小小的纸片毁尸灭迹了。 “见到市松之后我也要好好跟他说说这些事，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烦恼，他就像是个没事人一样！我先你在这么痛苦他难道就没有一点责任吗？”千代子皱着眉头想着，“等等，这好像是步骤二，我好像已经把米泽萌教给我的技巧融会贯通了。” “不过她说这一招不能对着真命天子用……哼，市松算个什么真命天子！笑死人了，我要用，我就要用！” “可是他要是个傻的，不管不顾地真的跑了怎么办？我听说大部分的男人年轻的时候都是傻的，市松看上去也不像是开过窍的——哼，开过窍的我就不要了，别人用过的我才不要用。可要是他误会了我的意思，觉得我是个无理取闹的女人该怎么办？” “哼，他开不开窍和我有什么关系，难道还要我去求他吗？” 千代子下意识地将手中的信纸一会儿松开，一会儿攥紧，看来她还要再纠结一会儿了。 而另一边，山下勇心情沉重地端着空茶杯离开了千代子的房间，现在压力的确转嫁到了他的身上了。只见这个穿着西式制服的老人脸上神情阴郁，目光之中透着一股纠结和痛苦。 和千代子想象的不同，山下勇的此时的痛苦不完全是因为千代子所说的话。对于严于律己的人来说，能力越大，责任就越大这句话可不是一句空话。千代子只是想要稍微pua一下老管家，让他放自己晚上出去找市松玩。可是千代子完全想不到，老管家能做到的事情要比她可以理解得多得多。 而这也是山下勇犹豫不决的原因。 在走廊上，有穿着布衣的仆从侍候在旁边。山下勇随手将托盘和上面的空茶杯交给仆从，而在山下勇收回手的时候，他洁白的手套里不知不觉已经多了一张纸片。山下勇身体一顿，随后又若无其事地和那仆从分开，继续往前走。 走过拐角，见四下无人，山下勇这才看了看手中的纸片，一行行蝇头细字涌入眼帘。山下勇越看神色越是难看，最后他忍不住攥紧了手掌，终于下定了决心。 山下勇快步在工业园区之中穿行，不多时来到了一件会客室。他在门前站定，现实侧耳倾听门里的动静，只听到了阵阵焦急的踱步声。山下勇心中微定，他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让自己冷静下来，这才推门而入。 会客室之中，身穿西式正装的佐佐木弘正攥着一封信，在房间之中走来走去。他的额头微微冒汗，显得有些紧张。而在房间的一角，正堆着几个又大又沉的金属箱子，正是冯唐之前在游轮下层见到的那些梼杌外骨骼的原型机。 “勇叔，怎么样了？周王还没有来吗？” 第七十四章 谍影重重(二十九) 佐佐木弘刚下了船就接到了山下勇递给他的密信，他看完后大吃一惊。原来密信竟然是周王送来的，而周王将会在今日之内到达凌定市，来到佐佐木家的工业园之中和他密会。这封密信没头没尾，可是来信的人却让人没法忽视。 佐佐木弘自家人知自家事，他之前和黄公公闹得不是很愉快，这件事周王肯定已经知道了。周王可能因此而动怒，不过也可能因此而对他产生更大的兴趣，可惜这两件事对佐佐木弘来说都不是什么好消息，他只是想要逃离夺嫡的旋涡。 游轮行驶很慢，他的行程不是什么秘密，现在周王卡在他回家的第一天来见他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面对这样重量级的人物来访，他佐佐木弘之前尝试隐藏梼杌外骨骼的一切的小动作都显得有些可笑。他此次出门明面上的原因是带女儿散心，但是实际上是做什么，周王肯定知道。 等周王来了，若是他依旧尝试掩饰外骨骼的存在，周王一定会认为他对自己不敬。若是一个王爷认为你对他不敬，那么你最好真的对他不敬，不然你不就亏了。这就是大势，周王用自己的身份以力破巧，这一招让佐佐木十分无奈，谁叫人家有个好爹呢。 所以佐佐木弘选择不再掩饰，将这一批梼杌外骨骼的原型机摆在明面上，和周王好好谈谈价钱。让我加入你们阵营可以，不能你让我加我就加，要不然显得我多没面子？而且梼杌外骨骼是我佐佐木家的心血，这份专利是要留给后世子孙的传家宝，我佐佐木弘怎么能做这种违背祖宗的决定？ 总之，得加钱！ 佐佐木弘决定就着商量价钱的机会，再将此事拖一拖。说不定再拖上个半年，事情又有了新的转机了呢？最好是晋王和周王两个人斗得两败俱伤，这样他们就都无暇顾及佐佐木家这种小人物了。 本来佐佐木下船后是打算和女儿共进午餐，好好交流一下感情的。他知道在船上自己和女儿之间有诸多误会，现在小丫头恐怕对他与怨念很深。不过周王都要来了，还和女儿交流什么感情！于是佐佐木弘在接到了这封密信之后，这段时间一直都在暗中准备。不过等他准备好了，在这间秘密会客室之中等了快一个小时，周王却还是没来。不得不说，他有点急了。 面对佐佐木弘急切的眼神，老管家回以沉默。 佐佐木弘一怔。 “勇叔，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是坏消息？周王动怒了？” “的确是坏消息，但是和周王无关。” “和周王无关？”佐佐木弘呢喃着，他在房间之中踱步的脚步渐渐放缓。他预感到事情有蹊跷。 “周王到底什么时候来，他还来不来了？” 山下勇依旧沉默。 聪慧如佐佐木弘，实在是长得一副七巧玲珑心，很多事情他没有想到，那只是因为听说周王要来，他没有功夫细想。亦或者是他平时对身边这位兢兢业业的老管家过于信任，于是根本没有往那方面想。 “周王从来没有说要来对不对？”佐佐木弘一把将信纸扔在了地上，想要往门外走去。“这封信也是假的对不对？” 老管家叹了一口气，拦在了佐佐木弘面前。 “老爷，外面人来人往十分嘈杂，为了您的安全着想，您还在就在这间房间之中呆上一回儿。” 佐佐木弘先要动怒，但是随即意识到了什么，颓然坐在了座位上，背后就是他的命根子——那些梼杌外骨骼的原型机。 “山下勇，我佐佐木家带你不薄，你为何要做这种事情？” 佐佐木弘此刻已经想明白了很多事情，老管家以周王要来作为理由，让他在这间会客室之中苦等了一小时。一小时已经足够发生什么多事情了，工业园外面大概已经都换成了山下勇信任的人，而忠于佐佐木家的侍从只怕是凶多吉少。 现在山下勇来摊牌，大概也不怕他佐佐木弘掀起什么风浪。 最妙的是，因为佐佐木弘以为周王要来，所以他提前把梼杌外骨骼的原型机都准备好了。这下子人赃俱获——不，人财两失。若是佐佐木弘将外骨骼藏起来，他还有一定审讯价值，可现在他什么价值大概都没有了。 “说吧，你到底是谁的人？周王的人？还是晋王的人？” 佐佐木弘摇了摇头，他自顾自地絮叨道。 “佐佐木老爷，最近荣昌伯的三子陈烨陈公子来得越来越勤快了。他一直在追求大小姐，大小姐却被他搞得不厌其烦。” 提到自己的女儿，佐佐木弘的注意力有一瞬间被完全吸引了过去，都忘了自己已经被变相软禁。 “反正千代子也不喜欢他，他们也不会有什么可能，让年轻人自己处理不就好了。”佐佐木弘摇了摇头，“而且陈烨虽然有些木讷，但是还好知道每次来找千代子时拉着松本正子一起，左右也不会发生什么出格的事情。” “但是大小姐最近心情很是不好。” “她就应该不好。”佐佐木弘冷哼一声，“之前疯疯癫癫的想什么样子？本来把她进组在家也没想让她心情好到哪里去，而且她这个年纪，走到哪里不会遇到男人贴上来献殷勤？她应该尽早习惯这一切。” 山下勇心中暗叹，这下倒是被大小姐言中了。佐佐木弘并不关心千代子遇到陈烨的纠缠心情如何，只要两个人不会真的发生什么就是了。至于让佐佐木弘出门驳了荣昌伯的面子，佐佐木弘大抵上还是不愿意的。 “这回不一样了，陈公子在松本女士的指点下，准备回去求荣昌伯，让荣昌伯上门提亲。” 佐佐木弘脸色变得阴沉下来。 “不对，不对，荣昌伯是个明白人，他绝不会趟进这滩浑水之中。这不对，这真的不对。” 在佐佐木弘看来，自己和荣昌伯其实都算是周王阵营之中的外围势力。荣昌伯是多年以前站过队，现在还没有表态。而自己现在也和周王若即若离，与陈烨x千代子的关系何其相似。这样的好处就是若是哪天周王失势，他们都可以迅速撇清关系，保全自己。可是若是荣昌伯与自己结亲，那这下两个人都洗不白了。 山下勇摇头道。 “荣昌伯的长子陈灿在前线带兵，结果卷入了晋王那件事里面。” 佐佐木弘听完后脑子转得飞起。晋王带兵冒进，不仅没什么战果，结果还大败而归，这件事情连外城的酒肆之中都传得沸沸扬扬，他自然一下船就有所耳闻。以佐佐木弘的老到经验，他自然知道这里面远不像消息之中传得那么简单。 “我早知晋王不是冒进之人，一定是前线的将军们给晋王使了绊子？”佐佐木说道，“我都可以看出来的事情，当今圣上不可能不清楚。虽然将军们可以这么做，但是他们必须要抚平皇帝的怒火——至少找出来一个背黑锅的人……” 想到这里，佐佐木恍然大悟。 “等等，荣昌伯的长子陈灿也在军中。晋王默认他是周王的人，所以将军们打算和荣昌伯撕破脸皮，将荣昌伯的长子当成是替罪羊，这样晋王那里也有交代。此举高秒，周王知道了还会大喜。荣昌伯若即若离，周王对他不耐很久了。这下子让荣昌伯的长子背锅，荣昌伯就被迫站队，这对周王来说反倒是好事。圣上知道了更是不会在意，他走的是制衡之路……” 所谓制衡，就是端水，一碗水端平，遇到问题先各打五十大板，随后象征性地给两个枣安抚一下。现在将军一脉和两位皇子斗得厉害，皇帝只会高兴。再者说晋王已经在领兵打仗了，周王连个联盟特务都抓不到，皇子大概是认为周王这边武德不够充沛，送他一个荣昌伯，平衡一下两位皇子的实力差距，这是好事。 至于荣昌伯……反正荣昌伯有三个儿子，长子陈灿和次子陈烽都是人中龙凤，在军中带兵。若是长子废了不能袭爵，那不是还有次子吗？你若是觉得这乱了长幼次序，会导致长子与次子之间发生矛盾—— 说到这里皇帝那可就不困了，凭什么我家两个皇子打得脑花都要出来了，你家袭爵就那么顺利？你家也得打起来，必须要狠狠地打。想必长子陈灿很快又会被皇帝搞得戴罪立功，重新和次子陈烽回到同一条起跑线上。端水的艺术在于不仅自己家里要端水，别人家里的水我也要抢着端。 只有荣昌伯受伤的世界就此达成了！ 第七十五章 谍影重重(三十) “不妙！”佐佐木老爷想明白了前因后果，一下子就意识到倒霉的不仅是荣昌伯，还有他自己，“这下荣昌伯已经没有左右横跳的空间，松本正子是周王的人，她劝说陈烨回去求荣昌伯来提亲，未尝没有带着周王的密令。不管这是不是周王的意思，荣昌伯只会将结亲理解为周王的任务，这下他必定会答应。” “可恨可恨，这个陈烨为什么没有脑子，身为贵族，结亲岂能按照自己的喜好来！松本正子也着实可恶，平时我也没少给她买胭脂水粉，结果下起狠手来毫不留情。周王他也……”佐佐木老爷骂到周王的时候还是停了下来，画风一转，“周王能想出如此计策，身边幕僚里有能人啊！” “老爷，可是千代子大小姐不愿嫁给陈烨。” “我知道。”佐佐木弘脸色转冷，“不就是被那个小林市松迷住了吗？哼，我看陈烨也没什么不好，他平时一门心思只做科研，每天和机器打交道，想法简单，也不会在外面沾花惹草，男人做到这个地步已经算是可以了。” 老管家山下勇一阵无语，他依稀记得，两人之前在船上讨论过这个问题，那时候佐佐木弘可不是这么说的。 “老爷，您不是说不愿意千代子嫁给贵族吗？还说贵族家里规矩多，千代子受不了。千代子最应该找的是凤凰男……” “你以为我不想吗！”佐佐木弘叹了一口气，“可是事已至此，我又能怎么办？现在左右已经被拉入了周王的阵营，千代子的夫婿也只能从贵族里选了。陈烨那个样子在贵族里已经算是好的了，至少他没有虐杀妻妾，或者是龙阳之好的毛病。” 说到此处，佐佐木弘又忍不住掏出了亡妻的相片，不住地抚摸着。他还是很爱千代子这个独女的，可是他更是个理智的人，知道什么叫大势所趋。 “难道真要顺了周王的意？”佐佐木想着，突然又有些奇怪，“既然一切都如周王计划的那样，你为何还要将我软禁于此？难道是你背后不是周王，是晋王？” “老爷，其实还有一条别的路。”沉默半晌，佐佐木弘突然出声，“大海之中波涛汹涌，说不定小河里面可以避避风头。” 佐佐木弘猛地抬头，死死地看着山下勇。 “你原来是联盟的人！” 佐佐木弘本以为周王买通了自己的管家，将自己软禁在这里，如果自己看不清形势那软的不行就来硬的。亦或者是晋王发现了周王的布置，于是来这里礼贤下士，摘周王的桃子。可没想到山下勇却给了他一个令他吃惊的回答。 “帝国现在势如破竹，虽然内部有些许问题，但不过是癣疥之疾。联盟这样的宵小之辈，见利忘义，过了这么久还从未真正团结一致，用不了多久，帝国就会以秋风扫落叶之势，将其清扫。你竟然在这个时候还为联盟做事。” “我不是任何人的人，我也不认可联盟，我只是想要找一条出路。”山下勇说道。 “联盟？联盟算什么好的出路？” “至少去了联盟，也没有任何人强迫大小姐去和不喜欢的人结婚。”山下勇说道，“联盟的确是商人把持的国家，不讲法度，不学礼数，臣不像臣，君不像君，但是至少规矩少一些，也没有贵族……” “妇人之见！”佐佐木弘大怒，“真有这么好，我不早就赶着过去了？还用得着你来提醒？我去了联盟，那我佐佐木家偌大的家业怎么办？你以为这个工业园是我们佐佐木家的？工厂建在谁的地上就是谁的，建在帝国的地上，那就是帝国的，我们离开了帝国就一无所有了。再说了，族中那些为我们工作的族亲怎么办？留在此处让帝国将我们佐佐木全家株连九族吗？” “您也说了，联盟是商人社会，他们自然有的是办法将佐佐木家的工厂变卖，把钱神不知鬼不觉地转移到联盟。族人们也可以秘密安排，跟着我们一起走，我已经联系好了几个族中族老，他们说只要您作为族长同意了，他们就会跟着走。” “连族里人都给你说服了？好……好……”佐佐木弘气得眼睛直瞪，“我们一大家子去了联盟，人生地不熟的，那不就是流民？有钱有什么用？没有工厂，我们对联盟来说可有可无，那就是任人宰割的肥猪。用不了几年，家里的年轻人各个都会沾染上镀银，每天躺在床上萎靡不振，不是去抽烟叶子，就是赌，要不然就是和小混混一起玩枪犯罪，我们佐佐木家有多少家业也不够这么糟蹋的。” “工厂我们还可以去了再开，佐佐木家还掌握着梼杌外骨骼的技术，我们在联盟申请一个技术专利，这样照样可以继续把工业园在联盟建起来。”山下勇说道。 “原来如此，联盟还是看上了我的技术！”佐佐木弘咬牙坐下，用后背抵住了背后的梼杌外骨骼的原型机，“可是光有技术，没有工厂，我们依旧是肥羊。他们会想尽一切办法把技术从我们手中夺走！” “佐佐木家有这么多优秀的工程师，我们在帝国之中可以开发出梼杌外骨骼，去了联盟之后，未尝不可以开发出其他技术。只要我们一直保持着创新能力，我们就可以不断地保持自己的价值，知道我们工厂建起来，恢复到现在的水平，或者要比现在更强……” “可是佐佐木家的优秀的工程师为什么要跟着我们白手起家？”佐佐木弘反问道，“我们去了之后一穷二白，为什么他们不会被九大财阀的公司挖走？我们要兴建工厂，扩大生产，势必就没法给员工更好的福利和分红，这样我们拿什么和联盟老牌的企业竞争？至于你说去了联盟继续创新研发，再创辉煌……” 佐佐木弘说道这里，不由地冷笑起来。 “既然联盟的环境那么好，为什么联盟总是来山寨帝国的东西？为什么联盟自己都不能搞一些创新？” “联盟不如帝国强大，这是历史导致的结果。但是联盟正在兴起，帝国正在衰败，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山下勇很是失望地看了一眼佐佐木弘，“老爷，难道您已经失去了拼搏的信心了吗？的确，在帝国你有佐佐木家的产业园，去了联盟需要白手起家，但是您年轻的时候不也是这么过来的吗？” “就是因为我是这么过来的，我才知道这有多难！”佐佐木弘叹了一口气，“佐佐木家最开始只是做齿轮和给汽车公司生产外壳的下游小公司，我费尽心思，扩大产业，并且想着更高深的技术埋进。从齿轮做到了最先进的能源核心，从汽车外壳做到了机甲外骨骼……你觉得我为什么能够成功？” “您也说了，您奋进心思，努力拼搏……” “呵呵，当年创业的人如过江之鲫，哪一个不努力？哪一个没有在钻营？我能成功只是我做出了正确的选择，达成了和庆达商会的合作！”佐佐木弘冷笑道，“也是因为我幸运，那时候机械工业刚刚兴起，庆达商会需要一些小弟却帮他们探探各个新兴领域，而我正巧就被庆达商会选中了。” “我很幸运，因为我们佐佐木家就在凌定市，而凌定市也是庆达商会的老家。我很早之前就认识了庆达商会现在的会长何芳。若是我换一个地方创业，早完蛋了。” “而庆达商会选中的可不是我一个人，每一个领域他都选了几家小企业。正巧我们做的小型化能源核心成为了军工方向的重点，所以我们才能腾飞。而有些做去风力新能源，或者是氢动力电池的企业，现在都已经死的差不多了。所以我才说我只是运气好罢了。” 第七十六章 谍影重重(三十一) 佐佐木弘闭上了眼睛，像是回忆起来了当年走过的尸山血海。 “阿部重工……小川技术有限公司……前田科技……我还记得这些竞争对手的名字，但是除了我，也没有几个人记得这些失败者了。而我对自己的认识很清楚，我觉得再让我来一次，我不可能再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获得年纪越大，我越是感觉到所谓的技术，所谓的能力，所谓的努力都是虚的！”佐佐木弘说道，“只要我手里有钱，有工厂，只要我手里有实验室，有仪器，有成体系的工业园，就可以吸引到优秀的技术人员来我这里工作，技术就有了。只要我的公司一直活跃着，我就有无数次试错的机会，我们机会也好，都会源源不断地到来。” “再不济我看到哪个新兴公司由前途，我就直接把他买下来。我看到哪个领域好想很热门，那我就砸钱提前布局。”佐佐木弘道，“但是这些都建立在我手上有工厂的情况下，只有我手上有了工厂，我的这些原型机才有意义，我的技术才有意义。” 佐佐木弘作为白手起家的创业者，上了年纪之后却有着纯粹的资本主义思考方式，这是一种讽刺，也是对他过去努力的一种背叛。更其妙的时候，有着这种想法的佐佐木却十分抗拒前往资本家之国。这大概就是“人人都恨资本家，但是人人都想成为资本家”的反面—— 资本家根本不想润去资本之国白手起家：废话，我自己就是资本家，资本之国好不好我不知道吗？ “老爷，说了这么多，您还是放不下您的产业。”山下勇十分失望地说道，“您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千代子的幸福考虑，但是千代子的幸福不就是找到一个自己喜欢的人，然后和他共度一生吗？现在周王的人已经盯上了千代子大小姐的幸福，您就那么在于那些产业吗？” “可笑！”佐佐木弘冷声道，“喜欢的人，千代子才十几岁，她懂什么叫喜欢的人？贫贱夫妻百事哀，如果没了这些产业，千代子的幸福就像是无根之萍——就算是和她一时喜欢的人结婚，没有物质基础，他们的幸福有什么保障可言？” “反过来说，只要佐佐木家的产业还在，就算是选择的男人不够好，千代子也不会受了委屈。这才是一个女人应该有的基本盘，我只相信产业，不相信任何人。” “老爷，您说了这么多都是借口。”山下勇放弃劝服，他觉得佐佐木弘就像是守财奴一样守着他的工业园。而这一点已经被周王和周王的幕僚们拿捏得死死的。不管佐佐木弘说的天花乱坠，有千般算计，只要这个核心的弱点被把握住，那么他就只能像一个提线木偶一样被周王所操纵。 至于千代子这个小女生的幸福——在周王这种脑子里只想着争夺天下的人心中，这等事情恐怕完全不值一提。 山下勇越发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老爷，既然如此，那你就在这里好好冷静一下吧。”山下勇说道，“我会出和族老们组织佐佐木家的工程师的，我详细支持我们的人会有很多。等到大家做完了决定，我们就算是绑，也要把您绑到联盟去的。” “呵呵，你都这样说了，我还能怎样？”佐佐木弘抬眼看着山下勇，“只是，我只是有一个疑问，你做这些的目的究竟是什么？联盟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 “我没有其他的目的，联盟虽然向我许下了不少好处，但是我都不在意。”山下勇说道，“我只是希望千代子小姐可以获得幸福。对于夫人的死，我一直都非常的遗憾，我不能再让大小姐再变得不幸了。” “这样吗？” 提到了已经去世了的夫人，佐佐木弘叹了一口气。他随即看了山下勇一眼，有些疑惑。 “可你为何这么急切？就算是陈烨那个小子要回去请荣昌伯来提亲，那也是在他做完手头的工作之后，那怎么也要等到一个月之后了……” “不知道怎么回事，梼杌外骨骼的设计图已经被泄露出去了。”山下勇叹了一口气，“联盟已经从别的渠道了解到梼杌外骨骼的设计图了，不过他们似乎还没有掌握到棱光能源核心的关键技术……” “可恶，究竟是怎么泄露出去的？”佐佐木弘也是一阵懊恼，“这就是传说之中的联盟情报组织耶梦加得吗？真是可怕。” “我也不清楚，但是问题是我们在联盟心中的价值每一天都在贬值。不能再拖了……” 此话说完，佐佐木弘也是无话可说。本来他就不愿意去联盟，将这个选项当做是下下策。此刻听到下下策也在贬值，内心之中不知应该作何感想。 山下勇也没有之王佐佐木弘做出任何回答，他自顾自说完，就关上了门走了出去。 山下勇离开之后，佐佐木弘脸上颓然的神情一扫而空。他转过身来不住地抚摸着身后的梼杌外骨骼，脑中却在不断地思考着。 “原来如此，原来是山下勇，我真的没想到会是他背叛了我。” “之前我在船上就觉得奇怪，司翠一个小小的侍女为什么可以那么精准地坏了我的好事，为什么可以知道下层船舱的秘密，为什么有办法联络黄公公。” “一定有其他人，一定有位置更高，离我更近的人被买通了。他一直在暗中操控着一切，司翠只是他伸出来的触手罢了，这个蠢女人，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干了些什么。” “我怀疑过山下勇，但是山下勇知道我的大部分秘密，他若真的是周王的人，直接让黄公公把船扣下就完事了。可为什么当时黄公公却似乎一无所知，还在和我虚与委蛇？” “没想到，山下勇不是周王的人，或者他假装被周王所买通，给黄公公传递了部分消息，背地里却是联盟的人。联盟想要借助周王的手，让我在帝国混不下去，这样他们才好劝服我去联盟……好算计，好算计，可是我偏偏不上当！” “幸好我在船上的事情发生之后，就对周围人有了怀疑，秘密做了一手布置。那些人，就连山下勇应该也不知道。呵呵，这么多年来，商场上的明枪暗箭我都夺了过来，区区软禁就像废掉我，怎么可能……” 不重视技术创新，也不注重劳动的佐佐木弘认为产业和算计才是人生的一切。而他也求仁得仁，抱着他的产业，陷入到了无穷无尽的算计之中。 ------------------------------------- 时光荏苒，一天很快过去。黄昏时分，正是工厂工人晚休吃饭的时间。熙熙攘攘的工人拥挤着从厂区涌出，迎着夕阳走向了食堂。 佐佐木工业园分为两个部分，一部分是造船厂，有2万工人在这里工作生活。而现在这个地方则是佐佐木工业园的住院区，占地2平方公里，拥有15万员工。这么多人，他们的吃喝拉撒都需要在这个小小的工业园区之中解决，这里已经不是一个简单的工业基地，不是几条生产线，而是一个社区，是一个独立的小社会。 “老王，今天中午怎么没看到你啊。” “那个大少爷又把八号车间的机器弄坏了，中午小组长带着我们抢修呢。” “你们这种情况是不是要多给你们钱。” “我宁愿不要那些钱，我中午刚打完饭就被叫走了，最后吃到嘴里的饭都是冷的。” 第七十七章 谍影重重(三十二) 工人们三三两两地交谈着，他们脸上带着淡淡的喜悦，因为他们一天的工作已经做完。不过从工业园之外还涌进来了一批神情僵硬的工人，他们是来换班的。工人在这里三班倒——早上七点班，晚上五点班，夜里十点班。主要的生产主要在深夜之中进行，这是因为工业用电在深夜的时候会有一定程度上的价格优惠。 佐佐木工业园的大部分产业都属于重工业，具备一定的自动化程度，但是依旧需要大量工人操纵机器，查看仪器状态，以及进行少量的人工取料以及封装工作。佐佐木工业园内部有多条生产流水线，可以自己生产钢铁，用机床冲压零件，组装；还有附属电子厂，可以自行生产电子零件、甚至还有自己的研发部门。 在工人的人潮之中，有两个身影提着水桶，背后背着背包走进了厂区，那就是冯唐和胜。他们装作是晚上来倒晚班的，身上已经换好了和工人们类似的服装，脸上的神情也是那种流水线生产出来一般的僵硬表情。 胜的表情是装的，可是冯唐脸上的僵硬表情是真的僵硬。他没想到自己活了三辈子，最后竟然还是逃不过进厂的命运。都说电子厂是个循环，进去了的人想出去，出去了的人过不了多久还得回来，这里就像是生活的黑洞，无数的青春就这么逸散在流水线上。 不过幸好冯唐这回来电子厂虽然是生活所迫，但也不是生活所迫。两个人从清水百户那里逃走之后，就陷入了迷茫之中。这位联盟的蛇给他们下达的任务是查明希米尔的身份，并且找到他背叛联盟的证据。先不提后者存不存在，但问题是他们连希米尔在哪都不清楚。 两个人一合计，所谓的兵法要术，就是攻其必救之道。如果希米尔为了佐佐木这条线不惜把小林胜这个前任灭口，那么佐佐木家对希米尔来说一定很重要。所以两个人打算潜伏到佐佐木家打听情况……当然，两个人是不会直接上门拜访，那张意思是千代子给的小纸片也不怎么靠谱，于是两个人就只好进厂了。 也好在冯唐现在经过一天的时间，身体运动方面的程序已经编的差不多了，现在走路说话看起来就像是个正常人似的，也就是看起来有点瘸腿，走路顺拐，说话歪嘴，眼神经常往地上看罢了。小问题，不影响使用，就问你有什么影响。 胜也不愧是在凌定市活动过的情报人员，他很快就找到了进厂招工的猎头。今天早上简单地登记一下身份，中午被带着进行了简单的说明和培训，等到了黄昏的时候两个人可以光明正大地走进佐佐木工业园的电子厂里拧螺丝了。 或许各位看官觉得进厂速度这么快是不是不合理，其实在这里工人分为两种，一种是专职技术工人，需要职业技术学校的毕业证，受到工厂的长聘，享受工厂福利，孩子可以去员工子弟学校上学，生活较为稳定。 另一种就是临时工——也就是统称“普工”的普通短聘工人，工作量按照标准计算，干多少给多少钱，工资每日结算，甚至还可以预支当天的工资。 最基层的普工，超过全部员工的85%。每天千万次重复一个动作的普工，占据一个个1平米见方的工位，连成日夜不断的生产线，以代替价格昂贵的机器手。 普工在生茶之中的生产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步骤都分解开来，制定时间标准，然后确定每一个员工应该在一天内完成多少工作量，允许5%的浮动。 不过很多工人都还很喜欢这里的氛围。因为这里不需要人情套路，足够冷漠的机器之下是足够简单的人际关系。普工有超过10%的流动性，很多人生活上遇到困难，差了一口气就要过不下去的人都会选择进厂工作，赚点快钱，让日子可以过得下去。 所以像是冯唐和胜这样，早上提出申请，中午走流程，晚上就来上班的优质员工也不是没有——大家都懂，你们已经没钱吃饭了，急着干活嘛。 工头还很好心地给两个人预支了两个人今天的工钱，并且告诉他们新人有比其他人更高一点的折损率——换句话来说，如果他们急着用钱，可以干活的时候粗糙一些，更追求速度一些，反正新人失误了不会怎么样，但是多完成的工作量那就是实打实的钱。 此外，工头还送了冯唐几个吃剩下的包子，并且告诉他好好干活，未来一定可以娶得到媳妇的，生活还是有希望的。大概是看冯唐顺拐歪嘴还眼神不好，把他当做是大脑出了问题的智障了，于是鼓励他智障也有春天。 冯唐感到哭笑不得，胜倒是很满意，因为这样就更符合人设了。正常有手有脚的年轻人为什么愿意来进厂啊？有点缺陷才好在，贵在真实！ “进厂的感觉如何？”胜问冯唐。 “比我想象之中的要好……”冯唐想了想说道，“工厂在盈利，上层的管理人员有振才实干，真正掌握工厂的佐佐木家族并不竭泽而渔，不那么看重盈利，更多地是想要做大做强。整个产业园欣欣向荣。不过工人的工作也的确是很辛苦……” 这里没有冯唐以为的霸凌，也没有拜山头，拉帮结派的乱现象。虽然大家相处的时候并不显得十分亲密，但是却也算是相互尊重。每个人都只想着做好自己的事情，没有那么多歪心眼。 短聘工人的意思是工资日结，按照工作量付钱，不代表一个工人不会在工厂之中干很久。事实上绝大部分的工人并不属于任何特别的技术工种，他们的工作并无技术含量，却依旧用普工的身份养活着一家老小，将自己的女子经过简单的教育之后，再度送到工厂之中。 这并不困难——因为工资完全按照工作量决定，只要普工愿意加班，正常来说三班倒，但是你愿意一个人干三班，那么你就可以挣到三倍的工资。不就是氪命吗？底层的工人不怕氪命，就怕拼命干活了之后却得不到应有的报酬。 “出来混的，哪行哪业不辛苦呢？” “这是一个还不错的工厂，所以这里的人也都一起在向前看。”胜感叹了一句，“或许就是因为这样，周王才如此想要得到它吧。在帝国之中，一旦有什么好东西出现，很快就会引来大人物们明争暗抢，就是不知道这之后这个工厂会变成什么样。” 冯唐可以感觉到胜在担心什么，他也算是了解胜的为人了。他算是改革派，对帝国腐朽的体制感到不满，最开始跟着学长想要拉拢还是皇子的皇帝进行从上而下的改革，结果没想到皇帝只把他们当做工具利用，之后随手就将他们肃清了。胜后来转变极大，直接叛逃到了联盟的阵营，但是本质上却依旧对帝国的方方面面十分关心。 “好了，别东张西望了，我们要去的是电子厂，那里有一个佐佐木家的科研团队在，我们就想办法先去那里探探路。”胜说道，“这些工人基本上什么都不知道，但是接触到技术的高级工程师或许知道一些东西。你听到刚才那几个人说话了吗？” “你是说刚才那个抱怨午饭都没吃到热乎的家伙？”冯唐现在几乎过目不忘，稍加回忆就想起来刚才听到的对话。 “那个人应该是维修小组的工人，专门负责在设备出了问题的时候进行抢修。他们的身份可以出入各个地方，我们只要混入其中，之后在产业园之中活动就方便了很多。” 冯唐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于是两个新进场的工人连自己的工位都没去，就偷偷摸摸地一个拐歪跟在了别人后面。刚才正在聊天的两个维修工人身上穿着工装，腰间插着扳手，一无所觉地准备去食堂吃饭。胜走后面快步走到两个人身后。 “两位，两位，有好东西，好东西！” 第七十八章 谍影重重(三十三) 两个维修工人一愣，转过头来，看到了胜这个陌生的中年男子。 “你谁啊？”“什么好东西？” 胜偷偷从怀里掏出来了一个墨绿色的小瓶子，那里面似乎有液体在荡漾。 “你这是……酒……”“这可是违禁品，不能带进来的……给我，我要给你没收了！” 为了防止工人喝酒误事，喝酒闹事，所以整个产业园都是不允许带酒的。 不仅两个维修工人大吃一惊，来冯唐都觉得惊讶，以他的观察能力竟然都没发现胜是什么时候在身上藏了一瓶酒的。看来这个酒鬼真是就不离身，刚才进入产业园的时候大家都被搜过身，这样都被没找出来。 “这边来……” 胜又把小瓶子盖回到了腰间，然后快步向着旁边偏僻的走廊走去。两个工人本想着发出警告，但是鼻翼之间仿佛闻到了酒味，一个个心里馋虫勾起，嘴里喊着“这是违禁品”，脚下却是不停，跟着胜来到了偏僻处。 然后冯唐就从后面抽出他们裤兜里的扳手，一下一个把两个人都放到了。胜则十分配合地将陷入昏迷的两个人扶住，拖到了附近的杂物间。 杂物间之中都是拖把，扫帚之类的清洁工具，冯唐和胜将两个维修工人的衣服拔下来换到了自己的身上，然后将两个人埋在了这些杂物之下。 “工厂晚上是工作的高峰期，只有早上五点到七点这段时间会有清洁工来打扫，我们还有很长一段时间不会被发现。” 胜顺便从兜里掏出来了那瓶酒，掐着两个人的鼻子，对着两个人的嘴灌了下去。 “可惜了这好酒，但是必须要让他们睡得再沉一点。” “接下来我们去哪里？”冯唐问道。 “按照计划，我们去找那些高级工程师和科研人员……可惜我们还没有打听到每个车间都是具体干什么的……” 胜刚说完，冯唐突然觉得自己裤兜之中有什么东西在震动。他掏出来一看，原来是一个无线电通信器，它闪耀着红灯，这是代表着有外来通讯请求等待被接入——也就是来电话了。已经习惯了智能手机的冯唐之前看到这个黑漆漆的一大坨根本没想到它具有和手机一样的功能。 冯唐看向了胜。 “怎么办，接不接？” “接，要是不接的话，我们很快就会被人怀疑。” 胜一边说着，一边从冯唐的手中接过了通讯器，点了接通按键。 “这里是接线员，本车间的八号车间流水线出了问题，请赶紧过去修理。” “收到。” 胜说完之后接挂断了电话。 “八号车间，这个修理工之前也说八号车间的机器坏了。”冯唐回忆着说道。 “为什么八号车间的机器经常会坏？”胜说道，“流水线一旦造成，一般只会专职干一件事情，出现事故的概率很小，要不然极度影响效率，除非有人用流水线干了设计流水线时并没有设计过的事情。” “你是说那个八号车间有问题？” “不知道有没有问题，但是至少也值得我们去看看。” 冯唐和胜大摇大摆地走出了杂物间，开始按照工厂之中的路标向着八号车间走去。幸好工业园之中的一切都十分规整，一个个工厂和车间都是按照编号排布的。冯唐和胜现在所在的地方就是一号车间，很快，他们就走到了八号车间。 还没有走进车间，就听到了车间之中里面工人在抱怨。 “机器又坏了……” “坏了是好事啊，坏了之后我们就可以休息一会儿，偷偷懒不好吗？” “都怪那个女人，为什么那么快就要打电话叫修理工来啊！这样大家不就休息不了了吗？” “别这么说嘛，反正最后是按照工作量计件付费，你想要偷懒，说不定别人还想多挣点钱呢。” “凭什么她想要多挣钱就要让我没法偷懒啊！” “你这话说得倒还是挺理直气壮地。可是你设身处地地想想，你想偷懒是说明你自己钱够了，人家想多挣钱那是家里遇到了困难。你没法偷懒你也不会怎么样，人家挣不到足够的钱就可能活不下去。多体谅体谅人家的难处的吧……你自己有没有遇到过困难，你未来有没有可能缺钱用？” “嘿，道理都被你给说完了，既然你这么同情人家，怎么不直接给她送点钱？” “这话说得，她但凡长得好看点，我早就掏腰包帮她渡过难关了。” “她要是但凡长得好看一点，还能进厂来干活？” 窃窃私语的工人们又爆发出了一阵低沉的笑声。而在车间门口的通讯处，正有一个身穿工作服的女工守在了电话附近，看到冯唐和胜两个人到来，脸上神色一亮。 冯唐稍微留意地看了看，这个女工其实长相清秀，并不像是工人们说得那么不堪。不过她眼神看上去就十分刻板认真，按照二次元属性来说算是班级里委员长类型的人物，擅长挑同学们的小毛病，给老师打小报告，拿着鸡毛当令箭——反正就是不太好相处的一个人。 在这个工业园之中，女工其实很常见——甚至包括一些长相姣好的女工。 对她们来说，去红灯街当瑶姐是下下策，去了就再难脱身。可是去店铺当小妹，或者是去洗头房当洗头工，也不免还会被客人和老板毛手毛脚地欺负。但是冷冰冰的工厂却是好去处，这里不近人情的规章制度反倒让她们避开了一些她们不愿意习惯的“人情世故”。至于她们做工时会不会被其他工人骚扰——工人的每个动作都被拆解开来标准化审核，只要不是长得太过妖孽，不会有人会骚扰你的，不怕被扣钱吗？ 更何况进了场之后，大家绿色长筒一样的工作服，把头发盘起来戴上帽子，是男是女长得都差不多。再好看的颜值都被封印了。 “你们来了……咦？为什么来的人不是渡边先生他们？这一片不是渡边先生负责的吗？” “渡边啊……”胜面不改色地说道，“他因为偷偷带进来厂子里，已经被叫去处罚了，我们两个人临时负责这一片。” “哼，我早就跟渡边先生说了，让他少喝点，要不然会误事的……” 女工也并未怀疑，看来那个修理工似乎平时真的是个酒鬼，怪不得被胜用一瓶酒就调走了。 女工将冯唐和胜带到了一个巨大的机器面前，然后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两个人。 “还是这台机器，中午的时候也坏过一次，渡边先生说已经修好了，不知道怎么回事又坏了。” “是吗？渡边也没告诉我们这是怎么回事，我们得检查一下。” 胜装模作样地掏出了扳手敲了敲机器表面上的钢壳。冯唐用隐晦的眼神看了一眼胜，两个人蹲下就检查机器的时机开始小声说话。 “不是，你会修这个机器吗？难道你在社稷学宫学过？” “不会啊，我怎么可能会修这个。”胜十分坦然地说道，“而且我在社稷学宫学的是文科，对机器方面一窍不通。不过不要紧，只要我们说检查了半天找不出问题的原因，所以需要调用专业仪器，然后再溜出去就行了。” 冯唐用傻眼的眼神看着胜，看来这位中年大叔已经将不负责任和推脱刻在了骨子里。 “不过这个女工看上去就很较真的样子，恐怕我们没那么容易糊弄过去。”冯唐说道，“她要是说，调用仪器一个人就够了怎么办？” “那你就留下呗，我先溜出去，然后你自己再想办法脱身。” 冯唐无语，他对胜已经不抱希望，转过头开仔细地看着车间之中的机器。这台机器延伸出了巨大的机械手臂，和车床相连，是一个复杂的系统，冯唐暂时看不出来它是做什么的。不过他可以看得到显示器上面浮现的设计图和一些零件的示意图。 “这是……”冯唐被那些图纸吸引了注意力。 第七十九章 谍影重重(三十四) 这条流水线生产的东西，有一部分冯唐可以看得懂，有一部分对他来说却是未知。看得懂的部分来自于佐佐木之前搞到的梼杌外骨骼原型机。 当然，这等机密的东西肯定不是在佐佐木工业园之中制造的，冯唐猜想佐佐木家和军方合作的时候，在海外某处有一个秘密的研究基地，而在佐佐木弘这次出海就去从那里将原型机抓到了手里。 不过佐佐木家的科技也是一点点研发拓展出来的，其中的设计思路可谓是一脉相承。冯唐死记硬背了原型机的设计图纸，也变相了记住了一些佐佐木家族设计机械的一些思考方式。有了这些思考方式，他就大概可以看懂这条流水线在生产什么东西。 零件和示意图在冯唐的大脑之中被他拆分了出来，变成了一个个模块，其中的绝大部分模块都是在梼杌外骨骼之中出现过的，冯唐看过那些经过详细注释的图纸，可以理解每个模块的含义。只不过现在这些模块用一种冯唐从未见过的方式组合在了一起，这些模块就像是一个个字词一样，重新组合之后就组成了新的含义。 冯唐看得出来，组合之后的东西依旧和梼杌外骨骼的相近，只是变得更加紧凑，似乎没有考虑到穿戴问题。冯唐由此推断出，这或许是一种纯粹的机械手臂，而不是外骨骼。而这样的手臂竟然可以有八到十二对，他们在灵活性，强度和功率之间达到了一种完美的平衡—— 这些机械手臂灵活到可以拿着比写字，强度上却又可以支撑起好几吨的重物，功率上却可以瞬间穿透一道半米厚的混凝土墙壁。冯唐光在脑中想了一下就觉得是一种充满暴力的武器，更令冯唐惊讶的是，这些机械手臂的设计看起来要比梼杌外骨骼看起来更加的和谐。 明明两者用的是一样的“模块”，但是看上去这些模块就像是专门为这些机械手臂而设计的，而不像是为梼杌外骨骼所设计的一样。但是从机密程度来讲，肯定是外骨骼要比这个佐佐木工业园之中就可以生产的机器手臂重要得多，所以这些模块只有可能是专门为梼杌外骨骼设计的。 冯唐忍不住看了一眼显示屏上显示的标题，那里列出了现在正在进行的项目的名字。 “arachnid三型机器人。” 冯唐将这个名字深深地记记在了心里。 冯唐又仔细地观察了一下生产这些零件的流水线，很快流水线的三维建模图像就在他的脑海之中显现。虽然因为机械出现故障，整条流水线已经陷入了停滞，但是冯唐可以通过自己脑中的三维建模，让他模拟运行。 虽然他无法搞清楚具体流水线具体每一个细节究竟是做什么用的，流水线却依旧在他的脑海之中轰轰作响，开始运转。 就像是他可能不知道气缸为何可以将化学能转化为动能，但是光看气缸的机械结构也知道气缸里的活塞和转轮要如何动起来。 冯唐将轰隆运转的流水线一分为二，一条流水线生产梼杌外骨骼的零件，另一条现在arachnid三型机器人的设计图纸设计出来的新零件。冯唐发现在生产新零件的时候，流水线也达到了某种和谐——那是一种严丝合缝的紧凑感，多是设计指标多一分，那么流水线的能力就达不到；若是少一分，就会造成流水线的性能浪费。 这就有些恐怖了。就像是两个人用同样的语言写作，一个人写出来就是教科书一般刻板的句子，另一个人却能写出来锦绣文章。那么后者的水平难道要比帝国研究院的无数研究院和佐佐木工业园的资深工程师加起来更加厉害？ 冯唐看着两条流水线的运转不由地看得着迷，不过他突然一愣，他好像真的看出了一点问题。 “咦……” 冯唐又仔细地看了一遍，确信自己没看错，但是这个问题却让他有些犹豫，因为他不确信这是不是他自己搞错了。他开始在脑中反复比较起生产梼杌外骨骼和arachnid三型机器人的两条流水线。 正在这时，他听到了外面传来了一阵骚动，有一阵脚步声接近。