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家老六,我只好在青楼躺平了》 第1章 板上钉钉的侯爵继承人 大唐,天牢。 此时夜渐深了。 两个狱卒懒散瘫坐在椅子上。 手里端着个粗碗,碗里盛着有些浑浊的糙酒。 偶尔心照不宣轻碰碗沿小抿一口,再从桌上的碗碟里拈起颗花生米慢悠悠丢入口中,说不出的惬意...... 只是任由他们喝的再小口,那粗碗里的糙酒也逐渐见底。 三巡过后。 夜还很长,酒却没了! 饮下最后一口糙酒,年轻狱卒明显意犹未尽,带着询问目光看向那老狱卒,又悄悄瞥了一眼旁边的牢房。 老狱卒顺着他目光看去。 只见那栏栅内盘膝坐着一个紫衣少年。 少年头戴紫金冠、脚蹬金丝靴、腰间悬玉,身前摆放着几碟精致小菜,一壶清酒散着酒香...... 对着那栏栅里独自小酌的少年摇了摇头。 老狱卒低声呵斥道:“张小二你他娘的不想活了,想抢小侯爷的酒喝?” 名为张小二的狱卒撇了撇嘴。 不以为然道:“这种熬鹰遛狗常年钻勾栏的纨绔你怕个什么? 往日也就算了,这次他搞到西伯侯头上,陛下亲自下旨捉拿,难道还能出去不成?” “那你大可试一下。” 老狱卒见张小二言语放肆,不再劝诫。 双臂环抱嘿嘿冷笑道:“不管他惹了什么人,只要他还是小侯爷,就不是你这种人能够招惹的。 别以为是武者就能如何,在长安城...武者...算个逑?” 张小二脸色微青。 裹紧身上的狱袍靠在墙上假寐。 那双眼睛却阴沉看着栏栅里悠闲小酌的小侯爷。 他身为二品武者,虽然迫不得已投身做了狱卒,但胸有猛虎,志向广大。 向来瞧不上这种凭着出身好欺男霸女的纨绔。 他不止一次想过... 如果我张小二不是商贾的儿子而是侯爷的儿子,定然早已迈入那道门槛,成为一个修行者名动长安了。 眼前这废物空有一身修行资质,各种资源宝物随便挥霍却不懂珍惜。 整日里带着一群恶仆招摇过市熬鹰遛狗,至今也只是个一品武者...... 此等废物。 除了长得好看、朝中有人、家里有钱之外还有什么? 越想越气。 张小二靠在墙上冷哼一声。 声音虽小。 奈何这牢里此时安静的有些过分...... 只见那败类纨绔废物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清秀面容:“张二哥似乎对本侯有点意见?” “卑职不敢!” 张小二先前说着不怕,此时直面这纨绔竟不自觉地额头冒汗。 “卑职只是喉咙有些痒,惊扰小侯爷,望小侯爷恕罪!” 看着张小二诚惶诚恐的态度。 那少年轻叹一声。 背过头去看着窗外稀稀疏疏漏进来的月光,有些惆怅...... “果然是他娘的穿越了啊!” 陈知安本是蓝星一平平无奇的杀鱼佬。 没被雷劈、也没好奇点过什么按钮,只是帮隔壁出差的老王通下水道时歇了一会儿,就莫名其妙穿越。 成了这大荒世界大唐国的小侯爷...... 原主也叫陈知安、大唐陈留候第三子。 是个名副其实的纨绔子弟。 今年不过十七岁,已是长安城各处勾栏的座上客了。 整日和一群狐朋狗友在长安城找乐子,熬鹰遛狗、勾栏听曲、夜夜笙歌、日日换新娘...... 而小侯爷之所以被关进大牢,也是咎由自取。 青天白日在清乐坊喝大发了,被狐朋狗友一激,大庭广众之下做了那强抢民女的勾当。 若是平头百姓也就罢了。 偏偏这次他欺负到了西伯侯头上,抢了女扮男装的西宁郡主...... 西伯侯是谁? 那是镇守西疆,为抵御蛮僧叩关,以身殉国的国之柱石。 而且西伯侯膝下无子,仅有一个未出阁的女儿李西宁,前段时间刚被皇帝陛下亲赐为西宁郡主。 所以当西伯侯府的老太君杵着拐杖入宫觐见陛下大哭一场后,在家里呼呼大睡的小侯爷被京都府尹亲自领兵捉拿。 二话不说直接打入了天牢。 等候皇帝陛下发落。 ...... 回忆起白日里的一幕幕,陈知安有些头疼,这原主不仅仅是坏,还蠢! 此事处处透着拙劣的诡计。 按小侯爷的尿性,大白天出清乐坊是不可能的事情,偏偏今天他们刚喝几杯就吆喝着要换场。 这也就罢了。 偏偏他们非要路过平日里肯定不会去的白虎街。 去了也就去了,偏偏他们走的极慢。 那户部侍郎家的二公子,偏偏眼尖看出了西宁郡主是个雌鸟。 这诸多巧合。 最终让小侯爷蹲了大狱! 意识消散前,这原主心心念念的,依旧是他那群好兄弟。 真不知道这种人物,在长安这遍布阴谋的修罗场,是怎么快活地长到这么大的。 又惆怅饮下一口酒。 陈知安蹙眉思考该怎么脱身。 想了许久发现, 好像除了用原主最擅长的拼爹外...... 别无他法! 还好陈留候儿子不多,不会轻易舍弃自己这麒麟儿。 ...... ...... 小侯爷虽然是个又坏又蠢的魂淡。 但总归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那就是修行资质不错,被称为百年难得一见的修行天才,十七岁已是一品武者。 只差一步就能跻身先天境。 开启造化之门,成为真正的修行者。 大唐的皇帝老儿虽然也姓李,却不是地球那个大唐。 这个世界有修行者。 大神通者们飞天遁地、移山填海。 朝游北海暮苍梧,一剑寒光十九州不再是读书人的臆想,而是确切存在的。 传说大唐的皇帝就是一尊修为通天的大宗师。 陈知安之所以有信心不被抛弃。 除了原主资质不错外,还因为原主是陈留侯府板上钉钉的继承人。 陈留候长子陈知白是个书呆子,整日手不离书,躲在藏书阁极少下楼。 大唐以武立国,自然不会让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继承候位。 次子陈知命是个名动长安的废物,曾经资质逆天,出生时伴有异象。 可惜在十五岁时修为再无寸进,甚至不断跌境,如今恐怕连个武者都称不上了。 而他之所以名动长安,却是和另一件事情有关。 那就是缥缈宗圣女朱婉儿的高调退婚。 彼时身为天才的陈知命,在很小的时候就和缥缈宗朱婉儿订了婚约。 本来是喜结连理的好事儿,却在陈知命修为一退再退,最终退无可退后变成了朱婉儿完美无瑕人生中的一个污点! 于是在一个稍显喧嚣的午后。 朱婉儿挽着御剑宗圣子姜华雨的胳膊,以高傲冷酷的姿态,把婚书退给了陈留候府。 泯然众人的陈知命脸色苍白,默默接过婚书。 向来满脸堆笑的陈留侯陈阿蛮坐在主位上,脸色阴沉到了极点,甚至毫不掩饰心中杀意。 就在其杀意沸腾时。 御剑宗圣子姜华雨冷笑一声,身后一道人影缓缓浮现,肆无忌惮地看着陈阿蛮。 随后几人扬长而去。 从此以后,陈知命变得愈发的沉默了,这些年深居简出,禹禹独行,就连陈知安都很少见到二哥的身影。 这样的人,自然也不会继...... 嗯??? 陈知安表情忽然僵住。 天才被废! 青梅竹马上门退婚,当面羞辱!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莫欺少年穷? 神特么板上钉钉的继承人,这便宜二哥,不是妥妥的天命之子吗? 第2章 小丑是我自己 陈知安懵了。 许多原主以前从未注意过的细节清晰地印在脑海里。 陈知命...... 至少有八成可能,在暗中蛰伏,只待有朝一日震惊天下。 甚至,五年前陈知命只身闯入江湖,恐怕已经在前往缥缈宗的路上! 来不及考虑陈留候位的归属。 他开始回忆原主有没有嘲讽过废物二哥。 有没有仗着天资高欺负人儿! ——许久之后。 他如释重负吐了一口气。 还好! 这家伙虽然又坏又蠢,好歹没到无可救药的地步,对家里人不算孬,顶多只是私底下得瑟。 甚至曾经还为二哥出过头,揍过那些出言嘲讽的人。 既然二哥有可能不简单,那大哥...... 真的只是个书呆子吗? 陈知白表现的很普通,书不离手,看的好像是春秋? 唯一奇怪的是,原主自从记事以来,似乎从来没见大哥发过火,脸上永远挂着温和的笑容,让人心生亲近! 这就很离谱了。 泥菩萨还有三分火气,大哥永远一副温和模样,这是活成了圣人不成? 而且,想起被原主随手丢在角落里吃灰的那本武道残卷,陈知安感觉脑袋都肿了一圈。 那是他刚满十二岁的生辰宴,陈知白送了本泛着古意的破书。 让他有空就照着这书上的小人儿修行,好像是说什么武道孤本...... 这是陈知白唯一一次送他礼物。 原主捧着练了半天毫无头绪。 加上心底下也觉得大哥都算不上什么修行者,送的东西肯定也就那样了。 从此就丢在角落里吃灰,再也没练过。 和那本无名残本一起的,还有部陈知命送的剑经。 剑经就更离谱了,整本书只画了一柄剑,歪歪斜斜看起来丑陋不堪,就像是稚童的涂鸦。 彼时原主碍着二哥的面子,随意瞥了几眼,然后就陪着无名残本作伴去了。 只有小妹送的那块玉佩,陈知安倒是常年佩戴,从不离身...... 取下那块雕着知安二字的暖玉,陈知安心里稍微有些安慰。 便宜大哥二哥都有可能是隐藏大佬。 还好有小妹陈知冬。 她才十四岁,出生时也没什么异象、这些年跟在原主屁股后面晃荡,可谓是知根知底,除了那双丹凤眼有时候挺幽深,其他都还好! 不过比一个注定不会继承爵位的小妹强,好像也没啥值得庆幸的。 而且,这他娘的也未必嘞? 原主在陈留侯府被当作天才吹捧了十几年,到头来居然可能是最菜的那个...... 如果猜测成真,大哥是隐世大佬,二哥是天命之子,那整座陈留侯府,不就是随时可能被祭天的大凶之地? 世人皆知。 主角都他娘的是孤儿种。 哪怕不是,只要踏上修行路...也多半快了。 亲人祭天,法力无边! 小小的一个陈留候府,隐藏着两个还没崛起的天命之子,这他娘的随时可能要无啊! 这一刻。 陈知安忽然觉得这大牢里飘荡的腐朽霉味都格外清新,比那随时可能炸的陈留候府好多了。 平复下心境。 陈知安垂头低声幽幽道:“我感觉要危了,真不考虑开个新手礼盒?” 大牢里一片寂静,唯有那位老狱卒鼾声渐起。 就在陈知安觉得大概不会有回应的时候,一道机械冷漠的声音响起:“等价交换、童叟无欺!” “没得商量?” 陈知安尤不死心地问道。 回应他的是一片沉默。 作为穿越狗。 陈知安也是有系统傍身的。 只是和那些踩狗屎、说怪话、做选择题、签到打卡等就狂送资源的同行比起来,祂就像个贪婪而奸诈的商贩。 在橱窗前挂了两块让人无法拒绝的肥肉,一块叫时间,另一块叫悟道! 每一块肥肉上都标注了价钱! 一天时间是五百两银子、一次悟道是一千两。 也可以用其他等价的东西来换。 比如元石、古董、宝物、功法、甚至是女神的原味肚兜? 只要系统衡量觉得有价值的东西,万物皆可换! 陈知安杀鱼这些年,累死累活干一天也就两百块而已。 以这大唐白银的购买力来换算的话,大约要不吃不喝干十年才能在系统那里买到一天的时间。 默默掂量陈留侯府目前的家底,陈知安愈发的惆怅了。 陈阿蛮是个不擅长经营的,全靠着封地分润的那点税收过日子,加上俸禄,一年的纯收入大概在六万两白银左右。 抛开陈留候府的用度和养的那八百老弱病残,基本上就没剩些啥了。 加上原主这厮整日流连勾栏惹是生非,上下打点都要花银子,搞得陈留候府的库房已经捉襟见肘。 前些日子陈阿蛮隐晦地提醒了原主出去玩尽量少掏钱。 结果原主太蠢,没理会到老爹的意思。 这会儿库房里,似乎仅剩了三千多两银子,仅仅够用到秋后收税而已。 也就意味着。 哪怕陈知安想啃老摆烂,也成了奢望..... 默默关掉系统面板。 陈知安转过头去看着那位假寐的张小二,面无表情道:“小二哥,过来,我有事儿给你说!” 张小二犹豫片刻,有心拒绝,可是想到两人之间的身份差距,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过来。 身子微躬正准备说话。 却见陈知安闪电般伸出右手,拽住他的脖子一掌拍在他头上,恶狠狠道:“你他娘的抢我酒喝?没有五百两这事儿别想过去!” 张小二被他一掌拍得头昏眼花。 茫然地看着陈知安伸手在自己袍子里乱摸。 就连靴子都被陈知安拽下仔细检查。 一顿干净利落的收刮后,张小二已经衣无寸缕,光溜溜躺在地上,胸前一头猛虎栩栩如生。 陈知安调开面板,一股脑把这些东西全都让系统定价,结果除了那柄破刀给了二两银子,其余都被冷酷拒绝了。 最后。 陈知安在狱袍最隐蔽的夹缝里掏出一个钱袋,掂量片刻,又是一掌拍下:“穷鬼,就他娘的五两银子还藏?呸!” 张小二浑身抽搐,不知是被气的还是被打的,头冒白烟、满脸通红、直接晕了过去。 不远处,那老狱卒嘴角微抽,悄悄裹了裹狱袍,靠在墙上鼾声如雷! ...... 第3章 还好有知安 翌日清晨。 苦思冥想了一整夜的陈知安刚睁开双眼,就看见一个挂着憨厚笑容的中年男人杵在自己跟前。 那男人穿着一身锦袍,手里捧着个精致食盒,并不高大的身躯小心翼翼地堵住漏进来的阳光。 见陈知安睁眼,男人赶忙把手里的食盒奉上,嘴里更是懦懦道:“儿啊,都是爹不好,让你受委屈了!” 陈知安张了张嘴。 那句原主常常挂在嘴边的老不死终究没说出口。 接过食盒,捡起一个肉包子慢慢吃了起来。 这男人,正是大唐陈留候,陈知安的父亲——陈阿蛮! 陈阿蛮相貌一般,修为一般,才情一般,还把好好的一个陈留王干成了陈留候...... 这些年没少被原主冷嘲热讽,一口一个老不死,半点对老子的尊敬也无,偏偏陈阿蛮最钟爱这个不孝子。 无论原主惹出多大的祸事来,都不见陈阿蛮对他放过半句狠话。 只是乐呵呵地跟在后面擦屁股。 饶是以陈知安两世为人,也摸不清这里头的根由。 倒是原主那没脑子的,觉得自个理所当然应该得到这种待遇,毕竟他是陈留侯府麒麟子,天定的接班人。 见陈知安一笼包子吃完,陈阿蛮赶忙从食盒里取出一碗石磨豆浆,憨厚笑道:“醉客楼的豆浆,你最爱喝的,趁热喝了好上路!” 听到这话。 陈知安伸出去的手顿时僵在那里。 趁热喝了好上路? 不过是抱着李西宁啃了几嘴、撕了几片衣衫、就严重到要砍头的地步了吗? 陈知安犹然僵在那里,却见陈阿蛮没心没肺满脸堆笑道:“快喝啊,你大哥和小妹在家里等着给你接风洗尘呢。 还有个天大的好事儿等着你,回去就知道了!” 说着他朝着陈知安奸诈一笑,一副邀功的模样。 陈知安无语凝噎。 接过陈阿蛮手里的豆浆幽幽道:“老爹啊,不会说话以后少说点,知不知道乱说话会吓死人的?” 囫囵两口喝完豆浆。 陈知安推开监牢的大门。 正准备离去,忽然瞥见阴影中的一道身影,溜过去啧啧笑道:“小二哥,你胸口的猛虎下山图是用画笔描的吧?有点褪色呐!” 张小二满脸通红,一手扯着裤头,一手捂住胸口褪色的老虎,心里悲愤欲绝。 他胸有猛虎,却折戟沉沙在这小小的牢狱之中。 连恨意都不敢表露半点。 昨日喝了些劣酒,加上瞅着是陛下亲自下旨捉拿的陈知安。 叫他以为这纨绔废物彻底栽了,不可能再翻身。 一时大意言语有些放肆,被揍时酒就醒了大半。 明白陈留候虽然威名不显,可毕竟是大唐十八路诸侯之一。 不是他一个小小的狱卒可以招惹的。 陈知安拍了拍张小二的肩膀,大笑着朝监狱大门外走去。 身后,陈阿蛮呐呐念叨着儿砸长大了、儿砸终于叫我爹之类的话亦步亦趋跟随着...... ...... 西伯侯府。 余老太君双眸微阖,手里的龙头拐杖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声响。 在其身侧,西伯侯未亡人魏氏眼眶微红,凄凄惨惨道:“老太君,真要把宁儿许配给那个下流胚子吗?那.....” “闭嘴!” 余老太君眼里精光射出,冷声道:“不如此还能如何?宁儿和那小贼的事已经传遍长安了,难道要逼死她不成?” 魏氏被余老太君双目一瞪,身体不可自抑地颤抖起来,那对巍峨大山更是呼之欲出。 余老太君积威已久,不消说魏氏,就连西伯侯在世时也畏之如虎。 可是想到自家哥哥的承诺,她鼓足勇气颤声道:“那小贼流连勾栏、熬鹰遛狗、欺行霸市坏事做尽,您把宁儿许配给他,不是把宁儿往火坑里推吗?” “那哪里才不是火坑呢?” 余老太君幽幽盯着许氏,沙哑冷漠道:“河间魏家?你那个十三岁就逼死如玉阁清倌的侄儿? 还是你那猪狗不如的表弟? 再敢多言,老身将你杖杀于此!” 闻听此言,魏氏瞬间脸色惨白如纸,跪在地上一言不发。 “做好你这身份该做的事。” 余老太君冷漠道:“西伯侯虽然不在了,这侯府却还轮不到你来当家做主! 如果让老身查到西宁的事你也有一份,你知道后果! “妾身,知道了!” 魏氏跪在地上,直到余老太君的身影消失不见,才敢缓缓起身。 ..... 陈留候府在长安城西的迟疑巷。 随着一道小侯爷回府的尖锐声响起,朱红色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 八个劲装武夫分列两排,四个黄衫婢女颔首而待。 最前面,一个手握书卷的男子安静站在石阶下,神情温和地看着从马车上跳下来的陈知安。 他年约三十来岁,身材修长,脊背挺拔,一根木簪随意别在头上,一袭青衫及地,脚下穿着布靴。 此人,正是陈留侯府的嫡长子陈知白。 如果光论相貌,他长的并不如何出众,不消说陈知安,就连和废物之名响彻长安的陈知命比起来都稍有不如。 只是现在陈知安对这位大哥起了疑心,怀疑他是隐藏大佬...... 只觉那双温和的眸子里隐藏着数不尽的沧桑故事,竟有些不敢与之对视! “回来就好!” 陈知白先是和陈阿蛮微微颔首,才对陈知安温和道:“小妹给你准备了最爱吃的醉虾,换身衣衫就赶紧去吧,别让她等久了。” “这就去!” 陈知安悄悄撇了一眼他手里的书卷,依稀可见一个“道”字,来不及再看,就被四个侍女簇拥着向院子里走去。 身后。 陈阿蛮看着他的背影感叹道:“知白,知安经过这一晚的牢狱之灾,居然叫我爹了,你娘要是知道的话,应该会很欣慰吧!” “孩子总会长大的!” 陈知白温和道:“我看过了,神魂正常!” 陈阿蛮拍了拍陈知白的肩膀,笑道:“爹不是让你看这个,在爹眼里你也是个孩子,别整天暮气沉沉的,整得比那些老不死还要腐朽。” 陈知白微微一怔,温和道:“孩儿知道了!” “你们几个都太妖孽,搞得我这爹当得半点存在感都没有,还好有知安啊!” 陈阿蛮浓密的眉毛飞起,满脸欣慰。 陈知白笑道:“二弟入了剑阁遗址,毅力不小,剑圣朱候一剑开天留下的剑意,硬是被他拽进了气海。 等他什么时候能够藏住一身剑意,就能够一举跻身虚神境,阴神出游瞬息千里,放眼天下年轻一代,再无可与之比肩者了!” “那孩子也是个性子倔的。” 陈阿蛮脸上露出几分怜惜。 修行路途上布满荆棘,武道三品、先天、炼气、御气、化虚、虚神、通玄、洞天、返真、准圣、圣人、准帝、帝境...... 每跨一境,都如同天堑。 无数天骄折戬沉沙、化作累累白骨,外人能帮的终究很少,想要登临绝巅,全凭自身! 当年朱婉儿携着御剑宗的天骄登门退婚,可谓是把陈留候府的脸面摔在地上踩得粉碎。 依着陈阿蛮的性子,当场就要将他们斩杀,甚至不惜起兵直接踏碎两座宗门。 如果不是儿子要自己登门讨债,他怎么可能让那朱婉儿和姜华雨全须全尾的离开? 这些年缥缈宗和御剑宗强强联合。 在剑阁不出、道门不显的时代隐隐有登临江湖魁首的野心,却不知道,有人坐在长安城,日日遥望。 只等儿子登山、铁骑踏碎两座山门...... 第4章 我想做点生意 “春夏秋冬四位好姐姐,你们能不能先出去?” 内宅,陈知安光溜溜躺在偌大的浴池里。 四个面颊微红的侍女半跪在两旁服侍,单薄衣衫被水雾打湿,玲珑娇躯若隐若现...... 这春夏秋冬四位婢女,要么是随着原主一起长大的,要么是他从外头抢回来的。 姿色都颇为不俗。 这两年原主流连勾栏,自然早就把这几位我见犹怜的妹纸吃干抹净了。 不过是简单洗个澡,这四位妹子就默契地褪了衣衫,一副任君采摘的姿态。 这叫人如何能顶得住? 陈知安当然顶不住。 只是初来乍到...... “公子是嫌弃我们了吗?” 秋菊和冬梅脸色微黯。 她们和春夏不一样,是陈知安从外头抢回来的。 从最初的不愿到逐渐的认命再到如今的满足,她们一心所系,早已全是这个把她们抢回来的浪荡子了。 生在普通人家,在这个战火连天的乱世能够饱腹已是最大的奢望。 这两年身处侯府,陈知安待她们极好,就连家中也打发了活命的营生,她们哪里还会有抵触。 此时见陈知安让她们离开,心下惶恐,立刻低头哀泣起来。 “算了, 你们给我穿衣吧!” 春夏秋冬笑颜如花,开始小心翼翼地帮他擦拭身体...... 磨蹭大半个时辰后。 陈知安神清气爽地到了前院。 刚进院子,就见一袭红衣扑来,那红衣脸上挂着两个浅浅的小酒窝。 奔跑间手腕上的铃铛发出清脆声响,听起来竟有几分心旷神怡之感。 “三哥,你快来看人家给你做的醉虾,我亲自去小纳湖捉的哦!” 来人正是陈阿蛮最小的女儿,陈知冬,今年十四岁。 陈知安一把抱住小妹,揉了揉她的脑袋,笑呵呵到:“快给三哥端出来,我可馋你这手艺好久了。” 要说家里原主和谁关系最亲,肯定是年纪最小的陈知冬。 这些年陈知白委身藏书楼,陈知命神出鬼没,就他们两个整日无所事事,只能待在一起玩耍了。 也就是这两年原主觉得自己是个大人了,才逐渐和小屁孩慢慢少了往来。 不过感情还在。 两人打闹了一阵,府上的老管家像个幽灵般窜出来,扯着干瘪沙哑的嗓子说侯爷在客厅等候多时,请三少爷和小姐赶紧过去用餐。 陈知安被这老管家吓了一跳。 深深看了他一眼,牵着小妹的手朝大厅走去。 