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之大佬稳拿万人迷剧本》 第一章.战神的白鸟.1 “你刚刚说,可以实现所有愿望?” 一座建立在空中的花园,少女慵懒躺在藤蔓编织的吊椅上,她身穿粉色华美衣裙,脚腕与手腕都戴着用琉璃与宝石打造的坠饰,上面绑有已经掉漆的铃铛。 随着吊椅摇晃,铃铛也发出清脆声音,伴着外面乐师无止境的奏乐,很好听。 她伸出纤纤玉指,一只美丽金蝶便落在葱白指尖,公主垂眸,眼底是亘古不变的淡漠“本公主可没有什么愿望,你找错人了。” 愿望?因为无法满足与到达的事物或地位时所产生的欲望? 她可从来不需要。 慕月生来就是公主,三岁时父亲就已经将女王的冠冕打造出来,宣布她是下一任的女王,论身份,可没有人比她更尊贵。 从小到大,因着美貌,只要是自己多看了一眼的东西,下一秒就会有无数人争先恐后为她送来,美丽的钻石,稀奇的宝物,金银财宝更是数不胜数。 整个斯蒂卡,没有人不喜欢她,没有人不爱她。 在充足的爱与优渥环境下成长的慕月,又怎么可能存在无法被满足的事情呢? 再者,就算她有愿望,那可是神明都实现不了的妄想,区区一个异时空的科技产物,又怎么可能让她如愿以偿。 系统04沉默顷刻,程序高速运转下结合以往同事给的经验给出了一句让慕月无法拒绝的话语。 【系统最高级别商城可售卖许多超位面商品,包括但不限于时间重置表,起死回生水,时空穿梭器。】 起死回生? 慕月睫毛轻颤,停留着金蝶的指尖轻碰腕上铃铛“神魂俱灭的……也有机会复活吗?” 【可以配合时空穿梭器使用。】 “你说的,只要去其他世界完成任务,就能换取是吗?”公主轻启红唇,如粉宝石的眼眸流光划过,她在说这句话的同时从吊椅上起身。 赤足踩在暖玉铺成的石板上,并不会觉得冷。 慕月透过透明的琉璃墙,俯瞰着整个斯蒂卡,这是完完全全属于她的王国。 【是的,所以你同意绑定了吗?】 04带着电流的声音似乎带着恳切,就差没跪在慕月面前求着她绑定了。 公主弯眸,神祇般笑颜让天地足以为之倾倒“对呀~” 若是最后无法实现,那么……本公主会亲自拆毁你。 然后再丢进斗兽笼里让那群畜生将你吞噬殆尽。 话音刚落,系统冰冷平淡的声音瞬间响起。 【绑定成功】 绑定成功后,04在系统空间笑成了狗。 主神知道!它缠了她三天!整整三天! 她终于同意了! 流浪了那么多年,它!主神名下最早的八大系统之一!终于拥有了统生第一名宿主! 太棒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主人,已经按您的吩咐,将落王从资阳山山顶扔下去了。” 一身黑衣身材匀称的男子跪在地面,双手抱拳眉目恭敬,他的上方是穿着明黄色龙袍的当今帝王。 顺永帝听见此话,握着笔的右手重重拍击桌面,砚台中研好的墨都被震飞了两滴“好,好,好。” 他面带喜色连说三个“好”字,挥手示意让暗卫离开后,顺永帝长吁一口气,在只有自己的偌大宫殿内,第一次,毫无负担的瘫坐在榻前。 终于,数十年以来悬梁在他头顶的那把大刀,在这一刻被他亲手取下来,且卸成碎片,再不能变回当初模样。 此刻,兵权才是真正掌握在他手中了。 不知想到了什么,顺永帝大笑几声,笑得癫狂,带有扭曲的快意与嫉妒,活像位得了失心疯的中年人。 笑完,他摇摇晃晃从位置上起身,望着上头梁柱,又开始了喃喃自语,似乎是说与自己听,又似乎在说给哪位已故之人的魂灵听。 “落将军大可放心,你的军队,朕会好生替你保管的。” “朕也不想杀你啊!可谁让你在军营里的声望……比朕还高呢?即使虎符不在你手上,那群兵也只听你的号令,功高盖主的故事,你我都懂。” “你若泉下有知,就好生看着,朕是如何一步一步将你的那些军队,那些势力化为己用,然后,发扬壮大的吧哈哈哈哈哈哈——” 顺永帝大笑着,积攒多年的压抑猛然被释放出来导致动作过大,一个不稳,直接从卧榻笑得摔了下来,没有丝毫帝王形象。 他却并不在意,只是咧开嘴坐在地面扶正了自己头上歪斜的冠冕。 伸出手对着空中虚握,像是要抓住整个天下。 落少安啊落少安…… 朕还真的就不信,没有你,朕便守不住自己的江山了。 你能做到的,朕同样可以。 朕的江山朕不需要外人来守。 比在战场上万箭穿身,刀剑划破胸腔还要痛苦的感觉席卷全身。 四肢百骸像是正在被锯子慢慢锯开,肉体活活分割开来,骨头生生被折断,蚂蚁在上面一寸寸攀爬啃咬。 落少安是被硬生生痛醒的,他睁开眼睛,入目是青白色纱帐。 这是何处? 他不是被那君的暗卫挑断筋脉从悬崖上踹下去了吗? 那么高的悬崖,他怎么还活着? 不应该直接碎成破布吗? 疑惑之际,耳边响起一阵细微的脚步声,落少安忍住痛意转动脑袋,眼眸映出一道纤细的玉白色身影。 恍惚间,他忘了身上的疼痛,脑海只留下了这道纤细身影。 姑娘墨发未束,芙蓉不及的面上带有若有似无的笑意,丹唇轻勾。 娴雅苗条的身形穿着如月光皎洁的轻衣薄裳,仿若满身烟霞,不在人间。 ——皎若太阳升朝霞,灼若芙蕖出渌波。 落少安险些沉溺在美人惊鸿的笑颜中,他有一瞬间竟以为这已经是死后的世界,不然怎会出现这般倾世之色? 可死后……也是能感觉到生前痛苦的吗? 姑娘抬步朝落少安所在的方向缓缓走来,她似乎没有注意到床榻上的人已经醒了,将手中药草放在床对着的木桌上,然后动作缓慢但准确的开始分类,捣碎。 顺着姑娘的动作,落少安才发现这是一间极狭隘的屋子,屋内摆件简单到只有一张床,一桌一凳,连平常女眷家中必有的梳妆镜都没有看到。 美人,就住在这种地方? 她安静坐在木凳上,柔荑拿起一株根部黄绿的植株,更衬肌肤白净细腻,屋子里没有窗口,那扇只融得下一人经过的木门打开便是唯一光源。 外面应该有一处很近的河流,落少安能听到潺潺流水声,还有微风摩擦树叶间隙的声音。 他这才反应过来这是人间,只是美人不似凡间人。 是她救了他。 【宿主,爱意值涨了四十点。】 系统空间内的04看着三日未动的进度条涨了点进值,激动的变化成圆柱形悬浮物在空中打滚,头顶两根天线已经绞成麻花状。 被创造了那么多年,它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个东西有变化。 果然,有宿主就是好! 激动归激动,但发送给慕月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冷漠。 已经换了好几任宿主的逆袭系统01和它说过,对待宿主要越冷漠无情越好,这样她才会乖乖做任务。 要是对待宿主稍微和善一点,有些会搞事的就觉得系统好欺负,能直接把整个位面都玩崩! 没有带过宿主的老年系统04将01的建议奉为真理。 听到04的话,慕月手中捣药动作未停,在落少安视线下,添了昨日剩下的药水后弄成药泥,感觉差不多了之后,她便端着手中大碗走向落少安。 那双白净纤长的手先是轻轻把装了藏青色药泥的碗放在床前,落少安睁着眼睛瞧着碗内,仔细辨别着里面都有些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竟然闻到股野草的气味,和少年时挖莲花池闻到的淤泥臭味。 突然感觉腰上一松,落少安转移视角,噔时心里吓得一咯噔。 烟霞般不食人间烟火的美人正准备解开他的腰带。 第二章.战神的白鸟.2 落少安眼见自己仅剩的衣物马上要被扒开,清白不保,连忙开口制止“姑娘——” 等他痊愈再做这档子事也不迟啊! 似乎被这道突然响起的声音吓到了,姑娘的手一抖,如受惊的兔子般后退几步,而后直直撞上不远处桌子。 “砰——” 木桌应声倒地,那张小脸因背后生起的疼痛皱起,绣眉轻蹙,无神空洞的眼眸续起盈盈水光,惹人怜爱,平添上几分人间气。 落少安看得心里一紧,不敢再说话了。 狭小昏暗的房间顿时安静下来,只有姑娘轻微的喘气声,约莫五息时间,她才伸出手,慢慢从地面摸索着,直至摸到桌脚,借着力将桌子搬起来,歪歪扭扭的放在中间。 “公子……刚刚是你在说话吗?”姑娘的声音娇柔,像生于林间的百灵鸟展开歌喉,吟唱天籁。 只不过因为方才的惊吓,那道让人沉迷的声音有些发颤,还带着试探。 让人心疼。 落少安觉得她的行为有些不对劲,一举一动像是看不见一般。 ——看不见? 这屋子光线虽然昏暗,但远远还没到连桌子都找不到的地步。 甚至于……那么久时间,他这样明显的注视,她都没有发觉。 心神一动,落少安转动视角,直直望向姑娘的眼睛,那双眸子很美,眼底还留着方才收到惊吓时的点点湿润,很像落少安以前见过的,邻国送来的琉璃珠。 不,姑娘的眼睛比琉璃珠子要美上几分。 可惜这双眼睛并不灵动,仿佛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云雾,魂灵被困于其中,自己出不来,他人进不去。 美人当真看不见……落少安喉结滚动,尽量使声音显得温柔“抱歉,吓到姑娘了。” 听到这句话确实是从床榻上响起,姑娘身子明显放松下来,她也不恼方才的事情,也没问为何落少安明明醒了却不出声。 走上前拿起床边药碗,知晓他应该是对刚刚自己的行为有所误解。 “方才并非想要趁机伤害公子……这几日公子一直未醒,我便以为今日也一样醒不来,所以,所以才擅自解开公子衣物……” 姑娘俏脸微红,似乎说到难以启齿的事,朱唇像是在犹豫,无声开合两下,才再次出声。 “我这双眼睛不太灵验,只能隐隐约约看见点东西,看不清人的,所以公子可以放心,我并没有看到不该看的东西。” 在得知没有外人闯进来后,她的情绪肉眼可见镇定下来,解释的时候手也没有停下,动作迅速将落少安上半身刮得精光。 泛着甜意的气息突然出现在脑海中,打乱了落少安所有思绪。 “公子手腕与肘部明日应当就可以做一些简单动作了,我知公子难以为情,但如今这情况,不上药是万万不行的,你且先忍过今日,明日便可自己上药。” “无碍的公子,我看不见。” 说罢,不等落少安反应过来,快速将川芎与野草加带着淤泥的泉水混合物拿起,因看不见的缘故,慕月索性直接把落少安上半身涂满,反正也没有什么作用。 这还是04提醒慕月,说今天落少安要醒,她才特意去周边采些东西过来。 也不知道有什么效果,不过应该不会有事。 “04,今晚记得把上半身治疗程度拉满。” 【……好】 落少安真正的救命恩人04内心有三千脏话想骂,但不知从何骂起,属于系统高冷的大佬包袱它暂时是舍不得扔的。 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 来到这个世界寥寥数日,慕月先后从它这里要了【气质出尘技能卡】【温柔婉转声音卡】和治疗落少安的【治疗术】。 全是它掏自己私房钱买的! 虽然是一次性技能,可也很贵的好不好! 不过为了在宿主面前展示系统高大威猛的形象,为了爱意值。 这些小钱算不得什么。 咬牙将治疗术使用的时间设置定时施展,04看向躺在床上脸色发红神情痛苦的“爱意值”。 要是让这人知道,慕月最开始因为嫌弃河水脏不愿意救他,直接提着裙摆就离开的话,他心里会是什么反应? 真正救人的还是它!主神麾下第四大系统04,系统界赫赫有名古老八大系统之一,是它舍不得目睹统生遇到的第一个“爱意值”就这样死去,花了大量积分附身了一只野狗后,将他从河里一步一个脚印拖回来的! 要不然落少安现在还泡在水里。 当然,04是不可能去拆穿慕月的。 只是04有些想不明白,明明当时在系统空间抽取卡牌的时候,宿主抽到的是位长相普通的目盲少女。 怎么一进位面,就变了副模样呢? 简直是除了双目失明这个设定还存在之外,其余的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毫不相干! 还是说主神制度一直是这样的? 老牌萌新系统不解,于是它给心目中的全能大佬01发了邮件,询问内心疑惑。 “姑,姑娘一会儿,背,背上也要涂吗?” “当然了。”姑娘柔声道,然后顺着声音朝着落少安展颜一笑“我第一次为公子处理伤口时,全身都是伤痕呢,尤其是背上和膝盖,当时一摸只感觉全是血,怎么止也止不住。” “不过还好,被我救活啦!”她语气带有自豪,躺在床上的落少安却无心欣赏这份自豪,他现在很慌。 膝盖?!全身?! 莫,莫非……都被摸过了吗? 手臂与腹部的伤口在涂上慕月手上的药泥后似乎痛意更深,但落少安没有在乎,只以为是自己伤太重。 他想到方才的对话,脸色发红,这还是第一次和异性这般亲密的接触。 虽现在并未直接接触,姑娘是用棉布沾上药,再慢慢往他身上涂抹擦拭,但从小到大,落少安也没与哪位小姐距离那么近过。 且若是真在昏迷时,被她摸尽了…… 身体与姑娘的手仅仅只隔上一层棉布,棉布很单薄,只比一张纸厚一点,他甚至能感受到那只手的温热,也不知是哪个缺德人卖于她的。 如果让他知道,必将掀了那人的摊子,让他再也不能摆摊骗人。 嗯,姑娘的手真软啊! 在慕月将另一只手伸向身后时,落少安自知自己很重,怕累着她,忍着万针同扎的疼痛腹部用力,顺着她的力道坐起身来。 “多谢。”姑娘好像有些受宠若惊。 “应是我感谢姑娘才对。”自从衣服被扒拉下来之后,落少安脸上红晕就没有再褪下去过,也幸好眼前人看不见“多谢姑娘将我救起,挽回了少安这一条命。” 语句一顿,随后想到了什么又道:“姑娘就莫唤我公子了,我姓落名少安,你喊我——少安就可以了。” 语气极轻的把话说完后,落少安眼神躲闪“还不知姑娘名姓。” “我叫慕月,思慕的慕,明月的月。” “少安可以唤我小慕,或者……阿月。”慕月吐出最后两个字后,在落少安没有发现时,神色变得淡漠一瞬,很快又转变回温柔似水模样。 慕月。 这个名字在坠崖人嘴边重复几遍,然后吞入内心“阿月的名字很好听。” 姑娘不似人间客,名起皎月。 坠崖人读作思慕。 思慕如月光般皎洁无瑕的姑娘。 其实,如果能陪着阿月一同在这处地方住下,好像也挺好的。 只是刚刚互换名字,落少安已经想到了以后。 等伤好之后,他要为姑娘建几间亮堂宽敞的屋子。 想着想着,突然,落少安感觉裤子一松。 “阿月!”撕心裂肺的声音从这间小屋响起,惊起附近歇脚的飞鸟。 第三章.战神的白鸟.3 在落少安的强烈坚持下,他勉强保住了自己下半身的节操,当时发觉的时候裤子就快被褪到胯骨,若是他反应再慢一点……已经冷静下来的落少安面色又开始发红。 这还是第一次在女子面前这般,这般……袒胸露腹。 而罪魁祸首慕月却好似并没有发觉这有什么不对,瞧着像只兔子,说句话便会害羞的她反到是最平静的那位。 不过当落少安坚决拒绝她为其大腿上药后,她的嘴角似乎上扬了几分。 更显风华绝代。 落少安终于体会到了以往在寻安城时,那些女子见到他便脸色羞红的心境了。 原来这种情绪真的是无法控制的。 他现在就如同那些寻安城中女子,而慕月就像当时不解风情的落少安。 这便是明钰那家伙说的风水轮流转吗…… 落少安闭上眼睛,脑海竟全是那道纤细温柔的玉白色身影。 像天上神仙般出现在他最狼狈时期的人。 终归会是不一样的。 仅剩一人的狭隘房间,高大男人躺在张较小床榻上,眼睛望着床顶青白纱帐,神色羞红,不知在想些什么。 “房子呢?” 离放置落少安的房屋十里开外,一处鸟语花香地,谪仙般的白裙姑娘面无表情站在鲜花盛放的地方,蝴蝶翩迁于她周身,态度亲昵无丝毫惧意。 慕月在04共享视角下来到此处,这是个极好的望景地,此时正直落日,能很完美的看到余晖将天与山合二为一,而本来应该是空地的地方长满紫蓝色花朵,混着杂草随风微晃。 远处有山水落日,近处是花草蝴蝶,景色很美,可她现在不想欣赏。 只因这开满鲜花之地,在下午时分明明还存在着一栋华美的高楼。 那是来到这个世界后04给慕月投放的住所。 【爱意值已经苏醒,为了防止宿主消极怠工,系统收回了琼华楼。】 “你的意思是我得和那家伙一起住小破房子?” 慕月皱眉,内心有些抵触,毕竟从小到大,她遇到最坎坷的事也不过是国王不允许自己把贫民窟的画师带回宫殿。 那年十三岁的小公主闹脾气拒绝吃晚餐,第二天国王就亲自将画师送到了她面前。 娇生惯养的公主怎么可能允许自己住在这般狭隘的房屋,甚至还是与其他人共挤一室。 感受到慕月抗拒的情绪,04头上的触角缓慢波动成泡面形状,它快速思考一番【为了复活,宿主克服克服。】 根据当初绑定时的情绪值波动数据来看,宿主内心的执念大过了她心中一切,包括自己的底线与原则。 想来“复活”这个词,是最为关键的。 事实证明这句话确实有作用,慕月猛的一甩袖,像是泄愤般,风势瞬间变大,停留在她衣裙的蝴蝶四散“现在就把他全身的治疗程度拉满。” “立刻!” 等落少安行动自如,慕月不信他还能忍受自己躺在她的“家”中。 堂堂仓国战神,怎么着也不会做攀附他人的凌霄花。 这是属于他的傲骨。 望着地上紫蓝色花朵,知晓这是04做的好事,慕月轻哼一声离开此处,转身之际,那片花草不知遭遇了什么,顷刻间萎落成泥。 她喜欢美,但不喜欢强迫。 将共享视角关闭后,从04手上又要了好些没用但极贵的东西,慕月内心的气愤堪堪少了些许,04由于心虚也不敢拒绝,只得肉疼的看着它的小金库不断减少。 它不断安慰自己。 为了爱意值,这点损失不算什么! 慕月往回走的途中东转一下西摸一下,慢慢悠悠走着,还没抵拢小木屋,天色就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但对于目盲人来说,白天黑夜并无差别。 等听着04任劳任怨的语音导航返回去后,恰好从屋子里传来一声重物落体的声响。 是担心慕月遇险的落少安。 他在屋内看着夜幕降临,心里想到了之前好友说过的奇闻异事,听说悬崖下总会生存着攻击性极强的猛兽,最爱出没在夜晚。 阿月从下午出去后便一直没回来,是否是遭遇了危险…… 于是在发现自己四肢可以掌控的第一时间,落少安立马起身准备出去找寻慕月,谁知在双腿接触地面的瞬间,就一头栽了下去。 太久未曾行动导致双腿酸软无力,躺在床上时还不觉然,还好,还好阿月看不到他如今糗样。 落少安勉强扶着桌面站直身子,等到自己身体适应过来后,试探着抬腿。 终于,颤颤巍巍的迈出了第一步。 “少安,我方才在外面听到一声响动,是你吗?”屋外响起如水般清润温和的声音,是慕月回来了。 她推开虚掩的门,手上握着几颗青黄色果子,无神的眼眸准确无误地落在落少安所站方向,但她并不确定,又唤了一声“少安?” “是我。” 落少安看着门口的玉白色身影,他这个时候才发现,这道身影非常单薄,单薄到仿佛风稍微大一点就能把她吹走。 那么瘦弱的姑娘,当初是以怎样的毅力才将他带回来的呢? 肯定遭了好些罪。 薄唇轻抿,落少安望向慕月的眸色更加柔和。 “少安是从床上摔下来了吗?” 慕月走进屋来,而后好像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脚,身子猛的向前趔趄几步,在即将跌倒时被一只强健有力的手扶住了。 握着臂膀的手心滚烫,力道极轻,似乎是怕捏疼了她。 “没摔疼吧?”青年担忧的声音从头顶响起。 慕月惊喜的抬头“你能动啦?” 说罢,伸出手在落少安身上到处摸摸,似是在确认伤口是否真的好了。 姑娘的手温凉柔软,在触碰到他身躯时却无端让人心血上涌,有人喉结滚动,只觉心跳的极快。 他们离得很近,落少安感觉如果自己再矮上些许,低头的时候就刚好能亲到姑娘眉间。 呼吸攸地一滞,那只温凉的手轻轻抚上了他的胸膛。 落少安觉得有些热。 下一秒,慕月的话却仿佛一桶冰水从天而降,淋的落少安从头到脚变得冰凉。 “不愧是夫君留下来的药方,真厉害!伤的那么重,照着药方上了药三天时间就已经能下床了。”姑娘语气捎着喜意,原来不是因为落少安伤好而惊喜,是因为这份药方。 系统空间,听到这句话的“夫君”04抠了抠不存在的鼻孔。 这宿主真会演,看着一点也不像新手。 夫君? 阿月的夫君? 落少安神色一愣,满身热血冷却,他轻轻抓住还在乱动的手,不动声色后退半步,拉开了距离“阿月不用摸了,我现在除了还有些酸痛外,身上已经无碍了。” “多谢姑娘这几日的照顾了……令郎是医师么?等在下回到家中,必将重金酬谢二位。” 听到落少安这声“令郎”,慕月脸颊泛起微红“我只知夫君医术高超,其余……就不知晓了。” “夫君可好了!当初我来到这里,便一直是他在照顾我,离开前怕有野兽伤害我,还特意在附近种了专门使豺狼昏迷的药草,我这些年能安全活下来,可都靠夫君为我留下的东西!” 她一副少女怀春模样,提到夫君时满脸都是笑意。 落少安却从里面听出些许端倪,他蹙眉听着慕月的描述,只觉得她口中的夫君,似乎并不怎么喜爱她。 离开?多年? 要是真的喜欢,为何选择一个人离开,让一位目盲的柔弱姑娘独自待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每天守着间什么都没有的木屋度日。 这些年……阿月在这处地方等了多少年呢? 若他是阿月的夫君,定是走到哪儿都要带上自己妻子。 妻子…… 阿月肯定是被渣宰骗了。 思来想去,心中有了决断的落少安开口道:“可以问一下阿月的……夫君名氏吗?” 等他回到寻安城就立马搜寻这个人,找到之后先关上几日,让明钰用上手段逼得那人接近崩溃边缘,再让阿月去见他。 阿月定会被他的模样吓到,说不定还能打碎那人在阿月心中完美模样,就此提出合离呢? 落少安觉得此招可行。 “他未曾告诉我名字。” 04:【……宿主你在说什么?!】 落少安:?! 他决定找到那个崽种后立刻将其五马分尸。 第四章.战神的白鸟.4 “那时只让我唤他先生,直到五年前离去,他说等他归来便告诉我名字,然后——”姑娘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期盼与怀念,活脱脱一副被骗身骗心被抛弃还深情不改的傻子模样。 “来娶我。” 她缓缓伸手抚上落少安的脸,无神的眼眸倒映出青年剑眉星目,又仿佛什么都没有出现在眸中,慕月抬起头轻启红唇,语息缠绵“自那以后,我便偷偷唤他夫君了。” “反正他也听不到。” 说到此处,慕月笑得狡黠,犹如雪狐。 “三日前你落入水中,我还以为是夫君回来了,不过将你从水里救上来时就发觉你不是他了,他要比你瘦些,矮些,夫君的身上很冷,和冰块一样,少安就像火炉似的一直很暖和。” “你没有醒过来的这两天,我有时觉得冷便会挨你近一点,不过少安放心,除了上药的时候,我都没有与你有过越线接触。” 后面的解释也不知让谁眸底划过遗憾,落少安抬手握住姑娘纤细皓腕,只觉眼前人真的很瘦,几乎没有什么肉。 感觉再用力一点就能轻松将其折断。 他暗自松了口气,原来还未曾成亲。 “我会帮你找到他。”然后将那人五马分尸,对你说他早已另娶。 左右,是不可能让你与他相逢了。 光听描述便知那人不是良配。 他配不上你。 内心补充完后面的几句话,落少安望着慕月,眼眸幽暗“阿月可信我?” “少安如此说,我自然是信的。” 这家伙可真暖和。 慕月眼眸弯弯,不知是笑还是满意,反正在有心人眼中是因为开心。 因为有人承诺会找到她的心上人而开心。 落少安扯了扯嘴角,也想附和她的情绪,奈何怎么也笑不起来,只能说道:“阿月,该睡了。” “很晚了么?”慕月是看不到天黑天亮的,平日都是困了便睡,数年如一日都是如此,现在有人提醒感觉还有些新奇。 这是她五年来第一次知道时间早晚。 “嗯,估计这个时候还没睡的,只有我们了。” 其实不过刚刚亥时,落少安想趁着慕月睡下之后,回寻安城与好友见一面,表明自己还活着。 失踪了三天,城内那些达官贵人估计都觉得他已经死了。 毕竟是庸君亲自为他设下的鸿门宴,其实死与不死,已经没有关系了,当初回到寻安后,落将军就已经没了。 只多了一位闲散没有实权的异姓王爷。 现在那王爷也没了。 落少安嘲讽一笑。 不过该见的人还是要见,他得让好友也提防一番。 顺便……低头看了下眼前人,面色又开始发红了。 顺便让那小子帮忙置购些东西,这里实在不适合两个人生活。 【爱意值走了,别装了。】04等着落少安离开,掐着点实施叫醒服务。 “万一我真的睡着了呢?”安静躺在床榻气息平稳的姑娘没有睁眼,甚至姿势都未变一下。 【我会把你吵醒。】04不屑道,还没有它吵不醒的生物存在,随后问出困扰它许久的问题【你这样编故事不怕翻车吗?】 当初抽到的卡牌上设定的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目盲少女,可没有出现“夫君”这个属性。 要是翻车,就全盘皆崩了。 “正因为是假的,所以他才不可能找得到。” 系统空间内,回归灵魂状态的慕月斜躺在从原本世界带过来的吊椅上,她轻轻拨动手腕铃铛“但他又一定会找到,然后与我说我的夫君已经死去,或者另娶她人。” “更何况加上我看不见这个条件,一不辩脸二不识名,找一个根据我描述的体型差不多的尸体,可再简单不过了。” “明知道他在说谎,我还要装作一副不知情模样,想想就很好玩不是吗?”姑娘绯红色眼眸低垂,遮挡住漫不经心的笑意。 人心这东西,可没人比她更看得清了。 【根据大数据调查显示,再完美的谎言都会出漏洞,宿主能保证不让爱意值起疑吗?】04说着,具现出一大堆古言书籍扔在慕月脚下。 【这是刚才根据宿主对“夫君”的部分描述找到的相关书籍,你可以随便找一本照着将人设复制粘贴过去,后续一旦出现错漏,我会实时提醒你。】 慕月拿起其中一本较薄的本子,封面用五颜六色的字体写着《失忆小盲妻:温柔神医宠上天》,她眉头一跳,随手翻了几页“你喜欢这种小说?” 【这是根据你的描述自动筛选出来的,本系统平日只追剧,不看小说。】 没品味的东西! 小电视漂浮在空中,顶部的触角伸直不停闪烁着红光。 这是恼羞成怒了。 慕月唇角勾起,把小说放回原位“放心,在编故事这方面,本公主可是专业的。” 她好歹也是被神女亲口夸赞过的“欺诈师”。 听到慕月不需要这些它珍藏许久的爱书,04内心冷哼一声,假装不在意的把它们又收回自己书架。 【不过你什么要虚构出一个新角色出来?】明明爱意值已经快满了,一搬出这个角色来,数值瞬间跌了10。 “因为好玩呀~” 【……】04数据紊乱一瞬,恢复正常后,它面无表情立按下关机键,将笑得贼开心的宿主魂魄强制送回位面躯体内。 糟心玩意儿! “我就知道你这人皮糙的很,肯定没死。” 公子一身青白锦袍,墨发半扎,如玉外表温文尔雅,端一副翩翩君子样。 明钰与落少安相对而坐,桌上放着一坛从边塞带回的烈酒,这是半年前他们凯旋时,塞外百姓送的,犹记当时他与还是将军的落少安亲口答应过他们,还会再回去。 谁知一回寻安,便被迫交上军权,少安被封异姓王,不管世事,他拿到了一个“玉面军师”的讽刺性称号,百无一用。 当年落少安为了消除帝王猜疑,亲自率领出征,明钰与他自小相识,断不能让他一人走上这路,不顾父亲阻拦一同跟随去了。 这些年来与敌国的斗争,不知牺牲了多少战士,折断了多少长枪,等终于敌国投降时已是五年之久,当时的十万将士,只剩三千残兵,落少安身上的战甲已经洗不干净,满身伤痕,他脸上却仍是笑着的。 他当时与明钰说, “他们也不过如此。” 又与城内百姓说, “以后这里不会有战争了!那群崽种投降了!” “这里——” “太平了!” 又过半月,帝王下旨让他们回朝。 回去路上边塞百姓夹道相送,他们相约一定会再回来,到时候一同饮酒歌唱。 谁知这一回去便再无机会出寻安了。 明钰收起外散思绪,他拿起酒碗豪饮下肚,一点不像在外展示的雅公子,酒水洒湿公子衣领,那双清明眼眸难得醉了“你不应该回来。” “那庸君下个目标估计便是我了,府上虽被父亲清查过一番,但谁知暗处有没有眼睛,少安,你不该回来。” 说罢,又倒了一碗酒。 他其实不爱喝酒,只是这几天深夜时睡不着,会借着酒意入睡。 听说酒能消愁,明钰却觉越喝越愁“你命虽大,可也不该如此莽撞。” “没死就先去偏远地方躲上几年,最好等这庸君殡天了再回来……” 落少安坐在对面,他知明钰不是话多的性子,如今醉了,倒像是从前在边塞时,自己喝醉后说胡话的模样。 “我怕你以为我死了,特意回来见见你。” “现在见过了,你可快些离开这处吃人地,我在城外给你立了衣冠冢,那处左转五里,埋了你的一些东西,记得去挖。” “还有,莫去见其他人。” “明小二。” “嗯?” 落少安拿起桌上酒碗,与之相碰,笑容一如既往地明朗“我如今就住在坠崖的地方,哪也不去。” “太近了。” “我不怕。” 明钰抬头,醉熏眼眸借着月色望向落少安,他看到了他脸上的神色,与当年决定前往战场的少年一模一样。 青衣公子哂笑一声“好。” 他们自小相识,他又怎会不了解他。 第五章.战神的白鸟.5 落少安这人总归是固执的,公子手中杯盏不稳,酒水撒了出来,撒湿鬓角,他却笑得张扬“罢了……罢了,我不劝你了。” “不过离得这般近的话,你可得在庸君杀我时,偷偷将我救走……没救到也无碍,把尸体带走也行,找一个风景好的地方埋了,每年给我烧点钱财,还有书籍,我就爱这些,上坟就算了,我可不想让你扰了我的安宁。” “……落少安?” 从呼唤声中回神,落少安抬头,语气坚定“你不会死。” “如今天下太平,他容不下我们了。”明钰摇头苦笑,上挑的眼角染上绯色。 他不擅武,身子不如落少安健壮,倘若当初坠崖的是自己的话……是绝对活不了的。 倒是可以用自己这具躯体,换得明家安宁,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当真不跟我走?” 明钰摇头,他缓缓起身,双手握着酒杯,望着落少安的眼眸坚定而决绝,一如当初选择跟随前往边境的时候。 要不然怎么能成为知己呢?他们二人性子天差地别,却都是一样的固执。 一人不愿换地,一人不愿离去。 青衣公子饮下今夜最后一口酒,像是在为落少安送别,又像是在为自己送别,月光碎在醉熏的眼眸中,宛如水花“你快些走吧,要是再晚一点,父亲就该察觉了。” 他的父亲,可是坚定的帝党。 若此番真跟着离去了,怕是要在皇帝面前坐实落少安并没有死的消息,明钰知晓落少安并不惧,可他不想让好友再次陷入困境。 这是他的坚持。 这局,仅他一人去就够了。 落少安抿唇不语,他端起石桌上酒碗,洒在亭外池塘中,引得鱼儿游窜。 “你再三赶我,我也不好赖着了,那么……保重了,明钰。” “那天,我会来。” 少年将军话落,他的身影便已经不见踪迹。 明钰听得空中有踏风声,声音很轻很轻,他却听得清晰。 一直等到亭中的气息完全散尽,明钰才堪堪闭上双眸,公子本想勾起嘴角,摆出往日浅笑,却发觉脸部已经僵硬。 他笑不出来了。 好友离去后,公子醉熏的眼眸变得迷茫。 被世人称赞智多如妖的“玉公子”也有想不通的问题。 他与少安,征战五年,一回朝便交了虎符,就是怕引得他人猜疑忌惮,可为何,为何那昏君眼中还是容不下他们。 为何, 为何…… 公子突然想到了少时一位先生无意间说过的话。 ——太平本是将军定。 …… 落少安离开太傅府后,便打晕了一位路人换上他的衣服,在脸上摸了几把泥土,趁着夜色从平常贵女逛的最多的秀衣阁中拿了几件他觉得适合慕月穿的衣裳,又从夜市摸了几块糖饼。 左瞧右转,东摸摸西看看,也算收获颇丰,一直到临近宵禁,他才赶在城门关闭时顺着人流混出了寻安。 回去的途中落少安转身望了一眼城墙,上一次这样看,还是从边境凯旋而归时,城墙上站满了人,有帝王家,有官宦,也有寻常百姓。 这一次上面什么也没有,空荡冷清,只有挂在墙头的旗帜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寻安。 少年时期便已经成名的将军定定的望着城门上挂着的牌匾,这是他曾经准备用生命去守护的地方,也只是曾经。 漠然一笑,他收起视线,朝着资阳山的方向走去。 雨后的土地泥泞不堪,旁人轻轻一踩便要深陷,落少安行走的方向,却没有留下哪怕一串脚印。 若是没有意外,等把明钰带过来之后,明钰,他与阿月应该会在山崖下度过这后半辈子。 嗯,安安稳稳的度过后半辈子。 落少安这样想着,本沉重的心绪轻松稍许。 他当时是不是应该直接把明钰那小子打晕带回去?阿月应该会被吓到吧? 来时太阳不过刚下山,归时夜半已经过三更。 青衣男子一手提着半人大小的包裹,肩膀扛着数片切割好的木板,他凭着出色记忆原路返回,健步如飞,很快抵拢一间狭隘的木屋。 步履在快要接近时缓慢下来,落少安不自觉放缓了呼吸,生怕屋内的人被他发出的响动声吵醒。 他记得曾经在塞外的一位游医说过,眼盲之人的听觉比猫敏锐三分。 且睡的极浅,一旦惊醒便很难再睡着。 轻手轻脚的把包裹放在门外,落少安本来想进门看一看美人睡颜,最终还是放弃了,推门的声音也很吵,甚至于刺耳,他并不想把天上仙一般的人吵醒。 落少安扛起放在一旁的木板,安静的走远了。 明天早上,便能让阿月住上宽敞的屋子了。 他这样想着,对自己的动手能力颇为自信。 月色皎洁,霜华满地。 落少安选择了一处自己觉得很美的地方,他借着月光望着远处山海,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后拿起顺来的铁铲,低头勤勤恳恳的开始了劳作。 一旁紫蓝色花地还停留着些许蝴蝶,它们好奇的看着男子,想着为何这个陌生人的身上会有慕月的气味。 若是让慕月看到,定会发觉落少安来到的地方,正是之前被04收回高楼的地点。 可惜她看不到,灵魂状态下的慕月现在正挤在系统空间内,和04一起看最新上映的爱情动作片。 据说还是近期收视榜单前十。 一开场便是女主被男主母亲甩支票的一幕,悲伤激昂的钢琴曲紧跟其后,犹如不小心吞了一块生姜,下一秒发现是生姜上的蘸料无比美味。 