之前打电话叫来冯唐和胜的女工之前一直站在冯唐身旁。见冯唐似乎在专注地看着设计图，于是就没有打扰他。可是现在这个女工却显得有些慌张。 “这位大哥……” “发生了什么吗？”冯唐问道，“是谁来了？” “是陈公子来了！”女工凑到冯唐耳边低声说道，“我们生产的东西就是他设计的。” “你是说，陈公子设计出了一个新的图纸，然后交给了你们生产？”冯唐立刻抓住了重点，“这么说来，这次机器坏掉是不是也是因为流水线达不到陈公子的设计要求？” “大，大哥！慎言啊！”女工听了这句话，立刻花容失色，“你是新来的，怕是不知道，这个陈公子非常凶。有工人达不到他的要求，他轻则要求加班，重则直接上手打骂。就连佐佐木本家的工程师也逃不过！” “再者，其实渡边先生也不是来这里的第一个修理工人。之前也有老师傅私下里也小声怀疑过，是因为陈公子的设计和流水线有冲突，所以机器才经常会坏。修是修不好的，修了还是会出问题。但是很快那个老师傅就消失了，换成渡边先生来了。” “消失？” “就是被处理掉了……”女工小声说道，“有人到他家里去过了，全家都搬走了。不知道去哪了……” “这么恐怖？” “这次渡边先生被处罚我也很怀疑，他平时爱喝酒但是也没误过事，说不定也是说了陈公子的坏话，然后被处理了。” 冯唐暗想，这个真不是，渡边先生是被我们处理的。 不过，冯唐听了之后有些奇怪。 “我听说佐佐木工业园规矩设定的很严格，工人都是按照工作量支付工资，加班不加班全凭自愿。我之前也没见到有工头对着工人打骂……而且把一个人全家都处理掉，他竟然可以做到这个地步？” “大哥，你说得这叫什么话。”女工似乎觉得很奇怪似的看了冯唐一眼，“陈公子是荣昌伯的三子，人家是贵族，这些工厂里的规矩怎么管得到他？” “这样啊……” “他就算是当众把庶民打死了，那最多也只是赔点钱罢了。私底下打死人就更不算事了。” “原来如此……” 冯唐觉得有些出乎意料，却又在情理之中。帝国是帝国，自然是有贵族的，贵族都是有赐姓的，听上去就和平民不一样，那是特权阶级。冯唐之前虽然见过马弦和黄公公，但是两个人都有公务在身，并未为难他人。 直到现在冯唐才理解了帝国贵族的特权。现在想来，千代子只是富商家的大小姐，她对待家奴的态度或许已经算是和善的了。对于贵族来说，整个国家之中的所有平民都是他们的家奴，都是他们想打就打，想骂就骂的出气筒。 就在冯唐和女工低语的时候，工厂之外的人已经走了进来。冯唐定睛一看，只见一群穿着西式正装中年工程师围绕着一个肤色白得像是吸血鬼一般，身穿绀色长袍的男子走了进来。他头发和胡须乱糟糟的，眼神之中却带着一副张狂的神色。 冯唐眼睛微眯，看来此人就正是陈烨了。 在佐佐木千代子看来，陈烨不过是一个很缠人很不招人喜欢的追求者罢了，看上去比较木讷，情商较低——那这是因为她是佐佐木家的大小姐，是这位陈公子实习老板的女儿。对于工人们来说，这位或许就是他们这辈子唯一见到过的贵族了，这是突然降世的真神。 同一个人，同样一番样貌，在不同的视角之中看上去却迥然不同。 第八十章 谍影重重(三十五)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为什么机器又坏了？”陈烨一进门就毫不客气地大喊大叫，看来总台的接线员在知道了这个消息之后也立刻通知了陈烨。这对冯唐和胜来说倒是意外之喜，他们装作修理工来到八号车间意外地直接见到了佐佐木工业园之中的大人物。 工人们听到这问责的声音立刻将目光转向了冯唐身边的那个女工。 “你是负责这个机器的操作员？” “是……”女工点头。 “怎么，是你把机器搞坏了？”陈烨的眼神像是刀一样，直直地挖向了女工，“你知道你都做了些什么吗？” “本来我就想要尽快将手头的项目收尾，带着成品回家了，我的火车票都买好了，就因为你这么个东西，要让我延误行程吗？” “我的作品要是完不成，回去也没有办法跟导师交差，要是学业因此受到影响……算了，你这样的贱民，和你说了你也不懂。” 工人们听了陈烨的话，面面相觑，他们当然听不懂。冯唐倒是听懂了，只是机器坏了，按照修理工渡边和其他人的闲聊来看，一个中午就能修好了。也就会耽误几个小时的工期，这样会导致陈烨赶不上火车，延误学业吗？ 想来陈烨大概是最近心情不佳，只是在拿着其他人撒气罢了。 “你应该庆幸，我不喜欢打人，也不喜欢肉体上的刑法。”陈烨随意地挥了挥手，“工作服脱了，你可以走了，延误工期造成的赔偿数额之后会通过信件发给你，滚吧。” 听了这话，女工终于没有办法再沉默了。她本就是家里遇到了困难才出来打工，每天恨不得加班卷到死。现在不但工作没了，还要背上一听就十分恐怖的赔偿款，这她如何能乐意？一分钱难倒英雄汉，没有钱一家人说不定下个月就要横死街头。一时之间，她也忘了对贵族的畏惧，站出来申辩。 “我，我都是按照操作规范正常操作的，我没有操作失误……” “你没有失误，为什么机器会坏？”陈烨问道，“你是说我设计的图纸有问题？我在帝国研究院组织的青年设计大赛上得到过银奖，我的设计得到过帝国院士的认可，你说我的设计有问题？” “我……” 女工嘴张开，但是却一个字都咬不出来。她也不是没有在心里怀疑过是图纸有问题。她在这条流水线上已经干了许久，之前按照老图纸生产时，一切都很正常。但是陈烨来了之后用老机器生产他自己设计的零件，事故就频繁发生。 可是女工的理智告诉她，她不能指责陈烨。她不懂设计图纸，也不知道帝国研究院和帝国院士有多厉害，她不敢质疑陈烨，只因为陈烨是贵族大老爷而她自己是平民。一时之间，她急得眼角通红，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 正在这时，冯唐开口了。 “机器坏了，操作没有问题，设计图纸没有问题，就不能是机器的问题吗？” 胜听了这话一愣，连忙拉了拉冯唐的袖子。在这种时候，两个人不适合在大庭广众之下出头暴露身份。但是冯唐却感觉一股气憋在胸口，不吐不快。 “为什么你一定要认为是工人不对呢？” 但是此事已经晚了，陈烨眼睛一扫，这才看到了站在女工身边的修理工。他之前并未注意此人，实际上，如果众人看向女工，指认女工，他不会在意眼中出现的任何一个工人。这些穿着工作服的家伙在陈烨眼中就和其他生产机器没什么不同。 “我看了你的设计图纸，的确没有问题，但是你为了生产这些零件，将机器的性能压榨到了极致。”冯唐说道，“一般来讲，你这样做没有问题。” “哦？你还看得懂我的设计图纸？”陈烨笑了笑，缓缓地走到了冯唐的身边，“那你说说为什么机器坏了。” “因为这个流水线并没有达到设计之初时的性能指标。”冯唐说道。 这也是他刚才在脑中模拟流水线运行的时候才发现的。在流水线按照设计图纸生产零件的时候，就像是演奏各个乐器的人在指挥家的指挥之下，演奏一曲恢弘的交响乐。但是冯唐却在其中听到了一些不和谐的声音。 冯唐开始以为是“乐谱”——也就是设计图纸搞错了，但是他很快发现设计图纸上看起来一切正常，只是流水线运行的时候，一些摆轮的运动竟然会出现微妙的偏转。这些偏转导致流水线在生产接近理论极限的零件的时候会出现极大地负荷。 在生产普通零件的时候，这其实无关紧要，因为普通零件根本不够到这些理论上边界区域。但是在生产arachnid三型机器人的时候，却几乎每个零件都会遇到。 “我猜想你在设计的时候一定阅读了这条流水线的性能指标，而你为了压榨出流水线的全部性能，你才进行了逼近极限的设计。只是这台流水线并不支持你的构想罢了。” “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导致这种事情发生，有可能式流水线没有采用正确的焊接方式，也有可能是设计时流水线没有考虑到一些边界情况，但是我认为这件事并不是工人操作出了问题。” 陈烨听了冯唐的话，仔细地观察了出现事故的机器，眼神之中闪过了几分思虑。 “你说的没错，我所制作的arachnid三型机器人之后需要拿回去参加帝国研究院组织的比赛，研究院对参赛作品的用料，尺寸等等方面有详细的规定，所以我的确参考这条流水线的性能，提高了一些零件的强度和精度……” “但是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不认为这是因为工人操作失误，导致流水线受损，才导致的性能下降呢？”陈烨反过来问道，“另外，为什么不会是中午的时候，修理人员没有把机器修好呢？为什么不会是他们说谎了？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的观点吗？” “我没有证据。” 冯唐坦然地站在原地，摇了摇头。 “因为她是这么说的。”冯唐指向了旁边的女工说道，“这台机器中午才被抢修过，我的修理队同事认为机器已经修好了才离开的。现场操作的工人是老手，她表示自己一直都是按照规范操作。既然他们都这么说，而机器不会开口，所以我更相信工人们。” “我也很好奇。”冯唐继续说道，“明明工人们都这么说了，可是为什么你却不相信他们呢？为什么你总是会预设工人们在说谎呢？” 冯唐的这个问题问得陈烨有些沉默，他的眼神来回在工人们和机器上面打转，几次欲言又止。而跟在陈烨身边的佐佐木家的工程师不乐意了。 “喂，小子，你在说什么？难道你是想说佐佐木家的流水线和机床有问题吗？这些流水线已经完美运行了很多年了！”一位面色黝黑的工程师站了出来，对着冯唐横眉冷目，“佐佐木工业的产品帝国第一，不，是世界第一，所用的机床也是上上品，佐佐木家的名声容不得你来诋毁！” “在您心里，你默认佐佐木家的机器天下第一，所以不可能是机器设计出了问题。同时你又默认工人一定是错的，这是为什么？” “工人一有时间就会想着偷懒，各个都是撒谎精。”佐佐木家的工程师面露不屑，“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们根本不懂得什么叫做名誉，也根本没有佐佐木家的荣誉感。如果他们平时努力学习，也不至于会在工厂里当工人了。我可一点也不信任他们，机器还更加可信一些。” “难道佐佐木家的产品不是工人生产出来的吗？难道你认为一个不合格的工人可以生产出合格的产品吗？难道佐佐木家的工人不需要声誉吗？” 第八十一章 谍影重重(三十六) 佐佐木家的工程师张了张嘴，冯唐的这句话直接说进了他的心坎里。在他的心目之中，佐佐木家的产品还真的不是工人们生产出来的，是他们设计的高精度流水线制造出来的。工厂里这些工人们只不过是一些昂贵的机械手臂的替代品罢了。 在工程师的心目之中，工厂之中有两种机器：第一种是昂贵但是可靠，由钢铁组成，可以二十四小时工作的优质机器；以及第二种，不可靠但是廉价，由需要吃饭休息的血肉组成，时不时就会开小差，溜号，聊闲天误事的劣质机器。 在他的心目之中，第二种机器就必须要时刻对其保持怀疑，用严厉苛刻的手段监视和控制，所以第二种机器根本就不需要什么声誉。 只可惜工程师根本不敢把这些话说出来，因为他发现冯唐的话已经在工人之中激起了轩然大波。这些因为长时间劳作而神情疲惫，眼神呆滞的工人们好像被点燃了一般，眼神之中重新冒出了光。 “就是啊，我们也为佐佐木工业贡献了什么多，为什么要怀疑我们？”“如果没有我们工人，光靠这些机器是不能生产出产品的。”“佐佐木工业生产的战舰行驶在大海上，和联盟猪交战，这里面也有我们的一份力！”“我昨天还告诉过女儿，我跟她说，外面跑的那些汽车都用了她爸爸生产的零件，女儿也为我自豪呢！”“你说得没错，我是不习惯工作，如果有机会我是想偷懒——但是这不代表我在工作的时候会出现失误，不代表我工作时不全神贯注。”“佐佐木工业如果是天下第一，那我们这些在佐佐木工业工作的工人们不也应该是天下第一吗？” 工人们不敢大声反驳，却在小声地相互议论着。他们都看着佐佐木家的工程师，这让工程师心里一冷，他没来由地感到了一阵恐惧——那种恐惧就像是被养在猪圈之中的肥猪突然齐刷刷地转过头来看着他一样。 “陈，陈公子……”工程师用颤抖的声音说道，“这个，这里……我们要不还是先回去吧。” “回去做什么？”陈烨依旧死死地盯着流水线和设计图纸，“别烦我。” “可是……”工程师呆呆地看着陈烨，这位他也惹不起。平时可以随意欺负的工人们好像也变得不好惹了，他夹在中间两面不讨好，简直是难受极了。 “市松啊，这些事情不好收场了……”胜苦笑着对着冯唐说道，“我们该怎么办才好呢？” 冯唐叹了一口气。 “我也不知道，抱歉，是我自作主张了。” “你做得……你做得是对的。”胜说道，“只是对的事情，我们就一定要做吗？” 的确，对的事情的确不都是需要做的——比如任何智力正常的人，在高中时努力学习，不谈最后高考能不能考到一本线，至少在班级或者是学校之中考到第一名是没问题的。这个第一可以是某一次的第一，学科的第一，总分的第一。 可惜，就算是如此，还是有很多人从未考过第一名。 考个好成绩无疑是正确的事情，但是正确的事情往往要付出比犯错多很多倍的痛苦和折磨。人总是讨厌困难，喜欢轻松。冯唐也是如此，要不然他也不会当这么多年摆烂人了。 在穿越之后，面对父母的突然死亡，姐姐的神秘表现，冯唐发现了世界的残酷。这时候正确事情是和这份残酷抗争到底，不论是追求力量打破规则，亦或者是成为记者追求真相想办法将其公之于众……冯唐知道这些方法，也想过去做，但是他感觉其中的困难太大，于是只好逃避。 谁都想成为盖世英雄，救受苦大众与水火之中，可是不是所有人都有这份力量。从书本之中，冯唐也曾看到文天祥宁死不屈的绝笔，阿基米德面对罗马士兵的屠刀时的淡然；在各种文艺作品之中，冯唐也看到过很多记者的故事，他们手无缚鸡之力，却顽强地就是想要追求一个真相。 只可惜，冯唐并不像他们那样有力量——这里的力量不仅仅是权利，财力，也包括心灵上的力量。在面对挫折的时候，冯唐没有那么强韧的意志。在面对恐惧的时候，冯唐没有那么大的勇气。他是一个因为老师一句批评就是难受半天，因为同学几句吹捧就会得意忘形的普通人。 按照穿越者的传统，冯唐应该来一句莫欺少年穷，然后将痛苦化为前进的动力，将困难当做进步的空间，最后打爆一切。只可惜冯唐做不到，就像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在高考之中大杀四方一样。 于是冯唐就摆烂了，他甚至连面对姐姐的勇气都没有。他甚至没有办法告知姐姐他已经察觉到了姐姐身上的异样——因为他甚至还抱着鸵鸟心态，只要他不说破，那么他就可以假装一切只是他的妄想，他和姐姐都生活在正常的世界里，他不用担心那些他无法抵抗的黑暗。 穿越并未改变冯唐，他依旧是个有些懦弱，喜欢逃避的普通人。只是…… “我已经错了很多很多次……”冯唐对着胜淡淡一笑，“要是不偶尔做一次对的事情，我恐怕要连最基本的善恶是非都要忘了。” 只是现在冯唐在玩游戏。 无论这个副本世界有多真实，但是这对冯唐来说也只是个游戏罢了。他没有出生在这个世界之中，在这里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社会关系。他在游戏之中死去，也并不会真的如何。更重要的是—— 他在游戏之中无论取得多高的评价，对他的现实生活都于事无补。 这一点和冯唐看过的很多游戏小说不同。 系统已经明确表示，游戏之中获得的一切都不会带到现实生活里来。冯唐曾私下问过系统，一些信息属性的知识和技术会如何处理，系统也表示会在回到主世界之后进行屏蔽，冯唐只能想起来大概有这个东西，却无法想明白细节。系统还提醒冯唐，不同世界规则不一样，所以知识也不能通用。 总之，对于冯唐来说，这里就真的只是个游戏罢了。无论他在其中做得好，还是做得差，都对他的生活毫无影响。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让自己爽快一点？ 的确，他现在正在以“市松”的角色的身份参与到游戏之中，他需要完成清水百户交给他的任务，他现在潜入了佐佐木家的工厂之中，他不应该暴露自己，要不然或许会拉低游戏评分，甚至死于非命——可是就算是人物死亡，游戏评分拉低，这又如何？ 在这里，做正确的事情的成本已经被拉到无限低。只要冯唐愿意牺牲游戏评价，那么他可以在这个副本世界之中肆意妄为。很多穿越到游戏之中的穿越者会将游戏的评分刷到无限高，从中牟利。可是对于冯唐来说，游戏评分就像是某种货币，他可以用其换取短暂一瞬间的勇气—— 做正确的事情的勇气。 “是啊，此时不做更待何时啊？”冯唐不由地笑了起来。如果现在我还选择摆烂，那不就是真的烂了？ 胜看着冯唐一时沉默。他还想继续劝几句，但是冯唐眼睛之中闪动的神光让他莫名想起已经牺牲的社稷学宫之中的学长。 “算了……算了……”胜一声长叹，可是他有感觉自己心中某个角落也开始有火焰燃烧。 第八十二章 谍影重重(三十七) 工人们的议论声越来越大，佐佐木家的工程师们已经有些慌神了。他们被冠以佐佐木的姓氏，这家工厂就是他们的家产，而在他们的理解之中，这些工人们都是他们的家奴。现在家奴胆敢反驳主子，那不是要翻了天。 “警卫，叫警卫过来！”“工资，把他们的工资都扣光！”“可恶，我们平时对待这些工人是不是太仁慈了，真是奴大欺主，奴大欺主啊！” 几个佐佐木家的工程师嘴里大喊着，眼睛里却看向了陈烨。他们只是工程师，不应该对技术之外的事情指手画脚。而现在家主和管家似乎都有要是要忙，他们不敢打扰。不过荣昌伯的三子在这里，他才是此处地位最高的人，也是这件事情的核心人物，最后还得参考一下这位陈公子的意思。只是陈公子似乎沉迷于机器之中，对这些纷争不感兴趣。 佐佐木家的工程师们正在疾呼的时候，突然感觉有一道黑影将他们笼罩其中。几个人抬头一看，只见一双铜铃一般的大眼睛正俯视着他们，一时之间吓得一个屁墩坐在了地上。 “太郎！不得无礼！” “芳子姐姐，我没有做什么，谁知道这几个家伙叫的声音这么大，胆子却这么小。” 冯唐一看，原来是之前在酒肆之中见过的巨汉太郎和芳子。芳子依旧是那副露出度为零，头罩黑色纱巾的打扮；太郎倒是套上了一件特大号的工人工作服，手里还拿着一把扳手。那扳手在他蒲扇大笑的手掌之中就像是一把钥匙一般小。 “妈呀，这胳膊，这拳头，一拳下去我大概头都要被锤到胸腔里去吧！”“这是哪里来的凶神？”“是女宿教的人……”“可恶……怎么把他们引来了……”“这里是凌定市，这里没有女宿教的人哪里有？” 佐佐木家的工程师面露不满的神色，但是却也没有发作。凌定市是庆达商会的地盘，在这里庆达商会就是龙头老大，而女宿教明显和庆达商会沆瀣一气。佐佐木家或许可以驱逐浮富会的那些黑帮老大，却没有理由阻止女宿教在这里传教。 事实上，在工厂工作的都是劳苦大众，女宿教宣扬的相互帮助的教义很有市场，工人们也多加入了女宿教。再者说女宿教走妇女路线，祭祀都是女人，佐佐木家平时也没多在意。现在却陡然发现，随着芳子的出现，工人们的愤懑都平息了一下，大家似乎都在等待着芳子主持公道。 芳子招来那个犯错的女工。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是，这样的，芳子小姐……我……” 女工战战兢兢地小声将事情叙述了一边。她神情未定，心中慌乱异常，说的话有些前言不搭后语。只是芳子却显得很有耐心，她并不出言打断女人的叙述，只是在听完一段之后，复述一遍，确认意思传达无误。 芳子听到了冯唐仗义执言挺身而出的时候，眼睛扫了过来，在冯唐和胜二人身上停留了片刻，微微一笑。胜叹了一口气，上一次遇到芳子，他掩面而走，没想到这次还是遇到了。而这次芳子大概已经认出了自己，这下倒也不用再躲躲藏藏。 芳子听完之后，有向周围人确认了细节，还找过冯唐来询问了一番，这才点了点头。 “如果你们认为是工人违规操作导致了机器损坏，那么你们就要拿出证据。”芳子对着佐佐木家的工程师说道，“如果拿不出证据，那么你们就不应该随意扣工人工资，或者是开除他们。” “凭什么要我们拿出证据，为什么不是工人自证清白？”一个中年工程师站出来不满地说道。 “只因为工人很难自证清白，但是你们找到证据却很容易。”芳子说道，“工厂之中有摄像头吗？” 这个世界之中军用科技发展的很快，虽然民用电脑还未普及，但是电子监控系统已经不算罕见。 “之前说要安，但是因为需要的成本太高，所以就一直拖着了。”一个中年工程师站出来说道。 “你们自己不按监控摄像头，那是你们自己的问题，总之你们要找到证据。”芳子淡然说道，“如果你们不需要证据就可以随意开除工人，那么还有谁会愿意在这里继续干下去呢？” “抛开证据不谈，工人自己就没有百分之一的错误吗？”工程师不满地说道，“凭什么这么多工人，我们就找她一个人的麻烦，她不该好好反思反思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吗？” “抛开工人不谈，为什么就这台机器经常出问题？她过去也在工厂之中干了很久了，为什么她之前没有导致机器经常损坏？不应该好好反思一下是不是你们的机器或者是设计图纸出了问题了吗？”芳子反问道。 佐佐木家的工程师们一下子脸色煞白。芳子这是直接将矛头对准了陈烨陈公子，这让他们心中惶恐不安，大气也不敢出。 似乎是注意到了此事突然而来的安静，陈烨终于从机器和图纸上挪回了视线。他的神情之中带着些许的困惑。 “可恶，虽然不敢相信，但是感觉上你说的是对的。但是我不确定是机床的哪个部分出了问题……”陈烨用手撕扯着自己的乱发，“这种事情只有让流水线真的跑起来才能简单地看出来，但是……” 但是，流水线现在已经坏掉了。 冯唐大概可以理解他的心情。在面对复杂问题的时候，任何探测的手段都没有人类的直觉来得有效。很多时候工程师的第一直觉都是对的，长时间的工作经验可以让他们凭借着感觉就能找到的问题的原因。 冯唐前世的职业虽然不是机械工程师，但是他也是软件工程师。在市面上有如此多debug工具的情况下，老练的程序员也更倾向于自己猜测问题的原因，而不是死板地直接采用工具。 只是在抽象领域，人类会丧失这种直觉。人类可以很好地理解二维物体，想象的维度到了三维已经是极限，这时人们必须设置虚拟的“摄像机”在脑中假设自己在从不同角度“看”三维物体，来进行理解。这是因为人类的视觉就是二维，这是人类躯体所造成的限制。 人类很难想象出四维物体，于是在高维空间之中人脑从现实经验之中建立起的几何直觉就几乎失去了作用。编程也是一样，代码以语法树的形式存储，是不同于三维空间的怪异空间，人类看到代码的时候没有办法在脑中直接构建出代码运行时的样子。 而此时此刻，陈烨也遇到了同样的困难。他看到了机床和图纸——但是机床是实体物体，他不是冯唐，没有办法看到被遮挡住的部分；而图纸则是将三维物体投射在二维平面并且加以标注的压缩，他需要不断地在脑中计算才能大概掌握零件在某个视角下的样子。 在这种情况下，陈烨最基本的几何直觉基本上被破坏殆尽。 当然，他可以通过精密的计算来确信机床的某个部分真的有问题。这就像是你在乐高或者是拼图这样的拼接玩具的时候，不去相信自己的几何直觉，看到两个明显能够拼在一起的部分时先要拿出纸笔来用解析几何列算式计算一番之后才确信他们真的能拼在一起。（实际上乐高等玩具有一个功能就是培养幼儿的空间几何直觉） 反之，三维视觉似乎拓展了冯唐大脑的理解能力。现在的冯唐已经具备了理解三维物体的感性，在他的几何直觉之中感觉直白的东西，陈烨却需要不断地验证和理解。这就像是对于数量掌握抽象思维的人来说，x + y = y + x 这样的加法交换律可以通过抽象证明加以理解。但是对于数学初学者来说，他们会不断地尝试去验证1+2是不是等于2+1，在多次验证之后，他们才会将信将疑地确信加法交换律。 这也是陈烨表示需要流水线必须要跑起来他才能了解具体情况的原因。他被复杂三维空间破坏过的直觉相信了冯唐的说法，但是并不相信自己那支离破碎的直觉。他想要像是玩乐高一样，试着将两个模块拼在一起来验证自己的直觉，可是流水线已经坏了，他没有办法验证。 第八十三章 谍影重重(三十八) “可恶，可恶！”陈烨不由地抓狂起来，一脚踢向了旁边佐佐木的工程师，“你们这些庸才，快点给我找几台电脑过来，我要做模拟！还有，机床的详细参数和设计也给我找过来！” “但是……但是……” “还有这条流水线今天晚上先停下来，谁都不许动！”陈烨说道，“让我仔细研究一下。” 本来这条流水线就是佐佐木家借给陈烨的，也没有考虑过盈利和成本，陈烨在上面做什么都行。现在既然陈烨说要停下来，那么自然其他人只能照做。 只是佐佐木家的工程师却还是有些犹豫，他看着周围对他冷眼相看的工人们，一时之间觉得胆怯，但是随即那份胆怯又被恼怒所取代。 “那这些工人怎么办？尤其是这个女工，要不要开除她？” 站在一旁的芳子笑了笑。 “是佐佐木家族聘请的工人，你们自然有开除的权利，但是如果你们找不到工人犯错的证据，那么你们也不能太让她出钱赔偿维修反，反倒是开除后的补偿金你们要给到位。”芳子说道。 女工面露惊喜的神色。补偿金是按照工作年限计算的，现在开除，女工可以得到一笔不错的资金。她本来就是因为家里急着用钱才在这里干活的，现在不用赔钱，还能直接把钱一次性拿到位了，这对她来说可以算得上是一件好事。 而佐佐木家的工程师们则脸色不快。 “而且你们应该考虑一下，如果开除了她，换了一个新的工人，但是机器依旧出了问题，那你们又当如何？那时候所有人都知道不是工人的问题，佐佐木家岂不是更加丢脸？” “那……那……”事关佐佐木家的颜面问题，工程师们都激动了起来，他们指向了冯唐和胜，“那必然是修理人员的问题！” 冯唐和胜面面相觑。要是这样，这锅他们岂不是背死了，他们两个哪懂修理流水线啊！ “那要是你们又开除了修理工，新的修理工修理了之后，依旧出了问题呢？”芳子说道，“那时候佐佐木家想必是会更加丢脸吧！” “怎么会有如此事情？！” “我只是说一个可能。如果你们不搞清楚问题的原因，就随便开除工人，那么最后可能会落到一个无法收场的地步。”芳子笑了笑，“我也不是佐佐木家的人，也没有雇佣工人，最后如何做是你们的事。只是你们敢打赌自己的处理方式是正确的吗？” “……” 佐佐木家的工程师们一下子都不说话了。听了这么久，他们的内心深处也差不多相信冯唐说的是对的了，只是他们固执地不愿意承认。毕竟承认与否，不过是开不开除一个小小的女工的区别，这对他们毫无影响。既然没有什么大碍，为什么要承认错误，让自己丢脸呢？ 但是芳子现在将事情描绘得如此严重，他们却又害怕了。要是真按照芳子的剧本走，那么事情就闹大了，他们一定会被上面问责。 “你是……”陈烨终于注意到了芳子的存在，“呵……女宿教的祭祀，神神叨叨的……但是没想到你倒是有一张厉害的嘴。” 芳子淡然一笑。 “这位妹妹是我们女宿教的信众，教内的兄弟姐妹需要互相帮助，我自然不能坐视。” “父亲之前给我提到过，你们女宿教不好惹，有几分气数。我现在才发现，果然如此。至于你们……” 陈烨转头过来看着佐佐木家的工程师们。他这时候也反应过来，他只是专情于技术，并不是不通最基本的人情世故， “呵呵。”陈烨冷笑，“我不管你们是不是要把责任推到工人身上，但是如果换了其他工人，这个机器还出问题，那我的时间不久平白耽误下去了？” “本来我就想要尽快将手头的项目收尾，就因为你们这帮庸才，要让我延误行程吗？我的作品要是完不成，学业因此受到影响……算了，你们这样的庸才，又怎么能理解？” 这套组合拳，陈烨之前对着女工打过，现在打在工程师们的身上也一样好使。毕竟陈烨他姓陈，他是贵族，在他的眼中，佐佐木家的工程师们和女工没有什么区别，都是贱民。 “请陈公子恕罪！” “算了，赶紧回去吧，我要是计算机都给我准备好了吗？！” 佐佐木家的工程师们脸上露出赔笑，连滚带爬地跟陈烨走了。看这个样子他们又要通宵加班了，不过这也算是工程师的日常。 他们离开之后，周围的工人们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幸好，幸好，这次有芳子小姐来……”“太郎长得好威武，日后必定是一位名动四方的好汉！” 众人们纷纷绕过了女工，冯唐和胜三人，将芳子和太郎围住道谢。太郎举起蒲扇大的手掌，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他虽然生得人高马大，但是才十六岁，还是个心思简单的少年。这时候被众人用崇敬的目光看着，立刻露出了纯净的笑容。 “诸位不用谢我，我只是说了几句公道话。”芳子摇了摇头，“你们要谢谢这两位修理工人，要不是他们仗义执言，我说什么大概也没什么用处。” “他们？他们就是些惹祸精，没有他们哪有这么多祸事？”“刚才吓死我了，我差点以为那个贵族老爷要杀人了。”“是啊，我现在背后都是冷汗，要是贵族老爷杀了他们几个还不解气，把我们都开除了怎么办？” 很多工人们都对冯唐冷眼相待，说出来的话也很难听。 “诸位想差了。那位陈烨陈公子并不是听了我的话才放过了你们，而是这些修理工说服了他。” 工人们连连摇头。 “这次算他们运气好，那个小少爷看上去是个心善的，其他贵族老爷面前，你敢顶嘴？直接拔掉你的舌头！”“跟贵族老爷讲道理？你说讲道理我都觉得好笑。” 芳子少有地楞了一下，然后露出了完美的笑容，安抚了一下周围的工人们。 “好吧，你们说的没错。不过现在流水线已经停了，你们今晚已经可以休息了，要不要早点回家？” 工人们这才想到了这一茬。虽然他们有些担心提前回家会不会拿不到今天的工资，不过想到反正流水线已经坏了，急也没用，也就三三两两地散去，各回各家。 “你也是，今天发生了很多事，看来他们不会开除你了。但是你这样下去在工厂里恐怕也会受到欺负，应该回家和家里人商量一下。”芳子对着之前犯错误的女工说道。 “对……对啊……” 女工被提醒了之后，恍然大悟。虽然佐佐木家的工程师们没说最后要如何处理她，但是得罪了上面的人，在这里还能讨得到好？她或许要尽快找下一份工作了。不过比起直接被开除并且背上大额的赔偿金，现在这个结局已经很不错了。 女工对着冯唐和胜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也匆匆离去了。 芳子也走了过来，看着胜笑了笑。 “好久不见了，叔叔。” “是，是啊……”胜有些僵硬地回答道，他还不太知道应该如何面对自己这个大侄女。 “芳子姐姐，这个人我们不是之前在酒肆之中见过吗？那时候你还跟我说她是帮助过你的叔叔……”太郎憨憨地说道。 “那时候叔叔不想见我，所以我们要假装没有看到叔叔，这样叔叔就不会尴尬了。”芳子对着太郎指点道。 “是啊，这样我就明白了。”太郎也对着胜弯腰鞠了一躬，“叔叔好！” 胜已经尴尬得说不出话来，原来那个时候芳子早就留意到他了。他知道芳子对自己避而不见有点小情绪，这也的确是他不好。 第八十四章 谍影重重(三十九) “叔叔突然消失，好多年都没有联系我，我一直都觉得很担心呢。”芳子说道，“不过今天看到叔叔了之后，我就放心了。” “这样啊……” “啊，这吞吞吐吐的样子……叔叔果然还是当年的那个叔叔。”芳子笑着说道，“当年我一无所有，都是靠着叔叔我才能活到今天，没有叔叔我什么都做不到。可是叔叔为什么突然就跑了呢？每天每天我都想叔叔到哪里去了……会不会又是从事那些危险的正义事业去了……” “不……我……” 胜张了张嘴，欲言又止。芳子年纪小的时候或许不懂自己的父亲和胜他们这些人在做什么，但是现在看来她已经完全理解了。在她的心中，胜还是和她死去的父亲一样，在为了这个国家而谋划着改革。 可是胜清楚，此时此刻他恐怕距离芳子心目之中想像的形象想去甚远，他已经背叛了自己的祖国，投身于联盟，在从事情报工作。这些事情他却实在是无法跟芳子说出口。 似乎是看出了胜的犹豫，芳子安慰道。 “我不知道叔叔现在在做什么，但是……我今天看到叔叔还在做对的事情，一直走在正确的路上，这不就足够了吗？” 说到这里，芳子看向了冯唐。 “说起来，这个孩子是谁？叔叔的儿子吗？但是我不记得叔叔有结过婚……那就是私生子咯？叔叔，这样可不行啊，这样真的不行啊……” 芳子看向胜的眼神变得微妙得有些可怕，连带着让我也感觉心里发慌。 “不，不，不是的，他不是我的儿子……”受到这目光的压迫，胜连忙辩解。 “也对，叔叔长得其貌不扬，儿子却长得挺帅的，两个人不像。” “其，其貌不扬……”叔叔被芳子不经意的一句话击沉了。 “你好，这位不承认自己是私生子的私生子。你或许已经听叔叔介绍过了，我叫芳子。”芳子说道，“今天你站出来帮助了这里的工人，看得出来你也是和叔叔一样心怀正义的人。” 冯唐听完之后，心中涌动出了一股奇妙的感觉。“正义”这个词，距离一般人的生活实在是想去甚远。大家在评价周围人的时候，用的多是“脾气好”，“温柔”，“自律”，“坚强”——因为一般人的生活之中并不会遇到真正的“邪恶”，所以也不会出现真的心怀正义的人。 冯唐在穿越后，也当了几年的神童，他听过了太多的称赞，不过这些称赞多是对他天赋和能力的夸耀，却不是对他人格的肯定，更不要提用“正义”这样的字眼了。冯唐知道自己的能力是因为开了外挂，所以被人夸赞也不觉得开心。但是今天他的行为真的是出自于自己的本心，这时候收获的赞扬让他感到心里痒痒的。 隐约之中，冯唐感觉自己已经有了某种不同。 只是芳子的下一句话就给他泼了一盆冷水，将他打回了现实。 “但是那些工人们好想并不怎么感激你，只认为你是一个害人精，是麻烦的源头。”芳子说道，“被你直接帮助的女工虽然对你有一定的感激，但是她自身难保，也没有办法报答你。你失落吗？” “失落，的确是有点失落。毕竟我感觉我做了正确的事情，没想到大家都不认可我。” “那你后悔吗？” “我不后悔。如果时间可以重来，我还会做出一样的选择。我只是做了正确的事情罢了，只要我还认为它是正确的，那么如此行事就不需要理由。” “就算你做的事情其实没有什么意义？”芳子问道，“你为了那个女工和佐佐木家族的高层吵了一架，这样下去她或许还是不能继续在这里工作，或许未来还是会被佐佐木家族找茬，陷入悲惨的境遇。这样和她被开除，背上赔偿金也没有什么区别。” “或许吧。”冯唐想了想说道，“但是我至少向这个世界宣告了，到底什么是正确的。如果一直憋在心里，我或许自己都会淡忘对与错。我一直认为，如果只是在心里想却不去做，那么等于没有想。” 扮猪吃虎终成猪，一直躺下摆烂最后就成了真的烂人，这是冯唐一直在尝试着避免的境遇。如果在游戏之中他还不敢站出来反抗，坚持自己认为对的事情，那么他就会真的变成一个软弱无力，不分是非的人。 “再说了，我觉得我做的也不是完全没有用。”冯唐说道，“刚才有很多人都听到了我说的话，他们虽然不敢站出来仗义执言，但是却小声地私下抱怨。我的话让他们产生了共鸣，那是他们平时憋在心里却不敢说出口的东西。这样他们也会明白，他们心中的正义没有错。” “可是在你被指责的时候，那些曾经迎合过你的人却没有站出来为你说话。”芳子说道，“或许他们甚至也还在一起指责你。” “那是因为他们都是一些生性懦弱的人。懦弱没有错，在这个时代只有一腔热血那只能死得更快。”冯唐说道，“他们现在不敢坚持心中的正义，只因为维护正义需要的成本远远大于他们心中对于正义的估价。对我来说也没什么不同，我站出来只是觉得我可以承担做正确之事的成本。” “但是如果有一天，做正确的事所以需要的成本降低了，降低到他们也可以承担的地步，我相信他们会和我一样站出来的。” “原来如此，你真是个特别的人啊市松。”芳子听完了之后点了点头，“这一点也和叔叔很像。” “不，不，我真不是他的儿子。等等……”冯唐突然反应了过来，“你知道我叫市松，你认识我？” “那当然，在佐佐木家的仆人口中，很多人都在议论你。说你用了妖术将佐佐木大小姐的心夺走了。”芳子笑着说道，“那些仆人们也是我女宿教的兄弟姐妹，经常会找我忏悔和祷告，我自然也都知道了。” 这什么啊，女宿教。这个情报力有点可怕了。 “看来你并不只是靠那张脸吸引佐佐木大小姐的。”芳子说道，“神也是这么告诉我的，他说你是个特别的人。” 芳子一边说着，一边在自己的胸口上画了一个正四面体的图案。 “啊，是你们那个三棱锥神……” 芳子的脸色一下子就冷了下来。 “是正四面体，不是三棱锥。” “诶？正四面体，那不就是正三棱锥吗？” “才不是，差太多了！正三棱锥也只是要求底面是正三角形罢了，完全没有正四面体那样完美无缺……” 芳子开始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这让冯唐联想到他前世的高中数学老师。 冯唐张了张嘴，他似乎踩到了这个宗教人士的地雷了。谁会注意如此微妙的区别啊！不过…… “你们信仰的神……真的存在吗？他们还会对你们降下神谕，和你们交流？” “我主一直与我们同在，自然随时都可以和我们交流。”芳子说道，“正四面体是构成三维世界最基础的‘元’，万事万物都可以由正四面体拼接而成。他是组成这个世界最基础的‘元’——在我们的眼中他是正四面体形的，那只是因为我们只能理解到三维世界这个层次，而但是神的本质其实是更高级的存在——他是元之神。” 第八十五章 谍影重重(四十) 冯唐在这个世界之中已经了解到了两个神，一个是环之神另外一个是这个所谓的元之神，他们似乎都用了几何图案作为自己的标志。或许这里面有什么深意。 冯唐是无神论者，因为他前世生活在一个没有神的世界。不过在这里一切似乎都变了，冯唐依旧并不相信神明的存在，但是或许就像是导师说的那样，一些加强大而完美的生物曾经存在于世，于是人们对他们加以崇拜。 好不容易遇到了一个似乎懂行的宗教人士，冯唐决定多问问关于神明的问题。 “按照你所说，元之神是构成世界的基础，那么我的身体里也有这个元之神咯？”冯唐问道。 “那是自然。”芳子点了点头，“虽然你或许并不会感觉得到。” “元之神并不喜欢过多干涉这个世界，他是万事万物的基础，他的一个念头就可以会导致整个世界的倾覆，他是喜好静止，稳定和不变的神明。同时他又是深爱着世人的，他会观察着这个世界之中的每一个人，为他们提供意见，但是接不接受他的意见也仅仅取决于我们自己。” “但是我从来没有听到他跟我说话。” “时机到了，你就会听到了。” “你还了解其他神吗？” “我对其他神明知道的不多，不过据我所知联盟那边有一位以‘交互的锁链’为象征的神明，信徒未知，具体的神名也未知。”芳子说道。 “既然信徒未知，神名未知，为什么你会知道。”冯唐困惑地问道，“是元之神告诉你的吗？” “不，虽然这位神名的信徒几乎没有，但是他却会派遣神使行走于世间。这个世界之中所有有古老传承的势力都知道这件事情，因为这些神使曾在过去左右过时代的发展。不过从神使的行为来看，这位神明似乎有些漫不经心，行事毫无目的，也没有善恶对错，是一个充满混沌的神明。” “有人认为这位神明喜欢大型事件，喜欢激烈的变化，因为他派出来的神使基本上都会做出一些或好或坏的大事。可是这或许是一种幸存者偏差，那些默默无闻的神使并不为人所知。总而言之，因为没有信徒和教派和相关的教义，我们并不了解这位神明。” 冯唐点了点头。他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没有直接询问有关于“环之神”的信息，而是提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人类，有可能变成神吗？” “这是有可能的。”芳子直接给出了肯定的答复，“成为神明需要很多条件，但是最重要的应该是要完成独一无二的伟大之事，很多人将这件事叫做‘成神仪式’——又或者叫‘奇迹’。妄想着成为神明的人数不胜数，但是他们几乎全部都失败了。至少据我所知的历史之中，还没有人成神。” “到底多伟大才算是伟大？那元之神也是从凡人升格成神的吗？他的当初做过什么事？” “我主是构成万事万物的基础，他所行的伟大之事自然是创造了这个世界。”芳子又在胸口画了一个正四面体的图案，脸上露出了恬静的笑容，“想到只有创世等级的功绩才能算得上是伟大，那些妄图成为神明的人所做出来的努力是如此的微小，看起来徒劳而又可笑。” “这样啊……” 冯唐回忆着油画上面记载着的环之神的成神仪式，那看起来虽然的确是挺困难的（或许会引起某些绿帽奴狂喜），但是也实在是和创世等级的伟大不沾边。这究竟是元之神并没有真的创世，而是在给自己脸上贴金呢，还是环之神的成神仪式另有隐情？ “如果你对我主感兴趣，下次可以来女宿教的教堂里好好聊聊。”芳子说道，“不过你们今天来这里应该不是为了这件事吧。” “我，我们……” 冯唐和胜对视一眼，面面相觑。他们其实也并不能确定芳子到底站在哪一边。