记忆里这厮似乎永远都是这副风烛残年的鬼样,声音沙哑又干瘪,像只被阉割的老公鸭,任谁看到都觉得他时日无多了。 却硬是熬死了许多比他看起来更年轻的管事。 老管家双手笼袖,低眉顺眼地跟在两人身后。 进了大厅,陈知安寻了把椅子桌上,随意扫了一下桌上的菜肴。 心底暗叹一声,陈留候府大抵确实是没钱了! 这些碗碟,如果放在平常人家已经算得上丰盛,可是在陈留候府,连个熊掌燕窝都没有的席面,只能称得上寒酸了。 要知道在原主记忆里,每顿一只熊掌可是标配。 似乎是感受到他的目光,坐在主位上的陈阿蛮带着歉意道:“儿啊,咱们库里的钱今儿都送到京都府尹王富贵家里去啦,咱们过几天苦日子,等陈留那边的税钱到了,爹再给你把熊掌补上!” “不用,熊掌那玩意儿我早就吃腻了,不吃也罢!” 陈知安捡起筷子,拈起一只晶莹剔透的醉虾,乐呵呵道:“小妹的手艺越来越好了,吃这些就成。” 陈阿蛮脸色微怔。 自家儿子的脾气他是再清楚不过,按照惯例,如果桌上缺了熊掌,不说大闹一场,阴阳怪气地嘲讽几句是必然的。 可是自大牢里出来后,儿子接人待物都变化颇大,变得太好说话...... 如果不是暗中查探了陈知安的神魂,他都要怀疑宝贝儿子是不是被人夺舍了。 把这一切都看在眼中的陈知安面色不变。 他知道自己终究不是原主,很多动作习惯根本瞒不过朝夕相处的人。 之所以如此。 也是借此机会重新塑造一个人设。 所谓经一事长一智,在牢里关了一晚上后良心发现、变得不再那么蠢、正常吗? 这很正常! 只见他脸上挂着三分遗憾、三分悔恨、三分尴尬,还夹着一分解脱,声音低沉道:“老爹、大哥、小妹......” \\\"李西宁的事,太多蹊跷了,我在大牢里想了一整晚,终于想明白...... 是有奸贼想害我!\\\" 此言一出,陈阿蛮满脸问号。 好想问问自家的好大儿,如此直白的阴谋,需要想一整晚这么久的吗? 陈知白则手中书卷微颤。 唯有陈知冬眉头微微皱起,丹凤眼闪过冷意,这一瞬小脸上竟露出几分威严! 陈知安毫无所觉。 “杨先宪、钱三高、魏子献...... 我原以为他们都是好朋友好兄弟。 没想到, 竟是他们在我身后狠狠插了一刀!” 说到这里,他看着陈阿蛮歉疚道:“老爹平日里要我远离那些狐朋狗友,我只当做耳边风。 如今看来,他们...竟都不是什么好人......” 闻听此言。 陈阿蛮彻底放心了! 果然是我的儿子不假,连悔悟都蠢得这么可爱。 昨天的事情,看似是户部侍郎家二小子设局,实际上更深层次是东宫太子想要借此机会试探陈留候府。 这涉及到两代人的恩怨。 陈留候府这些年名声不显、在长安城的存在感薄弱,陈留甲又垂垂老矣。 让那小家伙觉得自己能够撩拨一下陈留候府的深浅了,这才会有这一遭。 只是这些话陈阿蛮不准备给陈知安说。 毕竟...... 说了也没什么用。 就让他继续以为那些家伙不是个好人就成! 真让自家傻儿子和东宫太子对上,恐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儿砸,这事儿也不能怪你,以后不和他们来往就好了,正好老爹给你谈了门亲事,争取早日成为修行者,把婚事定下。” 陈阿蛮虎目含泪,自家儿子虽然蠢,好歹能够迷途知返,最主要的是,终于从心底认可自己这个爹了,这不比什么都强吗? 陈知安沉浸在自己的表演里,压根没听陈阿蛮说了什么。 话锋一转,满脸正色道:“老爹,我见咱们家库房都没钱了,要不您找武安候借些本钱? 我想做点小生意补贴家用!” 呃? 陈阿蛮懵逼地愣在那里。 商贾为贱民。 小儿子向来瞧不上那些人,怎么被关了一晚后,竟然要操持那贱业起来? 不过想到儿子好不容易有了点想做的事,却也不好坏了兴致,大手一挥道:“我儿想做什么生意,但说无妨,爹支持你!” 陈知安羞涩一笑,缓缓吐出三个字:“开—勾—栏!” 第5章 买一次悟道 此言一出,满场俱静! 做生意也就罢了。 陈阿蛮自问腆着老脸去找武安侯那厮,多少还是能借到几千两白银的。 可是开勾栏是什么鬼? 那是正经人干的事儿吗? 这一瞬间,他深刻怀疑这小子是想借着开勾栏的名义来个近水楼台先得月。 见陈阿蛮不说话。 陈知安侃侃而谈:“开勾栏是我想了大半夜才想出来的绝妙生意,大有可为! 我做过调查,长安城勾栏上百处,排得上名号的花魁倌人二十来位,可谓是百花争艳,可是......” 陈知安伸出筷子在满桌的碗碟上扫过,拈起一筷醉虾,意气风发道:“可是他们没有特色,吹拉弹唱千篇一律。 哪怕名声最响的花魁李清儿,也只是凭着那所谓的长安城第一美人儿称谓恰烂钱罢了。 再有就是勾栏的门槛太低了。 来者不拒虽然能挣些血汗钱,却没法子吸引那些自诩风流的才子。 要知道,这世道说话声音最大,兜里最有钱的,永远是那些修行者和读书人!” 陈知安伸手在虚空一拽,激昂道:“而我们要做的,就是把他们一网打尽!” 陈阿蛮无言以对。 看着持筷侃侃而谈的好大儿,只觉他浑身散发着前所未有的光芒。 意气风发,挥斥方遒。 这一刻,他不由得陷入了沉思:“难道我陈家麒麟子,真正的天赋,是他娘的开勾栏? 这叫我如何去面对列祖列宗? 如何面对他娘亲?” “那你准备如何把他们一网打尽呢?” 一直沉默看书的陈知白把目光从书卷上移开,饶有兴致地开口问道。 “这简单!” 陈知安吃了一口醉虾,笑吟吟道:“想要把他们一网打尽,首先要抓住他们的眼,再勾住他们的胃,最后抓住他们的心! 至于具体操作,涉及到许多复杂的细节,我就不展开细说了。 总之只要给我六千...不,八千两银子,我就可以还你一座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金山!” 陈知白不置可否,继续低头看书,这会儿陈知安看清楚了,他手里捧着的书,叫《天道卷》! 这书陈知安没听过。 只能暗暗记在心里,估摸着有机会再偷来瞅两眼。 经过小半日的接触,他现在已经有五成把握这大哥不是个简单角色。 这更加坚定了陈知安要开勾栏的决心。 无他,赚钱挣命! 两个极有可能是天命之子的家伙在眼皮子底下晃悠,一个不小心就是灭门惨祸降临,这叫他如何不急? 他也不是没考虑过像那些穿越者同行那样搞军火、吹玻璃、造肥皂...... 奈何他前世是个文科生,这些统统都不会。 而这一世的原主除了在逛勾栏这事儿上天赋异禀,其余行当也是两眼摸黑,一无是处。 思前想后。 他觉得唯一能做的生意,果然只剩下是开勾栏了。 有了事业,他就有正当理由躲在外头不回来,低调做人、赚钱修行苟到无敌再出山。 爱谁谁。 反正陈留侯府打死不回。 陈阿蛮沉默良久,脸色变幻不停。 看着意气风发的好儿子,最终还是只能苦着脸应下。 随即又重新提了个要求,让他今天下午务必亲自到西伯侯府上提亲! 不是陈阿蛮着急。 他着实是害怕哪天自家蠢儿子在外头开勾栏的事儿传到西伯侯府那位老太君耳朵里。 到时候哪怕老李再好说话,恐怕也没法子轻易揭过了。 得到承诺。 陈知安心里大石落地,自然一口答应。 这世道童养媳都比比皆是,他已经到了束发之龄,定个亲而已,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更何况那位西宁郡主长得贼好看,性子又清冷倔强,他私底下还是比较钟意的。 如果不是因为原主光天化日之下用强,闹得满城风雨坏了人家名节,想要娶到李西宁大约只能是痴心妄想而已。 ...... 又闲聊了会儿,陈知安婉拒陈知冬去她院子看宝贝的邀请,独自回了内宅。 陈知冬古灵精怪又对原主知根知底,能少接触就少接触。 而且他还有更重要的宝贝要看,哪里有时间看小姑娘的宝贝? 刚进内宅的院子,立刻就有两个狗腿子扑来,一人抱着他一条大腿,跪在地上凄惨地嚎啕大哭。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死了爹呢! 这两只,正是他的头号恶仆,陈正和陈义。 陈知安一脚一个踹飞两人,直奔阁楼。 推开门,陈知安在厢房里翻箱倒柜,各个角落都找遍了,却始终不见那两本破书。 “到哪里去了呢?” 记忆中可能存在的地方,都不见两本书的踪影。 蓦地他脑子灵光一闪,趴在地上向床底看去。 果然! 两本书堆在一起,竟被原主那蠢货用来垫了床脚... 掀起床脚,小心翼翼地把两本破烂捧在手里,陈知安在心底召唤系统。 废物兄长到底是个什么成色,就看这一哆嗦了。 只见一道红光扫过。 随即系统机械的声音的响起:“《武道残卷》价值九万九千枚元石。 《剑经》价值七万七千枚元石,宿主是否交易?” 大荒天下一枚元石约等于五百两白银,这两本破书,按照统子定价,市值近亿两。 要知道大唐国库一年税收也就三亿两白银而已。 这两本破书能卖的钱。 竟比大唐三个月的税收还多? 如果先前只有五成把握,这下陈知白和陈知命是隐世大佬的可能性,直接飙升到了九成九... 最后半成,算是给贼老天面子。 谁能想到、 十八路诸侯中最不显眼,私底下被嘲讽为虎爷犬子老鼠孙的陈留侯府,竟藏着这种妖孽? 实锤了,小丑是我自己! 身为天命之子的便宜弟弟,死亡几率只比可怜老爹陈阿蛮低了那么一丢丢。 脑海中黑漆漆的一个危字不停闪烁。 “宿主可选择兑换,是否交易?” 就在陈知安满脑子死亡威胁时,系统机械的声音再次响起。 隐隐的, 陈知安感觉统子这奸商似乎有几分期待? “不卖、别想、不可能!” 冷漠地关掉系统面板,陈知安打开那本武道残卷。 一字一句地开始解读。 这种极有可能是修行圣典的秘籍,怎么可能随意卖掉? 除非加钱! 两个时辰后...... 陈知安抬起头,眉头紧皱,满头青丝如乱麻。 还是和之前一样。 这破书... 他看不懂! 每一个字他都认识。 就是完全不明白其中的意思。 “我果然是个废物!” 自嘲地叹了口气,陈知安默默从屋子里搜罗出许多小玩意儿,腆着脸在心中喊道:“统子,买一次悟道!” 话落。 又是一道红光扫过。 桌上的摆件消失不见。 “交易成功,悟道一次,可选择残卷第一篇!” “呵,奸商!” 这些东西是原主多年珍藏,真要拿出去卖,至少能卖一千二百两白银,统子却直接就把零头抹了。 不过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陈知安翻开武道残卷。 眼前的景物瞬间变幻,意识被拉入一个虚无空间之中。 茫然睁开眼。 他发现自己变成了一个浑身浴血的士卒,正身处一处战场之中。 他赤手空拳,随着大军冲杀,奔袭间体内气血翻滚,化为一条奔流不息的滔滔江河,宛若大海蒸腾...... 只是一拳! 竟直接将一猛扑而至的凶兽碾为血雾。 渐渐的,他身旁已经没有了袍泽,四顾尽皆敌寇。 无数破碎的尸体堆砌如山。 陈知安踩着尸骨,一步步走上城头,入目处山河破碎,尸横遍野。 他发仰头发出一声悲怆咆哮,向着如潮水般涌来的凶兽递出了此生最后一拳! 第6章 最强悟道者 轰! 空间破碎,陈知安意识回归。 现实里。 他不知何时已经盘膝坐在床上,脸色惨白如纸,浑身大汗淋漓。 白皙的皮肤上更是渗出细密的血珠,混合着有些粘稠的污秽之物,整个人都散发着酸臭的味道。 “悟道结束,武道残卷第一篇完成!” 陈知安怔怔无言。 恍如隔世。 沉默片刻后,他赶紧收束心神。 拳头轻握,指缝中响起嗤嗤之音... 这是有元气在窜动。 “原来这就是悟道!” 随手将元气散开,陈知安喃喃自语。 先前那一瞬,他身临其境,彻底代入那位修行武道残卷士卒的杀伐之中。 武道残卷第一篇的运行轨迹,甚至是那位修行者的悲恸和拔剑四顾心茫然,他都如同身受。 一场短暂的悟道。 这残卷第一篇已经融会贯通,近乎大成! 而且迟迟未能迈入的先天境门槛,也在不知不觉的元气运转中叩关而入。 如今,他已然是先天境初期的修行者! 大荒世界。 武道修为不管是三品二品还是一品,都只是不入流。 只有跨入先天境,才算真正踏入修行的门槛。 一线之隔,如同天堑! 许多武者终其一生,武道修为走到尽头也始终无法感知先天元气开启造化之门。 最终气血枯萎。 沦为修道路途上的一具白骨。 如果陈知安依旧是之前那个陈知安,或许此生大约能够跻身先天境,但绝不可能这么快。 不得不说。 统子虽然是个奸商,可这种近乎醍醐灌顶的悟道方式,着实很香! 如果有足够多的钱... 这世间的修行秘籍对陈知安来说,再没有半点秘密可言! 一次不行,就来两次! 只要付得起钱,他就是最强悟道者! 想到这里。 他笑容逐渐变态! 我真傻,真的...... 都他娘的开挂了,还想着努力修行? 既然能花钱买,我受那罪干啥? 赶紧搞钱躺平才是王道。 ...... 让狗腿陈正烧了洗澡水,陈知安躺在浴桶里感受跨入先天境后的变化。 此时,他体内气血化作一条潺潺小溪,顺着周身经脉游走,滋养肉身。 除此之外。 他明显感觉到周遭的天地元气正从毛孔缓缓渡入体内。 和大多数修行者不同的是,元气没有进入气海,反而被那条潺潺小溪搅碎。 化成了纯粹的气血。 这正是武道残卷的霸道之处。 神魂一体,只修己身! 以身为炉,炼化为宇! 这个世界的修行道统很杂,大唐的道门、西域的佛法、南边的巫术、北荒的祭师和炼体者...... 但殊途同归, 诸多道统只是外在神通各异,本质上其实都是纳元气于气海,再演化万法。 可这武道残卷却另辟蹊径,不似修道,倒更像是武道的衍生。 杀力无匹! ...... 临近傍晚。 在浴桶里琢磨搞钱计划的陈知安终于被陈阿蛮薅了起来,换上一身稍显沉稳的青衫,乘着后院里用来充门面的异兽向西侯府赶去...... 异兽似马非马,头顶一支雪白独角。 第一代陈留王在战场上捕获的三代元老。 这些年陈留候府家底稀薄,本是吃山珍的异兽沦为吃青草的畜生,骨瘦如柴,早已没了半分神异。 如果不是此行万分重要,陈阿蛮着实舍不得用它拉车。 倒不是有感情之类的。 主要这畜生奸诈狡猾。 逮住机会非要吃五盆浆果才愿意出门。 此时。 陈阿蛮坐在车厢里,手里捧放着两尊玉佛,满脸肉疼。 毕竟... 这是陈留候府最后的家底了。 陈知安看在眼里,善解人意道:“老爹,实在不行咱们打道回府吧。 我看这两尊玉佛差不多也值个万八千的了,我们卖了开勾栏,定亲这事儿,我不急的!” “区区八千两而已,算不得什么!” 陈阿蛮忍痛把两尊玉佛递给陈知安,别过眼去不看。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陈阿蛮不懂经营,又是个闲散侯爷,这些年没得仗打,宫里赏赐极少。 一尊显赫侯爷混得比个县令还不如。 陈知安默默接过玉佛。 感觉又他娘的回到了前世倾家荡产娶媳妇儿是怎么回事? 没过多久。 老管家干瘪沙哑的声音响起:“侯爷,西伯侯府到了!” 闻听此言,陈阿蛮瞬间气势大变。 一股子苦大仇深的严肃气息散发开来。 陈知安有些懵逼。 却见陈阿蛮狡诈一笑:“情场如战场,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爹有经验,进去之后看我脸色行事!” ...... 西伯侯府。 余老太君坐在太师椅上双眸微阖,龙头拐杖杵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一声比一声沉重。 在其下首,陈阿蛮正襟危坐,神情严肃,散发着苦大仇深的气息。 气氛有些诡异的安静。 在这诡异气氛下,余老太君脸色逐渐变得阴沉起来。 拐杖狠狠往地上一杵,青石板如蛛网般裂开,碎石飞溅。口中更是厉声喝道:“陈阿蛮!你要是反悔了,大可推了这门亲事,咱们收拢兵马,沙场上拼个你死我活,我西伯侯府不是非与你老陈家结亲不可!” “老太君,你这是何意?” 陈阿蛮懵逼地看着余老太君,心想我好心好意来提亲,你这老太婆莫名其妙扯什么你死我活? 陈知安满脑子黑线。 先前就觉得老爹不是个靠谱的,你丫真要经验丰富,就不会在老娘死了这么多年还是个光棍了。 眼见余老太君情绪激动,杀意沸腾。 陈知安赶忙从陈阿蛮身后站了出来,身子长揖及地:“老太君,知安向您请罪了!” 昨日过错皆由知安而起。 老太君宽宏大量,愿将西宁下嫁,知安一家欢喜还来不及,怎会反悔?” 听到这话。 余老太君脸色稍暖。 第一次把目光落在这个害得西伯侯府颜面扫地的纨绔身上。 外面都在传这小贼熬鹰遛狗、流连勾栏、横行无忌从不干人事儿。 她本以为大约是个贼眉鼠眼的蠢货! 不料这坏胚一袭落拓青衫、头别木簪、腰间悬玉、配上那副唇红齿白的清秀面容...... 乍一看竟有些陌上公子的风采,像个读书人! 可惜!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整个就是头草包,全家都是! 如果不是陛下从中斡旋,她着实不愿和陈留候府结亲。 昨日事发后,她毫不费劲就从蛛丝马迹中看出,这场阴谋针对的不光是陈留候府。 还有她西伯侯府。 她本以为任陈阿蛮再废物,也理当能够看看清楚此事的来龙去脉才对。 没想到等了一夜。 无论是户部侍郎家的二小子、河间魏家的老三,还有那混迹官场的掮客钱三高都安然无恙。 陈知安这小贼蠢也就罢了,毕竟名声在外。 你陈阿蛮身为陈留候,竟连半点脾气都没有吗? 越想越气。 余老太君冷哼一声,愈发嫌弃那个满脸苦大仇深的陈阿蛮,拂袖道:“小侯爷,随老身来!” 陈知安给老爹递了个眼神。 赶忙跑上去扶着老太君,独留陈阿蛮满脸懵逼地坐在大厅,像个傻子。 第7章 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知道老身为何要答应将西宁许配给你吗?” 走在幽静长廊上,余老太君忽然开口问道。 陈知安微微一怔。 如果按照原主的思维,这个问题很简单,自然是因为小爷天赋异禀,资质不凡,前途广大... 可陈知安毕竟不是当初的那个小侯爷了。 沉吟片刻后,他淡淡道:“昨日,是钱三高说白虎街上新开了家勾栏、杨老二看出西宁的伪装,最后魏老三推了我一把,这是个阴谋!” “也不算无可救药!” 余老太君微微颔首,继续问道:“还有别的吗?” 陈知安眉头微挑。 犹豫着要不要开口。 这事儿当然不止如此而已。 只是有些话不太好听。 “我西伯侯府看似圣眷不浅,不过是风中残烛罢了,一门子寡妇,等老身一闭眼,也就随风灭了。” 余老太君脸上古井无波,话语间却透着衰败凄凉:“你若娶了西宁,就当是娶了整座侯府... 无须遮遮掩掩。 我要知道你真正的想法!” “那知安就直说了。” 陈知安缓缓道:“这场阴谋,从来都不只是针对我陈留侯府,还有西伯侯府!” 余老太君脸色不变,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陈知安扶着她坐在廊桥石凳上,轻声道:“河间魏家想要吃绝户,奈何西伯侯府的门槛太高,既如此,只能把门槛砍掉。 如果不是您连夜进宫,陛下从中斡旋,恐怕今天上门提亲的人... 就不是我陈知安。 而是魏子献了。 一个名誉尽毁的西宁郡主,加上魏姨娘的鼎力支持,魏老三入赘侯府甚至是明媒正娶,都不再是遥不可及的事情。” 余老太君眼底闪过一丝诧异。 这席话如果从旁人嘴里说出来她不会有半分意外,长安城很多人都能够从这场愚蠢的阴谋中嗅到味道。 可由这名声在外的纨绔嘴里说出口,就有些不可思议了。 长安城谁不知道。 陈留侯府满门废物? 一个连世袭王位都没保住的陈阿蛮、 一个没有修行资质的书呆子、 一个修道路途尽断的废物。 还有个号称百年难见的修行蠢货...... 虎爷犬子老鼠孙、可不是一朝一夕传出来的名声。 此时看着这青衫及地神态悠闲的少年,余老太君忽然觉得陈留候府或许并不是那么简单。 至少眼前这陈知安,言谈举止绝非蠢货。 沉默良久。 她开口道:“既如此,陈阿蛮为何没有半点动作? 就这么心甘情愿给人当枪使吗?” “因为河间魏家...... 也只是一杆枪而已!” 陈知安面露戏谑之色:“您或许不知道,杨侍郎是太子的人,钱三高也是。” 此言一出,余老太君瞳孔微缩。 户部杨侍郎不止一次顶撞过太子,都说他是四皇子李承邦门下走狗,原来竟是太子的人? 这种隐秘,陈知安如何得知的? 而且! 陈留候草包一个,用得着如此针对吗? 她有些怀疑,这小贼是不是随口乱说,给自己脸上贴金。 见此。 陈知安也不解释,关于户部杨侍郎的事儿,他也是听李承安说的。 三皇子李承安是庶出,修行资质又很一般,没有半点可能继承那个王座。 早早就搬出了皇宫,整日流连勾栏,和陈知安狼狈为奸,臭味相投。 以挚友相称。 可谓是天字号第一纨绔,名声比陈知安还差。 而太子为何要针对陈留候府,陈知安其实也没搞清楚,只能归咎于李承定脑袋发抽了。 “走吧,老身带你去见个人。” 沉默良久,余老太君起身向内宅走去。 陈知安隐隐有些期待。 昨日原主喝的头昏眼花,只晃眼觉得街上那妞长得贼好看,随后就被魏老三一脚踹到西宁怀里。 根本没细看。 越过一道长廊,陈知安发现不对劲儿,这不是去小姐闺房的路...... 行至一座假山前。 余老太君停下脚步。 拐杖在一块巨石凸起处轻轻一敲,那假山顿时无声无息分开,露出一条狭窄小道。 老太君一言不发走进小道。 陈知安犹豫片刻,也埋头走了进去。 刚进入狭道。 