在看到女主因为不能生育给女二下药推到男主床上时,04看不下去了。 【这女主也太特么撒比了吧!】 “你们主神空间的任务者都喜欢看这种类型吗?”′慕月调笑道,随手把开场还没十分钟的电影换成了生活在菠萝里的黄色方块。 欢快的背景音乐在系统空间响起,漂浮在空中的小电视头上已经绞成麻花状的触角这才松散开来。 【我已经很久没有回总部了,谁知道他们最近会喜欢这种疼痛文学。】 它记得上次回总部,流行的还是电锯杀人魔。 这才过去不到三个宙年! 总部的那群人,是被换了芯子吗!? 还是背着它偷偷干了些什么! 给这部电影提交了一份完美的差评,又顺手点了举报后,04体型缩小,落在慕月躺着的藤椅边缘,将一份爆米花具现在二者身前后,便津津有味的开始了对下一部作品的点评。 【这小海绵长得和本系统有那么一点相似,难怪看着这般聪颖……】 瞧着04闪烁蓝光的正方体建模,慕月撑着脑袋,但笑不语。 这爆米花还挺甜。 比特莱尔小姐做的糕点还要甜。 …… 在连追了二十集动画片之后,慕月再次被04强硬的驱逐出系统空间,回到位面里的躯体当中。 视线遁入虚无后,慕月面色如常,就像是刚刚睡醒般掀开铺盖起身,一只手攀附床梁,耳朵轻动,并没有听到什么,她开口浅浅唤道“少安?” “阿月醒了?”门外响起落少安的回应,紧接着是推门的响动,温热触感从手上传来,他牵起了她的手。 “我今早醒的时候看天色还早,便去城内购置了一些物品,来——” 一根冰凉微沉的细长物品出现在慕月手中,她细细摸了摸“发簪?” “嗯,我瞧着很适合你,便买了。”落少安视线落在比玉簪还要温润好看的柔荑上,嘴角不由上扬,随后怕慕月不接受,又道:“街边摊子上买的假玉,不值几个钱。” 说罢,看着姑娘未束的如墨长发,故作无意。 “阿月……夫君离开前,未曾为阿月备好束发的东西吗?” 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诋毁慕月夫君的机会。 但见到慕月神色愣住,不知作何反应时,落少安心一软,正准备开口安慰。 “夫君以前为我做了一根木簪,是莲花簪子呢!我可喜欢了,不过自从他离开之后,我就没有找到过它了,估计是哪天雨太大,冲走了吧。” 姑娘柔柔的声音带着遗憾“夫君会的可多了……” 落少安舌尖抵住上颚,他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这般想见到一个人。 “我会帮阿月找到他的。”他再次做出无法实现的承诺,只为了让眼前人微蹙的柳眉舒展。 “我相信少安。” 一束光从地平线伸展扩散,曦光橙红,为如玉的姑娘披上一层薄薄的霞光,她的笑颜染上天边第一缕光亮,比牡丹稠丽,比明月皎洁。 有一瞬间,落少安觉得自己要溺死在慕月灿烂的笑容之中。 姑娘太过明媚耀眼,唯一的不足就是那双无神的眸子了,他猜想,若是阿月的眼睛没有失灵,那又该是怎样的风景。 若是看得见……想到这双变得灵动的茶眸之中全是自己的身影,将军俊脸一红。 “少安?” “……哎!我、我还……看到几件衣裙,觉得都挺适合阿月,就、就也一并买来了。” 听着这结结巴巴的声音,对此心知肚明的慕月捂着嘴噗嗤一笑“少安这是怎么了?说话怎的如此……结巴。” “有、有些冷。” 她还对着他的方向,他却已经不敢看她了。 谁人拨动了谁的心弦,一目了然。 第六章.战神的白鸟.6 【卧槽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04肆意的笑声响彻整个系统空间,慕月挑眉,不明所以的接受系统发来的共享视角邀请,在通过第三人称的视角看到的场景后,竟让向来表情管理极为优秀的她脸色也有瞬间崩坏。 难怪一向有偶像包袱的系统都不装高冷了。 方才在落少安强烈建议下,慕月答应了他为自己盘发的要求。 刚开始脑后梳发的手法娴熟,步骤也是一板一眼的进行,她也就没想过会在这上面出什么问题。 “看”着视角下仿若在布满挂钩的草丛里滚了好几圈似的凌乱,难得的,堪称完美的温润表情有了一丝龟裂。 太丑了! 慕月装作不知的模样,伸手摸了摸头顶竖起来的呆毛。 玉手微顿,又顺着摸了摸被高高扎起的马尾,准确无误的触碰到卡在发尾的玉簪子,突然,被一只温热宽大的掌心轻轻握住。 “还、还没好……”望着自己的杰作,落少安本就含羞的脸色更红了,为了避免被发现,他拿着梳子匆忙把头发梳散“马上就好了。” 到底是哪一步出了问题呢? 他记得太傅府中的婢女就是这样弄的啊。 纠缠了半个时辰,最后还是慕月受不了,故作无意的提点下,落少安才勉勉强强为她挽了一个松散的髻,玉簪斜插。 二者同时松了口气。 慕月被落少安搀扶着起身,纵然是最简单,且还有些凌乱的发髻,姑娘也仍然是美的,她伸出手小心的触碰着玉簪,触感细腻,还带着未散尽的余温。 上好的和田玉就这样以假玉的名头送与她,当真是大手笔。 很久没遇到这种人了。 虽然有点蠢。 姑娘面带浅笑,又惹得谁心头颤动。 “少安。”她轻声唤道。 “你有什么愿望吗?” 落少安不假思索“当然是天下太平了!” 还有…… 他低头看着慕月,眼神含蜜。 “天下太平……”慕月抬头,无神的眸子刚好对上那双含情眼,可惜,她看不见“少安的愿望定会实现。” 在得不到熊掌的情况下,情感和事业,便也就只能选择后者了。 慕月茶眸弯弯,笑得温柔。 她最喜欢和表里如一的人打交道了。 山底有风卷起树叶,直直飘往远方,经过闹市,田野,山脉,在没人注意时来到临近的小国,化为穿着锦衣的佳公子,公子手拿玉骨折扇,面上是与慕月如出一辙的笑容。 翩翩浊世佳公子,皎如玉树临风前。 他抬起步伐,进入瘟疫扩散,常年灾害而流民泛滥的国都。 经过被病痛折磨致死,体无完肤的尸体,经过目光呆滞,亲友皆逝仅留自己无家可归的难民,公子茶眸仍然平静澄澈,脑后束发的发带却愈发绯红。 又走过推杯换盏笙歌燕舞的繁华高楼,听着乐音,听着楼阁中的富家子弟问道怀中歌女“何不食肉糜?” 富家子弟不知,歌女知而不敢言。 有瘦骨嶙嶙辨不清男女的人倒在路边,凸起的眼珠直直的盯着太阳。 明明万里晴空,为何晒的人身心寒冷。 又为何明明没有雾气,偏偏让人看不起前路…… 狗食人食,路有饿殍。 天灾人祸并存,这江山,怕是要守不住了。 穿着便装的帝王垂眸,他即位不过半年,先皇留下的烂摊子还未收拾完全,就要面临灭国的悲剧了吗? 犹记刚登基时的意气风发,他想着定要将朝堂所有奸吏妄臣缴清干净,谁知凡是有名有姓的官吏,竟都是以权谋私,贪赃枉法之徒。 颁布的一道道为民为国的条例,朝前答应的好好的,下朝后便被扔在了一边,实行?躺在贵妃榻的官员吃着娇媚女奴手中葡萄,并没有当回事。 当今帝王可没有太多的权力。 身陷已经被蛀虫完全穿透的附膻逐臭的国家,不过半年,意气风发满身锋芒的帝王心性变得槁木死灰,他开始漠视这一切。 就如当初的先帝一样,绝望的旁观着,等待着自己的国都灭亡。 反正,就算是声嘶力竭的呼喊,也唤不醒朝臣中哪怕一人的良心。 看着他们沾沾自喜的自取灭亡,倒也是个不错的结局。 没有实权的帝王出宫都没有人会去阻拦,甚至可能没有人发觉他不见了,帝王自嘲般笑着,眼眸却是冰冷的。 一群蠢货。 突然,帝王在满街瘴气与腐臭中闻到了极浓郁的莲花香,很香,比宫中调香师制作的还要好闻。 谁人调的香料? 他带着好奇,顺着气息寻去,是位玉白锦衣的少年郎。 少年眉目如画,茶眸温润,他收起玉骨扇,对着帝王遥遥一拜。 绯红的发带飘扬,染进帝王清冷黑瞳。 于是,风停了。 这局必死的棋局被少年逆转,仅仅用了三个月的时间。 青衣男子将一捆劈好的柴木放进身后背篓,他抬头看了看,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时候尚早,他想着阿月差不多快醒了。 落少安拿起斧头,踩着山间枯叶回了山底。 深秋时分,大多树梢的枝叶已经开始枯萎落地,一碰就能发出清脆声响,山底的枯叶不算多,但终归是有的。 纵使落少安再怎么小心,还是在离家的几步距离里踩碎了几片黄叶。 “少安,是你吗?”最宽敞明亮的屋子传出姑娘娇柔声音,是慕月醒了。 “嗯,是我。” 她睡的极浅,比落少安料想的还要容易惊醒,所幸这三月来的相处让姑娘已经习惯了第二人的存在,她知晓每次醒来,落少安都会在屋外,在只要慕月一唤就能听见的距离,或是练剑,或是做着木工。 这是他们相处的第三个月,阿月口中提到那位“夫君”的次数逐渐递减,最近这段时间甚至都没有想起他来。 落少安表示,总有一天,他会取代那个崽种在阿月心中的地位。 这个世界,就不存在撬不动的墙角! 慕月慢条斯理的坐起身穿上外衫,算着这样平淡如水的生活还有几日结束。 空洞的茶眸投向屋顶,漆黑虚无的世界竟有光亮一闪而过,在那一眨眼的时间里,慕月看到了具体的时间。 已经开始倒计时。 要不要推波助澜一把呢?姑娘食指点上朱唇,突然感受到了屋外人的内心波动,犹豫一番。 罢了,就再让这家伙多过几日安宁日子。 想着日后要经历的事情,慕月眉目扬起,平添几分锐利,宛如一把出鞘利剑,透着落少安没有见过的张扬肆意。 作为斯蒂卡未来的女王,她向来是闲不住的,而如今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虽说享受,但长时间待在同一个地方,慕月是受不了的。 这三个月来,落少安什么都不让她做,杂事重活,洗衣做饭全被他一个人包圆了。 之前慕月还能以采草药的借口出去溜达一圈,后来他认清了草药,便不再让她走那么远了。 再后来,他为慕月规划了安全区,而她只能在这片区域活动。 虽说知晓落少安是怕她遭遇不测,但慕月觉得,这和圈养并无差异。 于是她开挂偷偷摸摸看了眼未来,发现再过段时间,就会有人带着落少安无法拒绝的请求而来。 那个时候她便能跟随着,去探寻新的地图了。 嗯,未来可期。 慕月刚刚掀开纱帐,门外便响起敲门声,在得到同意后,一直听着屋内动静的落少安推门而入,他熟练的将心上人搀扶,为其挽发,铺床叠被。 就像是尽心尽力照顾着家中娇妻的猎户。 一点不见在边塞冲锋杀敌的煞神模样。 第七章.战神的白鸟.7 一片白净冰冷的雪花从天空飘着落入地面,紧接着是千片,万片霜晶,仅一天时间,地面便被铺上一层银白色地衣。 乌鹊停在堆积白雪的树梢,冷风骤起,惊动观赏皑皑霜花的林间鸟,翅膀煽动的声音,鸟雀叫唤的声音此起彼伏。 树梢霜雪被震落,化为凉风吹进崖底,落少安添上几根木柴,看着火焰窜高又压低,想着明日再去寻安城捎点物资。 得多拿点厚衣服,阿月身子那么单薄,定是受不了寒的。 见火势渐小,又扔了几根柴棍,直到锅中沸腾。 “阿月,开……”落少安的声音忽的中断,他蹑手蹑脚的走近,随后将趴在桌上睡着的慕月打横抱起进入里屋。 近距离观赏了一番姑娘安静睡颜,拈了拈被子,感觉有点薄,怕慕月着凉又去另一间屋子把自己的被子抱来盖在她身上。 将火堆用草木灰扑灭,落少安提着锅返回了自己的房屋,他将其放在空位,准备等着明天早上慕月醒过来时再热一热。 说是房间,其实也不然,这里面除了一张床之外,四处堆积着杂物,几乎都是他这半年来,大半夜找机会去寻安城顺的。 天际晕染暮色,不过刚刚黄昏。 落少安轻轻关好房门,想了想,又在慕月房屋四周布置了一圈野兽夹。 趁着天色未晚,他打算去一趟寻安城,再见一见好友。 【走了,别睡了。】 敲锣打鼓的噪音响起,半年时间,这位一开始有着极其严重的系统包袱的04已经原形毕露,它让辅助系统放着bgm,自己则明目张胆坐在慕月藤椅上,看着海绵宝宝。 若是有腿,怕是已经翘上了。 “你总是能带给我新的惊吓。”慕月面无表情的睁开眼,她现在很想把系统捏碎,然后放进画师的颜料里搅拌。 她不懂,主神空间怎么会有这么难听的噪音。 不,这连“音”都算不上。 它不配。 【今晚爱意值恐怕要在别人家过夜了。】04语调怪异。 “早生贵子?” 【……两个男的怎么生啊!!】 “可以搞啊。” 04:……6 “他这几日都不会过来了。”慕月将身上的四层棉被掀开,本想直接赤着脚踩下去,犹豫一番,还是穿上了鞋袜。 上个月与安国常年交好的莫国突袭淼境,守城的士兵惨败,仅仅一天时间,淼境陷落,城民沦为战俘,而皇帝派去支援的战士几乎都是酒囊饭袋,还未开始迎敌便已经弃甲曳兵。 莫国士兵传言嘲讽,说没有落少安的安国,不过是一张纸老虎,风一吹就倒了。 无奈之下,为了护好自己的国都,皇帝只得让被软禁四月有余的太傅嫡二子明钰重操旧业,再次以军师身份出征。 可没有落少安陪伴的明二少爷态度强硬的拒绝了,甚至在宣旨的宦官想要强制执行命令时选择以死谢罪。 不知从何处拿来一把匕首直直割向脖颈,还好被随行的侍卫拦住,这才保留一命。 此后他以绝食威胁,才迫使皇帝收回成命。 今晚便是皇帝前往太傅府,刚好与夜探明钰“闺阁”的落少安撞上,被吓昏的时间节点。 而后被保护皇帝的暗卫击伤抓捕,关进牢房。 第二天晚上时间,皇帝前来请求落少安出兵,而他不愿。 第三日下午,当今帝王放下身子当众跪拜请求,以百姓为引,将虎符双手奉上,只求让落少安出征护江山。 守护他的百姓和江山。 落少安,不会拒绝。 慕月连接上共享视角,看到了绑在门上的铃铛,这是落少安怕布置的陷阱误伤到她,特意做的信号,只要一开门就会发出响声提醒。 这次又是什么?慕月想起前几日在角落看见的捕兽夹子。 径直的拉开门,门板上的铃铛作响,比04选的叫醒噪音好听许多,慕月借着共享视角环顾了一圈,漫天飞雪中出现排排泛着冷光的铁器,杀机若隐若现。 姑娘拾起根半人长木棍扔进其中两个捕兽夹,惊天哀嚎声倏地响起,那根木棍的位置出现一头毛色黑白夹杂的巨狼。 捕兽夹分别夹住它的头颅与后肢,许是落少安选的质量不错,一落地这狼便不怎么动弹了。 它致死也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明明刚刚它还躲在另一边石头处,望着这个人类准备饱餐一顿,在跳出来冲向她的那刻,一眨眼的时间便落入离自己有百米远的陷阱。 鲜红的血液四溅,在纯白雪地构成一幅血腥美丽的图画,美如艳色牡丹绽放,姑娘身披青色毛氅,茶眸淡淡,是这副画中第三种颜色。 好似置身事外,又仿佛深陷其中。 巨狼幽绿的瞳孔紧紧盯着慕月所在的地方,怨恨,恐惧交杂,最终变成空洞的死寂。 死了。 【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移花接木大法!】 “不,这叫瞬移术。” 【……】 【你这是要去哪儿?】 “当然是去繁华的大城市里玩呀~~” 慕月茶眸眯起,心情十分愉悦。 霜雪与弥雾同时出现,可谓是视觉上的双重阻碍,姑娘却一路畅通无阻,走的极为顺利,她时不时哼唱几句欢快舞曲的调子,听得途径的荒地都长出了花。 在这寂寥的雪夜,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无人地,姑娘宛如从传说中的雪域诞生的精怪,轻轻一抬手,漫天雪雾变成了不知名花朵的形状。 纯粹而神秘的美。 她扬起笑容,在白雪构成的花朵中跳着舞,裙摆扬起优美的弧度,美丽的人就连风也偏爱着,夹杂细雪化作了姑娘华美舞裙,从地面破土的植物变作花冠,稳稳当当落在她的头顶。 这一刻,她是被世间万物宠爱着的神明。 在这天地间,姑娘面容皎洁如月,偏偏舞姿热烈而妖冶,极其矛盾的组合出现在姑娘身上,又变得意外融洽。 风雪将姑娘送到去往寻安的路径,随后慢慢消散,连同慕月灿若繁星的明眸一同交付在苍茫云海间。 这一路被不似凡间色的姑娘洒满星光,细碎的金芒点缀霜雪地,很快消融,只有被融化后的坑坑洼洼证明着,曾经有奇迹出现。 慕月回过头看去,黑暗中有一道连接远方的微光转瞬即逝。 她收回视线,走向一颗巨树,顷刻,发色深蓝如海底的黑衣少女从树后走出。 少女苍白到病态的脸上挂着一抹漫不经心的微笑,她眨了眨没有神采的眼眸,自动出现了科技高光,细看之下,瞳孔色竟是深到极致的蓝。 “帮我想个名字?”少女声音轻佻,像是在调戏良家妇女。 【慕黑?】 慕月笑了笑,反手点了一个举报。 第八章.战神的白鸟.8 “听说了吗?落王其实没有死,他昨日去太傅府内与明二公子叙旧,还被圣上当做是刺客,被关了一晚上牢房呢!不过还好,据说今天早上圣上醒来后,就连忙让人放落王出来了。” “真的假的!?落将军还活着!可玉公子不是早在一年前,就宣告了将军的死讯吗……” “我骗你作甚,这消息可是我那当狱卒的表兄与我说的,他说啊……落王此次回寻安,就是为了与玉公子商讨如何应对莫国的敌军,本来他们二人打算偷偷前往淼境,谁知这刚好撞上了当今圣上夜访太傅府。” “啊?旯兄此话与家妹所言有所出入,家妹的丈夫正好也是狱卒,听她说,是落将军假死想要带玉公子远走高飞,结果被皇帝当做了鬼魂,当即就把皇帝吓晕了,暗卫以为是刺客,就把落将军打伤关牢里了。” “远走高飞?!当真如此?” “哎!李兄可别不信,想想为何落将军假死,且这消息还刚好是玉公子传出……” “……” “……” 【啧啧啧,这谣言,传的一个比一个离谱。】 04通过共享视角投影的大屏幕,嗑着慕月具现出的瓜子津津有味的听着八卦,特别是当那黄衣青年说出落九天与明钰已经私下定终身,随时准备双宿双飞时,头上的触角扭成了妖娆螺旋状。 “你不是听的挺起劲吗?” 化名为雅客的慕月坐在离讨论组不远的一张八仙桌上,桌面摆着数十种味道的瓜子花生,她从早上磕到下午,听了快一整天关于落少安死而复生的讨论,愣是没听到重样的。 不愧是系统钦点的爱意值。 这热度,快赶上当初她与画师的桃色新闻了。 【若是这群人去主神空间创作部门,就光凭这想象力,肯定能成为里面的二把手。】 “你们主神空间有几个部门?”慕月好奇道。 【挺多的,我也只清楚任务部门和娱乐部门,任务部门又有两大分类,穿越类和竞赛类,你所在的部门就是穿越类。】 “竞赛?” 【和你们世界里的“角斗场”差不多性质,他们以变强为主要目的,都是群不要命的疯子,如果以后有惩罚世界,你应该会遇到……卧槽,那边吵起来了!】 【快快快,把视角移过去!】 “那落少安用计谋假死整整一年了无音讯,在莫国来犯时又回来准备带明家二少爷出逃,若非昨晚刚好被圣上看到了。” “怕是早就和那个明二公子双宿双飞了!” 几桌人正热火朝天谈论着落少安与明钰的传闻真假时,醉酒的灰衣男子贸然闯入,他指着其中言语对落少安最为敬仰赞佩的烟紫长袍书生,语气犀利。 “所以,你的落将军不过是个贪生怕死的孬种。”他偏激嘲讽道,望着坐落于桌上的众人,颇有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意味。 见嘈杂的人群变得安静,灰衣男子张嘴正准备开口,只觉有风在脸上划过。 咚! “市井小儿!将军岂是你这种腌臜泼才之辈能侮辱的!” 烟紫色长袍的书生一拳打在灰衣男子脸上,男子瞬间摔倒在地,他昏迷的眼睛被疼痛刺激的瞬间清醒,望着眼前看似文弱的书生不可置信。 他何来这般大的力气!? 可谓是一石激起千层浪,方才围坐的人群一个接一个起身朝着灰衣男子走去,才子书生还要顾及文人儒雅形象,那群武夫却是不需,他们直接提着凳腿,面色不善的望着男子。 桌椅断裂翻到的声音刺耳,打落的果盘落了满地,一枚不应季的青果轱辘轱辘滚到慕月的八仙桌桌腿下,滚到金纹暗底的长靴旁。 她眨了眨眼,将青果踢了回去。 好巧不巧的砸中了灰衣男子头顶。 人群很多,场面很混乱,慕月甚至在围殴的人群中看到了方才为她上瓜子的小厮。 “这家伙还挺受欢迎。”慕月磕着瓜子,兴致勃勃的看着真人动作片,在这场单方面混战中,她是唯二的看客。 二楼最中间半开的雅间内,短发侍从弓着背,神色恭敬,手却极为平稳的为锦衣公子又添一碗热茶。 如玉般白皙修长的手捧起茶托,公子侧耳听着楼下嘈杂,淡色的桃花眸低垂,辨不清神色。 过了片刻,他开口道:“那酒醉之人,过于聒噪了。” “属下领命。” “我今日无意杀生,拔去舌根便是。” 锦衣公子语气平静,轻飘飘的定下大堂灰衣男子闹事结果,他抬眸看向窗外,入那清明眼眸中的,是裹在霜雪中,透着腐朽气味的繁华。 …… “让你别常来,别常来!现在好了,被这昏君发现了,你可满意了?” “我这不是来看看你还活着没,准备替你收尸吗……谁知道那崽——唔唔……唔!!” 明钰用刚刚洗干净的方帕堵上落少安的嘴,向来儒雅随和的面上是少见的愤然“你这傻货,隔墙有耳这道理懂不懂?那昏君是你想骂就能骂的?” 你不也骂他昏君吗…… 落少安内心腹议,却也不敢惹火现在的明钰,他吐出帕子,看着门外天光云影“昏君现在应该还在宫内,我现在从后墙狗洞那里钻出去,应该还有机会。” 明钰嗤笑一声,冷嘲热讽道:“昨晚上狱卒把你送来后,太傅府便被里三层外三层的堵着了,别说狗洞,你就算从水池里憋气游出去,都有人拿着鱼叉子等着你。” “咱们俩啊~当真是但求同年同日死了。” 若在以往,对于明钰的嘲讽落少安多少都要顺着整两句,但他现在没心思在乎这些。 落少安看着门外积雪,勉勉强强判断出是何时辰。 已经下午了。 阿月肯定醒了。 天气如此恶劣,她一个人在那处肯定很害怕。 且没有足够的吃食……落少安握紧拳头,他得赶快回去。 突然,房间内响起“啪”的一声,明钰皱着眉看着落少安再次出血的臂膀,手中的沾水帕子甩在那刚刚握起的拳头上“松开!” 第九章.战神的白鸟.9 是夜.皇宫 破空声划破长空,伴随人沉闷的痛呼。 皮开肉绽,斩断双手的血人趴在地面,周遭青砖缝隙甚至已经被完全染上血色。 “为何落少安还活着?为何?为何!”顺永帝握着生满倒钩的长鞭,眼眶发红,在得不到这人的答复后用力一挥。 “给朕说话!”长鞭猛的甩在暗卫身上,溅起带着碎肉的粘稠液体,倒钩勾起他身上要落不落的血肉,被顺永帝当做垃圾一抖,碾成泥状。 “嗬……” 他发出一声微乎及微的声音,随后迎接他的是气力更重的一道鞭痕。 “他为什么还活着?为什么啊?!” 顺永帝不顾脏污,双手紧紧捏住暗卫已经没有皮肉的肩膀,他猩红着眼睛盯着那两道已经干涸的窟窿,那本该出现一双刻着尊敬的眼眸。 暗卫无法回答,只能张着嘴发出缓慢痛苦的哀吟,若还能说话,他必会求得顺永帝赐自己一死。 可惜,可悲。 他早已被机灵的太监割去舌根,而已经被刺激到疯魔的帝王需要的从来不是一个答复,顺永帝只是想找一个情绪的发泄口。 当初将落少安扔下悬崖的暗卫,则是最好的选择。 顺永帝手一松,几乎成为一团血泥的暗卫倒在地上,剥去数根骨头的身躯直接将头颅与脚跟对叠在一起,而暗卫,还没有死。 有些疯癫的帝王甩掉手上的血肉,蓦地,他仰头大笑着,满殿回荡着这份笑声,透着嫉妒,疯狂还有解脱。 前年莫国来朝,使臣明里暗里讽他不如落少安,于是顺永帝设下计谋,挑断手筋脚筋,置其于死地,又将以智谋为剑的明钰软禁在府中。 他惯是喜欢听顺耳恭维之话,而平日里在朝堂,落少安最是喜欢反驳自己,顺永帝本就有些不喜,此番挑拨更是加深这层情感,化为浓浓的不甘与嫉妒。 得知落少安当真死在自己手中时,顺永帝内心是欣喜若狂的,他觉得自己杀掉了一个隐患。 杀掉了一个实力比自己强劲但忠于国家人民的隐患。 再然后,便是上个月莫国突袭淼境,仅仅半日不到的时间就沦陷,在收到这则消息时,顺永帝是不足为惧的,他觉得自己掌握了虎符,便能像落少安一样在战场上所向睥睨。 事实证明,他错了。 错的完全,错的离谱。 顺永帝亲封的勇剽大将军在还没开战前,便被敌国的阵仗吓得直接丢盔卸甲,跪在小兵身前请求饶得自己一命。 而那些士兵团,在迎敌时可谓毫无阵仗可言,敌方带来的一万普兵对上安国的五万士兵,安国惨败。 将领提着勇剽大将军的人头,对着特意放回去报信的斥候嘲笑道。 “没有落少安的安国,你们拿什么来战?” “拿你们那位听风就是雨的帝王吗?” 讽刺意味十足。 但在如今的安国,却无一人出来辩驳。 帝王,已经快失去人心了。 笑着笑着,顺永帝一脚拌在了地上的血人身上。 噗通! 长满杂乱灰白胡须的脸溅上粘稠血液,甚至还有糜烂碎肉,帝王并不在意,用手一抹,猩红的眼眶闪烁奇异色彩。 “没死……没死好啊!没死好啊!” 你没死,朕的江山……朕的百姓就能守住了…… “来人!”坐在血肉四溅中的帝王大声呼喊着,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眼睛死死望着听着声音赶来的太监,神色宛如多日未曾吃饭,见到食物的难民。 “去把落将军带来!”说罢,像是又想起什么,跌跌撞撞的起身拉住太监,连连摇头。 “不,不行,朕要亲自去请将军……亲自去……” 亲自去…… 亲自去请他。 “皇上,您如今这番模样,怕是不好去见将军啊!”严公公连忙将顺永帝拦住,他迎着杀人般的目光硬着头皮道。 顺永帝这才恍然清醒,他看着自己同样浑身脏污,沾着血的手猛一拍脑袋“对……先洗浴……换衣服……还不快去准备!” …… 落少安心神不宁的躺在榻上,从下午到星夜,内心的焦急成倍增长着,已经一整天没有回去了,也不知阿月会不会遇到危险。 后悔是肯定有的,如果昨晚上没有心血来潮,回来找明钰,狗皇帝发现也就不会发现他还活着。 在被送到明钰府上时,落少安想过偷偷逃离,奈何那些狱卒精明的要命,为了防止他逃跑,足足用了六根铁链束缚住他的手脚,每根都有手腕粗壮。 焯!狗崽种! 落少安低骂一声,换了个姿势。 可为何狗皇帝这般想杀他。 现在逮着机会了,又把他好生生关在这里? 落少安又换了个姿势继续躺着,始终没想明白。 他睁着眼看着外面,本来想通过模糊灰影数数几个人头的,结果定睛一看。 全是人头! 突然窗户被打开,外面站着一个举着长枪的士兵,仔细一看侧脸,竟还是老熟人。 “哟,小三子,怎么沦落到给别人看家门了?”落少安立马起身,抬起沉重步伐走到窗边,手肘靠在窗沿,笑着打趣道,一如当年在边境的日子。 见落三始终不回话,他挑眉,翻过窗子熟稔勾住落三脖颈“胆子肥了,见到大哥都不问好了。” 铁链碰撞作响,一旁看守的人却都像是眼盲失聪一般,落少安见勾住的人在不断颤抖,他神色一凛,气势放开“抬头!” 落三颤颤巍巍抬起快要埋进胸口的脑袋,黝黑硬朗的脸上挂满泪痕。 “将军……”他哽咽开口。 像是一颗石子落入了平静的水面,激起千层涟漪,落少安敏锐的感觉到向他投来的一道道视线,就像是当初被迫交上兵权离开军营时,战士同样望向了他的背影。 …… “我当初就说将军没死,落七那家伙硬是不信,大半夜的,偷偷摸摸的去买了些纸钱纸扎,一边哭一边烧……” 模样不算壮硕的清秀男子斜眼瞧着说话之人,冷哼一声“要是当时知道你也在那处,老子就换头山了,有些人表面说着相信,结果哭的比谁都惨,烧的比谁都多。” “死娘炮!你——” 落三轻咳一声,本已经捏起拳头起身的落五又坐了回去,嘴里还不忘嘀咕两声“好男不跟女斗”。 “落家军当初被圣上解散后,我们都没选择调到其他军队,把这些年来攒的俸禄凑一块买了块很大的农田,平日便在那处训练。” “我们都记得将军当时说的话,您大可放心,这一年里,训练是一天也没落下。” 落少安拿着落九给的水囊,里面是他平日最常喝的酒,听着落三说的话,竟感觉恍如隔日。 ‘不要因为大哥不在了,就有所松懈,我会一直在外面盯着你们。’ 那是在两年前,顺永帝赐落少安当异姓王,条件是交出兵权的时候,他去往落家军的校场,最后说的话。 “做的不错。”落少安不知该如何回应,只得用以前夸赞的词句,他望着手腕上的铁链,总感觉,像是一场梦。 落三用与肤色相差无几的眼眸望着落少安“将军,您还活着,我们真的很高兴。” 难得的,落少安在面对这群大老爷们时露出轻松的表情,他张嘴正欲再说两句寒暄话语,脑中灵光一闪,好不容易松开的剑眉又皱起。 “你们是如何进来的?” 皇帝是断不敢让落家军的人来守他的。 “昨晚听到您还活着的消息,我们就讨论着怎么把您从牢里救出来,然后左想右想也没想到什么好方法,正准备强行劫狱的时候出现了一个姑娘,她说能帮到我们。” 落三回忆着当时场景,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那姑娘人看着矮矮小小的,我们都不怎么相信,没想到人那么厉害。” “果然人不可貌相。” 【宿主,黑旋风说你矮。】 “不可爱吗?”慕月接过商贩的糖人,她对着霓虹灯光举起缩小版的自己,接近黑色的深蓝长发镀上辉光,仿佛背生六翼,整个糖人都散发耀眼光芒。 唯一的缺点便是看不清面容。 她未等04回复,又自顾自地回答道:“我觉得这模样很可爱。” 少女笑意斐然。 这张脸,可是被神明吻过的。 “二弟这是看到了什么,这般入神?” 锦衣公子转过眸子,面上是亘古不变的温润神情,他的声音如人,似暖玉相碰“那位老翁捏的糖人,还挺好看。” “哦?二弟喜欢么?” 与他有几分相似,眉目线条更加硬朗的黄衣公子笑着问道。 骨节分明的手握着玉骨扇,遥遥对着他所说的摊位,举止间是不屑掩藏的恶意。 如水澄净的淡眸在握着扇子的手上停留顷刻,锦衣公子缓缓摇了摇头。 他们并肩前行,把方才的事情抛之脑后。 “二弟,你说这落王,我是否该去拉拢一二?” “落将军经历此番,想要招安,怕是要费一阵功夫。” “二弟这样说,我倒是要去试上一试了。” “……” “少安!” 明钰快步冲进宅邸,他先是对着落三众人点头,进了房间将手中物品扔给毫无形象醉倒在地的落少安。 落少安被砸清醒,他拿起一看,是把大钥匙。 喀嚓—— 明钰已经解开他腿上的四根铁链。 来不及犹豫,落少安将手腕的两根链子解开。 沉重的束缚终于离开身体,他正欲舒展舒展筋骨,又被明钰拍了一巴掌。 “别愣着,和我走。” “爱卿这是准备去往何处?” 门外响起一道低沉声音,明黄色的瘦削身影走进屋内,那双尖锐眼眸紧紧盯着明钰的背影。 就像被狐狸抢夺了唯一食物的饿狼。 落少安上前一步,将明钰护在身后。 “怎的,顺永帝不甘寂寞,这是准备夜闯闺阁?” 第十章.战神的白鸟.10 【数据检测出,爱意值今晚有百分之五十的几率死亡,他死了,你的任务就算白做了,不慌吗?】 “死不了。” 慕月挤在人群中,看着台上杂耍表演,在喝彩的同时不忘抽空敷衍04。 少女笑得开怀,完美的发挥出这具皮囊所有优势,整个人在人群中,即使不是最美的,但足够让人第一眼看到的是她。 美人在骨不在皮这句话,慕月将其完完全全的诠释出来了。 她兴致勃勃的望着戏子从单薄的布料中变出圈圈相扣的玉环,又一抬袖口,八枚锁死的玉环变作单独个体。 少女为这场完美的戏法欢呼,随后才是身旁众人的喝彩声,台上的戏子见此,勾勒出一抹甜美微笑,将其中一枚玉环送给最先鼓掌的少女。 慕月伸手接过,不可避免的,和戏子的手发生了触碰。 细腻冰凉的触感在指尖绽放,少女抬起幽蓝眼眸,与那双化着桃红眼妆的笑眸对视。 绯红长衫的戏子弯腰,面目清秀发色深蓝的少女伸手,她们唯一的肢体触碰,便是在玉环交接时指尖不经意间的颤粟。 慕月记得,很久很久以前,她也是这般站在万众瞩目的高台,在盛装出席的贵族中,看到了在未来,只属于自己的画师。 这一刻,慕月好似理解到了当年那人的感受。 “谢谢姐姐。”她笑着,不见丝毫阴霾。 戏子回以一笑,如三月春江。 今晚的戏目结束的很快,几乎是在少女转身的一刹那,台上便换上了过场的舞女。 悠悠歌声伴着琵琶缓缓响起,仿佛在为慕月的背影奏上离别曲。 今夜的雪很小很密,匆匆赶来的长衫姑娘远远停在路边。 她与少女最后一面,便是漫天雪雾中渐行渐远的玄色背影。 一张半人大小的纸张飘在她面前,戏子伸手接过。 是她未曾见过的彩色油墨,画的是她弯腰,将玉环赠予少女的场景。 画中的美人浅笑如花,扬起的青丝与飘雪融为一体一同飘向未知远方,她与戏子像也不像。 美人比戏子高傲,少女也不似方才那般爱笑。 她们的对峙,仿佛是场神明对信徒的恩赐。 恩赐…… 【谢谢姐姐~】 04发出了娇柔造作的电音。 “不客气呢~”慕月同样以矫揉造作的声音回怼,她眯起眼看着前方,将手中雕有游龙的青色画笔抛至高空,又抬手接住,又抛,又接。 乐此不疲。 “开个导航。” 【开了。】 04咬牙。 它的宿主为什么和01说的不一样! 为了业绩,它忍! …… “领军出征?皇上这是老了,脑子糊涂了吗?” 落少安将严公公倒上的酒反手扣在桌面,语气讥讽“将领兵权交于一位随时可能取了您项上人头的死人,皇上可真是一如既往的胆大。” 他翘着腿,甚至比方才一个人在房间时还要张狂。 要让落少安对曾经杀过自己的人毕恭毕敬,他没那么多软骨头。 “您要想杀我,大可不必这般大费周章。” 说罢,又看了看外面里三层外三层的护卫,阴阳怪气道:“那刀啊……外面那么多把,您随便用,随便砍,我就在这处,哪儿也去不了。” 见顺永帝被落少安说的面色发沉,一旁的明钰唇角勾起。 他拿起桌上杯碗,装作饮酒模样掩盖住溢出眼角的畅快笑意。 一年时间,少安说的话更刺耳难听了。 不过这不算太大的坏事。 “当初那件事,是朕不对,朕向你道歉。”顺永帝手上抓紧明黄绸缎,他深吸口气,声音竟带着祈求之意。 “将军,如今能守住安国的,只有你了。” 落少安垂眸轻笑“将军?哪里有将军?” “本王可不曾在这里见到什么将军。” “皇上,少安是您亲封的落王,可非什么将军。”明钰放下一口未动的杯碗,附和着好友的话,对于是否冒犯了当今九五之尊,他不在意。 在落少安未出现的前几天,他便能当着民众的面抗旨不遵,如今在这里,更不必谈什么尊不尊敬了。 犹记当初在私塾时,有学子相互传论道,能与落家遗子落少安玩一起的,必然也不是什么好人。 