芳子现在是女宿教的祭祀，女宿教是宗教势力，浮富会是黑社会龙头老大，庆达商会是帝国内的资本聚合体，三者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一起把控了凌定市，算是帝国方面的标准地头蛇。但是芳子的父亲又是被皇帝迫害至死，也不知道她对联盟是如何看的。 理论上来讲，他们两个人现在属于联盟的阵营，这和帝国阵营形成了冲突，这一点必须隐藏起来不能暴露。可是两个人是被身为蛇的清水试百户半威胁半命令地来到这里调查此地希米尔的谋划的，这样的话，就算是芳子心系联盟，他们大概也不会讨到好。 这就是双面间谍的可悲之处，举目无亲，必须要孤军奋战，并且上级随时会把你当成弃子。 “你们是知道佐佐木大小姐被软禁了，所以才来找她的吧！”芳子的眼神之中闪烁着光，不知道已经脑补出了什么凄美的爱情故事，“我支持你们，如果你们带着佐佐木大小姐私奔的话，我会装作没看见的。” 没想到这位芳子小姐内里竟然还是一个很八卦的人，她大概是误会了冯唐来这里的目的，以为他是来带着千代子私奔的。其实冯唐并没有这个想法，他甚至在潜意识之中强迫自己不去思考千代子的事情。一方面他不想再回忆起两个人在海上游轮上发生的种种，另一方面他也不想让希米尔的事情把千代子牵扯进来。 这位大小姐懂又不懂，那还是让她继续天真下去吧。 不过在当下，如果芳子如此理解，倒是不用再编个谎话来解释两人的目的了。冯唐再次戏精上身，脸上浮现出红晕，完全像是情窦初开的少年。 “这，这个……” “不用害羞，我可以带你去找她。”芳子笑了笑说道，“你扮作仆人，这样就可以混到她的房间之中了。今天一整天佐佐木大小姐都食欲不振，画画也提不起精神，怕不是一直在等着你呢。” 冯唐看了旁边的胜一眼，胜微微颔首表示肯定。现在两个人的修理工的身份正好太过敏感了，不如在芳子的帮助下装成是佐佐木家的家仆，这样行事还更加方便一些。 冯唐暗自叹了一口气，看来他和千代子的孽缘还是没有结束，逃不掉啊。 下定决心之后的冯唐，做出了一副感激的模样。 “那……那请芳子姐姐帮帮我！” “你是叔叔的朋友，我肯定要帮你啊。”芳子笑眯眯地说道，“那你们跟我来吧。” 芳子笑着将两个人带到了一个房间，然后她随手拉了一个路过的佐佐木家的女仆走了进来。那女仆就算是见到了穿着修理工衣服的市松和胜也只是微微惊讶，但是并没有多说什么。芳子在她耳边嘱咐了几句，女仆连连点头，然后转身离去。 “我刚才问了问，你们的运气真的很不错，今天一整天大家好想都没见到过佐佐木家主，有可能是出门了。而家里的大管家山下勇也很忙的样子，他好像在和佐佐木家的工程师们开会，看样子是没有功夫多关注佐佐木大小姐了，正方方便你们混进去。” “这样啊……” “我一会儿就带着仆人的衣服回来，你们稍等片刻就好。”芳子如此说完也转身离去。 第八十六章 谍影重重(四十一) 等到房间之中只剩下冯唐和胜两个人，冯唐才忍不住开口。 “我真要去见千代子？” “这不是好事吗？你不讨厌她，她也不讨厌你的，你不如就当个佐佐木家的入赘女婿，也别想着跑出帝国了，我们把行李一分散伙吧。”胜调侃到，那个语气神似西游记里天天喊着要散伙的猪八戒。 “然后你没有私生子的累赘后，就可以和芳子姐姐结婚了是吧。”冯唐冷冷道。 “不开玩笑，我觉得你去找千代子了解一下情况也不错，她是距离佐佐木弘最近的人，说不定可以看出来什么端倪。”胜正色道，“再者说，如果你真的能把千代子拐跑，那说不定佐佐木弘也会被你牵扯着到我们这一边，他看上去对女儿还是十分疼爱的。” 冯唐默然，他当然想到了这一点，不过他不打算利用千代子着这种事情。之前在下层船舱的时候，他就为此而犹豫，最后是千代子主动帮他渡过难关。在冯唐看来，完成任务有很多种方法，甚至不完成任务直接死球有些结束也无所谓，但是至少在这个副本世界，他想要坚守自己心中的道义。 “芳子就这么出去了，会告密吗？”冯唐换了个话题，“该不会一会儿冲出来五百个刀斧手把我们两个人砍了。” “不会。”胜很肯定地说道。 “那刚才的那个女仆也看到了我们……” “看样子那个女仆应该是女宿教的教众，这些虔诚的信徒对祭祀的话言听计从，应该不会乱说。”胜摇了摇头说道。 冯唐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看来宗教的力量的确非常可怕。若是芳子对教众叫一声兄弟，然后让他身上绑着爆炸物冲进市中心，或许教众也会照做吧。 不过女宿教看起来倒也不完全是坏的。女宿教宣扬正四面体是组成万事万物的基石，所以所有人都只不过是神明在世间塑造的不同形态，引申出教众都是都是兄弟姐妹的教义。从芳子的言行来看，女宿教的祭司们似乎也的确在集合下层人民的力量，为他们争取权益，并且也和上层关系不错，可以起到平息矛盾和冲突的良性作用。 胜倒是对此见怪不怪。 “下层民众多愚昧，教育程度低下，信鬼信神，你待如何？”胜说道，“过去还有更多血腥的宗教，献祭童男童女，教主欺男霸女，还有一些血腥的邪教，取人的心头肉炼妖，残杀婴孩，或者是拜火自焚……” “如果民众不信女宿教，那么他们一定会其他宗教。女宿教总体上来看还是不错的，与其让民众们信仰邪神，还不如都去信女宿教。”胜继续说道，“这也是帝国经常会考核民间信仰的土着神，并且将他们册封为正神的原因。信仰的高地你不去占领，那么就有妖魔鬼怪来占领。妖魔鬼怪那么多，与其和他们抗争，不如拉拢一批看起来不太坏的妖魔鬼怪，册封他们为可以祭祀的正神。这样一来，再祭祀其他神明就是淫祀。” 胜说的道理冯唐是可以理解的，只是他并不怎么认同。 “为什么不能让所有民众都不信教呢？”冯唐说道，“为什么我们要假设他们一定会信某种宗教呢？” “历史上从未有不信教的民众。”胜说道，“帝国有八百万神，那都是零零总总各地民众自发组织起来的信仰。就算帝国不允许祭祀这些野神，但是民众还是自发地传播他们的故事，你要想完全将其堵住是不可能的。堵不如疏，所以帝国册封正神在我看来算是一道良策。” “可是为什么你不信神？我相信帝国设计出‘册封正神’这道政令的人相比也不信神。”冯唐说道，“那为什么你们都可以不信，但是民众却要信呢？” “民众没有像我这样上过社稷学宫，自然没办法像我这样思考问题。”胜不由地觉得好笑。 “社稷学宫不可能人人都上，但是至少民众可以知道最基础的知识。我相信要是他们也知道这些政令背后的思虑，他们也不会再信神。”冯唐说道。 “但是很多人连字都不识，每天忙于生计，给他们将这些他们也不会有兴趣的。”胜想了想说道。 “那为什么不教每个人识字呢？”冯唐反问道，“如果他们忙于生计就抽空识字，或者给免费教他们认字，我相信慢慢地会有人愿意学的。” 胜开始以为冯唐只是少年人再和他抬杠，他就随意应付了几句。但是他发现冯唐步步紧逼，仿佛心中已经有了坚定的认知，最后问出来的问题不由地让他也陷入了深思。胜想了片刻，点了点头。 “这件事情的难度很大……我明白了，这也是你想说的‘对的事情’……它将会是一个漫长而又艰难的过程。”胜反过来问了冯唐一个问题。“既然如此，那么你愿意为了此事花费一生的精力吗？” 冯唐张了张嘴想要回答，但是却陷入了沉了沉默。胜看着他这样也是一叹。 冯唐想到了自己进入副本游戏之中的主世界。他从姐姐的日记本之中了解到了奇迹的存在，他还注意到了父母以及同学的离奇失踪，他察觉到了这个世界的真相。但是他却没有选择将这些告诉给其他懵懵懂懂的普通人。 就算冯唐知道如此做或许可以改变很多人的命运，至少可以让无知少女在接触到奇迹的时候更加慎重一点。不过冯唐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他觉得没有人会听他的话，官方或许会成为阻力，他自己能力弱小…… 冯唐突然觉得自己十分虚伪。他只不过是仗着自己来自于一个文明程度更好的社会，于是对这里指指点点。但是他却没有想到，所有文明的社会都是依靠鲜血铸成的，而那些流过的血却不是他冯唐的血，他只不过是享受庇荫的后人罢了。 当他真的遇到了流血的机会，他自己却退缩了，因为他这回真的有血可以流。 冯唐的思绪纠结在这里，就仿佛陷入了死胡同，但是很快他展颜一笑，又解脱了出来。 他冯唐不过是个摆烂的，他本来就不是什么伟大的人，那么当个虚伪的人也没什么不正常的，躺好就是了。 大概是刚才帮助女工展现的那小小的勇气让他有了某种错觉，让他以为自己的精神境界提升了，脱离了低级趣味。不过幸好没有，冯唐还是一如既往的消极面对人生。 ------------------------------------- 【玩家】冯唐（市松） 【年龄】 15（16） 【人生态度】脑子里想要不摆烂，身体却还是挺诚实的 ------------------------------------- 冯唐发誓他只是稍微自我反省了一下，没想到这个系统界面真实地将其记录了下来，并且无时无刻不出现在冯唐的脑海里，仿佛在嘲讽他。 在重新对自己身体的行为进行编程之后，冯唐发现他已经和脑中的这个系统界面结合的越来越紧密了。那虚无的空旷空间不仅仅是运算的存储介质，是输入输出的缓存，更是他冯唐思考的一部分。他的思绪也会以代码、文字、图像、声音等方式存在于系统界面上，随着他的心意不断地变化。 这种感觉非常奇妙，就仿佛他已经成为了某种电子生物，市松这具身体只是他存在于世间的一个终端。 ------------------------------------- 【玩家】冯唐（市松） 【年龄】 15（16） 【人生态度】脑子里想要不摆烂，身体却还是挺诚实的 【思考】——等等，难道我这已经算得上是机械飞升了？ ------------------------------------- 冯唐的界面上闪过了一行新的话，那是他新产生出来的念头。不过他很快有反应过来，他本来就是个主世界的玩家，进入到了游戏产生的副本世界，他本来就是“机械下降”到这里来的。一切并没有什么不同。 第八十七章 谍影重重(四十二) 在冯唐胡思乱想的时候，芳子带着仆人的一副走了进来。 “来，快点换上吧，一会儿我告诉你佐佐木大小姐在哪。”芳子微笑着说道。 “这个……”冯唐看着递过来的衣服陷入了沉思，“为什么是两套不一样的衣服。” “嗯，你穿这件女仆装。”芳子说道，“真是可惜，我没有找到适合叔叔尺码的女仆装，就只能让他穿上园丁的衣服了。” 那是一件西式的女仆装，看起来很漂亮，还有配套的丝袜和小皮鞋，佐佐木家的衣品还真不错。冯唐抚摸着女仆装的质感，不得不说，十分柔顺丝滑，要比他现在穿着的维修工的衣服精致多了。只是上面装饰的蕾丝和上面散发的淡淡的薰衣草的香气让冯唐有些抗拒。 “你要去见佐佐木大小姐，我会给你们几乎让你们单独说话的。所以你觉得一个男仆去和她独处一室合适吗？”芳子理所应当地说道。 “那大叔他……” “叔叔就在附近转转，放你放放风。”芳子说道，“好了，快点穿上吧。” 冯唐总觉得芳子只是单纯地想看自己换上女仆装罢了，但是他没有证据。冯唐转过头看了看胜。 “时间紧急，我们不能再拖下去了。”胜将园丁的衣服胡乱套在身上，显得有些手忙脚乱。他并不怀疑芳子说的话，要不是他体型足够高大，芳子真的也会给他找一件女仆装来。现在他只能抱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心态，祝冯唐好运了。 “另外，我刚才打听到了一个消息。”芳子说道，“有一个女仆卧病在床，正在房间里休息。但是其实她没有生病，只是听到了一些不该听到的话。据说刚才那位陈烨陈公子准备向佐佐木家提亲了。” 老管家山下勇要是知道这件事的话，大概会感觉到一阵无语。他身边的人各个都像是漏风的筛子一样，什么秘密都保守不住。 “啊？” “市松，你的竞争对手来了。”芳子笑眯眯地说道，“那个陈烨看起来就不像个温柔的人，所以我还是支持你的。只是佐佐木的家主说不定会屈服于荣昌伯的势力，就这么将千代子嫁过去。现在你来的正好，赶紧带着佐佐木大小姐私奔，必须要把握好机会啊！” 芳子一边说着，一边看向了冯唐手中的女仆装。冯唐叹了一口气，这话都说道这个份上了，这女装不是不得不穿了吗？不过他本人其实对化妆邪术还是挺好奇的，想趁这个机会学学，给自己画上一个茶茶的妆。冯唐完全不认为自己有女装癖，他只是想多学一门技能练练手艺而已。 ------------------------------------- 佐佐木工业园的厂房之外是高级工程师长待的实验室以及负责行政管理的办公区。这里远离了轰鸣的流水线，吵闹的食堂以及那些穿着工作服的“劣等机器”。在这里工作的人都自诩为脑力劳动者，这片区域也装潢得十分古雅，像是某个王府大院而不像是一个工业园区。 按照芳子的指点，千代子应该就在这里的某处。冯唐想要从她那里得到地图，但是芳子表示没有这种东西。冯唐只好凭借着从佐佐木女仆们口中听到的零碎信息，努力在脑中复原路线。现在他已经和胜分开，正穿着凉飕飕的女仆装一个人走在空旷的小径上，她脚上的新式小皮鞋和地上的鹅卵石碰撞发出了沙沙的声音。 和满是工人的厂房不一样，这里显得十分安静。而这也让不远处隐隐约约传来的争论声更加突兀。冯唐忍不住偏离了预定的路线，走过去好奇地查看。 在红墙绿瓦之中，苍翠的林间，出现了一栋别致的阁楼。阁楼不大，黄昏的夕阳从楼顶投射下来，在地上形成了一道常常的影子。冯唐躲在墙角看到了门口站着两个拿着枪的守卫，不过这可难不倒她。冯唐小心地将裙摆卷起，然后像是毛毛虫一般顺溜地从旁边的树上爬了上去。 爬树可是他编写的行动方面的第一个模式，要比走路还出现的早得多，他可是老奇行种了。冯唐不多时就爬到了树冠上，将自己的脑袋小心翼翼地探出了树枝，看向了阁楼之中的房间。虽然黄昏时分，天色十分昏暗，但是冯唐的视力超乎超人，这难不倒他。 “竟然是他们……” 房间之中出现的也是老熟人了。有刚才横行霸道的佐佐木家的工程师们，还有白发苍苍的老管家山下勇，他们似乎在争论着些什么。冯唐努力地辨认着他们的唇形，复原他们的对话。 “各位佐佐木家的族人们，家主现在正在应付周王的人，由我来传达他的意思。”老管家严肃地说道，“我们必须要考虑去联盟的事情了。” 只见一个佐佐木家的族人站出来。 “祖宗之法不可变，我们佐佐木家已经在此经营多年，怎么可以轻言离去？” 老管家想要说些什么，但是他还没张嘴，周围的工程师们就站出来反驳。 “我们就纯路人，可现在两位皇子夺嫡，情势波谲云诡，真不如去联盟避避风头。”“有一说一，周王的触手已经伸过来了，这是在逼着我们战队，到时候荣昌伯来提亲，我们又该如何？”“可恨可恨，我们也不想放弃这好大的家业，但是形式不等人啊。” 今天出席这次讨论的佐佐木族人就没有一个真的傻的，对于情势看得也算是比较清楚了。再加上之前老管家已经私下里联系了极为关键人物，帮助掌握讨论的走势——也就是请了托。别说，这托还真的挺尽职。 最开始发言的那位立刻发现情势不对，眼珠一转，就把话锋转了过来。 “大伙误会了，我的意思是，就这么跑了未免有些可惜，我们应该最后捞一笔再走。” “你想玩了，我已经去庆达商会借贷了一大笔钱，家里的房产都抵押出去了。反正现在变卖太过显眼，还不好找到买家，直接抵押换钱最方便了。到时候我人走了，这钱也就不用还了。”“说得好，我也把房子压上去了，还从亲戚那里借了钱。”“没错，我婆娘家是死忠，不可能跟我一起去联盟的，所以我把她也抵押出去了，就是得快点走，要不然被亲家发现了我可就走不了了。” “还……还是你们恨。”最开始的那位感觉到情势不太对，但还是笑着说道，“不过你们啊，还是灯下黑了，最好变现的财产就在眼前，你们忘了吗？” “你是说……那些厂房里的机器？”“不行，这个真的不行，这个要是变卖了那不是所有人都知道我们要跑路了。”“抵押都不要想，照样会被人怀疑。”“你小子可别做傻事，到时候害了大家伙，被锦衣卫发现了，所有人都要陪着你一起完蛋。” “嗨，你们想什么呢！我可没那么傻！我说的不是机器，我说的是里面的工人啊！”最开始那位笑着说道，“我听说最近机器三天两头的出问题，搞得那些工人们也人心惶惶，担心出现了安全事故。最后丢了胳膊丢了腿那还是轻的，丢了性命那可就没法养家了。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让买保险呢？” “保险？”“哦，是一种对赌的保金，从联盟那边流传过来的。”“我好想听说过，但是他们会有钱买吗？”“没事，只要提高保险的年薪，拉大保险的回报金额，他们会买的。反正我们到时候就跑路了，谁会真的给他们赔钱？”“他们还会求神求佛给那什么女宿教送钱保平安呢，那还不如把那些钱用来买保险。” 佐佐木家的族人们像是被这句话点醒了思路，突然发现工人们不仅仅是赚钱的工具，甚至本身就是一种十分保值的理财产品。现在他们要套现跑路，就应该把这些工人们压榨个干干净净。虽然这些工人没什么钱，但是他们人多啊！ “有道理啊，不过为什么我们工厂里的机器不断出现问题是我们要给他们买保险，为什么不是他们给我们佐佐木家教担保金？”“就是啊，要不然真的把我们的机器搞坏了，他们工人直接跑路了，我们连找人索赔都找不到，每个来工作的工人都应该交保证金。”“那样会招不到新工人吧……不过也无所谓，反正现在也不靠卖产品赚钱了，先把现钱捞到手再说。”“到时候给他们推荐一些放贷人，没钱就去借嘛！” 第八十八章 谍影重重(四十三) 不过也有人针对最近佐佐木家工厂事故问题表示了担忧。 “最近工厂老出事故可不行，到时候工人们要是不干了，我们去哪收保证金和保险金呢？” “工厂事故的原因还在排查。”一个佐佐木家的工程师站出来说道，“不过我们解决不了事故，还解决不了知道出事故的人吗？只要给他们下封口令，再多找几个守卫看着他们，不让她他们乱传闲话就好了。几个当事人直接辞掉，并且禁止他们再靠近工业园。” “我听说荣昌伯家的公子好像被那些工人说服了……我们是不是要卖他一个面子？” “呵呵，怕什么，想让他不干的方法有很多，稍微试点手段让他们自己辞职就好了。” “还的是你啊！你办事，我放心！” 老管家刚才刚才听到有人提出反对意见，本来都站起来了，现在又坐回去了。这回收买的几个托那是真的给力，都不用他费什么事，大家的意见就都已经统一了，现在已经在其乐融融地讨论起如何压榨工人了。 冯唐已经从树上爬了下来，他实在是听不下去了。看来芳子的担心是对的，这些佐佐木家的人是不会放过那个女工的。 不过冯唐还发现了另外一件让他感到疑惑的事情。现在看来佐佐木家族上下已经统一了意见，已经在做准备开始润了。既然如此，那么希米尔的任务应该已经接近完成了才对。佐佐木家族掌握的梼杌外骨骼以及棱光能源核心的核心技术应该已经拿到手了才对。 这样一来，希米尔应该可以直接将这些技术成功提交给联盟军情处。冯唐和胜得到的技术不仅没有希米尔的全面，时间上还要晚上一步，这完全不会构成抢功。那为什么希米尔还要如此针对他们呢？ 难道是说，那些核心技术还被佐佐木弘藏在手中，不愿意交给希米尔。只有等到他真的润到了联盟之后他才会上交？今天这么重要的讨论，佐佐木弘完全没有出现，这一点也显得十分可以。 冯唐结束了身体行为方面的编程，思绪没有再被那些复杂的代码占据，这下子反倒清醒下来。他感觉到这件事里到处透露着诡异。从现在的情况来看，佐佐木家的出逃已经是既定事项，希米尔的腐化已经成功了。其实有没有梼杌外骨骼的技术对于希米尔来说实在是无关紧要，最后受影响的这是佐佐木家去了联盟之后有多大的筹码罢了。 就算是冯唐体现泄露梼杌外骨骼的设计图导致佐佐木家族在联盟过得很惨，但是这和希米尔又有什么关系呢？看来希米尔是为了争功才对冯唐两人痛下杀手的这个猜测不一定正确。 “可恶！这个希米尔到底是谁？！” 冯唐感觉自己又绕到了死胡同之中，找不出希米尔的真实身份，就搞不明白对方在此事之中所处的位置，就无法理解对方的意图。 冯唐一边思考着，一边继续前行。他的大脑现在可以轻松地跑两个线程，一个负责走路，一个负责思考。虽然他在大脑之中不断头脑风暴，但是这完全不影响他依靠着芳子告诉她的只言片语，找到千代子所在的房间。 冯唐直呼太棒了，他过去要是有这个能力，打什么星际争霸之类的rts游戏那不是有手就行？ 然后他就翻车了。 之间夕阳之下，远处走过来了一个三十岁出头的女性。虽然穿着西式的新式礼服和裤子，却难以遮掩她身材妖娆，是个十分有风韵的美艳尤物。此时，她面带桃花，似乎是遇到了什么好事，正迈着干练利索的步伐，挎着一个精致的提包缓缓相向而来。 冯唐下意识地扫了这个女人一眼，他的神情微动，因为他发现了了不得的东西。透过三维视觉的分析，冯唐发现这个女人的包里竟然装着蜡烛，绳索，手铐，口球，锁等等奇妙的小玩具。冯唐惊讶地看着对方，没想到这个看上去像是个独立的女强人，背后竟然玩得这么花。 不过和他立刻有些后悔了，因为他此时的身份是佐佐木家的女仆，并不应该表现得如此失礼。不过此时已经晚了，那个女人立刻在冯唐面前停下脚步，堵住了他的去路。 “你刚才看什么呢？”女人毫不客气地质问道。 “是我失礼了，真是抱歉。”冯唐恭敬地走到旁边，低下头道歉。此时他发出的是清脆的少女音——他花了大概半小时的时间把自己的声带的行为模式也进行了编程。现在他说话走路实际上都脱离了身体的本能，而是通过复杂的控制系统进行精准的控制，自然可以做到伪音。 不过现在冯唐只设计了三种新的声线，萝莉音，少女音和御姐音——绝对不是因为冯唐对女装感到好奇，他只是想要练习一下编程技能而已。 “你那个表情真让人讨厌！”女人说道，“佐佐木家什么时候有素质这么差的婢女了？你看看你，衣冠不整的。” 冯唐想起来自己刚才好像在爬树，于是连忙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女仆装。 “你的丝袜怎么都勾丝了？”女人扫了一眼冯唐的腿，“你刚才去做什么了？” “刚才打扫的时候不小心……” “而且为什么我之前没见过你？你叫什么？”女人咄咄逼人地问道，“我要把你开除了。” “请，请夫人不要开除我……” “夫人，你叫我夫人？”没想到听到了冯唐的这句话，对面的女人看上去更加生气了，“我还没有结过婚，你竟然叫我夫人？你不认识我？你在这里工作竟然会不认识我？” 冯唐呆了呆，这下完了，这是踩到了大龄女青年的雷点了。谁能想到的对面这个女人她看上去都三十多了，包里还装着这么多小玩具，她竟然还没结婚呢？这下冯唐好想要因为自己嘴贱暴露了。 对面的女人见冯唐迟迟不回答，更是柳眉倒竖。女人对待同性那才是最狠的，她冷冷一笑，就决定要略施手段让这个小女孩跪在地上哭。不过正在这时，旁边的小径上走过来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仆。 “司碧，你在干什么呢？大小姐让你去取油画棒，你怎么耽搁了这么久？” 冯唐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声“司碧”是在叫自己。芳子安排他过来的时候，的确是给他塞了几根油画棒，这也是他作为理论上侍奉千代子大小姐的女仆可以到处乱跑的原因。 那女仆见冯唐还没有反应，于是紧走几步来到了冯唐面前，拉着冯唐就要走。不过她随即脚步一顿，像是刚看到那柳眉倒竖的大龄剩女一般。 “松本女士，您怎么在这里。”女仆连忙低头说道，“是不是司碧她不小心冲撞了您？” 冯唐这才知道，原来这女人就是千代子天天心心念念咬牙启齿盼着早死的“那个女人”。冯唐那时候听千代子描述时，还觉得这是小女孩夸大其词，现在看到了真人，他立刻叛变，和千代子一个阵营了。这个松本正子真真地很讨厌。 “她是谁，我为什么我没见过？”松本正子冷着脸问道。 “她是新人。”高挑的女仆说道，“之前司翠不是出事了之后被打断了腿，赶出了家门了吗？这是代替司翠新找上来的丫头。就是不知道怎么得罪您了……” “哼。”松本正子这时候气也渐渐消了，她也不能说自己生气是因为这个小丫头叫她夫人了，这显得她太过小心眼。更重要的是，她也不想现在和千代子身边的女仆起冲突。于是在没多说什么，紧了紧手中的提包就这么走了。 冯唐舒了一口气，就差一点，就差一点点，她就要从怀里掏出手枪被匕首把松本正子毙了。 “松本女士有时候心情不好就会找我们这些下人的麻烦，我是觉得她要是真的成了佐佐木家的女主人，我们就要吃苦头了。但是也有人逆来顺受，打算提前讨好她。”高挑女仆叹了一口气说道。 “原来如此。” “好了，别磨磨蹭蹭的了，快点跟我走吧。”女仆一边带着冯唐往前走，一边扫了一眼冯唐，意有所指地说道，“另外，女孩子步子可不能迈得太大，衣服也要时刻保持整洁。” 冯唐立刻知道这位是“知情人士”，于是按照她的提醒，模仿着高挑女仆的步子和仪态，开始吭哧吭哧编程，修改自己的行为模式。 “呀，你好有灵性啊，一点就通。”高挑女仆十分惊讶地说道，随即一笑，“我真想把你留在身边当我们的姐妹了。” “姐姐不要开我的玩笑了。”冯唐说道，“另外刚才谢谢你帮我。” “我知道你，你不是不久之前在工厂帮了一个女工吗？”高挑女仆说道。 “难道……那个女工是您的……”冯唐恍然。 第八十九章 谍影重重(四十四) “不，我根本不认识她。”高挑女仆说道。 “啊？” “你以为我和她有关系，所以才帮了你吗？不是这样的。你当时帮那个女工的时候，你也不认识她对吧。”女仆笑了笑，“我们都是好人，相互帮助需要理由吗？” 女仆说到这里，停下了脚步。不知不觉之中，两个人已经来到了一处素雅的阁楼附近。 “这里就是佐佐木家用来招待贵宾的地方了，千代子不想画画，现在就在上面的卧房休息。”高挑女仆说道，“我不能在这里久留，但是目前这段时间里应该不会有人打扰你和大小姐。” “谢谢姐姐了。”冯唐认真说道。 “不用谢我了，我只是希望你可以让大小姐幸福。”女仆想了想又提醒道，“最近佐佐木家里气氛很诡异，我也说不出来到底哪里不正常。老管家不知道再谋划着什么，已经有两个姐妹因为听到了什么秘密被他下了封口令了。” “竟然是这样？”冯唐的脑中浮现了刚才看到老管家和佐佐木家族人们开会时的样子，“那佐佐木家主呢？” “家主自从回来之后就没有再露面了。” 冯唐点了点头，告别了高挑女仆之后，就按照指点来到了一间装潢的十分华丽的房间门口。 冯唐在门前站定，闻着鼻尖传来的熏香，意识到千代子就在房间之中。一时呆立在原地，涌起了一种近乡情更怯的感觉，不知道到时候见到了千代子之中应该说些什么。 按照他的本意，他不想把千代子卷入这些复杂危险的事情。但是现在看来，希米尔的目标就是佐佐木家，千代子已经逃不开了。 在如此说服自己后，冯唐还在是复杂和纠结之中推开了房门，然后她就看到了千代子正在将一串白色的东西抛下了敞开的窗口。她听到了门口的动静，迷茫地转过头来，看着冯唐有些发呆。 “我，我就是觉得今天天气不错，所以才想着开大窗户透透气！”千代子说道。 冯唐看着她手中的白色物体，随即又将实现转向了旁边的床铺，那上面没有床单。这怎么看都像是千代子把床单撤了下来，拧成了绳索。 “这个，这个是我……” 冯唐看到千代子目光游移，想要解释但是一时之间又想不出借口的样子，顿时感觉到好笑，一时之间心里的那些纠结也一扫而空。 “千代子，是我。”冯唐换回了自己的声线说道。 “诶？” “千代子，是我啊，我来找你了。” “市松？！” 千代子惊喜地低声叫了一句，然后扑到了冯唐的怀里。千代子早就把米泽萌教给她的心机小套路忘得一干二净，抱着冯唐就不想松手了。 两个人自从那天在下层船舱分别之后，其实已经很久都没有见过了。冯唐默默地感受着千代子在自己怀里的重量，他感觉有些手足无措。 ——这只是一个游戏，我只是在玩游戏而已。 冯唐不断地提醒着自己。 “市松，你怎么穿成这样了？” 千代子一会儿抓着冯唐袖口上的蕾丝边，一会儿又扯了扯冯唐腿上的丝袜。 “不穿成这样，我又怎么能混进来找你呢？”冯唐瞬间切换成了少女音，“怎么样，好看吗？” “还挺好看的……”千代子歪了歪脑袋，“可恶，怎么还看起来挺像那么回事的。你这个人到底是怎么一会儿事啊！” 千代子有一瞬间觉自己身为女人的资质收到了挑战。可恶，为什么感觉这个男人比自己的声音还甜。但是想到这个人是为了自己才穿上的女装的，这又让千代子有点生不起气来。 “好了，别纠结这个了。”冯唐看到千代子懊恼的样子，顿时心满意足，然后他果断抽身该换了话题，“你这是在干什么呢？” “我本来想偷偷溜出去找你的。”千代子眨了眨眼睛，“市松，你没有看到我传给你的字条吗？——夜半三分，解忧书店，后门敲门五下，后窗开。” 千代子自己还挺喜欢这种像是特务接头一样的小刺激感的，她也只是一个充满幻想的十多岁少女。而活了好几辈子的冯唐早就过了中二的年纪，更重要的是—— 额，他现在好像真的是特务。 “啊……那个啊……原来真是你写的。”那张字条早就被冯唐撕了洒到了海里，当然这话他是肯定不会说的。 “什么啊！你连我的字都认不出来吗？”千代子瞬间不乐意了。 “我这不是等不及到了夜半三分了吗，所以就直接来找你了！” “你个呆子，你要是来的再晚点我不就已经翻窗出去了？”千代子忍不住举起粉拳痛击冯唐的脑袋，“我们两个人差点就这么错过去了！” “应该说幸好我来的早，要不然你就掉下去摔断腿了。”冯唐无奈地将千代子扔出去的床单重新扯了回来，然后关上了窗户，“你这个看起来就很不靠谱。” “人家也没有办法啊！”千代子瘪了瘪嘴，“父亲一回来之后就把我关在家里，我好不容易才把勇叔支开，这才能找机会溜出去。” “所以你也是一回来之后就没有见过佐佐木先生吗？”冯唐问道。 “爸爸他好像在忙什么重要的事情。”千代子瞥了他一眼，“怎么，你现在就想跟我父亲提亲吗？想得美！我哪里是你那么容易就可以娶到的。” “嘿嘿，该去的时候会去的。”冯唐难得地嘴甜了一句，然后正色道，“不过我来的时候听到这里的家仆都在议论，好想你的父亲出了什么事。你想想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的确，父亲他答应过要和我一起吃饭的。”千代子想了想说道，“他之前也因为忙而食言过，但是至少会亲自过来跟我道歉。但是今天他只派过来勇叔来跟我说。” “勇叔是那个老管家吗？”冯唐确认道。 “是啊。” “其实，我也打听到了关于他的事情……” 冯唐就将自己发现的关于老管家的种种奇怪举动说了出来，当然他并没有提到有关联盟，梼杌外骨骼和希米尔的事情。 “你说，又没有一种可能，这一切都是他在搞鬼，你的父亲已经被他偷偷软禁起来了？” “不会吧！勇叔肯定不会做那种事的，勇叔已经在这里工作了很久了，他是我母亲嫁过来的时候就从娘家跟过来的……” 千代子说道这里突然开始迟疑了。如果现在的佐佐木弘不仅要续弦，还要把自己的独生女送给荣昌伯联姻，那这个老管家会不会因此而心怀不满呢？千代子吐了吐舌头，她突然意识到这里面甚至有可能还有自己的原因，谁让她不久之前还用米泽萌的方法狠狠地pua了一把老管家了呢？ “萌萌姐，我怎么感觉你的这些建议根本就没有一条是靠谱的啊！”千代子喃喃道。 冯唐听了千代子补充的关于老管家的信息后，已经开始在心中猜测着希米尔的真实身份。他的确在怀疑山下勇这个人，他会不会就是希米尔。冯唐一直都觉得希米尔的动机有些奇怪，对方近乎抢功的行为，就好像真的是站在了佐佐木家这边了一般。 如果没有梼杌外骨骼作为筹码，佐佐木一家或许会过得很艰难。如果希米尔真的是山下勇，那么他的一切行为或许是处于对千代子大小姐的担心。 但是依旧有一些线索对不上，冯唐感觉自己的逻辑推理陷入了停滞。不过好在他现在已经是个大脑升级人了——冯唐在自己大脑之中的系统界面上罗列了各种各样的可能性，然后开始排列组合。这是一个基于剪枝的搜索过程，并且搜索空间极大，冯唐将自己的思维切割出来了一部分独立成一个线程专门处理这个任务。 第九十章 谍影重重(四十五) “市松，你说我现在应该怎么办啊！”千代子拉住了冯唐的手，神情惶恐说道，“我们是不是应该现在就去把父亲救出来？父亲该不会已经遇害了吧！” 佐佐木弘希望自己的女儿可以幸福快乐的生活下去，这让千代子琴棋书画样样都会一点，并且经常和笔友交流时尚潮流和恋爱小心得——不过在真正面对大事的时候，千代子也完全没有自己的主见。 “不，我们现在应该先要出去。”冯唐想了想说道，“就像你说的，如果这一切都是老管家做的，那么作为背叛者他一定筹划了很久了。这样一来，他应该已经把佐佐木家掌握得差不多了，我们很难正面干得过他。不过我的出现是一个他没法预计的变数，我带着你离开还是可以的，这样至少会打乱他的计划。” “至于你的父亲，我想他现在应该还很安全。如果他已经遇害了，为了不被人发现这件事，老管家应该会加快速度完成他的计划。但是现在他似乎没有多着急。” 冯唐有一点没有说，那就是如果老管家真的是希米尔，那么作为他的任务目标，佐佐木弘本人肯定是不会有事的。更重要的是，如果千代子不知所踪，那么心系女儿的佐佐木弘一定想要把女儿找出来—— 如果佐佐木弘已经被腐化成功，那么他去联盟是必须要带上女儿；如果希米尔还在想办法说服佐佐木弘，那么千代子无疑是极好的一张筹码，希米尔必定会想方设法找到千代子。不论如何，带走千代子都会让希米尔焦头烂额。 “诶？是这样吗？”千代子也没有什么主意，很轻松地就被冯唐说服了，她的眼神之中有绽放出了光彩，“那市松，我们这会就真的要一起私奔了？” “私奔……算是吧……”冯唐本来想说，两人还没有正式确立关系，男女朋友都不算。但是想到自己亲也亲了，摸也摸了，这还不算未免就有些过于渣了。 “好耶！”千代子高兴地欢呼起来，很快就把自己那个疑似被软禁的亲爹忘得一干二净。 冯唐想到了芳子跟他的安排，没想到这会真的完全是在按照芳子的剧本再走。 “好了，千代子，简单收拾一下，我们现在就走吧。”冯唐说道，“直接走正门，我的朋友已经给我们安排好了，这段时间内附近不会有其他人。” “诶？那我一定要带上化妆盒，还要再带上几套好看的小裙子。”听说要收拾东西，千代子一下子纠结了起来，“其他的带什么好呢？油画棒就不带了吧，反正我应该也不想画画了，但是这个眉笔真的好好用啊……” “那个，千代子，我们不带行李，你只能把要带的东西装在兜里。”冯唐一边说着一边又拿出来他一路上带来的女仆装，“还有，我们要混出去必须要穿女仆装，你那些美美的小裙子一件都带不走。” “诶！怎么能这样！……算了，衣服就穿那件女仆装吧，但是东西我真的要收拾一下。” 千代子一边抱怨着，一边在房间之中翻找着要带的东西。冯唐体验到了等女生收拾东西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 “别急啊，市松，就一会会儿，就差一会会我就收拾好了。”千代子撒娇道，“啊对了，现在化妆盒不能收起来，临走之前我还要补妆，必须要把自己画得漂漂亮亮地去私奔！” 冯唐也不能凶千代子，他知道这个女孩也只能哄着。最后他无奈地从千代子的化妆盒里掏出了粉底。 “诶，你一边收拾我一边帮你化妆吧……” 冯唐轻车熟路的给千代子补上了粉。千代子看着镜中的自己呆了呆。 “市松……你怎么这么熟练啊……” “化妆而已，很难吗？” 冯唐不屑地笑了笑。他从芳子那里学习了一些基本的化妆技巧，然后立刻配合上三维视觉，多方位模拟训练自己的化妆能力。化妆对于色彩的把控，脸部轮廓的分析以及高光阴影的运用那可不正是三维视觉的老本行，冯唐也没多费工夫，也就开了在脑内开了一百四十个线程学了半小时吧。 “不收了！”千代子感觉心情十分复杂，一把把本来已经装进了小包包之中的化妆品之类的东西扔到了床上。小脸蛋气得鼓了起来。 “别生气嘛。不收就不收，我们现在就走。” 冯唐笑眯眯地拉起来了千代子，直接走向了正门。在芳子的安排下，这附近的女仆和守卫们都被调走了，冯唐可以大摇大摆地走正门离开这里。不过他想了一下，又放下了千代子的手，走到窗户前面将窗户打开，然后将那条白色床单做成的绳索放了下去。 外面天色已晚，夕阳完全落下后，静谧的夜色开始弥漫。 “诶，市松，你果然还是觉得从窗户下去是个好主意对吧！”千代子兴奋地问道，小脑袋一下子从旁白探了过来。 “不，我只是做个假象，让他们误以为我们是从窗户离开的，耽误他们调查的时间。”冯唐压住了千代子的脑袋，“你编了这条绳子这么久也该让它排上一点用场啊。” “哦……” 不过最主要的原因是，冯唐不想让刚才帮助过他的那位高挑女仆小姐姐难做。如果事后佐佐木家发现了千代子是从正门跑的，那么这些女仆们搞不好都会被问责。 “市松，外面好黑！” “没事，你抓紧我就好了，我来引路。”冯唐打算原路返回，走过一次的路他就不会在走错，而且他现在的三维视觉并不会受到夜色影响。 于是两个小女仆就着夜色，就这么依偎着离开了房间。 千代子一路之上疑神疑鬼的，总是担心旁边会突然冒出老管家来gank她。不过这次返程十分顺利，完全没再遇到了什么幺蛾子。两个人顺利地回到了之前冯唐之前换衣服的房间，一推开门就看到胜穿着厨师服坐在椅子上，芳子则坐在对面，探出身子似乎很好奇地在问他什么。芳子较好的身材因为她的动作而毕露无疑，胜则不断地后退，一副招架不及的样子。 小小的房间萦绕着一股旖旎的气氛。 芳子见到两个人进来，有些遗憾地坐直了身子。看来芳子攻略长腿叔叔的态度非常积极，如果不是两个小女仆突然进来打断，胜恐怕是坚持不了多久了。 “喔！”千代子的眼神亮了起来，“市松，你叔叔也来了吗？这位是叔母吗？” “咳咳，佐佐木大小姐，不要再开玩笑了。”胜连忙坐正，咳嗽了几声，然后将视线转向了冯唐。 ——怎么回事，为什么你真的把佐佐木家的大小姐拐了过来？你真要和她私奔吗？ 冯唐将自己的猜测跟胜和芳子说了说。 “你做得对，我们现在完全不了解佐佐木先生的情况，也不知道他被藏在那里，先抽身而出是正确的选择，这下子着急的就不是我们了。” 胜先是对冯唐的判断表示肯定，随即皱起了眉头。 “只是事情变得麻烦了。”胜说道，“按照你所说，佐佐木大小姐的确是个很关键的人物。但是我们现在根本不知道可以把大小姐藏到哪里，我们现在也没有合适的地方去啊！” “如果不嫌弃的话，我家……”芳子开口还未说完就被胜打断。 “不了，芳子。”胜神色复杂地说道，“你在这件事情上已经帮了我们很多了，不要再过参与了。现在收手，你还能够脱身。” 冯唐理解胜的想法，接下来就要真正和希米尔做对了，胜也不想让学长的女儿参与这么危险的事件。 第九十一章 谍影重重(四十六) “佐佐木大小姐，你的父亲有没有告诉过你安全屋什么的？”胜转过头来对着千代子问道，“或者是一些重要的地方，我相信像是佐佐木先生这样久经商场的人，应该会给自己留有后手。虽然他自己现在疑似被软禁，但是你作为他的独生女，只要你找到了他的后手，说不定可以直接救他出来。” 冯唐点了点头，从这个角度思考应该是没错的。就算是老管家山下勇真的深得佐佐木弘的信任，并且多年来已经真正掌控了佐佐木家，但是总会有一批人真正地忠于佐佐木弘。 “诶？有吗？我不知道耶？”千代子十分迷茫地看着周围几个人，“而且，为什么你们好像把爸爸说得像是个特务头子一样？爸爸他不是做生意的吗？为什么他会留什么后手？” 胜叹了口气。完了，这个大小姐她是个富养的傻丫头啊。她说出来的话实在是太过天真，在帝国这样的地方，以平民的身份做军工相关的生意，他怎么可能就是个普通的商人呢？ 千代子看到众人的神色，少见的眼中闪过了一丝落寞的神色。她也不是真的不聪明，相反她自己有很多自己的小聪明。只是她突然发现自从在这次出海后回到了家里，她周围的一切好像都变了。她遇到了许许多多之前从未思考过的问题，这让她手足无措，更让她显得低能。 千代子其实很讨厌这种感觉，但是她却只是默默地低头，不再多说什么。 这份落寞只有冯唐留意到了。冯唐对这份感觉并不陌生，这就像是他前世上学的时候，考试要求写作文，结果冯唐一个字都憋不出来，因为很多生活之中的小细节他都从来没有注意过。而国际形势之类的大话题，名人名言的各种金句，平时冯唐也从来没有留心。到了真要用的时候，结果冯唐什么都想不起来。 作文发下来的时候，老师发现冯唐没能写出这些常识（老师认为的冯唐应该知道的常识）的时候，投射来的目光让冯唐觉得格外的扎眼。 “那可能是终于你父亲的某些人，或者是某个地方……”冯唐想要想办法引到千代子回想这关键的信息，“你好好想想，平时做一些隐秘的事的时候，有没有你的父亲放心的人？” 千代子很努力地转动着脑筋，憋得小脸蛋通红，最后憋出了一个人名。 “勇叔？” 沉默，这句话把全屋子的人都干沉默了。 “等，等等！我还可以再想想的！”千代子说出了差生的经典发言。典，实在是太典了。 千代子有想了一会儿。 “可是我根本不记得爸爸做过什么坏事啊……”千代子委屈地说道，“干掉商业对手也好，行贿受贿也好，我都不记得有……其实连外出冶游的事情我都没发现过……” “其实这些隐秘的事情也不一定非要是不好的事情……也可能是只有站在你父亲的立场才可能做的事情……不想被别人发现的事情……” 说道这里，冯唐一愣。 “等等。我好像还真的想到了一件事！”冯唐突然说道。 千代子的投射过来了一个复杂的小眼神：这倒是你爸爸我还是我爸爸，为什么你都能比我先想出来。 “不，那个，我能想到这一点大概是我的身份特殊吧……”冯唐连忙安抚道，“站在你的立场下大概想不到，但是这对我来说却是切肤之痛……” 冯唐说道这里停顿了一下，转向了胜。两个心理年龄已经差不多的老男人对上了眼神，有一瞬间都相互理解了。 “哦，我知道了。你说得是那帮人对吧。”胜点了点头说道，“他们的突然闯入，其实还帮了我们。” “确实，他们来的很巧，正好和杀手们装上了。其实我们听到的动静是他们搞出来的，却让我们意外地发现了那群杀手。”冯唐表示同意。 “杀，杀手！”千代子大张着嘴，发现话题有些过于跳跃了，“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 “我们在说……”冯唐笑了笑，“千代子，你之前安排我们见面的那个解忧书店到底在哪来着？” ------------------------------------- 夜色之中，一行三人在漆黑的街道之中悄声走着，他们已经在芳子的帮助下离开了佐佐木工业园。芳子本来也想要跟上的，但是最后还是被胜劝离了。胜还建议她最近最好立刻离开凌定市，避避风头，但是芳子会不会听就不一定了。 冯唐和千代子身上的女仆装已经穿上了平民常见的粗布衣服，那身精致的女仆装在工业园之外还是太过扎眼了。 一路上，千代子还是有些无法接受。一边走着，一边轻轻地踢了一脚路边的石子。 “你说，我爸爸，他在你们下船之后一直跟踪你们，查到了你们住在那个旅馆，然后专门找了几个小混混找你们麻烦，还想把你们打一顿？” 事情其实很好猜测，毕竟冯唐和这个世界的练习很少。能够专门派人来找他的麻烦，而且还只是教训一顿，也只有佐佐木弘这个关心女儿的老父亲了。 而且冯唐还猜测这件事情或许连老管家山下勇都不知道。毕竟千代子很在意冯唐，作为千代子的真·娘家人，山下勇如果真的很重视千代子，应该不会做出可能让千代子伤心的事情。 “也可能不只是打一顿，卸掉手脚也是有可能的。”胜在旁边不把事大地煽风点火，“那几个小混混凶神恶煞地，对着老头都能毫不犹豫地下手，可坏了。” “真想不到爸爸他竟然会这样做！”千代子银牙紧咬，“哼，那我就不救他出来了，让他关着好了，能关多久关多久。” “其实也没有啦……可能只是想要吓吓我们，教训我们一顿。”冯唐瞪了一眼夸大其词的胜，“反正事情也没有真的发生，我们提前从旅馆出来了。” “……”千代子依旧噘着嘴，她随即问道，“那为什么我们要去解忧书店？” “当然是因为佐佐木先生大概也在这里埋伏了人，准备教训我们了。”胜说道。 “你，你是说爸爸已经知道我……”千代子终于意识到了什么，脸色绯红。 “我觉得你可以当成在佐佐木家发生的任何事情，你父亲都有办法知道。”胜解释道，“佐佐木小姐，你想想你过去想要瞒住你父亲的事情，可否又一次成功过？” 千代子立刻变得脸色发白。她回忆起来了之前在下层船舱，那一明一暗两个房间的事情。她的一切心思的反应全都被父亲猜中，被父亲玩弄于股掌之间。 “其实从你有功夫在卧房里拧床单做绳子，我就大概猜到了，你父亲出了状况。”冯唐解释道，“按照佐佐木先生一贯行事风格，你根本不会有机会溜出家的。” “那，那我不是害了市松，要是市松来了解忧书店，不仅见不到我，还要挨一顿打……” “好啦，好啦，那些事都还没有发生……” 冯唐说道这里，停下了脚步。月色之下，出现在几人面前的是一栋小小的二层独栋店铺，门口挂着一张半新不旧的牌匾——“解忧书店”。 “千代子，为什么你会选在这里和我见面呢？” “我的贴身女仆有一个相好的，他就在这里当柜员。”千代子说道，“我们商量好了，让那个柜员晚上回家的时候不要锁门，然后我就提前进来等着你。” “也就是说这里应该只有你一个人，为什么要‘后门敲门五下，后窗开’……”冯唐无语。 “我乐意！你这个人怎么一点点都不懂浪漫！”千代子张牙舞爪地抓向了冯唐的胳膊，高高举起却只是轻轻挠了一下。 “诶……” 第九十二章 谍影重重(四十七) 冯唐示意几个人暂且停下，他小心翼翼地走到了正门口，敲了敲。冯唐接千代子出来的时候天色刚黑，所以几个人走到了解忧书店的时候时间还没有到约定好的夜半三分。所以他也没有选择在后窗敲。 “谁啊，都这么晚了，店都已经关了，都睡了！” 房间之中传出来一声不满的抱怨。冯唐听了之后微微一笑，要是真睡下来还能这么快地回话，怕不是一直在等着有人来。不过冯唐也不揭穿。 “夜半三分，解忧书店，后门敲门五下，后窗开。”冯唐直接对着门里说出了暗号。 “……怎么来的这么早？” “我心急，等得难受，就提前来了……”冯唐说道。 “行吧……我去开后门……” “我都在前门了，你直接把前门打开吧，我直接进来。” “好吧……” 里面的人含混不清地嘟囔了几声，然后走到了前门，一阵响声传来，似乎放下了门栓。 “我这里还有给千代子大小姐带的礼物，你帮我拿一下。”冯唐说道。 “事真多……” 一个男人揉了揉眼睛从房门之中走出，冯唐一看冒出来的一头红毛就笑了，这不是那个冲到宾馆里的那个老熟人吗？ 然后红毛被冯唐横出一脚，使了个绊子。男人猝不及防，整个人的身体向着地上倒去，张开嘴想发出一声惊呼，却被旁边的胜伸出一双粗糙的大手直接捂住了嘴。 冯唐顺势架起了这个红毛，推着他往屋里走去。屋子里面黑漆漆的一片，冯唐却可以清除地看到房间之中埋伏着好些壮汉。不过大部分人都在后门，只有几个人在前门。 这也是冯唐不想按照约定走后门的原因，以为后门一定有最多的埋伏。现在他临时起意该走前门，这些人一时之间还没有布置好。 不过前门的人已经举起了手中的麻袋，一下子套了下来。冯唐也顺势轻轻松手，直接把被控制住的男人推进了麻袋。埋伏的人手举起了手中的小板凳照着麻袋就是一通乱揍。 “别打！别打！是我！是我啊！” “是你什么是你，打的就是你这个小白脸，还叫什么千代子大小姐，千代子是你能叫的？”“滚球吧你，今天我们不会打死你，但是至少也要让你断了你的念头。”“哥几个，要不咱们打他下三路？这样什么念头我看都断了。” “愣子，三宝，你们这帮蠢货！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吗？是我！” 麻袋之中红毛用疼得变了调的声音喊出来了几个名字，房间里的人一下子停手了，里面变得静悄悄的。 “我们能进来了吗？” 千代子不耐烦地问道。她本来还对父亲抱有一丝丝希望，因为她觉得父亲至少会尊重一下自己的个人隐私，不会翻看自己的字条。毕竟她的闺蜜米泽萌告诉她，女孩子的隐私是最重要的，那些看女孩信件的爹，那就是爹味太浓。 虽然千代子没搞懂为什么爹不能有爹味，但是她还是不相信解忧书店里真的有埋伏，要是冯唐误会了父亲了呢？ 现在千代子幻想破灭了，要是冯唐直接进来，那么在地上翻滚的人就是冯唐了，千代子气得银牙直咬。 当然，千代子的确是有更好的方法解决这间事。只要千代子提前出声，里面的人看到千代子来了应该就不会动手。只是千代子会在乎一个小混混被不被打吗？ “是……是大小姐……”“怎么回事？老爷不是说大小姐肯定出不来家吗？”“这下完了，被大小姐看到了，老爷一定会干掉我们给大小姐出气的。”“可是明明是老爷……”“老爷什么老爷，这就是我们干的！是我们干的我们就断几根指头，是老爷让我们的干的，那老爷事后不直接拿我们喂鱼。”“你傻吗？你说出来干什么？这下大小姐不都听见了？”“诸位，诸位，听我一句，我们打的不是大哥吗？我们平时没事看到大哥一头红毛不爽把他打一顿，这犯了什么错了？拉到官府去我们也没错啊！”“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 房间里几个小混混愣愣地站着，低着头窃窃私语，倒也没有人管地上哀嚎的红毛。 冯唐带着千代子和胜也是直接走了进来。他刚才就听到最后说话的那个声音有点耳熟，走近了就着房间之中昏暗的灯火一看，冯唐又笑了。 “是你啊，山本先生！” “你，你认识我？” “你不是卖了假药，被人揭穿了吗？” “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 “什么清白？我今天亲眼见你在酒肆里被女宿会的人抓住，吊着打。” 山本先生便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嘴里嘟嘟囔囔地念叨：“都是掌柜的让我做的，我是身不由己。”“他拿的是大头凭什么挨骂的人是我？”等等难懂的话。 冯唐放过了山本先生，却发现房间之中剩下的几个人纷纷颜面。当然他们遮住对于冯唐来说也没用，刚才他一进门就已经将这几个人的脸全部记下来了。冯唐略加比对，立刻就认出来了。 酒肆里最开始说话质疑晋王吃了败仗，随后被众人骂走的脚夫。 和山本先生一唱一和的中年行脚商人。 身材消瘦活像个病痨鬼，却天天迎合山本先生的男人。 好家伙，原来当时在酒肆之中说话的几位大部分还都是一伙儿的，各个不同的阵营，不同的说话或许都是安排好的剧本，这几个人还真的是懂舆论操控的，连冯唐这样的键盘侠看了之后都觉得大开眼界。 “这几个人就是爸爸的得力心腹？”千代子皱着眉头，脸上带着怀疑的神情看向房间之中歪瓜裂枣的几个人。也不怪她不信，这几个人不是小混混就是下九流的劳动者，按照千代子的理解，得力心腹怎么也得是老管家山下勇那样穿着西式正装脚上蹬着大皮鞋的精英人士。 房间之中的几个人对视了一眼，神情有些变化。他们本来是在这里埋伏冯唐的，刚才看到大小姐和冯唐一起走进来也只是因为两个人提前回合了，但是现在听口风好想是遇到了什么大事？ “得力可能谈不上，心腹不心腹我们也不清楚。”中年行脚商人说道，“但是我们这几个人的名就是佐佐木先生救下来的，我们也都是知恩图报的人罢了，大不了一命还一命。” “这位是？”冯唐问了一句。 “在下就是这间解忧书店的老板。” “这间店的柜员呢？”千代子走出来问道。 “柜员？我们这小破店那里有柜员？”中年行脚商人楞了一下，“我要是有时候出门的话，就随便找老三老四看看店，反正来买书的也只有那些落魄的穷酸书生。” 被点到名，几个染了毛的小混混腼腆地往前凑了几步。 “啊？那你认识我身边的女仆吗？” “大小姐说笑了，你是金枝玉叶，佐佐木家的女仆对我们来说也是天上的小仙女，我们咋可能认识的了呢？”中年行脚商人挠头道。 千代子怔怔地看着这几个大老粗，一下子自闭了。合着大家都在逗她玩呢，她的贴身女仆从一开始就是她爸爸的人，那个所谓的相好的柜员也根本不存在，千代子在解忧书店约见冯唐还都是佐佐木弘一步步诱导下想到的。 冯唐表示自己学到了，堵不如疏，佐佐木老爷知道阻止女儿的叛逆行为是不可能的，那么不如就让她的叛逆变得可控。 第九十三章 谍影重重(四十八) “小哥别生气，我们这些人不明是非，但是至少懂得忠义。”一旁的红毛终于挣脱了头上套着的袋子，从地上爬了起来，“现在既然大小姐也来了，那大小姐让我们做什么就做什么，全力以赴！” 红毛嘴上说着，眼睛还在转悠。要是大小姐真说要和这个小白脸私奔，现在就出海，他肯定要想办法拖延。毕竟是不是“全力以赴”，除了他们自己谁知道呢？ “哥几个有义气！”冯唐略微感觉好笑，“那你们几个卖假药，在酒肆里传闲话也是在全力以赴地帮佐佐木先生？” “那倒不是……”中年行脚商人，“嗨，这破书店也赚不了钱，我们哥几个还得吃饭不是吗？所以闲暇的时候就接了接私活。” “我们苦啊！”红毛也抱怨道，“现在当小混混那也和当苦力的差不多，收上来的保护费要给上面的龙头老大叫抽水，锦衣卫要是抓到我们，我们人没事，身上的钱肯定是一分都不剩了……” “就是说啊！”“我们也不是想去当小混混的，可是除了这个别的也干不好啊！”“从小俺老爹就是小混混，我十三岁那年火并时被砍死在接口，老爹的副帮主来我家就把我带入帮派了，几年后帮派没了，可是街上还有仇人，幸好佐佐木先生拉了我一把，让我能继续混。”“金盆洗手那是大佬才能做得到的事情，我们这些小角色想要退出是要切手指的！” 说到这里，一众小混混都开始抱怨起来。 “好了，好了，我们对你们的事情没什么兴趣。”胜站出来说道，“我们这次来是有正事的。佐佐木先生这回可能遇难了……” 胜半真半假地将老管家山下勇可能叛变，佐佐木弘被软禁，千代子大小姐在女仆们的帮助下逃出来的事情讲了一遍。一时之间，房间之中的众人群情激奋。 “什么！我们现在就冲进佐佐木工业园，去把佐佐木先生救出来！”“果然是他！我一看那个老家伙就是个二五仔，面无表情的不知道在想什么，介就不戏个好玩意！”“为佐佐木先生尽忠的时刻到了！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冲锋！冲锋！” “就你们几个过去有什么用啊……”胜感觉都无语了。这几个家伙连去宾馆闹事都做不好，佐佐木先生真是养了几个废人，除了忠心之外还真的是一无所长。或许也正是因为他们没什么能力，所以山下勇大概也根本没把这个几个货看在眼里，算计时也没想到他们，所以这几个人才没叛变。 “佐佐木先生有没有交给你们什么东西吗？或者是最后的吩咐？”胜问道。 几个人面面相觑。 “不用问他们了，我已经知道了。”冯唐摇了摇头，指了指昏暗房间之中的一处堆满了杂物的地方，“在那里有一处地下室，最近有开启过的痕迹，真有东西的话，应该就在地下室之中。” 或许这本来是一个很隐秘的地方，房间之中的这几个活宝在这里埋伏了这么久却也一无所知。但是这间地下室却在冯唐的三维视觉下毕露无疑。 胜按照冯唐的指点打开了地下室，一股寒气冒了出来，原来是一间冰窖。冰窖不大，几个人走下去一看，就发现里面摆放着两个巨大的箱子。冯唐一看到这个样貌就感觉到十分熟悉，那是他在下层船舱之中见到过的梼杌外骨骼。 不过原先佐佐木先生运货来了很多台原型机，但是现在这里只有两台，大概是他背着山下勇，瞒天过海偷偷藏起来的两台。 “有死人！”千代子惊叫了一声。 众人发现，原来是角落还躺倒着一具僵硬的尸体。冯唐看了看周围的痕迹，是自杀。他立刻推断出来就是此人将梼杌外骨骼秘密送到这里来的，然后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在完成了自己的任务之后就直接在这里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若是没有冯唐，此人就注定会在某个无人的角落独自死去，尸体都不一定能被人发现——这大概就是死士的无法逃离的命运。 冯唐走上前去，打开了箱子。箱子依旧没有上锁，里面的外骨骼完好无损，就连胸口上的“棱光戊型能源核心改二”也闪烁着微光，工作良好，只要穿上就可以行动。 这让冯唐心中有了一个主意。 正在这时，冯唐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似乎有什么在靠近。考虑到现在的时间和情形，冯唐想佐佐木家族就算是反应再迟缓，现在应该也已经发现他们的大小姐跑了。这样一来，外面的人很可能就是追兵。 几个人连忙从地下冰窖之中退了出来，然后小心翼翼地将暗门合上，在上面堆上了杂物。 门口响起了有节奏的敲门声。 冯唐示意解忧书店的老板上前去开门。老板一秒上演川剧变脸，脸上挂上了睡得迷迷糊糊的样子，声音也带着一股睡眠不足的起床气。 “谁啊！谁啊！我们这里都睡下……官，官爷爷……啊不，官奶奶您好……” 房门打开，外面站着的是清水试百户。她的目光像是冰块一般刺穿老板的身子，这让这个中年男人差点给跪了。不论是店铺老板还是小混混最怕的当然就是这些锦衣卫了。 清水一把拨开了老板，独自一人走进了店铺。 老板看了看，这位官老爷后面竟然没有带兵，脸色顿时变得有些诡异。没想到佐佐木老爷的势力遍布五湖四海，连锦衣卫也渗透进去了。 “小林胜呢？”清水不知道老板脑补什么，只是很冷淡地喊了一句。冯唐和胜连忙带着这位找了一间静室商谈。 “你怎么找过到这里的？”胜问道。 “只要有心查，你们的踪迹怎么可能逃得过锦衣卫的眼睛？”清水淡淡一笑。锦衣卫虽然腐败，但是能力还是有的。只是大部分就算是知道了些什么，也会被中层官员压下来。就像是今天这样，锦衣卫虽然对冯唐等人的动向了若指掌，但是上面的人却永远也不知道他们在追捕的“联盟特别行动小队”就在他们眼皮底下活动。 “我们发现了……”胜简单谈了一下自己的发现。 “我对什么梼杌外骨骼并不感兴趣……”清水摇了摇头，“希米尔，希米尔你们查出来了是谁了吗？” “佐佐木家有大变动，应该是希米尔在发力，但是我们还没有找出来他到底是谁。” 清水沉默着轻轻敲打着桌子。 “我们不仅有梼杌外骨骼的设计图纸，我们还有原型机，我相信这些东西都是联盟军情处十分感兴趣的。”胜说道，“我希望上交这份情报，并且让我们带着重要的原型机回到联盟。” “我对什么梼杌外骨骼并不感兴趣……”清水又重复了一边，“希米尔，希米尔你们查出来了是谁了吗？” 胜和冯唐面面相觑。 “必须要找到希米尔吗？不能先上交梼杌外骨骼吗？” “必须。”清水皱着眉头说道，“如果上交梼杌外骨骼，军情处就会觉得希米尔抢功，办事不力，把她贬职或者是调走。” “这样有什么不好吗？”冯唐问道。 “当然不好。贬职发配有什么意思？”清水冷笑道，“我要让他死。” 冯唐和胜对视了一眼，都打了一个寒颤。 “必须找出他的身份。”清水说道，“在上面知道这一切之前，把希米尔干掉。这样我们上交了外骨骼，再汇报希米尔抢功的行为，上面也不会追究希米尔的死了。只有把事情办成这样才算是办完了。” lwxiaoshuo.org “这太困难了……”冯唐忍不住摇头。 “市松。”清水突然转过脸来看着冯唐，“帝国研究院下属研究所的实验体，侥幸从浮岛研究所逃离，你想要让你的通缉令在整个帝国贴遍吗？” 冯唐默然。清水能够知道自己的身份并不奇怪，因为清水知道小林胜在浮岛研究所潜伏，那么她一定会从这方面联想。而作为锦衣卫，向帝国揭露自己的身份，这是十分简单的。冯唐知道这是清水在威胁自己。 “你好像有些不以为然。”清水仔细地观察着冯唐的脸色，“市松，到时候可不仅仅是你，你的父母也会被牵连。谋反这种事情，按照帝国的法律是会诛九族的。” “你到底想让我们怎么做？”胜忍不住问道。 “去佐佐木工业园，做你们还没有做完的事情。”清水冷淡地说道，“你们把事情闹大之后，希米尔一定会坐不住的。”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排锦衣卫查封……” “那样会打草惊蛇，希米尔知道了之后肯定会逃跑。”清水说道，“只有你们两个去，希米尔对你们恨之入骨，一定不会放过你们。希米尔出现后，我会出动锦衣卫配合你们。” 胜脸色难看，他当然知道锦衣卫会打草惊蛇，但是清水这完全就是让他和冯唐去当诱饵。 “我的时间不多，我相信你们两个人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一边说着，清水一边扔过来了一个小型的通讯器。这可不是之前冯唐和胜在佐佐木工业园之中看到的那种无线电装置，而是正儿八经的军工产品，可以在各种极端环境下正常工作，并且可以加密通信。 “好吧，这件事情我答应了。”冯唐说道。 清水看到冯唐接住了通讯器，满意地点了点头。 “你们引出了希米尔之后，记得联系我。” 清水如此说完，就匆匆离去，只留下房间之中坐着的两个沉默的男人。 “我们已经找到了梼杌外骨骼的原型机，我们只要把它们送给联盟，然后我们就可以走了。”胜拍了拍冯唐的肩膀，小声说道，“别管这个蛇说的话，我会想办法联系联盟的其他人。” “会有那么顺利吗？希米尔会追不我们，蛇也一定会不留余力地阻止我们，我们没有那么容易逃走的。”冯唐说道 “我们不是本来就在被追捕吗？”胜说道，“看开点，事情不会有那么难。你也不要想太多，你已经和父母分开了很久了。在你被实验室抓走的时候，你的父母没有能够保护你，你也不欠他们什么。就算是牵连到他们，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冯唐只是摇头。他又不是真正的市松，他在考虑问题的时候还真没有多想市松父母的事情。 “市松你……” “我们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冯唐说道。 “喂，市松……你该不会是想……”胜脸色难看地问道。 “没错，我想试试穿上那台外骨骼，我们需要它。” “你忘记我说的话了吗？”胜面色严肃地说道，“不论是联盟还是帝国，对于外骨骼的研究都相当粗浅，最大的问题在于这东西操作起来十分困难。外骨骼的出力太大，操作员一有不慎就容易把自己搞得四分五裂。” “但是梼杌外骨骼已经解决了很这方面的问题。”冯唐说道。 之前冯唐阅读过梼杌外骨骼的设计，它主要解决的三个问题。首先是用先进的能源核心解决了外骨骼的续航问题，其次是用纳米机器人解决了外骨骼内部精密仪器受损后难以修复的问题，最后则是利用动作辅助系统解决了外骨骼难以操作的问题。 “但是他们只是原型机。”胜也看了那些设计图，但正是因为他看过，所以他才表示反对，“动作辅助系统只是让外骨骼的操作变得简单，并且用模块化的动作暴露了更少的外骨骼操作选项，但是驾驶员想要驾驭这些外骨骼依旧经过需要长达数个月的训练。最开始必须是模拟机，然后才是实机，你不能操之过急。” “我记得这些原型机也设置了模拟机的模式。” “但是你肯定不会用这种模式，对吗？”胜严肃地问道。 两个人对视，沉默无言。 模拟机是指限制外骨骼的出力，让驾驶员及时出错也不会让自己受伤的，这是一种用于训练的模式。但是正如胜所说，冯唐在开始或许会尝试这种模式，但是限制出力意味着外骨骼的功率会低到无法制成自重，这会让冯唐行动甚至比不穿外骨骼时还慢，这显然是他无法接受的。 更重要的是，为了不让驾驶员受伤，操作失误造成的“惩罚”将会由外骨骼自身承担。这一点可以参考f1方程式赛车，在装车的时候，赛车会光速散架用于吸收冲击力以保护里面的驾驶员。但是现在外骨骼宝贵，冯唐绝不会采用这种方式。 而且若是想要用于实战，不论是行动缓慢，还是容易解体，都无法接受的。 “就算是真的要去佐佐木工业园，我也不希望你如此冒险……”胜说道。 “不，我想我大概这次必须要穿上这套外骨骼了。现在逃避是没有用的。”冯唐皱着眉头说道，“我已经逃避过一次了。” “什么逃避？”胜不明所以，冯唐却叹了一口气。 冯唐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心中一直涌动着这样的想法。 在上一个任务之中，他没有选择穿上外骨骼，而选择利用千代子帮助他规避了战斗。在冯唐的潜意识之中，他对自己的选择抱有了负罪感。而现在又遇到了相似的选项，他开始认为这是系统故意设计好的剧情。这个副本世界并不完全是开放世界的arpg，他是有自己的章节和故事趋势的。 冯唐现在只不过是强烈地感觉到了自己正在进入游戏关卡的“终章”。 按照系统的尿性，自己现在应该正在进行一个关键性的选择，根据选择会决定未来会遇到多大的困难。当然，按照胜的说法，他可以选择躲掉危险的战斗，偷偷溜走。冯唐相信这或许是最安全的选择，但是肯定不是最好的选择，也不是评分最高的选择——更重要的是，如果将这个游戏改变成电影，这也不是电影主人公会选择的选项。 倒也不是说冯唐想要刷评价，只是冯唐突然想要试试自己的极限。 自己玩这个游戏的目的是什么呢？就是为了生存？但是相信自己不论在这里生存多久也没有任何意义，因为最后游戏总会结束，自己也总会回到主世界。在这里学习知识和技术？这也不太可能，因为系统在回到主世界之后会屏蔽相关的知识。 真正可以带到主世界的或许也只有“情绪”了。 冯唐最开始的想法真的只是来到副本世界消遣一下的，单纯获得一些“愉悦”的情感的。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突然觉得自己可以获得更多。系统给了他虚假的人生，而虚假的人生让冯唐诞生了虚假的勇气——可是勇气就是勇气，就算是虚假的勇气也可以让冯唐的人格发生蜕变。 所以冯唐不想再逃避了，在主世界时甚至是前世，他就是一个遇到了问题就喜欢绕开的人。每一次逃避，他的人格都会课上一次懦弱的烙印。而现在冯唐想要试试扭转这一切。 第九十五章 谍影重重(五十) 其实冯唐也不是毫无准备，他的信心来自于他最近掌握的“可编程式”身体控制，这是他在“大脑升级”通过精准的计算来控制身体行动的一整套系统。既然人体这样复杂的系统都可以控制，那么梼杌外骨骼这样的机器岂不是更加简单。 唯一阻碍冯唐的问题其实是，梼杌外骨骼那一套“辅助控制系统”了。这一套控制系统是参考人类的操作习惯建造起来的。一般来说，人类在操作外骨骼的时候有点类似于打vr游戏，外骨骼会采集人类手指和眼球的动作当做输入指令。而这套辅助系统则会捕捉人类自然的动作，那就是人想要伸手的时候，就会做出伸手的动作，辅助系统捕捉了这个动作之后就会让外骨骼配合人类的这个动作，让人类感觉不到自己穿了外骨骼。 这说起来简单，但是实现起来非常复杂，所以梼杌外骨骼的原型机目前也无法完全做到“零延迟”，驾驶员依旧需要经过长时间的训练才能驾驭。 不过这些都和冯唐无关，因为冯唐准备直接把辅助控制系统关闭，采用梼杌外骨骼最基本的指令形输入方式。首先，对于现在的冯唐来说，通过指令操作和通过身体动作操作其实完全一样的，因为冯唐实际上是在套着一层“虚拟机”在玩——他自己的身体本身就是通过计算操作的。所以“辅助控制系统”完全无法省去冯唐的计算量，甚至会让他的计算变得更加繁复，这就像是一个人先把日语翻译成英语，然后再把英语翻译成汉语一样，那真的不如直接看日语——至少看日语汉字都能猜出来大半的意思。 更重要的是，“辅助控制系统”为了简化操作，省略了一些底层的接口，但是作为代价他让驾驶员可以做到的事情变少了。而由于它自己本身也不完善，所以没法做到“零延迟”，所以会造成外骨骼的反应速度下降。 处于以上的这些理由，冯唐并不打算采用“辅助控制系统”来帮助自己操作外骨骼。当然，这对于其他人来说就是作死。所以冯唐也完全没有向胜解释这些，他只是沉默着固执己见。 “我说，你该不会是想要去救佐佐木先生吧。”胜严厉地说道，“就算是你和佐佐木小姐的关系再好，你也要认清自己的状况，冷静地做判断……” “我……” 冯唐楞了一下。虽然对千代子有点抱歉，但是冯唐在判断的时候并未考虑过她的存在，或许这也正是冯唐冷漠的地方。 在冯唐还未回答的时候，就听到了旁边传来了一声清脆的响声。两人回头一看，发现千代子正呆立在房门前，地上有一三个打碎的茶碗。看来她大概是听到了两个人刚才说的话了。 千代子毫无疑问是个聪明的女孩子，她大概已经认清楚冯唐和胜所面临的处境，或许还认为自己是冯唐的拖累，让冯唐不得不冒险。 冯唐看到这一幕却出于意料地心情平静。他甚至还在有心情想，千代子如果是真的女仆，现在已经因为打碎了茶碗在挨鞭子了。 “抱歉佐佐木小姐，我……”胜显得有些尴尬。 千代子只是低头收拾地上的碎片。虽然她和父亲经常闹矛盾，但是那毕竟是她的父亲啊，对于从小就没了母亲的千代子来说父亲几乎就是她的唯一。在知道父亲或许被软禁了之后，她也十分焦急，想要将父亲救出来。 其实千代子这次端着茶过来也是想要借机和冯唐他们商量这件事的。按照千代子简单的脑回路，她这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给两个人泡一杯茶已经算是很有诚意了。只是—— ——为什么呢？为什么我来的如此不凑巧？为什么我要听到他们的谈话呢？ 千代子不知为何在脑中涌现出了这样的想法。如果没有听到两个人的话，那么她就不知道返回佐佐木工业园有多危险。千代子就可以一厢情愿地将这件事当做一次刺激的冒险，就像是冯唐带着自己私奔一样的有趣的冒险。这样她就可以毫无负担地开口请求冯唐，让他把自己的父亲救出来。 千代子知道自己在这些人的眼中就是一个花瓶，不懂事，像个小孩子，她有时候也乐于担任这种角色，因为只要稍微撒娇，大家就会让着她，满足她的要求。只可惜她已经听到了，处于本心，她没办法再当小孩子。 千代子想起了经常和自己通信的闺蜜米泽萌。如果按照她的教诲，千代子稍微示弱，转嫁一下问题的原因，或许就可以逼迫着冯唐去冒险。 只是千代子如今再没法开这个口了。 “小林叔叔说的是对的，市松，你不该去。”千代子幽幽说道。 胜和冯唐都注视着她。 这句话一出口，千代子就像是放下了什么，忽然觉得一身轻松。她感觉自己自己仿佛挣脱了什么枷锁，头脑也变得非常活跃，一些之前从来没有过的想法纷纷涌上心头。 如果说刚才的那句话让千代子不再是小孩子，她现在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正在成为一个大人。 成长就在一瞬之间。 “如果……”沉默半晌，千代子突然抬起头来，“如果真要去的话，就让我去吧！” “你说什么？”胜显得十分吃惊，“千代子大小姐，你在什么？现在佐佐木工业与暗如此危险……” “千代子，你父亲的事情还可以再商量……你不要冲动……”冯唐也劝阻道。 “不，我不是一时冲动。”千代子咬着下唇，摇了摇头，“或许佐佐木工业园对你们来说是龙潭虎穴，但是那里是我的家。就算我父亲不在，里面也还有很多佐佐木家的族人，他们都是我的叔叔阿姨，里面没有人会对我不测。” 冯唐一愣，他突然觉得千代子说的话意外地有道理。佐佐木工业园对他们来说是龙潭虎穴，但是对千代子来说还真不是。 “就算是这样……”胜还是摇了摇头。 “等等！”冯唐伸手打断了胜，“说不定千代子说的是个好主意。” 冯唐的大脑开始进行了模拟运算，将自己带入到了千代子处境，发现不论是希米尔是不是山下勇，为了腐化佐佐木弘，他都必然不会难为千代子。 “现在佐佐木先生不在，千代子在佐佐木工业园就是名正言顺的主人。” “没错，我去了之后可以做你们的内应，帮助你们探查那个叫什么‘希米尔’的人。”千代子认真说道，“这样你们都可以不用冒险。” “或许千代子小姐不会有生命危险，但是或许一去就会被软禁起来。这样一来连自由行动都无法做到，更别提调查希米尔了。”胜有些忧愁地说道，“她虽然身份尊贵，但是只是一个小女孩，没有人会听她说话的。” “那如果她不是一个人去呢？”冯唐笑了笑。 “不是一个人？” 胜和千代子一起看过来，都有些吃惊。 “很多人，一起去。”冯唐用一种莫名的语调重复道，“很多人。” ------------------------------------- 清晨，光子才神情疲惫地从床上爬起，她不敢睡懒觉。昨天晚上她在工厂之中出了差错，险些被开除并且要求支付大额赔偿。虽然最后结果还算不错，但是见识过了这世间的人情冷暖之后，她心里也清楚，自己大概是没办法在佐佐木工业园久留了。 这让她感觉到万分难受，因为佐佐木工业园已经是她可以找到的最好东家了。难道真的要站到巷子里做那种勾当吗？她还年轻，还没有结婚，真要做了恐怕这辈子都没法翻身了。 但是她还是整理了一下心情，穿好衣服，去厨房生火做饭。干柴燃烧冒出来的黑烟很快就熏黑了她的脸庞，让她咳嗽了几声。她想着今天的火力真呛，或许是个好兆头。有空的时候，她打算再去求求女宿会里的兄弟姐妹们，看他们还能不能向他们借来一点钱。 ps：准备收尾。 第九十六章 谍影重重(五十一) 厨房之中不多时有多了一个苍老佝偻的身影，看样子是刚从柴房里面走来，手上抱着柴火，周身带着露水的气息。 “妈！您怎么来了，不是说让您晚点起，等着吃饭就行了吗？” “饭……饭……做饭……” 老妇人含混不清地说着，她的一张嘴之中已经没有了多少牙齿，身体也有些不灵活，却执拗地想要帮忙做饭。 “妈！回去！”光子一下子提高了嗓门，说话的时候就像是一只正在嘶吼的野兽。 实际上老妇人也根本听不到光子在说什么，她的听力早就差不多丧失殆尽了，所以光子和她说话时必须要如此大声。 在光子看来，这些并不是得了病，这只是人老了。在光子的观念里，人一旦过了五十岁，自然而然地就会变成这样。尤其是女人，生过几次孩子之后身体恢复得不好，体质就会被不断地削弱。她身边从小打到的所有人都是如此，光子知道自己未来也逃不过这个命运。 光子不敢睡懒觉的原因也正是如此。如果她不早起做饭，她的母亲就会拖着接近残废的身体来做饭。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折腾几个小时之后还真的能做出来一顿可以入口的饭。但是光子每次吃到口中都会觉得一阵揪心的痛。 好不容易把母亲劝走，做好了饭，光子忙着将饭菜端上桌。进了堂屋才看到父亲已经起了，正呆呆地坐在椅子上看向了窗外，左手拿着水瓢，里面是水缸里水，右手的袖口空荡荡的。 光子的父亲过去也是佐佐木工业园的工人，在光子小时候出了一次事故，导致他的整个小臂都被机器卷了进去。佐佐木家后来给了补偿，支付了父亲的医疗费之后还有结余。 但是他们一家人都没有什么文化，手上攥着一大笔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街上的小混混和二流子们知道了这件事，想要抢，但是被邻居们和女宿会的人赶走了。但是这件事也被传了出去，于是吸引来了几个骗子，略施手段就从光子一家人手里骗走了大部分钱。 “爹，起了。” “嗯。” “饭做好了。” “好。” “我去看看三哥？” “去吧……” 光子的家里损失了重要的劳动力，从此她的父亲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绝大部分工作都做不了了。他似乎自己也意识到自己成了家人们的负担，变得一日沉默寡言起来，每天就是在家里坐在椅子上发呆。 光子劝他做点什么，什么都好。但是固执的小老头每日依旧如此，光子看到他这样有时候心里会突然冒出了一个离经叛道的念头：一次事故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毁掉一个人，佐佐木家给出来了那点赔偿真的足够弥补一个人的一生吗？ 不过光子很快又释然，答案是“是的”。钱真的可以和一个人的一生画上等号。 她撩开了门帘，看到了躺在病床上的三哥。 光子家一共有兄弟姐妹四个，光子是最小的那个，上面有三个哥哥，两个姐姐。他们一家人是逃难的时候逃到凌定市来的，那时候闹饥荒，虽然算不上是千里赤地，人相食，但是流民也只是将将能够活下去罢了。 那时候母亲怀着光子的大哥，营养不良，大哥生下来之后也没得到什么像样的照顾，很快就夭折了。 光子一家是流民，所以没有土地，只能在凌定市码头做活。而佐佐木家族的工业园也大概是在那个时候建起来的。本来佐佐木家虽然世代经营实业，但是手里也只有几个小工厂。而趁着饥荒，佐佐木家吸纳了大量的没有土地的流民当做工人，一下子腾飞了起来。百姓受到的苦难却成为了佐佐木家吃到的人口红利，这件事情也算是相当讽刺。 光子也算是一路跟着佐佐木家一起走来的。佐佐木家最开始对于工人很重视，给的待遇不错。那时候光子还没有出生，那是她从小到大听腻的“传说之中的好日子”。也正是在那时候，家里没有什么经济压力，父亲剩下了光子的二哥三个，大姐和二姐。 光子的二哥长得半大之后就被帝国征兵队的人拉走了，从此不知下落。帝国这些年和联盟在边境地区对峙，交火时有发生，整个国家已经处于战时状态几十年了。光子的二哥或许已经死了，成为了无法分辨身份的尸体，孤零零地躺在异国他乡；或许是被联盟俘虏，成为了联盟矿场的奴隶劳工，或者在种植园里种棉花。 再往后就是光子长大，光子的父亲失去了劳动能力，家里一下就变得窘迫起来。 在父亲出了事之后，家里都是母亲和两个姐姐们在做零工维持。后来两个姐姐嫁走了，索性三哥也长大了，他一个人干两份工补贴家用。等到光子年纪渐长，也可以做工的时候，家里的日子稍微好了一段。 光子觉得那是她从小到大最快乐的一段时间，虽然日子依旧是紧巴巴的，但是却好歹有了盼头。她也有了小小的愿望，想要打工赚钱给自己攒下一笔小小的家装，未来嫁一户好人家。 只可惜她的理想还没有实现，就破灭了。几个月前，她正在家里做小零工，准备做好了之后第二天去卖钱。然后却突然看到隔壁的柴田叔叔到了家里来，说是她的三哥外面当苦力的时候一下子倒了。 光子只觉得天都塌下来了，她知道自己的嫁妆留不住了。家里根本没有闲钱，她手上攒的这点钱或许是整个家庭唯一的积蓄。 对于光子这样的家庭来说，生孩子算是一种投资——或者用诸位更加能理解的方式来说——那就是抽卡。如果生出了男孩，家里多了一个劳动力，那就是抽到了ssr。要是生出的是女孩，养大了要钱，给嫁妆也要花钱，这样就算是赔钱货（取决于女孩子的姿色，姿色好的嫁到了好人家可以收点彩礼，算是收支平衡。有人性的父母必须要给出嫁的女儿嫁妆，要不然女儿会在婆家受欺负。但是能收多少彩礼那就不好说了。当然要是父母狠心，完全不给嫁妆，那么就类似于把一些垃圾卡销卡，可以回收一些碎片，聊胜于无。）。 光子家生了三男三女，从运气上来说算是不欧不非正常人。最大的两个女儿都的了点彩礼，算是小赚。但是三个男孩夭折了一个，还有一个当了兵生死不知，这两个就算是纯纯的赔钱了。现在当父亲的成了残疾，最后的一个儿子也病倒了，整个家庭就直接崩溃了。 底层家庭就是如此经不住风险，崩溃就在一瞬间。 光子将攒下来的钱全部都扔到了杏林苑，在那里抓了药，给三哥熬药汤治病。光子总觉得自己从杏林苑买回来的药缺斤少两，那个杏林苑的账房看着贼眉鼠眼的，但是她没有文化，也分辨不出来是不是真的短了她的药。 三哥的病时好时坏，有时候都可以下地走路，帮着光子挑水了，现在却又躺在了床上打摆子，吃什么吐什么。光子听女宿会的姐姐说，病人就算是病德再厉害也是要吃东西的。那些药汤熬得再浓，喝下去之后肚子也还是饿了。所以光子现在必须要让三哥吃点东西。 光子想到这里叹了一口气，将稀粥放在床头，就要扶三哥起来。 第九十七章 谍影重重(五十二) 光子的三哥染了病之后睡觉很浅，光子进屋的时候就已经惊醒了他。光子扶起了三哥的时候，才注意到这个青年的脸上有了两行泪水。 “哥……”光子内心又是一痛。 “妹子……哥哥对不起你，哥哥好后悔啊……”三哥有些神志不清地喃喃自语。 光子知道他在说什么。 其实这也是来自于三哥的病因。三哥得病了之后一直对自己的病羞于启齿，但是他已经病倒了，这也由不得他了。光子找了大夫看了之后，大夫说是花柳病。光子不明白花柳病是什么，大夫就直白地解释——在小巷子里找了一些不干净的女人。 光子开始的确有些怨恨三哥，因为在她看来这是三哥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但是后来她又想通了，三哥一个人支撑起了整个家庭的重担，他现在已经二十六岁了，却还没有结婚。实际上根本都没有人上门说媒，家里一贫如洗，有个半疯半癫的老婆子，还有一个残疾的老头子，哪家的姑娘愿意嫁进来啊？ 三哥年纪也不小了，也是个正常的男人，有些生理问题也必须要解决。他花不起钱找那些好的，也只有那些得了病的女人要价低，所以三哥最后栽倒了那些女人肚皮上也是必然。 勉强喂三哥吃下稀粥之后，她端着碗回到了堂屋。看着已经变得空荡荡的家，她又想要回佐佐木工业园上工了。至少去佐佐木工业园后，流水线上经过多少零件，最后就可以拿到多少现钱。有了现钱至少今天就可以应付过去了。 坐吃山空是一种极为可怕的压力，看着不多的钱慢慢减少——这种事情可以轻而易举地摧毁一个人意志。 至于去巷子里站街？看到了三哥的那副惨样，光子的内心深处就对这些瑶姐有了一种发自内心的仇恨。虽然光子也知道这些女人是被逼无奈，她们也是可怜人，但是光子就是恨她们——不恨她们光子又能恨谁呢？ 怨三哥管不住自己的那话儿吗？可是别人家的男人在他这个年纪孩子都有好几个了，他一个人支撑这个家这么多年，光子又怎么好责怪他？怨恨父亲和母亲？他们已经为了这个家做得够多了。怨恨死人大哥？怨恨失踪的二哥？他们人都没了，还怎么恨。怨恨两个自顾自逃离苦海的姐姐？她们也过得不好，有时候会和光子哭诉家里穷，被她们男人打。 光子不知道应该怨恨谁，她只是感觉到一股深深的无奈。 光子匆匆将已经放凉的早饭吃下，然后收拾碗筷。她决定再在佐佐木工业与暗待上几天，虽然她知道她去了肯定会被人穿小鞋，受到其他工人的白眼，但是她也不在乎了，能撑几天是几天，至少要撑到三哥的病稍微好转一些。 