立刻就听见一声低沉的痛哼。 陈知安举目望去... 只见不远处石牢中吊着一个浑身是血的男子。 面目依稀可见。 竟是河间魏家的老三。 昨天在清乐坊一起玩耍的小伙伴... 看到陈知安和余老太君一起现身,那老妪停下手里布满倒钩的鞭子,悄无声息退到黑暗中。 魏老三则脸色变得极其复杂。 “没想到...... 我谋划多日,竟是给你这蠢货徒劳做了嫁衣!” 陈知安没有理他。 心中不由得高看了这行将朽木的老太君一眼。 河间魏家虽然出身不好,祖宗是个前朝太监。 可这些年他们生意做的极大,把持河间诸多产业。 传说魏家家主魏忠礼更是跻身了通玄境,一身修为颇为不俗,是可以称为小宗师的大能。 而魏老三作为魏忠礼的小儿子,受宠的紧,身边常年跟随着一位化虚境的护道人。 以前一起玩耍的时候魏老三没少喊出来显摆。 而现在。 魏老三居然被这老太太不声不响就捉了回来... “这个人交给你了,是死是活全在你一念之间!” 余老太君看了魏老三一眼,闭目坐在一旁假寐,显得很冷漠。 论亲疏关系,魏家和西伯侯府很近。 魏忠礼的亲妹子,正是西伯侯府的二夫人魏氏。 小时候魏老三还常到西伯侯府玩,机灵乖巧,很会讨老太君欢心。 只是世事无常。 当年堂前客,此时阶下囚...... 陈知安眉头微挑,知道这是老太太的考验。 随手捡起火炉里一块通红的铁钎,陈知安走到魏老三面前,淡淡笑道:“子献,其实我应该感谢你!\\\" “你是该感谢我。” 魏老三脸上写满了嘲讽:“如果没有我,你这猪猡一样的蠢货,怎么够的上西宁?” “我机关算尽,唯独没料到死老太婆这些年越活胆子越小,连个废物都不敢杀。 更没料到,陛下竟会为了你这猪猡牵线搭桥。 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说着,魏老三猛然扑向余老太君,满脸狰狞道:“老妖婆,你的阴险毒辣,杀伐果断,随着你短命鬼儿子一起埋了吗?啊!” “啪!” 陈知安反手一个耳光,直接将他打回去。 用脚踩住魏老三的胸口,陈知安朝他眨了眨眼睛:“子献,你其实不是非死不可,别把自己作死了。 老太君都说了,你是死是活全在我一念之间,何必求死?想想我们俩的关系......” 听到这话,魏老三愣住了。 他之所以如此疯狂,除了怨恨,更多的其实是恐惧。 老妖婆手段恶毒,落在她手里生不如死。 可如果落在陈知安手里...... 想到这蠢货傻得可爱的过往,他不禁生出些希望来。 见此,陈知安继续道:“子献,我们是异父异母的手足兄弟,虽然你昨天设计害我,可我也没什么损失。 反倒是因祸得福和西宁订了亲,这样算起来,我非但不能杀你,反而得谢谢你!” “知安,你真这么想?” 魏老三有些意动。 却见陈知安低声叹息道:“子献,你知道吗?我陈留候府,断粮了...... 昨天陈阿蛮为了救我,把家中仅剩的三千两白银,全捐赠给了王富贵那奸贼。 只要你愿意掏钱赎身,我可以做主放过你。” 魏老三沉默了。 陈留候府的情况,他是比较了解的。 一窝子废物,又不善经营,已经到了揭不开锅的地步。 知道陈知安不是在卖惨。 只是掏钱就能赎身的事儿,他总觉得有些不太靠谱。 转头看着坐在一旁的老太君,只见她老脸阴沉,却没有出言呵斥陈知安。 心下不禁信了几分。 又想到大抵是父亲跻身通玄境后,这老妖婆也有了忌惮,所谓掏钱赎身,不过是寻个由头,找台阶下罢了! 念及由此。 他自以为看透了真相,顿时支棱起来。 不慌不忙地坐下,冷淡问道:“要多少?” 陈知安面露喜色,赶忙道:“八千两白银,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出息!” 魏老三有些嫌弃。 陈留候府着实是落没了。 我堂堂河间三少,就只值八千两? 这点钱。 都不够他在长安逛一年勾栏。 第8章 谁会和一个死人计较呢 魏老三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枚戒指。 手腕翻转。 立刻就有几张轻飘飘的银票出现在手中,云淡风轻道:“这是一万两银票,不用找了!” 陈知安惊喜不已:“子献,你竟已经迈入先天境了?” “很难吗?” 见陈知安满脸喜色,魏老三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嘲讽道:“百年一遇的修行天才,能够踏入先天境的修行者,谁活不过百来年? 也就你陈留侯府才觉得这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儿,麒麟儿,呵呵!” 这是赤裸裸的羞辱。 陈知安不以为意。 毕竟谁会和一个死人置气呢? 接过银票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陈知安从墙上捡起一把钥匙,开始给魏老三解锁。 魏老三眉头微挑。 愈发看不起这位小侯爷了。 只觉得老妖婆老糊涂了才会看上这个见钱眼开的废物。 陈知安边解锁边道:“子献,太子殿下家的御膳好吃吗?” “也就一般!” 魏老三随口回应,忽地脸色瞬变。 世人皆知,河间魏家可是二皇子门下鹰犬! 一时不察竟被这废物套了话。 警觉地抬起头。 只见陈知安正面满脸遗憾地看着他:“那就不好意思了,下辈子记得别乱端人家的碗!” 话落。 陈知安手掌扬起,掌缝间元气攒动,轰然落下! 噗嗤! 一掌之下,魏老三瞬间双目充血。 头颅如西瓜迸裂。 鲜血四溅。 陈知安转首看着余老太君咧嘴一笑:“奶奶,这个答卷您满意吗?” 余老太君无言以对。 这个手染鲜血满脸挂笑的少年。 真是那个熬鹰遛狗、流连勾栏的蠢货? 沉默良久,余老太君缓缓起身叹息道:“去看看西宁吧!” ...... 西伯侯府内宅。 魏姨娘领着陈知安来到李西宁的小楼前,神色复杂。 魏子献是她的亲侄儿。 虽然她并不知道魏家的谋划,但大哥和侄儿不止一次让她想办法帮忙牵线搭桥。 亲上加亲的事,她自然是乐见其成的。 白虎街的事情发生后,她立刻意识到这是个机会,不料刚开口就被老太君一顿训斥。 甚至毫不掩饰杀意,搞得她心惊胆战! 此时领着这个声名狼藉的小侯爷,她心底隐隐有些埋怨,老太君或许是真的老糊涂了。 这小侯爷除了长得好看些,哪里有半点比得上自家侄儿? 不过她人微言轻,只能把这些想法藏在心底。 阴戳戳地祈祷老太婆早日登天,只要老太婆一蹬腿儿... 论资排辈! 就该她翻身做主了。 “小侯爷,西宁阁到了。 既然进了西伯侯府的门,还望小侯爷自重... 不要做出让大家难堪的事情来!” 不轻不重地交代了几句,魏姨娘转身离去。 陈知安压根没理她。 只是静静听着阁楼上传来的幽幽琴声。 等一曲终结。 陈知安拾阶而上。 拨开两重珠帘。 他走到李西宁身后。 恰好李西宁也正转身。 四目相对。 李西宁脸颊瞬间爬满了红霜,眼底更是有水雾溅起,却始终倔强冷漠地盯着陈知安! 对视良久。 看着李西宁玉颈上那条浅色红线,陈知安败下阵来! 原主确实不是个东西。 饶是以陈知安的见多识广,也从没见过李西宁这样的女子。 眉似远山不描而黛、唇若涂砂不点而朱! 只是眉头微蹙。 就让整个人间失了色... 这种冷清倔强的谪仙子,原主这他娘的也下得了手? 不过转念一想, 也得亏他下手了... 李西宁紧抱琴弦, 浑然不觉修长白皙的手指已被划破。 迎着那双清冷的眸子。 陈知安再次败下阵来。 两世为人。 他大多数时候都是谈几百块的纯洁爱情! 这种事儿经验实在算不上丰富。 李西宁抱琴而立。 任由鲜血顺着指缝缓缓滴在地上而不自知。 见这一幕。 陈知安忽然变得有些意兴阑珊。 只觉那孤零零站在阁楼上的女子,看似花团锦簇,实则无依无靠。 如冬日里随风摇曳的枯草,一吹就散! 他走到李西宁身前,撕下一块白布,不顾她挣扎,开始包扎伤口。 李西宁看着他的侧脸,不知想到了什么。 没有再反抗, 任由他施为。 包扎好伤口,陈知安转身离去。 走至门前。 他忽然开口道:“不管你信不信,白虎街的事,确实不是我故意的...” 说完,他跨步离去。 李西宁怔怔无言。 许久之后,她低头看着手掌上潦草的包扎痕迹。 黯然发出一声叹息... ...... 东宫太子府。 太子李承定坐在王座上,满脸阴沉。 王座下,太子洗马诸无常恭谨地立在那里,扇子也不摇了,身子微微颤栗。 在其身后,户部侍郎家的二公子杨先宪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谁能给本宫解释一下,为什么陈留候和西伯侯会搅合在一起?” 李承定身材魁梧,身穿四爪蛟龙袍,声音冷彻,一朝发怒,竟如寒风刮过大殿,叫人不寒而栗。 “殿下,此事是下臣之责,没有料到余老太君会进宫找陛下哭诉,竟让那废物逃过一劫!” 诸无常满脸愧疚,不住请罪。 李承定拂袖道:“先生无须自责,此事过不在你!” 诸无常脸色微缓,静静立在那里。 他当然没错,谋划陈留候府时,他压根就没在长安。 之所以出来请罪,只是身为太子洗马必须有的过场罢了。 毕竟理论上。 太子府里的幕僚全都归他派遣。 此时目光若有若无地落在那位瑟瑟发抖的杨家二公子身上,心底说不出的畅快! 果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那位小侯爷是废物,你杨二郎常年和他厮混在一处,却也好不到哪里去! 若不是有杨侍郎的关系在,就你这样的废物点心,连东宫的门都进不来。 居然还妄想毁掉一座侯府? 不知所谓! 杨先宪惶恐地跪在地上,委屈道:“殿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那老妖婆要进宫啊!” 此言一出,满场俱静! 就连李承定都被这回答惊呆了。 这就是我东宫的幕僚么? 气极而笑。 李承定忍住怒火,一字一句问道:“你没想到余老太君入宫,那么本宫问你,你安排的杀手呢?” “杀手... 杀手失踪了!” 杨先宪懦懦道:“原本一切都按我的计划在演变,可是混乱一起,那杀手竟忽然不见了!” 殿下,我怀疑钱三高是内贼,杀手的事只有他和我知道,我没有泄密,肯定就是他!” 李承定双眸微微眯起,一脸平静地看着杨先宪,陷入了沉思。 这跳梁小丑一般的人物,是真的蠢,还是在装蠢? 他不信这世上有这么愚蠢的人。 “罢了,你退下吧!” 李承定在心底叹了口气。 竖子不足以谋! 毕竟有杨侍郎的关系在,不能苛责太多! 第9章 八百陈留甲 闲杂人等离去后。 李承定威严形象骤然褪去,气急败坏吼道:“先生,请你教我,我堂堂太子府,怎会有这么愚蠢的人? 废物! 蠢货! 魏子献、杨二郎、钱三高,全他妈是蠢货! 难道愚蠢也会传染吗? 啊!” 一通发泄后,李承定失魂落魄地坐在王座上,双目猩红! 他本就不以谋略见长。 之所以成为太子,靠的是一将功成万骨枯。 当年镇守北荒,立下赫赫军功,携着无上荣光南下,一举成为东宫太子。 他本以为成为太子后能够大展拳脚,意气风发立志一统天下。 不料一朝归来遭逢大变。 成了困在长安的囚徒。 一身通玄境修为毫无用处。 陛下正当年盛,寿命悠长。 他只是坐在龙椅上冷眼旁观,李承定就不敢有半点越界举动。 一尊返真境的大宗师。 世上除了寥寥数人,无人能敌! 不然依李承定的性子,什么老二老三老四,或者后面可能还会有的老五老六...... 全都杀个干干净净,自然就没人再挡住自己的路了。 “殿下,下臣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见李承定逐渐安静下来,诸无常摇扇说道。 “说!” “依臣之见,其实殿下大可不必针对陈留候!” 诸无常侃侃而谈:“虎爷犬子老鼠孙、陈阿蛮一介草包,修为不过化虚境而已。 后继无人,又只是个闲散侯爷。 任由他们自生自灭便是,何必自降身份去招惹他们? 即便加上一门寡妇的西伯侯府,也只是两只蝼蚁抱团取暖罢了,连让殿下出手的资格都没有!" 说句难听的,招惹他们除了惹得陛下不快,没有半分益处!” “本宫何尝不知?” 李承定叹气道:“陈阿蛮不足为惧,可是他手里握着的八百陈留甲一日不散,本宫一日不得安生!” 诸无常微微一怔。 他是近年来才崭露头角的新人,年岁善浅,不过五十多岁而已。 根本不知道陈留甲是什么玩意儿。 史书上也没个记载。 李承定脸上露出追忆之色,感慨道:“善战者无赫赫之功,陈留甲名声不显,却是大唐最精锐的队伍,所谓神策军、玄甲军与之比起来,连提鞋都不配。 数百年前,陈留甲所过之处,万兽静默、千军退避。 他们像个幽灵般在战场上收割敌人的命,也收割自己的命。 无惧死亡,甚至拥抱死亡。 曾夜袭千里,一夜屠尽北荒蛮族十万大军,杀得北座王庭数百年不敢南下。 因为杀戮过重,史书都不敢留下半点痕迹。” 说到这里,李承定神色诡异道:“想必你也听说过陈留王得位不正,是全靠舔先帝屁股得来的王位吧!” 诸无常没有回答,毕竟事涉先帝的某些隐私,他只是眨了眨眼睛! “在本宫这里,不用这么小意!” 李承定揶揄道:“如果陈留王的王位是靠舔沟子来的,大唐这诸多王侯,大概全都排队去舔过。 因为陈留王,就是陈留甲的第一代主人......” 说到这里,李承定遥遥望向北方。 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了茫茫草原之上,有八百战甲身披黑袍,手持陌刀肃穆站成一条直线。 面对茫茫如潮水般涌来的铁骑,他们脸上一片死寂。 随着陈留王战旗挥动。 八百战甲举起屠刀,胯下异兽咆哮嘶鸣,千军退避,人命如草芥般倒下! 尸横遍野! 血流成河! 诸无常沉默不语。 殿下如此推崇陈留甲,却心心念念要把他们彻底埋葬。 这里面多半是涉及到了无法化解的恩怨... 李承定缓缓叹息道:“先帝驾崩不久,陈留王也留下孤儿寡母驾鹤西去,那个孩子,就是陈留候陈阿蛮!” 陛下欲效仿先帝,与陈阿蛮结为异姓兄弟,君臣一心。 原本一切都好好的,陈阿蛮虽然修行资质不行,但手握陈留甲,也不算弱了陈留王的名头。 奈何十四年前一场变故,让陛下诸多谋划成空。 我那愚蠢的母亲,不知从哪里知道了陈留王妃的底细。 趁陈留王回乡祭祖,侯府防卫空虚的空档,调动家族两位宗师围杀陈留王妃! 陈阿蛮怒发冲冠,一怒之下调动八百陈留甲入京,杀得血流成河,皇后亲族,被屠戮殆尽! 若不是陛下出手,恐怕就连母亲和我,都已经给陈留王妃陪葬去了。 至此之后。 陈留王被削去王位,垂垂老矣的八百陈留甲解甲归田,终身不得入京。” “原来如此!” 诸无常满脸震惊。 十四年前京都动乱,皇后亲族造反,被满门抄斩。 太子李承定在御书房跪了三天三夜。 终于让皇帝陛下起了怜悯之心,没有赶尽杀绝,只是把徐皇后打入了冷宫。 也是在那日之后。 太子非但没有受到牵连,反而一跃成了监国。 此事当时闹得满城皆知,举世哗然! 都说皇后亲族愚蠢。 明明唾手可得的王位被他们作死玩脱了。 荣耀至极的门庭,一夜之间土崩瓦解血流成河。 又说太子殿下忠孝两全,皇帝陛下圣明仁德! 诸无常之所以拜入李承定门下,也是因为从此事中看出皇帝陛下对太子的特殊期许。 不曾想,十四年前的那场动乱,竟隐藏着这样的真相。 沉默良久,诸无常幽幽道:“只相隔十四年,殿下就不担心陈留甲再次入京,杀个血流成河吗?” “母亲再愚蠢,也总归是我的母亲!” 李承定眼里闪过怒意,看着皇宫冰冷道:“身为母亲唯一的儿子,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枯死冷宫,做那孤魂野鬼!” “陈留甲在黑暗中隐藏了三百多年,他们老了,该被彻底埋葬了!” “本宫等了十四年,也看了十四年!” 李承定赫然转首,双眸猩红似血:“我等不及了,先生,你明白吗?” 诸无常微微一怔,长揖及地:“无常愿以七两骨,为君提剑斩头颅!” 第10章 听说,你搞丢了个杀手? 从西伯侯府回来后,陈阿蛮磨蹭了许久。 眼见天色越来越暗才咬咬牙向不远处的武安侯府走去。 堂堂大唐十八路诸侯之一,为了开勾栏找老兄弟借钱,步伐多少有些沉重。 大门内,陈知安摸了摸手里刚捂热的储物戒,默默为陈阿蛮加油! 面子算什么? 为了钱嘛,不寒碜! 送走了老爹,又和小妹陈知冬闲聊一会儿,陈知安迈着欢快步子回了自己的书房。 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掏魏老三的遗物了。 早先在知道魏老三已经踏入先天境时,陈知安满脸惊喜着实是由心而发的,毕竟...... 储物戒这玩意儿,需要元气才能打开。 以河间魏家的底蕴,魏老三一旦成了先天境的修行者,储物戒里装的东西必然不会寒酸。 作为手足兄弟,魏老三的储物戒,不就是他的储物戒? 调动体内气血,陈知安手捻储物戒,血气转化为元气在指尖缭绕。 片刻之后,只听耳边响起犹如草纸碎裂般轻微的声音... “嘿,成了!” 陈知安搓了搓手,随即手腕翻转,桌子上凭空出现一个精致小箱。 打开箱子。 一股幽香扑鼻而来。 入目处,姹紫嫣红...... 陈知安愣住了。 捡起一片仔细观摩。 不出意外的话... 这是长安城第一美人儿李清儿的亵衣,为什么这么确定? 因为原主剥过...... 再捡起一件,是小雪儿的。 犹不死心地再捡起一件,是小水珠的。 许久之后...... 陈知安颓然瘫在椅子上。 整个书房,到处都是熟悉的味道。 果然!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魏老三和原主能玩到一起,除了一丢丢居心叵测外,其他的大概是真他娘的臭味相投。 陈知安想起另一位挚友,把亵衣又收拢进箱子,默默取出笔墨纸砚开始写信。 “承安亲启:小弟得了个大宝贝,明日午时清乐坊不见不散!” 将信封好,陈知安叫来陈正,让他务必连夜送到三皇子府上,亲手交给李承安。 陈正满心欢喜,拍着胸脯保证一定完成任务,一溜烟跑了出去。 自从少爷在大牢关了一夜,回来后都不怎么亲近他们了,要知道之前他们可是形影不离的。 逛勾栏时少爷吃肉,自己两兄弟好歹能喝口汤。 今日无意间听到老爷感叹少爷洗心革面长大了。 两兄弟郁闷不已。 心想以后要和勾栏的好姐姐们一别两宽了。 不曾想还没到晚上呢。 少爷又让自己去给三皇子殿下送信。 这不就妥了么。 有三皇子在,洗心革面个逑! 陈知安又把陈义叫到书房,主仆二人勾肩搭背嘀咕了许久,陈义挂着阴险笑容离去。 每个人都有他的用处。 就像哪怕是件被撕烂的亵衣也总归有去处一样。 既然要开勾栏,自然要把两只狗腿用上。 他们干别的不成,和三教九流厮混的经验丰富得紧。 长安城哪里的姑娘最好看,门清儿。 而且他们是陈留候府祖传的私家子,从太爷爷辈起就侍奉左右,忠诚这块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将明日的事情安排妥当。 陈知安又趴在书桌上奋笔疾书,查漏补缺,字里行间全是搞钱。 书房外,陈阿蛮手里捏着几张银票,看着窗户倒映的影子老怀安慰...... 儿砸真的是长大了,开始知道用功读书了! ....... 长安城金科巷。 一辆马车缓缓驶向巷子那头的杨府。 马车里。 杨家二公子喝的伶仃大醉,脸上尤可见几分委屈。 这次设局,他自问已经做到了最好,草灰蛇线环环相扣,把陈留侯府和西伯侯府玩弄于股掌之间。 虽然杀手没有按计划出手当街杀死陈知安...... 可结果也并非不能接受。 毕竟把陈知安送进了天牢。 至于余老太君那老妖婆连夜进宫告状和陛下和稀泥的事儿,在他看来这都是不可预知的天意。 谋划落空,非战之罪,实乃天意也! 先前被太子殿下迁怒,他心里是不服气的。 觉得很委屈! 于是从东宫出来后,他转个身又溜进了清乐坊,独自喝了一场寡酒。 想着往日和陈知安玩耍的一幕幕,杨先宪不由来得有几分烦躁,诸多念头起伏,最终化作一句“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嗤!” 车厢里蓦然响起一声嗤笑,笑声清脆如铃,就像无知少女听到了极其好笑的笑话。 听着这声音。 杨先宪微微一怔。 赫然转头。 只见车厢角落处,一个红衣女孩儿正笑呵呵看着自己。 两个小酒窝还挺好看。 他不记得今晚有带姑娘回家! 那么...... 她是谁? 什么时候上的马车? 那女孩儿撩起额间的碎发:“听说,你弄丢了一个杀手?” 杨先宪沉默了。 搞丢了杀手这事儿,是他今日不能触碰之痛。 如果换个人敢在他耳边说这句话,他会让这厮知道什么叫做残忍。 只是这小女孩,真的好可爱...... 忍住怒意,杨先宪沉声问道:“你是谁,来自哪里,要干什么?” “唔,我是谁呢?” 小女孩歪着脑袋想了片刻,忽然欢喜道:“我是么得感情的杀手,你弄丢的,正是我相依为命的哥哥,我为他报仇来了......” 说着小女孩伸手一指,浩瀚如海的元气瞬间将杨先宪淹没。 “噗嗤!” 杨先宪如遭重击,一口鲜血吐出,锦衣被激荡的元气撕成柳絮,看起来凄惨无比。 “抱歉,没想到你这么不经揍!” 