确实,他从来不是良善之辈。 看着顺永帝一瞬间瞪过来,带有阴郁杀意的眼神,明月般的公子举杯反手,美酒醇香气味散在屋内,洒落的酒水溅上明黄衣裳,极尽侮辱之意。 顺永帝如今很想就地把眼前从未正眼瞧过他的二人斩杀。 但他不能。 他的江山只有这两人才有能力守住。 只要等到山河统一……紧紧抓住衣摆的手松开。 想到此,顺永帝酝酿了一番情绪,故作怀念。 “少安……当年朕见到你时,你才三岁……” “感情牌这东西,七年前就没有用了。” 刚起话头,便被落少安强硬打断“七年前,你让我去边境平复战乱时就是用的这一招,当时因着父亲的缘故,我敬你几分,那些稀薄情分早在一年前便消失了。” “你如今想靠同一招,让我心甘情愿为你守江山?等归来后又以相同招数卸磨杀驴,好歹当了二十年的皇帝,总不该这般没脸没皮吧?” 明钰嗤笑一声,向来平淡的眉眼染上刻薄“少安,你这就不对了,那狗被人养上十几年时间,都不会变成人,内里腐朽恶臭的人……就算套上一副华丽外壳,也不会有多干净。” “更不提从来就没有伪装过的当今圣上了。” 他要有脸。 也就不会干出这些冒天下之大不韪的蠢事了。 “你们!你们!”被明钰和落少安联手阴阳怪气的顺永帝拍桌而起,伸出食指颤抖的指着明钰“来人!” “把这个侮辱朕的人拉出去杖杀!” 落少安冷着一张脸站起身,将桌面掀翻,酒水好菜混杂在一起摔落地面,冒起了雾气“谁敢!” 常年征战的气势完全放开,宛如一头苏醒巨虎,张着嘴咧着牙,虎视眈眈的看着弱小猎物。 一时之间,门外的士兵竟无一人敢闯进来。 他徒手扳下一根桌腿,杀意不藏,盯着顺永帝的目光,仿佛在盯着一具死尸。 “昨晚离得远,没来得及杀了你,今日你猜,你我离的如此近,取你狗头,该花本王几息时间?” “三息?” “还是两息?” 落少安说着话,一步步逼近顺永帝,手上的桌腿沿着地面,发出刺耳声音,犹如在算着他还有多久时间死去。 刺啦—— 眼前白光一闪,接着是撕破窗纸的声响倏地响起,待落少安视线恢复,被逼在角落的顺永帝已经不见踪影。 跑了? “今夜月黑风高,是个适合逃跑的好时候。”落少安神神在在说了一句。 明钰望了眼被撕毁的窗户“知道外面都传些什么吗?” “都传这落大将军此次回来,就是为了带明二少爷双宿双飞。” “那不得把这谣言落实。” 说罢,明钰把门推开,光明正大的走了出去。 落少安看看外面人头挤人头的士兵让出的道,愣住了。 “这是你的兵?” “不是。” “那你走的这么……”光明正大。 明钰将身上落雪拂去,恢复了以往狐狸笑“他们都是为你而来的战士。” 为见征战沙场五年,无一败战的落小将军而来。 为了救将军于水火而来。 “先生救这人的意义何在?” 鲜红衣裙的姑娘蹲在地面,用枯枝戳了戳被吓昏的顺永帝。 披着雪白毛氅的少年弯起好看眉眼,葱白的食指抵住唇珠“上天说,还不到时候。” 为他安排的剧本还未演完呢。 莫雪听到这句话,知晓是不能从少年这边得到答案了。 突然,好似想起了什么,她从腰间袋子拿出张折叠纸张。 纸张摊开,是一幅用不知名画料所制的双人图。 “先生,您能帮我算算画出这张画的人吗?” 少年抬起澄澈茶眸“我认得她。” 瞧着眼前人突然激动的神情,他缓声道:“这是师妹,已有家室。” 莫雪的表情凝固了。 师妹? 已有家室? 第十一章.战神的白鸟.11 【快快快!爱意值还有十分钟到达目的地,快!快!】 “知道了。” 风雪交加的荒路,玄衣少女一口塞下手中拿了半夜的糖人,走路间身形拔高,眨眼化作了身披青色毛氅的瘦削女子。 那双灵动的蓝眸暗淡下去,随着姑娘赶路的步伐逐渐变为比栗色稍红的棕橙。 姑娘轻佻肆意的神情隐去,取而代之的是溪水清透般的温润。 她快步走着,身后脚印很快被霜雪掩埋。 雪越来越大了。 在没有任何光线的情况下,可以说是寸步难行。 明钰紧跟在落少安两步远的距离,他提着灯笼,手上还拿着偌大包袱。 在得知里面放的都是些女子用的胭脂水粉时,明钰的脸上便一直挂着好奇的神色。 这小子,是准备祸害哪家姑娘? 而一直走在前方的落少安则扛着比人高的箱子,步伐平稳,仿佛肩上扛的只是一块巴掌大的石头。 夹杂细沙的雪几乎将前方的路完全封锁,落少安却凭着记忆硬生生走出一条道路,领着明钰像是在太傅府一般,一路畅通无阻。 二人没有发觉,他们踏足雪地时,好巧不巧的,与方才慕月留下的脚印出现了重合。 因为着急的原因,他们从寻安出来,再抵拢崖底只花了一个时辰的时间。 平日里落少安一个人就要花上两个时辰。 他在离木屋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就匆匆放下箱子,顾忌到慕月可能已经睡着了,动作几乎没有发出声响。 对着明钰比了噤声的手势,落少安提气以极其缓慢的步伐往前走。 这是在之前,每次半夜从寻安城回来之后,为了不吵醒慕月,他专门研究出来的方法。 只要把东西放的够远,阿月就不会被吵醒。 嗯,不会被吵醒。 落少安将内心强烈的躁动当作是因为以后,他们三人就要定居在此处的欣喜。 他一步步,缓慢的,准备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带着明钰先回到自己屋内,明日再好好向阿月解释这一天是去干了什么,他已经想好了理由。 就说是带同样无家可归的好友回来,途中因为明钰体质不好,时不时歇息一会儿,耽误了一整天的时间。 以后,他们就能真正过上安宁生活了。 明钰那家伙不打算成婚,到时候有机会给他领一条狗来养。 落少安想的很美好,甚至脸上时不时会露出不知名笑容。 竟有些猥琐。 这是明钰对此笑容的中肯评价。 还没走近屋子,一股血腥味从地下弥漫着,许是因为天气太过严寒,气味散发的较慢,落少安在距离那头野狼尸体几步远的位置才闻到这股作呕气息。 野狼已经被大雪淹了半头身子,长而扁的嘴被落少安布置的捕兽夹死死夹住,碎了半边头颅,黑白交杂的毛发被自己流出来的血凝成一缕一缕,露出还没来得及腐坏的皮肉。 凸起的灰败眼球紧紧盯着最中间的房屋,死不瞑目。 门板上挂着的铃铛吹得叮铃作响,即便在寒风呼啸的这个夜晚,也十分响亮。 要是平时,慕月已经被吵醒了。 但,落少安没有听到屋内有丝毫动静。 除了铃铛,什么声音也没有。 落少安心头一紧,他速度快了上来,从走到疾跑,三步并作两步瞬间来到这扇挂有铃铛的门前,这两天一直担忧的事情开始浮现,不断冲击他的大脑。 此时的落少安已经顾及不到如此是否会吵醒自己的心上人,他现在只想确定,确定自己深爱的姑娘是否真的遭遇了不测。 他先是敲了敲门,声音颤抖。 “……阿月?” 回应落少安的是铃铛清脆声音。 “我进来了,阿月。” “……我进来了。” 落少安推开门的瞬间,眼眸中最后的侥幸被风雪浇灭。 风顺着这道开口灌进房屋,异常的冷。 冻的人心血凝结,轻轻一碰就碎。 ……没有人。 阿月不在了…… “少安。”一声轻唤叫醒呆愣的落少安,是明钰“我见你站这处有一段时间,想着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便贸然过来寻你了。” ……寻。 青年回过神。 对, 去寻阿月…… 去寻她。 “对,找她,要去找她。”落少安轻声喃道,他按着明钰肩膀,声音抖着“帮我找到她……明钰,帮我找找她。” “帮我找找她。” 借着灯笼的橙黄光,明钰看清了好友的无措眼眸。 他不禁叹惋,认识那么久,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好友这副模样。 这副无措模样。 “好,我帮你。”明钰更加好奇了。 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竟能让这颗铁树开了花。 明钰还以为,日后他就是他们互相扶持度日。 如今看来只有他一人孤独终老了。 也不一定。 转头看了看空旷冰冷的房间,明钰走向与落少安相反的路径找寻。 后半夜的雪带起了寒雨,冷到让人感觉这雨一落地就能立马化作冰。 然而却是雨水将地面的积雪同化,在极为短的时间里,纯白地衣融化成水流,清洗着大地脏乱。 野狼身上的血迹被冲刷下来,黑红色在流水中晕染,宛如清水中的一滴浓墨。 地面飞溅的血液同样显现出来,许是冻的太久了,一时半会竟没有顺着水流浮起,若说当时宛如盛开牡丹花,如今便是即将萎落的枯花,透着腐朽中的糜丽。 极具艺术性。 这场雨来的突然,足足下到了黎明。 晨光划破黑夜,天际露出今日第一道光。 起雾了,雨停了。 落少安将湿透的长发用发带扎起,浸湿的棉衣使得他行动极为笨重,光是抬手,就需要花费一定力气。 他看了眼还没升起的朝阳,抬手解开衣领,将衣服褪下,挂在了一旁没有树叶的光秃树干。 赤着上身的青年望着前方逐渐被弥雾填满的路,毫不犹豫的走了进去。 【啧啧,这腹肌,这胸肌,你真的不心动吗?】 纤细的青色身影从落少安刚刚站立的地方出现,姑娘从毛氅中伸出手,拈起挂在树干的布料一角。 “怎的,你心动了?”湿腻沉重的感觉从指尖传出,慕月声音平静,听不出丝毫波澜。 【你比他先回来,为啥还特意躲起来,爱意值找了半个晚上,不怕他死在路上,数值清零吗?】 04生硬的转移了话题。 “你不是说还差一点,爱意值就满了吗?”姑娘遥遥跟着落少安,身子与雾气融为一体,满身莲花清香也化作雨后泥土的味道。 空洞无光的茶眸眨呀眨,是灵魂里的俏皮。 “失而复得的冲击感,不就正好填了这一点爱意值吗?” “再等半刻钟吧,我想先看看日出。” “今天难得的晴天呢。” 姑娘的声音慵懒如猫,有一种不把世间万物看在眼里的傲慢。 或许这才是真正的她。 “至于心动……”慕月折回之前04的问答。 “他还远远达不到让本公主动心的地步。” 她看着远处朦胧的半边橘红光升上空中,将散尽的余晖收回,那轮橙光便愈发耀眼,霸道至极,整片白茫茫的天上,只允许存在它一种颜色。 排异性极强的光明呐…… …… 慕月身体穿透弥雾,在远处显出身形。 恰逢其时,晨光也驱散迷雾。 落少安抬起愈发崩溃绝望的眸子,朝前方浓雾散去的地方望去。 镌刻进心脏的青色身影在未完全散尽的云雾缭绕中浮现,仿若站在云层之上,准备登上云阶前往仙境的神明。 似是感受到有灼热视线,姑娘转过头来,无神的茶眸望向落少安的位置。 “是少安吗?”姑娘轻声道。 回答她的是青年猛烈的心跳声。 风拂过身前,紧接着,一具没有温度带着湿意的躯体贴上她,向来温热的手变得颤抖冰凉。 “阿月……”落少安紧紧抱住眼前之人,后悔,恐惧,激动的情绪填满他的心脏“抱歉……我以后不会擅自离开了,抱歉。” “是我的错,我不该偷偷出去的,我不该,不该只留下你一个人的,原谅我阿月。” 慕月感受到青年颤抖卑微的声音,她似有所感,抬手抚上落少安脸颊,湿热的液体沾上指腹。 哭了。 姑娘摸索着,替他擦拭泪水,如画眉目仍旧温柔。 “既然少安找到了我,那这件事便一笔勾销了,别哭啦,再哭这泪水要冻在脸上的,可丑了。” 说罢,突然感觉触感有些许不对,慕月将手移到落少安的胸膛按了按,好奇道:“少安今日穿的是什么材质的衣物,怎的这般硬。” “……我……这……” “嗯……” 感受到姑娘温凉的手按压在自己胸前,落少安的脸瞬间变得通红,在慕月说出这句话时,更是不知如何开口。 断断续续吐出好几个字,也没想出来一句完整的解释。 总不能明着说,自己嫌衣服太重,给扔外面了吧? 还好,还好。 还好阿月看不见,要不然方才看见自己这副模样冲过来,定会被当做孟浪之人。 突然感觉,现在自己的所作所为和市井上那群小儿并没有什么两样。 不,还是有区别的。 他抱的是自己喜爱的姑娘! 他也只会抱这一个姑娘! 市井大儿落少安磨磨蹭蹭的松开怀抱,他贪恋的嗅着姑娘身上的莲香,也知自己如今体温低,怕让慕月受寒,不敢多抱。 “阿,阿月,回……回家吗?” 青年转移话题的方法生硬,慕月笑了笑“好,回家。” 【收集对象落少安爱意值进度已满,正在搜索下一个爱意值对象——】 【滴——搜索完成——】 【爱意值对象更改,请宿主尽快寻找爱意值。】 第十二章.战神的白鸟.12 【当前任务目标——明钰。】 “落少安!” 系统和身后的声音重合。 慕月被偷偷穿好衣服的青年牵着手,被极其珍重小心的扶进了屋内,她听着这道呼喊,有些迷茫的拉住落少安衣袖。 听到第三人的声音,姑娘不由紧张起来。 落少安捏了捏慕月的手,眉目入情“阿月别怕,这是我方才与你说的——” “那位无家可归,妻离子散的旧友。” 明钰听到这句话,踏过门槛的脚一顿。 ……妻离子散? 这家伙,又开始胡说了。 公子面上拾起得体笑容“我怎的不曾知晓,我还娶过妻子,有过子嗣了?” “少安又在骗哪家小姑娘,你的将军府可已经有三十几位美人了,要知节制。” “阿月,你别信他,这人被妻子抛弃,刺激的精神失常了。” 二人的声音同时出现,不由得,互相瞪了对方一眼。 明钰:精神失常? 落少安:节你*! 慕月感受到二人无声的对峙,无声的笑了笑,随后寻着声音将身子转向门口。 “明公子?”姑娘声音温软清和。 在慕月转身的一刻,明钰便借着身后泄进来的光束,悄悄打量着她。 只一眼, 见过诸多绝色佳人的玉公子内心浮现出一句曾经在书上见过的,他觉得无人能配上的一句诗。 现在却觉得,这句诗用来形容眼前人,竟也有些高攀之意。 众里嫣然通一顾,人间颜色如尘土。 若是姑娘出现在寻安,怕是要引来诸多才子书生争相为她赋诗写词,只为求得佳人另眼。 而姑娘,只需颔首轻笑,世间的一切美好就会有人为她双手奉上。 难怪少安如此沉迷。 明钰难得的恍了神,他看了眼寸步不离的落少安,抬眉对着慕月拱了拱手。 “慕姑娘,久仰。” 回应他的,是姑娘灿若朝阳的笑容。 怕是无人能走出这道笑颜编织的美梦,明钰疏冷的眸子柔和下来。 真美啊…… …… “少安小时候竟这般调皮。” “是啊,这家伙六岁的时候,还因着好奇人的头发剃了还会不会长出来,大白天的就逮着一富商家中的三儿子,给人家弄成了光头。” “惹得那三儿子一直不愿意再踏出家门,直到前几年,少安出寻安后,他才逐渐肯出现在人前。” “还有十岁时,他在私塾……” 明钰说得起劲,慕月也听得高兴,二人的嘴角从聊上的时候便未撇下来过。 【哎呦,这家伙还钻狗洞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还特么被逮住了笑死我了!】 在绘声绘色的话语中,姑娘笑得眉眼弯弯“没想到少安如今看着沉稳,当初竟如此的……落拓不羁。” 用这词来形容已经算是拘谨了。 毕竟大部分孩子再皮,也干不出将别人的课业与自己没写的交换,让别人替自己挨骂这种没良知的混蛋事。 被换了课业的受害人浅饮一口茶水,润润干涸嗓子,他瞧着坐在一旁已经噤声许久的落少安,笑道:“少安怎的不说话?” ”……” 落少安脸色冷沉,恨不得立马把这位知晓他所有糗事的好友扔出去。 够了啊! 他用眼神示意明钰。 明钰挑眉,笑得更灿烂了。 他将茶碗放下,对着落少安唇齿开合,无声道:无家可归,妻离子散。 这是在明目张胆的报复落少安方才的行为。 偏偏落少安自己无法反驳。 ……崽种! “阿月,我去生火了。” 他起身轻声道,纵然再羞愤,在对待慕月的时候却仍是温柔的。 仅一份的温柔。 比起一直待在这听着自己的黑历史,落少安选择耳不听为净。 只要他听不到,阿月便不知道自己之前在寻安干过的那些事。 正好快到饭点了,他记得昨夜走的时候,落三给了点肉。 想着以往在边境时,十几个人围坐在篝火前喝酒烤肉的场景,落少安神色柔和。 阿月还没吃过他烤的肉呢! 明钰正喝着水,一时不察被撞了个趔趄。 “咳咳咳……落…咳咳……” “明公子,是发生什么了吗?” 听着动静不对,慕月担心道。 “这家伙喝水呛到了,没什么事。”落少安轻飘飘的声音渐行渐远“这人啊……说多了损话,就容易倒霉。” 倒霉? 缓过来的明钰内心冷笑,声音仍然如方才一样温和“方才感觉门外有一声狗吠,不小心走了神。” “是吓到慕姑娘了吗?” “现在知晓公子无碍,便放心了。”慕月摇头,在听到落少安的解释后担心的神色就已经散去。 她将手放在自己下颚,手肘抵在桌面,纤细皓腕上露出一枚青白玉镯。 姑娘玉臂染上它的些许温润光泽,比对面端坐之人浮于表面的气息,还要温柔几分。 “明公子。”茶色的无神眼眸投向明钰,姑娘柔声道:“你与少安,在寻安城,应当颇有权势吧。” 他神色愣住,没想过慕月会这样问。 这一刻,内心浮现出了诸多可能。 “慕姑娘此番多想了,在下与少安,皆是普通家庭出身,只是小有家产,并无权势。” 明钰打着幌子,锐利明眸重新打量着她,似是要透过倾世皮囊,看清她的七窍玲珑心。 他不是落少安。 从小便在尔虞我诈中摸爬滚打长大的明钰,没有这般傻白甜。 没有在生死一线时被慕月救过,对其没有太大的滤镜。 在他眼里,慕月只是位极为貌美的普通女子。 方才的良善态度,也只是因为她是落少安心上人的缘故。 且,加上落少安对她的描述,十来年未曾出过崖底,甚至连当今皇帝是谁都不知晓,让明钰先入为主的觉得眼前女子什么都不懂。 可他似乎想错了。 什么都不懂,并不代表她不聪慧。 不知当今帝王姓甚名谁,也或许并不代表她真正不问世事。 如此绝色之人,能独自安安稳稳的生活,没有绝佳的头脑,是根本不可能的。 他脑内迅速运转着,将所有能想到的可能都想了一遍。 就连一年前,落少安被救一事,经历过城中女子各种各样精心设计的“偶遇”的明钰都开启了阴谋论。 莫非是她知晓落少安的身份而故意为之? ……愈发可疑。 “明公子说谎的本领还需加强。” 姑娘撑着脸,并没有因为明钰骤然冷下去的气势感到惧怕。 戴着玉镯的手往脑后伸去,在警惕的目光下,取出一根润白玉簪“夫君曾经教过我辨别宝物真假。” “当初少安将此物赠我,他说是假玉,但我却摸得出来,这应当是上等的和田玉。” “那时我便想着,少安许是寻安城哪家权贵的孩子。” 玉簪取下,姑娘盘起的长发便没了支撑,尽数散了下来。 如墨长发散开,不显丝毫凌乱。 “我看不见,也找不到出口。” “所以我出不去。” 她笑着,笑得明媚“那个时候,我觉得,这便是我的机会,使我离开这处地方的机会。” 比起方才温柔娴雅,如今的慕月笑容满面,显出俏皮之意。 刚刚交谈的时候,慕月虽是笑着的,声音也同样温软,但总给人一种不食人间烟火气的感觉,从里到外般透着温柔的疏离感。 如今她眉眼弯弯,恰到好处的展露着独属于自己的聪慧心计,倒更像凡尘中人了。 “我不知你们的身份有多尊贵,也不知你们留在此处的缘由,明公子只需要知道,我是必然要出去的。” “我断不会在这处地界过完一生。” “我的心上人,还等着我去寻他。” 将内心目的说出来后,慕月笑得轻松“所以呀~公子不必多虑,我不过一介弱女子,当初将少安救起,也只是因为觉得他能把我带出这片地方罢了。” “这世界上,怎么可能有那么多阴谋诡计呀~” “至于对你们的身份,为何如此笃定……这么多年来,我的直觉从来没有错过。”她的声音变得娇柔,纤细的脖颈仿佛轻轻一掐就能掐断。 “而今日,我的直觉告诉我,不出一日,便有人要来找寻你们了。” 慕月笑着起身,葱白指尖摸着桌子边缘,走向愣神的公子,弯下腰身,朱唇准确无误贴近明钰耳边,宛如堕魔的神女伸出手,发出一同跌入深渊的邀请。 “不过公子放心,在我们分道扬镳之前,我会让少安放下我,在这之前,我还是那位阿月。” “明公子,为了不让你那单纯的好友伤心,记得保密哦~” 温热气息惹得耳边酥麻,让人浮想联翩,明钰掐着大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瞧着变得妖冶十足的姑娘,内心一顿,突然道:“你对少安,只存利用之心吗?” 相处一年光景,当真没有一点心动吗? 姑娘歪了歪头,俏脸含笑,柔和的话语分明让人觉得,冰冷至极。 “能被我利用,是他的荣幸。” 第十三章.战神的白鸟.13 银装素裹的林地,整齐划一的军队匀速向着前方走去。 最前头是一辆足以容纳十来人的奢华马车,车厢外轮廓刻着翱翔云海的五爪游龙,铜铃般的眼睛炯炯有神,宛如真迹。 车厢内熏着香炉,中间的檀木桌上摆着做工精致的点心,顺永帝坐在边侧,垂着头,双手放在膝上,时不时用着余光偷偷瞧向正中间饮茶的白衣少年。 他绞尽脑汁想要与其交好,奈何少年油盐不进,不论是赏赐还是讨好之类的话语,他虽然是温和着照收无误,但态度却并无丝毫变化。 一直是这副不冷不热,软硬不吃的生疏模样。 从寻安出发,已经约莫半个时辰,这期间顺永帝可谓找话题找的绞尽脑汁口干舌燥,而少年只是时不时的应和一句,大部分时间都是他一人的独角戏。 但顺永帝乐此不疲。 若是常人这样对待他,早已经成为御花园草木的养料了。 可少年不一样。 这可是仙人啊!要是能得仙人垂怜,区区脸面又算得了什么呢? 若是讨得仙人喜爱,能赐他一点仙物…… …… 坐在顺永帝对面的莫雪冷眼旁观着他时不时露出憋笑神情,像看跳梁小丑般,内心疯狂嘲笑着他的行为。 笑话, 慕先生可不是什么鼠辈之徒都配与其攀谈的。 能被先生看上一眼,便已经算是天大的恩赐了。 “慕先生……不知此路还有多长时间?”顺永帝揉了揉发酸的腰间,恭敬问道。 平时里除了在盛大场合需要注意形象时,他的腰背根本不可能挺直。 而如今为了在少年面前留下好印象,顺永帝一直保持着挺直腰杆,端正仪态的模样,一维持便已经是几个时辰。 感觉回到了年少时在先帝面前,挨训的时候。 听着这道半恭维半忍耐的声音,少年抬起清澈茶眸,并未看向顺永帝,温润目光望向了镶金嵌玉的窗牖,一直注意着他的莫雪连忙将遮挡的绉纱掀开。 缓慢倒退的雪松倒映在那双澄明眼眸,犹如清水明镜,除去景物的投像外,什么也没有出现。 少年脑后的绯红被窗外凉风吹起,宛如为这具如玉般洁白纯粹的躯体注入魂灵。 “半个时辰。”他的声音极为独特好听,似暖玉相碰,却又带有宛若万丈雪山之巅的冰冷寒意。 极其矛盾的组合,偏偏出现在少年身上又让人觉得理应如此。 温柔而冷漠。 【宿主你崩人设了你知道吗!!】 04绝望的望着新一条爱意值收集框,上面数值本来已经突破了一半,正在缓慢而持续的生长着。 一切欣欣向荣。 谁知经过慕月这么一遭。 啪的一声! 犹如跳楼机一样,爱意值瞬间清零,甚至还隐隐有倒扣的迹象。 看的04心里拔凉拔凉的。 电视建模已经快凉成小冰块了。 它想不通,实在想不通。 这宿主怎么比竞赛部的那群疯子还会玩! “哎呀~”慕月葱白指尖绕上发丝,懒懒靠在床柱旁,先是一句歪理“不破不立嘛~” 回想明钰落荒而逃的场景,姑娘轻笑着,茶眸愉悦的眯起。 “若我一直是那副良善单纯之人,反倒是不好办。” “他比前任爱意值聪明很多,如果维持那副样子攻略,最多——” 慕月抬手比了一个手势“情绪值达到一定程度便不会生长了,新任爱意值,可不会爱上朵稍稍好看一点的柔弱莬丝花。” “首先便得打破他对我最开始的印象,构建出满身都是秘密,智谋丝毫不输于他的人物,在怀疑与好奇的心理下,爱意值会主动去挖掘这些秘密,直到越来越深入。” “偶尔再适当的放点悲惨过往,然后等他一个不留神,慢慢将自己也埋葬进去。” 【你不怕自己判断错误吗?】 慕月食指轻点朱唇,想了想。 “我相信自己。” “美强惨人设,在什么世界都是吃香的。” 倾斜的光柱下,她伸出双手,影子在墙面做出牢笼模样“左右之前的人设也装腻了。” 温柔单纯的小莲花,果然不好当。 【……最后这句话才是你的主要原因吧。】 慕月美眸弯弯“哎呀~看破不说破嘛~” 【呵呵。】 04独特电流音带着浓厚厌世感,仿佛世间一切都失去了意义。 它单方面切断了与慕月的联系,整个电视变成灰色,头上两根触角耷拉着,从里到外散发着颓废气息。 造孽啊! 给自己的大哥01发了封长达三万字的哭诉邮件,04打开了海绵宝宝,决定先看一集再考虑原谅慕月的事情。 然后发现,没有宿主的同意,海绵宝宝—— 看!不!了! 焯! 04偷偷摸摸又连接上宿主频道,已经做好获得慕月嘲笑的心理准备,结果发现人家压根儿没注意到自己刚刚的小动作。 海绵宝宝独特的笑声回荡在系统空间,似乎代替慕月嘲笑着04。 灰色的小电视逐渐朝着黑化的方向发展。 造孽啊! “怎么这种眼神看着我?” “突然觉得你割肉的样子,很帅。” “……你受什么刺激了?” 落少安觉得现在的明钰极为奇怪。 自他从阿月房间出来之后,就一直跟在自己身后,话也不说,就用着极为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割肉的动作。 给落少安一种,自己已经死了的错觉。 他这是在阿月房间内睡了一觉,然后梦到我死了? 落少安觉得自己发现了真相。 明钰犹豫着要不要和好友说实话。 毕竟再怎么说,慕月的行为算是在欺骗落少安。 甚至瞧这模样,这傻子还属于自己赶着趟上去求慕月来骗的类型。 自己给自己套上麻袋,乐呵呵的等着人家绑麻绳。 造孽啊! 明钰坚定了眼眸,决定将方才发生的事情美化一番告知这四肢发达的好友。 “落少安……”他唤了一声。 见落少安转过头来,他脑中组织好语言正准备说出口时,身后姑娘温和嗓音忽的响起,条件反射般,明钰后背一凉。 有一种说人坏话被当众逮到的感觉。 “少安。” “怎么了阿月?”身旁一阵风拂过明钰,他抬手,摸摸莫名有些疼的脸。 看着落少安几步跑向慕月不值钱的模样,又想到他面对自己时颇为敷衍的态度,明钰生生将已经挤在喉间的字句吞下去。 算了,还是不说了。 你活该的。 公子冷着脸,撒气般踹了一脚身下木炭。 碳灰蹭黑了银白鞋履。 果然,有了爱情,人就会变得陌生。 还是一个人好。 “我方才,似乎听到那处有声响,很杂乱的声响,好像还有人说话的声音。”慕月拉住落少安袖口,指着处方向,面露期待“会是夫君来接我了吗?” 夫君…… 落少安的笑容瞬间僵硬,他捏了捏眼前人素白小手“我去那处看看。” 说罢,面目狰狞的转身,朝着慕月所指的方向走去。 还没来得及听清说了什么的明钰看着落少安离去时的脸色,挑了挑眉“你这是和他说了什么?” “明公子也在吗?”慕月寻着声音走近,茶眸抬起,望得明钰产生出她能看见的想法。 不动声色后退一步拉开距离,他声音冷淡“别装了,人走远了。” “装什么呀?”姑娘弯眉,狡黠如山间魅人精怪。 明钰惊的汗毛竖起,又连连后退几步,将视线移到地面,仿佛面前女子是看不得的存在。 感受到公子抗拒接近的态度,慕月笑意更甚。 “我方才听到那处——”纤纤玉指遥遥指向落少安离去方向“有马车的声音,便让他去看了。” “我想……马上,我们便要离开这地方了。” “公子高兴吗?” “定也是极高兴的。” 姑娘笑靥如花,是这片纯白之境难得的绝色。 明钰却透过这副毫无杂念的笑容看到了被深埋在内里的疯狂。 一旦冲破禁锢,便会歇斯底里的疯狂。 他没有回应姑娘的话,也知道,姑娘并不需要他的回应。 “停下。” 温润声音从车厢内传出,车夫拉住马靳,浩浩汤汤的队伍顿时停下前进动作。 随行的严公公将车帘拉开,如画般的白衣少年温声拒绝了他搀扶的手,从另一边跳了下来。 穿着艳丽的妖冶女子紧紧跟在少年身后,她同样不需他人搀扶,自然上挑的眼眸染着绯红眼妆,看着本来想学着从另一边跳下来的顺永帝摔了跟头,意味不明的轻笑一声。 这一声笑如石子,激起千层浪。 身后的军队不知是谁先憋不住,发出声轻咳,而后又是一声“噗嗤”,憋笑声此起彼伏,在狭隘的地界演奏出美妙的噪音。 顺永帝面色漆黑,却不能,也不敢发作,只得憋着气,狠狠撵了一脚为自己清理衣摆脏乱的太监的手背。 严公公发出一声闷哼,少年转眸“后面的路段狭隘,只能走进去。” “在下昨夜福至心灵,借着高楼算了一卦,此番请人,不易直视他的面容。” “皇上,为了江山社稷,还请蒙眼。” 说罢,莫雪取出蒙眼的黑色绸布。 “一切都听慕先生的。”顺永帝松了脚,连忙让严公公替他戴上,而后让其扶着,紧紧跟在少年身后。 他内心欣喜。 就快要见到慕先生所说的,那位能救安国的能人了。 等求得那位出手,那落少安和明钰……一想到这二人,顺永帝内心发狠。 他定要抓到他们,千刀万剐才能解得心头之恨! 一行队伍三人成行,浩浩荡荡的前行,最后段的人拉着一箱箱金银财宝,宝物之多,宛若搬来了半座国库。 落少安听着重物拖拽滚动的声音,手上砍刀擦的净白,将冰凉眸子投射,内里杀意暗藏。 脚步声越来越近,提刀青年身形隐蔽在乱石之中。 猛虎屏息等待着猎物进入自己地盘。 三…… 二… 一。 雪白的消瘦身影出现,似有所感间,少年抬眸望向猛兽藏身处,那双与青年镌刻进脑海之人一模一样的茶眸正好与他对视。 明眸温和澄澈,极具灵气。 青年愣住了。 第十四章.战神的白鸟.14 少年身披宽带氅衣,内里是白底金纹雪缎对襟长袍,修长如玉的手从带着雪绒的广袖中伸出,抱着做工精致的手炉。 他似乎极为怕冷,全身上下包裹的严严实实,但不会让人觉得臃肿。 反而瞧着愈发觉得少年瘦弱,好似身染重疾,不久于世。 最引人瞩目的便是那张不似人间客的脸,还有温润澄澈,不染丝毫尘垢的茶色眼眸。 纯白无垢的少年身上,仅仅脑后一抹飘扬艳色,宛如是掠烧雪野的一道烈火。 是冰冷雪山上最后炙热。 对上这双与慕月如出一辙的明眸,落少安抿唇。 似乎……有点下不去手。 一边想着一边腿部绷紧发力,神色冷却,以极强爆发力冲向来者,手上砍刀高高扬起,不带半点犹豫砍向少年头顶。 本来是想直接砍成两半,凭着这双眼睛,那就留个全尸好了。 管他是敌是友,先杀了再说。 落少安手上用力,刀刃却在距离少年一寸之处停滞下来。 葱白纤长的手伸出两根,轻轻夹住两面,寒光闪过,一面倒映温和平静茶眸,一面映照青年杀气不藏剑眉星目。 茶眸的主人抬头对上青年眼睛,离得近了,落少安才发觉少年眼睛与慕月有何不同。 少年生得一对含情目,明明没有丝毫表情,却给人如沐春风之感,远远望着一个人时,就仿佛在对着那人弯眸轻笑。 阿月的眼眸却是极为冷情的,即使经常笑得眉眼弯弯,也仍然会有带着一股天然的疏离感,让人望而退却。 给人一种,她从未真正放进心上的错觉。 落少安神色微怔,手臂青筋暴起,用上半身力气才从这只手的桎梏中将刀抽离。 后退一步,沉着眼睛望着少年。 这小子长得一副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力气还真不是一般的大。 若在战场,便是诱敌的优秀人才。 可惜了。 他握着砍刀,警惕观察着少年举动。 方才听得声音,不应当只有这一个人,后方许是还有支援,等着一个不对就开启车轮或群殴战法。 这是狗皇帝派来杀他的? 还是阿月那个夫君飞黄腾达了,专门派来灭口的? 少年将手拢回袖口,他的手炉已经温凉,还不如袖内暖和。 茶眸看着落少安,倏地,苍白的薄唇弯起好看形状,平静的眸底绽放出璀璨夺目的烟火,少年的笑不带丝毫杂念,极为耀眼。 这是落少安无数次想在慕月眼中看到的风景。 “落将军,久仰大名。”温润嗓音轻轻响起,宛如用琴瑟奏出一场动听乐曲。 少年立在雪中,是仙神在这浊世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遗世而独立。 …… “少安!”听着远处传来的脚步声,慕月激动的迎上前,双手捏紧青年袖口,无神的茶眸却望向他身后虚无“是夫君回来了吗?” “不是。” 落少安的声音很轻,仿佛风一吹便能彻底飘走。 他低头看着姑娘眼眸,看着她从期盼到落魄的神色,心头酸痛。 一年的陪伴照顾,自己还是比不上那个已经多年未曾出现的人吗? 他是有多好? 才能让你如此念念不忘。 阿月…… 感受到青年握着自己的手力道加紧,慕月有些吃痛,蛾眉轻蹙“少安?” 落少安回过神,连忙松开手“抱歉阿月,我……” “既然不是慕姑娘的夫君,那么是昏君吗?”站在一边旁听的明钰忽地开口,打断落少安的话语。 他本来没打算出声,可看着慕月这副精湛演技,实在看不下去了。 这女人可真能装,明明猜到来的是何人,偏偏还要做出一副失望模样。 也不知之前在屋内和他说的话,又有几成真在里头? “是一个力气很大的小子。”落少安回想少年对他说的话,眉毛扬起“他说,再过一刻钟,那狗皇帝会亲自跪下来求我出征,让我做好准备,莫要在看见他的时候,直接拔刀了。” “你信了?” 青年挠挠头,脑海中是那双与慕月相差无几的眸子。 不知为何,他觉得少年不会骗他。 瞧见这副心虚模样,明钰气笑了。 “你见哪个来求人,是带着如此大阵仗的?这分明是想置你于死地,特意先派一个毫无威胁之人先来忽悠着你别跑,而后让你傻兮兮等着他们过来,这是算准了你这傻子会相信啊!” 说罢,他装作不经意的,看了眼一直未做声的慕月,朗声道。 “收拾收拾东西,准备逃命吧。” “明公子。”慕月突然开口。 姑娘的声音夹杂着风雪,情绪听不太清,可无端的,明钰感觉到了只针对于他的杀意。 这是在气恼自己混淆视听? 明钰却不惧,清冷如月的面庞带着盈盈笑意,他同样唤道:“慕姑娘?” 慕月转身,如墨长发被风吹起,卷着霜雪向身后伸展,仿佛要一同飘往未知远方,她抬眸,眉目染上微凉。 唇齿开合间,杀机于舌尖埋藏“雪势这般大,路又这般窄,我们当真能走出去吗?” “阿月不必担心!我极为熟悉这些路段,到时候我们走那群人找不到的小道便是了。” 因着慕月背对着落少安的缘故,他没发觉二者之间的暗流涌动,听到心上人平静的话语,还以为是她在担忧如果逃不出去该怎么办,当即做出保证“有我在,阿月不会受伤的!” 陷入爱河的人,当真愚蠢! 明钰暗骂,这家伙以往在战场上运筹帷幄的智商被狗吃了吗? 听不出来这女人不想让他们走吗?! 