就在光子收拾了一下，准备去工厂做工的时候，她听到了外面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光子抬眼一看，是柴田叔叔。上次就是他来报信，说是三哥出了事。光子潜意识里觉得这个人就是个丧门星，一来就准没好事。 实际上光子的预感也是正确的。 “侄女，看你这样子是要去工业园上工？”柴田说道。 “是啊……” “诶，现在可不好去了啊！”柴田捶胸顿足，“我本来也想去的，但是被他们赶回来了。” “赶，赶回来了？”光子心里有些发虚，连带着脚上都有些站不稳了。她现在最害怕的是她在工厂里犯了错的事情被上面的人追究。这样不仅她自己没法上工，连带着周围的亲戚朋友也一起被开除。这不是光子多想了，之前是发生过这种事的。 有个女工给佐佐木家里的工程师当小三，还生了孩子，原配知道后就把女工住的那一片的所有人都开除了。据说原配祖上是帝国宗室。当然帝国传承已久，宗室也不是都住在京师，也不是每一家都大富大贵，但是至少人脉关系上是没问题的。那个佐佐木家的男人也是窝囊，一句话也不敢说，也就是喝酒的时候背地里骂几句说日后一定要把原配找机会直接卖给引子（专门拐卖妇女的人贩子）。 “不仅仅是我，所有去上工的人都被赶出来了哩！” “这样啊……”光子听完这句话就知道和自己犯的事无关了，她心中一定，好奇心就涌上来了，“那为什么啊？” “有几个佐佐木家的和保安一起堵在门前。塔们说……诶……有一个说是为了你们工人的健康考虑，要给工人们都投保险。这样像你爹爹那样出了事之后能够赔更多的钱。”柴田说道。 “这是好事啊！” “好事什么好事！”柴田听完连连摇头，“这保险的钱还得我们自己出！要好些钱呢！实在没钱的门口旁边就站着街上放高利贷的那几个头头，一直虎视眈眈地盯着我们呢！” “啊……啊这……”光子家里肯定也是没有钱的，她有些慌了，“那不交钱可以吗？那什么赔偿我不要了……” “不行，他们说必须要交！不给钱就不让我们上工！”柴田说道。 “不上工难道他们不亏钱吗？” “佐佐木家的人，他也说了啊，他也承认不上工之后他们会有亏损。可是他们也说了可，到时候机器出了事情他们还要赔钱，开工厂的起早贪黑就住在了工业园里，有家不能回，实在是不容易，要是多赔几个工人，那就根本不赚钱了。不过要是交了保险，佐佐木家就不用赔了，最后工人自己和保险公司商量。他们算了一笔账，说是宁愿让流水线空着，也必须让每一个工人都交了保险再复工。” 柴田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 “我一个69岁的老同志，不就是想要给儿孙们攒点彩礼钱吗？我也不在乎出事啊？真出了事我也挺不过来。我说我真出了事，就让我直接死了把，我也不要什么赔偿，但是谁听我的呢？” “这可怎么办……”光子喃喃道，“没法上工，三哥的药钱就拿不出来了……这可怎么办？” 说实话，三哥是家里唯一的顶梁柱，现在他们老老小小都盼着三哥能尽快好起来，支撑起这个家呢。至于说放贷的……他们家已经借了很多贷了，说不定放贷的都不愿意贷钱。 “柴田叔叔，为什么突然之间就要交这个什么保险啊？”光子问道。 “嗨！甭提了，不是说最近工厂的机器出了好几次事故吗？”柴田说道，“虽然这些事故目前还没有导致人员受伤，所以佐佐木家的人觉得总有可能出事，所以他们就开始搞这一出了！” “……” “而且啊，你是不知道，我还听人说，在一些重要流水线工作的工人还需要交什么保证金还是押金。佐佐木家的人说是怕到时候工人把他们的机器搞坏了，家里穷得拿不出钱来赔偿，所以必须交钱才能上工。押金最后可以退还，但是没钱是万万不行的。” “……” 光子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好家伙，这问题的源头好想还是在自己身上啊！要不是自己搞坏了机器，佐佐木家的人应该也不会整出这些幺蛾子。以前佐佐木家是开除了一整片的人，现在直接波及到所有的工人了。当然，光子是万万不敢承认这件事可能和她有关系的，一旦承认了，她不得被所有的街坊邻居戳着脊梁骨骂。 第九十八章 谍影重重(五十三) “……闺……闺女啊……” 光子家的老婆子似乎是听到院子里有人说话，于是走了出来，嘴里含含混混的，脚上也有些磕磕绊绊，光子连忙上前把她扶住。 “难处……？是不是……有……难……” “没有啊！没有难处！”光子心里难受，知道是让母亲担心了。母亲虽然腿脚不灵便，耳朵不好，嘴上也说不清楚话，但是很多事情她看在眼中，洞察力很敏锐，心里也跟个明镜一样。但是她没多解释，还是准备好说歹说把母亲劝回去。旁边的柴田也扯着嗓门叫。 “大姐！没什么难处，您回去歇着吧！” “来，来骗……骗我……” “什么骗，是真的！我们老街坊了！怎么能骗你呢？” 正在这闹腾的时候，光子又听到外面传来了动静。那就像是劈柴的声音一样，一下一下又沉又重，还在想着门口接近。柴田和光子连忙走到门前往外看，却只看到了眼前有一双蒲扇大的手掌。光子再往上看去，才看到门外人的脸。来人长得又高又大，直接在门前投下来一小块阴影将光子和柴田罩住了。 不过光子和柴田也不害怕，来人他们很熟悉，知道他虽然生的高大，但是其实年纪很小还没成年，而且性格十分温和，是个好孩子。最主要的是，来人身上穿着衣服上印有一个正四面体的标志，那是女宿会的标志。 “太郎啊，你怎么来了？”光子招呼道，“来家里坐坐，喝碗水啊！” “我替姐姐跑腿传话来了。”太郎用憨憨的声音拒绝了光子的邀请，“一会儿还有好几家要跑，就不进来了。” “这样啊……” 光子知道太郎说的姐姐是谁，那是女宿会的祭祀芳子小姐，是一个非常厉害的人。虽然她的年纪也没有多大，但是这片街上没有一个人不服她。芳子小姐肯定是读过书的，有时候说出来的道理就是那么入耳，比那些只会骂闲街的婆娘们强一万倍。在他们这个地方，有一个知书达理的人愿意跟他们说话已经是极为难得了，所以大家自然对芳子言听计从。 “太郎啊，芳子小姐让你传什么话啊？” 太郎不想让光子仰着头和他说话，所以他慢慢地蹲下身子，平视着光子。 “芳子姐姐说让大家去货仓那边去，好像是要说什么事。”太郎憨厚地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诶呀，具体要说什么我也给搞忘了。芳子姐姐说得太难懂，我一开始就没怎么搞明白。后来传了几家话之后我就全忘了。” 这片地方生活的人过去大多数是码头工人，商人们在附近建了一处货仓，半夜里有急活的时候他们好直接从附近的住户里找人当苦力。不过后来佐佐木工业园崛起了之后，这里的住户就都去当工厂工人了，那片货仓渐渐地就闲置了下来，也就是一片很大的空地。女宿教有时候的确会把这片空地当成集会的会场。 “我也要去吗？”旁边的柴田问道，他并不信女宿教。 “不管是不是我们的教众，芳子姐姐都希望大家能去。”太郎很公式化地回答道，看来这个问题他已经回答了不少次了。 柴田瘪了瘪嘴，那这个意思就是必须去了。芳子小姐在这附近的街区里名气很大，有点像是村子里的宿老一般，平时经常调停邻里之间的矛盾，有很高的威望。虽然柴田有些不愿意，但是他还是不敢违背芳子的意思，就是嘴上的抱怨是少不了的了。 “诶，芳子小姐也真是的。”柴田说道，“大白天的正是上工的时候，谁去货仓那边开什么集会啊！” “大家不是都没法上工了吗？”太郎笑了笑说道。 “好小子，连你都知道了？哦，我记得你也在佐佐木工业园干活来着……” 柴田在一旁嘟嘟囔囔的，但是光子到底是个女孩，她心思细，考虑得多了点。 “芳子小姐已经知道佐佐木工业园让我们交保险的事了？”光子期待地问道，“是不是这次开集会就是来解决这个问题的？” “是吗？好像是？”太郎一副头痛的样子想着，“诶呀，我实在是想不起来了。不过芳子姐姐说，去的人回来的时候可以领上三个大红薯回家，红薯有限，去得晚了可能就只有两个了。” 柴田听了这话立刻跳了起来。 “你这小子，为什么最关键的事情放到最后说。去啊！我这就去！” 柴田说完之后就拉着太郎风风火火地走了，光子在旁边看着也是哑然失笑，心中的忧郁也被冲淡了不少。 红薯这东西不小，算是主食，可以顶饿。对光子这样的女孩来说三个大红薯精细着吃的话可以吃上个两天。紧紧去跟着大家到货仓那边开一场会就可以赚到两天的口粮，这笔生意无疑就是很赚的。 有很多人以为下层百姓愚笨，这话其实是错的，只要到了他们擅长的领域，他们算得精明着呢。比如一分钱怎么买最多的食物，填饱一家人的肚子；怎么利用亲戚之间的人情债务，巧妙地借东家还西家，最后读过难关；再比如眼下柴田和光子对自身时间成本和效率的比较和换算—— 只不过大部分认为下层百姓愚笨的人，对这些领域并不熟悉罢了。 “去……去吧……” 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站在旁边的老妇人竟然奇迹一般地耳朵没背，听清楚了太郎的话。她死死地拉着光子的手，力量之大让光子都有些吃痛。 “好，好的，妈，我去。” “去……他们是，好人，饥荒时……给过我们吃……吃的……”光子的母亲似乎没听到，她没有松手依旧拉着光子絮絮叨叨地说着。 人老了，大部分记忆会变得模糊，唯独对于苦难的记忆会变得各位深刻，连带着苦难之中吃的哪怕一顿饱饭都会显得格外香甜。那稀汤寡水之中的几粒放馊的陈年黄米，烤得发焦的半根放凉的红薯，吃下去喉咙就会像是刀割一般的野菜团子…… 光子其实没有关于饥荒的记忆，但是女宿教之前救过他们一家的故事她也是从小听到大的。在那个年代，女宿教用一口粮食救了很多人，这也是为什么这附近的工厂工人大部分人都新女宿教的原因——他们都是当年逃荒来的饥民。 “好的！妈，我会去的！” 光子被迫大声吼了几句，终于把老太太劝了回去。她和父亲打了一个招呼，让他帮忙照看三哥之后就匆匆出门了。光子还记得太郎的话，要是去了晚了就拿不到三个红薯了。 等到光子赶到会场的时候心里一凉，因为来的人比她想象得要多了很多。不过好在就在空地的几个入口出就有女宿会的妇女们在组织着发红薯，看样子是管够。看到维持秩序的大部分都是女宿会的妇孺，倒也不是没有人歪心思。 不过这边刚有一个街溜子抢了装着红薯的袋子准备跑，就被太郎从后面赶上一巴掌趴在后背上，直接把这小子趴在地上动弹不得。这下子旁边几个想要插队的人都一下子排排站好了。 本来太郎的速度是没有这么快的，奈何街溜子太贪，跑路时抓着红薯袋子不愿意放手，走得太慢了而已。那红薯袋子有多重啊，谁背着这东西也跑不快。这些都是女宿教多年的经验了，就算是要发东西也要发那种单位质量价格极低的东西，不能发钱。虽然她们可能不太懂数学，不太懂“单位质量的价格”，但是他们一直沿袭着过去的经验。 第九十九章 谍影重重(五十四) 光子很守规矩，排队到她的时候接过了三个红薯。有一个红薯破皮了，品相不好，但是看着都是大红薯，光子不挑，心里也就满意了。 “快进去吧，随便找个空地方坐着。”女宿教的人说道。 “你们现在就把红薯给了我，要是我一会儿集会还没有开始就提前走了呢？”光子忍不住问道。 “这么多街坊邻居看着，你要是想走也行。”女宿教的人笑了。 光子一想也是，她家虽然穷，但是最基本的志气和尊严还是有的。女宿教的人发东西是为了让大家开会，也不是赈济灾民，只拿东西并不开会那就是不道德的。 “其实你开会的时候听着觉得没劲，那你也可以提前走。”女宿教的人神秘地说道，“不过我猜你开始听了就不会想走了。” 光子脑子灵活，听完这话立刻上了心，找了一个不前不后不近不远的位置坐下来，等着开会。她看到了在空地的一侧有一个打好的台子，上面还有几个人在忙碌着，都是女宿会的人。光子还看到芳子小姐，不过她看到芳子小姐在忙，倒也是没上去打招呼。 不过让光子奇怪的是，现在坐在主位上的竟然不是芳子小姐，而是一个穿得好像是仙女一样，一脸贵气的少女。 光子自认为自己也算是附近这一片的街花了，不管是几个姐姐，还是周围同龄的女孩，都没有自己长得好看。但是眼下这个少女不同，就连她手上的皮肤都要比自己脸上最红润的地方看着要细腻。 光子低头看了看自己天天洗衣做饭，被冷水冲刷，冻得皮肤跟个鸡爪一般的手。她顿时有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 就连对方身上穿的衣服也是轻飘飘的，腿上似乎穿的是奶白色的袜子，没有一丝皱纹，看着就光滑无比。光子觉得这套衣服一定很贵，把她家所有的东西都卖了也换不来这么一件衣裳。 而这个少女的仪态看上去也和光子周围这些粗人完全不同，看上去就很有气质，应该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女儿。 ——这个女孩是谁？难道这次集会不是女宿教召开的？ 正在光子猜测着少女的身份的时候，集会开始了。光子看到芳子小姐吩咐了几句，让太郎翻了个跟头，整个了活。好家伙，看着这个跟个高达一般的玩意在空中跳着转了一圈，整个会场都安静了。芳子小姐似乎很满意，她站了出来。 “感谢大家给我这个面子来捧场。”芳子说道，“我平时也不愿意麻烦大家，只是我最近听说了几件事。首先就是佐佐木家的工业园需要让大家交钱才能上工的事……” “不是交钱，是交保险，是为我们好呢！”底下有人喊着，可是话刚出口就被周围所有人怒目而视。 老百姓们是没什么文化，但是谁对自己好，这还是分得清的。现在来开会的都是没交钱上不了工的工厂工人，那些温顺的有钱的工人已经交完钱进厂干活去了。 “那要不你帮我们把这钱交了，到时候我们家出了事，赔的钱给你一半。”“佐佐木家怎么净做这些没皮炎的事情。他们不仅让我交保险，还让我交押金呢！”“你说他们为我好，要不押金也帮我交了吧，到时候退押金的时候直接退给你，退钱的时候我还给你一笔辛苦费。”“老子大不了不干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佐佐木家，你等着！” 刚才说话的拖儿瘪了瘪嘴，感觉自己待不下去了，连忙跑路，红薯都没带上。反正他拿的是佐佐木家的钱，也看不上这点破红薯。也不知道这舆论工作没做好，佐佐木家还给不给钱了。这位还在心里埋怨佐佐木家呢，你们整这么一出，傻子都能看得出来不对，舆论就根本控制不住。 “好了，大家听我说，我知道大家对佐佐木家有怨气。”芳子在台上说道，“我听了这件事之后也很生气，太郎知道没法上工之后都哭了。” 众人眼巴巴地看着那个长得跟个罗刹鬼一样的太郎——这玩意也能哭？不过这倒是事实，当时太郎却是哭了，他长得个子大，但是内心却是个小孩子。 “我们穷苦人是没什么能力，但是真要断了我们的活路，我们也是会反抗的。”芳子说道，“知道了这件事之后，我就开始计划把大家召集起来，去工业园好好和他们对峙一番了。” 这话说到底下人的心坎里了，一时之间群情激奋。 “把佐佐木弘打一顿他就老实了。”“联盟那边据说喜欢把人挂在路灯上，我们应该也这么玩一把。”“我家里有绳子，到时候给大家分一分……” “不过后来我听说了一个消息，这件事情倒是另有一些缘由。”芳子画风一转，然后让出了身后那个端坐在椅子上的少女。 “我……我……我是佐佐木家的家主，佐佐木弘的女儿……我的父亲现在已经被软禁起来了，最近发生的事情都不是父亲下的命令……” 这位少女自然就是佐佐木千代子了。她也是第一次被这么多人盯着，被看得浑身上下都难受，不由地攥紧了衣角。 光子以为千代子穿的的衣服很华贵，但是她并不知道这件衣服只是佐佐木家的女仆装而已。千代子临时从佐佐木家跑出来，衣服根本就没带多少，这间女仆装还是芳子赞助的。 不过光子的猜测是对的，就算是这件女仆装，那也是把她整个人都卖了也买不起。这也是为什么大家都知道家奴可以被主家肆意打骂残害，却依旧有很多人争着抢着要当家奴——从主家手指缝里漏出来的一滴油就是下人们一辈子都攒不出来的财富啊。 千代子勉强说了几句，大致上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并且表示自己很无辜。底下的人听得面面相觑，他们也搞不懂佐佐木弘和佐佐木家有什么区别，坐在台上的小仙女是很漂亮，泫然欲泣的样子的确勾起了大部分男同胞的保护欲，不过然后呢？他们这些人连自己的家人都养不活，谁管你啊。 眼看现场的气氛要变冷，千代子感觉手足无措，她想办法让地下的老百姓来和自己共情。 “佐佐木家主家这一代只剩下我和我的父亲，我们势弱。旁系族人，鸠占鹊巢，把我的父亲软禁起来，倒行逆施。家里的家奴背叛了我，我是偷偷跑出来的……” 这下老百姓们倒还真的是有点感触，主家分家，大房二房的事情在任何地方都不新鲜。虽然在饥荒之后，所谓的宗族形态已经在这片区域基本上消解了，但是影响还在。底下的一些上了点年纪的人，在成为饥民逃荒到这里来的时候，也都是生活在宗族里面的。还有的人，就是那个被分家鸠占鹊巢的主家子弟，甚至家里富到有家奴可以用来背叛自己。 都说富不过三代——但是穷也不过三代啊。穷人穷三代之后早就没钱结婚生子直接绝后了。如此算下来，谁祖上没富过呢？其实这也是有些人甚至喜欢过去的生活和制度，觉得自己在过去生活的很好——不成想过去生活不好的人，他们都没有机会有后代。 千代子舒了一口气，说完了之后眼巴巴地看着下面的人。结果下面的人也看着她，一点反应都没有。 她从闺蜜米泽萌那里学来的勾心斗角小技巧那完全就是内斗内行，外斗外行：针对起自己的长辈，男朋友，关心爱护自己的人，那是无往不利；针对起外面这些路人，尤其是在生活环境，思考方式，受教育程度都和自己有很大隔阂的路人们，那是半点用没有。 什么共情啊，卖惨，外部归因啊，责任转嫁啊，情绪控制啊——你看我为了吃这三个红薯都跑这么远，你还能有我惨吗？是，你挺可怜的，大家陪你一起抹抹眼泪，差不多得了。咋着，你还想我们帮你水滴筹啊，想得美，红薯的一根根须都不会给你。 第一百章 谍影重重(五十五) 眼看着气氛又冷了下来，千代子又有点慌了。不过这时候从低下站出来一个人救了她。只见一个穿着长衫，看上去文质彬彬还带有几分书生气质的中年男人站了出来。 “我想帮着大家问大小姐几个问题。” 会场之中的大家看到突然从自己身边站出来一个人，都开始小声议论。 “这是谁啊？看上去好像还读过书，知书达理的样子。”“那是解忧书店的老板。”“哦，书店老板啊，那看来确实是看过很多书了。”“可是他一个书店老板来我们这里和我们抢红薯干嘛？他开书店的会穷？再说了他也不去佐佐木工业园上工啊！” “看到他旁边坐着的那几个头发搞得五颜六色的几个小子了吗？那都是他的子侄，成天的不学好，跟着其他二流子在街上瞎混。书店老板打算把几个侄子一股脑都丢到佐佐木工业园干活去。也不求他们挣几个钱，就是别再惹祸就行了。” “好家伙，这几个小子看上去是挺混的。你看那个红毛的现在还一身的伤，也不知道是跟谁打架了。” “谁说不是呢？书店老板这么安排对我们街坊邻居也是一件大好事啊，没人想在街上天天看到这几个惹祸精。没成想，老板今天刚准备把人送到佐佐木工业园，那边就说要交钱才能进。这下几个混小子有理由不去了，一个个都乐坏了，撒欢一样在地上打滚。书店老板听说女宿教这里有点主意，所以就带着几个小子一起来了。” “啧，这事闹的，咋这么赶巧呢？”“是啊，这佐佐木家真不是东西。”“不过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呢？等等，你看着也有点眼熟……你……”“嗨，这没认出来？这不是我们山本先生吗？”“山本先生？我听说他不是卖了假药……诶？山本先生你别走啊！”“是啊是啊，你说话还挺好听的，我可喜欢和你聊呢！” 千代子心神大定，这下属于她的拖儿算是来了。书店老板倒也是直接，上来就问千代子。 “你说现在佐佐木工业园这些混账规定都不是佐佐木老爷定的？” “是的，我已经很久没看到父亲的人了。现在家里的所有事情都是之前的老管家在管理。”千代子说道。 “那是不是我们把你父亲救出来，那这些规定就都自然而然地解除了？” “这个……”千代子愣了愣，她其实也不知道这些规定是不是父亲之前计划好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违背了父亲的意思。但是人家都把话递到嘴边了，那她就只能继续说下去，“没错。我父亲一向体恤工人，大家之前逃荒过来，他也是给了大家一个做工吃饭的机会，而大家也带着佐佐木工业成了帝国知名的大企业。工人们就是工厂的根本，父亲断然不会做出这种糊涂规定。” “好，有大小姐这句话我们就放心了。”书店老板说道，“不知道大小姐有没有这种勇气带着我们这些吃不上饭的人去佐佐木工业园闹上一闹。我们不求别的，只求工业园恢复到之前的样子，让大家都可以做工吃饭，我们就满意了。” 千代子脑子也转了过来。 其实她之前主动请缨，想要去佐佐木工业园，是想要获得佐佐木工业园里面的工程师以及族人们的支持。不过这件事其实比较困难，虽然这些人都认识千代子，但是千代子一个没成年的女孩子说话根本没有分量。 再者说，现在佐佐木家跑路到联盟的事情已经经过族里商量，成了定数。这下子就算是佐佐木弘本人重新出现表示，那他也不能违抗这个决定。毕竟这件事情和绝大部分族人的利益都息息相关，就算是族长也不可能违逆全族人。 现在书店老板的意思传达得很清楚，既然没法争取到佐佐木工业园里的族人们的支持，那就把他们当成敌人。千代子的牌子在那里不好使，但是在这群工人眼里还是好用的。有了千代子作保，这些工人闹事就是师出有名。 虽然是明白了，但是千代子还是有些犹豫，那些都是她的叔叔婶婶，兄弟姐妹啊…… 千代子目光向下看，发现会场的角落站着一老一少两人。少年对着微微一笑，然后点了点头。千代子这下终于拿定了主意。 “我明白了，我做主，只要大家把我父亲救出来，佐佐木工业园之后就能正常上工。遇到那个背叛主子的管家也不用留手，甚至那些佐佐木分家的工程师们大家也可以打。” 有了千代子的这一句保证，众人的眼神之中就冒出了光。就连手里揣着红薯，追逐不安的光子也觉得心中踏实了很多。光子对佐佐木家的行为也感到气愤，但是她却做不到热血上涌，冲动行事。光子只不过是顾虑没活干罢了——没活干就代表断粮，残疾了的父亲和耳背的母亲都要挨饿，家里病了的哥哥拿不到药吃身体好不起来，代表光子心中唯一小小的希望也要被掐灭。 只要可以保证上工，那跟着闹一闹又有何妨，真当大家肚子里没有火气了？ 千代子这会儿有感觉气氛有些过于热烈了，她担心事情向着另外一个极端转化，连忙对着底下的人劝说道。 “机器打坏了不用赔，但别偷偷把机器的带出去卖了，不，机器能不打坏还是别打坏了……” “说的对！”底下有人附和，“工厂的机器是大家吃饭的家伙什，要是打坏了我们还怎么上工。有故意打坏机器，或者准备动歪脑筋的人，就是在砸大家的饭碗。大家相互监督——这种人和佐佐木家的那帮人有什么区别？遇到了大家一起上去打死了算了。” 千代子觉得这话说得舒心，一看说话的人，是个肩上带着洗得发黄的汗巾，一看就是个能吃苦的汉子，长得分外眼熟——这不还是解忧书店里的那帮人中的一个吗！ 底下的工人们都在纷纷议论，有的人微微点头，也有的人的眼神之中闪烁着掩饰不住的凶狠。他们一般都是那种天煞孤星，家中亲人死绝，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那种。要是真的找到机会干一票就走人，谁管什么“大家”？ 这时候却见地下坐着的红毛嗷一声就站起来了。 “我平时虽然混了点，但是我最讨厌叛徒了！现在大家商量着怎么力往一处使，有的人要是不乐意那就现在走人。别到时候大家一起上了，你在背后搞笑动作。看看我兄弟们绕不绕得了你们？” 地下的小弟们各个撸袖子，亮肌肉，整活，倒是还真把一些起了心思的人镇住了。 其实之前千代子对这帮人还是挺嫌弃的，虽然他们对父亲好想的确是挺忠心的，听说佐佐木老爷出了事就要咋咋呼呼往前冲。但是这几个人身上穿得破破烂烂，也不像是有身份有地位有知识有能量的样子。 反之这些人平时说闲话的说闲话，当托儿的当托儿，卖假药的卖假药，收保护费的收保护费。他们别的本事没有，可是说瞎话，煽风点火，控制舆论，威胁恐吓那却都是行家里手，按照一般概念来说就是一群社会渣渣。 放在正常时候，他们这还真的没有什么成事的气候，不过今天这个场景之下还真的挺契合。尤其是下面的那几个托儿，大概是被刚才那些帮着佐佐木家说话的同行刺激到了，现在一个个表现欲可强了，都是卖力地在下面起哄，这气氛挠的一下就上来了。 “看来爸爸用这几个人还是有原因的啊……”千代子发呆了一阵，终于想通了，然后不觉点了点头。 不想她这下子点头倒是被周围人误会了。 “好了，大小姐点头了，那我们就准备出发吧！”书店老板喊了一嗓子，“大家就地拿点家里的板凳出去就行了，这个威力大，也不容易砸坏东西。” “诶？诶？已经要开始了？” “是啊，大小姐您都下令了，我们还怎么能耽搁？” “但，但是我还没有做好准备。”千代子脸色苍白。 “准备什么，您都不用动弹，甚至不用说话，在旁边看着就行了。”书店老板笑着说道。 “心，心理准备啊！场面太大了，我有点害怕……现在腿都是软的，走不动了……”千代子带着点哭腔说道。 “这个好办。”书店老板点了点头，然后对着下面还没有散去的几个工人问了一句，“那种拉货的拖车有没有？” “有的啊！”“我家里有一辆专门拉夜香（粪便）的，你们要不？”“滚球，别碍老子！” “我弟弟就是挑夫，家里就有一辆天天拉货的。”下面倒也有正经人回话，“不知道是用来做什么？” “我们大小姐平时出门都是坐车的，现在逃出来就没有车做了。”书店老板一巴掌拍在千代子肩上，“你看，现在大小姐王者回归，总不能落了气势。我们虽然穷，但是面子还是要有的。我们给大小姐准备一辆拖车，然后拉着大小姐去工业园，你们觉得怎么样？” “秒啊！”“说的好啊！”“这还真是个好主意，我们可以找十个人拉着拖车，这样更显气派。”“的确气派，兄弟点子多啊……诶？这不是山本先生吗？刚才看你好像走了，原来没走啊……别跑啊，再和我聊会儿……” 千代子眼巴巴地被一群大老粗架着就放到了一家拖车上，样子滑稽得不行。她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远处的那一老一少，少年却只是看着，一点动弹的心思都没有，气得千代子直咬牙。 “市松……你等着，之后我再和你说一句话我就是猪！” “……” “嗯……算了，太严格了，我之后要是再主动和你说一句话我就是猪！” 第一百一章 谍影重重(五十六) 在佐佐木工业园不远处的街角，冯唐正披着一件巨大的蓑衣，和胜站在一起，甚至要比胜要高一个头。现在正是上午，响晴薄日，冯唐这副怪异的大部分按理来说应该很引人瞩目，只不过现在却根本没有人看他。只因为佐佐木工业园门口已经挤满了抗议的工人。 他们都不识字，所以自然不会举着什么标语和条幅。他们也没有船上特别的衣服，或者是带上什么特别的标识，因为他们穷，身上能穿出去的衣服只有一两套；也因为不需要，因为整条街道上已经挤满了抗议的工人们，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 在佐佐木工业园门口摆着几张桌子，那里本来坐着佐佐木家的族人，还有一些被安排来放高利贷的头头。但是他们现在都跑到了工业园里面，在保安的包围下瑟瑟发抖，不敢出来。佐佐木工业园的大门紧紧地关闭着，铁栅栏分割了两边。 在外面，工人们手里攥着板凳，铲子甚至是家里的门栓，他们大喊着，不断地捶打着摇摇欲坠的栅栏门。 在里面，一个身穿西装的佐佐木家的工程师声厉内荏地站在了栅栏门之后，手脚都在颤抖着，却通红着脸，梗着脖子。 “你们这些贱民，竟然敢造反？也不想想是谁给你们一口饭吃，让你们活下去的？”他怒吼着，“你们这群白眼狼，真当我们佐佐木家开善堂的是吧！” “你们要干什么？要干什么？” 对面的工人们大喊着，他们的声音混在一起，让人听不清楚。但那声音就像是一股声浪，一阵阵地涌来，让佐佐木工业园之中的保安都后退了几步。 只是——虽然工人们都在挥舞着板凳，捶打着栅栏门。但是那栅栏门却总之维持在摇摇欲坠的模样，迟迟没有被锤开。 “哦，你们原来都是一群怂货！”身穿西装的佐佐木家的工程师突然舒了一口气，“来啊，你们有种就冲上来打死我！” 胜沉默地看着这一幕，摇了摇头。 “工人们无法成事，他们没有组织，每个人心中都有私心。”胜叹了一口气，“他们不是军队，他们不会按照指令形式。你看，这些工人们明明都举起了板凳，但是却没有人甘愿当那个第一个砸开栅栏门的人？他们都在等着别人把门砸开，这就是私心啊！” 冯唐摇了摇头，他的声音听上去显得有些沉闷。 “这不是私心，这是人心。” “我和学长也设想过这条道路，但是我们很快就放弃了。”胜不置可否地继续说道，“只有拉拢这个国家的上层，才能形成真正可以左右局势的一股势力。只有手里拥有资金，才可以在谈判之中撬动各方势力。只有手里有兵，大家才愿意坐下来和你谈。光有人，没有任何意义。” “你我所在的世界就是人建造起来的，人怎么会没有意义？”冯唐说道，“我们现在站的路，身边的房子，就连那铁栅栏也都是工人们制造的。你看……千代子来了。” 千代子带着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坐在拖车上，被十几个人拖了过来。看到了千代子的出现，佐佐木工业园之中的人都愣了。千代子旁边的书店老板却不给他们反应的时间，直接一挥手。 “大小姐来了，大家给我把门砸开！” 这句话就像是一颗火星落到了草堆之中，立刻迸发出来了炙热的火焰。摇摇欲坠的铁栅栏门一下子就被推到，无数抄着板凳的工人们冲进了大门之中。 “你们，你们怎么敢……”身穿西服的佐佐木家的工程师被吓得退了一步。 冯唐看着这一幕，笑了。 “你看，他们不是不能成事，他们只是需要一个领头的人。”冯唐说道。 胜还是表示否认。 “这些工人只不过是乌合之众罢了，他们虽然人数多，但是手里那点东西可算不上是武器。”胜说道，“等到佐佐木家认真起来，这些人就顶不住了。你看，保安们掏枪了……” 冯唐一看，果然佐佐木家的保安们都端着枪，指着涌来的工人们。这让工人们的脚步一下子迟疑了起来。 随后那西装男又一挥手，让保安们挡在自己面前，然后垫着脚尖漏出脑袋看着对面的工人们。 “好啊，大门都让你们砸了，那你们下一步是不是还要打我啊？有种打死我啊！” 工人们受到了挑衅，连忙回头看向了千代子。千代子只是无声的点了点头，这个简单的举动又让工人们找到了几分血气，他们又往前紧走走了几步。一时之间，保安手中的枪口几乎顶在了工人们的胸膛上。 “你们等什么呢？开枪啊！开枪打他们！”西装男气急败坏地怒吼。 只是保安们的手却有些犹豫。面对对面乌央乌央的人群，他们感到了恐惧。他们保安也只有十多个人，而对面却站着成百上千的工人，把手中的子弹都打光了也打不死对面一半的人。 他知道的第一枪一定可以打死对面的一个工人，但是后面的其他工人会冲上来把他撕成碎片。或许最后工人们还是会被佐佐木家武力镇压，但是他只要开枪那就死定了。他自己都死了，最后谁被谁镇压有跟他有什么干系呢？ “再不开枪，我就扣你工资！”西装男生气了，一把抓着身边的一个保安的肩膀，用力摇着。 “……”保安这下更加犹豫了。虽然现在自己还没有被扣工资，但是肯定是得罪这个大领导了。得罪了大领导，那还能有好？大领导甚至可能都不记得他的脸，或者早把这件事忘了——但是下面讨好大领导的人，那都会前赴后继地办法搞自己，自己这下不是完蛋了吗？ 保安一下子陷入到了绝望和惊慌之中，就连扣工资的威胁都不在乎了，一下子身上的力气就消了，手上的枪都拿不稳了。 冯唐眨了眨眼睛，他将这一幕看得很清楚。 “不得人心，不得人心啊。”冯唐感叹道，“你说工人们是乌合之众，那么对面的那些保安们不也是乌合之众吗？往大了说，皇子在前线打仗，将军们私下里却在算计他，这难道不也是乌合之众吗？” 这下连胜都有些说不出话来。他的记忆还停留在皇帝的威望至高无上，一声令下将他们这些学子赶尽杀绝，让他们上天无路下地无门的经历之中。现在看来，只要不是皇帝亲自下令，整个帝国也确实都是乌合之众，腐朽得厉害。 就在这时，那佐佐木家的西装男一咬牙，抄起保安的枪，一枪就朝着对面的工人们打了上去。一个工人捂着肩膀应声而倒。这一声枪响让四下里陡然一静。 “怕了吧？我们有枪！有种你们就来打死我啊！”西装男笑了。 却见后面工人堆里有一个人低声念叨了一句。 “可是我们本来就活不下去了啊……” 这一句话像是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同。站在最前面的工人们不但没有退缩，反倒发出了怒吼，挥动着板凳向前砸去。 “你们不让我上工，我们就没了活路。我们早就死定了，还怕你的枪？”“现在把你搞死，大小姐还能让家里的孩子们上工吃饭……”“拼一把吧！红薯已经放到家里了，现在死了我们算是赚了！” 第一百二章 谍影重重(五十七) 看到怒不可支的工人们的暴行，胜有些惊讶。 “刚才那个是你安排的托儿？”胜说道，“佐佐木弘养的这几个人真的很厉害啊！” “大叔，你在说什么，那不是托儿。”冯唐却看得分明，“那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工人。哦，对了，我们还见过的，那个好像把流水线搞坏了的女工。” “是她？” 胜有些惊讶，因为这个女工明明在冯唐帮她说话的时候都不敢迎合，事后也没有和冯唐道过谢…… “对，是她。”冯唐说道，“没有托儿，这就是工人们的所思所想。有人把他们逼到绝路上，那么他们就可以抛下一切来拼命。大叔，还记得我之前说的话吗？” “之前他们不敢，因为他们都是一些生性懦弱的人。在这个时代只有一腔热血那只能死得更快，只有一腔血勇的人早都死了。” “他们现在不敢坚持心中的正义，只因为维护正义需要的成本远远大于他们心中对于正义的估价。” “但是如果有一天，做正确的事所以需要的成本降低了，降低到他们也可以承担的地步，我相信他们会和我一样站出来的。” “他们没有东西吃，那我们就给他东西吃。” “他们不敢当出头鸟，那么我们就让千代子来当组织者。” “他们担心时候会被追责，那么我们就给他们一个承诺。” “他们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好顾虑的了。” 这时候，几个保安已经被工人们打倒了一半，那佐佐木家的西装男真的已将慌了。 “来人啊！来人！这些刁民要打死我！” 几个工人抓着他的领子，把他一把按倒在地上。平时一直仰面朝天，用鼻孔看人的西装男突然躺倒在地上，只看到面前有无数双腿在晃动。 “我，我错了，我错了，你们放下板凳啊！你们，你们都上工，都可以上工，双倍工资！我给你们开双倍工资！” 工人们不为所动。 “三倍，三倍工资！”西装男大吼地说道，“你看，我这个手表，我手上这个手表，可以抵你们十年的工资。只要有人把我救走，我就把手表给他！” 一个女工突然蹲了下来，看了看西装男的手表。 “你，快点，我给你钱！把我带出去！”西装年从裤兜之中抽出了一张大面值的钞票塞到了女工手里。女工第一次见到这么大面值的钱，翻来覆去看了看。 “是真的，真钞票，快点带我走啊！他们要打死我了！” 女工却又将钞票放回到了西装男的手中，又贴心地帮他带好手表。 “这个钱我又花不出去。不管在哪里用，大家就都知道我有了一大笔钱，很快我就会被暴打一顿，钱也会被抢走。这个手表我也没有地方去卖，也没法典当，他们会觉得我是偷的，我会被锦衣卫抓起来拷打……” “你……只要你救我出去，我帮你证明……是你的，都是你的……” “不用这么麻烦……”女工摇了摇头，“那个，你有红薯吗？给我几个红薯好吗？” “红薯？”西装男愣了，他从来不吃红薯这种粗粮，他只**致的大米，雪花一样的面粉，还有联盟进口过来的面包。 “没有红薯啊……”看到西装男的茫然的脸色，女工站起身来，“那就没办法了。” “别，别走啊！” 工人们重新地围了上来，沉默着举起了板凳。 “你们要打死我是吧！打啊，打啊！现在就来啊！来啊！我是佐佐木家的，我不怕死！我……” 后面的话模糊不清，消失在了人群之中的喧嚣之中。西装男只不过是这场暴动之中的一个小小的序曲，无数相似的场景在各处发生着。 “不好，这样不好，太暴虐了。”胜皱起了眉头，“你看，局势已经完全失控了，现在已经把人打死了。” “不见血是不可能的。”冯唐说道，“如果佐佐木家真的带着钱都跑了，订单完不成上下游的商家会过来收债，把工厂里的机器都收走。这下子工厂成了空场，直接破产倒闭，工人们也都要饿死。既然佐佐木的要让这些人，这些人自然也可以让姓佐佐木的死。” “那你打算如何收场？” “我还没想好，让大家发泄一下心中的怒火吧。”冯唐说道，“大家伙被压抑得太久了，要是再不发泄一下只怕真的会忘记了自己是人，而不是一个只会拧螺丝钉的‘劣等机器’。” 胜一下被气笑了。 “你到底还是少年心性，我看你不着急不着慌的样子，还以为你有什么高招。原来你根本就没想好怎么收场，有没有想过你这么一搞，工人们的处境会更加艰难？他们今后都找不到工作了。” “那会比现在还要艰难吗，他们现在本来就要失业了。”冯唐说道。 “一时找不到工作和一辈子找不到工作，那能一样那？你这么一搞，这辈子都不会有任何一家工厂愿意招凌定市的工人了！”胜提高了嗓门。 冯唐却只是怔怔地看着他。 “大叔，很多工人的家里连一个月的余粮都没有——一时找不到工作和一辈子找不到工作，那真的是完全一样的。” “……” “我的确不知道怎么收场，但是我也从来不会傲慢地觉得我可以帮助工人们解决所有事情，我也不是他们的家长，我更不是他们的救世主。我甚至连工人都不是，而我觉得工人的事情应该让工人们自己解决。”冯唐说道，“我只是告诉他们，你们还是人，你们可以生气。只要还记得自己是人，他们就会思考，就会克服困难，我相信之后他们会自己想出解决的办法来的。” “不需要我来操心，我只不过是一个小角色，这场暴动的起因也不是因为我，是因为佐佐木家倒行逆施导致工人们活不下去了。”冯唐一摊手，带着一副摆烂人特有的笑容，“我觉得大叔就是认为自己是社会精英，考虑问题的时候想得太多，总是给自己背上一些不必要的责任。” 正在这时，冯唐的余光扫过佐佐木工业园的深处。他可以听到远处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一些黑影正在蠕动，看上去十分诡异。 一个工人不小心撞见了这些黑影，然后只发出了一声惨叫，就倒在了地上。冯唐之看见那黑影像是一个巨大的跳蚤一般，一下子扑到了工人的身上，空气之中闪过了一道黑色的轨迹。 冯唐很清楚这是什么，因为千代子已经把佐佐木工业园里面的事情全部都和冯唐说了，就连陈烨的事情也不例外。千代子很聪明，她知道陈烨的身份很敏感，如果要带领工人闹事的话，必须要考虑如何处理这位荣昌伯的儿子。 胜的确为荣昌伯的这个帝国贵族的身份苦恼了很久，最后还是迫于清水试百户的淫威，决定赶上一票。毕竟荣昌伯远在京师的大宅院里坐着，管也管不到凌定市，而清水试百户手里握着锦衣卫的兵权，现在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呢。 相反，冯唐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贵族对他来说一文不值。不过他更在意自己和陈烨见面时，这位帝国科研工作者表现出来的科学素养和工程素养。他的技术能力甚至要隐隐约约超过了佐佐木家所有的工程师的总和。 “arachnid三型机器人……搅局的人来了。”冯唐深吸了一口气，“这场盛会应该交给佐佐木家族和工人们自己解决，我们这些无关人士应该选择退场了。” 冯唐一边说着，一边将披在身上的蓑衣蜕下，露出了闪耀着银灰色光泽的金属。没有涂装的金属外骨骼其实只是一个半成品，但是看上去却有一种别样的味道。上面的每一个零件都有自己的作用，里面里一部分空间都被工程师精细地计算和安排过，这种精益求精的特质给人一种工业感带来的特有美感。 冯唐缓缓转动身体，身上无数机械结构发出了轻微的马达声音，分布在正面装甲之外的细小的排风扇开始换气和散热，空气之中涌现出了一股空调房一般的味道。他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都被小心地保护在了外骨骼里，所以就连刚才说话声音也显得有些沉闷。 冯唐还未成年，虽然身体比较结实，但是身高不高，只有大概一米六。现在穿上了这梼杌外骨骼之后，身体一下子接近一米九，体型看上去也有点接近了太郎那样的猛汉。 