小姑娘吐了吐舌头,举着小拳头凶巴巴道:“下次别再把哥哥弄丢了,会死人的哦。” 忽然。 她耳朵微动,闷闷不乐嘀咕了一句臭老头,瞬间消散在原地。 杨先宪又咳出一口鲜血,身子蜷缩在角落,满脸恐惧。 那小女孩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修为竟到了深不见底的境地。 随手一指,浩瀚如海的元气几乎不下于化虚境强者。 甚至, 在杨先宪记忆里化虚境强者似乎也无法做到如此举重若轻。 如果那小女孩想要杀他,恐怕他现在已经成了一具尸体。 难怪那位杀手没有出现。 连他的妹妹都强悍若斯,身为哥哥的他...又怎会出手刺杀一个连修行者都不是的废物? 高手向来都是骄傲的,自有其傲气。 不是杀不了,而是不屑为之...... “小伙子,听说...你弄丢了一个杀手?” 就在杨先宪后怕不已时。 一道如同老公鸭般沙哑的声音缓缓响起。 杨先宪身子一僵。 听着这熟悉的问题,他忽然觉得要遭。 艰难抬头,只见先前小女孩坐的那个位置上,一个老人佝偻着身子,正幽幽看着他。 沉默半响,杨先宪扯着嘴角问道:“您...是他哪位亲戚?” 第11章 这项目,我李承安投了 “我...姑且算他家里的仆人吧?” 老人满脸褶子,几根白发稀稀拉拉趴在头上,看起来没几年活头了。 可是心中早就把那位神秘杀手无限拔高的杨先宪,只觉这老人那双眸子透着深入骨髓的冷意。 神经彻底崩溃,凄惨哭泣到:“老人家,我下次一定把那位大人好好看住,再不把他搞丢了,求您大发慈悲,绕我一命吧!” 老人不为所动。 缓缓伸出犹如枯骨般的爪子...... “咔擦!” 一道道骨头碎裂的声音响起,杨先宪手脚被折断,姿势诡异摆成个大大的死字。 杨先宪疼的昏厥过去。 老人看着自己的杰作,终于无声笑了起来,缓缓消失。 不知过了多久。 又一道身影出现在车厢里。 来人是个老妪,拎着条布满倒钩的长鞭。 看到被摆弄到几乎不成人形的杨先宪,脸上诧异之色一闪而过。 沉默片刻。 她面无表情地向杨先宪体内渡入元气。 老太君说要让朝中某些人长长记性,自然不能做的悄无声息! 在她元气滋养下,杨先宪幽幽转醒! 刚睁眼便看到那角落里的老妪,顿时满脸生无可念。 “来吧,我...搞丢了一个杀手......” ...... 翌日,清乐坊! “啧啧,杨老二真惨!” 听到杨先宪的悲惨遭遇,陈知安呲溜饮下一口酒,说不出的遗憾。 杨先宪不讲武德,陈知安自然不会轻易放过,苦思冥想了上百种报复方式,不曾想全都用不上了...... “听说杨公子浑身没处好肉,回到府上时已经疯了,重复着搞丢了杀手,再也不敢了之类的胡话.....” 陈知安身旁,有着长安第一美人儿之称的李清儿幽幽叹息,也是满脸遗憾。 和这个光有副好皮囊的小侯爷不同,杨公子虽然也是个草包,可毕竟家里是管银子的,出手阔绰。 想着从此自己的金主就这样没了一个,李岚清真真切切的遗憾。 思来竟比当年被强行夺了初夜时还难过。 不过生在烂泥塘。 哪里有什么伤春悲秋的余地。 丢了一个金主儿,剩下的更要加倍珍惜。 念及至此。 她脸颊微红,舔着红唇糯糯道:“小侯爷,小兔兔也要吃酒!” 陈知安目光垂下,大手一挥:“同饮,同饮......” ...... “我来得似乎不太是时候?” 便在事态即将一发不可收拾时,一袭白衣贼兮兮溜了进来。 “李老三,老子好不容易要得手了,你他娘的这会儿出来搅局?” 陈知安恶狠狠瞪着来人,随手一枚酒壶掷了过去。 来人伸手稳稳接住酒壶,仰头一饮而尽:“畅快,不知为何总他娘的觉得勾栏里的酒格外好喝嘞!” “出息!” 陈知安嗤笑一声。 对这个完全不像个皇子的李承安,小侯爷向来是没有半点尊敬的。 毕竟! 任由再大的权贵,当他和你一起光屁股呆久了,自然也就再难生出贵贱之分来。 “说吧,找小爷来看什么大宝贝?” 又是饮下一口酒,李承安毫无形象地翘着二郎腿问道。 陈知安找了个借口打发李清儿出去,这才开口道:“看宝贝的事儿先不急,我有个前途无量的生意,回报丰厚,有没有兴趣了解下?” “做生意?你脑袋没发烧吧。” 李承安伸手摸了摸陈知安的额头:“长安城谁不知道咱们是废物? 有这心思还不如多纳几个小妾努力繁衍后代,保不齐还能生出个麒麟儿父凭子贵。 咱们混吃等死就行了,做哪门子生意?” 陈知安沉默以对。 张了张口竟觉得好有道理,没法子反驳? 看着李承安理所当然的神情,陈知安心想这厮大概率是没救了。 只得使出前世杀力最大的手段劝道:“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来都来了......” 果然! 此言一出。 哪怕打定主意混吃等死的李承安都没法子拒绝,安静等着下文。 见此,陈知安掏出昨晚熬夜写的计划书,蛊惑道:“我要开长安城最挣钱的勾栏! 为此我卧薪尝胆,自污名声历经三年之久,终于做出了完美的计划! 只要按我的计划行事,有朝一日,我们定能登临整个勾栏界的顶峰,成为行业魁首! 甚至, 整座天下的勾栏,都将因我们而改变!” 李承安接过计划书,不以为然地看了起来。 陈知安虽然说得天花乱坠,不过他兴致缺缺。 且不说李承安已经彻底躺平。 哪怕他斗志未熄,堂堂大唐国皇子去开勾栏... 这不是把皇家的脸面踩在地上摩擦么? 打开计划书,瞥见最顶端那露骨无比的<勾栏搞钱六要素>几个大字,李承安莞尔一笑。 心想这厮果然不学无术。 如此丑陋不堪的字体,歪歪斜斜还不如三岁蒙童... 正准备打趣两句,见了几行小字,他眼底蓦然闪过一丝诧异,认真研读起来。 陈知安端起酒杯独饮。 神态悠然。 以他对李承安的了解,只要见了这计划书,绝对会被深深吸引。 与赚钱无关。 最主要的是这家伙是个高雅朴客。 不止一次吐槽过长安城这些姑娘衣服脱的太快,酒也喝的太豪爽...... 他想要雅俗共赏。 奈何姑娘们只俗够了,却如何也雅不起来。 陈知安这计划书。 就像漆黑长夜里骤然亮起的明灯,让黑暗中彷徨挣扎的囚徒看到了前路。 李承安就是那个陷入黑暗的囚徒。 看完厚厚十几页计划书。 李承安抬起头,双手死死握住陈知安:“好兄弟,差多少钱?” 陈知安伸出两根手指:“一万六千两白银,让你做二东家,占两成股、而且以后花魁...你先选!” “真的?” 李承安双眸亮的刺眼。 拍下一叠银票:“这项目,我李承安投了!” 第12章 出来混,是讲势力、拼背景的 陈知安从怀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契书。 李承安眉头一挑。 看着契书上那‘知安楼’三个字,忽然觉得陈知安这家伙有些不对劲儿。 至少入天牢之前,脑子里是绝不会有这些天马行空的想法的。 更不可能未雨绸缪,连契书都准备妥当。 签下大名,又盖上印章。 李承安皱眉道:“知安,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陈知安心里咯噔一声。 没想到陈留候府的人没怀疑自己,居然被李承安发现了端倪...... “好啊,你果然有事!” 见他不回应,李承安冷笑道:“我就知道你在牢见到了柳先生! 柳先生白朴被捉就是你丫点的火,没想到你竟这么不要脸,居然趁人之危让他给你出谋划策?” 陈知安沉默了! 果然...... 谈笑皆蠢货,往来无英才! 多余这么小心谨慎了。 “呵!想骗本王你还嫩了点。” 李承安对自己猜到真相似乎很得意。 把那签好的契书摔在桌上,老奸巨猾道:“既然有柳先生做抵,本王勉为其难就陪你玩一玩!” 说完他啪的一声打开折扇,作势离去。 “不再玩会儿了吗?” 陈知安愣愣发问。 李承安不屑一顾:“残花败柳有甚好玩的? 知安楼未开之前... 本王再不逛勾栏了。” 跨出门时,他转过头来邪魅一笑:“开业那天,记得花魁本王先选!” “你开心就好!” 陈知安无奈地挥了挥手,让他赶紧滚。 拉上李承安做二东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抛开那厮是个废物不谈。 要论身份地位,李承安绝壁可以在大唐排上前十。 这些年在勾栏厮混,被他揍的二代不知凡几。 甚至被揍了还得登门赔罪。 这种大腿放着不抱,是会遭天谴的。 李承安走后。 陈知安又唤来李清儿。 正式向这位长安城第一美人发出邀请。 李清儿虽然身处勾栏,叫长安城很多权贵都已经知了深浅,可她毕竟有着第一美人儿的名头。 未来花魁榜上无论如何都会有她一席之地。 只需要编个凄婉点的故事,再找几个文人骚客为她运笔,陈知安有信心能够扭转她的形象。 听完陈知安的高谈论阔,李清儿抬着秋水般的眸子一脸无辜地看着他。 白皙小手不知不觉摸到了别处...... 以她的见识,很难明白所谓人设、形象、风尘之类的玩意儿。 只一门心思只想着伺候好这位为数不多能够吃得起她的金主儿。 陈知安眉头微挑:“或者,你习惯直接开价?” 说着他伸扒开李清儿的小手,严肃道:“加入知安楼,以后每月不但有三百两工钱,还有七天假期!” 每月三百两,这个工钱不可谓不厚道。 偌大个长安城能够凭借着出卖体力赚这么多的,除了那些飞来飞去的修行者,世俗几乎没有。 在清乐坊,李清儿手握最有钱的几个金主儿,顶多也就赚个一百多两而已。 还不是每个月都能这么多。 听到这个条件,李清儿果然答应。 小脑袋疯狂点头。 末了还舔着唇说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 ...... 李清儿这里谈妥,陈知安让她去把清乐坊掌柜胡麻子叫来。 胡麻子虽然叫麻子。 但他脸上半点麻子也没有。 反而因为养尊处优的缘故,肤色极好。 听到陈知安要给李清儿赎身,满脸堆笑的胡麻子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李清儿是他的摇钱树,每月至少能给他赚六百两银子。 清乐坊能够在长安城诸多勾栏中屹立不倒,很大一部分缘由就是因为她。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 这废物仗着自己有个当侯爷的爹,竟敢当老子面杀我父母? 杀父仇人就在眼前。 胡麻子连装都不愿装了,阴测测道:“李清儿生是清乐坊的人,死是清乐坊的鬼。 小侯爷要是想玩随时欢迎。 可小侯爷要是想挖我墙角,恐怕您找错了对象!” “哦?” 陈知安不以为然地笑了笑。 “就我所知,李清儿和你是签的活契,当年她爹是把她卖了多少银子来着? 小爷没记错的话,应该是二十两吧。 根据大唐律,勾栏女子只要不是犯官之属,想要赎身,只需付契约的两倍,也就是四十两......” 说着他掏出两锭银子放在桌上,淡淡道:“劳烦胡掌柜把李清儿的契约取来,我们当面交割清楚。” 胡麻子气急而笑。 李清儿是他花二十两银子买的不假。 可这蠢货竟妄想以四十两就买走自己的摇钱树,这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小侯爷,鄙人刚才似乎没有说清楚。 李清儿生是清乐坊的人,死是清乐坊的鬼! 要走也行...... 阴恻恻看着李清儿,胡麻子从齿缝间吐出几个字:“把命留下!” “你确定?” 陈知安问道。 胡麻子沉默。 “这就没什么意思了!” 陈知安蓦然起身,闪电般出手。 “啪!” 只听一声脆响,胡麻子身体砸在木质窗户上,又破开窗户砸落楼底。 陈知安欺身一跃而下。 抬脚踩着胡麻子胸口笑吟吟道:\\\"谁给你的底气,敢在本侯爷面前嚷嚷着要杀人,嗯?\\\" 这动静贼大。 日夜操劳的几个老朴客不满地伸出脑袋,正准备怒骂,瞥见那躺在地上半张脸稀烂的胡麻子,顿时熄了声。 又看见那名声在外的青衫小侯爷,赶忙谄笑着关了门。 惹不起! 朴客们可以躲起来,清乐坊圈养的打手却没法子躲,不过片刻,十几个面目凶狠的打手就将陈知安围住。 只是不敢动手。 陈知安侧目环顾,目光在一个阴鸷男子身上短暂停留。 这位。 是清乐坊供奉,炼气境修行者常威,以陈知安目前的修为,与之对上没有取胜的把握。 不过出来混是讲势力、拼背景的,能打...... 有个屁用! 脚尖碾压着胡麻子的胸口,陈知安讥讽问道:“胡掌柜,现在可以把她的契书交出来了吗?” “小侯爷,我胡某话撂在这里,你今天怎么带走的她,明天你就会怎么给我送回来!” 胡麻子吐出两颗碎牙,眼神阴毒说道。 哪怕被一掌拍碎半边脸,胡麻子也终究不敢让常威动手,甚至陈知安这耳光,反倒让他脑袋清醒了许多。 意识到了彼此间身份的差距。 毕竟这狗贼虽然愚蠢,小侯爷身份却做不得假,是当街抢了西宁郡主还能全须全尾从天牢里走出来的权贵。 不是他一个小小的勾栏掌柜能够抗衡的。 先前也就是财路被断,一时间热血上头,加上私底下听足了陈留候府满门废物的嘲讽。 让他有些拎不清自己的斤两。 不过要他就这么认输。 那这些年在长安也就白混了。 想到自己身后的人,他阴恻恻道:“给小侯爷取李岚清的契书,恭送他们出门!” 见自家老板认怂。 打手们都悄悄松了口气。 常威也是如此。 咻的一下去拿了契书递给李清儿。 “麻子,小爷等着你的手段,千万别叫我失望了!” 陈知安弯下腰拍了拍胡麻子的脸。 猖狂至极地牵着李清儿大摇大摆离去。 第13章 以后,请叫我塘主大人 出了清乐坊。 早已候在门外的陈正赶紧趴在地上充当人形马凳,让两人登车。 见此,陈知安微微一怔。 这该死的仪式感, 还挺叫人舍不得丢掉的...... 牵着李清儿的手登上马车,陈知安大手一挥,意气风发道:“起驾,月牙湖!” 李清儿好奇地看着旁边掠过的景色,她十二岁被亲爹卖给胡麻子。 这些年兜兜转转,只在清乐坊各个雅间打转。 仔细算来。 今日竟是她第一次离开那条巷子,真正看见长安城...... 看着沿街叫卖着的小贩,看着街上追逐打闹的孩子,她没由来得眼眶渐渐红了。 家里的弟弟妹妹们,许是也过着这般无拘无束的过着小日子吧...... “少爷,月牙湖到了!” 约莫大半个时辰后。 马车停在一片偏僻荒地上。 陈正掀开马车的遮布,准备跪在地上接两人下车。 陈知安笑着踢了他一脚,让他赶紧滚开。 随即跳下马车把李清儿横抱下来,调笑道:“来,美人儿,看看本侯爷给你承包的鱼塘!” 李清儿茫然地看着眼前一片野湖。 不明白陈知安带她来这荒无人烟的地方做什么。 陈知安没解释,飞身而起,站在一块巨石上居高临下俯瞰月牙湖。 “远离闹市,曲径通幽,偏偏又与整个长安城最繁华的金科巷遥遥相望,这种勾栏圣地,竟他娘的用来养鱼,真叫人感到不可思议!” 月牙湖—— 正是陈知安为知安楼寻的安身之所。 月牙湖上有三个小岛,岛与岛间隔不过百米,形成一片小小的岛群。 如果建上几座阁楼,再用铁索铺路,轻易就能将它们勾连在一起,打造成吃喝玩乐一体的勾栏圣地。 又有湖泊形成天然屏障,为朴客们免去后顾之忧。 哪怕府上的母老虎上岛捉人,他们也大可从容离去。 绝不可能出现衣衫不整慌忙逃窜的问题。 安全性和隐秘性,都是首屈一指的。 越看越喜欢。 这里必须拿下。 陈知安跳下巨石向陈正道:“把那船老大叫来,我要亲自和他谈。” 陈正嘿嘿一笑:“老二早让船老大候着了,就等您示下呢!” 说着他慢条斯理从兜里掏出一枚短笛,噗嗤噗嗤试了音准后,呜呜吹奏起来。 笛声幽幽传荡—— 陈知安抬眼望去,只见那月牙岛上,有一条小船从阴影中缓缓现出踪迹。 陈义站在船头,嘴边也放着一枚短笛,笛声回响,与陈正相互呼应。 陈知安诧异看着这一幕,半响才幽幽道:“狗东西,你们藏得很深呐!” 陈正谦虚一笑:“都是不入流的小手段,不值一提!呵呵,不值一提!” “呵呵!” 陈知安冷笑一声。 难怪原主之前总觉得这两狗东西神出鬼没,原来竟是有这种暗通曲款的手艺傍身。 夺过陈正手里的短笛,陈知安仔细端详,见这玩意儿虽然看起来和短笛无异。 实际上还是有些细微差别的,在其底端有块金属卡片。 小岛离他们这里约莫有二里地,陈义却能听到笛音,想来就是因为这卡片。 研究清楚后,陈知安把短笛还给陈正随意道:“这玩意儿,你们从哪里来的?” “嘿嘿,我自己造的!” 陈正把短笛藏进怀里,忍不住得意道:“少爷,不是我阿正吹牛,整个长安城,不,整个大唐,就我们兄弟手里的笛子能传最远...... 昨年比试我们可是拿了魁首的。 就连三皇子殿下家李狗儿那只笛子都没我们能传的远!” “很好!” 陈知安满意地拍了拍陈正的肩膀。 懒得深究这些狗腿子们私底下都在玩些什么莫名其妙的比试了。 之前陈知安还在想怎么能够做到万无一失。 有了这玩意儿不就妥了么! 如果在湖泊四野布满暗哨,有人上门捉夫就以短笛传音,再编撰不同的曲调传递不同的讯息...... 如此一来。 以后朴客们可以说是高枕无忧了。 不过他没在这里提及,越少人知道越好。 不多时。 小船停在湖边,陈义领着一个男人前来。 男人皮肤黝黑,一身短衫打扮,像个老农多过塘主,刚一上岸,立刻就给陈知安鞠躬作揖。 满脸谄笑:“小人张富贵给小侯爷请安,小侯爷万福!” 陈知安眯眼打量这塘主。 莫名觉有些眼熟。 思忖片刻,忽然明白这熟悉感从何而来。 ——这厮竟长的和那狱卒张小二有八分相像。 这两天太忙,都忘了张小二还欠自己四百九十五两白银的事儿。 这不巧了么? 扶起张富贵,陈知安笑呵呵道:“张老板家里是不是有什么亲戚在京都府牢当差?” 张富贵脸上得意之色一闪而过:“犬子实力卑微,前几日刚补缺京都府牢天字号狱卒,莫非...犬子有幸见过小侯爷?” “呵呵,见过,怎么没见过? 我和小二哥一见如故,有好几百两银子的交情叻。” 说着,陈知安脸色一变:“张老板,你也不想你家小二一辈子待在牢里吧?” 张富贵脸上的笑容僵住。 他掏了整整一百两银子才把自家二小子送进大牢。 为的就是能吃公家饭,这小侯爷是几个意思? 难道世道竟黑暗至此。 身为贱民,就连狱卒都没得做? 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张富贵颤声道:“小侯爷,小的没说不转让月牙湖啊,求小侯爷高抬贵手,别把我家小二赶出天牢!” 陈知安微微一怔。 稍微有些尴尬。 转移话题道:“本侯就是和你开个玩笑,调节下气氛,别害怕,这月牙湖你准备卖多少钱?” 张富贵犹豫着伸出八根手指。 陈知安眉头一皱。 大唐战乱不休,耕地价格并不算贵,良田一亩大约是十两银子,薄地和山头价格更便宜。 甚至有些无主之地谁去开荒,就直接归谁的。 月牙湖不过四百多亩,即便以良田价格来算,也就四千多两而已。 张富贵看起来唯唯诺诺,竟张口就要八千两。 这是把小爷当成肥猪来宰了啊。 沉默半响,陈知安重新组织语言,幽幽道:“张老板,你也不想你家小二被撵出天牢吧?” 张富贵浑身一抖。 咬牙弯下一根手指颤声道:“小侯爷,七百两再不能更低了,再低我全家老小就没活路了啊!” “七百两?” 陈知安眉头微挑:“七百两白银?” “是啊小侯爷,可不能再低了!” 王富贵懦懦道。 “这也太...贵了!” 从兜里数出七张银票递给张富贵,陈知安情真意切道:“张老板,小二哥胸有猛虎,本侯在这里祝他永远镇守天牢...... 本侯的殷切期望,务必帮我转告! 去吧,让阿义带你去交割!” “谢侯爷抬爱!” 张富贵擦着冷汗,拽着手里的七百两银票跟在陈义身后离去。 离开前,他悄悄撇了一眼陈知安,心底闪过几分得意:“你虽然赚了,我却也不亏...... 任你手眼通天,却也万万想不到我这湖本就是只卖七百两的。 嘿,白打了十几年的鱼!” 乌篷船上。 陈知安站在船头俯视着偌大的月牙湖,嘴角微微扬起:“从此我也是有鱼塘的人儿了,清儿,以后请叫我塘主大人!” ...... 第14章 琅琊姜氏,是要造反? 逛了大半日月牙湖,陈知安脑海中已经有了模糊的建造草图。 他预估是用三千两买湖,没想七百两就买下了。 剩下的钱他决定还是全部投进去。 第三个小岛就建成私人住宅,当做他的老巢。 那个小岛地势偏僻,离岛不远处是狐儿山。 狐儿山后是长安城西门,进可攻退可守,比陈留侯府不知好多少倍。 傍晚时。 陈知安领着李清儿离开月牙湖,有些头疼该怎么处理她。 逛勾栏是一回事儿,把勾栏女子带回家又是一回事儿。 毕竟刚和西宁定亲,转头就把勾栏女子给领回了府,怕是余老太君要连夜让那老妪拎着鞭子上门了。 “小侯爷,奴家位卑身贱,不用在意奴家,何处不可安身,总归有去处的......” 似是看透了这厮的犹豫,李清儿茶里茶气说道。 陈知安感动不已:“小清儿,没想到你这么善解人意,不像别的姐姐,只会叫本侯为难!” 说着他作势欲走。 李清儿怔怔无言。 万万没想到这厮竟不按常理出牌。 这种时候不应该大手一挥,把美人儿搂入怀中说一切有我吗? 逗了这姑娘一阵。 陈知安让驾车的阿正转道,偷摸去了李承安的府邸。 白日里胡麻子老脸被打的稀烂还敢放狠话,多半是有根大腿,陈知安自然不会真就不管她。 李承安反正名声坏的不能再坏了。 收留个把勾栏女子而已,算不得什么! ...... 白虎街醉客楼。 一个丰腴女子半躺在床榻上,像只慵懒的波斯猫。 另一侧两个小厮打扮的少年半跪着身子,小心翼翼地为她按摩。 床榻下,胡麻子恭谨候着。 