再这么下去,日后被她骗得全身上下只剩一条亵裤,估计还要乐呵呵想着人家还是舍不得自己受苦的,还留了一条裤子呢! 愚蠢! 爱情当真使人盲目。 内心愤愤骂了数遍落少安,明钰方才调整好心态,敛眉沉声“别聊了,再磨蹭下去狗皇帝就找上门来了。” “晚了。” 微风卷着姑娘声音落入明钰耳间,柔柔音调却如万斤重,将还在高速运转的大脑击得粉碎,警觉不停冲撞他的思想,引得阵阵头皮发麻。 一瞬空耳,他慢慢反应过来慕月说了什么。 ……晚了? 什么晚了? 明钰这般想着,也这般问了。 回应他的并不是慕月或落少安,而是愈发接近的,沉重,整齐划一的踏步声。 曾经在军营见过练兵的明钰听出来了,这最少,也是千人队伍。 且肯定是经过严格训练的军队。 落少安拿起一旁立着的砍刀,挡在二人身前“明钰,带阿月从房子后方绕道,那里有一处小路,可以通向外方。” “对面人多,我估计支撑不了多久,你们趁着这段时间快走!” 这个时候,一只冰凉柔软的手轻轻握住落少安手背,是慕月。 “少安,你这次又要将我抛下吗?”姑娘浅笑着,谪仙般的面容上表情分明。 她不走。 旁边的公子也笑着开口道。 “我与慕姑娘都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体子,你都跑不了,我们就算这次躲过了,下次也是凶多吉少,还不如死在一块,免了替对方收尸的行动,多好。” 明钰本就没打算离开,他方才说的那些也不过是想逗逗慕月。 不知敌我的队伍来势如此汹汹,他断然不可能扔下自己好友。 况且…… 他听着四面八方的动静。 觉得他们应该……想逃也逃不掉了。 落少安同样也听到了这些动静,知道如今再怎么挣扎都是徒劳,他反握住慕月的手,只觉自己的阿月身子娇小。 定是极怕疼的。 白衣少年领着军队走来,士兵穿戴黑甲,犹如一滩黑墨侵蚀着白纸,奇怪的是,没有一人手持兵器。 气势也并未含着肃杀之意。 当真是来请他? 落少安不敢松懈,牢牢将慕月挡在身后。 少年走在最前方,他的步伐看着缓慢,却在几息之间拉开与队伍的距离,率先来到三人身前。 脑后的绯色发带逆着风,柔柔擦着苍白脸颊飘向慕月所站方向,是纯白干净的仙人身上唯一一抹充斥活力的色彩。 他在离落少安三步远的地方站定,抬起皎洁如月的眼眸,双手作揖,浑然一位翩翩如玉少年郎。 雪落霜地,少年如雪。 “淼霜慕白月,见过阁下。” 第十五章.战神的白鸟.15 白月? 除去慕月与莫雪,在场之人在听到少年的名字时,无不震惊。 明钰诧异的看着前方白衣少年。 说不震惊是不可能的。 无他,只因自己在寻安有一好友,同样名为白月。 且那位好友…… 他望向用黑色绸布蒙住双眼,靠着身旁侍从搀扶,缓慢上前的顺永帝。 那位好友是当今皇后所生。 是顺永帝的第二子。 一般人取名,都会有意避开皇室子嗣的称号名氏,就怕因名字惹上杀身之祸。今日竟能遇到除去姓,完全一样的名字。 这世界……当真这般小? 不过淼霜又是何处? 怎的从未听说? 慕月敏锐感受到周遭停滞气息,她内心不由好奇,戳了戳黑化限定的系统04,让它开启了共享视角。 望着面部表情近乎惊喜的顺永帝,又看了看面色如常的落少安与莫雪,神色镇定但眼眸震惊的明钰。 老师的名字……不好听吗? 慕月思索着。 “少安,发生了什么?”发觉并无恶意的姑娘轻声开口问道,茶眸转向前方少年。 少年同样望向了她,如出一辙的眼眸对上,天生含情的桃眸含着春水,生来目盲的媚眼如遁虚无。 他们好似交换了眼睛。 面无表情如雪山之巅的寒冰之人,眼眸却是自带七分笑意,纵使气场冷冰,也让人觉得温润如玉。 少年看着慕月,霜雪染上双眸温度,他好似在笑,又好似面无表情。 落少安不动声色挡住他投过来的视线“无事。” 撞名而已,不算大事。 之前在边境,出门能遇上四个叫张三的。 说罢,他手握砍刀,回以标准军礼,但并未发出声音。 刚才在窄道时,少年与他说过,在顺永帝交出虎符前,都不要开口。 当时对此还半信半疑,如今瞧着狗皇帝蒙着眼,被太监扶着紧紧跟在少年身后,面色是极其卑微的欣喜恭敬,落少安放心之余,不由夸赞了少年几句。 神人啊! 狗皇帝都敢忽悠,还忽悠的一愣一愣的。 能让极度傲慢自负的皇帝言听计从,这是个高手啊! 落少安甚至想当场拜师,想问问少年有没有能让阿月爱上自己的招数。 不过,话又说回来。 他是以什么样的目的带着顺永帝过来,带着这般规模浩大的军队找来的? 他又是如何得知自己身在此处? 少年所说的淼霜,又是何处? 为何从没听说过? 落少安与明钰对视一眼,后者轻微的摇了摇头。 走之前,落少安没有和任何人说过会去哪里,明钰也未曾在路途中为了避免迷路做下记号。 到底是谁呢? “先生,这位……就是您说的能人吗?”顺永帝凑上前来,即使半张脸被蒙住,也带着肉眼可见的阿谀奉承。 他在得知少年的名字后,内心就被欣喜充斥,甚至因着这份欢喜,对为二皇子起名的皇后也多了几分喜爱。 还好,还好当初觉得内务府起名太麻烦,没有取名,是皇后半月后自己取的名字。 还好…… 天意如此,天意如此啊! 仙人竟与他如此有缘。 就连名字都与自己的孩子一模一样。 难怪仙人会特意来帮他,原来他们的缘分在这啊! 既如此…… 顺永帝被蒙住的眼睛迸发出浓郁的野望贪婪。 那么是否仙人也能看在这道缘分的牵扯,帮他夺得这天下呢? 艳红眼妆的红裙女子用伞拍开企图扯下蒙眼布的顺永帝的手,声音冷冰“先生可未曾让你取下来。” “对对对,姑娘提醒的对,不摘……朕不摘。” “先生莫要生气,朕不应如此莽撞,莫生气,莫生气……” 如此态度简直不像是九五之尊的帝王。 所幸在场的士兵注意力并未在顺永帝身上。 他们看着被围在中间的青年,眼神激动,但碍于这位实力不明的神秘少年,不敢轻举妄动。 终于又见到将军了! 似是知晓周遭人的心理,少年双手拢进袖内“都背过身。” “没听到先生所说吗!转过去!” 士兵心不甘情不愿的转身,严公公却宛如迫不及待般,在听到少年所说的话时,立刻松开了手背对落少安而站。 简直是模范标兵。 “皇上,还请往前走上两步。” 少年轻声道,顺势后退至红裙女子身旁。 莫雪撑开绯红色油纸伞,伞面上是少年亲自提笔,画的游龙出海。 天空开始飘雪,雪势很小。 如雪的少年面色似乎在这场风雪里,变得愈发透明。 那对温润茶眸看着顺永帝慢吞吞的走了两步,刚好,稳稳当当站在了落少安身前。 又看着顺永帝手部颤抖,犹豫不决。 他勾了勾袖口绒毛,温热触感暖不了冰冷躯体。 “上苍方才与我说,只能帮你到这地步了。” “再帮,要遭天谴的。”少年说出这两句话时,顺永帝身躯明显颤了一瞬。 他眨眼,像是在看着已经变得不好玩的玩具,继续说道。 “不过我今早……是与你说过该如何做,才能让他同意的。” “皇上,为了你的江山百姓……”少年面色未变,但不知为何,落少安却兀自觉得,这人在笑。 这笑,就如当初他忽悠明钰与自己一起逃课时的情绪,一模一样。 是他看错了吗? “为了你的江山百姓,便别顾及那莫须有的事物了。” 怕顺永帝理解不了,为少年撑伞的莫雪接下他未脱口的下半句话,她始终是看不起这个皇帝的。 浑身上下都充满让人恶心的味道。 为了一己私欲无所不用其极,甚至还因嫉妒之心将护国功臣置于死地。 眼界之小,不配为君。 若是让她皇兄来掌管这个国家,又怎会发生一国之君完完全全失去民心的事情。 也不知慕先生帮这种人的意义在哪里。 而顺永帝,在少年说完话时,内心原本的欣喜被羞愤填满,他嘴唇嗡动,似是犹豫,似是惧怕。 落少安不明所以,向少年投向疑问眼神。 少年拱手回应,一切尽在不言中。 “将军会喜欢的。” 这是当时在窄道,他们二人相处时,少年所说的最后一句话。 到底是什么? 噗通—— 卧槽! 落少安被吓得后退一步。 不明所以的慕月察觉到不对,面色担忧的想要去找落少安,却被一直在身后的明钰拦住。 “少安无碍。”公子清润声音压低,还带着一丝笑意。 这狗皇帝。 当真没脸没皮。 顺永帝最终还是暂时折下自己的尊严,选择了下跪。 他自己说服了自己。 跪的不是凡人,而是与慕白月一样的仙人,跪仙人,不丢人。 况且在场之人,除去身前这位,慕先生还有慕先生的婢女外,都已经背过了身。 四舍五入便是没人看见。 一番自我说服,终是自己aup了自己。 而后跪的毫不犹豫,非常之干脆。 顺永帝俯身而拜,将虎符双手捧过头顶,掷地有声道:“还请阁下出山,护我安国百姓无恙!” 落少安猛吸一口气,想破脑袋也没想明白,这慕白月到底做了什么,短短一天时间,狗皇帝仿佛完成了质的飞跃。 格局变大了,知道以百姓为绳线做套绳了。 不过他还真吃这一招。 真特么解气! 正准备开口时,明钰拉住了他。 再跪上一段时间。 公子无声道,眸底是藏不住的快意。 “太平本是将军定,不许将军见太平。” 明钰觉得这句话,完完全全可以用来诠释当初的落少安。 将军大捷凯旋,得到的奖赏却是上交兵权和一个空有名号的异姓王。 没有实权,没有封地,甚至上朝所穿的官服,也是连夜赶制而成。 住的将军府甚至是曾经先帝赐予落大将军,落少安父亲的宅邸。 将军本不该至此。 庸君做到如此地步还觉不够,去年春猎时,直接设计毒害落少安,挑断经脉,从资阳山扔下。 不死,已是大福。 而如今莫国撕开表面平和的薄布袭来,他还有脸来让落少安领兵出战。 只能说,江山在狗皇帝的心里,大于一切。 甚至大过了尊严脸面。 明钰对此嗤之以鼻,如今朝堂满是贪赃枉法,以权谋私的奸吏妄臣,一群酒囊饭袋之徒,若说有什么优点。 拍马屁的功夫可是一流。 要不然怎么说,这皇帝自负愚昧呢? 满朝文武,无一人是真正为国为民,他们用自己的权势赚的盆满体钵,当真正需要做事时,一个推一个,实在推不下去,便交给手下有能力的人去做。 做好了,功属于他。 做不好,过归咎于手下。 真正满腹经纶,心怀天下之人却得不到重用,甚至不断被打压,沦落到只得卖书为生。 就凭这样一个朝堂,这样一个君主。 虽然是自己的国家。 明钰仍觉得,不亡,简直天理难容。 若非先帝当初所创的盛世强大到万国朝拜之地位,在各国积攒足了威慑力,虽如今帝王昏庸无能,但各国还是顾忌先帝留了后手,不敢妄自出手,否则如今的安国早就被吞噬殆尽了。 顺永帝还觉得,是自己管治有方,是自己慧眼识珠。 才能开创如今的“太平盛世”。 于是如此自负傲慢的帝王,在听到落少安可能会夺取自己皇位时,也不管此番会带来什么后果,当机立断,杀。 不能明杀?那就暗杀。 领兵人才? 朝堂上文武百官这么多,不差他这一个! 可笑, 当真可笑。 瞧着如今顺永帝再找不到一个率兵之将,走投无路的模样。 明钰内心快意。 他是极恨顺永帝的。 奈何自己的父亲又时刻劝诫自己莫要走了歪路。 明太傅,他的父亲。 是坚定的帝党。 【我去,这爱意值是要黑化的节奏啊!】 共享了慕月自带技能的04看着爱意值身上浓郁恶意,感觉颜色比自己的建模还黑。 “压抑久了总该释放释放,没什么大事。” 慕月把玩着落少安的手,对此发表了不重要的评论。 第十六章.战神的白鸟.16 落少安同样感觉到了明钰情绪的不对。 他侧着头,无声询问着好友,得到的是没什么大碍的回应。 明钰情绪来的快,去的也慢。 在接受到落少安担忧眼神后,他闭眼将情绪再次压入心底,待再睁眼,又恢复成往日的温文儒雅玉公子模样。 温笑着看向跪在地上,双手已经开始酸涩颤抖的顺永帝。 笑里含刀。 狗东西。 迟早弄死你。 “先生,我们什么时候回顺国?” 这事情已经做完了,皇帝也已经跪过了,好戏您也快看完了,甚至还意外偶遇了您的师妹。 咱们已经背着皇兄,离国七日有余了! 先生您是不怕皇兄,可我怵啊! 一想到回去之后要面对的事情,莫雪不由抖了抖身子。 她眨眨眼,望着少年的背影,目露期盼之色。 所以先生……考虑考虑回国之事? 少年澄净茶眸倒映着慕月身影,顷刻,温声道:“今夜便启程。” 莫雪:好耶! 又见他心情似乎还不错的样子,莫雪内心挣扎一番,还是忍不住想着昨夜那道娇小的黑衣身影。 她觉得,自己陷进去了。 “先生……您师妹她……有了丈夫,还需要妻子吗?” …… 这句话说完,莫雪敏锐的感觉到少年周遭的空气凝滞了一瞬,那双含情眼难得的,正眼看向了她。 似在打量。 良久,少年转过头,轻飘飘回了一句。 “师妹,未曾有过夫君。” “可先生当时不是说……” ……已有家室。 已有,家室?! 莫雪瞬间反应过来,脸色变得通红。 她扭捏着,羞涩地开口:“先生,小妾……其实也不是不行的。” 段位这东西,是可以打上去的! “她瞧不上你。” “……” 莫雪第一次直观感受到了皇兄所说的,语句上的杀人诛心。 她还欲开口说些什么拯救拯救,少年却对着她弯了茶眸,修长纤细的手伸出一根,抵在苍白唇间。 嘘。 安静一点。 他要看戏。 清眸好似绚着流光溢彩,垂眼抬眸间便能摄人心魄。 没人抵抗得了少年的笑容,哪怕是从小就弯成盘香的莫雪。 先生可真好看啊! 莫雪被方才少年那一眼看的意乱神迷,她是真心可惜。 为何先生不能是个女人。 不过……她转眸看向了安静站在落少安身后,低头似乎在走神的青衣姑娘。 这姑娘也真好看啊! 特别是细看之下,竟还与先生有几分相似之处。 眼睛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可惜了,就是没有灵气。 瞧着呆呆的。 她还是喜欢昨夜在台下的那位少女。 莫雪总觉得姑娘的眼眸不应该是这样。 突然,雪势变大了。 寒风猎猎作响,队伍来时的脚印被覆盖,背对着几人的黑甲士兵盔甲落上雪花,被堆成数个雪人。 若从高空俯瞰,这场雪就仿佛是在进行清理,清理一切与纯白不同的事物,将其蚕食或同化,同化为单调冰冷的颜色。 刚开始黑压压的一片,颜色逐渐淡去,直到与周遭环境融为一体。 融为极为容易被染上浊色的洁白。 慕月感受到落在脸颊上的湿凉,她抬头,放开一直偷偷握着落少安的手,柔荑向上摊开,轻轻接住愈发多的晶花白絮,凉意在手上绽开,但很快就被温热的大手拢住。 长着粗茧的手粗糙,但很温暖。 “不能着凉。”青年柔声道。 她歪头,看不到落少安柔情眼眸。 “可是我喜欢雪。”姑娘反驳道。 她喜欢雪,喜欢在雪中跳舞。 说罢,另一只没被抓住的手伸出,似是恶作剧般,慢慢的,慢慢的摸上了身前人的面庞。 葱白纤长的食指在那张硬朗的脸上肆意游走,先是高挺鼻梁,到星目深邃轮廓,再忽的往下,抚上轻勾的薄唇,轻轻按压下去。 指尖冰凉,带起引人沉迷的酥麻。 之前两个人相处时,慕月也常常这样做。 她看不见,便只能以这种方法记住别人的长相。 落少安有意如此,他巴不得自己能靠着长相把阿月内心的那个人踢远一点。 可今日不知为何…… 落少安喉咙上下滑动,他觉得脸上格外的热。 是因为有太多外人在吗? 阿月在这么多人面前对自己做这种亲密事,是不是代表着……他不一样呢? 肯定是! 明钰回过神便看到落少安面红耳赤的娇羞模样,他又看看面色如常的慕月,内心轻呵一声。 这家伙,没救了。 同样心浮气躁的04飘在关了重力引擎的系统空间,看着已经倒扣了三个百分值的情绪值,头顶的触角直挺挺立着。 像是引雷针。 它看着01发过来的安慰邮件,整个电视透着颓废气息。 这位能人的声音,怎的如此耳熟? 顺永帝总感觉在哪里听到过,有一种牙痒痒的愤怒感。 他却没心思多想,只当是因为跪久了的缘故,如今全身上下都十分酸痛,特别是膝盖与手臂,维持着这个匍匐姿势,已经一刻钟有余。 他上次跪那么久,还是在先帝驾崩之时。 此后成为了帝王,谁敢让他跪? 这般想着,顺永帝内心已经开始怨怼着少年与身前这个人。 自己都已经放下身段,跪了那么久,甚至毕恭毕敬的求着你出山,怎么还不答应? 真是山间野夫,不知好歹! 慕先生也是,他们如此有缘,为了他的江山违抗一次天意又怎么了? 贪生怕死之辈! 这些话在顺永帝内心循环了千百遍,面上却找不到丝毫不满,或许这也是他心胸狭隘,但仍然能成为帝王的原因。 他懂得隐忍。 顺永帝在雪中跪了很久,久到自己已经计算不出到底过了多长时间,只知背上已经被湿雪完全浸湿,冷意渗透,他忍不住发着抖。 但双手仍旧举在头顶。 如一尊摇摇欲坠的石像。 烈火般明艳的红衣女子拿着伞越过这尊石像,将画有水墨游龙的绯色油纸伞递给了与少年有着相同眼眸的绝色姑娘。 “这是……”姑娘诧异,她轻轻摩挲着伞柄雕刻的莲花图案,有些许不解。 “这是慕先生赠予姑娘的。” 莫雪说完,未等慕月反应过来便迅速回到了少年身后,她回味着方才接触到柔腻冰凉的触感,只觉那位姑娘的体温似乎与先生一样冷。 她不禁有些好奇。 跟了先生半年时间,这是第一次见到他对一个人如此关照,甚至还是只见过一面的陌生人。 若只因为眼睛相似便能得到先生的垂眸,莫雪是不信的。 但这份疑问并不适合此时问出。 少年在看到姑娘接过伞后,就将视线转移到了已经快被风雪淹没的顺永帝身上。 仿佛刚才的举动,只是一时兴起。 落少安对此松了口气。 只要不是来与他抢阿月就行。 随后看向一直保持安静的明钰。 还想让他跪多久? 明钰将落在发间的白雪拂去,内心情绪已经完全平复下来。 他示意落少安,可以了。 反正已经将狗皇帝现在这副模样记在脑中了。 心情不好时就拿出来笑一笑。 想到这,公子笑得满面春风,不见一点阴霾。 慕月转着伞柄,无神的茶眸望向了明钰。 同一时间,白衣少年看向了落少安。 顺永帝感觉到已经冻僵的双手上出现快要融化自己的热感,那道热感在接触到离开不足半息时间,他却觉得过了很久。 虎符被那人拿走了。 上头传来不明意味的一声笑,带着玩味,带着嘲讽。 “当今圣上如此相求,本王怎会不答应呢?” “不过你且记住,这是本王第二次守住你的国家。” 他的声音夹杂寒冰,冻的顺永帝身心发颤。 这道熟悉声音…… …… 这道他永远不会忘记的声音……昨夜差点让他死去的声音…… 不,不对,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是他! “皇上,可以掀布了。”少年的声音适时响起。 顺永帝仍然跪在地面,他的膝盖僵住,早已站不起来,那只冻的发红的手缓慢的,颤抖的将黑色绸布拿开。 天光大亮,他的眼睛被刺的睁不开,良久,才适应了光线,颤巍巍睁开眼。 入目,是一双玄色短靴,往上,是绣着熟悉飞禽的长摆。 心中不安和胆怯愈发浓烈,顺永帝已经不敢往上瞧了。 但他的视线始终控制不住,一寸寸向上,方才在心里的建设同样随着一寸寸崩塌。 最后对上那双讽刺意味十足的笑眼,那张脸,是顺永帝早已深埋进内心的梦魇。 怎么会…… 怎么会真的是他…… 他居然跪在落少安的身前,求着他。 求…… 落少安。 “顺永帝,一日不见,刮目相看啊!”明钰面带虚伪笑意,每一字都刺痛着顺永帝的身体。 寒风呼啸尖锐的声音仿佛也在嘲笑着自己的愚昧,嘲笑着自己的所作所为。 “你……你……”他指着落少安,头颅却不断向后看,如困兽般紧盯着静立在雪中的少年。 他骗他! 他竟敢骗他! 少年却无辜的回看狼狈之人。 “我可未曾骗你。” “落将军,确是有能力挽救您的江山之能人。” 他可从来没说是谁。 顺永帝张了张嘴,再发不出丝毫声音。 他最后不甘地发出一声嘶吼,随即瘫倒在地。 这是被气昏了。 落少安挑眉,虎符随手递给了明钰。 “喂!你们的皇上体力不支昏倒了,不来救驾吗?” 那群如同雕塑的士兵这才转过身来,严公公领着几名侍从出现,先是郑重对着落少安和明钰行了跪拜之礼,再如拖死物般,将顺永帝拖离几人视线。 “落将军,明公子。” 整齐划一的声音响如洪钟,他们黑压压的一群跪倒在地,头颅却高高扬起,眼睛炯炯有神的望着中间青年,这是将士们对于保家卫国之战神的尊敬。 看着士兵对落少安的态度,明钰脸上的笑多了几分真心。 不枉他这一年里没日没夜对这群人的洗脑。 第十七章.战神的白鸟.17 出征是在拿到虎符,与军队接应的当天夜晚。 淼境陷落已有一段时间,战况紧急,并不容许落少安再有丝毫拖延。 他讨厌安国君主。 但守护安国百姓,是落家刻在骨子里的责任。 顺永帝即便不去找他,落少安也仍然会在安置好慕月与明钰后独自前往淼境。 他被誉为战神,自当会履行好这道称号所带来的任务。 走的时候是半夜,很安静。 落少安穿着曾经的银白战甲,身后是同样骑着马,一身白衣的温润公子。 他们二人一前一后,未曾发出一点声响。 直到走出城门,守城门的士兵忽的单膝跪下,双手抱拳,他们没有说话,只是用不再困乏的眼神目送落少安和明钰的离去。 目送他们安国的传奇远去。 城内,一家窗牖亮起一盏油灯,是未睡的一对夫妻,他们方才便静静站在漆黑的投影下,安静看着将军离去。 随后是一盏又一盏灯火燃起,霎时间,整座寻安城灯火通明,犹如傍晚夜市。 街上万家灯火,万户人家无一人睡去,他们同样安静的,悄悄的目送着他们国家的守护神。 不曾发出一点声响。 白月独自立在城墙上,消瘦的玉白身影在夜色中与飞雪融为一体,他背着所有人来到此处。 同样,为了送将军。 玉白锦衣的公子望着已经消失在远处的二人,抬手,对着那处方向遥遥一拜。 “白月,祝将军此行大捷。” 声音清浅,却铿锵有力。 这是公子只敢在夜半无人时显露的锋芒与傲骨。 来到军队驻扎的密林,落少安骑在马上,扫视多年未见一人不少的队伍,满意道:“很好,大哥很满意。” 语落,一旁的明钰走上前,接着扬声道:“若有怯怕者,现在还有机会退出。” “我与将军,不会怪罪。” 藏于夜色的队伍,无一人上前接住明钰此话。 见此,公子笑的真切,在夜色中只有离得近的落家军看清了。 他面上温柔,吐出的语句却染冰,针对于落家军之外的几支队伍“你们可想好了,此番凶多吉少,即使胜,怕也是险胜。” “而在战场上,没人会保证救得活你。” 寂静深夜中,明钰的声音宛如一根针落在地面,发出微弱而清晰的响声。 “明二哥,别再说了,咱快些赶路吧!”落家军的位置有人在暗处喊道,声音尖细如娘炮。 “是啊二哥!能在这个时候过来的,咱哪个又会是贪生怕死之辈!走吧走吧!我手上的刀已经饥渴难耐了!” “二哥!你看大哥听得都要睡着了,咱就快点走吧,俺想快点看看淼境那帮军队是啥磕碜样,嘲笑嘲笑他们呢。” “哎,明二哥什么都好,就这一点……” 落家军中的人话一个接一个,话语间不像是训练有素士兵,倒像是山上打家劫舍的土匪。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硬是将本来生了退却之意的人说得热血沸腾,眼眸燃上战意,似乎已经看到了自己上阵杀敌的模样。 退什么退! 此番是保家卫国的荣耀事,死了也荣誉! 方才一直变换着声线位置说话的落六与落七见此,无声的击掌,洗脑能力犹如军师亲传弟子。 这就是落少安和明钰亲自练出来的兵。 阴谋阳谋,能用上的都是好计谋。 明钰看着下方三言两语间就给远处那群军队洗脑成功的人,欣慰的笑了笑。 手上马鞭拍打在身旁青年的盔甲上,将听得意识迷糊的落少安拍醒。 公子轻声道。 “将军,准备启程了。” “好。” 落少安眼眸变得清明,他动了动僵硬脖颈,淡漠明眸扫视一番在场队伍,手上长枪高高扬起,声音一如当年“此番一战,吾方必胜!” “此番一站!吾方必胜!!”落家军率先喊出口号,他们看着落少安,目光如炬。 此起彼伏的呼喊声将整片密林震醒,树叶颤动,堆雪落向地面,砸中了被吵醒探头查看的松鼠。 松鼠甩头将头上的冰雪摔落,又是一阵阵马蹄声从眼前经过,震耳欲聋。 今夜无月也无光,风雪不大,手拿火炬的队伍漫过霜雪地,掠烧着满地寒霜。 他们经过的方圆几里,皆被火炬照得亮如白昼。 茫茫黑夜中,这支队伍宛如撕破黑暗的第一缕炽热光华。 …… “怎么会是落少安……怎么能是他……”顺永帝醒来后便一直喃喃自语,他眼神涣散,俨然精神已经变得不太正常。 他披散头发,身上衣裳胡乱套着,像是多日未洗漱的邋遢人。 怎么能是他…… 慕白月说的那人怎么能是他呢? 落少安当真就这般优秀? ……这偌大的安国,当真没有一个人比得过他一个孤子?! “陛下,太子求见。” 敲门声响起,严公公恭敬声音穿透门扉,落入顺永帝耳中。 他一瞬清醒。 对,我的皇儿。 我的皇儿日后定能比过他! “让太子进来!”像是绝望之境看到最后一把救命稻草,顺永帝几乎吼着出声。 声嘶力竭。 白均踏入殿中,在看到毫无形象跌坐在地的顺永帝,眸中一闪而过厌恶之色,他在帝王望过来时调整好表情,是平日顺永帝最喜爱的笑容。 他笑时,与逝去的先皇后,他的亲生母亲极为相像。 “父皇,我来看看您。” 白均腰间别着把玉骨扇,是二皇子白月“送”予他的及冠礼。 太子踏入殿内,一言一行皆是顺永帝期望他成为的模样。 “皇儿,朕的好皇儿……走近些,再近些,让朕好好看看你。”顺永帝对着他招手。 近些,再近些。 朕的皇儿,未来定能做得比落少安强。 定能…… ……也不知阿月如今在做些什么呢? 临时驻扎的营地,落少安和一众大汉坐在一块,他闷闷不乐的饮一口烈酒,拒绝了落三递过来的烤肉。 已经离开阿月两天了。 她也会这般想自己吗? 想着分别时,姑娘在转身跟随少年离去时的眼角晶莹,落少安心跳的迅速。 阿月定是舍不得自己。 那个小子真的能照顾好阿月吗? 落少安又开始担心,虽说他力气大,但看那样子着实不像很能打的样子。 且一直跟在少年身后的女子,不知为何,落少安总觉得,她觊觎着自己的阿月。 愈发觉得自己把阿月交给他们,是错误不明智的决定。 “在想什么?”身旁坐下一道白色身影,是明钰。 他手上同样端了一碗酒,笑意盈盈的看着落少安。 说是白衣,其实是淡到极致的青色,从远处看,接近于白。 作为唯一一位以脑力上战场之人,他终归是不同的,在一群粗犷的大老爷们之间,可谓如同独行的狐狸落入狼群。 明钰是在场唯一穿着长衣的文人。 纵使他说过,并不在意平日里的插科打诨,也能与众人一同喝酒开玩笑之类。 但除去与明钰相熟的落七几人之外,其余士兵在见到明钰时,多多少少都有些拘谨。 特别是在这一年里,或多或少都经历过明钰的“谈话”,早已将对其的畏惧刻上内心的新兵。 于是在发现明钰提着酒往这处走来时,本来围在落少安身边开着消音玩笑的士兵都散的差不多了。 明钰知晓他们对自己的态度,他不在意。 自己需要的从来都只是能听从命令,在战场上能辅佐落少安的兵器。 至于这群“兵器”对他有什么看法意见,明钰无所谓。 他们听话就行。 明钰向来是喜欢笑的,会给人一种极为温顺的气息,这是他最大的优势。 落少安看向好友数十年如一日的微笑。 “你说阿月会不会想我?” 她许是不会想你的。 公子笑意更甚,嘴上说的委婉“慕姑娘,应当会向那位先生询问她夫君的消息。” 回想当时,只有一个感慨。 那位慕先生, 看起来挺能忽悠人的样子。 …… 在拿到虎符之际,落少安便让那群士兵从哪来回哪去了。 明钰本以为少年也会同士兵一同离去。 谁知这位把顺永帝忽悠的一愣一愣的慕先生悠悠朝着他们走了过来。 在对着落少安与明钰礼貌拱手之后,那双清明茶眸便看向他们身后的慕月。 少年他……牵起了姑娘的手。 “方才观姑娘命门有变,近些年怕是会遇上一道极大劫难,刚好在下身上的气息能抵消这一遭难,姑娘可否愿意先待在……在下身边?” 他说得极为真挚,一双澄净眼眸也牢牢注意着慕月的反应,似乎生怕她拒绝了。 复又道“在下刚好会一点命理之术,在姑娘相伴时期,可为姑娘免费算上三卦。” 在场除开慕月与少年皆愣住了。 莫雪满脑子都是自己偶像崩人设的弹幕划过。 明钰拼尽全力才拉住想要上前给少年一拳的落少安,一边拦一边劝“你冷静一些!” “我弄死这个崽种!”落少安挣扎着,咬牙切齿的盯着少年。 本以为是个好人。 结果是来和他抢阿月的崽种! 焯! “你别拦我!” 最后还是莫雪拿起石块给了他后脑勺一下,才终于安静下来。 少年对周遭的闹剧置若罔闻,他如今满眼都是眼前的姑娘。 良久,姑娘才轻声问道:“他人的踪迹……你可能算到?” 等落少安醒来,慕月已经收拾好包袱随时准备出发了。 少年看了眼落少安,终是选择与他关了房屋进行再一次单独谈话。 然后,不知说了些什么,再次出来后的落少安虽还是不舍,但也没有阻拦了。 他絮絮叨叨对着慕月说了很多,什么都说了一遍。 但没有对慕月说上一句。 他喜欢她。 落少安不敢说。 他怕遭到心上人的拒绝和厌恶。 直到黄昏时分,他们才依依不舍的分别。 落少安手上拿的是慕月送给他的一件挂饰,是红玉雕的莲花。 他看着慕月离去的背影,看了很久很久。 手中红玉被青年握得炽热。 …… 第十八章.战神的白鸟.18 “他当时与你说了什么?”明钰好奇道。 落少安灌上一口烈酒,有些闷闷不乐。 “先是说了几件只有我自己知晓的秘事,后与我说,阿月此番若是不跟着他走……”他望着天边残月,声音沉闷。 “四年后的大年,便是阿月的死期。” “他说的太过笃定,甚至算准了日期,我无法不去信。” “我也,不敢不信。” ———“公子若不信,那敢与在下赌一场吗?” 他赌不起。 弯月皎洁,星垂天幕,青年的声音飘忽,落入脚边篝火烧的滚烫,明钰想要接住这句话,却被上面的温度烫得不知所措。 于是,话语摔在地面,变得破碎。 没人去捡,也没人会捡。 火焰缠绕枯木的声音响在这片愕然安静下来的地方,少年成名的将军无声的灌着酒,脚边堆积下空酒壶,一壶,两壶…… 将军抬起迷醉的眸子,弯月清晰投入昏沉眼眸,是将军脑中唯一清醒。 难得的,明钰没有阻拦落少安喝酒的动作。 他表面笑意淡去,垂着头,耳边是青年放下的酒壶碰撞清脆声响,弥漫呛人酒气。 脸上不再挂着笑的公子神色一淡下来,便有股生来的悲愁。 他望向还在燃烧的篝火,火舌相互交缠,宛如亲密无间的爱人在烈火包围中紧紧拥抱。 橙红暖光映在公子明眸,有些冷。 “他连生性多疑的皇帝都能忽悠……”他轻声道,说出自己都不信服的话语。 若当真是骗。 少年又是从何得知只有落少安自己知晓的事情呢? “………” 明钰没有再说话,他陪着落少安坐了一整夜。 后面的二人没有进行任何交流,却好似在逐渐熄灭的焰火声里,无声谈论了千万次。 第二日东方天未白。 将军酒已醒。 顷刻,队伍启程。 银白盔甲染上初晨曦光,青年坚毅俊郎的脸上是从昨晚夜色醉酒里讨来的肃穆,眼眸中是一夜凝结的寒冰。 在落少安仿若罗刹的气场下,没人敢去触他的霉头。 除了经历一晚神色同样有些冷的军师外,或许便没人知晓将军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同样没有将士敢去询问明钰。 没事,将军天生乐天派,最多几日就好了。 嗯,最多几日。 熟悉的老兵这样安慰着自己,也这样糊弄着新兵。 这一安慰,就是许久。 久到淼境的战乱快要平复。 久到城门外敌军的尸首已经成山。 将军长枪闪烁血光,将霜雪时间穿透。 一场绵雨拂过顺国,绿意取代霜地,飞扬白雪转为花丛中的蝶舞蹁跹,各国花未开,满洲的芳香便已传遍大江南北。 满洲,是水乡,亦是花乡。 是四季如春,鲜花开满地。 纤白如玉的手轻轻摘下一朵攀在朱红墙面,开得艳美的牡丹花。 馥郁幽香从葱白指尖染上洁白衣摆,姑娘垂下茶眸,睫毛颤动。 马上便要离开了。 玄衣男子携伞款款而来,他身姿颀长如竹,面如冠玉,眉宇间常年位居高位带来的凌厉肃杀在看到姑娘时,竟比棉花柔软。 “慕姑娘。” 慕月寻着声音转身,接过这把绯红油纸伞“这一年,多谢莫公子照顾了。” 她的声音似百灵婉转歌唱,娇柔空灵,是莫飞流听了一年也没有听够的声音。 “或许,你可以唤我飞流。” 男子微微低头,望着姑娘,眼中是化不开的柔情。 他本就长得多情,如此一看,便仿若眼前之人是男子一生挚爱。 世间大抵是没人能抵得住这一眼的。 不过,眼前人目盲。 实在可惜。 河中是哪艘船内响起竹笛音,悠长缠绵,宛如不善开口之人向心上人诉说着绵绵心意,是满篇没有字句的书信,却偏偏道出一个爱字。 又像爱而不得之人,对心上人最后作出的挽留。 初春的风微凉,卷起丝竹声悠悠传入大街小巷,传入姑娘耳中,她浅笑不语。 她都懂,但她并不会接受这份爱。 毕竟, 帝王薄情。 这份无法得到心上人回应的爱,会在日后同落花变作湿泥,被时间蚕食殆尽吗? 慕月很好奇。 也仅仅是好奇。 姑娘走时是乘着一艘小船,不知是否是巧合,船夫恰好是吹笛人。 “姑娘是要回乡吗?” 船夫的声音出现在后方,低沉暗哑,带着莫名熟悉。 慕月歪了歪头,丝绸般墨发倾斜,在肩头滑下几缕,不染尘杂。 她道:“老师说,我该去淼境。” “淼境?可那处不是正处于两国交战的状态么?这般危险,姑娘何不延些日子,等他们打完了,再去也不迟。” 听着船夫的温声挽留,姑娘轻轻抚摸着伞柄莲花刻痕,轻柔声音盖住河岸丝竹管弦声。 “晚一些,便找不到夫君了。” 这句话一出,身前便陷入沉默。 她也不觉尴尬,低头慢慢勾勒着手中油纸伞的形状,耳边是属于繁华的喧嚣烟火气,有些吵,但还能够算是一首较长动听的舞曲。 良久,这首欢快舞曲中插入了青年愈加沙哑的声音。 “某祝姑娘,得偿所愿。” 这一次,白衣墨发,皎洁如谪仙的姑娘笑了,眉梢眼角都是暖意。 笑得温婉,情真意切。 “公子也会得偿所愿。”她道。 莫飞流站在船尾,眼尾生出淡淡薄红。 “多谢姑娘。”帝王压抑声线,平静着说出这句话。 此后路程,他背对着心上人,眼眸向着碧水青山,护送姑娘来到两国交界处。 目送着直到看不见姑娘窈窕身影。 最后,将其镌刻入心底,帝王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帝国。 “先生为何要让慕姑娘独自去往淼境?” 莫雪不解,这才待了两年光景。 慕先生便让姑娘走了。 不是说再过两年,就是慕姑娘的生死劫吗? 为何先生要这般做? 少年将茶碗放下,比瓷器苍白的脸已经毫无血色,这两年来,他的身形愈发消瘦,那双茶眸却仍是当初模样。 “这是她的选择。” “当师父的咳咳咳——自当,尊重她的选择。” “先生——” “无碍。” 将染血的白布收回广袖,少年神色如常,一如当年初见运筹帷幄之时,细白指尖沾上茶水,在桌面画上一道繁复图腾。 像莲花,像苍龙。 “这两年,她也在我手上学到了不少本事,独善其身还是能做到的。” “我说,她能活。” 最后一划落下,少年声音缥缈,带有不容置疑之气势“她便能活。” “…………” “那家伙还是不肯松口吗?” “别提了,啥招都用了个遍,他硬是不透露一句话,这骨头……”负责拷问的士兵竖起拇指“够硬!” 另一个看守的士兵将酒壶递给他“哎,若他是我方军师就好了,可惜了……” 他摇摇头作惋惜模样。 “这份忠心属于落少安。” “谁说不是呢?我看他现在这样子,最多只能挺两天了。” “不聊了兄弟,那边喊我过去值班了,明天再来找你喝酒。” “……” 关押俘虏的地牢漆黑,只有几道极其狭隘的出气口偶尔会渗透进来几道光线,这是唯一判断早晚的工具。 断了一只腿,头部血迹已经干涸的老鼠隐隐可见其体内破碎脏器,竟是被生生开膛破肚,用石子将脏器搅得稀碎,不知是痛死,还是血液流失而死。 这只老鼠在刚刚,被人扔在了同样满身伤痕的男子面前。 仿佛在预兆这是他最后的下场。 男子垂眼,他并不畏惧接下来的事情。 他只怕因为自己被抓,落少安失去分寸。 脚步声在死寂地带响起,明钰看了眼已经完全漆黑的通风口。 天黑了吗? 第四天了。 明钰动了动掌心,见被踩断的指骨还是无法合拢便放弃准备将衣衫拉拢的想法。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以这种方式,这种衣不蔽体的死去,简直毫无文人风范。 虽然,自己本就是文人中离经叛道那一类。 算了没事,他们估计看不到自己尸首。 只要不被看到这副模样,无所谓。 无所谓。 明钰勾起往日微笑,牵扯到了嘴角两边疤痕,从未愈合的伤口再次开裂,血液涌出,将公子下颚完全染红。 铁链穿透的地方突然开始响起,清脆声响响彻,明钰肩口一阵撕扯剧痛,他被斜斜吊起。 脚尖悬空,那根穿透身体的铁链微微摇晃,明钰垂着头,伤痕遍布的躯体也跟着不受控制的摇晃。 他却不觉痛,低垂的头颅高高在上望着来者,明眸内满是嘲讽与轻视,仿佛下面拿着长鞭之人,才是真正的阶下囚。 “哟,小杂种又来看爷爷了。”他沙哑着声音开口,笑得比莫国战士抓到他时还要张狂。 回应明钰的,是胸口处又多一道的鞭痕。 “就这点力道……小杂种,没吃饭吗?” 啪—— “难怪你妻子会背着你和他人厮混,就这力气,莫不是不行?” “小杂种……” 啪—— “要不要爷爷亲自教你怎么用鞭子?” “呵呵……” 他笑着,嘴中鲜血不停流出,连着全身血液汇聚从衣摆裤腿落在地面。 一滩血水摊开,像是朵落在地面的艳色牡丹,透着不惧死亡的糜丽。 狼的嚎叫声猛然响起,在这夜色中,显得极为骇人。 “不好了!附近有一大群野狼出没,将军通知转移阵地!”外面的呼喊伴着杂乱脚步声,方才送酒的看守兵拉着眼眶猩红,满是怒气的士兵。 “快跑!一会儿就跑不脱了!” “这人怎么办?” “留在这儿,他如今这副模样莫非还能逃过狼嘴?别墨迹了,快走啊!” 匆忙的逃窜声把明钰吵醒,他听着耳边声音,只觉不屑。 驻扎在荒郊野岭,便该就将“原住民”的问题解决好。 一群杂种。 不过比起来,被野狼吃了好像也是个不错的结局。 至少不会让他们看到自己狼狈模样了。 四周嘈杂声音很快消失下来,周遭只听得到明钰的呼吸声。 嗯,他被遗弃了。 太好了。 不会死在那群杂种手上。 一声轻响从入口倏地响起,不像狼的脚步声。 像是人。 像是女人。 第十九章.战神的白鸟.19 像是女人。 而后是轻快矫捷的脚步,这次是狼。 明钰没有睁眼,他并不想亲自看到自己被吞食。 那只狼却只是贴着明钰的脚走上两圈,随后便离开了。 “在前面吗?” 熟悉的娇柔声音传入耳中,明钰猛的睁眼,冷漠明眸填满不可置信。 怎么可能…… 她不是跟着那两个人走了吗? 怎么会来到这里? 可能……只是声音像…… 对…… 不等明钰说服自己,那只半人高的巨狼便轻咬着姑娘长袖走了过来。 姑娘仍如两年前那般,墨发挽起,润白玉簪松松插着,手上拿着收起的绯色油纸伞,皓腕露出一截青白。 她穿着雪白羽衣,仿佛携着月色从天而降的姮娥仙子。 当真是她…… 明钰动了动嘴角,发觉自己发不出丝毫声音。 那个小杂种还挺精明。 在走前还专门灌了他一瓶哑药。 “好浓的血腥味。”姑娘蛾眉轻蹙,有些不愿意踏入关押明钰的牢笼。 毫不掩饰的嫌弃。 巨狼着急的嗷呜乱叫,才好说歹说将慕月牵了进来。 “这是……有人吗?” 同样洁白的绣花鞋轻轻踩进血泊,她一手摸住巨狼竖耳,一手试探性的向前。 然后摸到了明钰的腰肢。 入手是较为硌手的交叠疤痕。 慕月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划过惊疑。 突然,巨狼用头将她推到明钰身前。 慕月只觉抱住了一具浑身湿透,黏腻恶心的长条形蠕动体。 鼻尖是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哗啦啦—— 铁链开始剧烈摇晃,一声吃痛的闷哼从慕月头顶响起。 她被吓得后退两步,白皙柔嫩的脸上沾着明钰的血液,衣裙也染上血色脏污,方才还纤尘不染的神女,如今却宛如一朵开得正好的白牡丹被歹人从枝头摘落,扔进泥地。 “嗷呜嗷呜……” 巨狼好似发觉自己做错了,声音透露着小心翼翼。 “无事,是我胆子太小了。” 姑娘明显被吓得不轻,但仍然耐着性子轻柔的拍了拍巨狼毛绒绒的头顶。 接着,她伸出手,慢慢的放在方才接触到的地方。 是明钰的腰间。 冷冰的手不断往上,绕着他的身躯,几乎要抚尽每一寸肌肤。 指尖划过的地方引起阵阵酥麻。 有些痛, 有些痒。 紧接着,在抚摸到胸口正中间的刀痕处,姑娘停下了。 她细细的摸着这道伤痕,似要将其临摹在脑海,又似乎在与记忆里那一处伤疤重叠。 终于,确定了什么。 “很疼吧……”姑娘娇柔的声音颤抖,带着对身前人的心疼与愤怒。 她的手比方才还要轻柔,轻轻划过明钰脸上的疤痕,呼吸愈发沉重。 明钰听到她对他说。 ——“我会杀了他们。” 沙哑且带着哭腔的声调完全不像当初在明钰面前,为了内心目的步步为营,运筹帷幄模样。 倒像是见到爱人遭受磨难后,濒临崩溃的小姑娘。 爱,人? 他觉得自己的想法十分荒谬。 一声脆响从身后出现,是巨狼咬碎了铁链。 明钰失去支撑,整个人跌进了慕月怀中,可柔弱的姑娘又怎么能承受住一个成年男子的重量? 一瞬间,二人皆向后倒去,他没有力气睁眼了,只能等待自己砸向地面,可……身体接触到的不是冰冷地面。 是一道冰凉却柔软的怀抱。 勉强睁开被溅起的猩红糊住的眼,他发现慕月跌坐在方才自己流下来汇聚而成的血泊中,洁白羽衣已经看不出原本模样,血色染上姑娘衣裳,也染上姑娘如雪肌肤。 她变得如此,是为了他。 为了……不让他再受伤。 明钰感受到慕月的手落在被铁链贯穿的地方,接着,有温热液体滴在自己这张伤痕遍布的脸上。 她……哭了? 哭什么…… “我一定会杀了他们……” “夫君……” 谁要当你这女人的夫君啊…… 明钰内心腹诽,最后强撑的一抹清醒终于消散。 他彻底陷入了昏迷。 慕月本悲伤的表情瞬间平淡,她起身任由昏迷的明钰落在地面,颇为嫌弃的看着身上血污。 啧,亏大了。 【你这次又是演的什么角色?】 04扇着用促销券免费买的翅膀,在系统空间窜来窜去。 它望着两年时间终于回归正轨的情绪进度值,差点也挤出两行热泪。 “这叫——” 慕月变出纸巾擦了擦脸上血色“目盲老公错认哑巴新娘。” 【……】 【焯!你怎么乱翻别人的小说啊啊啊啊!】 04尖锐的叫声使慕月本有些阴沉的心情瞬间阳光起来。 茶色桃眸愉悦的眯起,她示意巨狼将明钰叼起,考虑着现在该去往哪里。 “有什么推荐吗?” 【你要一直走这个方向,你会完美的掉进乱葬岗,成为里面最好看的唯一活人。】 “……” 慕月换了个方向。 【往前五步是粪坑。】 …… 【那是又脏又乱的狼窝】 【这处……】 【……】 【……】 【你如今最好的选择就是淼境。】 【认命吧我顽皮的宿主桀桀桀——】 04报复性的笑声太过于刺耳,慕月第一次尝到了自作自受的滋味。 她冷哼一声,朝着淼境的方向走去。 见到就见到了。 当着落少安的面喊明钰夫君这件事,又不是不行。 反正她又看不见。 吃亏的又不是她。 思来想去,慕月还是让04买了一个具有隐蔽功能的油灯。 只有四天功效。 够用了。 借着皎皎月色,她偏头“看”向狼背上体无完肤的哑巴新娘。 那张温润尔雅的脸上也有交错的几道疤痕,特别是嘴角两边各一道深深割痕。 和前段时间在系统空间与04看的电影《裂口女》一模一样。 有点丑。 慕月切断共享视角。 还是不看了。 也不知这家伙是怎么被抓过来的。 在战场上随意溜达溜达散散气,然后被同样出来散步的敌军逮到了? “砰——” 一道黑影被踢出营帐,将照明灯盏撞碎,火焰烧在他的身上,黑影惨叫着满地打滚,周围巡逻的军队仿若未闻,目不斜视从他身边踏过去。 在惨叫声逐渐微弱时,落三扛着一桶冰水跑来浇在已经快成黑炭的人影身上。 肉烤焦的气味传开,一只银白色战靴踏在他还有感觉的手心,满满碾压。 见这人只是发出一声沉闷痛呼,青年未戴头盔的脑袋歪了歪,有些意外,战靴移动阵地,来到了他腹下三寸。 脚下用力。 “啊啊啊啊啊——” 比方才被火烧的叫声还要尖锐,落少安这才算满意,他从落七手上拿来一瓶淡橙色透明液体,蹲下身,细细涂抹在那人最后一只眼的周遭。 落三将细口瓶内的虫蚁放在地上这人脖颈与眼眶处。 “若明钰找到时完好,本将军赐你们一个痛快。” 他轻声说着,语句阴寒如恶鬼索命“若他伤了或者……死了,你们便和这个杂种用一样的方式活下去吧。” 落少安手上银光翻转,是一根细针。 他垂眼,索性盘腿坐在地上,如同刺绣般扎入瞪大的眼球中。 慢慢拔出来。 又慢慢刺进去。 如此反复。 地面之人从一开始的惨叫声变为求饶声,而后又是谩骂,再转回一开始的惨叫。 落少安面色如常,却听得身后传来不断的干呕声,求饶下跪的声音。 一只蚂蚁爬上将军指腹,他眼眸微动,又将它放回啃食的队伍。 “听说你们哪个,是那姓朱的杂种儿子?” 朱安。 顺国的勇北大将军,此次攻打淼境的主力。 同样,是提成“调虎离山计”,将明钰抓走的人。 阵阵推搡响起,紧接着,两位体型偏壮硕的少年扑在了落少安面前。 一人扑倒在落少安面前焦黑之人身上,有着膘肉的脸与地上还在被虫蚁啃食的脸来了个稳扎稳打的接触。 少年瞪大了眼睛,似乎看到有一只通体漆黑的蠕虫爬进了自己眼眶。 他张开嘴想要尖叫,却被落少安猛的揪起头发与地面相撞。 砰砰砰—— 仅仅三下撞击,地面飞溅出红白碎末粘稠物,将军指腹擦去脸上沾上的液体,一抬手,少年直挺挺倒在众人眼前。 面目模糊,额间甚至看见了一截森白。 他死了。 仅仅,三下。 有女子忍不住发出一声尖叫,很快被身旁之人捂住口鼻,生怕引起这个疯子的注意。 “我改变主意了。” 将军起身,将烧成黑炭的人再次踢回营帐。 他面上毫无波动,踩过另一个少年的背,手上轻轻一拧。 一颗圆滚滚的人头被扔在方才发出尖叫的女眷身上。 “落七。” “在!” “你在这里面挑两个,化成这两个小杂种的样子,子时就把他们挂在城楼。” “活着就行。” 银白战靴踩过死不瞑目的头颅,像是踩上一颗烂橘子。 皮肉破碎,汁水四溅。 营帐内再次响起痛彻心扉的惨叫声。 是背叛了落少安,将明钰打昏的叛徒。 “通知落家军,丑时一刻,侧林集合。”将军坐在高椅,脚下踏着漆黑的真人地毯。 “只通知我的兵。” 落少安握紧手腕红玉,面上冷沉。 他向来奉行光明磊落取得胜利。 但若有人敢来和他玩阴的…… 不知想到了什么,青年脚下用力。 苟延残喘的痛呼声取悦到了他。 于是,又添上一层力道。 阴谋诡计这种东西,从前就没几人能玩得过他。 现在亦然。 第二十章.战神的白鸟.20 初春的风还未褪去严寒,拂在脸上有种被细针剐蹭的痛觉。 清晨时分,街上空无一人。 空气中弥漫着春雨也冲不散的血腥味。 这是一处并不繁华,甚至常年遭受外敌侵入的地方。 熟悉的建筑让明钰猜到了这是在何处。 是淼境与莫国交界处的一处小镇。 不属于任何一国的独立小镇,也因此,这处地方并不安宁。 没有治安,也便没有善良。 杀戮,抢掠之类的恶事在这里算是常态,没人会去管。 原住民估计早已被杀光了。 被风吹得脸生疼之后,明钰木着脸关上了窗。 不知慕姑娘用了什么方法,只两天不到的时间,除去一些伤及脏器的伤,几乎都痊愈了。 两天下来,肩能扛手能提,身体好的让明钰觉得能踹飞三条巨狼。 当然,只是感觉。 望着敬职敬业守在门口的巨狼,明钰不管用什么引诱它,它都不为所动。 只是趴在门前闭着眼休息。 但当明钰想要出门时,巨狼便会立马站起来,用头把明钰推回去。 它对他没有任何恶意,但在慕月回来之前,明钰是出不了门的。 这算是变相软禁吗? 不过自醒来已经过去两天时间,还没有见到慕姑娘。 她会去哪儿了呢? 明钰望着桌上的干粮与水壶,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昏迷之前最后听到的话。 ——“我一定会杀了他们。” ——“夫君。” 姑娘隐隐带着哭腔的声音回响,再是那双茶眸染上猩红模样。 那是明钰最后一眼。 夫君…… 她将他认作了自己的夫君。 ……真吓人。 明钰想到两年前慕月模样,觉得还是当时的她顺眼。 不过当时她说了这句话,这两天都没出现,不会真的去找朱杂种了吧? 那可是群吃人的玩意儿…… 她生的这般娇小,又看不见。 且……如此好看。 这不是胡来吗! 一想到姑娘只身前往敌营,而后被众人扒光下油锅的场景,明钰咬牙。 这算作什么事啊! 她怎么和落少安一样蠢。 果然,爱情使人愚昧。 拳头握紧,他走向了巨狼堵住的房门。 待再次被拱回床榻,明钰张了张嘴想骂狼,突然发现哑药的毒性还未散,自己还是个哑巴。 焯! 这是你不让我出去的! 明钰颇有些恼羞成怒的坐在床上,耳根气的通红,却还是忍不住担心起慕月安危。 不管怎么样,毕竟是为了自己…… 于是,在视线触碰到一张青白布料时,明钰想到了一个昏招。 一刻钟后,闭眼的巨狼被明钰推醒。 它看着写着几个大字的布料,幽绿的眼眸难得的呆滞了一瞬,而后人性化的望向明钰。 您看我像是识人字的狼吗? 明钰默默放进床底。 这是你不让我去找你主人的。 【宿主,开张了开张了!】 两年没有长进的爱意值涨了! 04在空间雀跃的放着礼花,绚烂色彩同样倒映进慕月脑中。 还挺好看的。 她低笑几声,声音轻快愉悦。 “都说了,这个世界上,还没有本公主想要却得不到的东西。” “包括爱。” …… 明钰被一声响亮狼嚎吵醒,他偏头看去,看见一地霜色。 门是关上的,但门中间出现了一道巨大的洞,应该是巨狼弄出来的。 这狼这几日都这般安静,还以为它不会叫。 他皱着眉起身,套上外衫走出被撞烂的木门。 夜晚的小镇比白日吵闹一些,镇民习惯夜间出没,可以在遇到危险时借着对地形的熟悉快速逃离。 还有一个原因, 在夜色的遮掩下,一切事情都变得极为常见。 没人看得清他们的脸,看清他们干了什么。 ——夜幕,是他们最完美的遮羞布。 明钰感受到周遭充斥恶意甚至欲念的视线,他默默回房子把慕月给他准备的砍刀拿出来。 那砍刀上不知是什么血,散发着极浓郁的恶心腥味,用于震撼人心,最好不过。 他对着离自己最近,方才眼神最为露骨的中年男子勾唇轻笑,笑意温文尔雅。 月色迷蒙,公子眸底晦暗,看得并不太清。 青衣公子手上砍刀上凝结的黑红血迹有些多,似乎还有液体从上面滴落,犹如刚从战场厮杀,刚从尸山血海中,从最后一具尸体上拔出长刀看向你。 他笑着,明眸仍然淡漠,手上砍刀随着走动划过地面,发出刺耳声响。 明钰要去往方才狼嚎之地。 现在没人敢拦他。 又一声狼嚎从山脉响起,这次似乎夹杂着哀鸣无助。 它在求助? 明钰脚步快上稍许,距离声音越近,他只觉内心提的越紧。 感觉, 再慢一点,就要赶不上了。 赶不上什么?他问着自己的直觉。 现实回予了明钰想要的答案。 …… 最坏的答案。 …… 山间的月亮比在小镇时要皎洁很多,霜华铺了满地,银白镀上半人高的巨狼与月光同色毛发,宛如自身散发的微光。 神秘,强大。 但明钰的目光却被那道半跪在地的血色身影占据了内心。 滴答—— 姑娘墨发难得未束,她无力的倚靠在巨狼身上,丝绸般长发随着林间微风扬起,几缕青丝遮住那双本就看不见的茶眸,沾染上纤细脖颈的温热液体后又随风飘去。 血色似乎也将残月染浊。 滴答—— 又一滴血顺着姑娘下颚落入膝前已经形成小型血坑的地方。 地上有血液从高处往下流落,流在明钰踏足的地方。 像是几天前,她与明钰的重逢。 只是对调了角色,成为一个血人的,变作了慕月。 明钰张张嘴,想要发声唤些什么。 哑药的药效还未消散。 清冷光华下,慕月半张脸变得惨白。 身旁的巨狼像是最忠臣却又失责的守护神。 它不断嚎叫着,似乎想要唤醒自己的主人。 慕月脚下似乎放着什么,上面很多血,他看不清,只不过看着形状隐约猜到了什么。 明钰走上前,踏入巨狼的领域。 见是他,巨狼幽绿森寒的眼睛才淡下警惕色彩,它知晓这是主人重要之人。 “嗷呜呜呜……” 巨狼对着明钰叫出声,似在央求。 央求他救她。 明钰蹲下身子,手上松了松,砍刀落在了巨狼身前。 那是颗头颅。 断裂处松松连着一层皮肉,是被生生扯下来的。 血肉模糊,但明钰认出来了。 是负责审问他的那个小杂种。 清辉如流水,在波光中倒映拉长黑影。 公子长衣飘动,环抱着浑身是血的瘦弱姑娘。 身旁半人高,同样染着绯红的巨狼用嘴叼着砍刀,刀上插着一颗死不瞑目的头颅。 他们走进小镇,月色重归黯淡。 黎明,将至。 …… 将最后一根武器折断,落少安看着满库断壁残垣,轻轻踢了一脚胸口中刀血流不止的守卫。 守卫已经凉了。 将军皱眉,觉得死得太过快了。 看来下次还是要收点力。 落三从关押俘虏的地牢走出,面色凝重的朝着落少安摇头。 明军师不在主营。 落少安抬眼,火把上摇曳烛火倒映在星目中,化作一团揉不开的光晕。 愈发寒冷。 “药效还有多久。” 落七算算时间。 “半刻钟醒。” “集合队伍,搬粮仓。” “是!” 等落三带着队伍奔向敌方粮仓,落少安视线转到已经被落六打开的马厩。 里面不想逃跑的马匹已经被落七打断了腿。 …… 一张纸顺着风飘向落少安身前。 他俯身捡起。 「明钰安好,不必顾忌。」 混杂莲香的寒风吹来,落少安顺着望去。 遥遥月色中,白衣少年拱手,脑后的绯红发带镀上流光。 是慕白月。 …… 第二十一章.战神的白鸟.21 莫国军队的主营夜间起火了。 纵然莫军竭力挽救,也挽回不了驻扎地差点变成焚烧炉的事实。 其实也相差无几了。 烧死的士兵数不胜数,但这远远不是士气大跌的主要原因。 他们的马厩被烧了,存放兵器的地方被烧了,统一放衣物的帐篷被烧了。 粮仓更甚,等他们将火扑灭,里面只剩一地漆黑碎末。 且……他们的军师还被割一头觅食的饿狼咬烂了下巴和双手。 恍然间,不知是谁在人群中大喊一声。 “这,这是天罚!这是天罚啊!” “我要、我要回家……回家!” 顿时,军心大乱。 …… “这火烧的好啊……”落七躲在暗处,看着莫军兵荒马乱的样子感叹道。 不过…… 这谁放的火啊? 他询问着与自己藏在一处的落六,落六闻言摇头“不知道,将军让自由发挥。” 时间紧迫,他只来得及去郊外逮了一头很饿的狼。 “那回去问问。” “行。” 同样的对话出现了每一对隐藏在暗处文明观火的不同组合之间。 烈火翻涌在将军漆黑眼眸,他并未看火,而是看向两年未见,愈发消瘦的白衣少年。 “你方才放火的模样,动作可比我手下的士兵还要痛快。” 听着这句半讽刺的语言,少年眼眸神色未变,仍是温和到仿若能包容万物的温和,可偏偏,除开眼睛,他整个人又如同冰塑似的。 天生的矛盾体。 少年与落少安站在远处,并未选择前去围观自己的杰作。 “在下只是替将军做了将军想做的事情。” “这是送予将军的见面礼。” 他的声音清润如暖玉相碰,却无端带给人一丝寒意。 那是不管如何伪装,都不能掩藏干净的淡漠。 落少安望着眼前少年,望着那双茶色眼眸,似在透过他看向另一个人。 另一个朝思暮想之人。 已经两年了…… 他张了张嘴想要再嘲讽两句,耳边却清晰的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 他听到自己用颤抖的声音问。 …… “阿月呢?” “你不是要将她带在身边吗?” 少年手上的玉骨扇转了个圈,茶眸倒映泠泠月色。 温柔,但冷清。 透着不管世事的淡漠平静。 “这两年,我教了些东西予她,而前几日,她哭着与我说,她算到了自己的夫君这两年会遭遇一道劫难。” “她说要去寻他,她不怕死。” “不属于霜淼的弟子一年只可为他人算上一卦,而后便求我为她算了一卦,我算到了。” 晚风卷起火焰的炽热感带到二人身前,落少安却觉有些冷。 少年看着他的模样,复又补充道“我不能看着我的弟子死去,所以,我撒谎了。” 捆住鸦色长发的绯红发带顺着风飘在青年身前,落少安在上面看到了一朵用金丝秀成的莲花。 “我告知了落将军的位置。” 耳边的声音骤然安静下来,只留少年的声音在脑海不断回响。 落少安只觉心脏猛的跳动了几下。 “几日前,她便独自来到淼境了。” “我此次便是来寻将军的。” …… 队伍是丑时出发的,待回来时天还是蒙蒙亮。 他们算上将军三十二人,走时每人只带了把刀和明钰的自制炸药,回来的时候便多了许多粮食马匹,甚至还多了一个人! 在将偷来的物资安置好后,众人就开始自以为隐蔽的打量着落少安带回来的少年。 “大哥啥时候捡的?这瞧着好像还没及冠啊……” “他居然比明二哥还要瘦,别说,这人眼睛还挺好看。” “好像比明二哥好看一点,不会是大哥新找的二——哎呦!死娘炮你打我干啥!” 落七面无表情收回手,看的落四有些发怵。 方才落四发出的声音不算大,却足够让营帐内的二人听到。 少年到并未觉得冒犯,他甚至还饶有兴致的观察起对面青年的反应。 也只有在看热闹时他才会像个真正有情绪的人。 落少安不经意间瞥到茶眸里浅淡笑意,纵使并不喜欢这人,也仍然被这双眸子惊艳了一番。 要是阿月也能看见…… 她的眼睛肯定会比这人好看。 当听着外面愈发吵闹且不加收敛的声音,落少安坐不住了。 他起身,拳头捏紧。 “慕先生,我去处理一下。” “好。” 落少安冷着脸掀开帘布,给了明中观察的十几号人一人一脚。 他当初怎么就教出来这群崽种! “围着那处山,负重跑十圈。” “明天都别吃饭了!” 少年转着酒碗,茶眸倏地卸下温润,露出灵魂里的慵倦冷漠,他抬眸,看着四周布置,指尖轻动。 “啾啾。” 一只通体洁白,眼眸嫣红的白鸟盘旋落在营帐账顶,化作一尊雕塑,娇小身形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听着身后未加掩饰的脚步声,慕月的灵魂退出了少年躯体。 她的灵魂体走到矮桌另一侧,手腕掉漆的铃铛随着走动发出只有系统和慕月听得到的清脆声响。 公主仍然穿着绑定前的粉色衣裙,赤着双足,粉红宝石般的眼眸犹如宇宙中最浩瀚神秘的星系。 瑰丽,危险,迷人。 当她认真望着一个人时,哪怕这双美丽的眼睛中是慵懒与傲慢,哪怕里面包含恶意杀机,被望着的那个人都会在她看过来的一瞬间产生出一种错觉。 她爱你。 哪怕她要杀你。 慕月听着少年与落少安交谈的声音,这是她为“慕白月”设定好的轨迹。 又侧头望向落少安,想着两年未见,看着倒是成熟了许多。 就是不爱笑了。 想着他当时对自己所说的愿望。 又想起,她当初将慕白月投放进这个世界的原因。 …… ——“当然是天下太平了!” 慕月在系统空间冥思苦想,始终没想出来应该怎么实现这道愿望。 她又不是司掌战争与和平的神灵。 难得主动想要实现他人愿望的公主犯了难。 到底怎么才是天下太平呢? 没有战乱,没有天灾吗? 可人祸又如何平息呢? 人的欲望,是无论如何也满足不了的。 一键三连式的提问就连一旁准备用自己高超发达的智脑为其出谋划策04也不知如何回应,它甚至发了邮件询问功德系统06。 “……” 随后一人一统看着06发过来长达拜万字的详细攻略,默默关闭了邮箱。 公主躺在藤椅上望着系统空间内四溢星点。 空间内的布置很像是星空湖,有时甚至能看见从侧面慢慢浮过的小型宇宙球,每一次慕月看到的星星都是不一样的。 今天的星星是淡金色的。 犹如当初光精灵陨落时散发的金芒。 纵使陨落,也仍然用着他仅剩的力量温暖着自己爱的所有人。 恍惚中,慕月竟从这片散漫的星光中,看到了一位旧识。 他笑着朝她挥了挥手,又化作虚无中的星光。 这是位性格温和,却偏偏比她还离经叛道的旧识。 那是洛里斯娅的老师。 是慕月最先离去的故友。 他是聪明的,温和的,他爱着所有人,爱着他的学生,好友,爱着他天生的宿敌。 可他也是固执的,即使神灵赐予他重来的机会,即使他是两代光明神都选择的眷者。 这份固执糅杂进了他的所有,包括生命,而因为这一份固执,他再次被降下惩戒。 这一次,不再是长达千年的封印。 他消散了。 消散在天地间,消散在神殿之上,在空中花园,在奥菲莱琳第一次对他伸手想要拥抱的时候。 算算时间…… 白皙纤长的手轻揉太阳穴。 算了,慕月记不清了。 在不断轮回往复中,她也只敢偶尔在长满青苔的过往中纪念他们。 也只有她还记得他们。 …… 不过关于人祸…… 慕月仰头。 ……若是老师的话,应当会知道如何解决吧? 金芒撒进玫红星云,交织成公主眼底骤然绽开的烟火。 于是。 她创造出了一个人偶,赋予它一点意识与关于老师的记忆。 取名“慕白月”。 她觉得在这个位面,老师会活的很好。 慕月并没有给他投放感情的魄灵。 他不会有任何感情。 …… 听着落少安不断询问着自己这两年的一切,慕月撑着脸,觉着有些无聊,她打了个哈欠,转身回到了系统空间。 落少安似有所感,侧眸看了眼一旁空荡荡的位置。 “怎么了?”少年温声询问。 “无事。”青年摸了摸躺在手心的红玉“小……先生,能细说一下那位莫公子和阿月的相处细节吗?” “……” 【宿主,爱意值嘴巴的问题啥时候解决?】 斜躺在藤椅上的公主拨弄着手腕铃铛“往后稍几天。” 她还没玩过这种类型的角色扮演。 可得好好玩一遭。 “对了,你之前说自带的技能可以挂商场租借,上限金额是多少啊?” 【最低一积分,上不封顶,自定价格。】 慕月点点头“我想挂点技能上去租。” 【宿主,这个世界之后你才能开启商场功能……】 “那之前……” 【你之前的东西,都是我给你买的!】 听着04无语中夹杂心疼私房钱的电音,慕月晃了晃腿,脚腕的铃铛奏出欢快乐曲。 “这样呀……” 她说完便开始哼歌,曲调欢快,似乎心情很好“你真好~” 04没有做出回应,但本来青蓝色的建模头部逐渐变红。 巨大的全息屏幕上投放出一部新的动画片。 《喜狼狼与灰太羊》 “这是讲的什么?”慕月好奇。 04从智脑里翻了翻简介【说的是一只羊为了吃狼村里的狼,和一只名叫喜狼狼的狼斗智斗勇最后发展成好基友的故事。】 “羊吃狼?” 【……嗯】 04似乎也发现了有什么不对。 第二十二章.战神的白鸟.22 在没日没夜追了两天动画片之后,慕月再一次被04强制驱逐出了系统空间。 视线归于虚无后其他感官就被加强了几倍,她听到床边公子清浅的呼吸声,书本翻页声,还有屋外巨狼的磨牙声,风声,雨声,还有远处刀枪相撞声。 虽是用了04在商场免费捡漏的血包,但那伤口是实打实慕月用刀砍的。 当时屏蔽了痛觉没什么感觉。 一回到身体的慕月瞬间后悔了自己选择的这道苦肉计。 好痛! 除开加冕仪式,她就没那么痛苦过。 “04!” 无痛模式! 【开了开了!!你现在还好吧?不痛了吧?!还痛的话我……我花钱给你在这个世界开个永久无痛模式。】 瞧见慕月方才模样,没经验的04其实在慕月唤它之前就已经开了免痛模式,只是似乎现阶段用的人太多了,系统出现了卡顿,免痛模式延迟了半秒。 对此,04一咬牙给研究部门投了一封直达主神的举报信。 辣鸡部门! 慕月没有回应04,她躺在床上,方才的感受让她提不起一丝力气,甚至演戏的精力都差点没有了。 真是个苦差事啊…… 摸了摸腹部自己砍的伤口,一片湿濡,似乎是方才的反应使得伤口又裂开了。 暗自叹了口气,一瞬入戏。 她撑着床榻,想要下床。 却在起身的一瞬间被双温热的手轻柔按住,慕月偏头,闻到了来人身上一点松杉气息,有些惊喜“先生!” 姑娘在认出这双手的主人之后就再没丝毫防备之心,她甚至没有顾及到身上的伤口,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似的伸手抱住他的腰间。 “先生真好,还一直守着我……” “先生最好了。” 娇柔的声音带着不可忽视的依赖眷恋,像是在本就甜蜜的糕点基础上,再加上一层糖霜。 并不会让人觉得腻。 甚至还想再来一口。 明钰伸出的手僵住,他本来是看到慕月想要下床的动静才过来,没想到刚碰到她肩膀就被抱住了。 他如今说不了话,也不知作何解释。 推开? 她如今伤得这般重。 算了,看在她是为了自己受的伤,等好了再慢慢解释。 这样想着,明钰说服了自己,望着埋在自己怀中的姑娘。 指节分明,腕骨清瘦的手轻轻的放在了姑娘头顶。 细软墨发穿过指缝,犹如上好绸缎。 明钰想起儿时,母亲还活着时哄他的动作,于是依葫芦画瓢,像是哄孩童睡觉般一下又一下轻柔拍着姑娘后背未受伤的地方。 慕月身体微微一僵,随后抱的又紧了几分。 二人维持这样的动作过了许久。 许久,她才似是累了,从明钰怀中出来。 姑娘抬起因失血过多而苍白的面庞,在落少安面前向来都带着温婉笑意的她此刻却稍显迷茫,她仰头,对着身前人的脸伸出手。 但不知想到了什么,姑娘睫毛轻颤,转瞬握住了明钰手腕。 “先生……”她轻声呢喃道,将脸放进并不算宽大的掌心“先生不夸夸阿月吗?” “阿月找到先生了。” 姑娘的手透着凉意,仿若冰雪触碰着明钰腕骨。 他感受到掌心柔嫩触感,垂眸看着慕月,不知现在该如何做。 两年前短时间的接触,慕月给他的感觉犹如一只步步为营的狐狸,精心策划计算着每步棋子走向,甚至为了目的不惜以自身为子。 一只极为聪明且懂得伪装的狐狸。 可如今…… 明钰侧头,余光看到了门外安静守着,不让外人进入窥视的巨狼。 ……这是一只已经被他人驯服的狐狸。 攻击性极强。 且,认错了主人。 公子明眸深深。 ……… 聪明狡黠的狐狸凭借精致外表能吸引众多人的注视喜爱,但不会有人选择将它带回家。 狐狸,是天生的欺诈者。 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纵使它的外貌出色,表现出来的模样也无害,但…… ……谁会相信呢? 猎人抚摸着在许久之前就在他面前暴露过原本模样的狐狸,沉思着。 在他眼前的是一只被驯服的狐狸,一只为她的主人心甘情愿赴死的狐狸。 一只,认错了主人的狐狸。 内心的算计不可控制的涌上心头,这是猎人的本能。 本能的算计除去自己以外所有人的习惯。 ……… ——你对少安,仅存利用之心吗? ——能被我利用,是他的荣幸。 他闭眸,忽视掉心中不适。 如此, 你是否愿意被我利用呢? 慕姑娘。 ……… “先生……” 一直得不到回应的狐狸有些不安,她不由捏紧了眼前人衣袖,但不敢太过用力。 她的先生,不喜欢这样。 姑娘的声音带着祈求,“可以帮阿月涂药吗?” 没人能忍心拒绝她的请求。 已经调整好心态,自认冷心冷情的猎人也做不到。 罢了,就当是先将甜枣给她。 他这样说服着自己。 拿起了放置在桌上药碗。 初晨时分的薄雾如今还未完全散去,太阳朦胧,穿不透白雾化作的罩子,隐在弥雾中的街道没人出现,小镇藏于世人不可见处。 窗外的光灰蒙蒙的,将姑娘堆叠在一旁的染血罗裳照得愈发晦暗。 这是狐狸为猎人准备的陷阱。 一场拥有时间限制的爱情。 一场已经确定好结局的游戏。 现在, 是游戏开始的第一天。 望着这具白皙躯体上纵横交错的伤痕,明钰手上动作稍抖,力道一变便使得刚刚结痂的伤口又出血,慕月眉眼温柔,她没有痛呼,包括颤抖。 只是安静的承受着这份痛苦。 甚至在察觉到明钰不稳的气息时,以为是在生气,开口解释,“阿月知晓先生仁慈,便只杀了这一人,没有伤到其他人。” “先生,我没有伤到其他人。”她似乎极怕他生气。 蠢狐狸。 明钰压下心头颤动,暗骂一声,另一只手却轻轻捏住了慕月放在床榻的手。 她的虎口处有道伤口,应当是在战斗时有人想夺武器。 但并不是很深。 看来慕月的反应速度是极快的。 能在重重包围下砍下他人脑袋且逃走。 想来力量不弱,可用于诱敌。 他想着。 待触及到姑娘胸口处,明钰顿了顿,手上力道变得更轻,尽量避免触碰到这处。 但不管如何小心,还是无法避免。 他始终是碰到了。 从未体验过到软绵冰凉时不时就会在指腹出现,明钰呼吸沉重,这个时刻的他几乎是屏住气息。 有点热。 耳根在不经意间悄悄攀爬上一抹绯红。 只是慕月眼盲,明钰也看不见。 所以无人发现。 也幸好,慕月腿上没有受伤。 不然这蠢狐狸怕是真要与他坦诚相待了。 虽然……也差不多了。 上好药之后,明钰匆忙将外衫给慕月套上,近乎是落荒而逃般跑到了屋外。 等到寒风扑面,他才觉脸上热度散去些许。 想着方才慕月习以为常的褪去衣衫的场景,明钰觉得以前落少安所说的当真有理。 这劳什子先生,绝对不是正经之人。 将一个好好的姑娘教成什么样子了! 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会栽在这种人身上? 蠢狐狸! 