就像电影里常常出现的那种，刚刚出场获得意识的机器人一般——冯唐伸出了自己的手臂，然后缓缓握紧了拳头，空气从指缝的侧面流逝。冯唐松开了拳头，然后有猛地握紧，这次他的速度之快让空气来不急逃走，生生将空气捏出了引爆声。 第一下握拳，是冯唐对于人类这个身份所带来的种种限制告别；第二次握拳代表冯唐已经接受了自己超越人类的本质，重新在人格上构建了新的自我和认同感。 第一百三章 谍影重重(五十八) 冯唐缓缓助跑，然后不断加速，他的速度很快超过了工人们视觉的捕捉极限。他们只能看到一道黑影从他们身边略过，随后从通风管道一种涌出的大蜘蛛就被一下子按到在墙上。 机械大蜘蛛发出了无声的嘶吼，一对沾染着人类血液的金属触足伸到了冯唐的面前，想要抓挠冯唐的面甲。 冯唐冷漠地看着那触足在自己的脸前挥来挥去，甚至看到一滴暗红色的血随着触足的摆动飞溅到了他的脸——准确来讲是梼杌外骨骼观察口上。冯唐可以清楚地看到自己面前的血滴，但是却没有任何触感，也没有闻到任何血腥味。这是由于梼杌外骨骼在满状态运行时自动开启了空气净化系统，可以有效避免战场之中的硝烟和毒气影响驾驶员的生命健康。 但也正因为如此，冯唐有了一种强烈的既视感，就像自己在玩一个非常真实的vr游戏。 冯唐的手指微微移动，触动了梼杌外骨骼内置的感应器，感应器识别了动作的含义。 ——手臂握力出力增加23%……73%……324% 冯唐眼前的显示屏上显示出了一行提示文字，而他的手臂上所套着的外骨骼出力相应增加，被他按到墙壁之中的arachnid三型机器人开始剧烈挣扎，但是这没有丝毫作用。之间arachnid三型机器人的合金外部装甲发出了咯咯吱吱的声音，在冯唐真正掰断装甲之前，金属疲劳造成的细微损伤开始在外部装甲之中蔓延，冯唐的一双手嵌入到了对方的身体之中。 与此同时，冯唐想的是，这个提示字体显得有些丑了。系统很原始，字体库也加载的很不全面，有没有其他玩家制作的mod来优化一下界面。 arachnid三型机器人的挣扎停止，身体不再动弹，僵直在原地。冯唐注意到他胸前部分伸出来的伪足已经在刚才的搏斗之中被自己撤掉，它的胸口露出了一个黑洞洞的大窟窿，从旁边可以看到闪动着白色电光的电子元件以及破损的机械结构。 冯唐减小了手部出力，随后放开手掌，机器人的身体一下子坠落到了地上，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声音。 两个人战斗破坏了厂区的建筑，风吹动的烟尘让这里显得有些朦朦胧胧。冯唐在断掉的承重柱下面看到了一个正躺倒在地上抽搐的工人。冯唐帮他推开压在他胸口上的碎石，将他随手拖了出来，不过在那之后才发现这个人的空口已经被arachnid三型机器人的伪足刺穿。 工人瞪大着眼睛看着冯唐。 冯唐叹了口气，他爱莫能助。让他杀人可以，让他救人这就太难了。冯唐的心情也没有什么波动，暴动哪有没有牺牲的。他能做的只是将这个人靠自己的意志坚持住，等到救援。 反之，在这个年代，联盟和帝国在对峙，境内还时不时动乱和饥荒，生存意志力不坚强大概早就死了。 “你的运气好，arachnid三型机器人的触足没有毒，也没有携带武器。” 冯唐看到过arachnid三型机器人的设计图纸，按照荣昌伯三子陈烨的设计计划书，这种机器人所参考的环境是帝国和联盟对峙的北部边境战场。陈烨希望这些蜘蛛一般的机器人作为补集运输单位和辅助战斗单位被使用。 “帝国北部有巨大的荒漠和沙地，在极北地区还有连绵不断的高海拔山脉和雪山。考虑到这些环境特点，arachnid三型机器人的设计之中吐出了鲁棒性，它像一样拥有八条触足，这样一来就算是有一半的触足损坏，依旧不会影响机器人的正常行动。” “而这种机器人的优点也是他的缺点。为了适应理论上的恶劣环境，它在设计上做出了种种妥协。” “比如“轻量化设计”，这让arachnid三型机器人的外部装甲其实很薄，只要方法得当并且有点勇气，就算是农民拿着粪叉也可以戳穿一只静止不动的arachnid三型机器人。如若不然，我刚才也不会那么轻松地捏爆它胸部的外部装甲。掌握好时机和技巧你也可以。” 冯唐如此说道，就像是在对工人进行着鼓励。 “再比如“战场辅助”的定位，这样arachnid三型机器人除了胸部延伸出来的多功能伪足(相当于它的手臂)和八只触足（相当于它的腿）之外没有任何武器。这也是你能够活下来的原因。” “你……”工人的瞳孔突然瞪大，因为他看到了冯唐的身后冒出来一个黑影。 只见刚刚那只被冯唐捏爆了胸膛的arachnid三型机器人竟然再度站了起来——准确来讲是它除了胸部之外的下半部分用着仅有的四只腿站了起来。他的机械身体发出了怪异的运转异响，四肢不连贯地行动着，就像是一只跳上了岸的鱼一般，奋力地跃向了冯唐。 而冯唐则头都没有回地向后伸手，精准地在空中卡住了那半只arachnid三型机器人的中部，然后用三维视觉随意一扫，就轻松地找到了其关节链接的薄弱处，将剩下的四只触足也卸掉。 “所以说，我看过arachnid三型机器人的设计图纸了。和真正的蜘蛛一样，arachnid三型机器人的躯干也分为了两个部分，这两个部分都可以独立行动。就算是一个部分完全损坏也不影响剩下部分的作战，也就是说——这个东西要杀两次才能死。” 冯唐将被拔取四肢的arachnid三型机器人的下半部分提到了自己的面前，将它正对着自己面甲上的观察口。 “我还知道，正常来讲，arachnid三型机器人作为战斗辅助机器人，是不会作战到最后一刻的。在它第一条命丢掉之后，它一般会选择潜伏，来保存自己运输的重要补给，或者是将战斗之中收集到的情报交回给作战指挥总部。” “我的强大一看便知，一个半残的arachnid三型机器人根本就不可能是我的对手。它偷袭我的意义是什么？如果没有接受外部指令，arachnid三型机器人是不会选择如此壮烈的自杀性攻击的。”冯唐说道，“唯一的解释是它的行为是被某个人操控的。那个人在看着这里，观察着我，想要利用半残的机器人测试出我的战斗参数。” “你说，对不对？” 冯唐看着手中的arachnid三型机器人残骸如此说道。 机器人的残骸一动不动，它真的是电力耗尽，机械结构被完全破坏的一块机械电子垃圾罢了。不过冯唐身边工人身上却发出了滴滴答答的呼叫声。冯唐随手扔掉残骸，走到了工人面前。工人用极度惊惧的眼神看着冯唐，不过冯唐却只是随意掀开了他的衣服。 工人的外套下面有一个很眼熟的无线电通信器闪耀着红灯。冯唐之前潜入佐佐木工业园的时候曾经转做过维修工，那时候他也有这么一个通讯器。这个闪耀的红灯代表着有外来通讯请求等待被接入——也就是来电话了。 不过甚至等不到冯唐确认通话，通信器就直接开启了扬声器模式——陈烨已经等不及了，他直接黑掉了佐佐木工业园的安防系统，拿到了所有通讯器设计之初就写好的后门，远程操控了这具通信器。 “这副铠甲，这就是佐佐木家族一直隐藏起来的梼杌外骨骼的原型机吧。”陈烨的声音直接回荡在了空气之中，“我来之前，父亲就跟我说，他对佐佐木家正在和军方合作进行的新研究十分感兴趣，只是我在这里实习了这么久，除了梼杌外骨骼这个名字之外，却始终找不到其他信息。你究竟是谁？原型机你是怎么得到的？你有他的图纸和核心技术吗？” 第一百四章 谍影重重(五十九) 冯唐哑然失笑，想不到现在陈烨最关心的却是梼杌外骨骼的核心技术。 “你就不关注一下这场暴乱吗？我以为你阻止我是想要平息这一切。” “果然，就是阁下煽动了这些暴民。”陈烨说道，“我不知道阁下这样做有什么目的，不过这也与我没有什么干系，这是你和佐佐木家之间的问题。” 冯唐一想倒也合理。他陈烨本来就是京师土生土长的大少爷，这种海边的城市在他看来也就是乡下——或者他甚至认为是远离京师的荒蛮之地也说不定。不管是佐佐木家还是这里的这些工人，谁对谁错，谁死谁伤本来就和陈烨没什么关系。 相反荣昌伯看起来眼光也十分老辣，早早地就把自己的儿子送到了佐佐木工业园来窃取梼杌外骨骼的机密。之前在听胜说起帝国上层政治博弈的时候，荣昌伯不描写成了一个有功有德的勋臣，却被野心家裹挟到了夺嫡的漩涡之中，身不由己。 冯唐反过来一想，荣昌伯只是看起来如此罢了——这就是所谓的人设。这个念头真正善良可欺的人，早就死的差不多了，当年荣昌伯那一辈的老战友，他们的家族早就衰败或者是直接被灭门了，荣昌伯能活到现在怎么可能是省油的灯。 冯唐收束的自己的想法。 “我建议你还是关心一下自己的安全，这些工人都已经开始了暴动，你难道觉得自己可以独善其身吗？”冯唐反问道，“他们可不管你究竟是姓什么，是佐佐木这种野姓氏，还是陈这种荣耀的皇家赐姓。他们只会记得你，你曾经打骂过工人，因为他们犯错就要开除他们，工人们不清楚你是谁，但是他们记得请你的脸。” “你……你竟然很清楚我和工人之间的事？你昨天晚上的时候也在？”陈烨的声音之中有一些迷惑，“你是工人？不，不可能，工人之中怎么可能有你这样气度的人——气度太玄幻，但是你竟然可以操纵梼杌外骨骼的原型机，如果不是经过长时间的训练的特殊部队的军人，或者是对梼杌外骨骼极度了解，没有人可以驾驶原型机。” “但是你肯定认识我，我们或许还说过话，我从来没有表明过我的身份，但是你却知道我姓陈，你可以听得出我的声音，难道我们很熟？但是为什么我对你的声音和体型毫无印象？” 冯唐有些发虚，他感觉自己好想在无意之间已经暴露了太多的信息。陈烨毫无疑问是一个极度聪明的人，他可以通过蛛丝马迹就将冯唐的身份猜得差不多了。 很多人对学习好的聪明人都有一定的误解，觉得他们都是书呆子——书呆子倒也没错，只不过任何学术书籍都是解读世界的一种观念罢了，书呆子用他最喜欢的某种学科的角度在全市世界。这些解读方式对于不了解这些学科的人来说那就是怪异的，无法理解的，违背常理的。只不过这些理论或许违背常理，但是他们却丝毫不违背现实的客观规律。就像是书呆子们将世间的道理写成了拉丁文，虽然你看不懂，但是他们按照拉丁文写好的攻略来分析你的时候，你大概就要亲身体会到书呆子好像真的一点也不傻了。 冯唐想到这里，连忙闭嘴，言多必失的道理他还是懂的。而且现在时间紧迫，也没必要耗下去。 “现在我们的关系并不对等，没有交流和谈判的必要。”冯唐对着通讯器淡然一笑，“等到我们可以面对面坐下来谈的时候，我们可以慢慢聊。” “我也很好奇你面具下面的脸究竟是谁……不过……你好像很确信可以找得到我？”说道这里，陈烨的声音突然变调，“什么？你竟然通过这个通讯器反方向追踪了我的信号？我的位置已经暴露了？” 冯唐哈哈笑了起来，怎么，就允许你聪明你是书呆子，我冯唐就不是了吗？上辈子冯唐在信息安全领域沉浸多年，积累的经验可要比这个世界上的专家丰富多了。这个世界还没有冯唐那个年代的全球性的互联网，黑客这种东西更是只存在于传说之中，所有的通讯安全都直接用物理手段解决——咋了，我们这里都是局域网，你想要联网你先要肉身润我们这个地方。没等黑客扛着设备吭哧吭哧走进来，他们就被保安拦下来了。 这个时代对于信息安全的理解太过于粗糙，冯唐的各种手段对他们来说就是降维打击。 冯唐很轻松地改写了他为梼杌外骨骼提供的最底层系统，为其增加了内网通信以及信号反省追踪技术，就这么很轻松地找到了陈烨的位置。实际上，当他穿着梼杌外骨骼直接闯进佐佐木工业园的时候，他和陈烨之间在信息上的距离已经接近为0了，冯唐总有能力运用各种奇技淫巧，分析各种蛛丝马迹来找到他想找的任何一个人。 陈烨再也没说话了，实际上他在发现自己被反向追踪之后就直接关闭了通信，大概他自己也在转移位置。只不过这对冯唐来说毫无意义，因为他通过双重分析的手段，不仅分析了陈烨和他通话所使用的通讯信息源，还同时分析了arachnid三型机器人残骸通过电子复眼监视自己时，传出的信号频段，并且成功抓取到了陈烨远程监视自己的监视器的位置。 只要陈烨还忍不住想要监视冯唐，那么陈烨的位置对于冯唐来说就是透明的。事实上，所有的人都希望事态一直在自己的掌控之下——这就是人性的弱点，越是聪明的人就越是难以摆脱这些弱点。陈烨在转移的同时，也没有忘记带上监听器，所以冯唐捕捉到了监听器坐标移动额特征。他笑了笑，只要动了就好说，动了就代表他没找错地方。 冯唐让梼杌外骨骼从信息战所使用的信号追踪模式退出，进入到了巡航模式，并且将追踪软件放到后台，每五分钟重新定位一次。梼杌外骨骼暗藏在观察口附近的摄像头自动对周围的地形进行采集和分析，并且按照目标的位置以及冯唐预先输入到外骨骼之中的地图（拥有三维视觉的他，只要走过什么地方，他就都会习惯性地在大脑之中构筑三维地图存下来），梼杌外骨骼开始平稳移动，向着陈烨所在的位置追去。 冯唐终于松了一口气，虽然依靠梼杌外骨骼的内部空调和良好的通风系统，他的脸上甚至一个汗珠都没有，但是这番战斗对他的消耗却也是很大的。 对于冯唐来说，梼杌外骨骼这种军用特战铠甲应对眼下的工厂防卫系统完全是大材小用。就算是加上了陈烨的arachnid三型机器人这样的辅助性运输机器人，也完全是战斗力过剩。相反，制约冯唐的反倒是梼杌外骨骼本身，操纵外骨骼已经占用了冯唐大脑的绝大部分计算力。 幸好冯唐之前在外骨骼预先编写好了一些守护程序，可以帮助冯唐处理一些不太重要却又繁琐的细节。例如空气过滤，温度控制，机体状态监控等等次要功能。不过在进行信息战的时候，切换了模式，导致这些守护程序全部被挂起。信息战模式下的冯唐依旧可以操纵着外骨骼上蹿下跳，还可以打人，只是这会让他的精神非常疲惫，就像是在高速公路上不开定速巡航一样。 眼下，战斗暂时告一段落，冯唐也终于可以不再那么紧绷着了。事实上，从他和胜告别，操纵着梼杌外骨骼出发后，他的精神状态一直都非常差，就像是熬夜了好几天却已经在全力赶工加班的打工人一般。 冯唐现在有了闲暇，反思了一下自己刚才的行为，却突然有些不寒而栗。 “为什么我刚才会如此的冷漠？那个工人明明快要死了，他显得如此的痛苦，为什么我会对他的惨状无动于衷？” “为什么在刚才的战斗之中我会如此冷静，明明那个蜘蛛一样的机器人如此狰狞，但是我却一点触动都没有？” “在和陈烨对话的时候也是，我的心态无比冷静，我平时完全做不到这一点。” 第一百五章 谍影重重(六十) 冯唐知道自己刚才的这些行为都是正确的，他现在没有精力去同情工人，更不应该在战斗之中产生任何多余的情绪。甚至若是让冯唐现在再进行选择，他或许还会做出和刚才一样的判断。只是—— 做正确的事情，和内心毫无动摇地做正确的事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人类的人格究竟是什么？这是一个奇妙的问题。有的人认为人格只不过是经验的总和，有的人认为人格是基于物理的——是生物有机体在激素和电信号下操控的一种生理反应，是可以被这些激素和电信号控制的。也有人认为人格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是否存在根本不重要，我们能够观测到的只有行为，那么如果两个人格与做出同一种行为，那么这两个人格就是无法区分的，当事人具体的感受如何根本不重要。 不过对现在的冯唐来说，他突然看清了自己，他发现了自己人格的局限性—— “原来，我现在的人格也只不过是泡在我大脑之中的一种程序罢了。就像是我刚才进行电子信息站追踪软件一样，就像是其他维生系统的守护进程一样，只要算力不够，我的人格也会被一点一点的挂起。在我繁忙的时候，集中精神的时候，我就会丧失大部分情感——不，我丧失的不是情感，我丧失的是主管的感觉，我不在能够感受到形而上的是世界了。” “亦或者我现在无时无刻感受到的主观世界其实只不过是一种复杂的模拟，是人生重开游戏给我带来的某种假象。就算是在战斗的时候游戏运算量过大，就可能会掉帧。我在大脑计算量占用过大的时候，我玩的‘人生重开游戏’的画质也会下降，画质下降就会导致我看到的一切东西变得不真实，我会失去同理心……” 对于这个推论，冯唐其实并不感觉到惊讶。这个世界是如此的真实，但是冯唐来到这个世界的方式却又是如此的离奇。就算是人生重开游戏偶尔会掉帧，这或许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 “可恶，人生重开游戏已经不是我第一次穿越了啊！” 冯唐开始感到恐慌，他之前生活的主世界是不是也是如此呢？毕竟他自己都不是很确信，他所在的主世界是不是真实的。 正在冯唐纠结的时候，他收到了来自于胜的通信。 “你已经进去好一段时间，按照约定，你应该向我们进行确认。出了什么问题了吗？”胜的声音直接接通到了冯唐的外骨骼内部。 “不，没什么问题。” “你的声音听起来不像是没什么问题的样子。”胜叹了口气，“听着，如果你没法驾驭梼杌外骨骼，那么就把他脱下来。我向你保证，不需要它，你也是一个坚强的战士。想想我们在浮岛实验室的经历，我们可以打穿了一整个军方实验室的安保系统。” 冯唐的强装镇定果然无法瞒过胜。不过他并不打算脱下外骨骼，在和arachnid三型机器人交手之后，他很确信陈烨设计的这款无人机器人就是针对人类的大杀器，在没有外骨骼的保护之下，他只有被秒杀的份。 冯唐连忙转移话题。 “我刚才和陈烨接触了，我已经捕获到了他的位置，现在就把他拿下。” “陈烨并不关键，我们现在应该尽快找到希米尔的存在。”胜说道，“我知道你热衷于引到工人暴动，并且把一切你看不顺眼的家伙打倒。陈烨之前对待工人的态度不好，也冒犯过你，但是我们要分清主次。现在嫌疑最大的是老管家山下勇，我们应该尽快把他找出来。” “不，我现在做的就是在找希米尔。” “觉得山下勇并不是真的希米尔？你在怀疑陈烨？”胜说道，“不，这根本不可能，陈烨是荣昌伯的儿子，他们是开国功勋，不可能背叛帝国——就算是他们背叛帝国，联盟的人也绝对不敢相信他们，谁知道是不是帝国勋臣在外反间计呢？陈烨有可能成为联盟的眼线，但是联盟也不可能让他成为掌管的确情报的希米尔。” “不，我只是在想，如果陈烨的身份如此的敏感而又重要，那么希米尔就不可能放任他不管。现在工人在暴动，希米尔一定会确保他的安全。” “你……”胜大概明白了冯唐想要表达的意思。他依旧在狐疑，冯唐是不是在公报私仇，但是他现在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好了大叔，你就偷偷跟在千代子旁边，确保她的安全。她安全了，事态就还是可控的。”冯唐说道。 “好的，我知道的，会让你的小女朋友没事的。” “她……”冯唐想要否认，但是他发现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了，他再否认除了会让自己看上去很渣男之外没任何用处，“等等，还有一件事情，请你帮我询问一下清水试百户。” “是什么事？” “她之前跟我们说了，希米尔最为重要的计划就是进行腐化行动。联盟方面一共给她安排了三个目标，一个是黄公公手下的军官马弦，这个任务目标已经失败了。第二个目标是佐佐木弘，这个我们已经知道了。但是清水试百户还没有告诉我们第三个目标是谁。” “她之前提到过，我们的权限不够，没法知道这个人是谁。这大概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人物。” “就是因为这个人重要而又关键，所以我才必须要知道。”冯唐说道。 “莫非，你已经在心里有了猜测？你觉得谁是希米尔？” “不是猜测，我只是觉得有一个重要的可能我们不应该忽略。”冯唐说道，“快点帮我问问清水试百户吧，她上次留给我们的联络器还在你那里。” “那个女人可不是好相与的，要是她不说怎么办？”胜苦笑道。 “呵呵，那就由不得她了。”冯唐嘿嘿地笑了几声，“现在工人的暴动已经开始，佐佐木家的人已经被打死了好几个了，整个家族准备偷偷润出去的事情大概也瞒不住了。很快佐佐木家族的名声就会败坏，股价就会崩盘，作为掌握了凌定市大量工作岗位的大企业，很快整个凌定市的经济都会受到影响——事情已经闹得那么大了，再因为她清水试百户不肯提供一个情报，导致我们没抓到希米尔，你说清水试百户自己会甘心吗？” “……你……你这小子已经出师了，你已经是一个比我还要更加合格的情报人员了。” “因为我有个好老师。” 冯唐上次去千代子的房间把人带出来的时候，他的眼睛，嗯，就那么一下不小心秒到了千代子桌上和闺蜜的那些信。他没有那种恶趣味去探查女孩子闺房之中的隐秘，尤其还是千代子和闺蜜之间的私人信件。但是我们之前也提到了，冯唐在佐佐木工业园行动的时候一直都开着扫描模式，在不断地记录周围的地形信息，于是那些信件也被扫进来了。 冯唐就抱着忏悔的心理，打算把这部分冗余信息从自己收集的佐佐木工业园的地理信息之中剔除掉。为了将其完全地分离，自然要一个字节一个字节地检查，这样一来不小心完整地读到了那些信的内容也是无可避免的嘛。 第一百六章 谍影重重(六十一) 冯唐的感想是——这些小花招那就是内斗内行外斗外行。谁要是当了米泽萌这样人的队友，他就是倒了八辈子的霉，因为米泽萌一直会去当智猪博弈之中的猪的角色，将压力转嫁给和她合作的正常人。如果队友足够有责任心，足够给力，那么米泽萌就能直接躺赢。要是敌人很强大，或者是队友也是个烂人，那么米泽萌就光速白给。不过米泽萌可能也认为，在第二种情况下自己无论怎么做都会输，所以结果是一样的。 总而言之，米泽萌的人生信条似乎是不相信自己的努力可以改变世界，只是要如何才能赢得更加舒服一点，只要遇到失败的可能就放弃。 “干！这不也是一种摆烂！” 冯唐吐槽了一句，他觉得自己虽然摆烂但是还没有烂到这种程度。不过，米泽萌这个人如何先不评价，但是她交的东西好像还是挺好用的。比如他现在小试牛刀，直接就敢去pua清水试百户了。 冯唐胡思乱想的时候，他操纵的梼杌外骨骼已经逼近了陈烨所在的信号源。冯唐微微眯起了眼睛，这栋小楼他很熟悉，这是之前老管家山下勇说服其他佐佐木族人所在的那栋小楼，冯唐之前还悄悄爬到过树上偷窥过他们开会。 梼杌外骨骼身上的探测装置捕捉到了arachnid三型机器人——在交手过一次之后，梼杌外骨骼会自动分析和记录所接触到的敌人，这就像是圣斗士不会被一样的招数打败两次。 冯唐重新回神，开始将自己的大脑之中系统所提供的算力注入到梼杌外骨骼之中。正在使用僵硬的动作移动的梼杌外骨骼一下子变得灵动起来，只见他微微蹲下身子，一个起跳，轻松地避开了两只从两侧埋伏袭击的arachnid三型机器人。随后他在墙壁上一登，身体陡然在空中改换运动方向，抓起之中一只机器人，将他连带着他的腕足当成是武器戳爆了另外一台机器人。 ——手臂握力出力增加至240%，据分析该出力已经足够破坏对方装甲，是否将此出力固定为默认出力（勾选此复选框，本提示将不会在显示）。 在将手中的arachnid三型机器人随意捏爆自重，冯唐就将两台机器人的残躯缠了起来。他知道这两台机器人都没有真的“死”，因为他们都是只狼那种画风。不过等到他们复活，也一时之间无法行动了。 冯唐不想在他们身上浪费太多时间，直接推开了这栋小楼的正门。他现在已经不用爬树了，直接刚正面，另外那颗可怜的小树大概也没办法承受梼杌外骨骼接近半吨的重量。 陈烨端坐在大堂的尽头，他身边有一台乌龟一样的装甲运输机器人，上面装载着大量的电脑设备。他一只手端着咖啡抿着，另外一只手随意地轻点键盘。随后他注意到冯唐已经走了进来，这才放下了咖啡。 “你竟然这么快就追到了这里。”陈烨微微感叹，“不论你的目的是什么，你现在袭击贵族勋臣之后的行为都是叛国，你在和强大的帝国作对。” 冯唐并没有理会他，他现在正在全神贯注地对这个大厅进行扫描。他发现了附近一共潜伏着五只arachnid三型机器人，但是这对现在冯唐来说根本构不成威胁。陈烨身边的乌龟一样的机甲起来了是新东西，冯唐没有见过也不好评估它的战斗力。而这栋小楼似乎还有一间地下室，里面用隔绝信号的隔离层，冯唐无法知晓下面到底有什么。 “你很关心这个？”像是感觉到了冯唐的视线，陈烨一伸手拍了拍身边的大乌龟，“玄武乙型运输机，不过被我改装了一些，专门用来运输电子设备。它现在算是一个移动的工作室，可以为上面的所有电子设备提供电力和稳定的网络连接，里面还存有大量的替换零件供我使用。” 大乌龟沉默着，看上去并不像陈烨说得那么人畜无害。冯唐的梼杌外骨骼经过扫描在他的躯体里面找到了高能爆炸物的检测信号，这说明他似乎还有自爆功能。 不过这对于冯唐来说不算什么，以他现在的机动性是不可能被这种有繁复触发机制的爆炸物炸到的。冯唐现在的状态就相当于只穿着薄薄的甲，但是闪避属性一定点满了。想要炸到冯唐必须用高速的投射装置直接将爆炸物扔到冯唐的身边，或者是用某些爆炸半径覆盖整个工厂的超模武器。 “我一直很好奇你的目的，难道你就真的只是想要引导工人进行一场暴动吗？”陈烨问道。 “这场暴力反抗的起因不是我，为首的人也不是我，它发生只不过是因为你们对工人压榨。” “那么你在这场事件之中起到了什么作用呢？你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我的作用，大概是给他们创造一个合适的机会吧。”冯唐想了想说道，“懦弱的人，总会为自己找各种各样的借口。敌人太强，我太弱，我孤身一人没有同伴，我吃不饱饭没有力气……如果我帮助他们排除了一些借口，那么他们会如何做？” “工人的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里，我不需要也从来不会对此负责。对我来说，这大概是一个社学会的实验。我想看看人们在这种情况下究竟会如何选择——这对我来说或许也有用，因为我也不过是一个懦弱的普通人罢了。” 陈烨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呆然，似乎是没有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 “真是疯子，你是认真说这些话的吗？”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从陈烨的身边传来，陈烨灵巧的躲避，让开了对方打过来的拳头。那拳头处于惯性，深深地锤在了地面上，将地面直接打穿，房间之中出现了一个大大的空洞，直通向下一层楼。 只见一台和冯唐很相似的外骨骼半跪着蹲在冯唐的面前，正在缓缓抽回拳头。冯唐对这台外骨骼有印象，这似乎也是之前他在底层船舱看到的一台原型机。 其实冯唐现在穿的这台外骨骼是特化了侦查功能和移动能力的梼杌丁型斥候外骨骼——所以他不仅有足够高的算力和基础设施支持冯唐黑入子网，还可以扫描对方的身体获取情报，并且拥有超高的闪避能力。至于眼前的这台外骨骼—— “特化了输出能力的梼杌丙型——攻坚者吗？” “喂，山下，为什么你直接冲过来了？！不是叫你在一旁埋伏吗？” 攻坚者并未加载太过的信息战的组件，也没有经过冯唐的奇妙编程，所以并不能伪装驾驶员的声音。山下勇的声音从梼杌丙型攻坚者之中传来，声音略显沉闷，似乎在压抑着怒火。 “不，陈少爷，这个人实在是太过危险了，必须要立刻解决掉，没有再和他对话的必要了！” 第一百七章 谍影重重(六十二) “危险？我倒是觉得我自己很正常——不，我觉得正常人在我的处境之下都很难想我这么正常。” 冯唐是很认真地在这么说的。 重开游戏实在是太过真实，这让冯唐时不时开始思考这个世界对自己究竟意味着什么。现在他才在这里生活了一两个月，相比于主世界之中漫长的生活经历来说还算是沧海一粟。可若是他在这个虚拟的重开游戏之中活到了七老八十，生命终结，那他或许会认为这个重开世界才是他真正的人生。 不过这无疑是一件极为危险的事情。因为在这个世界死了后，按照游戏客服的说法，对冯唐并没有任何影响，只是一场游戏输了罢了。但是若是在现实生活之中死了，冯唐并不敢去测试测试自己还有没有第二次穿越的机会。 为了区分这游戏副本世界和主世界的不同，冯唐必须给自己构建一些心理规则——按照流行的诡秘风格的说法，那就是所谓的“锚点”。 冯唐现在为自己设定的锚点就是自己那个在主世界的姐姐，以及那些令人绝望的“奇迹”和“魔法少女”。 主世界充满了谜团，而冯唐自己和他的姐姐已经被卷入其中，说不定明天都会死得不明不白。在这压力下冯唐曾经尝试着摆烂，但是最近发生的事情让冯唐的心态有了一些转变，他开始尝试做出改变。 在游戏副本世界之中，冯唐并不贪图享受，因为他担心这样会导致自己迷失在声色犬马之中，从而忘却这里是虚拟的；他不会去追求感情上的抚慰，因为他担心这会让他淡忘还在主世界受苦的姐姐，毕竟人性脆弱，经不起测试；他也不在乎什么异能力和科技武器这些伟力，因为游戏系统的客服明确地告诉他这些东西都带不回来。 冯唐只在乎信息——这些可以记在他大脑之中的东西，这是他唯一可以带到主世界的东西。他可以利用这些珍贵的信息去改造主世界，帮助他看清主世界的秘密，尝试着却改变自己以及姐姐的命运。 冯唐所需要的不是科学技术这类的信息，因为按照游戏系统的客服的描述，这些东西在不同世界无法通用，并且冯唐也会忘记很多技术细节。冯唐只是想要更加了解自己，更加了解人性。 所谓的强大不一定是指力量上的强大，也可以是心理上的强大，生活阅历上的强大。冯唐决定要在主世界成为一个“智者”——那种真正洞悉人心，也可以完美掌控自己情绪的人。所以他打算尽可能在这个虚拟的游戏副本世界之中磨砺自己。 “说实话，我有时候都觉得自己很幸运，因为我差点就迷失在这个花花世界之中了。”冯唐十分感慨地淡然一笑，“这个世界的可能性太多，我必须利用有限的时间，专注于去做真正有意义的事情。” “你所想到的有意义的事情就是煽动暴动吗？”山下勇十分愤怒地问道。 “请你管这个叫社会学试验。”冯唐点了点头说道，“这是个试验，不是实验。我对最后的结果没有任何预期，我也想知道事情的结局会是如何，我也很好奇。” “你不是因为义愤，不是因为利益，不是因为阴谋，甚至不是为了报复任何人……”陈烨皱着眉头确认到，“只是处于好奇心，只是为了你所谓的社会学试验？” “我懂，我懂你想说什么，你一定是觉得我是个疯子吧。”冯唐说道，“或许在你的视角里看，我的确是个疯子，我破坏了你们所熟知的秩序。我知道有些人，他们不断地搞破坏，就是为了看着城市燃烧一样。但是我其实和他们是不一样的——” 在主世界之中，人们很难成为智者。就算是久经风霜的老人，经历了很多，却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完全看穿这个世界的运行规律。这是因为主世界的试错成本太高，只要错一步，轻则失去筹码（财富，机会，地位，权利）丧失一切操作空间，总则直接被物理消灭，被踢出局。 这个游戏副本世界对现在的冯唐来说就像是一个大型的仿真机，而他将会在这个仿真机上不断地试验，尝试着总结出人性的规律。冯唐用他理工科的思维将“成为智者”这个任务做了简单地拆分，变成了一个不断迭代的优化算法。只要冯唐可以通过仿真机不断地总结经验，失败的越多，他就越接近于所谓的智者。等到他回到了主世界之中，他就会不会犯和之前一样的错误了。 这种做法道德吗？ 游戏副本世界之中的人真的是人吗？冯唐可以以社会学试验的名义，很自私地决定他们的命运吗？ 这件事情似乎陷入到了某种伦理的灰色地带。在冯唐所熟悉的古早arpg游戏之中，主角可以在城市里到处打砸抢烧，和警察捉迷藏，无视法律，闯入军事基地搞破坏。有些人还给出了非常合理的理由“整个游戏都是我花钱买的，那里面所有的东西都是我的，那我自然可以随意地处置我的东西”。 相比于这种在游戏里纯粹地释放自己的各种欲望，冯唐认为自己现在的做法还是相当理智的。他只不过是出于非常正当的理由，也就是在主世界自我救赎的理由，从而在虚拟世界寻求一个答案罢了。 以上的这些话盘旋于冯唐的脑海之中，他张了张嘴，还是将它们咽了下去。想着这些虚拟世界里的大少爷和大管家大概也不会懂冯唐在说什么。 面对对面两个人质疑的眼神，冯唐突然大笑起来。 “算了，你们如何理解都行了。就当我是一个疯子吧，我只是想看到什么东西烧起来罢了。” “我早就猜到会是这样的了。” 山下勇露出了极度厌恶的神色，陈烨也摊了摊手。 “现在怎么办？” “事到如今那么就按照计划b进行吧。”山下勇沉声说道。 冯唐有了一丝惊讶。 “在我赶来的这么短时间之内，你们两个人竟然就已经想好了对付我的多套方案？计划a是什么？” “开始我怀疑你是佐佐木弘手下的死士。我在接受了老爷手上的那批原型机之后，才发现竟然神秘地少了一台。我在船上的时候清点过，那时候所有的机器还是全的。如果不是通过老爷自己掌握的秘密渠道，我想象不到这台原型机为什么会到你的手中。再加上佐佐木大小姐似乎也在配合着你们一起行动。” 山下勇如此说道。 “在这种情况下，我其实是想要和你进行交涉的，我也会尝试着和佐佐木大小姐交涉，你们大概以为我们想要对佐佐木先生不利，但是在我看来我所做的事情才是正确的。让大小姐和帝国贵族进行政治联姻，任何人都不会得到幸福的！” “不过看来是我想得太多了。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欺骗大小姐和老爷，从而拿到这副外骨骼，但是很显然你和他们不是一路人。不管是处于我个人的好恶，还是为了大小姐的幸福，我都必须消灭你。” 冯唐感到了自己好像根本没办法反驳，因为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他的确利用了千代子。 第一百八章 谍影重重(六十三) “虽然我承认我不算是一个好的结婚对象，但是我本人就坐在旁边了，你竟然就这么贬低我吗？”陈烨用十分无语的视线盯着山下勇。 “你去接触大小姐不也是因为你父亲对你下达的任务吗？你们想要梼杌外骨骼的设计数据不是吗？这些我们都可以给你，你拿上你想要的东西走人，请放我们和大小姐一条生路，我们已经不想再被卷入到帝国的政治旋涡之中了。” “话是这么说，但是和佐佐木小姐一起玩也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我对她也很有兴趣，尤其是看到她一面对我好像很抗拒，一面却不得不和我说话的样子，这样真的很有趣。”陈烨说到这里不由地露出了有些扭曲的微笑。 陈烨在不同人的面前展现出了不同的面目。以千代子的视角来看，他似乎只是一个普通的，不太会撩妹的低情商理工男——这和千代子一贯以来看到的世界一致，在她的世界里，同龄的男生只分为她喜欢的帅哥和其他没有任何性吸引力的普信男；冯唐扮成了修理工混入工厂的时候，看到了他天才的头脑依旧对于工人和平民的冷漠——这也和陈烨的出身一致，再怎么说他都是代表着掌握了高新技术和终极权利的帝国贵族；而在山下勇以及冯唐这个敌人面前，陈烨似乎暴露出了一丝他的本性，那些隐藏在他层层伪装之下的真实自我。 “所以我才讨厌帝国贵族……”山下勇的声音之中带着几分颤栗，“你们贵族都太过扭曲了，这个帝国存在的时间太长，这让贵族身上的负担太大，你们的精神都不太正常了。我绝对不会将大小姐交给你的，在夫人临终之前，我对她做出过承诺，我一定会让大小姐幸福的。” “真是可惜啊……”陈烨摇了摇头，然后指着在一旁吃瓜的冯唐说道，“如果你想要让我放弃的话，那么我还想要这个家伙身上的数据。真的很有趣，不知道他对斥候型的梼杌外骨骼做出了什么样的改动，竟然可以入侵子网，并且反正追踪我的位置，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而且，你为装了声音对吧，难道你真的是我们认识的人？” 冯唐有些无语，为什么现在的反派们都这么聪明啊！从导师那时候开始他就时常感觉自己在被反派们智商碾压，全靠着系统给他脑内偷偷开挂才能勉强闯关下去的样子。系统，让我看看你的极限吧！ 而山下勇则对这种坐地起价的行为表现出了不满。 “可恶？我们之前不是谈好了，给你梼杌外骨骼的设计……” “不好意思，我加价了。”陈烨翘了翘腿说道，“你们现在让我置身于这么危险的境地，外面有工人暴动，这里有人想要杀我，我还要帮助你们对付你们的敌人，给我点损失费和劳务费不过分吧。” “不用担心，这种程度的对手，我很快就可以解决。”山下勇转过头看向了冯唐，在这个瞬间，冯唐仿佛感觉到某种沉睡的东西从这个老人的身上醒来。 “——呼，这就是所谓的杀气？亦或者是某种久经沙场之后总结而产生的某种可以恫吓对手的动作姿势？很好，我已近记下来了。” 冯唐最开始被这“杀气”影响了一下之后，很快地就清醒了下来，并且用梼杌外骨骼的传感器，配合自己大脑进行三维视觉分析，立刻改换姿势。 “什么？你竟然学得这么快！”山下勇一愣，随后语气之中更多了一些凶狠，“这样一来就更不能留你了，你今天必须要死在这里！不论你学得多么快，这都没有用，因为这些外骨骼的原型机根本就不是为你而设计的！” “它们当然不可能是为我而设计的，可是难道他们难道是为你而设计的？”冯唐说到这里突然脑袋转了过来，“不对，难道真的是为你而设计的？这么说来……” 佐佐木家做出了这些外骨骼，甚至做出了原型机，那么不可能不进行测试。那么这就意味着佐佐木家里必定存在一个会操作外骨骼的测试驾驶员。 按照胜的说法，这种机械外骨骼的操作起来非常困难，不是所有人都像冯唐这样开了挂，脑中自带一台超级计算机，可以代替外骨骼之中的简陋的操作系统，进行嫉妒细致的资源管理和微操。 一般来说，正常人驾驶外骨骼都是一种双向磨合的过程。机器磨合不好出了问题，机器报废；人操作机器失误，人直接残废。所以不仅仅是外骨骼很宝贵，可以驾驶外骨骼的驾驶员也十分宝贵。一个驾驶员的背后可能有十好几台报废的原型机，还有十好几个残废的候选驾驶员。‘ 这就像是一般国家都会要求飞行员在面对飞机可能坠毁的情况下，尽量保证自己存活，放弃价值好好几千万美元的飞机——因为训练一个经验丰富的驾驶员的成本更高。 那么佐佐木先生既然从外面秘密带回来了那么多原型机，他没有理由不将梼杌外骨骼的测试驾驶员一起带回来。冯唐在船上生活了那么久，都没有注意到类似的人。只是没想到这是灯下黑，原来梼杌外骨骼的测试驾驶员就是山下勇。 之前冯唐没有向着这个方向思考，是觉得山下勇的年纪大了，大概已经不能打了。但是现在真的船上梼杌外骨骼的原型机之后，冯唐意识到外骨骼可以不足人类很多体力上的不足，穿着它以来需要经验，也就是驾驶员知道一些战术动作应该如何做，二来需要的是微操和技术，这些和年龄的关系都不大。 反过来说，为了配合山下勇这样的驾驶员更好的测试，那么原型机一定针对山下勇的操作习惯以及身体数据进行了调整。很多动作冯唐做出来就需要进行多步计算和非常细致的微操，但是山下勇做起来就像是呼吸喝水一样轻松自然。 这大概也是山下勇觉得自己肯定能战胜冯唐的自信所在了。 不过，以山下勇的年纪来看，他的体力和意识的集中力大概都不是很强。不过想来测试驾驶员可能并不需要长时间操作外骨骼，毕竟那只是测试，而不是实战。 换句话来说，冯唐获胜的机会也在这里，那就是仗着自己年轻，耗光山下勇的体力和精力。 从机体特性来讲，山下勇驾驶的是特化了输出能力的原型机，而冯唐是斥候型的原型机，两者都不以耐力见长，不过相对而言还是斥候型的消耗要少一些。 而且这件事情冯唐其实擅长得恨，不比拼天赋，不比拼人脉，不比拼资源，就是比拼卷——这谁还不是一个小镇做题家来着，每个躺平摆烂的家伙过去可都是卷王啊！卷，现在就给你卷起来！ 第一百九章 谍影重重(六十四) “想想也合理，这么重要的项目，测试驾驶员必须是自己人。只是没想动你最后会背叛佐佐木先生……” 冯唐故意这样说来挑动起老管家的情绪。人在情绪失控的时候，往往就会做出不理智的决策，从而增加需要不必要的体力耗费。 这其实也是冯唐过去在穿越之前和主世界当卷王时的经验，当有人和你对着卷的时候，你就引动他的情绪。比如他考得比你好的时候，你就说他在学校故意不学习麻痹同学，回家天天卷。这件事情其实是个人的选择，冯唐没有立场指责别人。 但是有的不成熟的卷王就会被这种嘲讽给整破防了，因为他真的天天在家卷。 事实上冯唐也成功了，他成功地触及到了老管家的痛点，大概是因为山下勇自己心里也非常在意这个吧。 山下勇愤怒地一拳打出，用上了300%的出力，整个人就像是一堵墙一样扑向了冯唐，在空气之中都带动起了一阵阵爆鸣声。但是这对于特化了闪避的冯唐来说并不难躲避，最后山下勇只是徒劳地打穿了一面墙壁，整个人半埋在了废墟之中。 “不！我没有背叛老爷！是老爷执迷不悟，他忘记了自己的初心，我们这么努力不就是为了能让千代子大小姐过上幸福的生活吗？