哪怕已经在这里坐了大半日冷板凳,也不敢有任何不愉之色。 因为这个女人,是醉客楼姜白虎、白虎堂掌舵人、化虚境修行者、琅琊姜氏寡妇、清乐坊真正意义的东家——他的主子! 当年他也如这两个小厮般侍奉左右,凭借着一手出神入化的手法...... “陈知安领着小清儿去了月牙湖?” 就在胡麻子回忆当年时,姜白虎慵懒坐起身子,舔了舔猩红似血的红唇。 陈知安三字咬得极重。 “是!” 胡麻子恨恨道:“他们在月牙湖厮混半日,这会儿正往三皇子府邸方向去,大概是要玩二龙戏凤的戏码——两个渣滓!” 想到自己的摇钱树此时正被人白玩儿,胡麻子觉得另外半边脸都生疼,凄声道:“小姐,您可得为小麻子做主!” 姜白虎掩嘴呵呵吃笑。 她生平最爱清秀少年,初见陈知安时,他还不是声名狼藉的小侯爷,只是个逗弄两句都会脸红的雏儿。 时间过的真快,一转眼...... 那小少年竟都开始抢自己的妞了! 挥手一招,屏风后立刻站出两个白衣背剑的男子,姜白虎轻声道:“去金科巷,把小清儿带回来,别伤了她。” “诺!” 两个男子齐声应诺,径直离去。 见这一幕,胡麻子有些感动又有些忐忑:“小姐,那李承安可是皇族之人,直接上门要人会不会......” 姜白虎不可置否。 一个注定没机会登顶的废物皇子而已,以琅琊姜氏的底蕴,可敬可不敬! ...... “真不知道大唐这些权贵是不是脑子有坑,都他娘的一股脑往人堆里凑,临街设院哪里有独栋别墅舒服?” 陈知安独自坐在车里,想着先前两辆异兽豪车各不相让的景象,忍不住开口吐槽。 前世堵车也就罢了。 没想到都特么来了古代也还是堵。 “少爷,话可不能这么说!” 陈正满脸羡慕道:“能够入住金科巷的人家都是手握实权的大人物,先前那堵在路上的麒麟兽,可是兵部尚书家的车驾,要放在别处,谁敢拦着?” 听到这话。 陈知安沉默了,堵是真堵,香也是真香。 先前那只异兽,似有一丝神兽麒麟血脉,吐息间两条白炼流转,至少是头御气境大妖。 驾车的匹夫也是个修为深厚的汉子。 而与之遥遥对峙的,是一只头角狰狞的异兽。 两头神俊异兽堵在街上,谁也不让谁。 堵了大半个时辰,却没人敢有半点意见,至多只是掉头换个方向。 看看别人家的异兽,再看看自家那匹独角老马。 陈阿蛮好歹是个侯爷。 祖上还阔过是当异姓王的主儿,咋混成了这鸟样? 没甚意思! 陈正约莫着也是想到了自家境地,没了声息,灰溜溜赶着马车向迟疑巷走去。 就在他们离开金科巷时,巷子外恰好走来两个白衣剑客。 剑客在黑夜里笔直前行,行人纷纷避让。 就连那些神俊异兽,也仿佛感受到他们两人身上凝聚的剑气,不安地用蹄子刨地。 不多时。 他们站在一座府邸前,府邸上书‘安阳王府’四字! 护卫们见这两人白衣飘飘背负长剑逼格不小,满脸和善地询问来意。 却见两位剑客身后长剑兀自轻吟。 “铖!” 长剑出鞘,化作两道剑光破开人群飞入王府,两人尾随长剑,竟无视王府护卫径直走向大厅。 “何方宵小,竟敢擅闯安阳王府?” 护卫统领脸色阴沉,一边摇人儿一边领着二十几个护卫将两人团团围住! 其中一位剑客冷笑:“琅琊姜氏、姜白虎麾下剑客前来王府接人!” 说着他抛出两锭银子放在桌上,形如鬼魅闯入后堂,一言不发抗着满脸懵逼的李清儿就走。 护卫统领铿锵抽出宝刀。 这两人太他妈猖狂了。 大摇大摆闯入王府抢人,这事儿要传出去殿下还怎么在长安城混? 正要抡刀子砍人,却见另一人双眸冷冷射来。 不见他有何动作。 只听一声嗡响,悬于其头顶的长剑出现在护卫统领眉心三寸前,仿佛只要这统领敢有半点异动,长剑就会溅血。 护卫统领瞬间身子僵直:“琅琊姜氏,是要造反?” 剑客收剑而立,冷淡道:“静候三皇子殿下的雷霆之怒!” 说完两人大摇大摆 离开。 安阳王府诸多护卫,竟无一人敢拦! 第15章 这小弟...莫不成当我是瞎子? 两人乘风而来,又乘风离去。 待后宅的李承安衣衫不整跑到大堂时,剑客已不见了踪迹。 护卫统领许老巅脸色发烫,横刀跪在地上一言不发! 先前那一瞬,直面死亡时他怂了。 让两个剑客大摇大摆抢走了人。 身为护卫统领,这是彻彻底底的失职。 殿下虽然声名狼藉。 可被人欺到府上,终究是不一样的。 主辱臣死! 许老巅面露决绝之色,以头抢地道:“殿下,卑职再没脸面做这护卫统领了,甘愿领死!” 说完这话,宝刀出鞘,瞬间横切颈脖。 这一刀决绝无比,不消说没有修为的李承安,就算是同为御气境的王府管家都来不及阻止。 看来是知耻而后勇,确实想死了。 李承安只是沉默看着他,脸上犹然挂着笑容。 便在其脖间血线溅开时,李承安手指轻扣,许老巅紧握的宝刀竟瞬间脱手而出。 被其捏在了指尖。 “老许,你跟我多少年了?” 许老巅不可思议地看着李承安。 世人都说三皇子殿下出身不好,又没有修行资质,此生注定没有半分可能登临那个宝座。 所以才放浪形骸破罐子破摔,下定决心做个混吃等死的富贵闲人。 前些年也有传言说殿下是在韬光养晦,自污名声暗中积蓄力量伺机而动。 可随着殿下行事越发荒唐,在某个绿油油的夜晚偷了兵部尚书家后,那些传言也就再没人说了。 也是那晚之后,老许彻底熄了向上之心。 心思一转,当年那个铁血悍勇的武夫,便成了如今这苟且偷生的护卫统领。 可现在...... 看着殿下手中犹如废铁的宝刀。 想到某种可能、 许老巅颤声道:“回殿下,老许已跟随殿下七年又三个月了! 属下该死,愧对王恩!” “已经七年了么?” 李承安随手一掷,宝刀严丝合缝入鞘:“今日之事,根由在我,使宝刀蒙尘...... 你出城去吧,家中老小本殿替你照看。 从此以后...... 你就别叫许老巅了,叫...许老贼吧!\\\" “殿下!” 许老巅跪伏在地,冷寂许久的心,渐渐开始跳动起来。 “去吧,本殿已将你杖杀,就别回去了。” 许老巅三跪九叩,卸下刀鞘,转身离去。 待许老巅走远后,李承安身后的管家犹豫道:“殿下,武夫畏死至此,您放心让他进黑风寨?” 李承安道:“左右不过是闹着玩的把戏,随他去吧,好过看到他添堵!” 贼他娘,姜白虎那疯婆子欺负到老子头上了! 怪可惜...... 老子竟没法子弄她!” 管家嘴角抽搐。 许老巅以为殿下是在韬光养晦,暗中积蓄力量。 可身为李承安近臣,他清楚的很,殿下就是表现出来的这模样,压根就没有半分觊觎那座皇位的意思。 自污名声? 不存在的! 默默可怜那又重新燃起斗志的许老巅一秒,管家问道:“李清儿被姜氏抢回去的事,老奴要不要给陈留候府递个信儿?” “当然!” 李承安打了个哈欠,理所当然道:“他陈知安的楼牌被抢,关我李承安何事? 本殿又不像他那么受宠,可没个亲爹帮我出头 。” 说完他捡起桌上两锭银子揣入怀中,欢喜道:“等知安楼开业那天,我就用这两锭银子买酒喝。” 管家无言以对。 唤来一个小厮,让其到陈留侯府去报信。 小厮领了命令正准备走。 却见管家哐当一拳垂在他眼上,阴笑道:“哭着去,就说我们家殿下被那两个剑客摁在地上打,连王府的侍卫统领都被杀了。” 小厮呜呜哭着,顶着个熊猫眼朝王府外跑去。 见此,李承安满意地点点头。 回到内宅抱着两个侧妃睡大觉了。 ...... 陈留候府! 陈知安看着满脸委屈凄凄惨惨戚戚的小厮,觉得他娘的未免太荒唐了! 堂堂一个皇子...... 在自己老巢被人摁在地上揍,连屎都揍出来了? 而且你他娘一个已经封王的皇子,要我一个连爵位都还没捞到手的废物帮忙出头? 原主这蠢货到底交往的些什么人儿啊。 横看竖看,竟没一个靠谱的! 咬牙切齿地看了那小厮许久。 陈知安气得一脚把他踢了出去。 呆呆坐在门槛上,思忖这事儿该怎么办...... 难怪胡麻子敢阴恻恻威胁自己,原来他的后台竟是白虎街那个疯女人。 如果有的选,陈知安着实不愿和那女人打交道。 可是李清儿必须救。 且不说她是知安楼未来的楼牌之一。 更主要的是,如果这次认怂了,以后姜白虎又派出那两个贱客上门抢人,自己难道眼睁睁看着她抢不成? 抢楼牌也就罢了,要是她抢我呢? 记忆里那疯女人可早就对自己垂涎三尺了。 思衬良久, 陈知安毫无头绪,觉得棘手无比。 论修为,姜白虎随便拎出两个剑客就是化虚境大佬,暗地里不知还藏了多少底牌。 论地位,那女人背靠琅琊姜氏。 是曾经出过圣人的世家。 虽然这些年落没了,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随便掏出来两件圣兵,就不是小小一座陈留候府能够撩拨的。 何况老爹还是个连王位都被削了的废物。 没见连李承安那狗贼都怂了? 真要斗得过那女人,依李承安的性子,恐怕早就嗷嗷叫领着一干奴仆打上门去了。 何至于来自己跟前扮惨告刁状? 思来想去。 一时间竟没什么太好的办法。 就在他一筹莫展时,忽然瞥见藏书阁上一袭青衫缓缓走下。 陈知安顿时邪魅一笑! 是了! 这里不就有个隐藏大佬? 我一个路人甲惹不起你姜白虎,可你姜白虎同样惹不起天命之子啊! 世人皆知,但凡有几分姿色的女人遇见天命之子,下场老惨了。 被吃干抹净不算,还叫你心甘情愿欲罢不能。 十分智商直接干成一分。 只要大哥出马。 别说一个琅琊姜氏,就算是出过大帝的世家,也得给你玩废咯! 偷摸在鼻梁上砸了一拳,陈知安连滚带爬抱住陈知白大腿,凄惶道:“大哥,小弟被人欺负啦! 姜白虎那疯女人抢了小弟的钱,还扬言要把小弟捉去做面首,你可得为小弟做主啊!” 陈知白握书的手微微一颤。 这小弟...... 莫不成当我是个瞎子? 第16章 绝无这种可能 “三弟...想要我怎么帮忙?” 等陈知安哭够了,陈知白温和问道。 虽然明知道陈知安是在装惨,陈知白却没拆穿。 递了块手帕让其擦一擦眼泪,安静等着下文。 陈知安抬头看着这满目温和的大哥,忽然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把他牵扯进来。 大哥看起来这么普通...... 万一只是自己看走了眼,他不是啥大佬呢? 让一个普通人去找姜白虎,这和送货上门没啥分别。 这念头刚起,立刻想到自己的摇钱树正等着救命,半点犹豫霎时烟消云散,正色道:“大哥,你读书多,去劝劝那疯婆娘,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让她把李清儿还给我吧!” 陈知白没有拒绝,温和道:“为兄走一趟,不过可不保证能成!” 陈知安大喜,他只是姑且一试,没想到陈知白居然这么痛快就答应了。 毕竟记忆里这位大哥是个老宅男,一年到头都没见出过几次门。 正事谈完,陈知白又掉头进了藏书阁,说是要找本书带过去做登门礼。 陈知安满头黑线。 第一次见捧本书做登门礼的,更何况还是见一个寡妇? 不过想到大佬总归和常人不一样,也就随他去了,没有提醒。 趁着大哥去准备登门礼的间隙,陈知安溜到偏房,硬着头皮找到那个老管家。 虽然不知道老管家是什么境界,可就凭那神出鬼没的步子和特别能熬的寿命...... 陈知安猜测这老阴比也不是什么善茬。 毕竟是大哥第一次出手,还是上道保险比较好。 听到他的来意,老管家扯着满脸褶子阴恻恻笑了起来,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 见此,陈知安就当他是答应了。 满心欢喜地回了自己书房,狠心拒绝了春夏秋冬四位姐姐自荐枕席的好意。 这段时间,他要养精蓄锐全力搞钱,女人只能影响他搞钱的速度,哪有时间拔剑...... ...... 长安城宵禁时间是在亥时。 随着皇宫中那尊暮鼓敲响,繁华的长安城逐渐陷入寂静。 行人归家、商铺歇业...... 街道上游荡着些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在四处躲避清道夫。 天子脚下、大唐皇城、不允许有乞丐流民这种老鼠存在。 光天白日撵人太难看,风评不好。 于是京都府尹王富贵那异于常人的脑瓜子灵光一闪,就有了清道夫这一职业。 他们腰携长刀手持棍棒,亥时一过,整座长安城就是他们的天下...... 陈知白乘着月色,缓缓走在白虎街上。 他长相普通、青衫朴素、脚下又是双麻布鞋,一看就不是有钱有权的主儿。 按理说这种人敢在宵禁时间踏足白虎街,往往是清道夫们重点关照的对象。 偏偏凶神恶煞的清道夫们对他视而不见,甚至仿佛都没看到他一般。 毫无阻碍穿过重重禁地。 陈知白手持一卷书、站在醉客楼门口仰望着第七层楼! “客官,宵禁时间已到,要吃酒明儿请早!” 收拾残局的店小二见陈知白痴痴盯着自家酒楼,耷拉着一块抹布驱人。 “小二哥,我不是来吃酒的。” 陈知白把登门礼提了提,温和道:“我是来求见贵楼东家姜小姐的,劳烦小二哥通报一声!” 店小二微微一怔。 上下打量了陈知白两眼,随即不屑地嗤笑道:\\\"且不说此时宵禁已过,就算青天白日,我们东家也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知不知道,白虎街为啥叫白虎街?” 陈知白老实道:“不知,愿闻其详!” “因为这条街上的铺子,全都是我们家小姐的!” 说着店小二肩上抹布一甩,神情得意地指着大门呵斥道:“麻溜儿滚蛋,我家小姐分分钟上百两银子进账,你也配见? 真以为读了几天书就是读书人了? 你这种想吃软饭的废物,老子见得多了!” 陈知白叹了口气。 一步跨出,身形消失不见。 店小二蓦然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空无一人的街道,嘶声尖叫道:“鬼啊!” 七楼。 半躺在床榻上享受李岚清按摩的姜白虎赫然起身,慵懒神情变得冷冽无比。 纤白手掌在虚空一拽,霎时间元气涌动、剑气肆起。 三柄单薄小剑响起嗡嗡蝉鸣。 如线条割裂空气。 哗啦! 闺房特制实木门被割裂成无数碎片,露出门外一袭朴素青衫。 面对三柄杀意凛然的小剑,那袭青衫毫无动作,只是含笑温和看着姜白虎。 可小剑却如同陷入泥沼之中。 悬在其胸前一尺,不得进寸。 “你是谁?” 姜白虎心下骇然,此人悄无声息来到七楼,自己的神念竟没有半分预警。 如果不是听到店小二的叫声和看到窗户上的倒影,她根本发现不了此人。 甚至。 全力以赴的蝉鸣剑,竟连让来人出手阻拦都做不到。 来人只是眉头轻蹙,自己的剑就没了...... “陈知白见过姜小姐,深夜来访,多有叨扰,还望见谅!” 陈知白罕见的有些尴尬,毕竟现在姜白虎穿得清凉,身为读书人,平白看女子不妥。 他先前本想敲门来着,可惜店小二没给他机会。 而姜白虎杀意又太重,直接把门头都给掀了。 姜白虎却不然。 她半点没有泄了春光的自觉,思绪千转,分析这位青衫客的来意。 打是肯定打不赢的。 她虽然是化虚境圆满,甚至这楼里暗中还藏有姜氏虚神境的供奉。 可面对这青衫客。 她知道没有半分胜算。 既然打不过。 只能谈了。 念头千转,她始终记不得何时招惹过这样一位大能,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开口。 化虚境养神念、虚神境阴神出游、通玄境神魂一体孕养道种、洞天境道种自成天地,别具洞天...... 先前这青衫客一眼看碎剑气的手段,至少神魂圆满,阴神出游而不散。 加上蝉鸣剑如陷入泥沼的凄惨境地。 这青衫客至少是孕育了道种的通玄、甚至还有可能是自成天地的洞天! 这种人物。 只要打过交道或者听过名字她绝不可能忘记。 可偏偏脑子里没有这人的半点记忆。 ——陈知白。 名字倒是挺熟,和陈知安很像。 陈知安,却也有点纠葛...... 难道? 撇了一眼身旁委屈巴巴的李清儿,姜白虎瞬间就掐了这念头。 可称宗师的人物,怎么可能会为一个人尽可夫的勾栏女子寻上门来! 绝无这种可能! 第17章 自求死者,无人可救 “我为李姑娘而来!” 陈知白身子微倾,看着李清儿温和道:“愚弟知安,今日让李姑娘受苦了!” 李清儿愣了。 怔怔看着这个不速之客。 先前李清儿其实也有那么一瞬间想过这男人是为自己而来,只是比姜白虎还要先掐掉这念头。 她不配! 没想到他竟真的是为自己来的? 姜白虎则委屈巴巴道:“先生,小清儿是清乐坊花魁,陈知安先打伤我的人,又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她抢走。 如果妾身没有任何表示,我姜白虎在长安十多年的名声,就算是丢了。 易地而处,您会轻易放人吗?” 先前姜白虎没有摸清楚陈知白底细不敢擅动,这会儿知道他是为李清儿而来,瞬间就有了应对之法。 君子可欺之以方。 如果陈知安在这里。 多半会感叹一句女人果然是没什么道理可讲的,然后一个大逼斗拍下去直接抢人跑路。 可惜。 陈知白不是陈知安。 他很是认真地想了片刻,才温和道:“据我所知,知安....是给李姑娘付了四十两白银赎身的,依据大唐律,李姑娘当前是自由之身。 既如此,姜姑娘便没有理由强留她在醉客楼......” “他这是强买强卖!” 姜白虎好似委屈的小媳妇:“小清儿是清乐坊花魁,一日进账都不止四十两,我们怎会卖她? 先生硬要说四十两就能买下小清儿也行。 奴家一介女流。 又是独居的寡妇,能如何呢?” “此事终究要看李姑娘的意思,如果李姑娘不愿意赎身,知安再不济,也不会强行带她走。 所以......” 陈知白看着李清儿问道:“李姑娘,你是和在下离开,还是继续住在醉客楼?” 李清儿看了看姜白虎。 又看了看陈知白。 心里害怕又有些小得意。 两个云端上的人物眼巴巴等自己做选择,怕是勾栏界也算前无古人独一份儿了。 “李姑娘不用担心安危,知安也好、姜姑娘也罢... 他们都不会因为你的选择而动怒。” 陈知白话语很轻。 在李清儿听来如沐春风,可是落在姜白虎耳中,仿佛口含天宪的圣旨。 生不出半点违抗之心,一时间竟不敢开口说话。 这是一位宗师的承诺。 有这承诺,李清儿甚至都可以直接脱离勾栏,成为真正意义上的自由之身。 “先生,我和你走!” 李清儿犹豫片刻,走到陈知白身旁。 她虽然只是勾栏女子,没读过什么书也不懂什么大道理。 但她明白, 如果不是小侯爷把自己带出清乐坊,自己永远不可能见到姜白虎和陈知白这种人。 更何况小侯爷承诺一个月给三百两银子还有七天假期嘞! “姜姑娘,我带李姑娘走了,今晚多有得罪!” 陈知白朝姜白虎微微颔首,把那卷当做登门礼的书轻轻放在门口,转身离去。 姜白虎冷哼一声,别过头去不看他。 直到二人离开后,姜白虎才走到门口,捡起地上的书,瞳孔骤然一缩:“白虎经总纲!!” 白虎经是姜氏不传之秘。 万年前姜氏老祖观摩神兽白虎顿悟入道,一举入圣,镇压当代。 至此才有了传承万年的琅琊世家姜氏。 五千多年前圣人坐化后,白虎经总纲也随之消失。 这些年姜氏虽然也修行白虎经,可是缺了最重要的总纲,无法自成体系。 别说圣人之境,就连返真境都已经有很多年无人可窥了...... 可现在。 姜家找了五千多年而不得的白虎经总纲,被人随手丢在了自家门口。 而且,竟是因为一个勾栏女子? 任姜白虎生了副七窍玲珑心,思来也觉得荒诞无比。 看着渐行渐远的两道身影,她幽幽叹气:“你要早拿出这书,不消说小清儿跟你走,就算要老娘跟你走,也不是不可以啊!” 呆呆看了许久。 姜白虎将书卷收入储物戒,手指微扣,立刻有白衣剑客飞身而入。 正是今日闯入安阳王府的两位。 他们眼底隐藏着怒意,负于背上的长剑颤抖不止。 如果刚才不是姜白虎暗中喝止,他们早就长剑出鞘了。 主辱臣死。 身为小姐的剑侍,竟让人大摇大摆闯入了小姐的闺房,这无疑是对他们赤裸裸的羞辱。 “今夜的事,任何人都不许透露半分。” 姜白虎对他们的愤怒毫不在意,轻舔红唇道:“另外,以后见了陈留候府的人...退避三舍!” “诺!” 两位剑客愤愤退下。 又有一个佝偻老者现出身形,脸色沉重道:“陈知白的境界,老奴看不透,没想到陈留候草包一个,竟生出这等妖孽来......后生可畏啊!” “福伯,这话以后不要再说了!” 姜白虎冷淡道:“一个三十多岁至少宗师境的修行者,这大唐世家门阀,几家有此底蕴? 能教出陈知白这种人物的陈阿蛮,又真是外界传说中的那个草包?” 福伯脸色微变:\\\"陈阿蛮有可能是在装傻? 如果陈阿蛮在装傻,那当年姜华雨领着朱婉儿上门退婚,甚至老五现身威胁...... 不行,我要马上飞剑传信御剑宗和琅琊,让他们早做打算!\\\" 福伯手指拈起一柄玉琢小剑,准备把陈知白的事情传回去。 却见一只纤细手掌捏住小剑:“福伯,姜老五和御剑宗的事,与我姜白虎何干? 不知什么时候起,你成姜老五的剑侍了?” 福伯脸色骤变,跪伏在地:“老奴永远是你父亲的剑侍,只是同为姜氏一族......” “自求死者,无人可救! 这是当年姜老五给我父亲的批语,今日我还给他!” 姜白虎冷冷看着福伯,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自求死者,无人可救......” 福伯喃喃低语。 想起被钉杀在姜氏大门处的少爷,老泪纵横,散去手中玉琢小剑嘶哑道:“老奴知道了......” 第18章 柳七出狱 二月二,龙抬头! 距陈知白醉客楼一行,已经过去三个多月。 