他真好骗。 慕月慢条斯理的将衣服穿好,面色已经回归倦懒,茶眸半瞌,瞧着无精打采的样子。 熬了两天两夜,灵魂状态下没有什么感觉,一回到身体里就困乏,脑海里一直有道声音提醒她,该补觉了。 原来灵魂熬了夜,身体也还是会困吗? 她想起来这是随机抽取的卡牌身份。 下次选位面的角色身份试试。 不过还要额外做原主提出的愿望,应该会很累。 试试看吧,万一好玩呢? 角色扮演的游戏好像都挺好玩的。 ……… ……… 夜色漆黑,灰月无光。 寒风吹过树叶间隙,将新长嫩叶摇落。 没有鸟鸣,没有平常的人声吵闹。 街道一片死寂。 嘎吱—— 木门从里到外被推开,青白长衫的公子提着刀,神情冷漠的踏出房门。 他醒来时,发觉外面吹起了寒风,正准备去看看慕月怎么样了。 一出门,发觉旁边慕月的房门有被强行打开的痕迹,心上一慌,也顾不上男女大防了,冲进去猛的一瞧,果真床上空无一人,甚至连一直充当护卫的巨狼也消失了。 明钰恍惚间想到了当初巨狼离开的那天晚上,那群人恶心的目光。 他记得昨天有几个人一直围在附近转圈…… ——她还受着伤。 神色一凛,回房拿起了藏于床底的砍刀,他再次踏出房门,决定去找寻那只暂时属于自己的狐狸。 似有弥雾从四周生起,云雾迷蒙,将青衣公子来时路一寸寸吞噬殆尽。 有暗光在暗中引路,引诱着猎人上钩。 恍然间,明钰已半步踏入黑暗。 耳边终于有了嘈杂的喧闹声。 就在不远处。 一声绝望狼嚎响起。 他抬眼,已经走到杂草丛生荒芜处,看到了人群最中间的那道纤弱身影。 现在, 是游戏开始的第三天夜晚。 第二十三章.战神的白鸟.23 现在, 是游戏开始的第三天夜晚。 慕月在明钰回屋睡下的下一瞬便睁开了眼睛。 身旁俯趴的巨狼绕着她腿边打转,时不时蹭一下,慕月拍了拍狼头,走出门,又将其关严实后,对着关好的木门伸出腿。 砰—— 灰尘四溅,隐隐有深褐色残破木块落在地面。 木门从外面被粗暴踢开,因着力道之强,固定门板的门钉如今只剩一颗还在负隅顽抗。 像是一位柳若扶风的姑娘站在不稳定的船板摇摇欲坠,木门随着风不稳定的晃着,发出嘎吱嘎吱的噪音。 这声音听着,可真不美妙。 慕月抬手。 顷刻,噪音消失在微风簌簌中。 “走吧。” 姑娘娇柔声音在风中散开,化作愈发强烈寒冷的狂风呼啸。 月亮被厚云阻碍,变得灰蒙,路看得不太清,但能听到身旁有人在低语。 莹白羽衣的姑娘提着昏黄灯笼,光在谪仙般脸庞晕开,茶色眼眸倒映光点,显得澄澈明亮。 墨发松挽,绿簪斜插。 她自当是世间罕有的绝色。 目光不断投在姑娘身上,有打量、忌惮。 更多是淫欲,妒意。 姑娘仿若没有感觉到躲躲藏藏或光明正大的危险目光,她提着灯笼,宛若误入此地,正在找寻着回去的路途。 她没有选择于看似和善的路人交谈,见到有人接近都是远远避开,仿若是在害怕。 害怕什么呢? 怕这月黑风高夜,烧杀抢掠时。 暗中打量的人越来越多,每一道目光都逐渐被贪婪欲望占满,他们仍然没有动作,只是躲在暗处,像只生存在阴沟中的爬虫一样,跟着这道昏黄光芒来到荒芜地。 一道光出现在极暗的世界,便会立马被暗中的怪物窥视,一直到怪物发觉这道光对它们造成不了任何威胁。 那么, 这道光要么与之同化,要么被怪物从云端拽下来,生生撕碎。 在没有人无罪的世界里,没有人有罪。 每个人都是肮脏的,那便每个人都是干净的。 姑娘走了许久,手中灯笼的光越来越黯淡,似乎快要燃尽了。 但她还是没有找到来时路。 她也回不去了。 黑影从四周没出,围绕着这片荒芜地带唯一洁白的姑娘。 黑暗将光明包围。 她看着周遭突然出现的人群,脸色苍白。 突然,手中的灯笼产生一道拉力,一位矮小的孩童将唯一光源夺走了,那位孩童多日未洗的脸上挂着天真笑容,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甚至,觉得这种行为才是正确的。 没有人会觉得这样娇柔的姑娘能打赢数十个身强力壮,拿着武器的男人。 最先出手的是位面容端正,但眼角细长的女人,她伸出手似要将姑娘身上昂贵羽衣扒开,脸上带着扭曲神色,有怨毒,有嫉妒。 姑娘想要后退,却发现后面有一个满脸堆着邪淫笑意的男子朝她走近。 肥肉叠满那张油腻的脸。 四面八方,无一处退路。 倏地,一声狼嚎从远处响起,声音嘹亮直冲云霄。 灯笼里的烛光猛的摇曳,犹如在与狂风厮打,最终不敌,还是熄灭了。 唯一的光源,消失了。 在眼角细长的女人即将触碰到姑娘胸前的瞬间,姑娘抬起一直低垂佯装害怕的眼眸。 平静到不似真人的铜色瞳孔内金纹浮起,化作古旧钟表表盘。 上面没有数字。 咔嗒, 咔嗒。 细长秒针朝左方拨动。 咔嗒—— 落叶被风卷回树梢,高山上的嚎叫回音先来,声音再至。 姑娘身前身后的手收了回去,他们以胶卷倒带的方式回到一开始显出身形的位置,再次露出了垂涎贪婪之色。 但他们并未动作。 像是成为了逼真的大型糖人。 未被束缚住的巨狼跑来,撞上几个人手上武器,顺便咬了每个人几口,短时间之内,巨狼银白毛发被血液沾湿,它摇晃着倒在必经之路上,狼头直直望着慕月所站位置。 演得很真。 被咬的人似乎很懂得爱护野生动物,也不会破口大骂,见顽皮巨狼弄脏了自己的武器,那些人也仍然没有什么反应,可见性格之温和。 但他们望向中间姑娘的眼神始终未变。 一瞬间,风起,叶落。 人群猛然发出一声惨叫,是方才第一个冲向姑娘的女人。 她的双手都被咬断,血流如注。 嘈杂尖锐的声音出现在寂静夜晚,他们惊恐的看着身上多出来的撕咬伤口,一时间也顾不上被围在中间的姑娘。 姑娘再次垂下茶眸,纤细指尖绕上墨发。 像是没有半分威胁的弱女子。 许久,像是听腻了。 身边的人又以一种极为诡异的姿势回到一开始的动作。 ——一个时辰前 【爱意值真的会过去吗?】 “放心吧!” “不会玩脱的。” 慕月坐在床上,指尖缠着落在胸前的墨发,她晃着腿笑得极具恶趣味。 【……你最好是。】 04内心骂着娘,【屏蔽器只能生效十分钟,你悠着点,做完记得清理干净。】 【别被位面意识发现了,要不然我们被拉入黑名单,以后就不好去其他位面做任务了。】 “知道了知道了,放心吧,跟着本公主混,保准你日后成为统界大佬中的大佬。” 慕月笑眯眯画着大饼。 【好!!等我成为统界大佬!我罩着你!】 单纯小白花04相信了这个大饼,开始了忙前忙后为宿主倒贴打工的辛酸路程。 真是一段和谐又美好的绑定关系。 ……… 【宿主,明钰还有十五分钟到达现场。】 “好,现在开启屏蔽器。” 慕月停下了脚步,如同找不到家的幼兽,满脸迷茫的环顾着四周。 然后,一道又一道从灵魂深处散发出令人作呕恶臭的身影出现。 再然后,是一声狼嚎从山脉响起。 屏蔽器生效了。 暖风穿过猎猎寒风,吹进慕月耳边。 她断开了拉扯着镇民的进度条。 同时,因为超负荷使用高于位面的能力,虽已经使用了屏蔽器,但慕月的身体还是在一瞬间虚弱下去。 她这具躯体承受不住这般威力。 不过,猎人来了。 姑娘捡起被孩童丢在地面的灯笼,毫不心疼的竖在地面,当做扶手使用。 在关闭共享视角前,她看了眼远处弥雾笼罩的地方,苍白唇角微勾。 ——千万别让狐狸失望呀,猎人先生。 游戏读条成功。 正在等待猎人作出选择。 慕月甚至还有心思为这场游戏作出音效,彷如现在深入狼窝,自身难保的不是她一般。 “先生……” 姑娘轻喃道,围住的人群没人听清,他们只知眼前这个女人有古怪。 要不然怎么能在一瞬间,每个人身上都或多或少多出来几道伤口?!莫非还是他们失去理智相互咬的不成? 而被直接咬断两根手的女人更是歇斯底里的呐喊着。 “妖女!你个妖女!” “快杀了她!杀了这个贱人啊!!她是妖女!她会给我们小镇带来不幸,你们都愣着干什么?杀了她啊啊!” 女人两根手臂还不断流淌着鲜血,但这并不妨碍她的声音尖锐难听,“你们那么多人,难不成还怕杀不了她吗!” 没人回应她。 他们不是没有脑子,身上伤口的疼痛使得每个人脑子里的淫欲都散去不少。 但当看到白衣女子连站都站不稳时,猛然冲上头脑的情绪战胜了理智,甚至连伤口处都不觉得有多痛苦了。 他们现在的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占有她。 ——毁灭她。 ——杀了她。 这个想法愈演愈烈,人群中一个肌肉结扎的高个率先朝着女子踏出了一步,他手上没有武器,望着女子的眼神有些红。 见已经有人踏出第一步,人群也开始渐渐走向慕月。 有人举起武器,有人伸出手,有人褪去衣物。 但没有一个人停顿着步伐。 慕月擦掉嘴角溢出来的血迹。 装作奋力顽抗后,濒临崩溃模样。 倒在路边血泊中的巨狼适时发出一声哀鸣。 踏碎枯枝败叶的声音细微,没人听到。 可长刀斩断腰肢,血肉飞溅的声音他们听到了。 温热液体喷洒在被拦腰斩断的尸体周遭,染上杂草,土壤,还有人瞬间恢复意识,惊恐的眼球。 通红指腹擦拭掉遮挡住视线的血液,来人青衣染红,面色阴狠,带着股生来的戾气。 他望着已经被撕扯开衣物,香肩半露的姑娘,眉目杀意更甚。 趁着众人呆愣,明钰用力挥刀又拦腰砍断身前的几个人,将慕月护住,如同当初落少安一样。 臂膀用力过度酸痛不已,他不敢颤抖,怕被人发现只是一个花架子。 虽在战场上学到几招,力气也有所长进。 但终归还是一个羸弱公子。 能直接横刀切断,还是凭借这把砍刀极为锋利的原因。 “你来了,先生。” 姑娘娇柔声音轻飘飘的,听不出多少情绪。 她是在明钰耳边说的,热气酥麻,听得他手一抖,这一抖,就停不下来了。 有人在后方大吼一声,“他已经举不起那把刀了!” 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明钰不停颤抖的手上。 青衣公子面色煞白,但还是紧紧将慕月护住。 他现在只有一个想法。 想骂人。 但说不了话。 一双手从身后抱住他,温凉柔软的身体贴上来。 明钰闻到了不知名的清香。 “能和先生死在一起,这辈子也值得了。” 凌冽寒风从后方传来,明钰余光只来得及瞥到一点寒光。 他瞳孔猛的一缩。 回身将慕月扑在了地面。 第二十四章.战神的白鸟.24 噗嗤—— 闷哼声从慕月上方响起,她被压在明钰身下,只觉身上这具躯体还在颤抖。 真痛啊…… 明钰暗骂一声。 并不断后悔着自己方才做出的愚蠢反应。 方才那把刀,是朝着慕月砍过来的。 他看到时,躲避已经来不及,只能替慕月承受这一刀。 但这在平时,明钰绝对不可能做出这种决定。 做出这种损己利人的决定。 “先生……” 身下姑娘的声音颤抖,似乎在害怕。 明钰忍着昏沉痛意,抬手在她肩膀处写下几个字。 「别怕。」 一根棍子直直砸向明钰背部,他喉咙一甜,侧过头猛的吐出一口血,即使尽力避免,还是让慕月脸上沾上了自己的血迹。 她睁着眼睛,感受到脸上温热,一滴泪从眼眶滑落,离得近了,明钰能看到慕月染上晶莹的睫毛在不停颤动。 狐狸的眼睛真好看。 这是他现在能想到的唯一一句话。 “先生……”声音比方才还要抖,甚至有了哭腔。 哭什么…… 又不是你先死。 明钰内心腹诽,一笔一划在被他血液染脏的肩膀处写着。 「我在。」 「别怕,我在。」 刚写完,他的手臂一软,再也支撑不住倒在她身上。 罢了,罢了。 反正也是要死的,还多活了几天。 就当还你一命。 反正你也把我当成他了。 纵然是死,你应当也不会有多少遗憾了。 ……蠢狐狸。 寒光划过刀面,明钰余光瞥见三个人举着砍刀砍向自己,他闭上眼睛努力将慕月圈在自己身下,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像是在烈火中展开羽翼努力保护着爱人的天使。 猜到了明钰写的那几个字,慕月歪了歪头,茶眸黯淡看不清内里想法。 突然, 一声狼嚎响彻云霄。 紧接着,是惨叫声,撕咬声,再然后是一声声重物倒地声。 数声嚎叫呼应,呼应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柔软湿漉漉的感觉从脸上出现,没有恶意。 明钰抬眼,入目是一张毛绒绒的脸。 渗人幽绿的眼睛在黑暗中好似发着光。 这是那只巨狼? 不,比巨狼要瘦一点。 见它只是舔了舔脸,见自己醒了之后就没有再做什么,明钰撑着酸痛手臂坐起身,才发觉四周已经没有了人群。 包围他们的,变成了狼群。 狼多到什么程度呢? 明钰目光所及之处,全是幽绿的眼睛。 一头比慕月那头狼差不多强壮的狼叼着刀走过来,直直的略过了明钰,将刀放在失去力气靠在明钰肩膀的慕月。 “当啷——” 刀从嘴中松开,掉在了慕月脚边,闪着血光。 一狼刚走一狼又至。 第二只狼嘴里叼着一把镰刀。 第三只狼叼着木棍…… 第四只、第五只、第六…… 它们一个接一个,将自己得到的“战利品”送到了慕月身旁。 直到最后一只幼狼吭哧吭哧将嘴中一根手指放下,姑娘面前的东西已经堆积成山。 他又看了看周围。 被吃的很干净。 这是…… 她的手段吗? 明钰觉得今夜的风更冷了。 朔风凛冽,寒风刺骨。 身心冻的僵硬。 他不由的松开了握紧身旁人的手,却在收回之时,被一股巨大的拉力控制向慕月摔去。 背部受伤的青衣公子跨腿坐在白衣姑娘微微曲起的腿上。 发丝交缠染上血液,划过姑娘纤细洁白掌心。 慕月伸手摸着明钰脸颊,指尖微凉,她安静的摸了很久。 清浅与沉重的呼吸交织随着风高高扬起,飘向未知地点。 是名为内心的地带。 姑娘又拿起短刀挑开他的衣领,指尖下移停留在滚烫胸膛,勾勒着正中间的刀痕。 那是一道月牙形的伤痕。 “先生……” 姑娘轻声道,少了几分虚与委蛇。 她放下刀,双手圈住明钰脖颈,稍稍往下拉。 身体倾斜而下,他习惯性低下了头。 香远益清的莲花香充斥鼻尖,这一刻,明钰仿佛在这双什么都倒映不出的黯淡眼眸中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只是一眨眼的时间,快到他觉得这只是自己的幻觉。 血液在唇齿之间传递,带着姑娘身上独有清香滑过咽喉,坠入胸腔。 有些烫。 明钰背上的疼痛突然消失了,他恍惚想着,是因为那滴血吗? 这便是那味药方的主料吗…… …… 思索之际,耳边听到了她笃定而深情的声音。 “先生。” “我很想你。” 她的声音不再带着以往的温柔,娇媚如妖言,摄人心魄。 这才是真实的她。 姑娘临摹着公子薄唇形状,原本谪仙般不染尘杂的面庞笑靥如花,妖冶艳美宛如话本中吸人精气的精怪,缓缓向下移去。 似仙比仙妖,似妖比妖洁。 她咬上他的脖颈。 明钰垂眸,双手颤抖了一瞬,还是抬手缓缓抱住了慕月。 姑娘并没有用力,颈间只有酥酥麻麻的颤栗感。 这句话一出,他什么都明白了。 这一夜,是来自狐狸的试探。 狐狸在怀疑自己是否找错了主人。 若是自己没有来找寻她,会发生什么呢? 会被发现他并不是她要找的那个人吧。 然后,会死吗? 他仰头,承受着狐狸没有痛感到啃食。 是死在你的刀下,还是被狼群吞食,或者其他。 不过…… 公子唇角勾起,笑得情真意切。 他低头,双手捧起姑娘脸颊,鼻尖与白皙额头轻碰,嗅着丝绸如墨发间幽香。 自己来了。 这算通过了你的考验吗? ……狐狸姑娘。 少时的明钰问过自己的母亲。 爱,到底是什么。 他不懂, 为了这份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为何母亲甘愿舍弃荣华富贵,甚至在外公门前长跪三日,只为了能够嫁与自己心上人。 这是当初外公与他说的,话语之间也仍然是对父亲的不屑。 即便那个时候的父亲,已经爬到了现在的位置。 那时母亲已经因为病痛,常年与病榻相伴,苦味弥漫了整个庭院。 父亲已经不会来了,大门却仍然是敞开的。 那只枯瘦如柴的手摸着明钰,她笑得温柔,嘴角却是极苦的。 “我知晓嫁给他,并不会拥有好的下场,他爱我,但这份爱被分成了很多份,我也只占据了其中小小的一份罢了。” “那母亲为何还要如此?” 明钰不喜自己的父亲,从小便不喜。 他为母亲感到不值。 “因为呀……” “我爱你的父亲,所以即便知晓这件事是错的,是苦的,我也会去做。” “爱这种东西,你并不知晓里面是苦是甜,可……万一是甜的呢?又或许一开始是苦的,后面就甜了呢?” “母亲这份爱,只尝到了最开始的甜不是吗?”明钰反驳,“如此,为何不在变苦的时候抛弃呢?” 她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回答明钰这道问题。 后来,母亲死了。 也没有人回答这道问题了。 此后的明钰便将“爱”视作毒药。 触之即死的毒药。 但他现在,似乎在不知不觉间,饮下了这盅噬魂毒汤。 明钰望着与前两日完全不同的慕月,她不再伪装乖巧模样,对着自己展现的爱意终于真挚。 他知晓,多疑狡黠的狐狸自己将自己骗了。 不过, 真甜啊…… 哪怕这是别人的糖。 没有一点是属于明钰这个身份的。 ……只要那个人不出现就好了不是吗? 公子笑得温润,俯身与眼前姑娘一同沉沦进糜丽梦境。 染上情欲的明眸在这寒夜中,与暖阳一样炽热。 ……… “你说咱大哥,是不是……” “我觉得有可能……” “听说这小子曾经把皇帝忽悠瘸了,直接给咱大哥跪下了,骗术高超,咱将军会不会是……” “被骗心了?” 落四和落五听着落八的话,虎躯一震。 “不会吧?” 将军看着也不傻啊? “你们好好想想,只要是将军和他待在一起,是不是面上都是羞红的,这明显是在害羞啊!” “什么什么?你们在说什么?” 落七凭借娇小身躯挤进几人围住的地方,伸出头一看。 果然是落少安和少年相对而战,不知在干些什么。 青年背对着众人,但明显能看到脖颈处已经变红了。 反观少年,仍然是一副山崩于前不改色的平静模样。 他们在谈论着什么。 但唯一懂唇语的落三并没有在现场。 只能眼睁睁看到将军的脸色越来越红。 突然,少年转眸对着众人偷窥的方向眨了眨眼,落少安顺着视线看去。 那处已经没有了身影。 “先生,你确定阿月的夫君已经死了吗?”他收回视线,又问了一遍。 少年点头笑道:“这已是将军此日问的第四遍了。” 落少安埋下头,盯着草地,声音低微。 “这不是想再确认一下吗……” 第二十五章.战神的白鸟.25 爱,到底是什么? 少时的明钰跪在祠堂前,他望着母亲的牌位,觉得爱是让人犯蠢的毒药。 于是他收起了爱人之心,封闭了自己的心门。 他觉得,没有爱才能走得更高,更远。 事实证明,那时的他是对的,他比府中所有子嗣都要聪明优秀。 优秀到被当今朝臣嫉妒天赋,在殿上与顺永帝妄言三人成虎,他就此失去官途。 恰逢好友被皇帝派去边境,明钰也跟去了。 他觉得,想要得到想要的,自己应该远离寻安。 那时除了落少安所有人都在说他糊涂,觉得他不出一年必将死在那处,但事实证明,他没死,也没错。 他成为落少安能肆意驰骋在战场上的原因。 二人相伴,一文一武,所向睥睨。 理智而无情的思想冰冷,在权衡利弊中总能选择最利于好友的一项,因为封闭了内心,他对于牺牲的队友,其实并不会出现多少感触。 毕竟用他们的死换来了胜利,很值。 在得到最后胜利时,明钰觉得。 爱,果然是累赘。 诱人犯错的东西。 甚至在看到落少安陷入爱河时的模样,内心几经崩溃,他想不明白,实在想不明白。 好友怎么也跨不过这一道坎。 但, 如今的明钰想明白了,他也终于懂得了当年母亲没有说出口的那道答案。 爱,需要靠自己去找寻答案。 或许是初春的暖风太过温暖,夜色太美,又或许是姑娘这份不属于自己的爱太过炙热甜蜜,明钰沉迷在了这个夜晚。 若是允许, 他想一直沉迷下去。 这一刻内心禁闭的房门悄悄开了一道缝隙,仅容姑娘一人进去的缝隙。 明钰内心其实知晓,今夜的风是冷的,夜是漆黑的。 他不知何时爱上的那人,手也是温凉的。 意乱情迷时,耳边响起了姑娘甜腻的呼喊。 “夫君……”他含上她的唇。 「我在。」 这个时候,明钰自私的想着。 她唤的, 应当就是自己吧。 ……… 慕月睁眼,将搭在腰间的温热手臂移开。 她起身捡起地面衣物,掩盖住身上斑驳痕迹。 “爱意值可以解除禁言了。”她吩咐着04。 这是游戏的第四天。 狐狸为猎人编织的梦境,开始进入倒计时。 【爱意值还差一点就满了,要不然你对着他说句我爱你?】 “宝宝,我们要跟着剧本走。”经历昨日一夜,慕月精气神都好了很多,她通过共享视角看着薄雾笼罩外的昏黄光芒,系好了衣领。 虽然体验还不错。 但是——还是她上别人的感觉好啊! 【这个世界没有剧本啊?】04疑惑,甚至翻了翻智脑看看是不是自己遗漏了。 它记得选的时候是卡牌抽取,随机生成的身份啊。 “有呀~” 恢复气色的朱唇勾起,“我昨日刚想好的剧本。” 【……】 我以后再信你,我!伟大主神麾下第四大系统就是只狗! 焯! 04愤怒的单方面断开连接。 慕月视线瞬间回归虚无。 一双手从身后伸出,环住了姑娘纤细腰肢,明钰弯腰将头轻靠在慕月肩头,薄唇轻轻挨着莹白如玉的肌肤。 仅仅一夜,温和之礼进退有度的谦谦公子便变了。 「在想什么?」 他在她掌心写着。 温凉的手回握住他,姑娘垂眸,“夫君,你什么时候能说话呀?” “我想听夫君唱曲了。” 明钰神色未变,对此他早已想好了应对之策。 「被抓时,我被灌了哑药,不知何时才能说话。」 即便好了,多半自己也不会在慕月面前开口的。 他不会让狐狸发现自己不是那个猎人的。 “居然会有连夫君也解不开的毒药,那位调制哑药的人,定也是位医术高超之人。” 慕月话锋一转,“夫君可要杀了那人?” 她的语气极为轻松,就像在谈论着今日该吃些什么一般。 「不必。」 他不怕慕月杀人,但怕在杀那人的时候,自己的狐狸会受伤。 明钰想起了当时在山间看到的慕月模样。 姑娘跪倒在巨狼身侧,血泊顺着从她的身下流到明钰脚底,手上紧紧抱着一颗头颅,曾经负责审问他的那人头颅。 她俨然成为了一个血人,但那个时候,明钰仍然觉得姑娘美的不可方物。 或许是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动心了。 那时的内心散发的窒闷,如今想想,已然解惑了。 在不知名的时候,自己便已经深陷进去了。 还好,醒悟的及时。 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 他不会让自己的爱人受伤了。 公子垂眼,就着这个姿势咬了一口姑娘耳垂。 「莫要每天都想着杀人。」 慕月白皙的面庞肉眼可见的发红,似乎没有想到明钰会这样做,她摸了摸方才被咬的地方,仿佛指尖也染上了轻微的炽热。 她转过身将头靠在明钰胸前,听着他略微加速的心跳声。 “夫君这样说,那便这样做吧。” “不管经历了什么,夫君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善良呢!”她弯眸一笑,明媚如烈阳。 ……明钰没有回答,只是默默抱紧了眼前人。 方才的话语中他提取到了两个信息,狐狸的心上人,会唱曲,且是个医术极为高超的人。 并且还伪善。 至少在她面前,一直都是一副面孔。 但明钰并不觉得这人就是慕月所想的那般好。 要是当真这样好,怎会就把她丢弃在那般危险的崖底。 若那个人还活着的话……公子明眸暗沉。 他一定会找到这人,然后杀了他。 杀了他。 “某种方面来说,前爱意值和现爱意值能成为好友,还是有些相同点在身上的。” 慕月对着明钰笑得千娇百媚,脑中平静的和04说着对其的评价,“都挺狠的。” 【我也觉得。】 重新连接上,并且共享了宿主技能的04肯定了她的评价。 淡青色天穹尚还镶嵌几颗零碎星光,天际已经泛起丝丝亮光,朝霞将昨夜浓雾驱散些许,霎时,天边金轮冒出一点端倪。 曦光投在二人身上,拉出缠绵黑影,如同发誓过永不分离的恋人。 「日出了。」 明钰在她掌心写道。 他们在空无一人的小镇街道相拥,晨光洒进公子眼眸中绝色身影,像是为其镀上了层层华美薄裳,一层又一层,直至看不清姑娘的面庞,看不透姑娘身影。 一直笼罩住这处地方的无形屏障在旭日初升时便化作晨雾,散在了世间各处,与山林相伴。 “日出了。”落少安道。 少年望着缥缈如轻纱般的朝雾,忽的,手中玉骨扇往空中轻划。 烟波浩渺,水天一色的江面倏地出现一道缝隙,划开了云雾,分开了天地。 绯红色发带飘起,是这道消瘦身影身上第一抹艳色。 澄净茶眸望着朝阳,像是在见证着谁人的神迹。 少年收回视线。 “日出了,雾该散了。” “去城门罢,结束这一战。” “此战,便由她辅助将军——取得胜利。” 话落,耳畔响起马蹄阵阵,落少安寻声看去。 马蹄踏起黄沙,引得沙尘飘扬,来者骑着马暂时看不到面容,只辩得红衣猎猎,英姿飒爽。 来人扎着高高马尾,银冠束发,艳美面庞被身上战意冲散了女子的娇柔,只剩明艳如烈火。 是两年前,少年身旁的小跟班。 落少安目光掠过腰间别着的令牌,是顺国一年前被封的女王爷,顺国帝王唯一妹妹。 叫什么来着…… 哦,莫雪。 “顺国莫雪,见过将军。” 像是为了应证落少安的猜想,莫雪翻身下马,将长枪收在身后,双手抱拳躬腰。 然后,狂风骤起,扬起莫雪身后黄沙平地而起,猝不及防的,落少安被糊了一脸。 落少安:…… 他回过头,看到了早已站在自己身后躲避的少年。 那双茶眸眨了眨,泛着无辜的水光。 “慕先生”这三个字在顺国有多有用呢? 当顺国百姓知晓少年想要借兵帮助领国打仗时,不管男女老少,但凡是还能拿得动武器挥得动刀的,皆都自发报了征兵册,导致递到莫飞流身前的名单,足足有一百二十三册。 莫飞流翻了翻,差不多是顺国五分之二的人数。 他甚至在里面看到了一些当朝重臣的孩子。 “先生啊……”他不禁感慨,“也不知先生这番鸿鹄之志,要多久才能实现。” 帝王犹记当年,先生白衣如仙人临世,来到被腐败瘴气填满的国都,与他遥遥相对时。 他道:“我有一计,可使国生。” 问其原由,先生收起玉骨扇,茶眸澄净。 “我有一愿。” “天地皆得一,澹然四海清。” ——天地皆得一,澹然四海清。 莫飞流信了,他用国家做下赌注,赢,河清海晏。输,也不过国破罢了。 庆幸的是,他没有输。 这场赌注持续了三个月,结束时,恰好是今年天地第一场雪。 顺国将这一天,定做了新年。 同样的,他们将慕先生,奉为神明。 神明请求,自当全力相助。 第二十六章.战神的白鸟.26 “先生您饿吗?俺这里还有俺娘准备的炒饼,还是温的呢!可好吃了,先生你尝一口看看好不好吃,好吃的话就都拿走!” “先生这是家妻为您做的衣物,虽天气渐暖,但还是不要受凉了,您本来便病着……” “先生先生!你还记得我吗先生……” “先生!……” “先生您看看这幅画……” 望着新来的支援兵围着被将军“捡”回来的少年目光热切嘘寒问暖,安国的士兵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不是来支援将军的吗? 怎么都围着这个看起来走一步就能咳三下的虚弱少年,甚至一个个的还拿出来不少东西想要送与他。 但少年一件东西也没有接过,他温和的看着在自己身前说话的众人,耐心倾听并给予了一定回复。 得到回复的人变得更激动了,刚张嘴想再与少年说上两句时便立马被后面排队等着“宠幸”的人推开了。 “这家伙在你们国家那么受欢迎?” 落少安在顺国的军队看到少年时就立马被挤了出去,一同被挤出来的还有莫雪。 她拍干净沾上泥土的袍子,头也没抬的回复着落少安,“那肯定啊!慕先生在顺国的地位比皇兄还要高上一点,可谓是一人之下了。” “皇兄?莫飞流?” “对,怎的了?将军认识?” “不认识。” “……”那你提他。 许是发觉了莫雪的无语,落少安轻咳一声,“听慕先生说,阿月这两年,颇受你皇兄的照顾。” “那是!”一提到这件事,莫雪兴致便提起来了,说了许多这两年慕月与莫飞流之间的事情,听的落少安愈发想要给面前之人一拳。 他也想和阿月做这些事情! “皇兄即位十年,还是第一次对一个姑娘这般上心。” 提到这,她长叹一口气。 “就是可惜了,襄王有意,神女无心。慕姑娘是有夫君的,前几日她就告别了皇兄与先生,独自去找她的夫君了。” 落少安的拳头忽的松开了。 是了,不管是谁,都比不上那个夫君。 内心有些酸涩,但经历这段时间与少年的谈话,落少安比之前要冷静些许。 因为他知道,阿月的夫君已经命不久矣。 他要死了! 太棒了! “哎——话说回来,将军是寻安人,我想问将军一个人。”说着,莫雪从随身的袋子里取出一张保存完好的画。 她指着上面的黑衣女子“将军可否在寻安见过这位姑娘。” 落少安扫了一眼,摇了摇头。 寻安城中的女子着装大多以青色为主,少数喜爱艳色,穿黑衣的姑娘少见,再加上这独特发色,落少安只能说,他从小到大,甚至都没有见到一个穿黑衣服的女人。 更别说认识了。 倒是刚刚走过来的落三粗略看了一眼,感觉有些眼熟。 再仔细一瞧,“哟!这不是当初带我们混入太傅府上的小姑娘吗?” 此话一出,莫雪原本有些黯淡的眼神瞬间亮起来,她直直越过落少安走向落三,“你认识她?” 落三见落少安点了点头,这才回应莫雪。 “两年前这小姑娘帮过我们一把,我记得可清楚了。”他将手比在腹部往上两寸的地方,“她大致那么高,印象最深的就是这头发和眼睛了。” “对对对,她当时就是那么高!” 寻觅两年之久,终于找到除开少年还认识黑衣少女的人,莫雪满脸激动的望向落三,双眼亮晶晶的。 “兄台可知这位姑娘的名字?” 不管怎么缠着慕先生,他总是闭口不言,两年来除开知晓少女已有家室之外,硬是没从这位“师兄”嘴里套出一星半点消息。 落三回想了一番,“雅客,她说她叫雅客!” “雅客……”莫雪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真好听。 ……… 结束一次战斗需要多久呢? 一个时辰、一天、三天……或是更久。 落少安每次都会猜,自己这一场战斗要用几天才能取得胜利,他从来没有想过会输。 他也从来没有输过。 年少成名的将军仍然穿着那身银白战甲,他骑着战马,握着长枪。 旌旗蔽空,绯红在苍穹之下扬起风沙,猎猎作响。 沉重整齐的马蹄声踏得脚下土地都在轻轻颤动,是数十万负坚执锐的士兵,泛着冷冽寒光的武器直插天空,盔甲在旭日照射下闪着夺目光泽。 这里有顺国的兵,有安国的兵,有他的落家军。 此刻,皆是属于他的万骑千军。 初春略寒,落少安望着对面迎来的莫军,眸色未变,手上长枪划过寒芒。 “排兵,列阵!” 号角声起,高昂凌冽。 有白鸟自高空盘旋而下,眼眸嫣红,望着战场烟尘黄沙,听着刀剑相向的声响。 嘶吼呐喊的声音与之混合,构成白鸟耳中最完美的战争圆舞曲。 “先生,他们要打多久啊?” “三天。” “那么多人还要打三天,对面是有多厉害呀!” “三天,收复淼境。” 少年茶眸倒映江面波光粼粼,澄净瞳底有他自身的倒影,绯红的发带是青白中唯一艳色。 “等她来了,我便应该走了。” 莫雪不解,“先生要去哪里?” “去实现旧友之愿。”清润声音落进江水湖面,随着滚滚长波流向四海,那是他未来要踏足的每一处地方。 寒夜的风掀起血腥气味弥漫在所有宫殿。 妃子躲在殿内,满耳皆是刀枪入体,惊慌失措的喊叫声,她们颤抖的捂住嘴巴,生怕自己忍不住的尖叫会引起他人注意。 有胆大的宫妃掀开门缝偷偷观察着周围。 只见视线的尽头站着一位年轻公子。 白衣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公子墨发半扎,手握长剑,面色平静的斩下拦路之人的四肢,鲜血溅在如玉温润的脸上,甚至没有半点反应。 他抬眼,淡色茶眸看向这位宫妃的位置,平静冰凉的视线蕴藏未收尽的锋芒,对着宫妃,手上长剑准确插进偷袭的守卫胸膛,苍白唇瓣无声开合。 关上。 砰—— 风替宫妃将房门关严。 她的意识瞬间回笼,瘫软在地,背部已经被冷汗浸湿。 良久,宫妃俯身干呕。 一个人的血到底有多少呢? 明月皎洁,银霜倾泄进大开的明黄殿门,撒进公子清冷淡眸,闪着细碎冰冷的光。 他站在血泊中,消散高挺的身影如松如柏,玉白锦衣半边染上鲜红,还是温热的。 白月看着倒在地面,满脸怨毒、愤恨与不可置信的顺永帝,温润面容比月色平静冰冷。 “你输了,父皇。”他的声音温吞,一如既往的毫无危险性。 那把雕有长龙绕莲花的长剑直直的插在顺永帝咽喉,白月力道掌握的极好,他还没有死去。 “我很好奇一个人的血,是否真的能填满锦寒宫的那口浅井。”大皇子白均明朗声音从外面响起,比白月要硬朗几分的面庞带着从未在顺永帝面前展现过的恶劣笑意。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命不久矣的父亲,“父皇,臣这个愿望,您定是能实现的。” 与先皇后相似的脸充斥恶念杀意,宛如厉鬼索命。 “对吧?” “………” “你若早点说,我便先将他带到锦寒宫去了。”淡色桃眸望着已经凉透了的顺永帝,很显然,他的血并没有填满这口井,“当时你没说要他的血,我就随便砍砍了。” “无碍,我当时也是临时起意。”白均满意的看着井内折叠的肢体和四洒的血水,突然道:“二弟,你要这皇位吗?” 白月摇头,“我并不适合这个位置。” 他说的是实话。 “巧了不是,大哥也不想要这位置,咱俩搭个伴,一同游历四海如何?”白均揽过白月肩膀,眉眼间郁色终于散去的他笑得极为灿烂。 “三皇弟不是一直想要我这个太子之位吗?咱直接让他当皇帝。” 不再是故意装出乖巧听话的温润笑容,白均整个人的气息都轻快许多。 玉骨扇拍开这只胡来的手,此时的白月倒像是一位兄长,蹙着眉头看着不爱学习的兄弟,“我们要走的路还长。” “白均,国不可一日无君。” 最后的最后,白均还是选择坐上了这个位置。 昨夜的变动并非无人知晓,甚至很多人都听到了厮杀声,但没人敢提出异议。 