如果千代子大小姐不能幸福，我们所做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他太过于强调物质的基础，不愿意放弃佐佐木家的基业，甚至宁愿让千代子大小姐嫁给不合适的人！” “是吗？你真的完全是为了千代子考虑吗？”冯唐反问道，“我知道你们要做什么，你们要带着千代子润到联盟去。” “帝国已经不适合千代子大小姐生活了，我们为什么不可以去联盟？那边的风气更开放，没有包办婚姻。我们也不是帝国贵族，不需要为这个国家负责！” 山下勇又是一拳打向了冯唐的侧腰，但依旧只是打到了空气，冯唐侧身躲过，就像是山下勇配合着冯唐故意打偏了一样。具体场景，各位看官可以参考最近流行的躲闪摇。 “但是我听说你是拿了联盟的好处的。”冯唐说道。 “联盟当然会给我们好处，但是这些好处也会给老爷和大小姐，这有什么问题吗？”山下勇有些困惑的说道，“联盟一直有很开放的移民政策，我们这样的去联盟的人有很多，帝国甚至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冯唐凝视着对方，他从山下勇的眼中看到了迷茫。 山下勇被冯唐的话所牵扯的精力。他其实自己也大概感觉到哪里有什么不对。按照他的计划，一起都应该十分隐秘地发生，但后来先是佐佐木老爷并不配合他的行动，这让他只能将对方软禁。随后是本来应该送给联盟梼杌外骨骼原型机出现了遗失，这让山下勇变得更加被动。等到工厂出现暴动，他不得不冒着风险和陈烨这样的帝国贵族合作的时候，他感觉事情已经完全脱离了掌控。 “果然，你好像什么都不明白。不是你，不是你。”冯唐了然地说道，“你似乎以为这只是一场普通的移民活动，看来你并不知道内情。” “那么你到底是听令于谁呢？”冯唐不由地如此喃喃自语。 “听令？我只听令于我自己！” 山下勇这样说道，冯唐却也不感到意外。山下勇只是一个被人操控的木偶，若是他自己能够轻易发现问题的话，那么他就不会是棋盘上的棋子了。 冯唐想到这里，反倒降低了操控梼杌外骨骼的计算力，他现在又不想立刻将山下勇打败了。冯唐想要尽可能地从山下勇这里榨出更多的情报——他的大脑开始对已有的信息进行归纳和整理，在冯唐脑内的界面之中，无数种不同的猜测和可能正在不断地被枚举和组合起来，一一等待冯唐用自己的感性和理解加以筛选。 “到底谁是希米尔……” 冯唐的思绪还在延展着，就像是一团揉成一团的纸被放入了湖水之中，他的开始将整件事情之中的边边角角都彻底思考了一遍。他感觉到自己已经离目标越来越近了，可是现实却似乎不打算给他更多的时间。 “喂，山下，你到底行不行啊。”陈烨从刚才开始就在不断操作着电子设备的手终于停了下来，似乎已经做好了某种准备。 “可恶，这件事不需要帝国贵族来插手！我和这个危险的家伙还没有分出胜负！”山下勇咬着牙说道。 “真是搞不懂你是不是真的老糊涂了，但是我这边可不会坐以待毙。”陈烨皱起了眉头，“山下，按照我这边的观测，你的集中力已经比之前下降了30%，操作外骨骼造成的失误率也大大增加，这会让你用更多的多余动作来弥补自己的失误，从而更进一步增加你精力的消耗。与之相反，你的对手就像是个机器人一样，他的状态和刚开始战斗时一般无二，完全没有耗损。”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还没搞懂吗？”陈烨无奈地耸了耸肩，“也就是说，你的对手只不过是在戏耍罢了，他早就可以击败你。现在他不断地躲闪，只不过是为了让你消耗更多的精力。我想他的目的不外乎是防止你陷入绝境时拉着他一起死，要不然就是想要从你这里套出更多的情报吧。” 山下勇也终于反映了过来，他气喘吁吁地看着冯唐。冯唐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他，并未说话，似乎是默认了陈烨的推测。 “可恶……” 如果冯唐没有说之前那些话，以山下勇的战斗经验应该很容易猜到冯唐所采取的战术。只可惜，冯唐的垃圾话已经严重干扰到了这个老人的思考。 “我……我接受你的帮助，陈公子，我也会按照约定交付你想要的回报……”山下勇咬着牙说道，“希望你信守诺言。” “这是当然，作为帝国贵族的体面我还是有的。”陈烨对着冯唐笑了起来，“不仅仅是你在拖延时间，我当然也需要一些时间准备我的小玩具。” 冯唐的三维视觉明显感觉到陈烨身边那台乌龟形状的机器正在大功率运作着。冯唐之前就感觉这台机器不像是运输机那样简单，现在他的预感应验了。 其实早在陈烨结束敲键盘之前，冯唐就观察到这台机器在全负荷运转。陈烨之后只不过是随便用键盘敲打出无意义的字符，装作在调试机器的样子。甚至后面他和山下勇的对话也毫无意义，因为早在山下勇同意之前他就已经发动了他的小玩具。狡诈而又冷酷的本性在陈烨的身体之中觉醒，给人一种难以描述的可怖感。 只不过冯唐却根本没有尝试着去阻止……或者是他的意识之中的一小部分想要去阻止，但是却没有能做到。 在战斗之中，冯唐越来越多的计算力被投入到了对于希米尔真实身份的推理之中。可是，冯唐的大脑和心智究竟并不是真正的计算机。他做不到像计算机一样精准地划分自己的计算力（声明一下，计算机也很难做到）。 尤其是按照冯唐的观感，他的意识并不存在“时间片”或者是“中断”之类的机制，他是真的将多种运算全部混杂一起进行计算。数据，色彩，逻辑，感性等等运算实体也完完全全交织在一起。冯唐只能粗略地估计自己的主意识究竟有多少放在了某项任务上，这个估计也相当的不精确—— 总而言之，纠结过而言，冯唐在进行推理的时候有点过于沉迷了，导致他几乎分不出其他精力去阻止陈烨的计谋。若是冯唐正在使用一般的计算机，这时候应该强行终止“推理”这个任务——不过整件事对于现在的冯唐也是做不到的。因为冯唐的大脑现在还没有形成完整的“操作系统”，并且缺乏优先级和中断的管理，现在他的全部精力都放在了推理之上，这就导致他甚至无法自主地发出“中断推理任务”的指令。 第一百一十章 谍影重重(六十五) 对电脑比较熟悉的朋友大概会遇到类似的情况。一般而言，计算机死机的时候，我们只需要召唤出进程管理器之类的软件，找到占用量最大的进程号，并且将他结束就好了。但是在极少数情况下，我们会卡到脸控制管理器都无法操作。冯唐现在也处于类似的状态之中，他冥冥之中想要让自己从推理这个任务之中脱身，只是这个想法却很难实现。 各位看官在上班上学需要早起时大概也有这种感觉吧，虽然明明知道自己应该起床了，却就是想要再睡一会儿。不知道为什么床和被子就像是某种强力的魔法封印，直接将自己封印在了里面。而被窝之中的世界却又显得那么的温暖而又美好，让人无法挣脱。冯唐现在也觉得推理仿佛是世界上最舒适的事情，他死也不愿意停止推理。只差一点点，只差一点点就可以找到希米尔的真实身份了，冯唐就想要再推理五分钟。 冯唐，呆立在原地。 “起效了吗？”陈烨注视着冯唐，看到他现在这副样子，终于输了一口气，“我差点以为失效了呢。” “你做了什么？”老管家山下勇困惑地问道。 “我只不过是干扰了对方梼杌外骨骼的底层系统罢了。”陈烨说道，“自从我知道斥候型的梼杌外骨骼失踪了之后，我就差不多在着手做这件事了。我认为面对敌人的攻击，取用自己的短处攻击几人的长度是最愚蠢的。梼杌外骨骼本身就是适配各种战场环境的特种外骨骼，我一点也不想要从力量上胜过它。所以我一直在思考如何使用电子信息的手段干扰梼杌外骨骼的系统运行。” 陈烨说完，伸了一口懒腰。他已经差不多认定冯唐这个危险已经被解决，重新进入了喋喋不休的研究员状态。 “只要你们提前把说好的报酬——也就是梼杌外骨骼的核心技术——交给我的话，这件事其实很简单。” “这你就别想了。”山下勇冷冷地说道，“在我看来你和对面这个家伙都一样危险，只是现在我还不能杀你罢了。” “别这么说啊，这种话对于刚才并肩合作的伙伴来说太冷漠了。”陈烨说道，“总而言之，因为你这种故步自封的行为，我还绕了远路，尝试着设计出一般类型的计算机病毒去干扰对方的外骨骼。但是后来对面这个家伙去连进了我们的子网，呵呵……” 陈烨说道这里嘿嘿地笑了起来。 “的确，他似乎有一些很高明的电子信息攻击手段，我也从中受益良多。但是他似乎忘记了，信息流通永远是相互的，在他连入了子网之后，我也有了直接向他外骨骼的底层系统直接注入病毒的方法。更有趣的是，这个家伙虽然尝试着对我进行信息攻击，但是他自己的系统柜却根本没有加上防火墙。我现在还没有办法透过子网，了解到你们梼杌外骨骼的底层系统到底是什么逻辑。但是我还是可以发射一些最简单的病毒。” 陈烨拍了拍自己身边的玄武运输机器人。 “从一开始，我就故意诱导他对我身边的这台机器人产生好奇。果然，在和你战斗之中，他依旧有余力不断地扫描我这台机器人的构造，试图分析出它的作用。可惜，玄武机器人就真的只是一台普通的运输机器人罢了——唯有一点，被我该装置自后，他可以对所有的观测者发出含有病毒的信息，这会在对方的系统之中不断地自我复制。这种简单的病毒不具备窃取情报，或者是反向操作的高级功能，但是却可以占用对方系统的大量内存，导致系统卡死。你看，他现在果然卡死了。” 山下勇听到这里，狐疑地看着对面静止不动的冯唐。 “我利用了这个家伙的好奇心……或者说是人性。越聪明的人越容易输在这人性的弱点上——因为除了这人性的弱点，他们已经再没有其他弱点了。” 陈烨在冥冥之中的巧合之下，得到了和冯唐之前一模一样的结论。 “陈公子，鉴于你还没有拿到梼杌外骨骼的核心技术，并且似乎并不理解梼杌外骨骼的设计，所以我想要提醒你。”山下勇沉声说道，“梼杌外骨骼是可以不依赖系统直接手动操作的，所以你就算是让梼杌外骨骼的系统崩溃了，对方还是可以继续驾驶。” “我知道这一点，但是我赌他不敢，或者是很难下定这个决心。”陈烨耸了耸肩说道，“你参加了梼杌外骨骼的测试，你知道在没有系统的辅助之下，驾驶员直接操作它有多难。每一个动作都需要精确控制外骨骼各个元部件的处理和开启顺序。只要有一步错了，轻则外骨骼直接损害，重则身体四分五裂。” “确实是这样……”山下勇缓缓地走到了冯唐面前，“但是他还有最后一击的余力。拼上死亡的风险，他还可以不顾一切地全力发动梼杌外骨骼打出最后一击。” “这就交给你了。”陈烨打了一个哈欠，“如果你已经老得连只剩下最后一口气的敌人也解决不了的话，那我也需要重新考虑和佐佐木家的合作了。” 山下勇凝视着冯唐。 “你可以在临死之前杀死我，我也不介意和你一起走向灭亡。但是我并不认为你有这种觉悟。”山下勇说道，“社会学试验——你还想看到社会学试验的最后结果对吧！所以你现在还不想死。” 冯唐静静地站在原地，没有说话。 “放弃吧！放弃你疯狂的想法！我可以做出保证，只要你不来妨碍我们佐佐木家，我也可以不把你交给帝国或者是联盟。”山下勇恳切地说道，仿佛之前咬牙切齿地说必须要让冯唐死的人并不是他。 冯唐依旧沉默无言。山下勇忍不住转向了身边的陈烨。 “陈公子，该不会连他的发声系统也卡死了吧！” “发声系统卡不卡死我不知道，但是他难道不能直接张嘴说话吗？从刚才俩推断，他也不像是个哑巴。”陈烨困惑地说道。 “那他为什么不回答我？” “这谁知道？”陈烨事不关己地耸了耸肩，“另外我提醒你，我已经出手帮过你了，这算作我已经履行了承诺，其实我已经没有回答你问题的必要了。不要什么事都来问我。” 正在山下勇和陈烨争辩的时候，冯唐的身上突然传来了一阵奇特的滴滴答答的呼叫声。这声音已经出现了好几次，诸位看官相信已经知道这是什么了。只见冯唐外骨骼内部某个角落放的无线电通信器闪耀着红灯。这个闪耀的红灯代表着有外来通讯请求等待被接入——也就是来电话了。 冯唐当然没有接这个电话。山下勇和陈烨也呆呆地看着陈烨，空气之中出现了一种诡异的气氛。 这个通讯请求在长时间无人应答后自动转为了留言模式。 “那个，你现在是不是正在战斗？”胜那显得有些缺乏紧张感的声音从冯唐的外骨骼内侧传出，回荡在四周，“看你都没工夫接我的电话，那我就长话短说。” “之前你让我问的关于腐化行动的最后一个任务目标的问题，我已经帮你问了。但是还是和上次一样，她表示任务目标的保密等级太高，不是我们可以接触的。” “不过我也按照你的要求，和她讲了这次任务要是失败后果会多么严重。她权衡了一下，告诉我，虽然她不能透露任务目标的身份，但是可以告诉我这个信息的保密等级是‘鸢尾’……” 胜沉默了一阵子，然后继续说道。 “我想她这么说，基本上已经相当于告诉了我们任务目标的身份了。在耶梦加得的情报分类之中，以‘鸢尾’为保密等级的只有帝国皇室……” “加油，市松，我也只知道这么多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谍影重重(六十六) 冯唐的耳朵成功捕获了这条信息。在经过简单地分类处理后，他的大脑认为这条信息和“推理出希米尔真正的身份有关”，于是被直接送到了冯唐脑内的游戏系统界面之中，加入到了运算。 而这新来的信息就像是补足了残缺图案的最后一块拼图一般，提高了某个猜测的权重，进而导致冯唐从混沌杂乱的计算之中解放了出来。终于，一个符合所有约束条件的推理结果被导出，他看上去有种别样精致的美感。 “谢谢你，胜。”冯唐的声音从新从梼杌外骨骼之中传出。 “喂，你们在说什么？”陈烨在后面叫到，“不要再拖下去了，赶紧把他解决了！我记得我和你们说了好几次了，我之后就要回到京师找导师交论文了。耽误了我的学业你们承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市松……胜……？” 老管家山下勇没有理会陈烨，只是吃惊地反复念叨着刚才听到的两个名字。 冯唐面对着山下勇打开了梼杌外骨骼上的面甲。带有观测口，传感器，扬声器以及空气过滤器等等元件的面甲从中间分开，露出了冯唐的脸。 “……竟然是你！” 冯唐没有错过山下勇此时的破绽，他瞬间启动了梼杌外骨骼，将手部出力加到最大，然后直接从山下勇周身外骨骼链接的缝隙处插了进去。就像是用一把在热水之中泡过的餐刀切开一块黄油一般，冯唐的手臂直直地插入到了山下勇的胸口，然后轻轻一拉。 老管家瞪大了眼睛，在最后的那一瞬间，他还可以启动梼杌外骨骼的自爆功能，让身体之中的能源核心自爆。这会引起一个可怖的毁灭性爆炸，足以将如今的两人全部化为灰烬。 冯唐和山下勇两个人都知道对方还藏着这么最后一手，所以刚才山下勇才会尝试着和冯唐交流，希望他束手投降。不过情势在一瞬间反转，山下勇变成了需要殊死一搏的人，但是他却还是在最后一刻犹豫了。 随着咔嚓一声，冯唐直接掀开了攻坚型梼杌外骨骼的胸甲，潜藏在胸口的棱光能源核心连带着山下勇的心脏就被这样直接抓取了出来。 山下勇用困惑而又迷茫的神情盯着冯唐，张了张嘴，随即没了声息。在梼杌外骨骼的传感器解析并且分析山下勇最后的口型之前，冯唐的三维视觉已经扫过了对方的口腔，并且大脑已经成功地解读除了其中的含义。 山下勇最后说——不要伤害大小姐。 冯唐默默凝视着山下勇，在他面甲缓缓合上的同时，冯唐对着失去神采的尸体点了点头，做出了一个无人知晓的承诺。 “怎么会？为什么你可以破解我对你的信息攻击？”陈烨陷入到了自我怀疑之中，“按理来说，如果你的梼杌外骨骼的底层系统因为我的病毒而感染导致卡死，在没有外界帮助的情况下是不可能会自己恢复的……” 冯唐知道陈烨似乎是误会了自己刚才静止不动的原因。 刚才卡死的并不是什么梼杌外骨骼的控制系统，卡死的是冯唐全部的意识——或者说是灵魂。而原因也不是因为陈烨那简陋的病毒攻击，而单纯是因为冯唐自己作死了。 “梼杌外骨骼的底层系统？那种东西我早就把他卸载了。”冯唐耸了耸肩说道。 “什么！” 没错，冯唐没有借助梼杌外骨骼的任何计算单元和存储单元，他仅仅是吧梼杌外骨骼当成是某种外设，最多在上面加载了一些简单地驱动程序。梼杌外骨骼对他来说就像是一个麦克风和摄像头——可以让外部的声音传入。 而之前冯唐提到的信息战或者是接触战的功能则完全是运行在冯唐自己的大脑之中的。 这样做的主要原因是冯唐的大脑（或者说是他脑内的系统界面）的运算速度和存储空间已经和梼杌外骨骼内部的处理器有了极为明显的代差。如果利用原配的系统会极大地拖慢冯唐整体的运算速度。反过来说，现在的梼杌外骨骼之所以对驾驶员有如此严格的要求，原因并不出在外骨骼本身，单纯是这个世界的信息技术不够发达，处理器不够先进，导致配套的系统做的太差。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冯唐也根本没有给自己装上网关和防火墙。因为梼杌外骨骼的网络外设驱动太过简单不具备被病毒感染的可能，而这个外设直接将数据连入冯唐的大脑之中，这是一个和一般计算机完全不同的计算模型，里面甚至有一个带有自我意志的生命，所有数据的复制和运算都需要得到这个意志的许可。 陈烨精心设计的电脑病毒在冯唐看来就像是笑话一样，从一开始就被过滤掉了。冯唐觉得与其制作这种病毒，还不如在战斗的时候给他这个lsp发一些那种图片，扰乱一下他的心神，这样说不定还有点作用。 总而言之，冯唐现在就相当于是一个可以通过图灵测试的高级人工智能，在他的主管之下，梼杌外骨骼现在的系统是基本不可能中病毒的。不过反过来过来，如果真的中了病毒，那么结果将会是毁灭性的。 这次冯唐在战斗中之中宕机，是处于自己的好奇心和惰性，沉迷于推理之中，这也可以算是一种中性的病毒，因为它几乎占用了冯唐全部的计算力和注意力。如果下次敌人恶意给冯唐传播一些让他恐怖，或者是痛苦的图片和音频，说不定可以直接将冯唐搞到精神崩溃。 冯唐在发现了自己脑内系统界面可以帮助自己计算之后，就像是打开了一个魔盒。这个神奇的系统界面赋予了冯唐强大的计算力，让他的意志可以延伸出肉体，控制周围的电子器件——但是这似乎也打破了人类灵魂和现实世界绝对的隔离（中二一点的话也可以叫做at立场）。 冯唐的力量来自于他对于这种隔离的削弱，而这也导致他更加容易被外界所影响。革命烈士告诉我们，敌人可以毁灭或者是折磨你的肉体，但是却很难改变或者扭曲你的精神。但是冯唐为了获取更强大的量，放开了这个限制，他的精神现在是强大而又脆弱的。 如果不是胜意外打电话过来，告诉了冯唐新的线索，或者冯唐会这样无限计算下去。 所以冯唐在恢复意识的第一时间，就立刻给自己的设置了一个最高优先级的时钟中断。这个时钟中断导致冯唐在执行任何任务超过3秒之后（考虑到系统牌计算机的计算力，如果3秒钟都算不出来，这么大概率这个问题不是一个确定性可解的问题，会让冯唐陷入死循环）。 第一百一十二章 谍影重重(六十七) 冯唐整理好思绪，决定继续做完他应该做的事情。 “难道，难道你现在在手动操作梼杌外骨骼？”陈烨思来想去，终于想到了这个最不可能的可能。 “嗯，从某种角度来说，你这会说对了。”冯唐点了点头。 “可恶，山下不是说没有人能够手动操作梼杌外骨骼吗？” “这个，人和人的体质不可能一概而论吧。” “很好……你是叫市松吗？我已经记住你了！”陈烨如此说道，然后就见他旁边的玄武形运输机器人一下子将自己身上搭载的机械全部抖落在地，然后就像是一块幕布一样扑在了陈烨身上，将他包裹起来，变成了一个球状的黑色巨蛋。 与此同时，从通风管道之中爬出了更多的arachnid三型机器人，直直朝着冯唐冲了过来。 “原来如此，这就是你设计的逃跑的方式吗？你刚才还是没说实话，你这个‘运输’机器人的功能很多嘛。”冯唐一边随手将arachnid三型机器人干掉，一边如此感慨。 陈烨没有回答，黑色巨蛋突然伸出两道机械手臂刺破了地板，直接掉到了楼下，然后卷起滚滚烟尘。 冯唐踩住一只正在挣扎的蜘蛛一般的机器人，看着陈烨逃跑的方向，却没有再继续追下去。他的目光转向了房间墙角上的一个监控摄像头。摄像头注意到了他的凝视，立刻被切断了电源，就像是僵死了一般失去了光彩。 只不过这一刹那的时间，也足够冯唐找到对方的位置。他微作思考，就直接打穿了身侧的墙壁，走到了旁边的屋中。 第一间屋子是一间昏暗而又狭窄的储物室，里面躺倒着两个身穿西装的佐佐木家的工程师，他们面前有一台带着螺旋桨的黑色机器。其中一个工程师被那螺旋桨桨叶将脖子和四肢都打断了，另一个工程师手中握着那机器的操纵杆，只是胸口却有一道枪伤，血都已经流干了。 “嗯……是三青飞行器。” 梼杌外骨骼经过扫描之后发现这个机器是佐佐木家登记在案的单人飞行载具。很快，周围的种种痕迹通过梼杌外骨骼的观察口化作信息传入了冯唐的大脑，而他也很快在脑海之中反向构建起了过去情景的三维图像。 “看来这两个工程师是为了争夺这个飞行载具才同归于尽了……应该是发现外面工人们在暴动，所以想要开启这艘三青飞行器逃跑。嗯，他们在门口的时候还没有发生矛盾，甚至是同一时间进门的。三青飞行器是单人飞行器，为什么会有两个人过来？……哦，原来开始这个房间的验证系统需要两个人的授权。而他们都想着在授权之后立刻干掉对方。” “其中一个人开枪击中了另一个人的胸口，而对方在临死前也开动了三青飞行器，用螺旋桨绞死了第一个人。最后他们谁也没能逃出去。” “没想到三维视觉的分析功能竟然可以完美地还原出当时的场景，以后我要不去当个侦探？” 冯唐放弃了这个想法，耸了耸肩，然后绕过了这两具尸体，继续向前。他又打穿了两面墙壁，然后看到了更多的尸体。 工人们还未能攻破工厂的防线，这栋楼中只有佐佐木家的工程师。而这些尸体正是他们自相残杀所造成的。有的人倒在了门口，被人踩踏致死，身体都被踩成了难以名状的形状。还有人七窍流血，分明是中了剧毒，也不知道是谁将毒药带进了工厂。 冯唐过了这么久，终于看到了一个活人。那是一个穿着时尚，妆容精致的女人——只不过现在她脸上的妆已经花了，看起来衣冠不整，手臂上还有几道明显的勒痕。她并未注意到冯唐的靠近，只是十分专注地将手中的匕首一下一下戳入身下男人的身体之中。 冯唐认出来了那是一把餐刀，女人正在费力地用这把刀将男人的眼球挖出。在经过一段时间的运算和还原之后，冯唐终于从男人被割得面目全非的脸上复现了男人本来的样子。在经过和记忆之中的数据比对之后，冯唐发现自己还真的见过这个人男人。 在他第一次来到这种楼的时候，冯唐正巧听到了佐佐木的族人们在开会。那时候，男人就做出了很多想要跑路的言论，还扬言要把自己的老婆抵押出去赚最后一笔钱。 现在看来他的行动力的确很强，不过可惜好像并没有抵押成功。 冯唐没有理会这个女人，只是将目光转向了旁边的房间。那房间之中传来了一阵阵痛苦的呻吟声，在经过梼杌外骨骼的感知器捕捉和放大之后，传入了冯唐的耳中，听起来异常的清晰。 冯唐推开了门，走近了房间之中。这里灯光昏暗，只是在房间的角落之中点着蜡烛。冯唐看向了房间之中的人——准确来讲是两个人。 “你终于来了。”女人很平静地说道 “你……” 冯唐第一时间没有想到此人会是如此打扮，这让他甚至有一瞬间怀疑自己的猜测是错误的。但是在仔细观察了对方的面部特征，并且在脑海之中的数据库里加以比对之后，冯唐发现自己并没有认错人。 这个女人正是松本事务所的法人，佐佐木弘的情人，松本正子。 “松本女士，你知道我追了过来，竟然不跑吗？”冯唐如此问道。 “逃跑？我又能跑到哪里去呢？首先我不认为可以从你的手上跑掉，再者要是撞见了外面那些暴民，我的下场大概就不会很体面了。我曾经无数次想象过自己的死状，能死在梼杌外骨骼的手里，也算是一个不错的结局。” 松本正子叹了一口气，像是无可奈何。 “松本女士，没想到到了这个地步，您还不说实话。”冯唐观察了一下房间的种种痕迹之后说道，“外面的那些有趣的表演都是您安排的吧。为什么佐佐木家的人会突然恐慌，不惜自相残杀也要离开这里？为什么会有人在准备跑路去联盟的时候还不忘买上点毒药？为什么本来应该被安排得妥妥当当的妻子可以反杀丈夫？” “我想您大概是为了分散我的注意吧。只要我被这些东西迷惑，探寻其中的原因，或者处于同情帮助那位妻子，我就中了您的缓兵之计，您就有时间逃跑了。”冯唐说道，“而我现在来得太快，你发现自己没机会跑了，于是只好装出一副沉着冷静的样子。” lwxiaoshuo.org 第一百一十三章 谍影重重(六十八) “呵呵，既然你都已经知道了，为什么还要特意说出来笑话我。”松本正子冷冷地说道。 “该不会……您还有一些别的底牌？” “底牌……我没有别的底牌了。我不擅长战斗，只擅长情报。在你不认为山下勇是真正的幕后主使的时候，我就已经没戏唱了。”松本正子说道，“为什么你们两个人不自相残杀呢？在我的预想里面，你架势外骨骼的经验不如山下勇，而山下勇的精力和体力不如你，你们两个家伙应该同归于尽才对。” “可惜，我们并没有如你的意。”冯唐解除了梼杌外骨骼对于他声音的伪装，然后打开了自己的面甲。 “这张脸……竟然如此的年轻……你是……”松本正子惊讶地看着冯唐，“竟然是你，市松！你的背景我很清楚，你生长于普通家庭，然后被帝国征兆成为了帝国研究院浮岛研究所的实验体。你为什么会是佐佐木弘的人？这不符合道理，你之前应该都在浮岛研究所才对，你根本没有机会学习如何操作梼杌外骨骼。” “我的确不是佐佐木先生的人，我能够拿到这套外骨骼也完全是脱了千代子的福。”冯唐说道。 “什么啊，就靠那个傻白甜的小丫头。”松本正子一脸嫌弃地如此说道。看来她和千代子的确是相看两厌。 “却是是靠了她。”冯唐点了点头，“其实很多事情都是因为她。你很好奇为什么我从来都不认为山下勇是幕后的主使，原因很简单，因为你曾经动用了耶梦加得的杀手去旅馆截杀我和胜。山下勇是不会做出这种事的，因为他不想让千代子伤心。” “从更一般的角度来考虑，耶梦加得在这个地区的希米尔如果以佐佐木弘为腐化的目标的话，一定很清楚我和千代子关系亲密。按理来说，为了和佐佐木弘打好关系，希米尔应该是不会做出会惹怒佐佐木家大小姐的事情的。不过万事万物都有个例外，有那么一个角色，会和佐佐木弘非常亲近，却会和佐佐木弘的女儿关系很差……” “原来如此，原来你早就开始怀疑我了吗？”松本正子讶异地说道。 “不，这是我怀疑你之后才想到的证据。”冯唐摇了摇头，“不过这件事至少让我在很早之前就排除了山下勇的嫌疑。我在重新见到了千代子，向她仔细询问了一下他和山下勇的对话之后，我认识到山下勇真的很在乎千代子。所以他不可能是希米尔。” “而山下勇最后没有和我同归于尽的原因也很简单，因为我对他展开了面甲，他认出了我。” “所以……”冯唐对着松本正子耸了耸肩，“这些超出你计划的事情都是因为千代子，一个你口中的傻白甜的小丫头。甚至领你恐惧的这场暴动也是千代子引领的，你不是输在了我的手里，你是输在了千代子手里。” 冯唐的话让松本正子陷入了沉默，随即冯唐感觉到她的姿势，脸上的表情和说话的声音都发生了微妙的改变。那是一种气质上的不同，现在她才终于发下来了所有的伪装，真正地接受了自己已经失败的事实。 沉默之中，冯唐可以听到外面暴动的工人们的呼喊声，那呼喊声越来越近，看来他们已经来到了这片园区。不过工人们大概会觉得失望，因为他们所痛恨的佐佐木家的族人们都已经死在了自相残杀之中。不过冯唐心中又有了一丝庆幸，因为千代子不用真的和她的亲戚兵戎相向。 松本正子突然开口。 “我的计划，我的组织，我的身份，我的一切，这些都被你们破坏殆尽了。只因为千代子，只因为你，市松，你们都是我之前没有留意过的小角色。我当时派出杀手去追杀你，只是因为你竟然想要把梼杌外骨骼设计图上交给联盟。” “这也是我没有太相通的一点。”冯唐说道，“我们上交的并不是完全的核心技术，为什么你要对我们下杀手？真正的技术核心还掌握在佐佐木弘手中，对于联盟他依旧很有价值，这应该不影响你的腐化行动。” “因为我不知道你们究竟掌握到了多少技术。而且，你们做得最错误的一点就是，你们竟然把这样宝贵的东西直接上交到联盟，而不交换任何利益。”松本正子说道，“你不了解联盟，不了解联盟的贪婪和愚蠢，联盟如果不付出任何成本就得到了部分梼杌外骨骼的设计图，他们会认为这个东西很廉价，他们会对待价而沽的佐佐木家产生不满，会对为此浪费大量人力物力的我产生不满。” “很荒谬是不是？你觉得你和小林胜为联盟完成了一件有价值的任务，而联盟不会因为你们的行为而重新定义你们的价值——他们会反过来，用你们在他们心中的价值，重新定义你们的行为。在联盟眼中，你，市松，是一个连姓氏都没有流浪儿，小林胜是一个一事无成的丧家之犬。‘盗取梼杌外骨骼技术’这件事竟然连你们两个都能做到，联盟就会只认为这件事非常简单。他们都是一群商人，坐在办公室里签个字就可以下发命令——他们从来不来一线，不知道这里多么危险，也根本不懂军事和情报，可是就是他们在主导着整个国家。” “这就是我拦截消息，尽量不让上面人知道的理由。我对你没有任何个人恩怨，我这么做这是因为联盟自有联盟的国情在此。” 冯唐哑然，他和自诩为老油条的胜竟然都没有想到这一点，只能说他们这些帝国人相比于联盟还是太过单纯了。当时如果他们两个人透露出情报后，直接放出一些利益交换的条件，要钱要权，是不是最后的结果就会不太一样了呢？ 不过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冯唐和胜都没有那种商人一般的思维。 “谢谢你，让我在还没有去联盟之前就对它有了一个极差的第一印象。” “啊哈，去联盟，这个词你用得很自然，不过我个人不太建议你去那种地方。”松本正子笑了起来，“不过想来也合理，你作为逃离实验室的实验体，还在凌定市惹出来这么大的事情，帝国你肯定是待不下去了。不过你既然笃定自己可以去联盟，那么我猜整件事情背后一定还有联盟之中的别的人在帮你们。” 冯唐有些无语，又来了，常见的反派智商碾压。冯唐又说漏了嘴，透露了不该透露的信息。 “她的身份我不能透露，她也没有告诉我太过帮助，只是在本小时前告诉了我你腐化行动的三个目标。”冯唐说道，“佐佐木家族的族长佐佐木弘，听令与黄公公和周王的骑都尉马弦，以及最后一个神秘的皇室成员——我猜那一定就是在松本事务所出道当偶像的宁国公主了吧。我有一个上千人的怀疑名单，在一一比对了这些人的人际圈子之后，发现你和这三个人都有交集，自然就成了我最主要的怀疑对象。” “竟然是这样……”松本正子楞了一下，“我以为是我在哪里露出了马脚，没想到你竟然只是单纯地用统计的方法认为我最可疑。而且半小时，你在半小时之内就排除了上千人的嫌疑？市松，你真是个可怖的人。” 第一百一十四章 谍影重重(六十九) 冯唐没有多解释，实际上他在听到清水试百户的话之后，只用了不到一秒就完成了计算。至于说这种基于统计的方法是不是靠谱，要知道现代社会一切机器学习的方法都是这么干的。而事实证明这种统计的方法有时候要比人类带有感情和偏见的推理更加有效。 “松本女士，我还有最后两个问题想要问你。”冯唐说道。 “是吗，问完了这两个问题之后我就要被处决了吗？好啊，你问吧，我还挺期待梼杌外骨骼的威力的。我为了它做了这么多事情，最后还能死在它手里，让我稍微有点兴奋了。” “第一个问题是……当时我坐着佐佐木家的游轮返航的时候，黄公公突然来检查，这里面一定有人告密。婢女司翠成了替罪羊，但是我知道她只是一个小角色，她自己一个人不可能探查到船上的秘密，而且也没有渠道去联系到周王和黄公公。当时在船上的时候，我怀疑那个幕后主使是管家山下勇，因为他接触这些婢女接触的最多……但是我今天实际和山下勇交谈了之后改变了想法，我不认为他会真的出卖佐佐木弘。” “没错，是我安排的。”松本正子坦然地说道，“那个愚蠢的贱婢觉得我会是佐佐木家信的女主人，于是就来讨好我。我就让她帮我做一些简单地工作，从而证明对我的忠心。实际上她也就是按照我的吩咐传递了一些消息，并且在最后和黄公公配合演戏罢了。她根本不理解梼杌外骨骼的价值，也不清楚自己在做些什么。” “可是，如果你让周王得到了梼杌外骨骼的技术，那佐佐木弘不就被绑上了周王的战车，你的腐化行动就再也没有办法成功了。”冯唐问道。 “呵呵，你忘了，孵化任务的第二个目标是谁……”松本正子笑了。 “什么！”冯唐的大脑开始高速运算，一个之前他赋予了极低权重的可能性冒了出来，“原来那次游轮事件你想腐化的是骑都尉马弦！你是想要让马弦拿到梼杌外骨骼的技术和原型机，然后逃到联盟去！” “没错，就是这样。”松本正子说道，“佐佐木弘从来都不是我的第一目标，在实际上和他解除了之后，我发现他很难搞。他的发家经历很坎坷，可以看成是自己白手起家的狠人。不过我看中了他的手中的技术和原型机，如果我将梼杌外骨骼的原型机送给马弦，那么他就可以利用自己手中的士兵快速武装出一股足够强大的力量。” “马弦的心其实早就在帝国和联盟之中摇摆了，但是他始终坚信只有自身的伟力才能带给他安全感。我对他的腐化一直都不成功，因为他认为自己没有办法和联盟谈条件——按照他的计划，他想要成为联盟的一份子，一个割据海外的军事独裁者，而他现在手头上的力量还远远不够。” “但是梼杌外骨骼不是那么容易就可以驾驶的。那很危险，试驾员很容易死亡。”冯唐皱起了眉头，“马弦怎么找到足够的驾驶者？” “反正他手下的士兵那么多，让他们去试不就好了。”松本正子一脸无所谓地说道，“马弦手下的兵早就被他洗脑了，都是他的狂热信徒，让他们为马弦去死也不会有半分犹豫。” 松本正子草菅人命的态度让冯唐恼怒，不过作为一个玩弄阴谋和权术的情报头子，这倒也很正常， “可惜，我不知道我的计策到底哪里出了问题。按照司翠后来的汇报，她按照计划已经将黄公公引到了下层船舱，但是黄公公就像是眼瞎了一样，愣是没有找到梼杌外骨骼的原型机。” “司翠？我听说她被佐佐木家逐出家门了，还在街上流浪，原来她最后还是投靠了你了吗？”冯唐问道。 “那个女人已经没有用了，但是我答应她的事情还是要做到，我将她改头换面，然后准备送到联盟去。她跟我说，呵呵，她很向往联盟甜美的空气，那就送她去那里吧。不过她没有任何技能，也不会说联盟语，去了之后大概也只是换一个地方继续在街上流浪吧。” 松本正子露出了困惑的神情。 “我很确信那些原型机就在船上，为什么黄公公就是找不到，可恶……阉人就是不靠谱。他事后还向周王告状，说我的情报不靠谱，从此周王就冷落了我，这一条线也断在这里了。就因为这个阉人，我对马弦的腐化行动也失败了。” “我只好转向了佐佐木弘，虽然他这个人非常理智，很难控制，但是他的管家却是非常冲动而重感情的人。于是我稍加操作就暗中控制了他，我猜想他直到最后都以为他做的一切都是出于他自己的意志吧！” 看来松本正子上一次的腐化行动也是冯唐和千代子破坏的，他们大概就是松本正子命中注定的克星。不过反过来说，若不是松本正子处心积虑要对佐佐木家耍阴谋诡计，她大概也不会碰到冯唐和千代子。 冯唐只觉得一股庆幸，如果按照松本正子的计划发展，黄公公在见到真正的梼杌外骨骼的原型机的那一刻就是他的死期。马弦会带着他狂热的士兵们将佐佐木家的游轮上的所有人都杀得一干二净，然后带着他们的战利品开启属于自己的传奇。 而冯唐就是那个变数，这间接地救了黄公公一命，也让马弦这只蛰伏之中的潜龙依旧受制于人，隐忍不发。 冯唐再次看向了自己脑内对于上次任务里未完成的剧情成就。 ------------------------------------- -走后门：利用黄公公对你的好感规避一切战斗（失败） -反客为主：组织骑都尉马弦哗变，占领帝国军舰，诛杀黄公公（失败） ------------------------------------- 他对这两个成就有了新的理解，第一个成就大概就是他向黄公公揭穿马弦的狼子野心，说不定这里的规避一切战斗是和黄公公来一场只有两个人的逃亡。而和马弦一起哗变的话，冯唐大概从此就会被马弦当成专门用来驾驶梼杌外骨骼的战争机器，冯唐就此会和这个野心家绑定在一起，走上一条不归路。 如此看来，不完成这些剧情成就是对的，和千代子贴贴的路线现在看来或许踩死最光明的一条。 第一百一十六章 谍影重重(七十一) “所以我输的原因是，我在不知道的时候得罪了手下的某个装作是普通间谍的蛇，然后她就处心积虑地想要对付我是吗？”松本正子冷笑起来，“愚蠢，多么的愚蠢，腐化行动是多么伟大的计划，我几乎要成功了，就因为这愚蠢的制度，愚蠢的蛇，让一切努力付诸东流！” “我们已经腐化了帝国的上上下下，从帝国皇室，到帝国研究院，再到帝国军队，民间企业，方方面面，这个腐朽堕落的国家本来已经就要收入到我们的掌握之中了……” “不需要新的坦克大炮，不需要飞机战舰，也不需要研制这些新的武器。战争永远是在人和人之间展开的，攻心为上，可恶的红毛佬根本就不懂这些博大精深的道理，他们到底以为情报部门是什么……” 松本正子骂骂咧咧的，已经没有了最开始见到时的从容。一会儿咒骂帝国的腐朽，一会儿又骂联盟方面的愚蠢和无能，显得十分混乱。 突然她看向了冯唐。 “所以到底是谁？我得罪了谁？是那个跑腿的小厮吗？我没有批准他给他母亲买从联盟进口的特效药，然后他就去找了一家庸医开了方子，又去了一家偷奸耍滑的药铺抓了药，吃出问题了，是因为这个吗？” “还是说，是那个之前小林商会的柜员，我压住他晋升的事情被他给发现了？他也不想想，他作为上一任小林胜的老部下，我没有找个理由把他弄死就已经对他不错了！” “啊，对了，我还弄死过不少编外人员，都是一些信不过的家伙，我他们全都洗牌了，我到底是哪里做错了呢？” 松本正子就像是报菜名一样念出了一大批的人名，目前冯唐还没有听到清水试百户的名字，看来松本女士清洗掉的人太多了，以至于她甚至没有猜到正确的人选。 听到这里，冯唐已经彻底对这个女人没了兴趣。他抓起了蹒跚挪动着步子的佐佐木先生，开始转身离开这里。楼下的声音已经变得越来越嘈杂，看来暴动的工人已经到了楼下。冯唐觉得应该给佐佐木先生保留一下最基本的体面，于是从地上捡起了一件大衣披在了佐佐木先生的身上。 “等等，市松，你要去哪里？你不应该要处决我吗？用你穿得这军工科技的杰作，快点贯穿我吧！就像是你之前杀死山下勇那样……” 冯唐和佐佐木先生依旧缓缓地走着，没有再回头。 “你难道是喜欢捏碎我？从你捏碎那些蜘蛛机器人的手法来说，你大概是喜欢这种风格的，我也不在意，但是请你搞得快点一点，不要慢慢地捏……” “回来啊！难道你就放着我不管了吗？” 冯唐推开了房间的门，外面已经站满了暴动的工人们。他们看到冯唐身上穿的铠甲，立刻畏畏缩缩地往后退了几步。不过有人见过冯唐帮助工人们的场景，大着胆子询问。 “佐佐木家的人呢？” “佐佐木先生……” 冯唐看了一看身边的佐佐木弘。佐佐木弘已经被折磨得面目全非，换做千代子在这里大概也认不出他来。 佐佐木弘为不可查地对他摇了摇头，冯唐知道他不想让手下的工人们知道自己现在这个样子。 “他下落不明。这个是我刚救出来的一个收到了折磨得可怜人。”冯唐说道，“但是这一切的主谋就在房间里了……如果没有她，工厂做出来的这些不合理的决策都是出自于她的计划。” 冯唐停顿了一下，环视了周围全情激愤的工人一圈。 “我要提醒大家，大概十五分钟之后，锦衣卫就会带着人到这里维持秩序了。你们要注意。” 冯唐注意到周围工人们愤怒的眼睛一下子变得暗淡，冯唐摇了摇头。 “你们误会了，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们要做什么，希望你们在十五分钟之内结束。” ------------------------------------- 一个身着黑衣，带着兜帽的人在午后小巷穿行着。这里是凌定市的平民区，居住在这里的大部分都是一些码头上的裤子，下九流的游街小贩或者是在佐佐木工厂——现在已经不叫佐佐木工厂了，现在已经改名成了“凌定第一工厂”——工作的工人。这里人多眼杂，这样黑衣兜帽的打扮在这里也不算显眼。 黑衣人轻松地在人群之中穿行，也不见他有什么特别的动作，速度也不快，但是总是正好能从人群的夹缝之中走过，就像是一条扭着水流游动的鱼一般灵活。 很快，黑衣人七拐八拐，走到了一处酒家前。这间房子不大，只在门前立着一处杆子，上面挂着一块飘摇的旗子，上面大大写着一个酒字，里面飘来了一股劣质酒精的味道。黑衣人撩开了门帘，照亮了昏暗的室内。现在时间还是下午，并未满座，店小二上来热情地招呼。 “这位客官？一个人？来，这边请！” 黑衣人并未按照店小二的指引走，而是径直来到了旁边一桌坐下，那里已经做了一位头戴这黑纱的女人。两个人似乎是约好了见面，头戴黑纱的女人也并不觉得惊讶，只是微微地点了点头。 店小二砸了咂嘴，发现这又是一位来店里却不点东西吃的家伙，麻麻咧咧地走了。 “我已经把那一台‘东西’放回到了指定位置了，以后你们怎么处置它就和我没有关系了。”黑衣人如此说道。 “非常感谢。民间组织是不允许持有这种东西的，不过我们也经过了一番运作。帝国方面和荣昌伯申请回收了所有的东西，但是唯独根本没有提你这一台，它被认为是跟着你一起失踪了。这样我们就可以接手它了。”黑衣女人说道。 “是吗？”