三个多月来,陈知安低调的有些过分,长安城已经渐渐没了他的传说。 现在长安风头正盛的,是兵部尚书夏家小公子夏远候、武安侯长子苟尤权、镇南王之女李承仙、以及礼部尚书幼弟周迁。 除岁之夜,李承仙、夏远候、苟尤权、周迁四位御气境天骄携手御风远游,于长安城外斩首三百余匪寇,连拔七座山寨。 一夜之间名声大噪。 被称为长安四公子,长安城年轻一代扛鼎人。 和他们比起来,所谓的长安四纨绔就像癞蛤蟆之于金蟾,也就只剩下个看起来差别不大了。 短短三个月,陈知安他们那一拨纨绔,好似被拍死的前浪。 再无人问津。 对此陈知安并不介怀。 这三个多月他大部分时间都待在月牙湖,亲自盯着荒岛之上高楼筑起。 数百匠人上千劳工没日没夜赶工,近万两银子洒出去,月牙湖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更高了......” 躺在命人特意打造的躺椅上,陈知安感叹半响,笑吟吟道:“小清儿,至多再过一个月,咱们的登科楼、千金楼、落宝楼就可以同时竣工了!” “哦,恭喜小侯爷!” 李清儿手持罗扇,一边为自家老板驱赶灰尘,一边敷衍地恭维着。 多少有些心不在焉。 长安城第一美人儿、数百座勾栏的花魁之首沦为端茶递水的侍女,整日风里来雨里去,蓬头垢面...... 这让她怎么高兴的起来? 春风袭人,再想到之前小姐妹传来的消息,她感觉职业生涯面临极大挑战。 扇飞一阵灰,李清儿咬唇可怜兮兮道:“老板,听说最近清乐坊又捧了个花魁......人家年老色衰,可怎么办呐?” “慌什么,本公子自有安排!” 陈知安摇头不止、 这妮子大概是真心热爱这份事业的。 自从听到清乐坊又推出个花魁的消息,已经碎碎念不下三次年老色衰了。 她今年不过二十一岁,鬼知道这危机感从何而来。 不过清乐坊推出新花魁的事儿。 倒也不能置之不理。 也是时候去见一见柳先生了... 又待了一阵,陈知安独自一人去寻落宝楼的总工程师老杨头。 落宝楼是他安身立命之所,自然不能马虎。 从设计到施工,都由陈留侯府的亲信打理,总工程师更是由军匠担任,是陈阿蛮专门从陈留县调来的。 陈知安提供思路,军匠去执行。 暗哨、密道、藏宝室、防御阵法统统都安排到位。 那位胡子花白的老军匠说,落宝楼建成后,就算是一只苍蝇也飞不进去。 陈知安听到这话的时候心里咯噔一声,赶忙跳起来捂住老头的嘴。 这种话可不兴说...... 不过从这三个多月的情况来看,这老头和他手底下的施工队,大概还是有些水平的。 做事不含糊,执行力贼强。 如果不是年纪都有些大,陈知安还挺想把他们留在身边做施工队接点工程做。 陈知安寻到老杨头时,他正拎着一个头发稀疏满脸褶子的工匠训斥。 一口一个小狗蛋。 见到这,陈知安悄悄退了出去,这老头训起人来可不管你是不是小侯爷,惹不起。 又巡视了千金楼和登科楼,陈知安领着李清儿离开小岛,朝着长安府衙赶去。 ...... 王富贵是个心宽体胖的胖子,在京都府尹的位置上已经坐了二十多年。 长安居大不易。 在长安做官更不易。 当今陛下春秋鼎盛,心有猛虎。 欲做那治下河清海晏、时和岁安的千古圣皇。 在他眼皮子底下做一方主官,危险指数蹭蹭往上涨。 王富贵之前,京都府尹这位置做得最长的至多不过五年,善终者寥寥。 而且大多是被震怒的皇帝陛下一刀咔擦了事,连三司会审的机会都没有。 王富贵却在这个位置上一坐就是二十几年,甚至可能还会一直坐下去...... 此时, 王富贵躺在摇椅上。 因为过于肥胖的缘故,摇椅被挤压的吱吱作响,仿佛马上就要散架,看起来有几分滑稽。 “为官之道,在于忠诚、忠诚、还是他娘的忠诚...... 当初把那柳七弄进来的是你,这会儿想把他弄出去的也是你。 那柳七毕竟写过犯忌讳的诗,放他出去有违本官的为官之道...... 小侯爷,你叫本官很为难呐......” 另一把摇椅上。 陈知安嘴角一抽。 去你娘的为官之道,去你娘的忠诚。 短短四个月不到,你丫已经从咱们家弄走三千四百二十五两八钱银子了,还有脸谈为官之道? 有心不搭理这死要钱的。 奈何狗官手里有人质...... 无奈伸手往地上一指。 陈知安惊诧道:“王老哥,你家后院平白长了个袋子嘞,像不像您之前丢失的那只?” 王富贵顿时来了兴致:“呵,还真像之前本官那只装有两百两银子的钱袋子。” 陈知安嘴角再抽。 捡起袋子添了一张银票后丢给王富贵:“王老哥,这次钱袋子可别再掉了,再掉柳七就死在牢里算逑。” 王富贵接过钱袋确认足足有两百两银子,这才笑呵呵道:“是本官糊涂了,犯忌讳了的是柳三、和柳七没啥关系......” ...... 长安府衙大牢。 狱卒张小二眉梢微扬,对着一个发如乱麻两鬓微白的男人冷漠道:“柳七,你可以走了!” 那囚犯一言不发走出栏栅。 到门口时停下脚步,转过头来缓缓道:“相识一场,在下也没什么好送的,就送小哥一句话吧......” \\\"遇水则涨,水枯则亡!” 张小二眉头微皱,心有不悦。 他最近喜事连连,先是家里的烂湖卖了足足七百两银子,拿着卖湖的钱又成功买到了牢头的帽子。 心怀激荡之下更是成功跻身一流武者。 可谓事业蹭蹭往上涨。 正是意气风发时。 这贱民不知从哪里听到了我家卖湖的消息,竟敢在装神弄鬼吓唬本牢头。 真以为走通了那废物的关系就敢大言不惭了? 想到那个羞辱自己的废物。 张小二心中又是一阵怒起,冷声道:“无知贱民,再啰嗦半句,本官将你杖杀于此。” 柳七幽幽看了他一眼,摇头叹息道:“你本来还有条活路的,可惜了,早做准备吧!” 说着脚下如风,唰一声就溜了出去。 张小二暴怒追出门外,却早没见了这厮的身影。 第19章 柳七和知安 另一边。 陈知安拽着柳七,冷冷道:“柳先生,我花费千金把你从牢里弄出来,你半点没表示就想溜的吗?” “原来是小侯爷!” 柳七挥手将陈知安逼退,淡淡道:“在下当初被捉进去就是你拱的火,你还想让在下替你做事?” \\\"你他娘的白朴还有理了?\\\" 陈知安愤愤不平道:“都是朴客,凭什么你不付钱? 你每一次爬床,说到底都是老子们付的朴资。 你倒是玩开心了,想过我们吗? 魏子献那狗贼说的好,老子逛个窑子都觉得头上发绿,你不进去谁进去?” 此言一出。 柳七微微一怔,思来竟觉有几分道理? 毕竟长安城的姑娘们,这些年还真就算是被陈知安他们一拨人养着的。 转头看着蹲在一旁数蚂蚁的李清儿,柳七沉吟道:“清儿,你怎么看?” 李清儿茫然地啊了一声。 柳七无奈一叹。 这妮子之前可是紧着我的,没想这么快就变节了。 见此。 陈知安趁热打铁,伸出两根手指:“加入知安楼,除了每个月两百两银子的固定工资,再给你半成分红。 而且本侯爷承诺,绝不强迫姑娘们工作。 甚至,本侯要求她们每月强制休息七天,定期检查,让你这妇科圣手依然有用武之地......” 听到这些话,柳七稍有意动。 诧异看了陈知安一眼,似乎没料到这猪狗不如的东西竟也有怜悯之心。 陈知安则心里一喜。 小清儿果真没骗我,路子对了。 脸色微肃,他负手继续道:“柳先生可知...... 本侯建知安楼,也是想给天下勾栏女子一个家而已。 姑娘们颠沛流离半生,年老色衰时却让人弃之如敝履,这叫我于心何忍? 天下苦勾栏久矣,我们不为她们出头,谁来为她们出头? 真要为了钱,本侯何至于此......” 柳七沉默了。 因为出身的关系,他打心底里可怜那些姑娘。 勾栏女子看似春光明媚,实则是无根浮萍。 半点风吹草动,就能把她们碾得稀碎。 以色娱人、位卑身贱、受人唾弃,就连生病也无大夫愿意为她们诊治...... 为此他专研医学,用一年时间看遍世间医书,成为妇科圣手。 又学望气之术,为勾栏女子们挑选良人。 最后踏足修行,为姑娘们撑起一道城墙! 姑娘们视他如良师益友。 勾栏主人们却视他如洪水猛兽。 陈知安轻而易举就把他弄进大牢,那些掌柜,是悄悄出了力气的。 沉默良久。 柳七看着陈知安的眼睛说道:“我有一个条件,勾栏女子去留随意,你不得插手。” 陈知安拂袖一笑:“当然!” 柳七是个天才。 甚至是个妖孽般的天才。 他是妇科圣手、是未知境界的修行者、是道门弃徒、是儒林狂生、是站在勾栏女子身后的保护神...... 勾栏女子为了他敢反抗主人的命令,而他为了勾栏女子,敢呵斥永不犯错的皇帝。 他振臂一挥,可叫长安城夜晚失去颜色...... 这样一尊妖孽,却被束缚在长安城烂泥地挣脱不得。 让陈知安捡到了。 李承安猜测陈知安在大牢里勾搭上了柳七,所以毫不犹豫摔下银票。 陈知安初时并不在意,因为在原主那蠢货看来,柳七唯一厉害的地方在于可以白朴整个长安。 直到前些日子被李清儿念叨烦了,陈知安才开始留意被原主弄进大牢的柳先生。 不留意不打紧,一留意陈知安顿时念念不忘。 立马运作从大牢捞人。 两百两银子,在人贩子那里都能买十好几个水灵姑娘,可陈知安还是毫不犹豫掏了钱。 王富贵以为他赚了。 实际上哪怕是再多两百两银子,陈知安也还是愿意掏的。 毕竟这种大才,不在他心有羁绊时收归门下。 等他想通这世间总归只有力量才是一切这个道理时,恐怕只能仰望了。 柳七如愿归位。 陈知安拉着他到落宝楼秉烛夜谈。 陈知安有两世见识,诸多念头如羚羊挂角,叫柳七拍案叫绝。 而柳七大智若妖,为陈知安的念头查漏补缺。 两人相得益彰、 短短一夜不但把计划书的诸多细节补全。 甚至已经为勾栏界制定好了规则...... 见天色渐明,陈知安双掌一拍,早已候在门外的正义两兄弟立刻端着一口铁锅进来。 还未揭盖,那扑鼻香气就已经让柳七微微失神。 迫不及待揭开盖子,只见铁锅里泾渭分明两道汤底、一白一红、形似阴阳。 “难道...... 这就是你所说的鸳鸯火锅? 汤里是加了药材么,香味居然如此浓郁?” “呵呵,都是些小手段,不值一提!” 陈知安指着陈义手上的盘子笑道:“这火锅涮着吃最得劲儿,岛上条件简陋,没啥好东西。 给你捞了两条十年老龟鱼、还有昨儿送上岛的羚羊肉、将就着吃。 等以后咱有钱了,妖兽肉野山珍下火锅,那才叫一绝!” 柳七没理他,只一眼他就知道这火锅该怎么吃。 让陈正把铁锅放在火炉上,挑起一块晶莹剔透的鱼片儿丢入锅中,片刻后捞出,持筷放入嘴里慢慢咀嚼。 双眸瞬间发亮! “鱼肉的鲜美加上锅底的醇厚香味,竟比炖来美味许多,半分不柴又有嚼劲,唇齿留香,不错...” 再涮一片羚羊肉,薄如蝉翼的肉片下锅,瞬间卷成一团,捞出来放入口中...... “嗟乎!” 柳七惊叫一声,赞叹道:“有此火锅,千金楼前三层宾客满座不愁了!” 陈知安自得一笑。 一条龙服务,这才哪到哪呢! 等麻将、牌九、扑克、戏院这些玩意儿再弄出来。 整个长安城...不...整个大唐的夜生活,以后就由我陈公子承包了! 在他的计划里,千金楼是吃喝玩乐为一体的圣地。 可惜他不会做啤酒,当初喝的时候也没想着能穿越,记不得配料表。 不然那玩意儿搞出来,扎啤撸串,想想都觉得钱途无量。 至于烧刀子、二锅头。 大唐有比这还烈的酒了,长安城的权贵们不大喜欢,绝大部分都卖给了北荒那群蛮子。 绝小部分用来灌罪犯,被列为大唐十大酷刑之一的酒刑! 没甚搞头。 等柳七吃完火锅,陈知安把陈氏两兄弟安排给他,让他们俩以后追随左右。 他们没修行资质,待在自己身边一辈子也就做狗腿的命,还不如在柳七这里学点经世致用的本事。 柳七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两头都占,自然不会拒绝,带着他们去长安城捉人了。 陈知安的一揽子计划,极度缺人,他要去挖墙脚。 离开前,柳七深深看了陈知安一眼,随口改了知安楼的名字。 ——青楼! 陈知安微微一怔,双眸微动低声道:“奇变偶不变?” 柳七:“???” 第20章 握草,是小黑屋? 几人离开后。 陈知安在临时搭建的指挥所睡到日落才醒。 做事业太难。 手底下没个扛大旗的人,许多事都要他亲力亲为,这三个多月来,忙得脚不沾地。 以后有了柳七,终于可以做甩手掌柜了。 又想到马上就要日进斗金,他更是难掩激动。 站在最高处长啸一声。 迎着夕阳打了一遍拳,引动体内气血小溪流转,精疲力竭才罢手。 一套拳打完。 陈知安内观境界,依旧是雷打不动的先天境初期,小溪潺潺而流,增益忽略不计。 体内气血翻滚,声势浩大,可是进展缓慢... 这武道残卷吃元气太厉害了。 以他百年难遇的天资,如果修行他法,三个多月时间怎么着也该迈入先天境中期了。 境界越低,气海越小,进阶所需要的元气也越少。 可这武道残卷却不然。 它仿佛一个无底洞,陈知安吸纳而来的元气,全都被体内的小溪搅碎化为了纯粹血气。 气海空空如也。 鬼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进阶先天境中期。 不过他一点不慌,毕竟打拳纯粹只是活动筋骨罢了。 苦修是不可能苦修的。 只要青楼一开。 就可以彻底躺平! 又演练一遍武道残卷的拳法,陈知安跳入湖中,霎时间周遭湖水热气蒸腾...... 便在他在湖里游荡捉鱼时。 小岛上鬼鬼祟祟来了一个全身黢黑的身影。 那人走在偏僻角落,对自己的隐匿手段似乎极为自信,左右腾挪,躲避落宝楼做工的工匠们。 只是他不知道。 在他跨入落宝楼的瞬间,工匠们全都脸色微黑,手里的锤子锯子叮叮当当响如雷鸣。 这他娘的! 哪里来的蠢蛋? “啾啾!” 黑影躲在一偏僻角落装作小鸟儿叫了两声。 陈知安无奈一笑,从水中一跃而起,手里捏了两条草鱼,随手抛给一旁伺候着的李岚清,让她去炖汤。 走到偏僻角落,陈知安低声道:“老哥,事情办妥了么?” “妥了,知安楼开业那天,他们会御风登岛,只是仙儿有些不情愿!” 那黑影全身笼罩在黑暗之中,仅留一只眼睛露出。 陈知安眉头微皱,低声道:“女孩子矜持,她不情愿也是正常。 只是老哥你可不能惯着她。 男女之事... 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这事儿我有经验,听我的准没错,到时候绑也给她绑来!” 黑影赞同地点了点头。 暗暗琢磨要不要学这厮也耍一次流氓。 陈知安又道:“长安四公子的名头传出去后,她什么态度? 少女慕强,最爱这种仗剑走江湖的戏码,你既帮她圆了梦,好歹该对你有些好脸色了吧!” “哎!” 听到这,那黑影叹了口气:“剿匪时我都把人头喂她剑下了,她却始终斜眼看我,真叫人难做。” “糊涂!” 陈知安斜眼冷笑:“你喂人头给她作甚? 好不容易带她出去,你不乘虚而入却去做舔狗? 保不齐现在她现在还以为那些大好头颅,是凭她真本事砍的正洋洋得意嘞! 早给你说过舔狗不得好死,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黑影听陈知安这么说,顿时慌了,低声求道:“好小弟,我该如何挽救?你教教老哥。” “如果你不是我异父异母的手足兄弟。 ——也罢,我最后帮你一次!” 陈知安长叹一气:“听说,小嫂子除了喜欢剑客,还喜欢诗词?” 黑影听到小嫂子三字,顿时嘴角裂开乐不可支,只是转眼又变得愁苦起来。 闷闷道:“我生平最恨舞文弄墨,哪里会写诗。 倒是周迁那小白脸擅长,我本想找他借一首,他居然不肯,还说我胸无点墨,不配与他并称公子、羞与为伍。 哼,昨日我套了个麻袋,把他揍了一顿...” 陈知安默默扶额。 赶紧止住黑影啰嗦,开口道:“老哥你知道柳先生吧?” 黑影微微一怔,拔高声调道:“柳七也揍了周迁?揍得好,就知道那厮是个伪君子,还说没逛过勾栏。 没逛过勾栏柳七怎会揍他?” “不是,我的意思是柳先生擅长写词,你不是马上要离京闯荡了么? 若能求得一首,微醉时念出,随后御风远走江湖。 保准小嫂子从此心肠挂肚!” 只是..... 陈知安欲言又止,叹气道:“只是柳先生为当世狂生,他的词却不是那么好求的......” “知安、你待我真好!” 黑影拍了拍陈知安的肩膀,感动道:“你只管去求,多少银子都不是事儿。” 陈知安咬咬牙,伸出五根手指:“至少五千两!” “这么多?” 黑影惊叫一声。 陈知安暗道不妙,正待改口。 却见那黑影扣扣搜搜从兜里摸出两张票子:“一首恐怕不够,要两首!” 陈知安:“???” 么得感情地收了票子,陈知安看着漆黑的夜空陷入沉思。 都他娘的是侯爷,贫富差距辣么大? “知安,哥哥后半生幸福就靠你了,加油! 你可以的!” 黑影以为陈知安没有信心,为他灌了碗臭鸡汤,又偷摸着左右腾挪,朝小岛外飘去。 待他走远后。 陈知安紧紧拽着手中的票子,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勤勤恳恳三个多月半分进账没有,谁曾想三言两语就忽悠到了这么多? 要是这世间狗老哥这种人再多些...该多好啊! ...... 感叹一番后。 陈知安转头回到临时指挥所、 恰好撞见端着一盆炖鱼,又精心打扮过的李清儿娇羞走来。 那双宛若秋水的眸子说不出的勾人儿。 叫陈知安心尖儿一颤。 李清儿舔了舔嘴唇:“老板,今晚的月亮,可真白真圆.....” 陈知安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乌漆墨黑一片,哪有什么月亮...... 接过她手里的炖鱼转身就走。 李清儿咬牙切齿地看着他的背影,这木鱼脑袋。 自打小侯爷买下她,已经三个多月没过碰了。 今晚好不容易四下无人...... 倒不是她空虚寂寞非要如何如何,只是拿钱办事儿,感觉自己值不得三百两银子算怎么回事? 想要挣扎一下。 刚走两步,却见砰的一声,指挥所大门紧闭...... 门内,陈知安得意一笑。 这妮子想乱我求道之心,门都没有! 等了这么久,现在兜里终于有了闲钱。 他要正儿八经开挂了,哪里有时间看又白又圆的月亮? 迫不及待召唤出系统,陈知安把银票往桌上大气一拍:“统子,给爷上一万两的时间!” 只见一阵红光闪过。 陈知安和那张银票同时消失。 与此同时! 隐隐一声惊诧响起:“握草,是小黑屋?” 第21章 眼看他起高楼 陈知安觉得自己快疯了。 原来所谓时间。 就是把他关在一个小屋子里,让他自生自灭。 小屋子简陋的不像话。 只有一张孤零零的石床,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这他娘的比坐牢还不如。 坐牢时好歹还有两个狱卒陪着,也能喝点小酒儿。 这小黑屋唯一能够给他安慰的,恐怕也就只有源源不断的元气了。 这里元气充裕程度,比外头充裕十倍不止。 甚至都不需要他主动去吸纳。 此时陈知安躺在床上,任由四面八方的元气涌入身体,又被搅碎成血气顺着小溪潺潺而流... 他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 因为这里没有时间、没有太阳、也没有又白又圆的月亮...... 从最初的惊诧、狂喜、悲伤、暴躁、再到最后的麻木,他现在已经疯了。 双眼空洞望着头顶漆黑一片:“我真傻,真的......” “统子...现在过了几天了......” 死一般的寂静,统子毫无反馈。 “我不买了...退钱...放我出去吧!” 统子依旧沉默。 “呵呵,我真傻,真的......” ...... 太子府。 洗马诸无常手持羽扇,拈起一筷月牙湖的竹鱼,含笑道:“今儿下臣听了几句话,挺有意思。” “哦?愿闻其详!” 李承定眼底不愉之色一闪而过,他从军多年,直来直往,最烦这些幕僚装腔作势。 只是身为储君,他不得不压抑自己的喜怒,在很多时候,都表现的比较有耐心。 “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更高了......” 诸无常缓缓道出,又嘴角勾起浅笑:“殿下,您知这句话是谁说的吗?” “先生且说!” 李承定懒得猜,拳头微握,神色渐渐不善起来。 他三个多月前就给诸无常下了任务,叫诸无常查探陈留甲的底细,或者想办法神不知鬼不觉地弄死陈知安,嫁祸给老二老三老四随便一个、甚至是永不犯错的陛下也行。 这家伙却毫无动作,这会儿还有脸在自己面前装腔作势? 如果不是他实在不擅长谋略,真想叫这大冤种知道什么叫做礼贤下士。 诸无常许是感受到了老板暗藏的愤怒,没再卖关子,麻溜儿道:“这是那位小侯爷在月牙湖说的。 月牙湖上高楼渐起,再过些日子,知安楼,就要开业了。” “那废物建楼干什么,开勾栏吗?” 李承定心底里是瞧不上陈知安甚至是陈留候府那一窝子的。 如果不是忌惮陈留甲,他早就寻个由头把陈留候府给平了。 之所以一心一意想搞死陈知安,最主要的原因,也还是想探探陈留甲的底。 “殿下眼光如距,那废物正是开勾栏!” 诸无常笑道:“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知安楼开业那日,月牙湖龙蛇混杂,保不齐有许多眼红他楼建太高的泥塘中人铤而走险...... 唯一有修行资质的麒麟儿夭折,您说,陈阿蛮还坐的住吗? 匹夫一怒,血溅五步。 到时候他陈阿蛮如再敢调动八百陈留甲入京,恐怕就算陛下再仁慈,也不会让他们活着离开!” 