宣称的是顺永帝突然心疾病逝,可真正死因,没人敢去探查。 只听得值班的宫人说,昨夜,鲜血没了整个皇宫。 皇帝换了,这对寻常百姓家而言并没有什么改变,他们仍然过着自己的生活,寻安街边仍然繁华热闹。 侍郎府, 白月坐在主位,身后站着两名带刀侍卫,冷白指尖翻着一沓厚厚纸张,待翻到某一页后停顿,淡色桃眸轻垂。 他起身,走过了跪拜在地,大气也不敢出的李侍郎,捆住墨发的玉饰垂在腰间,是用璞玉雕琢而成的莲花。 “不必留活口。”清润声音轻和,似琴瑟和鸣。 大门随着玉白身影的离开而合上,将内里哀嚎喊叫声隔绝。 白月摩挲着手中玉骨扇,他先是笑着向卖糖人的摊贩要了一个糖人,随后慢慢走向下一处官员府宅。 阳光下,糖人深蓝如海底的发色似乎淡了一些。 这将是一场对朝廷的大清洗。 一场极为残忍暴力的大清洗。 “马上就结束了……” 第二十七章.战神的白鸟.27 马上就结束了。 白月面色如常的将长剑拔出,他的衣摆染上几滴血,不过无关大雅,就着这身又赶入下一家。 他得快点结束这一切。 然后好好逛一逛这个世界。 ……… “怎么会这样……” 莫国的新军师愣愣的坐在椅子上,他手上紧紧捏着从战场传来的新消息。 怎么会这样? 他不断询问着内心。 这两年在落少安猛烈的攻势下,他们几乎没有赢过,大部分时候都是自觉不敌,朱将军发令撤退,再加上朝廷三天一次的充军支援,靠着人多,这才堪堪坚持了如今。 而皇上在上个月已经下了死命令。 必须把淼境拿下,且若有机会,杀了落少安和明钰。 上一任军师也是接收到此次命令,才提出用调虎离山计将明钰抢来,若愿意换个名字为己所用自当最好。 但没想到明钰瞧着一副弱书生模样,骨头却极为难啃,不管用上什么刑法,皆是没有改变想法,甚至不顾自己形象大骂莫军,最后死在了野狼围困中。 一开始朱将军是极为可惜的。 毕竟可是落少安的军师,智谋方面,定是极为优秀的。 他本以为没有了军师的落少安应当只是一个武夫,只会听从明钰计划行事战斗的武夫。 可如今—— 落少安的军师不是已经死了吗…… 他怎的还是这般强? 甚至比以往战斗时还要狠厉凶猛。 当初有些时候运气好,还能砍上几刀,如今在战场上,几乎没有人能碰到他的身体。 莫军不过一眨眼的时间,那把刚刚还在别人头颅内的长枪便已经出现在了自己眼前,速度之快之狠,再不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 这道银白战甲的身影宛如地狱勾魂的恶鬼,身形如鬼魅,一呼一吸间就收割了数十条生命。 这个时候的莫军才发现,之前两年,落少安或许都没有用出过全力,难怪……难怪每次跑的都如此轻易…… 难怪……他们竟然能坚持两年。 原来是这家伙压根儿没把他们当回事儿。 许是此次明钰的事件惹怒了安国的军队,不仅仅是落少安如此,他带领的军队仿佛一只只饿猛了的野狼,撕咬到一口肉就死死不放,还呼唤着同伴一同分食。 他们是真不怕死,像是从哪里借来的亡命狂徒,凶狠嗜血。 若继续打下去……怕是要全军覆灭了。 ……新军师猛吸一口气,才使得不断跳动的心脏微微平息几许,他拉开帘子走出营帐,对着留下来守家的士兵道:“你们去淼境抓几个人过来,吊在城墙,和落少安说,若不撤军,每过一刻钟就杀一个人。” 为了保住还在战场上的朱将军。 只能出此下策了。 “快去快回,时间紧急。” 见守家的士兵一动不动,军师本就皱起的眉头皱的更紧了,“你们是没听——” 一道寒光闪过,军师感觉自己的身体一轻,他的世界开始翻转上升,意识的最后一眼,是与自己头部分离的躯体。 一只黝黑手掌提起军师死不瞑目的头颅,对着站成一排偷家的士兵说:“这个,谁来?” “我我我!我来!”面相普通毫无特点的士兵最先举手,目光雀跃。 “行,就落十五了。”落三将头颅扔给落十五,“落七,动作快点。” “知道了。”落七取出自己的装备,带着落十五走进了死者的营帐内。 “还差多少?” “还有二十三人。”这是负责侦查的落八。 落三闻言点头,“应当明天就能和大哥里应外合了。” “对了,落九,你一会儿带上落十,同我去淼境境内找个人。”他取出一张画像。 画上美人一身青衣,茶眸弯弯,墨发松挽。 “这是咱大嫂,可得好好找!”落三黝黑坚毅的脸上带着难得的荡漾笑容,“这可是将军亲口承认的大嫂。” “三哥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我也要看——” ……… 在明钰发现自己能说话的时候,已经是04拉满治疗程度的第二天。 但他并没有告知慕月自己可以开口的事情,他知晓,若当真被听到了声音,怕是就会被猜出身份,这份爱就会消失了。 自己是借着别人的身份才得到的这份爱。 这份随时可以被收回的爱。 若是被知晓了,会发生什么呢? “夫君。”手上传来温凉,慕月轻轻牵上了他的手,“在想什么?” 明钰将人拥入怀中,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慕月的身子捂不热。 怎么也捂不热。 「在想淼境战事。」 他握着她的手,在掌心写着。 慕月闻着明钰身上愈发稀薄的莲花气息,轻轻将头靠在他的胸口,似乎想要听到身前人的内心话语。 她朱唇轻启,娇媚声音仍然如昨日般清晰。 “夫君想要哪一方赢?” 姑娘深爱着她的夫君,即使她的爱人想要天上的星星,姑娘也会替自己的爱人摘下来。 哪怕知晓这是利用,姑娘也甘之如饴。 这份爱真挚且热烈。 前提是,这人真的是她的爱人。 明钰眼帘低垂,挡住眸中黯色,指尖轻微动了动。 「安国。」 得知到回答的姑娘勾起唇角,笑得千娇百媚,“夫君会得偿所愿的。” 她说的太过笃定,明钰却听得内心有些酸痛,是之前从来没有体验过的酸涩感。 这是什么感受? 他在不爽什么…… 明钰不知。 他只知道现在的自己心里很不舒服,甚至还有点恼怒。 可明明,自己得到了想要的回应不是吗? ……为什么还会如此? 明钰内心不断找寻答案,最后骗着自己,是因为此次对话而心慌。 他在利用她达成自己的目的。 从一发现自己被当成她夫君时就开始谋划的目的。 他需要慕月帮助落少安取得胜利。 “夫君,我们去淼境吧!”姑娘搂着他的脖子,踮起脚轻咬着身前人的耳垂。 酥麻颤栗感从耳朵传向全身,明钰扶住慕月腰肢防止人站不稳,并没有阻止她的恶作剧。 他嗅着姑娘身上清香,只觉自己愈发沉迷进去。 明眸暗沉,心中涌上一计。 指尖在柔嫩掌心一笔一划道。 「好。」 午时三刻,淼境下了一场雨。 这场雨下得很大,似乎准备将整个淼境冲刷干净。 自从莫军占据之后,淼境就变成了军人随意消遣玩乐的地方,为了方便莫军,朱将军甚至命令每家每户不论夜晚白日都不准闭门,一旦关上门就会被人扒光衣服拉出来,当着所有人的面欺辱打骂。 两年来,死去的人数不胜数。 有被活活打死的,也有受不了自尽的。 这便使得原本就人烟稀少的地方彻底变成了无人境。 淼境常年寒冷,但并不是经常下雨。 这是半年来此地的第一场雨,往年看到雨会好奇跑出来观摩玩乐的小孩已经两年没有出现过了。 他们都死了吗? 无人得知。 雨水将街道墙壁凝结的血迹冲刷,很快,地面的清澈水流变成了浊红色。 战靴踏过水坑,溅起淡红水花。 “这大雨天,那些居民也不会出门,这不白来一遭了吗?”落九捡了块木板挡雨,他看着空无一人的街道,有些苦恼,“我们今天能找到大嫂吗?” “我觉得有点悬。”落十觉得头顶木板有伤逼格,选择了淋雨。 此时的他已经被淋成了落汤狗,狼狈至极。 “还没开始找,悬什么悬!”落三效仿了落九的行为,同样头顶木板,他面色严肃的训斥着二人,其实内心也非常不确定。 毕竟,这大雨天,光看画像就知道大嫂定是个柔弱姑娘。 她会冒着雨等着他们去寻吗? 落三觉得,大嫂应该是比大哥聪明些的。 “卧槽!” 一声中气十足的声音震耳欲聋,落三本就黝黑的脸更黑了,“落十,你在乱叫什么?” 落十拉着落三袖口,震惊的指着某处,“二二二……二哥!” 雨幕中,青衣公子撑着伞从巷口走出,朝着几人露出一张熟悉的温润尔雅的笑容。 “我回来了。” 或许是好几日没有开口说话的缘故,他的声音有些嘶哑,但能听出话语中的笑意。 ……… “所以说,此番一劫,不但有惊无险,二哥甚至还遇到了二嫂?!” 看着一惊一乍的落十,明钰难得的没有开始骂人,他笑着点了点头,“你们定会喜欢她的。” “二嫂定是个很厉害的女子。”落九肯定道,“能让二哥爱上,肯定不一般!” 确实不一般。 明钰暗暗想着,面上笑而不语。 “短短几日就突然有了大嫂二嫂,也不知道大哥是啥时候有的,感觉再过几年,你们身后突然蹦出来一个大胖小子,咱都不会意外了。” “大嫂?少安那家伙什么时候有的妻子?”明钰挑眉,内心面对落少安的心虚少了几许。 这才离开几日,这家伙就找到新欢了? 不应该啊。 被抓的前一天晚上还借酒消愁念着小狐狸,这是被下了降头吗? 变得那么快。 就他成天那副死了妻子的模样,谁敢看上他? 明钰好奇。 直到看到落三从怀里掏出的画像,明钰瞬间笑不出来了。 ……落少安还是那个落少安。 第二十八章.战神的白鸟.28 雨下得大,停的也极快。 今日的天儿真是极怪,骤雨初歇,苍穹便已经涌出太阳。 许是想继续散发自己灿烂明烈的热光,可惜了。 已经酉时了。 残阳红光如掠烧在大地的火焰炽炽,已经分不清洒在这片硝烟弥漫地的,是余晖还是血液。 折损的长枪利剑被埋在沙土中,埋在断肢残臂中,亦或漂浮在血渠,随着马蹄踏地不停震动着。 将军身上银甲已经辨不清本来颜色,他骑着马踏在尸山血海,手中长枪似是长了眼,准确无误的刺进又一个想要背袭的敌军。 耳边厮杀吼叫声不绝于耳,落少安将长枪从还没凉透的尸体上拔出来,抡了两天,感觉手有些酸。 这样想着,面不改色用腰侧的长刀砍断一个骑兵的马匹。 不过,前两天不是把这群小杂种的马都放了吗? 还有备用马? 不应该啊,当时他们还烧了连营,这群人从哪里借来的…… 落少安想不明白,随手挥了一刀收割了两颗头颅。 要天黑了。 也不知阿月一个人会不会怕。 那小子真不靠谱,竟然就让阿月一个人离开,她一个弱女子,要是遇到危险…… 寒光划过,刀剑交错声响起,随后是长刀入体,血液喷溅而出,落少安脸上又多了几道他人血迹。 结束这一战,那小子就肯与我说阿月的踪迹了。 最后一抹余晖落下地平线,天地昏沉一片,只依稀有道微薄的光线划分天地。 一声狼嚎在白昼消失之际于高山响彻,起初没有人听到。 随后一声又一声兽吼此起彼伏,越来越响亮,越来越响亮,直至将大地吼得为之一颤。 战场的四周有黑影逐渐朝他们走来,伴随随时准备攻击的低吼现出了身形。 幽绿寒髓的眼睛似乎散着光,紧紧盯着场地上的战士,像是盯着群即将入腹的食物。 是一大群数不清的狼。 趁着敌军走神,落少安又砍了几个人,没有跟随落三众人行动的落家军同样趁机杀了好几十人。 等莫军反应过来时,一把刀已经挥到自己面前来了。 莫军:焯啊!老六! 狼有什么好看的。 这是落少安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突然,青年敏锐的感觉到自己的兵呼吸停了一瞬。 是在震惊。 他皱眉利呵,“看什么看!” 周围的人瞬间回过神来,但还是有少数人仍然处于呆滞状态。 “大、大哥……那那狼上有、有个人……”落四结巴道。 听见这句话的落少安也好奇的瞟了一眼。 这一瞟,他的呼吸也停了一瞬。 一把大刀借着这道机会直直向着落少安砍来,落少安头也不转抬手一枪把那人捅了个对穿,他仍然看着那道人影,舍不得移开半分。 昏暗之下,只见一道雪白身影稳稳坐在一头比其他狼个体都要大一圈的巨狼背上。 她低着头,垂落的墨发挡住了眼眸,葱白纤细的手静静擦拭着手中弯刀。 阿月。 只一眼,落少安便认出了来者的身份。 ——是他的阿月。 一声凄厉惨叫猛然响起,是只身形矫捷的狼跃起咬住了一个莫军腰腹。 被咬的人只来得及发出这声惨叫,随后便像是一块脆果干被狼嘴瞬间咬断,离得近的人甚至还能听到骨头碎裂声。 又一声惨叫在另一边响起,还是莫军。 它们仿佛是辨得清每个军队模样,只专门攻击莫国军队,像是得了谁的命令。 姑娘没有抬头,仍然擦着她的弯刀。 仿佛对此地发生的一切都不感兴趣。 此时,一个手握长剑的士兵悄悄来到了姑娘不远处。 他狰狞着面孔,孤注一掷般双腿蹬地高高跃起,举起手上武器便朝向姑娘身下巨狼头颅砍去。 锵—— 一把长刀挡住了这道攻击,士兵被震的双手一麻,还未反应过来,下一瞬便被重力弹开,视线天旋地转,头顶猛的一痛,视线最终停留在了暗沉的天空。 他动不了了。 眼球费力转动着,试图看清是何人。 最终,看到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还有一把沾满鲜血的长刀。 冷光划过夜空,将军冰冷眼眸杀意未藏,这便是士兵生命中的最后一眼。 落少安看着已经没有生命体征的尸体,面无表情的猛踹了一脚。 狗东西! 暗骂一声,随后又望向了慕月。 时隔两年未见,落少安心脏跳的有些激烈,感觉有一头猛兽在里面乱撞,撞的人无所适从,他面色微红,但仗着眼前人看不见,即使是一副羞涩模样,语气却严肃的不行。 “阿月。” 听见熟悉声音,慕月擦刀的手停顿,她抬起头,无神的茶眸投向了落少安。 “少安,好久不见。”轻柔声音一如当年,姑娘起身准确无误的走向他,朱唇浅勾,温雅贤淑。 那是让落少安一眼就心动的笑。 青年望得出神,想起了当初的第一面。 一声鸟鸣清脆,慕月手腕一转,弯刀脱手而出,直直朝着落少安划去。 破空声刺耳,他没有闭眼。 刀刃擦过将军肩膀,留下一道浅浅血痕。 一声闷哼从身后响起,借着,是长枪落地,人体倒塌的声音。 “少安,战场上,切莫分神。” 温凉柔嫩的手轻轻抚上落少安的脸,姑娘声音轻柔平静,那只巨狼将弯刀叼了回来,站在她的身旁,宛如公主最忠诚的守卫。 落少安被摸的浑身一僵,本就通红的脸如今仿佛能滴出血来。 “……好。” 似乎感受到了这份灼热,慕月轻笑一声,“两年过去了,少安还是这般容易害羞。” 说罢收回了手,将巨狼嘴中的弯刀拿起。 刀刃已经带上了一层薄薄的血迹,温热的血液划过锋利,朝着刀尖直直往下滴落,染红了姑娘洁白羽裳。 像是方才的血色余晖。 他听到姑娘的声音对着自己说。 “此战,我来助你。” 白鸟盘旋落在姑娘肩上,发出一声清啼。 犹如对即将到来的胜利吟唱颂歌。 …… 在狼群的帮助之下,本就是对于安国军队来说,已经算是较为轻松的一场战斗了,此刻更是如虎添翼,一刀一个大朋友。 在将莫国将领活捉,与从淼境赶来的落三众人汇合时,时间刚好是凌晨。 第三天的凌晨。 “堂堂落大将军竟也开始玩这种阴招……”朱将军被层层麻绳捆成一个虫蛹模样,高高挂在树上,他的嘴倒是没有被堵上,在看到落少安时立即开始了阴阳怪气。 回想当时一直守在自己身旁,帮自己挡了数次致命伤的士兵,朱将军咬牙,打死他也没有想到,这个用命保护自己的小兵,居然是落少安为了活捉自己,专门安插的人。 何等卑鄙! 落少安双手环抱,斜靠在临近的一颗树旁,闻眼掀起眼皮,懒洋洋扫了树上之人一眼,视线中全是轻蔑与嘲讽。 “怎的?就许你用计抓我方军师,不许我安插叛徒是吧?” 青年扯出一抹冰冷的笑,“前几天那场大火,朱将军觉得温度合适吗?” “是你!”朱将军怒目圆睁,死死望着下面站着的落少安,身体用力挣扎着想要挣脱这道束缚,奈何捆的实在太紧,绳子太多,不论怎么动都只是徒劳,只是让自己摇晃的更加猛烈罢了。 如此一看,更像一颗要落不落,仅靠一根丝线悬挂摇摇欲坠的虫蛹了。 居然是落少安…… 那场火烧没了粮仓,一直跟在自己身边宛如手足的军师也被一头狼啃食掉下半张脸,整个人已经废了。 那场火……死了接近上千人。 因着补给品都被烧没了的原因,引发了好一阵军心慌乱,甚至临近上战场时,都还有不少人打着退堂鼓。 ……居然是落少安。 “居然是你……”朱安赤红了眼,望着落少安,恨不得将其拆骨扒皮。 “我倒是觉得温度应当不太合适,你瞧着这人,不是还活蹦乱跳吗?少安啊,你放的火还是小了。” 温润声音突兀的从树后响起,青衣公子浅笑着现出身形,他走上前来,同样看向了树上挂着的人,在朱安不可置信的注视下,笑得不带一点攻击性。 “朱将军,别来无恙啊。” 他笑着,眼眸却是极冷的。 “还记得当初我与你说的吗?” ——但愿你能弄死我,老杂种。 那是被抓时,明钰对朱安说的第一句话。 “真可惜,我没死。”他轻声说道,一字一句,“那么日后,便是朱将军希望我能失手弄死你了。” “落七,给将军洗个澡,这打了好几日,身上都臭了。” 语落,不远处传来一声洪亮应答声。 明钰与落少安后退数十步。 “你们要干什么!”瞧见二人动作,朱安本并不是特别惧怕的心脏猛的一跳,极不详的预感充斥心头,自头脑充斥全身的寒意让人发抖,“……你们要干什么!” 头顶响起木桶倒塌声,原先被盖子封闭住的腐臭味弥漫开来,先是泛黄浓稠的腥黄液体落在朱安头顶,再是一点被搅碎的血肉。 散发令人作呕气息的灰绿色血肉碎成沫状,如开闸了的洪水倾泻而下,淋满了朱安全身。 朱安正张嘴欲说什么,被腐肉灌了满嘴。 腥臭恶心的粘稠感在口腔弥漫。 “呕——呕——” 朱安没忍住吐了。 “听说这个林子里,喜爱吃腐肉的鸟类还是很多的……那就,希望朱大将军能活着度过这一夜吧。” 明钰遥遥落下这句话,便转身离开了。 而落少安,早在朱安开口之前,就已经退至百米开外了。 无他,落七不知从哪里找来的猪肉,已经烂了有数十天,光是看着就已经足够恶心了。 落少安现在并不想在身上留下奇怪的味道。 第二十九章.战神的白鸟.29 一会儿还要去见阿月,他可不想让阿月闻到这种气味。 想着,在看着已经沾上腐臭气息的明钰朝着自己走来时,落少安面无表情的后退了好几步。 “你好臭。” 明钰:? …… “你今后还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吗?” 两道相似的玉白身影并肩站在江边,若从远处看着背影,当真一时间分不清谁是谁。 慕月听着少年的询问,思索了一番,缓缓摇了摇头。 “等我离开后,便将禁制解除,给你完整的魂灵。”玫红如宝石的美眸借着月光看着水面倒影,似乎有着更深一层的艳色,她道:“我不会赐你情魄。” “当然,你说过没有情魄的我,会是件极完美的艺术品。” 少年同样望着水面,澄净茶眸中却没有丝毫真实情绪展露。 他的喜怒哀乐皆是在慕月创造伊始就已经设定好的运算数据,包括展露在世人眼中的性情与行为。 一开始慕月最先赐予他的是思想,意识,和来自这张脸的主人全部的记忆。 是的,是那位从诞生到死亡所经历的全部记忆。 她想要将那个人完全复辟出来。 少年拥有意识的一瞬间,便被满脑子痛苦的过往侵占了大脑,这份记忆从头到尾,皆是带着最真实的疼痛感和最绝望的无力感。 这过于霸道的情绪将刚刚诞生尚且脆弱的意识击溃,他死过一次。 死于这份过于痛苦悲哀的记忆。 于是慕月又选择了最平缓的部分记忆,是一个个面目模糊,连男女都辨不清的人与他在林间冒险,在宫殿舞蹈的过往。 少年知晓记忆中的那位应当是快乐的,但慕月并不想让他拥有情魄。 她并未告知他原因。 且在意识中下了命令,禁止他探寻原因。 而少年诞生的唯一任务,便是让天下太平。 这是镌刻进灵魂的任务。 是即使获得了自由,也要完成的任务。 “愿你能在这个位面玩得开心。”姑娘上挑的眼尾自带几分俏皮之意,洁白如玉的手伸出,将少年脑后绯红发带取下。 这其实是另一位关系不太好的“旧友”的遗物。 鸦色长发散在少年身后,几缕碎发落在额间,没过了少年温润澄净茶眸,阴影投进眼眸,添上几分冷意。 慕月瞧着这副模样,笑着把手松开,手中的发带便随着风散作红芒消散于天地间。 拥有思想之后的少年,是不爱笑的。 眼眸也是冰凉的。 像是一件冰冷而完美的艺术品。 除去这张脸,与公主记忆中永远带着微笑的人并不相像。 “明日之后,你便自由了。”姑娘眼底玫红散去,变回了一开始的眸色。 她笑语盈盈,比烈阳娇媚,“你不用叫这个名字了。” 这是老师的名字,并不是你的。 你,不再属于这个名字了。 你,彻底属于自己了。 “多谢。”少年躬身一拜,起身时,眸中泛起亮光。 是对未来的憧憬而散发的微光。 望着这副模样,慕月抬手揉了揉少年头顶,“别为了别人的命运,放弃自己的快乐。” 她望着少年不再温润的茶眸,终于,笑得真实了。 “你从来,从来不需要这样做。” 我的朋友,你以后不必因为自己内心突然而来柔软而感到震惊。 这是我赐予你最后的礼物。 …… 天边泛起一道白线,是曙光在试图划破夜晚的黑色幕布。 破晓后的微光洒在地面还是有些灰蒙,水面起了薄雾,草尖起了露珠,少年躺在草地上,过长的墨发解开了束缚,四散开来铺在地面,像是睡在柔软黑色丝绸之中。 不可避免的,发丝也被沾上了些许露珠,像是镶在发间的透明珠玉,闪着晶莹澄澈的光芒。 他闭着眼眸,进入了自诞生以来的第一个梦境。 一个关于自由,和平,美景的美好梦境。 少年站在虚幻与真实的间隙,对着创造出他的神明挥了挥手。 神明浅笑着回应, “那么……晚安,并祝贺你获得新生。” 晚安, ——祝你得偿所愿。 …… “慕姑娘!你有看到先生吗?” 莫雪领着一众士兵浩浩荡荡走到喂狼的慕月身前,他们已经找了一晚上的少年,始终没有踪迹。 “他走了。”慕月没有抬头。 “走得这般快……还说为先生送行呢……” 莫雪叹息一句,身后便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哀叹声。 随后,与慕月叙旧几句,便领着顺军回去了。 他们本就是为了慕先生而来,如今先生走了,他们也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 更何况,此战已胜。 【宿主!查到了!这是二皇子白月的所有信息。】 04的话音落下,慕月便立即将内容点开,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张3d建模而成的全息投影。 指尖在那双淡眸停留顷刻,缓缓移开。 不像他。 而后又向下翻,上面详细记录着白月从小到大经历过的所有事情,包括习惯,爱好。慕月一字一句看去,试图从字里行间找到一点与记忆相似的地方。 可惜, 不像。 一点都不像。 当真只是巧合吗? 慕月又点开这道建模,眼底透着绯红色繁复图纹,似要透过这层建模虚无,审视他的灵魂。 最终,姑娘垂下眼眸。 不是他。 不是他…… …… 今天是个美妙的日子。 天空上是温暖耀眼的阳光,淼境历经两年时间终于成功收复,甚至还活捉了敌方将领,收缴了敌方军营的美酒武器,没什么比这些更美好了。 当然,如果自己的将军这几日没有走几步就傻笑几声,吃饭吃着吃着傻笑几声,训人是面带微笑笑着训的话……就更美好了。 落家军觉得自己的大哥,似乎……出了些问题。 落四若干人郑重其事的看着刚刚从落少安营帐里走出来的落三,眼中满是奇怪神色。 “大哥他……可能被胜利冲昏了头脑。” 落六颤颤巍巍的接下了下一句话,“所以说……大哥是不是……” 身旁的落七抖着手指了指脑袋。 落三沉默良久,然后目露悲痛的点了点头。 刚好出了营帐,站在众人视角盲区听完且观看了全程的落少安:…… 于是,落家军三十一人喜提绕着军营爬行一天的奖励。 “看来将军只是单纯高兴,没有傻。” “那就好,我还以为将军傻了。” “若是傻了,那好不容易得到的大嫂不就没了吗?” “别这样说,说不定大嫂和将军极为相爱呢……” “……” 提着几壶酒回到军营的明钰听见这句话,渐渐收敛住了脸上笑意。 不明所以的落家军又喜提了空腹爬行一天的奖励。 “明钰——” 落少安掀开帘帐,目露焦急,“你今日有看见阿月吗?” “未曾。”明钰揉着眉头,他方才喝了酒,脑子如今还有些昏沉。 因着心头自己也不知晓的压抑情绪,他这两天都没有和慕月见面。 “阿月不在军营……” “你说什么?”明钰立刻起身,耳中有瞬间空耳让他有些听不清话语,但确确实实听清了落少安的话,他不可置信,自欺自骗的想着,应当是自己听错了吧。 落少安见明钰这副模样,以为是在替自己焦急,又重复了一遍。 “阿月不在军——明钰你要去哪里?” 瞬间酒醒的明钰被落少安扯住衣袖瞬间迈不动步,无奈之下只好回过头,“我应当知晓她在何处。” …… 淼境虽说收复了,但在短时间内,居民仍然是不太敢出门的。 慕月在这条街待了有一段时间了,也只遇到了一个前往隔壁独居寡妇家做客的男人,他见到慕月身边的巨狼时吓得尖叫着,连滚带爬的又跑回了寡妇家避难。 拍了拍身下郁闷的巨狼,看着投影图上愈发接近的两个红点,慕月纠结着,该用哪种表情。 【想一想那些死了丈夫或者老婆的那种,你现在的角色就很适合这种情绪!】 慕月觉得有理,她从记忆里不断搜寻,然后无奈的发现—— “我没见到过这种,演不出来。” 都是死一块的。 【……我给你找!】 04点开了虐恋系统333的主页,找了一个“be大礼包”传给慕月。 看着视频里的任务者死去,被攻略角色不同的表现,慕月懂得了很多。 感觉眼界都宽阔了。 “原来有的世界还有把爱人的骨灰拿来炒菜的传统啊……” “突然觉得克罗塔丽那群疯狂的艺术家用爱人骨灰拌着颜料拿来画画……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 她轻喃道,很快挑选上了一幕雨中丧妻的场景。 “死在雨里这种事,在故事中可以描绘的很美,但是真的好狼狈啊……我可不要这样死去。” 慕月为自己准备好了一处葬身之处,那是一座漂浮在空中的花园。 里面都是她从各地收集而来的最美丽花朵。 它们会永远保持在最美的瞬间。 她决定以后死在那里,以最美丽的模样死在那里。 那是慕月为自己选择的最完美的死亡方式。 在那个时候,她,便是神明最惊艳的作品。 记得当时打算死亡的时间,是被绑定的第二天。 这可以叫做缘分吗? 瞧着红点愈发接近,姑娘将眸底亘古不变的平静收起,她关闭共享视角,红着眼垂着头。 活像是被谁欺负了,只能独自咽下委屈的小姑娘。 …… 第三十章.战神的白鸟.30 今日的天很晴朗,甚至跑久了还会觉得有些热。 但在淼境这个地方,不知是否是因为没有什么人烟,又或许这片地带本就常年严寒,落少安第一次来时,便觉得冷意森然。 不仅仅是身体上的感觉。 这股冷,渗透进了骨子里。 明钰和落少安一前一后走在无人的萧条街道,自从莫国撤兵之后,除开已经死亡了的家庭,这里的每户人家便立马将已经两年未曾合上的房门关紧了。 更有些极端的,甚至用木板钉子将门钉死了。 一路走来,落少安能感觉到一道道警惕恐惧的视线投来,他装作并未发觉的模样,慢慢跟在明钰身后。 不打扰不触碰,这就是淼境人群如今最需要的安全感。 压抑的缀泣声从一处隐蔽地方传来。 是阿月—— 阿月在哭! 落少安反应过来立马冲过去,一道身影却比他更快的来到了慕月身前。 明钰望着坐在一块石头上,第一次透露着自己无助脆弱模样的姑娘。 他指尖颤抖着,终是控制住了自己没去抱住她。 内心不断反复着。 马上……马上就好了。 等今天过后……他便能以自己的身份追求她了。 而不是借着她对另一个人的爱…… 青衣公子强忍住内心因心上人的哭泣而引发的窒闷酸痛感,他尽量平静温和的开口。 “……慕姑娘,你——” “阿月!谁欺负你了阿月?” 在明钰开口的瞬间,落少安也跑了过来,他没有明钰那么多顾虑,直接蹲在慕月身前,伸出手轻轻为她擦拭着泪水。 他抬起头,心疼的看着姑娘如今模样,“阿月,告诉我……告诉我发生什么了好吗?” “谁欺负你了?” “落少安……”姑娘红着眼眶,泪水仍然不住的流出,打湿了被风吹在脸颊的墨发。 她的声音有些嘶哑,发出的声音很轻很轻,几乎不去仔细听,压根儿听不清姑娘在说什么。 可落少安听到了,她在唤自己的名字。 “是我,阿月。” 他尽量使自己的声音放松平缓下来,不那么紧张颤抖。 “落少安……” 慕月慢慢伸出手,纤细皓腕上戴着一根青绿玉镯,落少安离得近了,才发现这枚镯子内里用更深的颜色勾勒着一朵朵相接的荷莲。 保护的很好的玉镯似乎出现了一丝裂痕。 未等落少安细看,姑娘的手便已经环住了他的脖颈。 她现在的温度比以往更低了。 慕月俯身,将头靠在落少安胸口,有些无措。 “落少安……”她尚还颤抖的声音不停唤着他的名字。 仿佛在无尽漫长的孤独中,终于再次找到了一个依靠。 姑娘抱的很紧。 落少安感觉到了她现如今的脆弱无助,温柔地将整个人拥入怀中,“没事的,没事的阿月。” 他柔声安抚着,炽热的躯体似乎为姑娘冰凉绝望的心渡去一些暖意,她仍然低埋着头靠在落少安身上,但能明显感觉到,姑娘原本杂乱的心绪已经开始平息下来。 “落少安。”沉默了良久,她又唤了他的名字。 落少安低低应着她的呼唤。 她侧过头靠在落少安心口处,似要听清楚他内心的声音。 但除了愈发强烈的跳动之外,什么也没有。 姑娘眼睫颤动,闪烁点点晶莹。 “他不要我了……” “落少安,他不要我了。” 落少年心里一紧,像是一张巨手猛然捏住了自己心脏,他平息了一下心情,开口道:“是谁?” “我去杀了他。” 我帮你杀了他好不好。 这句话似乎触动到了姑娘本就变得脆弱的心弦,她愣了一瞬,像是终于敞开了心扉,姑娘抱着落少安毫无形象的大哭了一场。 哭的撕心裂肺,好似要将这些年来所受的所有委屈哭个干净。 这个时候,她只是位再一次被心上人抛弃的小姑娘。 ……… 自从那日将军抱着那位在战场上能命令狼群的姑娘回来之后,面上便越来越阴沉冷漠了。 甚至比前两年还要吓人。 对此,军营里的众人瑟瑟发抖,过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一个不注意就触了将军的霉头。 没看到军营外已经累死累活爬行了三天的三十一人吗?那就是惹了将军的后果。 落家军三十一人表示,他们真的只是好奇,就偷偷摸摸看了眼大嫂啊! 谁知道当时大哥也在里面! 二哥也在里面! 落九刚刚掀开一点缝隙,就遭遇了有史以来最恐怖心贴脸杀。 然后,由落九率领带头的偷窥小队,成功喜提爬行三日大礼包。 被无辜波及到的,全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甚至只是睡了一觉就发现自己又要继续爬三天的无辜队友落三等人:…… 有你们,是我的福气。 ……… 落少安掀开帘帐,先是看了一眼桌上一口未动,已经凉了的食物,眉头微皱,“阿月。” 抱着双膝坐在榻上的姑娘闻言慢慢抬头,愈发苍白消瘦的面上那双茶眸仍然微红。 她已经维持这个姿势两日了。 落少安沉默的走上前,他手上拿了碗从明钰那处送来的清粥。 “阿月……吃点东西,好吗?”青年的声音近乎是在哀求。 慕月转头,对着发出声音的地方。 这两日,也只有落少安的话,她偶尔会回应一两句。 “为何?”她嘶哑着开口,有些迷茫,“你在,求我。” 姑娘问着他,“为何?” 为何这般关心我。 落少安看着目露迷惘的心上人,也听出来了她的言外之意,他望着姑娘的眼神永远是柔和的。 “大抵是因为……我并不想让自己的心上人受苦。”说完后,青年脸色羞红,但他仍然望着姑娘,想要看看自己的心上人听到这句话之后的反应。 会是害羞吗? 还是惊讶? 可惜是注定要让落少安失望的。 姑娘听见这句话后,神色并没有多大变化。 像是无视了这一句话。 落少安原本害羞灼热的心冷却下来,他慢慢低下头,正准备开口道歉时,一双纤细的手准确无误的拿起了他手上的碗。 在这道欣喜万分的注视下,姑娘慢慢舀动瓷勺,慢慢放入自己嘴中,像是在完成一项任务般,缓慢的进着食。 进食的速度真的极慢,落少安却并不觉得等待的过程漫长,仍然维持着一开始的姿势望着姑娘,他如今的大脑已经思考不了其他,里面装着的只有一个想法。 阿月未曾反驳我的话。 那么他这样能不能算作……自己被阿月接受了呢? 算不算呢? 算吧! 慕月没有吃完,还剩下了小半碗,但在落少安眼中已经算是一个良好的开始了。 毕竟这是两天以来,阿月吃的第一顿饭。 “阿月真棒!”像是在夸孩子似的,他这样夸赞着慕月。 听的慕月面上一愣怔。 落少安端着碗正准备离开,姑娘却突然伸手拉住了他。 她牵我手了她牵我手了! 阿月主动牵我手了! 感受到手上细腻冰凉触感,强压下内心疯狂滋长的喜悦情绪,落少安故作沉稳,急不可耐的转过头,“怎么了?阿月。” 在方才终于道出心意后,落少安似乎打开了某种开关。 最后那两个字,念的极为柔情蜜意。 慕月将没有做丝毫抵抗的人拉到自己身边,一只手摸索着按住他的后脑勺,另一只手轻轻抚上有些抖的眼睛。 犹如当年在资阳山山底的时候,她偶尔会像是恶作剧般摸着他的脸,留下酥酥麻麻的痒意。 “落少安。” 手上传来的感觉似乎能让姑娘发觉身前人是否说了谎,她将头靠在落少安心口处,听着有些乱的心脏跳动。 毫无波动的茶眸半瞌,苍白精致的脸没有丝毫多余神色。 “你爱我?”她问道。 虽是疑问,但语气却极为肯定。 贴在指尖的眼眸颤了一瞬,耳边的心跳声更快了。 甚至于,落少安肢体与她所触碰到的地方,都变得有些温烫。 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般反应已经能让姑娘猜到他的最真实想法,但她还是等待着一份回答。 你会怎么说呢? 慕月好奇的猜想着。 这份沉默并没有维持太久,落少安的大脑在短暂宕机后立马重启,他如今只觉得有一股从内里流向外部的热源充斥全身,导致着自己浑身通红。 还好,还好阿月发现不了。 他只能这样安慰着自己。 而后又怕慕月耐心耗尽,他低低的说了一句。 