黑衣人耸了耸肩，“我对于你们和帝国上层肮脏的交易不感兴趣，我只希望你们兑现你们的承诺，事情已经压下来了对不对？我今天就可以登船走了？” “放心吧……”黑衣女人笑了笑，“你放心，你肯定可以登上那条去联盟的船的……” 黑衣人凝视了对方半晌，似乎对对方的发言并不怎么相信。不过很快他的注意力很快就被酒肆之中的喧哗声吸引。 第一百一十七章 谍影重重(七十二) 只见周围早已经围着坐了一些闲汉，他们围在一起热一壶黄酒，点一盘花生米下酒，就开始谈天说地起来。 “诶，二叔，佐佐木工厂的事，有没有内部消息啊！你不是家里有人在那边做工吗？”一个身着褐色布衣的男青年一脸讨好地看着同桌的中年男人。 “叫什么佐佐木工厂，现在已经是帝国注资的皇家产业了！佐佐木，那是谁？真不熟。”二叔摇头晃脑地说道，“一代新人换旧人，我们这些做小生意的也开始担心了呢，这国家最近连连打仗，皇帝大概也也没有余粮了，这下连我们这些民间小产业也要吃掉了，真是可怖啊！” “啊？二叔，你是说，这佐佐木家……”褐色布衣的男青年一脸震惊，“我听到的官方的消息时说，佐佐木工业因为经营不善，所以佐佐木家族想要撤资跑路，变卖产业后走了。国家不忍心这个大厂就这么倒闭，于是出资拯救……” “呵呵，你这样种傻蛋才会相信什么官方的说辞。”二叔冷笑了几声，“什么出资拯救，那真是狗屁。别人不懂你还不懂？你就住在凌定市啊，这佐佐木工厂经营得分明是很好的，再说了，他们就算是经营不善，又怎么可能在短短两周里就变卖跑路了？这背后真的没有什么势力在逼迫吗？” “二叔，那你说的这个势力难道是……” “诶，刚子，你这话说的，听叔一句劝，这种事你少想也少说，你还年轻，你把握不住。”二叔叹了一口气说道，“现在的这些人谁不想要w啊，现在来w最快的方法是什么啊？那不就是明抢啊！” “明抢那可是犯法的。”刚子迟疑地说道。 “呵呵，有的人他明抢还真的就不要钱。之前不抢，那是为了挣个面子，现在要勒紧裤腰带了，那面子哪有w重要？”二叔说道，“不许百姓点灯，不许百姓点灯啊！刚子，你等着吧，以后这种事会越来越多的，咱这种小产业也该适时收手了……” 周围正在吃着饭的食客们也不由地摇头叹息。 “我们这些人大概在帝国贵族看来就是些钱袋子吧，等到上面的人没钱了，就想办法把我们榨一下。”“每年的税名是越来越多，赚到的钱越来越少，可是东西还变得越来越贵。”“贵就是贵了吧，但是我怎么感觉这个东西还更难吃了，尤其是这里的酒，难喝，真是难喝啊！”“难喝那你就别喝了，给我，给我！”“诶！那可不行，难喝也要比没得喝好。”“呵呵，贵族老爷们大概就是摸清楚了你这种想法，活得不好也比活不下去强……”“莫要再说了！莫要再说了！这酒我让给你了还不行？” 这边二叔和刚子正在说着，食客们议论纷纷的时候，旁边突然传来一声嗤笑。只见一个络腮胡须的北方大汉猛地灌下去了一碗酒，用力地一拍桌子。 “一群蠢蛋，你们那点财产上面人怎么会在意，还真把自己当成了一回事了是吧。” “这位兄台，你说得或许没错。”二叔听了之后很沉稳地点了点头，“我们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人物，大概也没有人在意我们，但是佐佐木家族的经历让人寒心啊！” “你要说佐佐木家，那大概是你不知道那内情。”大汉说到这里，突然住了嘴，再也不开口了。这记得周围的抓耳挠腮，连连大骂，但是大汉却不为所动。还是刚子看懂了，从自己的桌子上端起了一壶酒，敬了上去。大汉也不推辞，拿过来就喝了半壶，看得周围人直咋舌。 “嘿嘿，我是听说了的，那佐佐木家是真的经营不善，他们是有钱，但是钱都和军方合作去外面造了一个实验室。之前流窜的联盟特工队你们还记得吗？他们在帝国内活动，据说直接破坏了一座研究所，里面都是高精尖的设备和仪器，你想想，这得损失多少钱？” 旁边竖着耳朵听着的黑衣人突然被这段话呛得一口气没喘过来，连连咳嗽。这位当然就是隐藏身份来和女宿教接头的冯唐，他是万万没有想到这帮人可以把佐佐木家经营不善想要跑路的锅扣在联盟的特别行动队上。 虽然这个说法从某种角度来说也没错——这个特别行动小队本来就是子虚乌有的东西，是为了掩盖浮岛研究所而编出来的一套糊弄人的说辞。没想到现在两套糊弄人的说辞现在还整成连续剧，还挺自洽的。 ”就是因为出了这件事，佐佐木家就一蹶不振了。佐佐木老爷看出来了这事，早就消失不见了。“ ”佐佐木老爷那么大的人物就消失了？“二叔满脸疑惑地问道。 ”呵呵，有人说他已经被暴动的工人们打死了，还有人说是在联盟着名的阳光海峡度假港口见过他，还有人说佐佐木弘早就已经被架空，本人死于佐佐木家的政治内斗。“络腮胡许的大汉摇头晃脑地说道。 ”好了，大老爷怎么样我不关心，你快说后面发生了什么。“有食客满脸兴奋地说道，”我听说后来佐佐木家的工厂里好像都暴动了，还有锦衣卫过去维持秩序。“ ”那还能有怎么一回事，后来佐佐木家里的其他人也想跑，但是被工人发现然后堵住了呗。后来听说他们被打得可惨了，好多人都被工人们打死了。尤其是一个女人，样子那叫一个惨啊！那女的长得可还真的挺漂亮的。“ 络腮胡许的大汉一边说一边砸着嘴，那样子倒不像是在同情，更像是在可惜，似乎有点馋了。 ”闹出来这么大的事？有没有人被抓进去？“二叔却严肃地问道。 ”事后也不知道具体是谁打死的，到哪去抓人啊，难道要把那些工人都抓住？那工厂就彻底完蛋了。“络腮胡须的大汉说道，”所以啊，锦衣卫也就是象征性地维持了一下秩序就算完事了。反正佐佐木家都完了，也没有人继续上告。就是上面下了死命令，工厂必须要正常运转。“ ”也就是说，那些女宿教和庆大商会的人，不是在吞并佐佐木家，而是帮着他们兜底呢？“刚子恍然大悟。 ”是啊，真相就是和官方宣传的一样，佐佐木家经营不善，民间商会帮助帝国贵族一起兜底，虽然隐瞒了亿点点细节。“络腮胡须的大汉说道，”你要知道，这才是糊弄事的最高境界。说的都是真话，但是又不告诉你最关键的信息。“ ”这么说，那个荣昌伯先不提，那女宿教和庆大商会岂不是亏惨了？“刚子问道。 ”话倒是也不能这么说，“络腮胡须的汉子想了想说道，”佐佐木家虽然完了，但是佐佐木工业园的厂区还在，机器虽然在暴动之中有所损坏，但是修修后还能用。这笔买卖肯定是亏得，但是亏得不算多。“ ”更重要的是，凌定市为数众多的工人群体还需要做工吃饭。“二叔这时候似乎也回过了味儿，”庆大商会和女宿教都是本地大势力，本地的工人要是失业闹事，那么他们还要持续性地受到影响，那时候损失会有多少就难以估计的。所以他们来兜底也是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发生。“ ”嗨，这种时候就论迹不论心，不管女宿教和那些商人们是因为什么，总之他们就是干了一件好事，我也有不少的亲戚朋友在佐佐木工厂——不，凌定工厂上工，工厂能继续开总归是一件好事。“络腮胡须的大汉说道。 ”为了稳定包暴动的工人，现在凌定工厂还给了不少福利。家里有病人的工人，可以去找庆大商会申请医疗补助，然后找女宿教的祭祀们免费治病。“络腮胡许的大汉说道，”嘿嘿，你看这事也说不准。那好些个佐佐木家的人被打死了，但是很多工人家的家属因为得到了救治也都有了活命的机会。” “我亲眼看到一个女工跪在女宿教的祭祀们面前哭，说她本来以为她重病哥哥再也治不好了，没想到得了医疗补助和女宿教的救治，小伙子很快恢复已经可以去上工了，整个家一下子就缓过来了。说实话，我们这些底层人应该感谢他们。“ ”你说得对啊！“二叔十分感慨地叹了一口气，”这女宿教和商会都是大人物有大担当，帝国贵族也不愧是贵族，我刚才那些讥讽之言倒是显得有些小肚鸡肠不明事理了。我道歉，我道歉，这里所有人都都请他们喝一碗酒！“ ”好嘞！“店小二在旁边猫着听了半天，现在冒出来叫了一声好，然后给食客们倒酒去了。 食客们吃瓜吃了个爽，还能吃酒，各个脸色红润，眉飞色舞，开始低声讨论起来。说不定今天酒肆里发生的事情就会传到他们的亲戚朋友，婆娘孩子的耳朵里，很快十里八乡大街小巷的人都会知道了吧。 第一百一十八章 谍影重重(七十三) 冯唐则一边听着一边面无表情地看着芳子。那意思很明显，为什么我这个把锅都甩到了我这个假冒的联盟贴别行动队身上了，你们女宿教竟然获得了如此正面的形象。 旁边头戴面纱的芳子是会察言观色的，她看出来了冯唐似乎不开心，于是眉头微微一皱。 ”这些人乱说的，他们是真的不知道内情。反正这个联盟特别行动队是编出来的，没人知道真的有没有这伙人，所以就被他们用在这里了吧。“ 芳子如此说完，然后招呼了一下店小二，对着他低语了几句。很快，刚才正在谈天论地的二叔，刚子和那络腮胡许的大汉地低着头点头哈腰地走了过来。他们看到了芳子标志性的女宿教打扮，头就更低了。 ”您叫小的们有什么事？“ 三个人一起说道，看来这三个人是一伙的。冯唐不禁哑然失笑，太熟悉了，他想起来上次来酒肆也是碰到了山本先生他们在玩这一手。 ”刚才那段关于联盟特别行动队，下次不要讲了。“芳子淡淡地说道。 刚子抬起来头，眼睛瞪得和铜铃一样大。 ”不，不让讲啊。难道说……真的……“ ”好的大人，下次我们不讲了。“旁边的二叔一巴掌就糊在这个愣小子的头上，把他嘴里的话打了回去，”嘿嘿，别管他，小孩子不懂事乱说，说着玩的。“ ”只要你们不提联盟特别行动队，随便换个什么别的理由就行。懂了吗？“ ”懂了懂了。“刚才一副懂哥样子的络腮胡须的汉子露出了谄媚的笑。 芳子没有反应，三个人见状知道是自己已经过了芳子这一关，可以走了，于是都擦了擦冷汗准备离开。不过他们倒是激起了冯唐的兴趣。 ”等等。这个……刚子……“冯唐开口道。 ”这，这位爷，你还有什么吩咐……“三个人立刻停下，那刚子脸色都吓白了。 ”别紧张，我就是问问。“ 冯唐突然发现自己现在好像已经不是刚穿越来时的那个一文不值的实验体了，现在的他展现了自己的价值和力量，已经足以让这些真正的社会底层平民感觉到畏惧。 ”你们现在在谁的手下做事？“ ”嗨，瞧你说的，当然是谁让我们干活我们就干，我们哪敢说自己在谁手下做事。“二叔苦笑着说道，”您们都是爷，您们让小的们干什么小的们就干什么，混口饭吃罢了。“ ”我看这个小伙子手脚健全，看着也挺机灵，为什么不去工厂上工？“冯唐看着刚子问道。 ”我是让他去，但是这个混小子自己不愿意！“ 说到这里，二叔就吹胡子瞪眼睛，旁边的刚子脖子一缩。 ”不要！我要学我的偶像！去工厂干活太无聊了，我也要进锦衣卫！“ ”傻子，那你能想的吗？！“络腮胡须的大汉爷摇了摇头。 ”等等，他的偶像是……？“冯唐问道。 ”嗨，就是混我们这一行的老前辈，不过人家早就洗手不干了。“二叔说道，”就是在这次的佐佐木工厂暴动里，他好像帮着大人物做好了什么事，现在已经被锦衣卫的人看上当了编外人员，身上套着一身的黑皮，走在路上人模狗样起来，那看着真的是让人羡慕啊……“ ”额……之前混你们这一行？那他叫什么来着？“ ”真名没人知道，但是大家都叫他山本先生——不，现在不能这么叫了，要交山本老爷，人家现在是大人物了。“二叔说道，”不过要不是他和他那帮人洗手不干了，空出了位子，我们这些人也没机会入行，总之我也该感谢一下山本老爷。“ 冯唐的脸色很精彩，没想到连那个卖假药被吊起打的山本先生也混出头了。不过他跟的可别是清水副百户吧，当这位的手下，那阵亡的概率可是有点高的。 冯唐又问了几句就放过了这几个人，他们按照冯唐的价值观来说是不务正业的闲散人士，但是他们自己却觉得自己在从事着一份事业。冯唐也无心多管别人的事，他对于自己的前程还有点忐忑呢。 这时，芳子却一把抓住了冯唐的手。酒肆的门帘被风吹得浮动起来，阳光照在芳子身上，像是一条条金黄色的蛇一般扭动着。 ”怎么了？“冯唐有些诧异地问道，”你身体不舒服？“ 芳子黑色的面纱并不能阻挡冯唐无孔不入的视线，他看到芳子面纱后的脸因为痛苦而扭曲，翻着白眼，身体也在微微抽搐。但是，这却似乎并不影响芳子开口。 ”汝，很有趣……“芳子用沙哑的声线说道，”汝的灵魂很有趣……我一直在探寻人的形态，明明从相近的起源开始演化，最后却会分化成完全不一样的形态，汝在其中尤为特别。你最后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我对此非常好奇。“ ”你……“ 冯唐的不断地用眼神扫视着对方，芳子身体之中的电信号和化学信号处于完全紊乱的状态，按理来说应该像是抽风一样导致她身体无规律的抽动。但是在这紊乱之中，却非常巧合地刺激着她的肌肉说出了上面的那段话。这种诡异的状态让冯唐有了一个猜想。 ”你……你是神？你是女宿教信仰的神，你真的存在？“冯唐的思路转的很快，这个世界的确存在一些超自然力量，那么传说之中的神也未必不存在，”你附身到了芳子身上？“ ”呵，汝可以叫吾辈奈克亚兹玛……吾辈暂时借用了这个女人的身体，她和吾辈的形态很契合。“芳子说道。 ”你说我很特别，难道……你已经发现了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冯唐试探性地问道。 ”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被奈克亚兹玛附身的芳子如此说道，”这个吾辈倒是没怎么注意。世界？这对吾辈来说毫无意义，吾辈和汝现在就在不同的世界，但是吾辈和汝依旧可以交流。吾辈只关注人类的灵魂，汝身上的其他小秘密，寄生在汝灵魂上的那些别的东西，吾辈都不感兴趣。那是克雷彻利亚之类的家伙会感兴趣的东西……“ 第一百一十九章 谍影重重(七十四) ”什么？竟然不是因为我的穿越？“冯唐有些吃惊，因为他觉得自己除了穿越之外就再也没有任何别的特殊性了，他认为自己只是个普通人。 ”难道汝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自己内心之中的那份扭曲吗？明明有着强烈的欲望，却偏偏要压抑自己甘于平庸。明明能力有限，有时候却会孤注一掷——这份矛盾感才是吾辈对你感兴趣的地方。以至于吾辈无法忍耐，必须想要和汝说说话才行，因为吾辈忍不住让要用自己的手去把控汝的未来……当然，只是一点点，吾辈只影响汝一点点，吾辈只是想要有点参与感，吾辈还是想让汝自然成长的。“ 奈克亚兹玛的话让冯唐听得有些无语，在神的眼里，自己大概就像是一株非常珍惜的植物一样。奈克亚兹玛大概是想要帮着自己修剪一下枝叶啥的。 ”那您想要怎么影响我？“ ”影响，影响在汝与吾辈交谈的时候就已经发生了。汝明白了吾辈是真实不虚的，汝也开始注意到自己的异常。汝以为汝在和什么抗争，只要汝想，这个世界已经没有多少人抵抗得住汝的力量了。汝在和自己抗张，汝渴望关爱，渴望认可，渴望伙伴，渴望爱情……但是现实总是残酷的，在直面这份残酷之中，汝会变得一蹶不振？彻底疯狂？还是继续自欺欺人地玩你的摆烂游戏？“ 冯唐沉默了。奈克亚兹玛的话已经触碰到了冯唐内心的深处任何人都不该知道的地方，就算是神也不可以。 ”时间到了，吾辈要走了，吾辈会一直一直关注着汝的……“ ”等等！你刚才说了关于寄生在我灵魂上的东西，你还提到了什么’克雷彻利亚‘……那些都是什么？！“ 冯唐忍不住拉住了芳子的手，不断地摇晃着，希望奈克亚兹玛能给出答复。 只可惜芳子已经不断身体抽搐，她体内的电信化和化学信号又快速恢复正常，正困惑地看着冯唐。 ”您在说什么？为什么突然抓住了我的手？“ 冯唐一下子松开了手，他觉得自己兴致缺缺。 芳子这个祭祀天天神神叨叨的，好像很虔诚的样子，但是却完全感受不到自己信仰的神的存在，她信仰的神似乎也没有和她交流的意思。这种事让人感到莫名讽刺。 冯唐没有太多解释，和芳子简单告别之后，离开了酒肆。他漫无目的地在人群之中穿行，刚才他从奈克亚兹玛之中的话之中获得了太多的信息，这给他对于这个世界的认知和理解造成了一定程度上的混乱。 这个世界之中似乎有不同神的痕迹，除了神秘的环之神伊菲尔塔尔，眼前的这个女宿教所信仰的奈克亚兹玛，还有他提到的克雷彻利亚…… 如果伊菲尔塔尔所使用的象征物是一个环，那么奈克亚兹玛使用的象征物应该就是芳子之前一直强调的正四面体了，这些神都这么喜欢几何的吗？ 冯唐在街上乱走，他的思绪在不断地膨胀。他之前解决了佐佐木家和引渡联盟的问题，本来想心情很不错，现在却又觉得未来一片混沌。 突然，他被几个穿着锦衣卫制服的士兵拦了下来。 ”前面是管制区域，请您绕行。“ 冯唐这才注意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码头。在这里被拉上了一道道警戒线，还有不少锦衣卫士兵在附近巡逻。周围的老百姓看到锦衣卫们都纷纷绕路，仿佛生怕站上了晦气。 眼前停靠的正是改头换面重新粉刷过的佐佐木家的游轮，一些码头工人正在向船上搬运行李。 按照计划，这艘船将会穿过大洋驶向联盟，在联盟的腹地银曼港直接停靠。 ”不用拦住他，放他进来吧，他也是乘客。“ 清水试百户走了过来，挥了挥手，让拦路的士兵放行。 ”非常感谢。“冯唐十分客气地说道，”我是不是来的太早了。“ ”不，你来的不算是最早的。佐佐木先生和他的女儿已经到了。“清水如此说道，然后指了指游轮的甲板。 冯唐远远看过去，果然看到了佐佐木先生和千代子正在甲板上。这回他们的打扮就不似往昔，千代子没有再穿她过去那些漂亮的裙子，而是穿上了长裤，戴上了头巾，看上去就像是个普通的城市女孩。 佐佐木先生没有再穿着西装，而是像是一个普通的老人一般穿着一件毛衣，还坐在了轮椅上。 冯唐和清水试百户登上了游轮，千代子看到冯唐，挥了挥手想要一阵小跑跑过来，但是又看来手边坐在轮椅上的佐佐木宏，露出了犹豫的神情，之后推着自己的父亲慢慢地走了过来。 ”市松，你来啦！“千代子露出了明媚的笑容。冯唐觉得她现在的样子反倒要比过去那副时尚打扮看上去更显得青春可爱。 ”嗯，我来了……“冯唐对着千代子笑了笑，然后讲注意力转移到了佐佐木先生身上，”你父亲他这是……“ 千代子的脸上露出了混杂了气愤和担心的神色。 ”父亲被敌人折磨了太长时间，现在不仅已经无法下地走路，而且好像还有点痴呆，医生看了之后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原因，也不知道父亲什么时候能给恢复！“ 冯唐听了一愣，然后转过来看了看木然地坐在轮椅上的佐佐木宏。佐佐木宏就这么怔怔地看着冯唐，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对不起啊……爸爸现在还不能说话……“千代子在旁边道歉道，”不过我会努力帮助爸爸恢复的。爸爸过去是个很厉害的人，他一定可以的。“ ”我现在正在带着爸爸来甲板上透透气，然后给他指认一下周围的东西，希望可以唤醒他的思维。“ 冯唐在救出佐佐木宏的时候，他是可以说话的，甚至思维也很清晰。 冯唐立刻转向了旁边的清水，清水摇了摇头。这不仅是表示她无能为力，也表示她没做多余的事情。 这么短的一段时间内，佐佐木宏一直在静养，为什么一下子恶化到了这种地步？冯唐在心里猜测佐佐木先生大概没有病，或者他的病在心里。他无法接受自己一手创建的工业帝国就这样被其他人瓜分，无法接受自己一无所有，无法接受自己必须要依靠自己的女儿才能勉强逃出帝国…… 正是因为佐佐木先生过去是个很厉害的人，现在的他才会变成这样吧。或许这也是他明哲保身的一种方法——因为所有人都在担心佐佐木先生会东山再起，所有人都不想看到这一点，所以佐佐木先生必须要成为一个被搞坏了脑子的傻子。 第一百二十章 谍影重重(七十五) ”佐佐木先生这样的情况，去了联盟可以治得好吗？“冯唐问道。 ”我不知道……“千代子露出了有些沮丧的表情，”但是我会努力的。我决定去了联盟之后就卖画来换钱，我那天在看到了工厂的事情之后，突然觉得我自己过去画的画一点力量感都没有，我好像找到我真正应该画的东西了。画画不应该画那些风花雪月，画花花草草，一定要画人，画抗争之中的人，画愤怒的人，画鲜活的人……“ 千代子的脸上沮丧很快消失，她似乎对自己的未来并没有什么担忧，冯唐也放下了心来。他之前已经和清水说好，到了联盟虽然没办法给千代子过去的生活，但是利用清水的关系，至少可以保证她不会被不长眼的黑心商人欺骗，也不会被黑帮欺负。 千代子似乎已经找到了自己的出路，那冯唐就不打算过多干涉她的决定了。 冯唐感觉到，坐在轮椅上的佐佐木先生露出了有些复杂的神色。他本来只是按照傻白甜的模板去培养自己的女儿的，希望她什么都不懂，希望她可以永远依偎在父亲的庇护下直接获得幸福。 不过现在的发展却超出了他过去的预料，他未来大概要靠自己的女儿养一辈子了。之前只是为了提高女儿修养和格调的爱好，竟然要变成未来两个人的谋生手段，这也是有些讽刺。 ”我想到了，到了银曼港，我们就在附近买一栋房子，我把我之前的那些随身物品首饰和衣服都卖掉了，换来了不少钱，足够买房了。然后你就可以和我一起在房子里画画，我觉得你画的也不错的，我听说联盟的人艺术品味都很高，我们应该不愁买家……“ 千代子很高兴地拉着冯唐，说着自己对于两个人未来的畅享。 看起来她并未因为佐佐木家的坍塌而感到太多的悲伤，反倒有一种笼中小鸟突然得到解放一般的快乐。看来千代子喜欢的并不是富裕的生活，而是可以自己主宰自己命运的自由。 不过冯唐只是嗯嗯啊啊地点头，回了几句之后，就接口有事溜走了。 冯唐和清水试百户走到了甲板下面的船舱上。 ”那个女孩对你是真心的……“清水试百户突然开口，”你不考虑一下改变改变自己的计划吗？其实银曼港是个不错的地方，那里很富裕，也有很多工作机会，以你的水平，不去画画在那里也可以闯出一片事业……“ ”然后我就会被你们联盟的人联系上，暗中发展成间谍或者是杀手什么的吧。那不是我想要的生活……“冯唐耸了耸肩，”我很早之前就和胜约定好了，我和他合作，帮助他完成他的任务，而他则帮助我离开帝国。我打算在出海之后，就在中途找个停靠的中立港口悄悄溜走。“ ”发现你中途不见了，那个女孩会很伤心的。“清水说道，”你特意找到我，让我帮助你在联盟照顾照顾她，这说明你还是很在意她的，不是吗?“ ”但是我……“冯唐张了张嘴，随后摇了摇头，”算了，不提这事儿了。总之我很感激你对我们的帮助。“ ”那我也只能希望你不会后悔……“清水叹了一口气，”至于说感谢，你也不用感谢我，市松。我也只是……我有和你说过吗？我是在女宿教的孤儿院长大的，和我在一起的还有我的妹妹。“ 冯唐默默摇头。 ”那时候我们过的很辛苦，孤儿院的祭祀对我们很好，但是我们那个地方很穷，孤儿院也没什么钱，祭祀的身体也不好，在我们还小的时候就去世了。祭祀去世之后，孤儿院换了主人，他们会定期带我们进行身体检查。“ 冯唐的神色有些微妙，清水试百户冷艳的脸略显尴尬，狠狠地瞪了冯唐一眼。 ”正常的，正常的身体检查，就是抽血化验之类的。我倒是感觉没有什么，但是我的妹妹的化验好像除了一些特别的问题，然后她就被上面的人带走了，我再没有见到过她。“ ”那是……“ ”那和你的情况非常像对不对。“清水试百户说道，”我的妹妹大概是被他们检测出来了什么特别的天赋吧。那时候我才大概十二岁，妹妹要比我小更多，我当时只觉得十分害怕。“ ”等到十四岁的时候，我从孤儿院之中出来，志愿进入军队之中。我不想就这么失去妹妹，所以我想要更多地靠近帝国的中枢，军队已经是那时候我最好的选择了。后来我很幸运地被调任到了锦衣卫，我觉得这样我就可以获得更多的情报。“ ”同时我还秘密地和联盟的情报人员联系，被他们发展成了下线，并且依靠着联盟的情报网络打探妹妹的下落。可笑的是，锦衣卫就是一帮打手，什么信息也不知道，我大部分关于妹妹的线索都是通过耶梦加得打探出来的。“ ”那你最后找到妹妹的下落了吗？“冯唐忍不住问道。 ”找到了。“清水试百户看了看冯唐，然后继续说道，”我不仅找到了妹妹所在的地方，还已经计划好了把她救出来的方案。我打算一旦救出妹妹，就找到一艘船，通过一条秘密航线偷偷离开帝国，去联盟生活。你们现在走的这条航线证是我当时计划中的航线——现在我把它留给了你们，因为我已经不需要了。“ ”不需要了？“冯唐困惑地看着清水试百户，”你的妹妹已经救出来了……？还是……“ ”是因为腐化行动。“清水试百户靓丽的脸变得扭曲起来，”腐化行动腐化的第一个目标，你知道是谁吗？就是负责主管我妹妹那一批孩子的负责人。他被腐化了之后，已经下定了决心，背叛帝国，叛逃到联盟去。于是在联盟的安排下，他不仅设法从自己在帝国高层的靠山窃取到了关键的情报，还开始不计一切，竭泽而渔地进行手头的实验，希望可以在去联盟之前可以拿出足够的成果……“ ”然后呢……？“ ”然后他们的整个研究所都毁于一旦，最后只逃出来了两个人。那个项目的主管人和我的妹妹都失踪了，大概是已经死了吧……“清水试百户说道，”市松，这些事，你不该比我还清楚吗？“ 第一百二十一章 谍影重重(完) 冯唐听了清水试百户的话，瞪大了眼睛。 “等等，难道你妹妹所在的实验室就是浮岛实验室，腐化行动的第一个目标竟然是‘导师’？” 冯唐一下子就感觉到很多事情都被串联了起来。原来导师当时安排那场大逃杀一样的实验，是因为他已经想要叛逃到联盟了。这么多实验体对他来说带也带不走，不如消耗一波，得到珍贵的实验数据。 包括胜和冯唐掏出来所乘坐的潜水艇，那或许就是导师留给自己跑路的后手。 “为了接应‘导师’，联盟的确秘密地派遣了一只特别行动小队，不过他们已经和浮岛实验室一起沉入海底了。”清水说道，“我知道这些，所以就将你们的身份信息伪装成了这只已经失踪的小队。这样不管是帝国还是联盟都没有怀疑你们还活着。联盟甚至一直在通过特别的加密频道联络那只小队，可是一直得不到回讯。” “竟然真的有特别行动小队！” 冯唐突然回忆起那时候屠杀孩子们的士兵们，或许那些人不是伪装成了联盟的士兵，他们就是真正的联盟士兵。他么甚至会说帝国语，装作是“帝国人假扮的联盟士兵”—— 为什么冯唐遇到的每个人好像都很聪明，他感觉自己又被智商碾压了。 “那导师的靠山是……”冯唐开始搜索自己的回忆，“难道是——是帝国研究院，研究出了烛龙弹道导弹的薛院士？” 在冯唐和胜去小林商会接头的时候，了解到了一些帝国的近况。那时候冯唐就远远地通过读唇听到了一些耶梦加得收集的最新情报。 这位这位薛院士的主要成果就是研制出了烛龙弹道导弹。他也是因为研制出烛龙弹道导弹的成果才被帝国皇帝赐姓为‘薛’。只是后来烛龙弹道导弹被联盟秘密窃取，薛院士或许也是因为这件事受到了打击，一病不起，周围人也对他落井下石。 而导师则正是这位薛院士的“学生”——挂在这个学术大佬手下的小小研究者。 “我开始恨过你，为什么是你逃了出来，为什么逃出来的不是妹妹。”清水试百户说道，“不过后来我很快想通了，我妹妹是一个有些呆呆的孩子，她大概是没有办法在那么残酷的地方活下来的。这不是你的错，这都是导师的错，是腐化行动的错，是我耶梦加得的错，是联盟和帝国的错。” “所以我必须要摧毁腐化行动，我也必须要杀掉希米尔。”清水试百户说道，“为此我会不择手段，不论对错和道德，我只要达到我的目的。” “我常常在思考，我和妹妹所经历的这一切究竟都是因为什么……” “后来我想明白，我没必要在意那么多。”清水试百户淡淡一笑，“我的敌人就是整个联盟和帝国。或许其中有无辜的人，或许帝国和联盟保护了很多人平静的生活，但是我并不在意。我没有能力分辨是非，那么不如就给予他们同等的毁灭。” “任何人我都可以牺牲，任何人我都可以放弃，一切阻挡我脚步的人我都要将其清除。我会爬上锦衣卫的高层，我会在耶梦加得之中发展自己的势力，我要把联盟和帝国全部颠覆……” 冯唐无言，他没有办法评价清水试百户想法的对错，因为他对此也没有答案。就算他可以从漂浮在海上的研究所上杀出重围，冲入一个戒备森严的工业园，但是他依旧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从某种角度来说，冯唐的选择和清水试百户是何其相似。清水试百户选择牺牲帝国和联盟之中无辜的人，而冯唐则选择牺牲这一整个世界的人——唯一的区别是清水想着的是复仇，而冯唐则是为了获得力量，回到自己的主世界去拯救自己和姐姐。 冯唐看了清水试百户的侧颜半晌，突然觉得这张脸有几分的熟悉，有点像是记忆之中和子的脸，却又不敢肯定。 过了许久，冯唐带着几分犹豫开口。 “请问你妹妹叫什么，我……” “你是想知道我的妹妹是不是你认识的朋友吗？”清水试百户笑了笑，然后摇了摇头，“这种事除了给你增加负罪感之外还有什么意义？我不会告诉你她的名字的，你也不要再猜了。你们所有被实验的孩子都可以算是第一个整体，记住你的身份，市松，记住你过去的经历，以后在你做决定的时候一定要认清自己是谁。” 清水试百户认真地看着冯唐说道。 “不论你遇到什么，也不论你遭遇了什么，不要忘记了自己的根。” “……受教了……”冯唐听完后对着清水试百户深施一礼，“我之前对您有一些误会，但是现在看来您是个好人……” “呵，好人？我可不算是什么好人，我只是一个已经陷入疯狂的疯子，我不择手段，做见不得光的事情，迎接我的一定是破灭的结局。不过我并不在意，只要我可以完成我的复仇……” 清水试百户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脸上又恢复了那副冷漠的神情。 “我要回去执勤了，我还要继续在帝国潜伏。胜在老地方等你，你快去吧。” 老地方是哪？冯唐一时之间还没有反应过来，只好信步在船舱之中乱走。这里的陈设十分熟悉，毕竟在几天之前，他还在这里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不过虽然时间才过了几天，但是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过丰富，写成小说大概要比他的海上生活长上个两三倍。 冯唐走着走着就不由自主地来到了一个狭小的船舱。他最开始登上这艘佐佐木家的游轮的时候，就被安排到了这间船舱。冯唐下意识地乱走，就不由自主地来到了这里。 冯唐推开门，发现胜正坐在了舷窗旁边的小桌旁边自斟自饮。看到冯唐到了，胜举起了自己的杯子对他示意随便坐。 看来这里就是所谓的“老地方”了。 冯唐坐在了胜的对面。他看着胜喝酒的样子，那每一帧画面都十分熟悉，因为冯唐最开始开发自己的三维视觉能力就是从记录胜喝酒开始的。时间不知不觉之中已经过去了很久，冯唐感觉自己已经不再是过去那副青涩的样子。 “你还是这么喜欢喝酒。” “嘿嘿，酒能解千愁。”胜摇头晃脑地说道。 “愁？你还有什么愁？这次你应该在联盟里升官了吧！”冯唐问道，“而且你还和芳子姐姐重逢，我看不出来你有什么可愁的。” 胜呵呵一笑，指着窗外远处的景象。在那里有着冒着烟的高耸烟囱，又排向大海的废水，有熙熙攘攘去上工的工人——那是过去被称为是佐佐木工业园，现在被称为是凌定工厂的地方。 “你觉得这些工人们会得到他们想要的吗？”胜问道，“每天按时上工下工，和一个认识的人结婚生子，将孩子养大再送到工厂里去，然后自己在子女的照顾下老去……” “……你们怎么都喜欢问这种很难回答的问题。”冯唐皱起眉头说道。 “这个工业园只是换了一个主人罢了。过去的主人是佐佐木家，现在的主人则是浮富会和女宿教，并且还有帝国的一些贵族。”胜叹了一口气，“但是这有什么区别呢？只要他们想，他们就可以随意克扣工资，要求工人加班……” “工人应该组织起自己的公会。”冯唐说道，“只有这样工人才有权利和掌管工厂的人对话。” “市松，你太相信工人了。”胜摇了摇头，“在那场暴乱之中你还没有看清楚吗？那些工人轻而易举地就被我们煽动，他们自己没有任何思考能力，你为什么总是要指望他们？” 冯唐摇了摇头，他和胜持有相反的观点，工人们最是精明，只有符合他们利益的事情他们才会去做。他们当时会被煽动，也不过是因为他们已经对佐佐木家不满很久了。 胜出身不差，还在社稷学宫学习，天生就有一种精英思想。冯唐不想和胜争论这个问题。 “市松，你知道我和学宫的学长之前想要怎么做吗？”胜突然问道。 冯唐对此也不甚了解，他只知道胜和学宫的学长曾经和还不是皇帝的皇子组成了一个地下社团，后来却被皇帝无情的清算。 “我们认为这一切的悲剧都在于垄断。”胜很认真地说道，“加入凌定市不仅仅有一家工厂，而是十家，那么工人自己就会向着工资和待遇最高的工厂流动。而工厂们为了吸纳足够的工人，也会更加考虑到工人的需求。” “要是这些工厂都联合起来怎么办？” “就让一个高于工厂的人来仲裁和监督他们。”胜斩钉截铁地说道。 “你们想要当这个仲裁者。”冯唐明白了过来，“你想要把联盟那一套东西搬到帝国来。开始你们扶持了皇帝，但是皇帝登基之后舍弃了你们……那是当然的，皇帝登基之后就认为帝国领土上所有的东西都是自己的，他希望垄断，一切都应该收为国有……” “皇帝是怎么想的我也不清楚。不过他登基的时候，帝国内部矛盾重重，他不认可我们的思路，不过他有他自己的野蛮的的解决方案。他认为转移国内矛盾的最好方法还是战争——而且他还要直接和联盟开战。这一点我们不认同，所以我们就分道扬镳了。”胜坦然地说道。 “不过这一次的事情让我看到了几分希望，在多年的战争僵持的阴影下，皇帝的影响力已经开始衰弱，我和学长的计划已经有了合适的土壤。” “那你打算怎么做？”冯唐想了想就回国了味来，“啊，你和学长这种计划联盟是最喜欢的了。你们会从内部分裂帝国，联盟肯定会给你们提供支持。” “市松，我不是联盟的走狗，我依旧热爱着帝国，只不过是现在的帝国，而是未来的帝国。”胜严肃地说道，“我也知道，联盟会允许我们反抗现在的皇帝，但是不会允许我们建立起一个比现在还要强大的帝国。我和联盟不过是相互利用罢了，不过为了帝国的未来，我还会继续在耶梦加得之中潜伏下去。” 冯唐无语，这耶梦加得的特工咋都是这种二五仔，利用着联盟的情报网搞自己的小事情。唯一一个真心忠于联盟的希米尔还已经被二五仔们联手干死了，干完了之后二五仔们还都升官了。 “那……你怎么看我的计划？”胜有些紧张地问道。 “那就祝你好运吧。”冯唐耸了耸肩，“我打算等船停靠在中立港口的时候就悄悄溜走，我大概不会再回到帝国了。” “你还真是洒脱……”胜有些无奈地说道，“你不考虑到联盟去吗？千代子小姐……” 冯唐沉默着没有说话。胜知道了他的想法，只好又端起了酒壶。 过来半晌，胜看了看手表，然后点了点头。 “到时间了。” “什么到时间了？我们要出发了吗？”冯唐问道。 “不是我们，是他们。”胜说着，指了指码头，那里停靠着一艘小船，有人正在排队下船。 冯唐的眼睛随意扫了过去，但是那些人的每一张脸都自动清晰地映照在他的脑海。不知不觉，他感觉眼睛有些酸涩，眼泪已经润湿了他的眸子。 冯唐不明白原因，他觉得自己不认识其中的任何一个人。他努力地比照着那些人和记忆之中的数据，却发现其中有两张脸的确在他的数据库的记录之中，吻合率超过了99.96%。 那是一个穿着打着补丁的旧衣服的女人，她的丈夫则站在她身边，怀里还抱着一个只有一两岁的小孩。 冯唐的大脑之中闪过了一些零碎的画面：漆黑的雨夜里，几个穿着黑色制服的男人，悲鸣和痛哭，还有一声声的哭喊…… “市松！我的市松！把我的市松还给我啊！” 那是市松的父亲和母亲。 冯唐猛然惊醒，然后看向了胜。 “他们这是……” “他在过去的地方过得不好，但是听说凌定市的工厂在招募工人，给的待遇还很好，于是就坐船来到这里，准备开启一段新的生活。”胜说道，“你不用担心他们，我已经和芳子提过了他们，他们不会遇到什么麻烦的。” “这……这样啊……”冯唐喃喃地说道，“他们也有了新的孩子……” “是这样的。”胜说道，“你不想去和他们说说话吗？”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冯唐感觉自己心底有什么东西正在随风逝去，那大概是市松在这个身体之中残留的最后的执念。在看到了父母，并且知道他们过得很好，这个普通的帝国少年已经没有了遗憾。 “谢谢你，胜先生。”冯唐十分恳切地对胜说道。 “不仅是我，清水试百户也有参与，这是我们为你准备的惊喜。”胜说道，“还记得吗？在我们刚来凌定市的时候，我问你要不要回家，那时候你虽然说不用，但是表情看起来非常的悲伤。我认为这非常不好，于是我后面就请清水试百户动用她的情报网，查了一下你父母的情况，没想到他们正好要来凌定市，于是我就安排你见他们一面，然后由你决定要如何做。” “我们没有多做什么，一切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胜说道，“不过我认为他们来到凌定市的主要原因还是因为这里换了主人，所以工厂的待遇才会提升——或者说，是你，市松，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因为我……吗？”冯唐笑了笑，他合上了舷窗，因果已了，他已经和这两个人再没有了关系。 “这样已经足够了，我已经没有任何挂念了。再次谢谢你，胜先生——”冯唐的眼睛十分酸涩，“我开始觉得做间谍的人都没有什么人情味，没想到不论是你，还是清水试百户都会注意到这些。明明我自己都没有注意到。” 冯唐这次是真的有些感动，不是因为父母的事情，而是因为胜竟然还愿意为自己做这些。 胜怔怔地看着冯唐。 “市松，要不就哭出来吧。你可以哭的。”胜说道，“或者就喝点酒，你忘了吗？一醉解千愁……” “也对，我一直在看你喝酒，我还不知道你喝的到底是什么酒。”冯唐笑了笑，然后从胜的手中接过酒壶，喝了一大口。 “好辣！除了辣味我什么都没有喝出来。” “你是第一次喝酒吧。第一次大概就是这样了。”胜叹了一口气，“你要是没喝过的话，那我算不算是教坏了你呢？” 冯唐摇了摇头，他在穿越前也因为应酬喝过很多酒，不过这次酒的滋味有些不一样。 “不只是喝酒，我感觉在胜先生你这里也学到了很多，我大概也算是个小间谍了吧！这种谍影重重的生活实在是太过刺激了。” “是吗？” “不过为什么我感觉有点晕，我这么快就醉了吗？我还真是弱啊……” “……” “胜先生？” 冯唐虽然感觉自己头重脚轻，但是眼睛却一点也没有花，他看着胜的嘴巴突然不自然地鼓起，然后吐出了好几口水…… 不，那不是水，那是酒，刚才胜喝了那么多口酒，一口都没有咽下去。 冯唐睁圆了眼睛看着胜。他努力抬起手，但是身体却不受控制地滑落在地。他的眼睛只能看到地面，耳边却还能听到胜在呢喃。他的思维在大脑之中冯唐运转，很快就分析出了自己的状态，他的身体各个部分都陷入了麻痹，大脑发出来的指令传递不到肢体上，很快就连大脑也要进入昏睡。 “市松，那就让我这个老间谍再教你这个小间谍最后一课吧——永远，永远不要相信任何人……” “对不起，我已经给过你非常多次的机会了。”胜说道，“我告诉过你，一醉解千愁……我告诉过你我的计划，我必须要取信联盟，所以我已经将你的事情报告上去了，他们拿到了梼杌外骨骼却没有驾驶员，所以他们对你势在必得……你跟着我这么长时间了，你应该想到的……你却执意要偷偷离开……你的想法太天真了……” “我劝你和千代子一起回联盟，但是你不为所动，这是我给你的第二次机会。” “我找到了你的父母，如果我发现你很在乎他们，那么我就会用一些更加和平的手法——但是你似乎已经不在意他们了……” “对不起，市松，你把间谍想得太好了，我们的确会注意到很多你自己都会忽视的细节，我们懂人心，但是我们只会利用人心……” “我们都有自己的目的，对不起了，市松。” 冯唐挣扎着开口。 “你们，你们都有谁……？” 冯唐没有得到回答，他的意识已经堕入了深渊，他看到了很多片段，无数的声音在回响—— 芳子：“放心吧……你放心，你肯定可以登上那条去联盟的船的……” 奈克亚兹玛：“汝以为汝在和什么抗争，只要汝想，这个世界已经没有多少人抵抗得住汝的力量了。汝在和自己抗张，汝渴望关爱，渴望认可，渴望伙伴，渴望爱情……但是现实总是残酷的，在直面这份残酷之中，汝会变得一蹶不振？彻底疯狂？还是继续自欺欺人地玩你的摆烂游戏？” 千代子：“我想到了，到了银曼港，我们就在附近买一栋房子，我把我之前的那些随身物品首饰和衣服都卖掉了，换来了不少钱，足够买房了。然后你就可以和我一起在房子里画画，我觉得你画的也不错的，我听说联盟的人艺术品味都很高，我们应该不愁买家……” 清水试百户：“任何人我都可以牺牲，任何人我都可以放弃，一切阻挡我脚步的人我都要将其清除。我会爬上锦衣卫的高层，我会在耶梦加得之中发展自己的势力，我要把联盟和帝国全部颠覆……” 胜：“你忘了吗？一醉解千愁……” 然后，冯唐就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