李承定脸色微动,帮诸无常倒了杯酒,低声问道:“先生可想好如何把我太子府摘出来了吗? 如果陈阿蛮不顾一切调兵入京,事后即便陛下震怒把他满门抄斩,对已经死了的人来说,都将毫无意义。 先生应该明白...杀个废物简单,借谁的刀才是最重要的。” 诸无常抚须而笑。 “前些日子,陈知安用七百两银子买了张富贵的湖...... 张富贵一介草包,四处宣扬,结果一不小心传入了四皇子殿下耳中。 那月牙湖湖毗邻狐儿山,而狐儿山,是陛下赐给四皇子的狩猎之地。 里面秘密不少。 往昔也就罢了,毕竟月牙湖人迹罕见,可如果勾栏一开,人多眼杂,狐儿山的秘密就不是秘密了。 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 这不,那本就与陈知安有仇的狱卒张小二,正磨刀霍霍,想要舍命搏一个未来呢!” 李承定眉头微皱,老四会这么愚蠢,为了一片野湖去杀一个侯爷之子? 虽然老四大概率不知道陈留甲的恐怖,随手宰掉一个废物也正常,可这阴谋会不会太草率了点? 诸无常轻摇羽扇,高深莫测笑道:“殿下是觉得四皇子出手太随意? 其实不然。 殿下可知,四皇子的首席幕僚庞元士,是下臣至交好友,有他在,四皇子做出什么蠢事都是有可能的......” 李承定霍然转身看着自己的军师。 并称为当世卧龙凤雏的诸无常和庞元士,竟是至交好友...... “先生,凤雏可愿入我门下?” 李承定心头火热,如果庞元士也拜入自己门下...... 本宫岂不是同时拥有了卧龙凤雏两位大才? 未来可期,未来可期啊! 诸无常抚须轻笑,幽幽道:“殿下,元士一直都是您的人啊! 当年我们二人夜观天象,窥得天机知有明主降世,于是相约一同出山。 这些年一明一暗,为明主扫清阻碍,静待天变那日。 以助明主登临绝巅,还天下一片朗朗乾坤!” 哈哈! 哈哈哈哈! 李承定快活大笑,笑声震动四野。 自己不善谋略,老天竟派了卧龙凤雏两位大才辅助。 这天下,活该由我所得! 乐了许久。 李承定亲自为诸无常斟酒,又问道:“如果老四出手,他足够资格做替死鬼,可本宫依旧觉得不妥......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一个小小狱卒,能杀得了陈知安吗?” “当然不能!” 诸无常幽幽道:“魏子献生死未卜,近日河间魏家派遣了虚神境修行者入京,很多人都见他入了二皇子府,若是陈知安先被死了儿子的河间魏家打伤,又被羞辱过的狱卒刺杀......” “如此,就万无一失了!” 李承定大喜:“先生大才,本宫不及! 此计环环相扣,草灰蛇线... 看似是狱卒和河间的复仇,实则是老二和老四的授意,陈阿蛮一介草包,至多也就查到这里。 任他想破脑袋也不会明白,实际上这些事,全是本宫干的! 哈哈! 妙极!” “呵呵,微末伎俩,不足为才!” 诸无常谦虚浅笑:“此计还有一层,那混乱之始,当由长安城的勾栏掌柜们而起。” “嗟乎!” 李承定赞叹不已:“如此一来,可高枕无忧了,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先生,先前本宫错怪你了! 待陈留甲入京,本宫与你煮酒论英雄,坐看头颅滚滚......\\\" 第22章 老板,想怎么吃? “滴答滴答!” 小黑屋中,陈知安站在墙角双手握拳,汗水一滴滴从下颚掉落在地。 不知过了多久,只见他拳头慢如蜗牛般向黑暗中砸去。 随着拳头落下。 他身前一尺的元气瞬间炸开,随后响起一声空爆... “啪!” 拳头如闪电般收回,再出拳时,又变得慢如蜗牛。 如此这般反复上千次后,他浑身热气蒸腾,直接倒在床上开始躺尸..... “狗系统,再不放我出去,我要被你活活饿死了!” 听着肚子传来的咕咕声,陈知安转头看向角落里那只砂锅,失望地叹了口气。 犹记得上一次吃东西,还是上一次的事...... 他不知道自己多久没进食了,就连最后一根鱼刺,也在上次被他嚼碎吃掉。 若非这里面元气充沛,能够源源不断纳入体内化成气血,他怀疑自己会变成第一个被系统关小黑屋饿死的宿主。 死一般的寂静。 就在陈知安以为一如从前般系统不会回应的时候,整个小黑屋骤然大放光明。 随即一道刺目红光洒下。 陈知安抬头茫然四顾,只见周遭景色变化,门外有一道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叮,宿主购买时间已使用完毕,是否续费?” “续费...续尼玛的费!” 呆呆看着漆黑依旧的天空,又低头看了看脚边那口干干净净的砂锅,陈知安蹦起三丈高:“老子再不买了,滚,你给我滚!” 系统沉默。 约莫过了一分钟后,机械声响起:“宿主拒绝续费,本次交易完成,祝您生活愉快! 另外...造化空间可定制,建议宿主下次提前浏览说明书,小黑屋为地狱模式,不建议新人使用!” “呵呵!” 陈知安气急,这孙子绝对是故意的。 因为系统橱窗里根本就没有说明书! 没精力和系统掰扯。 饥饿难耐的陈知安潜入湖里捉了九条大鱼,敲开李岚清的门。 正躲在房间里郁郁寡欢的李清儿听见敲门声,立刻飞奔而出,殷切看着回心转意的老板。 然后。 她生无可恋地捧着九条大鱼钻进了厨房。 手起刀落。 杀了三个多月的鱼,她的心,已经逐渐和手中的刀一样冰冷了...... “男人,呵!” 陈知安蹲在一旁监工。 不得不说。 有些天才做什么都是天才。 比如李清儿,她做花魁是天才,杀鱼也不赖,短短三个月,她的手法已经比那些杀了多年鱼的老师傅还要老道。 只见眼花缭乱一顿刀光闪烁。 一条大鱼已经被切成薄如蝉翼的鱼片儿。 娴熟地起锅烧火。 不过十多分钟。 一锅热腾腾的涮鱼片儿便架在铜炉上。 趁着弯腰起锅的间隙,李清儿扭动着堪堪一握的腰肢不停在陈知安眼前晃悠。 陈知安此时饿得两眼发花,哪里有时间看。 只一个劲儿地催促她继续切鱼片儿。 半个时辰后。 吃完九条大鱼、两条黄羊腿的陈知安躺在摇椅上舒服地叹了一口气。 这他娘的才叫生活! 又把满眼幽怨不已的李清儿给打发走,陈知安开始感受身体的变化。 一万两银子。 二十天时间。 虽然他没有主动修炼,可小黑屋里充沛到发稠的元气依旧让他体内的气血小溪肉眼可见的在扩大。 眼见四下无人。 他手掌微微一握。 指缝中响起嗤嗤之音。 这是气血离体,又演化为元气的征兆。 先天境后期! 小黑屋中躺了二十天时间,他终于跻身先天境后期,甚至只差一步就到先天境巅峰。 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先天境。 武道残卷本就霸道无匹,直接碾压元气转换为气血,虽然只是先天境,但进阶所需的元气完全不比一般功法的炼气境少。 甚至恐怕更多。 这种进阶速度堪称妖孽! 要知道小黑屋虽然过去了二十天之久,现实世界其实只是一瞬间而已。 “如果再来一次......” 陈知安喃喃自语,随即想到那恐怖的小黑屋,顿时打了个寒颤! 不可能,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进小黑屋了。 随手散去指缝间的元气。 他又变成了那个平平无奇的一品武者...... 武道残卷神魂一体,如果他不主动释放元气,无论谁来看他的气海都空空如也,只是个普通武者。 ...... 转眼又是一个多月过去。 这一个多月,陈知安彻底躺平。 每天睡醒就到落宝楼最顶上抛竿钓鱼,躺在摇椅上看着自家高楼筑起。 就连鱼饵都是李清儿去放。 只有鱼儿咬钩时他才会起来活动一下筋骨。 一代花魁李清儿,彻底沦为了他的私人秘书,杀鱼手法一日千里,心也随着刀子彻底冷了。 算下来,她已经有十二天没有说过重返勾栏的话了。 就连狗腿子陈正忧心忡忡说外头又出了个风头正盛的花魁她都没有在意。 “老板,鱼儿上钩了!” 李清儿麻木地摇醒陈知安,然后打开腰间的刀鞘,掏出一柄明晃晃的杀鱼刀...... 陈知安懒洋洋地拉动鱼竿,不多时一条泛着银光的鱼被他拽上楼顶。 “咦,居然是条银刀?” 陈知安轻咦了一声。 银刀鱼是月牙湖的特产,身长六尺,通体覆着银色鳞片,栖息在湖底,很少浮出水面,肉质鲜美。 它不是一般的鱼,而是有修为的鱼。 一条成年银刀鱼的战力约莫有一个三品武者那么强。 食之可补气血。 陈知安也是之前潜入湖底才发现这种宝贝。 没想到今天时来运转,居然钓了一条起来。 “小清儿,今天有口福了!” 将银刀鱼丢在一只大盆里,陈知安挽起袖子:“取我的刀来,本少爷亲自操刀!” 李清儿撇了一眼银刀鱼,眼里闪过一丝冷意。 只见一道刀光闪过。 那条龇牙咧嘴的银刀鱼瞬间头首分离。 “可以啊!” 陈知安惊讶地看着李清儿,一条堪比三品武者的银刀鱼,居然让她一刀就宰了? “呵呵,雕虫小技,不足一提!”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这一个多月陈知安躺平钓鱼,她可没闲着。 每日苦练杀鱼刀法,居然让她摸到了气感。 如今勉强算是一位三品武者了。 取下刀囊,李清儿纤纤细手抹过一排寒光闪闪的杀鱼刀,清冷问道:“老板,想怎么吃?” 第23章 是我小觑天下人了 “吃鱼脍!” 远处一道青衫快步走来。 来人先看了一眼盆里的银刀鱼,又看了一眼浑身散发着杀气的李岚清:“清儿的刀越来越冷了,可是有了气感?” “见过柳先生!” 李清儿微微屈身:“昨日杀鱼时感觉体内有一缕拇指大小的气流断断续续,应该是气感吧?” “是了!” 柳七惊讶道:“这就是初入武道的征兆,没想到你竟有修行资质!” 不怪柳七惊讶,毕竟当初他可是查探过李清儿资质的,气海紧闭,绝无修炼可能。 伸出两根手指放在李清儿眉心。 柳七脸色微变。 她当初封闭的气海竟有了松动,这是开了造化之门无疑。 要知道世间修行,乃是天定。 道门称之为道种、佛门称之为佛缘、北庭称之为神授,而绝大部分人,称之为造化。 气海封闭者,造化不够,无缘得见大道。 而李清儿的造化之门无缘无故开启,这是世间罕有之事。 沉默良久,他开口问道:“小清儿,你可愿拜我为师?” 李清儿抬头看着一旁眉头微皱的陈知安。 她当然想答应,可她毕竟是老板四十两买回来的,而且每个月还发三百两银子...... 得看老板的意思。 “不行!” 陈知安摇头道:“她恐怕有别的师承,这事儿我说了不算!” 李清儿莫名其妙有了修行资质,这事儿多半和自家大哥脱不了关系。 虽然大哥没有表示什么,但既然李清儿因为他踏上这条路,就算是有了师徒之实。 法不可轻传在这大荒世界可不是说着玩的。 师承关系不比血脉关系轻多少。 收徒不成,柳七也不失望。 他是个洒脱的人。 本身又是野路子出身,对师承看得并不重要,还是传给李清儿一门自悟的功法。 拈花诀! 名字很美,可是杀力一点也不弱。 走的是轻盈诡异的路子,修至大成可拈花成刀,万花化刃。 这是柳七为勾栏女子量身打造的功法。 传完拈花诀。 柳七又粗略讲了些青楼的事儿,这才开始享受银刀鱼脍。 这段时间柳七手握大权,青楼一切事务全由他定夺。 在他宣布要执掌青楼后。 整个长安城的勾栏掌柜都变得惶恐起来,纷纷把自家摇钱树盯死,甚至恨不得拴在裤腰带上。 没办法。 柳七这厮在勾栏女子心中的地位实在太高了。 他们害怕这厮不讲武德,振臂一呼直接让花魁们改换门庭。 柳七当然不会这么干。 他不愿把勾栏女子们当做筹码,这有违他的初衷。 他去了教司坊,把教司坊的姑娘们给买了。 勾栏女子可怜,教司坊的女子更可怜。 她们身为犯官家属,签的是死契,除了年老色衰时被撵出去自生自灭,基本上不可能脱籍。 当柳七站在教司坊坊主面前拿出厚厚一摞银票后,那坊主恨不得把自己也给卖了换钱。 整整三百二十六个教司坊姑娘,全被柳七以八十两一个的价格买了回来。 这年头啥也不多。 就是犯官多,杀之不尽,一茬又一茬。 加上这大唐不似蓝星,逛勾栏的大多是些泥腿子,根本赚不了几个钱。 还要管她们饭吃,所以教司坊的坊主卖起姑娘来没有半点压力。 还买一赠一,把那些男丁、老妇也打包一起送给了柳七。 甚至已经预定了下一批犯官家属。 柳七面无表情地签署了意向合同,当场付了钱。 一入教司坊,永远是贱籍。 柳七的亲姐姐,当初就是被人打死在这教司坊内,而他被路过一位老道救下。 一别多年,那位教司坊坊主,已经记不得当年那个满头是血奄奄一息的小孩儿了。 ......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教司坊里的犯官家属,全被我买下了!” 柳七躺在摇椅上将买下教司坊女子的事情娓娓道来。 除了那两百多个正当适龄的女子,其余三百多个男童和老妇,只能算累赘。 可如果放任他们不管,缺了经济来源的教司坊肯定不会继续收容他们。 身为贱奴,他们出了教司坊基本上就是死路一条。 毕竟陈知安开青楼不是搞慈善,他擅自做主买回来一堆拖油瓶..... 但凡格局小点的。 恐怕立刻就要翻脸。 柳七已经做好了陈知安翻脸的准备。 哪知陈知安只是翻了个身,继续晒太阳。 “你不生气?” 柳七幽幽道:“毕竟凭白多了几百张嘴,你就不怀疑我假公济私用你的钱买名声赚清誉?” “你会吗?” 陈知安站起身来,俯瞰着已经彻底竣工的阁楼:“当初说好了青楼由你做掌柜,我便不会干预你的决策。 别说三百人,就算是三千、三万...我都相信你。 柳先生,长安城对你来说...太小了! 我们要放眼整个大唐,乃至整大荒! 有朝一日。 我要让青楼的旗帜,插遍整个大荒天下! 你说。 我应该怀疑你假公济私沽名钓誉吗?” 柳七怔怔无言。 他没想到眼前这个声名狼藉的纨绔废物,居然有如此雄心壮志。 更没想到。 他竟有如此胸襟格局。 “是我小觑天下人了!” 柳七也站起来,和他并肩而立:“犯官家属中不乏修行道种,我已经收他们为徒,准备暗中培养一批青楼执事。 十日后青楼开业!” \\\"柳先生,尽管放手施为!” 陈知安躺回摇椅,嘴角微抽。 这逼装的,可以给九十九分。 多一分怕自己骄傲。 教司坊的犯官家属个个都是人才,吹拉弹唱、舞文弄墨是必备技能。 他原本的计划里,本来就有买下他们的打算。 柳七买半买半送的把他们收入囊中,甚至还准备亲自下场教徒,他偷笑还来不及,怎么可能怪罪? ...... 第24章 青楼开业 “老张,听说月牙湖上要开一座勾栏。” 长安城一座赌坊里,尖嘴猴腮的男人揽着身边的同伴贱兮兮笑道:“咱们到时候去喝口头汤?” “什么勾栏,人家开的是青楼!” 老张不屑地看了那男人一眼:“狗蛋,说你他娘的不学无术你还不信,青楼和勾栏不一样,是一条龙服务!” “一条龙服务?那青楼的东家这么勇的吗?敢用上古神兽接客?” “瞎扯什么!” 老张不屑道:“我家的三娃子就在他们那做服务员,知道开多少工钱吗?” 二两白疙瘩! 一个月二两!” “真给这么多?” 狗蛋满脸嫉妒,当初青楼招工时他也去了,可惜人家嫌他年纪太大,没要。 “那可不?” 老张得意地啄了一口酒:“知道登一次岛需要多少钱吗?” 五两银子! 这还只是登岛而已。 岛上有火锅、有牌九、麻将、扑克、戏院...... 这些玩意儿你连听都没听说过吧。 更别说还有登科楼上的胭脂榜了,听说胭脂榜上的姑娘,清一色都是国色天香的主儿,小曲儿唱的那叫一个勾魂儿! 你说怪不怪! 偏偏人家不接客。 说是叫什么卖艺不卖身。 这下不是客人挑姑娘,倒成了姑娘们挑客人了!” “这叫什么事儿?” 狗蛋不满地叫了起来:“不接客还开什么勾栏?这不是玩呢么?我绝对不去这鬼地方!” 老张斜眼看他:“你他娘的有钱去?远远看一眼都不够格! 知道李清儿吗,之前清乐坊那个花魁,长安城第一美儿! 听我家三娃子说,她连胭脂榜都没混上去,一气之下金盆洗手啦! 这种尤物都评不上胭脂榜,你还想干啥? 洗洗睡吧!” ...... 青楼火了! 还没开业,名声已经响遍长安城。 大街小巷都能听到青楼要开业了、青楼疯了、青楼打死不去之类的字眼。 担心了好几个月的勾栏掌柜们也纷纷弹冠相庆。 朴资这么高。 傻子才会去。 特别是打听到幕后东家是陈留候府的小侯爷后,勾栏掌柜们更是纷纷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 白痴... 真以为在勾栏待了几年,就能摸清这里面的门道? ...... 五月五,华灯初上! 随着一声轰鸣骤响。 月牙湖的夜空上烟花炸开,那炸开的烟花化作两个鲜红大字——青楼! 筹备半年之久的青楼,今日开业! 月牙湖畔。 站了密密麻麻看热闹的人。 他们遥遥看着岛上高耸的三栋阁楼,都被这青楼主人的大手笔所震撼。 整整十二层! 思来长安城的楼,除了皇城白玉京,从没见过比这还高的。 岸边早有青楼的花船停驻,总计十二艘花船,每一艘船上都站在一个身穿短裙的侍女,她们站在船头列成一排,浅笑看着岸边的客人。 “嗟乎!” 看着这十二位美婢,许多人不自觉咽下一口口水,大唐虽然民风彪悍、姑娘们穿着也算大胆。 可大胆成这样的,实属罕见! 哪怕勾栏女子也从未有过这种片褛遮身的穿着。 一时间少有人敢登船。 一方面是被登岛先交的五两银子吓住,另一方面是摸不清这青楼的套路。 就在众人踌蹴时。 又一艘花船缓缓从岛上驶来。 立于船头的是一位青衫女子,她面若凝脂,肤白胜雪,朱唇欲滴,一根红色丝带将满头青丝捆住。 她手里撑着一根竹篙,立于船头微微屈身:“三皇子殿下,老板命奴家前来接驾,请登船!” “哗!” “三皇子殿下也来了么?” 人们纷纷顺着那女子的视线看去,人群分开两侧,露出一尊神俊异兽。 异兽之上,一位锦袍公子手持折扇,正笑吟吟看着那女子。 “小清儿,没想到是你来接我,你好歹曾是长安第一花魁,如今..... 唉,你家老板好狠的心!” 此言一出。 众人尽皆哗然。 三皇子殿下名声在外,他堂而皇之逛青楼虽然在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 可眼前这个撑篙女子,居然是那位长安城第一美人儿李清儿? 之前听说青楼评胭脂榜把李清儿落下人们还不信。 此时看着这位美若天仙的碧人儿居然真的沦落到了如此境地...... 被刷下胭脂榜的花魁都已经美若天仙了,那榜上的姑娘,岂不是谪仙下凡? 许多人咬牙掏钱登船。 其余没钱的,就只能呆呆看着了。 李承安淡淡一笑。 脚下轻点,身形飘然落在船头。 ...... 就在李承安乘船离去后。 忽然人群中又有声音炸开。 一头彪悍白虎卷起漫天枫叶,分开人群走来。 它身长两丈有余,一双虎目俯视众人,就像巡游领地的君王。 在它背上,两位白衣剑客持剑而立。 而两位白衣剑客身前,一袭红衣慵懒地躺在虎背上,双眸倦懒。 “这是谁?” 人群中有人低声发问。 “瞎了你的狗眼!没看到这头白虎吗? 除了琅琊姜氏,有谁能圈养这种上古异兽?” “琅琊姜氏,那...她且不就是长安城白虎街的主人,姜白虎?” “不错!没想到...连她也来了!” “说到姜白虎,听说李清儿当初被小侯爷强行从清乐坊买走,此后有两位化虚境剑客夜闯安王府。 恐怕就是那两位吧!” “居然还有这种事儿?” “既如此,为何李清儿又出现在青楼?” “莫非,这青楼竟是姜白虎开的?” “即便不是,恐怕也有关系!” “你可曾见过姜白虎何时出现在勾栏过?” “青楼背景,竟恐怖如斯!” “聒噪!” 就在人们议论纷纷时,那两位剑客双眸睁开,化虚境强者的威压横扫当场。 众人尽皆一冷。 纷纷闭口不言。 白虎吐出一口白炼元气,身子一跃,掠过那十二艘花船,踩着湖水向岛上走去! \\\"天,这头白虎竟至少也是化虚境异兽!” “青楼...崛起之势不可逆转了!” 人群中,有勾栏主酸溜溜地看着远去的姜白虎,恨不得把她绑到自己勾栏去。 在青楼未开前。 最有排面的勾栏是清乐坊,因为曾经的长安四纨绔最爱去的地方就是那里。 如今青楼开业,先有李承安飘然而至,后又有姜白虎骑虎登岛。 此后。 恐怕整座长安的权贵,都只会去青楼了。 “哇,你们看天上!” 有人惊呼:“那御风而来的是谁?” “天,是长安四公子!” “兵部尚书夏家小公子夏远候、武安侯长子苟尤权、镇南王郡主李承仙、还有礼部尚书幼弟周迁....” “他们居然一齐现身月牙湖。” “ 而且是御风而至!” “天哪!” “柳七有这么大牌面吗?竟连他们都来了!” 自从除岁之后,长安四公子之名轰动长安。 他们不过二十来岁就已经跻身御气境,能够御风出游。 于长安城外斩首三百余匪寇,连拔七座山寨。 被誉为长安城新一代扛鼎人。 没想到连他们也在青楼开业时飘然而至...... “走!我们登岛!” “同去同去!” 第25章 干脆...杀了吧 落宝楼最顶楼。 李承安躺在摇椅上看着御风落向千金楼的长安四公子,脸上露出奸诈笑容。 “知安,你他娘的还真是个人才,把姜白虎请来也就算了,居然连他们四个也请来了。 这下青楼算是彻底在长安城打响名声了。” “四公子倒是我想办法请来的,姜白虎...不是!” 陈知安眉头微皱。 姜白虎这疯女人之前可调戏过原主。 而且他让大哥去醉客楼要人是结下了仇怨的。 她今日登岛,不见得是好事儿。 “老李,要不你去盯着姜白虎?” 陈知安蹙眉道:“我去盯着四公子,免得李承仙搞什么幺蛾子!” “不去!” 