声音比蚁虫还要小,就连落少安本人也听不清自己的话。 慕月摸上了他的唇瓣,整个人贴近这具愈发灼热的躯体,她对上那双眼睛,什么都看不到的茶眸却偏偏让人看出来了好奇之色。 她在好奇。 “我没听到,落少安。” “大声一点。” 姑娘略带鼓动的话语让落少安本来胆怯羞涩的情绪少了些许,他望着姑娘扬起的面庞,咽了咽口水。 落少安的声音比方才大了一点,至少慕月仔细听是听到了。 他说, “爱。” 姑娘垂眸,似是不解。 “你爱我的什么呢?” 你爱她的什么呢? 第三十一章.战神的白鸟.31 “夫君,你爱我吗?” 「爱。」 “夫君爱我的什么呢?” 「……」 ……… 这是来到淼境之后,慕月即将前往战场时,她对明钰说的话。 姑娘仍然穿着重逢时那身雪白羽裳,纤细腰间别着一口并不符合她模样的月牙弯刀。 她生得如九天之上的仙神般皎洁模样,总会让人觉得,这样的姑娘如果要用武器,应当该是一把用万年寒铁打造而成的神剑。 明钰当初也这样觉得。 当然最后就像当初他觉得自己不会爱上任何人一样,他还是想错了。 看着姑娘腰间绯红犹如用血液铸造而成,好似透着猩红雾气的弯刀,明钰不禁失笑。 笑着自己对狐狸的误解。 她从来不会是任人摆布的莬丝花。 突然,眼前的狐狸笑着搂住他的腰肢,她仰起头,茶眸中倒映着公子的身影。 “夫君,你爱我吗?”她问道。 明钰指尖微动。 「爱。」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姑娘笑得更加明媚了。 但明钰知晓,这道笑并不是对着他,并不是对着“明钰”这个人。 姑娘问的是她真正的心上人。 他只是恰好是用上了这个身份的贼罢了。 这些都并不是真的。 而姑娘这份真挚灼热的爱,也会在自己揭晓身份的那一天消失殆尽。 明钰垂眸,挡住眸中暗色。 只恨自己不能是慕月真真正正的爱人。 “夫君。” 像是在不解,又像是在对着心上人撒娇。 她接着问出了下一个问题。 “夫君爱我的什么呢?” 爱你的什么呢? 他其实也不知道,他只知他爱上了。 或许是姑娘这份爱太过诱人了。 他不知不觉间就深陷了进去。 但这些他都不敢说,因为他不知道慕月与那人的过去,什么都不知道。 他只知她爱着那个人。 她不爱自己……自己不需要回答。 姑娘歪着头,听到了明钰平静的心跳声。 为何……这般平静呢? 明钰却在这时牵起她的手,在掌心一笔一划写着。 指尖微凉,却没有丝毫停顿。 「等你回来,便告诉你。」 “好!”姑娘明显有些失落,但仍然朝着明钰露出了自己最美丽的笑容,她似乎永远相信着自己心上人所说的所有。 “夫君,等安国获胜,我们便举行婚事好吗?” “夫君说过,会让我穿上最好看的嫁衣。” 看着姑娘主动摊开掌心,等待答复的乖巧模样,公子明眸愈发深沉。 他握着柔嫩掌心,以心上人的爱人的身份,给予了最不可能的承诺。 「好。」 姑娘笑靥如花,抱着明钰脖颈踮起脚尖,于他唇上轻轻一点。 公子环住心上人纤细腰肢,加深了这个吻。 似是在做最后的道别。 最开始知道慕月将他当做自己心上人时,明钰想的是,借用这个身份,利用好慕月能控制狼群这一点,帮助落少安取得胜利。 这是一开始他没有解释的原因。 后来,在经历那一晚之后,他爱上了这只狐狸。 那个时候他有想过在安国胜利之后,再安安稳稳与慕月找个地方生活下去,但后面这个想法便迅速被否决了。 因为一旦这样做,他便会暴露自己的身份。 暴露他是明钰,而非慕月心上人。 这是绝对不能选择的选择。 再后面便是心里突然升起的嫉妒。 对慕月心上人的那份嫉妒。 他嫉妒这个未知姓名的人,得到了这样一份爱。 这样一份甜蜜炽热到让自己舍不得放手,舍不得摧毁的爱。 明钰并不想再借用他人的身份享受这份爱。 他想让慕月爱上自己,爱上明钰这个名字。 可若是被拆穿了,慕月是绝对不可能喜欢上他的。 甚至于——恨他。 这个时候,明钰想到了一开始的想法。 若是她的爱人抛弃了她。 慕月还会继续爱着那个人吗? 相处了几日时间,他知晓慕月深爱着“自己”。 她不想看到“爱人”烦恼,即使是一点因为小事,只要她能解决,那么便一定会去替自己的爱人解决。 所以, 在某一天清晨日出。 明钰提出了两国交战,将自己真实的情绪展露。 果然,慕月捕捉到了这点情绪。 她主动问着明钰,希望那个国家胜利。 公子便知晓了,姑娘有着这个能力。 于是他们来到了淼境,她让他在这个地方等待自己的归来。 明钰应了。 目送着姑娘的离开,明钰脸上的温润才终于褪去。 “蠢狐狸……”他轻喃道。 等你回来,便没有“夫君”这个人了。 别再喜欢这个人了。 要是能恨上他,那便更好了。 明钰从来没有后悔过自己的任何决定,可在看到姑娘近乎绝望的悲鸣时,心口碾压般的疼痛与窒闷感让他明白。 自己后悔了。 可自己不能后退。 明钰知道后退代表着什么。 代表慕月绝无可能会爱上他。 所以即使再心痛后悔,明钰也仍然决定继续走下去。 等她恨上那个人……他便能光明正大的爱上她…… 他这样安慰着自己。 但明钰千算万算,漏掉了最不该遗漏的一道变数。 ——落少安。 落少安对慕月的爱,从来不需要遮遮掩掩,且一样的真挚热忱。 当他也遇到相同的问题时,他会怎样回答呢? 会说些什么呢? 明钰站在营帐外,安静的听着落少安与慕月的交谈。 起初只是担忧慕月会不会吃饭,一直到听到落少安主动坦诚了心意后,明钰便猜想,她应当会问那两个问题。 那两个他只回答了一个的问题。 “你爱我?” 姑娘平静而笃定的声音传入了明钰耳中。 他猜对了。 而后是落少安沉默片刻给出的答案。 他说:“爱。” “你爱我的什么呢?” 你爱她的什么呢? 落少安。 明钰同样等待着这份问题的答案。 临起的寒风犹如在那处小镇时开窗扫过面庞的风,有些刺骨,公子明眸望向军营之外的远方,是刚刚冒出尖来,一望无际的野草。 再远处,是高耸入云的山脉。 是他或许穷极一生也攀爬不到顶峰的高山。 风悄悄掀开帘帐一角,明钰侧眸看了一眼,是落少安红着脸被慕月抱着的模样。 因着遮挡关系,他看不清她的神色。 明钰转头移开视线,替二人关好了帘帐。 自姑娘问出这句话时,落少安便陷入了漫长的安静中,似乎是在做思考,她捏了捏手上这张脸,仍然没有反应。 这是被问住了? 慕月心上好奇,打开共享视角偷偷看了一眼。 看到了浑身通红快要熟透了的落少安。 瞧着这模样,当真想狠狠咬一口看看里面是不是生的。 她伸出指尖轻轻一戳,身前人的脸上便又红上一分。 “落少安?” “我、我不知道。”青年憋了半天,就憋出来了四个字。 慕月眨了眨眼,望着落少安仍然羞怯样子,觉得他应该还没有说完。 事实也证明她没有猜错。 “当年阿月救我时,其、其实我就已经喜欢上阿月了。”说着,便仗着慕月看不见,时不时看她一眼又立马低下头。 “阿月很温柔,也是我见到过最厉害的女子……我、我是真的不知道我爱阿月的什么……就是爱上了。” “爱阿月磨药煮药的样子,烧火烧的满脸漆黑的样子,还有帮我提柴时险些摔倒的样子……还有……” 他看着慕月脑后的润白玉簪,轻声道。 “阿月戴上我送你这根簪子时的样子……我都很喜欢。” “可能只要是阿月,只要是你,我都是爱的。” “……我爱阿月的一切,不管是当初的你还是现在的你,我只知我爱上了你,便就是爱上了。” 他从来不会因为看到姑娘某一面不堪的模样,便想着离开。 落少安脸越说越红,但也说的越来越流畅,甚至在说到最后,他堂而皇之的对上了慕月的眼睛。 “……阿月喜欢我吗?” 落少安觉得,这是他此生所做最勇敢的事情。 他朝着自己喜爱的姑娘袒露了心意。 阿月会是什么反应呢? 她会也喜欢自己吗? 她应当不喜欢自己……她喜欢那个夫君,但是那个夫君已经死了,那么阿月就是没有喜欢的人……只要他一直陪在阿月身边,阿月就肯定会喜欢上自己。 对! 就算现在不喜欢,以后肯定也会喜欢的。 落少安先是一番否决,而后在内心不断洗脑着自己,最终洗脑成功。 阿月日后定能喜欢上自己的! 于是在得到姑娘否定的答案时,落少安已经提前安慰好了自己,他并没有觉得气馁,也没有退缩。 那双望着慕月的眼睛甚至更加灼热,“阿月,能给我一个机会吗?” 给我一个不让你落泪悲伤的机会。 给我一个爱你的机会。 姑娘勾着他的下颚,拇指压住落少安的下唇,力道一重迫使身前人的视线远离自己。 她仰起身子,苍白的唇角扯出一抹不含情绪的笑。 “要是你能让我忘了他。” “我给你这个机会。” ……… 帘帐终还是被风掀开了,外面的寒风裹挟青草青涩与泥土的气息而来,似乎被风吹到了有些冷,又似乎是闻不惯这些气味,姑娘皱了皱眉。 落少安起身,将帘帐再次拉好。 外面早已空无一人。 第三十二章.战神的白鸟.32 ——几日前。 “你说什么!” 落少安拍桌而起,望着盘腿坐于席间的白衣少年,神色间满是不可置信。 当然,还夹杂着一丝惊喜。 少年端起身前一滴未碰的酒,想了想,还是轻抿了一口。 有些辣。 见落少安目光灼热,他只觉活像一只看到了大骨头,摇着尾巴等待投喂的大狗。 “卦象,不会错。”他并未重复方才的话。 但落少安听懂了。 他又坐回位置,腰背挺直,双手规规矩矩放在膝盖。 桀骜不驯的大狗被一根骨头驯服了,坐的乖乖巧巧的。 “小咳咳——先生,也就是说,阿月的夫君,真的死了对吗?”他的声音可谓是前所未有的恭敬。 少年澄净温润的茶眸看向落少安,唇角勾起无害的微笑,像是在对着自己不熟悉的长辈露出的职业假笑。 “这还是落将军第一次唤在下一声先生。” “……” “以往是我不懂事,冲撞了先生!”落少安迅速接过话来,认错的态度极为诚恳,看不出一点强迫意味,“还望先生原谅少安之前的冒犯!” “所以先生……那阿月那个夫君……是不是真的……”他拿手横着轻划过脖颈。 “咳,咳咳咳——” 少年拿出随身的手帕捂着嘴,低头咳嗽几声,在青年即将起身去叫随行的军医时收起了帕子,他唤住落少安,面色如常的擦去嘴角血迹,“无碍,只是窥探天机的小惩罚,不会死。” 他复又回答道。 “将军方才所问,是真的。” 说罢,苍白修长的食指伸出,指了指上方,落少安抬头看去,看到了漆黑的账顶。 这账顶有什么好看的? 带着疑问,他耐心的等待着少年的下文。 少年茶眸却低垂,扫过了桌前的酒“有茶吗?” 因着记忆中的一些事情,他并不喜欢喝酒。 “先生稍等。” 落少安掀开帘帐走出去,也不知去了哪里做了什么,片刻便端着全套茶具走了进来。 他双手捧着茶碗,恭敬置于少年身前。 茶叶普通,但在这随时会遭遇敌人突袭,且常年干旱的地方,有便已经很不错了。 其实在之前,营中是没有茶叶的。 这还是落四从敌方军师的营帐里顺过来的。 所幸少年对此,并没有发表意见。 “在月离开顺国的第二日,我夜观天象,发现代表她那位夫君的星星便已经陨落了。” 他说的极为肯定,言语间颇有神棍风范。 落少安……落少安对此深信不疑。 ……… “可两年前,你不是说过阿月会有一难吗?” 落少安记得极其清楚,他同样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后,差点没咽下去。 太苦了! 也不知这小子怎么会喜欢喝这种东西。 “那是两年前说的。”少年盖上碗盖,将茶碗搁置在桌上,“将军要知,像在下这种人,最喜欢的便是——” “逆天改命。” 那双闪烁着灯火摇曳的暖光茶眸缓缓抬起,诡谲神秘的光芒充斥眼底,落少安有些看不透。 “这两年,我用了许多办法,算了数十条命运线,所幸让我找到了。” “如今,我说她不会死,那她便绝对不会死。” 他的话语带着自信与笑意,像是深海之中海妖的声音,总会让听到的人不自觉的去信服。 落少安对上了那双不论何时都极为干净的茶眸,总有一种自己被忽悠瘸了的错觉,但他仍然对此深信不疑。 毕竟是算到了阿月夫君已经死了的好人啊! “所以阿月如今是可以回到我身边的是吗?” 少年挑眉,“当然。” 毕竟本就是专门过来忽悠你的。 ……… ……… 他好像做错了。 明钰提着已经半空的酒壶,醉熏的眼眸中满是迷茫。 他错了。 可……这是唯一破局的方法。 窒息般撕裂心脏的痛苦席卷着明钰全身,他猛灌了一口酒,除却愈发昏沉之外别无作用。 明钰的大脑还是清醒的。 他脑中不断回响着方才落少安与慕月的对话,犹如站在钟鼓之中听得一声声震耳欲聋的轰鸣鼓动。 震的神魂俱颤。 明钰寻了一处地方坐下,他抬头看着逐渐凝聚起黑云的天空,寒风吹动公子衣袍,渗透进衣领深处,从上而下将寒意灌透全身。 好冷啊…… 他慢慢抬起手蒙住了双眼。 一滴雨水砸在明钰手背,顺着从指尖落在公子眼角处,温热的液体与之混合,滑进发间。 “我错了。”明钰喃喃低语,被自己遮挡住的双眼灰暗,透着挫败与悲痛。 那不过寥寥几日的相处,像是一道甜如蜜的美梦。 而现在,梦醒了。 梦境被自己亲自砸碎,再也拼凑不回来了。 ……或许不论是什么身份。 他都没有机会。 【收集对象落少安爱意值进度已满,正在搜索下一个爱意值对象——】 【叮——检测到该位面已暂无符合条件的对象】 【恭喜任务者圆满完成此次任务!】 刚刚送走落少安的慕月身体躺在床上,灵魂正待在系统空间追剧,猝不及防下便收到了任务完成的消息,她不由按下暂停键,和一旁嘴里还叼着棒棒糖的04面面相觑,都有些懵。 【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 “……” 【……】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慕月难得的主动回到了躯体内,她起身穿鞋,听得外面雨声,又将放在床头的油纸伞带上。 豆大的雨点落在本就松软的泥地,砸出一道道坑坑洼洼的浅坑,污水四溅,溅到姑娘洁白的衣裙之上。 有先见之明的慕月怕自己受不了这种脏乱,并没有选择开启共享视角,她跟着04提供的全息地图找到了明钰所在位置。 此时,姑娘的鞋袜已经湿完了。 她往前再走一步,闻到了已经被雨冲散不少,混杂着泥土湿润气息的酒气。 慕月挑眉。 这是喝了酒,然后自己把自己攻略了? “是有人在那处吗?” 镌刻入灵魂的声音从左侧响起,明钰猛的抬头,眼眸映入姑娘白裙红伞的模样。 许是这两日只食了半碗粥,她的脸色极其苍白,纤瘦到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的身影在雨幕中缓慢朝着他所在的方向走来。 ……不能让她知道是我。 不能让她看到自己如今这副狼狈模样。 这样想着,明钰压低了声线,“慕姑娘……” “下雨了,别人都往营中跑,你怎的还待在此处?” 她撑着伞走近,明钰这才发现姑娘裙摆处已经完全被泥点染脏了。 “慕姑娘又为何……要出来呢?”他反问道,并未回答慕月的问题。 “伽亚准备离开了,我出来送送它。” 慕月说罢,侧着身子,跟在身后的巨狼走上前低吼了一声,像是在和明钰打招呼。 幽绿的瞳孔望着明钰,俨然是认出来了。 “如此……姑娘那便莫要耽搁时间了。”他看着慕月平静温和的面容,知晓这是她对生人惯做的神情。 她没认出来自己,明钰不知是该欣喜还是失望,接着道:“受了风寒便不好了。” “无事,我也只送它到这处。” 姑娘伞柄倾斜,油纸伞刚好可以遮挡住明钰大半身子,她弯着腰,对着明钰的位置开口,语气柔和,“我马上便回营中了,你可要与我一同?” 他刚刚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姑娘也就不感兴趣了。 若是以她心上人的身份……应当是要刨根问底的……明钰神情恍惚,仍然觉得那几日的柔情蜜意,像是精怪为他制造出的幻境。 那位精怪玩腻了,就随手把玩具扔下了。 怕姑娘等的不耐烦,明钰撑着身子颤巍巍站起身,他的腿有些僵麻,在踏出第一步时便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幸亏慕月手快,在即将摔倒时扶住了他的手臂。 “多谢姑娘。” “无碍,当心一点。” 在肢体接触的一瞬间,明钰身子一僵,生怕慕月认出来了自己。 他偷偷看了一眼,发觉姑娘面上并没有什么异常,好似完完全全将自己当做了营中一个普通士兵。 她没认出来自己…… 他又在内心重复了一遍。 “哎哎哎!死娘炮你快看,那是二嫂吗?!”落六扒拉着垂着腿的落七,挤眉弄眼的看着远方搀扶的两道身影。 落七闻言,抬头看了眼,“二货,那是大嫂!” “大嫂怎么牵着二哥啊?” “瞧那模样估计是二哥喝醉了摔地里,刚好被外出散步的大嫂捡到了。” 落七给了一个极为合理的理由,然后对此便失去了兴趣,继续垂着酸腿。 “原来是这样啊……死娘炮可以啊!不愧是咱的智力担当!”落六一副哥俩好的样子拍了拍落七肩膀。 然后一个没收住力,对此毫无防备的落七啪叽一声脸朝地摔进了泥地里。 “……咳咳,死娘——七哥,这天气可真好啊哈哈……” 面目清秀,身材纤瘦的青年从泥地站起身,面无表情抹了把脸。 “是啊,天气真好。” “嘿嘿……七、七哥……那啥,我刚刚好像听到三哥在喊我,我、我就先——卧槽别打脸啊卧槽——啊!” “多谢姑娘了。”明钰走到落家军的营帐前便谎称自己已经到了,他低着头道谢。 “日后莫要一个人喝酒,荒郊野岭的地方,野兽极其多。”姑娘轻声细语道,明明是说教的话语,却不会让人引起丝毫不适。 “好。” 低哑陌生的声音答应道。 姑娘听出来了些许被压抑的情绪,她似乎有些好奇,但终是什么都没有说便离开了。 反正与她无关便是了。 第三十三章.战神的白鸟.33 是了,她本就是这般性子。 明钰望着姑娘背影,不禁失笑。 两年前第一次在他面前暴露时,自己不就已经猜到了吗? 装作无害兔子的模样,等猎物放下警惕再一击必杀,这便是慕月的狩猎方式。 她在达到目的之前,甚至可以装出一副深爱的模样。 当初面对落少安,不就是如此吗? 即使在小镇的那几日,她有一半的时间都是装的。 一直到那天夜里,终于确定自己找到了爱人。 刚开始的慕月也并不确定明钰到底是不是她要找的人,但她还是装出来了这副深爱眼前人的模样。 明钰便信了。 若非是那一夜的试探,他怕会一直以那个身份沉溺下去。 觉得就这样糊涂的过下去,也不为是一件美事。 但经历那次试探之后,虽然他骗过了慕月,但也提醒了明钰。 慕月,智谋并不输与他。 且她并不会因为爱情蒙蔽内心,她也会怀疑,会在相处的时间里用以往的记忆不经意间做出试探。 明钰是绝不可能以那个身份与她长久下去的。 她太敏锐了。 于是明钰选择逃离这个身份。 但他没有想到,因为惧怕被发觉而做出的逃避选择,竟也同时将自己,将“明钰”这个身份被爱上的可能直接绞杀。 这个时候,他才反应过来一个让人崩溃的事实。 慕月绝不可能爱上明钰。 或者说,不会爱上除了那人以外的任何人。 哪怕是恨上那个人,她也不会再去爱上其他任何一个人。 即使如今对落少安松了口,但爱上落少安的前提不就是要忘了那人吗? ……忘,又谈何容易。 公子望着姑娘撑着伞的背影,一直到她在雨幕中走远,消失了踪迹。 “二哥?你怎么跑这里来了?”诧异的声音响起,在雨中听得不太清。 明钰回过头看去,是落七。 他身后跟着低着头鼻青脸肿,走路一瘸一拐的落六。 “我刚刚看到是大嫂扶着你回来的,大嫂呢?” 大嫂…… 内心不断回响着这两个字,明钰垂眸,挡住眼底汹涌暗色。 顷刻间睁眼,便又是那一副清风公子模样。 “慕姑娘送到这处后,我便没让她送了。” “她现在应当是去找少安了。”他笑着开口。 豆大雨滴砸在脸上并不痛,只是有些凉意,雨水顺着脸流进明钰衣领或发间,期间,有滴温热雨水落入了唇间。 有些咸。 有些涩。 “这样啊……那二哥怎么不进去?” 明钰摇头,“我正准备回自己营帐,你们便走过来了。” 落七点了点头,他掀开帘帐将一直不敢抬头视人的落六踹进去,帐内传出重物落体的声音,伴随着落九的痛呼喊叫。 “哪个崽种没长眼睛啊!丢那么大块石头在爷身上!痛死爷了——” 落七一只脚迈了进去,在关上帘帐时,突然回过头看向了明钰。 “二哥。” “你现在的笑,其实有些难看。” 说完,便将帘帐放下,隔绝了明钰在雨中明暗不清的视线。 明钰扯了扯唇角,随后用手将其抹平。 难看吗…… “阿月!你怎么过来了?” 被突如其来的光亮寒风打断谈话的落少安皱着眉,正准备开口呵斥时便看到姑娘拿着伞走了进来。 他严肃的神色一变,急忙起身替慕月将伞放在一旁,又解开披风披在身着单薄的姑娘身上,语气轻柔,“这天这般冷,要是着凉了该怎么办?” 扶着人坐在了主位上,又在暖炉中添了几枚木炭。 被突然冒出来的煤烟呛到不断咳嗽的落三:……6 “我方才送伽亚回山里,路过的时候想起这处应当是你的营帐,便进来看看你。” 说话的间隙,慕月手上又被塞了一碗热水。 她想到了方才进来时的严肃气氛,轻声道:“是打扰到你们了吗?” “没有没有,我们谈的也不是什么要紧事。”落少安将毯子盖在慕月腿上,而后若无其事的坐在了她的身旁。 “周围人多,没有位置了,阿月我们两个就挤一挤可以吗?” “啊……好的。” 落三看了眼桌子两端的空位,又看了眼光是坐一块,还没挨着便已经脸色羞红的将军,颇有些无所适从的抹了把脸。 完了,大哥有了媳妇儿就开始变得不太正常了。 现在只有自己与二哥还是队伍里的正常人了。 ……… “狗皇帝死的有些突然啊……” 落少安将冷却的手炉又换了一个交给慕月,随后提笔,圈住了“月”和“均”字。 “不仅如此,新皇登基后,朝中大臣也突然暴毙于家中,死相不一,并不像是人为。” “他们有一个共同点。” 落三写下两个字。 “贪”“奸”。 “落二三传过来的消息称,这些人死前,都与锦王白月有过接触。” “白月?”娇柔声音突然响起,是一直旁听未曾开口的慕月。 她原本靠在落少安肩膀的身子前倾,对着落三的位置,明显极为感兴趣。 落三看到落少安杀人般的目光,咽了咽口水,突然觉得这个地方有些阴森。 “继续说。”青年开口。 “不过那群人死时,每次锦王都与新皇一同在宫内议事。” “说不定是新皇替白月做了伪证呢?”慕月双手撑着脸,昏昏欲睡的神色听得愈发精神。 落三又看了眼落少安,发现脸更黑了。 虽然没有自己黑。 他深吸一口气,选择了接着慕月话头说下去。 “朝中有些头铁的大臣确实是这样猜的,然后……没活过第二日。” 落少安顺着说了下去,言语间对那群死了的朝臣满是鄙夷不屑之意。 “不过对于百姓来说,这并不是一件坏事。” “死的都是些奸吏妄臣,酒囊饭袋之辈,除去溜须拍马的功夫上好之外,与废物无异。” 姑娘听着落少安的话,侧过头,茶眸眨了眨,“死了那么多的官员,新皇的位置还坐得稳吗?” “那些官员的位置空出来了,如今有人去坐吗?”她连问了两个问题。 “暂时没人坐,不过新皇如今派锦王广招四海贤能,但凡是能得到锦王首肯的,新皇一律分封正五品往上的官职。” “阿月方才进来时,我们刚好讨论到这个地方。” 说罢,落少安牵过姑娘的手往一处摸去。 慕月感觉自己摸到了质地上好的陵锦。 “这是新皇登基第二天就送来的——” 落少安仿佛含着蜜的声音从耳边响起,接着身后贴上一具滚烫身躯,她的耳朵被一阵热风吹的有些痒。 他俯身在狐狸耳边低语。 “圣旨。” ……… “其实这应当是沾了明钰的光,我与新皇关系属实谈不上好,看到这份圣旨时,我甚至想过会不会是新皇脑子抽风了。” “毕竟……” 落少安将自己那一道圣旨念给了慕月听,念完又轻声朝着慕月问道,声音有些心虚,“阿月,若是你在小时候被一个人按着剃光了头发,你会原谅他吗?” 慕月正细细摸着圣旨两侧翻飞巨龙图纹,闻眼抬头,似乎有些诧异,但还是略做思考了一番回答。 “我应当会杀了他。” 她答的极为认真。 “这才是正常反应嘛……这家伙当了皇帝不仅不报复,还给了我这么一大个官,这要是白月当皇帝我拿的都心安理得,但偏偏是这家伙……” “拿的属实不安。” “大哥,或许新皇是想以德报怨呢?” 一旁的落三默默插了一句。 “那万一就是想等你回寻安,再借此把你迷晕,准备偷偷剃你头发呢?” 慕月笑眯眯的,同样插了一句。 “这两者,并不冲突嘛~” ……… 落三是被落少安赶出来的,他手上还拿着慕月好心给的油纸伞,一个人孤独的站在雨幕里,黝黑的脸上神情呆愣,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刚刚发生了什么来着? 落三回想着,刚才自己的想法与慕月所说的发生了分歧,后面他们两个就开始讨论谁的想法更合理一点。 没有吵架啊! 只是友好的交流了一番各自的想法。 然后……然后他就被大哥以休息的理由,强制性的赶出了营帐。 这期间自己也没有做什么逾距的行为啊?! 百思不得其解的落三回了营帐,正准备去问问落七是什么情况,迎面就对上了一张眼泪汪汪鼻青脸肿的大脸。 砰—— 好不容易等到三哥回来正准备哭诉落七残暴,想要更换搭档的落六应声倒地。 “这是谁?!” 他听到自己的好三哥这样说道。 落六:……这个家,不要也罢! “阿月~你有什么想知道的直接问我就行了,我知道的比落三多多了。” 落少安双手握着姑娘的手,目光可谓真诚至极。 他方才一直在旁观落三与慕月的谈论,一直在找机会插进去,然后发现—— 压根插不进去! 最后的最后,终于忍受不住的落少安以天色已晚,该休息的借口提着落三衣领就把人扔出了天光大亮的营帐外。 感受着包裹住自己双手的掌心温烫,慕月垂眸浅笑。 “那少安与我说说锦王吧。” “他的名字,刚好和老师的相差无几,我有点好奇。” 她捧起落少安的脸,柔声道。 “我很好奇锦王会不会也是与老师一样的人。” 第三十四章.战神的白鸟.34 是夜,寻安城. “主人,广源未有发现。” “主人,十里城未有发现。” “主人……” 数十个玄衣蒙面人低着头,跪拜在地,汇报着这一个月来的所有收获。 玉白锦服的公子听了十来遍除去地名一模一样的话语,他单手撑着头,冷白修长的双指不由按了按额头眉间。 “休息一日,继续找。”公子的声音清润,似暖玉相碰。 “属下领命!” 整齐划一的应答声犹如是同一个人发出,等公子转眸时,地面上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他轻叩两下扶手,走了一会儿神,然后被突然进来的寒风吹清醒,想了想,慢吞吞起身走向屋外。 外面还在下雨。 一天未停的骤雨打湿了绿竹红墙,浸润黄土,只是遭了院内堪堪起了花苞的娇花,便这样被风雨折落在水中。 一声野兽般的咆哮从天穹炸响,偶有白光自无星夜空闪烁,穿梭着巨蟒般粗壮的闪电,在瞬间亮如白昼时,淡色桃眸倒映出这难得的天河之水。 积水沿着屋檐而下,白月伸出手,水流便碎在了毫无血色的掌心。 “雅客。”他嘴里念着陌生名字,想了想,又于内心添上一字。 ——加。 …… “也便是说,这位锦王,其实并不受先帝器重?” “何止是不器重,他许是巴不得锦王不出生。” 落少安见慕月离自己的距离越来越近,心中的小兽撞的越来越猛烈,“毕竟锦王的生母占了大皇子,也便是当今新帝生母的后位。” “但碍于皇后母家权势,又不得不妥协。” “后来,听说新帝生母便因此郁结于心,最后投进了锦寒宫内的枯井中。” “想当初,他立大皇子为太子时还引发了一阵风波,毕竟大多朝臣内心期望的最佳人选是二皇子白月,但先帝的态度异常坚决。” “本来我和明钰还以为,锦王会夺权,毕竟当初他与新帝之间是出了名的面和心不和,一旦新帝即位,锦王多半不会有好下场。” “谁知道他现在居然还得到了新帝重用,只能说,新帝心胸确实宽广。” 连自己都能混上一个正二品官员当着。 姑娘点了点头,对此并没有再说什么。 见慕月走着神,落少安悄悄把手搭在了姑娘洁白细嫩的手背上,轻轻握住。 阿月的手真软啊! 他偷偷看了眼慕月,反应过来其实不会被发现,又变成光明正大的看着她。 光是手都这般软…… 脸应该也很软吧? 想亲一口…… “落少安。” 姑娘突然的直呼其名把内心还在疯狂臆想的落少安吓了一个激灵,“哎!” “什么时候启程回寻安?” “后天。” …… 这场雨断断续续下了一月有余。 已经许久未曾出现的太阳冒出头来,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姑娘将披在身上的毛氅解开,雨停了,天也就回暖了,稍稍穿厚一点便觉得有些热。 摸了摸衣袖内的绒毛,还是有些热。 也不知落少安这家伙是从哪里来那么多女子服饰。 她俯在桌上,感受着路上颠簸。 其实慕月本来是想跟着一块骑马的,这样快一些,但因着自己看不见,这道提议便被落少安和明钰联合制止了。 于是,本来快马加鞭只需半个月的路程,硬生生走了一个月。 临近寻安城时,慕月开了共享视角,以散热的借口掀开帘子瞧了瞧,城门楼上站了几个人。 最前面的男子头戴冠冕,身穿一袭明黄龙袍。 是新帝。 姑娘眼眸一转,看到了站在新帝右侧后方,面容温润,与其有几分相似的玉白色身影。 是与之前看到的全息建模一模一样的男子。 白月…… 姑娘内心呢喃着,慢慢放下了帘子。 站在城门楼的白月似有所感,视线朝着慕月的方向投了过来。 只来得及看到被微风吹晃的流苏车帘。 车帘晃动,隐隐约约间,能从里窥见一道纤细的青白色身影。 “二弟这是看到了什么?” 白月收回视线,“第一次看见落将军当马车夫,有些好奇罢了。” 声音清清浅浅,犹如雨后便即将消散的薄雾。 “有些好奇马车内坐的是何人,竟连向来桀骜不驯的落小将军都能被其驯服。” 新帝眉头一扬, “听探子说,落少安在淼境寻到了一位能与狼群交流的女子,应当便是她了。” 他打目光落在白月腰间挂着的玉骨扇,明朗眉眼轻挑,又复之前在市井中的轻蔑高傲神情,“怎的?二弟莫非喜欢这人?” 白月不动声色用广袖将扇子挡住,神色自若。 “皇上,该开城门了。” 新帝这才恢复正常,轻咳一声吩咐站在身后的小严子去通知士兵开城门。 等小严子领命而去,新帝才嘀咕道。 “对扇子那么宝贵,也没见你用过一次……还不就如给我……” 这扇子在你手上,当真暴殄天物了。 “之前已经借给过皇上三年时间。”白月淡眸看着已经走到城门楼下的队伍。 在手握兵器,满身煞气的队伍中,那辆马车显得极为突兀。 “你不也没让我打开过吗……” 见白月似乎并不想理会自己,新帝双手背在身后同样看向了下方队伍,好像有些闹脾气。 慕月坐回去后便一直俯在桌面,显得极为没有精神。 她听着马蹄声漫漫,又听着外面有人齐声喊“恭迎将军凯旋!” 而后,是人群杂乱的声音,还有投掷东西的声音。 姑娘细细听了几句,有关于落少安和落家军的,也有关于明钰的。 都是称赞溢美之词,听着颇为赏心悦目。 慕月指尖在桌面打着转,有些无聊,她现在很想混迹在人群中感受周围的氛围。 好热闹的样子。 上次被这种热闹环绕,还是画师死前带她偷溜出宫殿的时候。 嗯,被国王率兵包围的时候。 不过在这寻安城,明钰还挺受欢迎的嘛。 光是年轻女子痴迷深情的呼喊,她便已经听到了几十种不同话句。 落少安怎的没有姑娘喜欢呢? 姑娘有些好奇。 “将军拉着的那辆马车内坐的是谁啊?” 同样也有人在好奇着慕月。 “应当是受伤的士兵吧。”有人给出了不合理的解释。 有人赞同有人反驳。 “你见什么时候放受伤士兵的车厢这般小过?” “依我看,里面坐着的说不定是从莫国抢过来的美人,将军带回来准备献给新帝呢!” “怎么可能?将军一般逮到敌方的人,都是直接就地斩杀,怎的可能还留下来?” “说的也是……” “那里面会是什么人啊?总不可能是将军心上人吧?” “怎么可能!寻安谁不知道将军喜好男色……哎……说不定里面的人就是位男子呢……” 喜好男色? 慕月挑眉,瞬间起了兴趣。 难怪方才只隐约听到了几声粗狂奔放的声音大喊“将军我爱你”。 她还以为有的女子声音生来便是如此。 刚想仔细听听那几人的交谈,队伍却渐行渐远,声音也越来越小。 最后只听到了落少安夜会明钰,结果被明太傅发现,用扫把将其赶出府内的故事开头。 姑娘又趴了下去,颇有些意犹未尽。 …… “阿月,你先待在这里,我和明钰去趟宫内,大约两个时辰就回来了。”落少安牵着慕月进了一间庭院,他见慕月已经熟悉了地形,还是有些不放心。 “若是有什么事,或者想出去玩……你直接唤落三便是。” “……我走了阿月。” 落少安眼巴巴望着姑娘,仿佛即将跋涉千里。 “好。”想了想觉得这样说有些冷漠,慕月又补充了一句,“当心一些。” 别被新帝剃了头发。 “我会的!” 依依不舍的松开姑娘的手,落少安一步三回头的走到在外面站着等待了许久的明钰身旁。 “你再慢一些,这天就该黑了。” 明钰一开始就知道落少安会磨蹭许久,便先回去洗了澡换了身衣服,想着时间应当差不多,谁知来到此处后,还是足足等了半个时辰。 不过换做是自己……或许磨蹭的时间比落少安还要久。 “这不是担心阿月吗?” “你个不懂爱的人是不会懂得的。”落少安的话语极为欠揍,偏偏他自己还不自知。 明钰冷笑一声,“再不走,新帝就亲自过来接你了。” “你说这不是巧了吗?” 轻快明朗声音突然从门外响起,紧接着穿着常服的新帝从门缝探出头来,笑容满面的对着落少安挥了挥手,似乎没有半分惧怕,“将军安好啊!” “……”你真的不记得当初是谁按着你剃了你头发吗? 落少安犹豫稍许,终是没有选择将心中疑问问出口来。 新帝白均将门开出一条容一人进来的缝挤了进来,回过头对着外面站着的人催促道:“二弟!快进来!你不是想看马车里的人长什么样吗?” “皇兄已经帮你找着这个机会了!你还在犹豫什么?” 落少安:? 明钰:……? 站在门外的白月:…… 淡眸不由望向了一旁草木。 要不, 还是换三皇弟坐这个位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