李承安想都没想就拒绝了这个提议,他怕一个忍不住直接出手。 要知道当初姜白虎身边那两位剑客,可是把他脸打的生疼。 “那你去见四公子,我去见姜白虎。” 陈知安冷笑道:“别忘了,你可是青楼的二老板,总不能什么事儿也不做吧?\\\" \\\"小爷怎么感觉落入了你他娘的陷阱里头了? 小爷堂堂大唐亲王,为你拉皮条?” 李承安不满地瞪了陈知安一眼,不过还是站起来往登科岛走去。 此时岛上已经涌入很多客人。 每个人都衣衫华贵。 掏得起五两银子的人很多,但是能掏五两银子买一个登岛名额的,绝不可能是穷鬼。 陈知安甚至在人群中看到了长安府尹王富贵,不过那厮乔装打扮了的。 除了王富贵之外,礼部侍郎、兵部侍郎、武安侯家的管家、还有镇南王府的侍卫统领,全都乔装打扮混迹在人群里。 应该是为了四公子而来。 还有一些他觉得眼熟的家伙,想来是些家世不凡的公子哥。 走在人群中。 有认识他的人纷纷拱手行礼。 他也很有礼貌的回应,都是衣食父母,哪里能怠慢! 在他眼里,这里有一个算一个,此时都不是人而是金灿灿的阿堵物了。 正给陈家两兄弟交代事情的柳七看到他现身,立刻迎上来低声道:“我正要去寻你,杨老说岛上来了几个心怀不轨的家伙,已经让执事们去捉拿了。 我怀疑他们要对你下手。” “是那些勾栏主?” 陈知安疑惑道:“那些家伙能请到御气境的高手就顶天了,以老杨头的手段,不至于担心吧?” 老杨头正是陈阿蛮从陈留调来的军匠,落宝楼建成后他们一行二十人留在了落宝楼。 据老杨头说,他手底下这群老兄弟当年全都是炼气境高手,老杨头更是御气境。 虽然如今气血枯败,但收拾一般的炼气境还是不成问题的。 他们十人一队,组成战阵就算是御气境也敢一战。 落宝楼建成后本来陈知安准备打发他们回去。 奈何老杨头求陈知安收留他们,说是在陈留县穷怕了。 每天都吃不饱饭。 陈知安想到都是因为陈阿蛮太废物他们才沦落至此,也就答应了,留下担任青楼执事。 “你太看得起那些勾栏主了。” 柳七脸色复杂地看着陈知安:“他们能请了三位炼气境和一位御气境想要放火,已经被埋了。” 想到那四个修行者被一位瘸腿的老执事随手扭断脖子的场景,柳七至今都觉得荒诞。 让二十尊化虚境强者和一尊虚神境强者窝在青楼里做打手。 恐怕也就陈知安才干得出来这种事儿吧...... 沉默良久。 柳七缓缓道:“千金楼上,有两尊虚神境强者,杀意引而不发,绝非正经客人。 稍后找机会咱们埋了他!” “虚神?” 陈知安心下一颤,虚神境可是能够阴神远游千里的强横存在。 很多宗门的一宗之主也就虚神境而已。 柳七竟说有两尊虚神大佬阴戳戳想对自己出手? “你有把握吗?” 陈知安不动声色后退一步,躲在柳七身后低声问道。 柳七淡淡笑道:“本来是没有的,现在有了。” 两人边走边说。 不多时就到了千金楼六层。 千金楼前三层是大堂,后三层为雅间。 以姜白虎的身份地位,自然不可能和那些普通人挤在大堂。 她包下了最豪华的清风阁。 “姜姐姐正吃着呢?” 陈知白敲门而入时,姜白虎正拈起一筷银刀放入口中。 青楼胭脂榜上排名第一的朱鹿儿正拈起冰块帮她镇酒。 朱鹿儿年芳十八,是前御史中丞朱至的嫡女,朱至因为弹劾太子监国时排斥异己滥杀无辜被捉拿入狱,流放三千里。 她和弟弟朱安鹿被贬为贱籍,充入教司坊,被柳七买了回来。 单论颜值,她肯定是比不过李岚清的,只是她身上有一股书卷气,当初凭借一首【念安奴】名动长安,是有名的才女。 陈知安力排众议把她扶上了魁首的位置。 不知怎地她没在登科楼亮相,反倒出现在了千金楼陪着姜白虎吃酒。 看到陈知安和柳七进来,朱鹿儿捧着酒壶站起来屈身行礼。 对这两位老板,她从心底感激。 在教司坊时她原本马上就要被安排接客,就连幼弟朱安鹿也即将净身入宫。 就在她满心绝望时,柳先生将她买了过来,更是签了宽松到不敢置信的合约。 还收了幼弟朱安鹿做弟子踏上修行路。 虽然都是在风尘里打滚。 可在青楼和在教司坊,待遇简直千差万别。 所以当姜白虎提出要见胭脂榜魁首时,她毫不犹豫便站了出来。 “小鹿儿今儿被姐姐包了,知安你没意见吧?” 姜白虎毫无形象地吃着火锅,又饮下一口冰镇黄酒,笑吟吟道。 “小弟哪有意见,只要鹿儿没意见,小弟都行的。” 陈知安笑道:“对千金楼的火锅,姜姐姐可还满意?” “唉!” 姜白虎放下长筷,慵懒的眸子渐渐冷淡起来:“知安,你说你开勾栏就好好开勾栏,为什么还要做酒楼和赌坊呢?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你这是把姐姐往绝路上逼啊!” 陈知安捡起一把椅子坐下,笑道:“姜姐姐,天下生意人人做得,你开了酒楼和赌坊就不让小弟开,未免太霸道了吧?” “找死!” 姜白虎身后并立的两位剑客同时向前踏出一步,背上长剑发出嗡嗡颤音。 凌厉剑气向陈知安袭来。 便在剑气即将落下时,姜白虎冷峻声音响起:“放肆,退下!” 与此同时,只见她身形错位,瞬间出现在陈知安身前,纤细手指夹住两柄剑尖。 “姜姐姐,这是你的意思?” 陈知安脸上的笑容也冷了下来。 姜白虎冷目看着两位剑客:“你们是不是该给我一个解释?” “小姐!” 两位剑客冷声道:“陈知安对您不敬,当受惩罚!” “放肆,谁给你们的权力擅作主张?” 姜白虎眉头微挑,杀意渐起。 她早就说过见到陈留候府的人退避三舍,先前所谓断人财路的话不过是为入股青楼打下伏笔罢了。 可自己手下的人却擅自出手...... “看来不是姜姐姐的意思?” 就在姜白虎心中分析自家剑侍的成色时,陈知安忽然开口。 “既然不是姜姐姐的意思,这种叛主的东西留着也是祸害...干脆...杀了吧!” 随着陈知安话音落下。 站在他身后的柳七蓦然一步跨出。 再出现时已经在两位剑客身后,手掌擒住他们的脖子,轻轻一扭! “咔擦!” 两位剑客脖子被扭断。 身死! 第26章 眼看他楼塌了。 姜白虎脸色微变。 她认识柳七,甚至当初还为之惋惜过。 点评其为璞玉,如果他把精力全部放在修行上,未来踏入虚神境未必不可能...... 可眼下。 哪里还需要什么未来,人家已经踏入虚神境了。 让她不解的是。 一尊虚神境强者,天下何处不可去,何必与陈知安这小家伙搅合在一起开青楼做大茶壶? 她哪里明白。 柳七想要改变勾栏女子的凄惨境地,想要为勾栏界定规矩,把这青楼看得比什么都重。 别说两个剑客,就算她姜白虎,如果不是陈知安示意,他都打算直接弄死了。 读书人狠起来,比粗鄙武夫们可狠的多。 没见两尊虚神境强者只是躲在楼上偷窥,他就连人家埋在哪里都想好了? 深深看了柳七一眼。 姜白虎吐气道:“知安,不管你信不信,我今日不是来闹事的,相反,姐姐想入股青楼...三万两白银,占一成股!” “抱歉,我没有这个打算。” 陈知安起身离开:“在他们出手之前,或许我还会考虑,可惜他们出手了。 姜姐姐还是先把自己的事儿处理好吧!” ...... “如果那两个剑客没出手,你真打算同意?” 出了清风阁后,柳七忍不住发问。 他希望青楼纯洁一些,一旦说话的声音太多,就没法保证现在的制度能够完美的执行。 商人重利。 可不是谁都像陈知安这样什么也不管的。 “当然不会。” 陈知安笑道:“连李承安的钱我都想退回去,怎么会答应她加入。 不过是在她心里种根刺罢了。 看来琅琊姜氏也不是铁板一块,那两个剑客对我释放杀意,肯定是有人授意的。 就是不知道是御剑宗的人还是琅琊姜氏的人。 或者两者皆有? 不管了。 这事儿便宜二哥自己处理。 他娘的。 就说天命之子的家属做不得,小爷都躲在外头开青楼了,他们居然还想针对我......” 两人走上七楼。 七楼到十二楼是赌坊。 麻将、牌九、扑克应有尽有,荷官是柳七从各处赌坊重金聘请的高手。 又培训了一个多月,技术没得话说。 欺负那些小白那是手到擒来。 穿着短裙的婢女穿梭于各个桌子,为豪客们提供点水果点心,服务态度绝非其他赌坊可比。 赌坊的总管事是陈正。 这厮无师自通。 早就秘密收买了一大批世家子的家奴,给他们抽成,让他们窜戳自家主子过来玩牌。 这会儿才刚开业不久,七楼基本上已经坐满了客人。 陈知安甚至在人群中看到了杨先宪。 他意气风发,坐在轮椅上摔出王炸,兴奋的差点站起来。 陈知安想起储物戒里还没送出去的亵衣,叫来陈正让他盯着杨先宪。 要是这厮赢钱了,就把他带到千金楼...... 不弄他已经是看在他残疾人的份上了,哪能让他从青楼带钱离开? 巡视完赌坊。 陈知安和柳七又乘着缆车去了登科楼。 那两尊虚神境强者不知道在等什么,居然没有在千金楼出手。 登科楼前三层是戏院和说书。 此时戏院正上演长安四公子御剑远游连斩三百匪寇的戏剧。 演员们都是武者,虽然没有踏入先天境。 但飞檐走壁不在话下,配合着十面埋伏的琵琶曲,跌宕起伏、杀机四隐。 从没见过这种戏码的客人们看得目不转睛,纷纷掏钱打赏。 雅间里。 长安四公子虽然喝着小酒儿,其实心思全都在这戏剧上,毕竟现在上演的是他们的故事。 哪个年少轻狂的侠客不想自己的故事被世人传唱? 陈知安这场戏,比当面吹捧他们千百句还来得舒坦,连带着对陈知安鄙夷不已的李承仙,都对他刮目相看。 觉得那个轻薄了闺中好友浪荡子也并非一无是处。 陈知安没有去打扰四公子。 继续登楼。 他就像一个到了收获季节的老农,饱含热情地收割着金灿灿的麦穗。 第四层是歌舞剧。 当随着宛转悠扬的水调歌头响起。 那些抱着批判精神来到岛上的读书郎们彻底拜服! 这他娘的哪里是小曲儿! 这是一首足以流芳百世的文坛诗篇巨着啊! 那传唱水调歌头的胭脂榜次席苏熏儿,一下场就收到了无数邀约。 明珠当前。 自诩风流的读书郎们连诗都不敢作了。 纷纷谴人去长安城请真正的儒林文豪。 被一个青楼女子压服,他们必须得找回场子。 一时间。 许多名动长安的书生不停涌入登科楼,然后又继续摇人儿...... 陈知安站在楼上看着一个个风流倜傥的读书人抓耳挠腮,别提有多开心了。 苏大家的词,别说你们。 前世纵观上下五千年,敢说压服他的人都找不出一个来! 再往上走。 就是一间间幽静别致的雅阁。 陈知安没有打扰。 只是喊来陈义,让他务必注意姑娘们的动静,谁他娘的要是敢用强。 直接乱棍打出。 ...... 就在陈知安正收割麦穗时。 长安城太子府诸无常也在等待收获果实。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拂扇轻摇,诸无常轻笑道:“不得不说,那小侯爷虽然是个草包,可这青楼开的不赖! 竟让他找到如此才女! 有此一首词问世,那苏熏儿,也足以流芳千古了!” “诗词乃小道!” 一个面目丑陋的男人坐在他对面,冷笑道:“没有力量,终究一切成空。 我大唐以武立国,守卫这边境不失的,是赳赳武夫,而不是那些吟诗作对的书生!” “乱世将起,北座王庭对我大唐虎视眈眈,西域佛国更是堂而皇之的度化我大唐百姓,整个西域边陲,都不知道还算不算我大唐领地了。 就连南边的巫族也跳出来搞事。 四面皆敌。 更别提禁区的上古遗族迟早会卷土重来。 满朝诸公却仿佛视而不见,整日舞文弄墨,醉生梦死。 无常兄... 你说这世道...还有救吗?” 诸无常哑口无言。 自己这好友各处都好,就是太过愤世嫉俗,大唐立国不过数百载,想要解决这诸多外患哪有这么容易。 除非有圣人临尘,否则想要压服诸国只是妄想而已。 至于禁区,那就更离谱了。 万年前荒古大帝何等惊才绝艳,镇压当世无敌,压服禁区皇族,逼得他们自封禁区,却也没办法彻底铲除。 如今人族长城都已经无人镇守,我们这种连个正经官位都没有的谋臣,谁他娘的能管得了这么多啊! 顾好当下才是。 默默端起茶杯饮下一口茶,诸无常起身看着月牙湖的方向,等待楼塌...... 第27章 舔狗不得好死 巡视完青楼,陈知安准备躲到落宝楼去。 毕竟两尊虚神境强者在一旁窥视。 他心里有点慌。 就在他挪步正准备离开时。 四楼包厢里忽然传来一声暴喝。 随即一道身影破门而出,站在大厅里呵斥道:“周迁,你他娘的敢打我?” 陈知安疑惑地看过去。 只见那破门而出的身影,正是他的挚爱亲朋,花了一万两买下两首词的大冤种——狗哥! “什么情况?” 陈知安走过去,立刻就有一个清倌人附耳在他身旁讲了前因后果。 原来长安四公子看完戏幕,心情得到了极大的愉悦,都觉得不虚此行。 狗哥是个能处的。 想着老弟开青楼不易,便提议去楼上听曲儿赏舞,为老弟撑撑场面。 如果是平常。 爱惜羽毛的公子们定不会答应这个邀请,奈何今天被陈知安一场戏拍的着实舒坦。 也就半推半就应了下来。 刚上去就见苏熏儿正屈身谢客,一干风流才子抓耳挠腮,满场嗟乎。 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有大作问世。 郡主李承仙酷爱诗词,当场被那句\\u0027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u0027感动的稀里哗啦,想要结识苏熏儿。 奈何苏熏儿深得陈知安真传,是个懂饥饿营销的,早就已经表明了今儿不见客。 眼见心上人失落。 周迁立刻表示要写诗一首,让伺候在身旁的清倌人给苏熏儿送去,直言她看过之后定然愿意出来一叙。 清倌人亲自去了一趟,然后两手空空回来了。 苏熏儿收了诗,但拒绝见客! 这下周迁脸上多少有些挂不住。 狗哥见这,立刻就喜了。 表示自己忽然文思泉涌,也要整一首词助兴。 只见他狂饮一口清酒,呼来笔墨纸砚,大笔一挥写下: “参差烟树月牙湖,风物尽前朝。 衰杨古柳,几经攀折,憔悴楚宫腰。 夕阳闲淡秋光老,离思满蘅皋。 一曲《阳关》,断肠声尽,独自凭兰桡。 ” 此词一出。 不但清倌人愣住了,就连对狗哥嫌弃不已的李承仙,都惊讶的合不拢嘴。 其余小伙伴也是惊呆了。 不可置信地看着苟尤权。 狗哥那叫一个爽,在众目睽睽之下饱含深情地看着李承仙。 然后蜻蜓点水般在她眉心蹭了一下。 李承仙还在痴呆中,哪里顾得上反抗。 这下对李承仙倾慕已久的周公子不干了,一拳砸在狗哥眼门上。 把狗哥打出了雅间...... 听完这恩怨情仇。 陈知安眉头一皱。 周迁这厮该死,竟敢揍我的挚爱亲朋? “在青楼闹事?找个地方给他埋了吧!” 就在陈知安准备摇人儿去弄周迁时,只听耳边传来冷淡的声音。 柳七正吩咐一个瘸腿老头让他埋人。 陈知安脸色一黑。 老七有点飘啊! 礼部尚书家的老父亲可是个通玄境大佬,又是两朝元老,门生旧故无数,老来得子有了周迁。 把他埋了恐怕陈留候府都保不住自己。 那瘸腿老头也是个不怕死的,竟不知从哪里掏出来把铁锹,真想去埋人...... 瘸腿老头还没动手,场间又有变化。 只见周迁白衣胜雪,手持一柄三尺青锋飘然落下大厅,冷冷看着苟尤权:“狗贼,你胆敢侮辱郡主,便是武安侯亲至也保不住你!\\\" “小白脸,你多少有点不知天高地厚了!” 苟尤权冷笑一声,手腕转动。 一柄长刀破空而出。 脚掌在地上一蹬,苟尤权飞身而起双手握住长柄,以劈山之势猛然劈向周迁。 同为四公子,他们彼此之间境界差距不大。 但狗哥是谁,那是武安侯府的小侯爷,常年游荡在边境打草的猛人。 整日在长安城吟诗作对的贵公子和他没法比。 气势一起。 一股子铁血杀意涌出,让周迁脸色骤变。 “铖!” 青锋与长刀相击,元气瞬间激荡开来,周迁后退数步,脸上一片潮红。 苟尤权面色如常欺身而上,持刀再砍! “轰!” 古意昂然的三尺青锋碎裂。 周迁身形像炮弹般被砸在墙上,口中鲜血狂涌! 苟尤权霸气长啸一声,尾随而至。 抬脚踩在周迁胸口冷漠道:“小白脸,老子早就看不惯你了,之前被套麻袋你他娘的没长记性是吧!” 周迁不可置信地看着苟尤权。 他一直以为苟尤权能够和他并列四公子是因为郡主未婚夫的身份。 为此私底下不知道多少次阴阳怪气地嘲讽过苟尤权吃软饭,不配与他并列。 此时被踩在地上才明白,原来苟尤权的真实实力竟强悍若斯。 而且之前自己无缘无故被人套麻袋揍一顿,原来竟是这浓眉大眼的老六干的? “苟尤权,住手!” 李承仙终于从痴呆中回过神来。 她蛮横拽开苟尤权的腿,把周迁从地上扶起,小心翼翼地为他擦拭嘴角的鲜血。 见此。 苟尤权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李承仙是他的未婚妻,且不是陈知安和李西宁这般私底下定亲。 而是下了三书六聘,请了满朝文武吃酒,早就已经人尽皆知了的。 周迁钦慕她也就罢了,只要不出格,苟尤权顶多揍周迁一顿。 可你李承仙在大庭广众之下和别的男人卿卿我我,甚至为他擦拭鲜血,这就有点过分了。 “承仙,你让开!” “不让!” 李承仙厌恶地看着狗哥:“苟尤权,你太令我失望了!” “周公子不过是打了你一拳,你竟把他伤成这样! 哪怕是他先出手,可也是你无礼在先,难道你就一点错都没有吗?” “让开!” 听到李承仙的话,苟尤权眼底闪过失望。 “你要打他,先打我!” 李承仙像个护崽的母鸡,把周迁拦在身后。 而她身后,周迁抬起脑袋看着苟尤权,露出一抹得意的冷笑。 “很好!” 苟尤权笑了。 他苦心经营一年多,为了这门亲事特意从边荒赶回长安,甚至舍弃了天大的机缘。 本想用真心换真心。 没想到真心喂了狗。 笑容敛去,他一字一句道:“明日我让人把婚书给贵府送去,祝你们...白头偕老!” “你说什么?” 李承仙不可置信地看着苟尤权,情绪激动道:“苟尤权,你...你要退婚?” 苟尤权别过头去没有理她,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道:“知安,老哥对不起你,你给我写的词,没用上... 我走了,以后江湖再见......” “狗哥,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何人不识君...” 陈知安叹道:“什么四公子,哄女人的玩意儿罢了,小弟在长安静候狗哥名动江湖...” “苟尤权,你给我站住!” 李承仙飞身而起,想要拽住苟尤权。 她虽然不想嫁给苟尤权。 但两人的婚约是皇帝下旨钦定的。 如果苟尤权因为此事退婚,丢的可不只是镇南王的脸,就连陛下的脸面也将不保... “滚!” 苟尤权回头冷淡看了她一眼,眼里再没了光,就像看一个陌路人。 气势攀升,狂暴元气把李承仙震退数步,冷漠道:“知安说得对,舔狗不得好死,以后咱们一别两宽,再无纠葛!” “唉...” 同为四公子的夏远候也起身离开。 路过李承仙身边时,他轻声道:“郡主,四公子的名声,是狗哥一手促成的... 你杀的那一百多个匪寇... 也是狗哥喂在你剑下的。 周迁... 如果不是因为你非要拉着周迁入伙,他有什么资格和我们站在一起? 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 好自为之吧!” “是这样吗?” 李承仙身子微颤。 对着即将消失在门口的苟尤权吼道:“是这样吗?苟尤权,你回答我!回答我啊!” 第28章 谈谈赔钱的事儿 没人回应她。 此时,所有人都像看白痴一样看着她。 她失魂落魄地回过头。 却见周迁脸色变幻,一溜烟竟想从那个洞口逃走。 他刚跑两步。 就被一个瘸腿老头给一铁锹拍了回来。 “砸坏了我的楼,还想跑?” 陈知安面无表情,一步步从楼梯上走下。 “陈知安,你一个废物,还敢对我动手不成?” 周迁爬起来,冷冷看着陈知安。 周遭的目光太刺眼,就像一把把利刃射在他身上。 不断涌入耳朵的嘲讽声,更是让他整个人都显得有些面目狰狞。 陈知安淡淡道:“动手不至于,开门迎客,哪有对客人动手的道理... 只是周公子砸烂了我的楼,要是没点表示,以后我还怎么在长安城混? 今天你砸我的楼,明天且不是别人就要来炸我的岛了?” 留下一万两,周公子去留随意!” “一万两?” 周迁地脸色铁青地看着陈知安。 建一座楼也要不了一万两,不过砸了个洞,你就要一万两? “怎么,嫌少?” 陈知安平淡道:“那就两万好了,毕竟你抱得美人归,把狗哥那份也出了吧!” “如果本公子不答应呢?” 周迁冷声道:“本公子就站在这里,你陈知安能把我怎么样? 真以为什么阿猫阿狗都能骑在我周府头上?” 武安侯府周迁还有几分忌惮。 陈留侯府? 一窝子废物罢了。 居然还想趁火打劫。 “公子,你尽管离开。 在下倒要看看有谁敢阻拦,真当我周府无人了吗?” 一个身穿绿袍,腰间佩玉的男人从人群中走出。 每走一步,他身上的气息强横一分,等他走到周迁身前时,已经变得气势凌人。 化虚境修为毫无保留倾泻而出。 强横至极的威压蔓延全场。 “天,居然是周礼!\\\" “听说他早就跻身化虚境,是礼部尚书培养的接班人,没想到他竟会出现在这里。” “周迁是老尚书幼子,身边有个护道人很合理。 “毕竟礼部侍郎虽然官至三品,可在老尚书眼里,又算的了什么?\\\" “有他在,小侯爷想要赔偿,恐怕难了!” 看到这位身穿绿袍的男人站出来,人们尽皆哗然。 礼部侍郎周礼、周府私家子、化虚境强者,周迁的护道人。 别说一个陈知安,恐怕就算是陈阿蛮亲至,也不敢说把他压服。 然而,人们的惊讶还没散去。 人群中又有一道身影走出。 “礼部侍郎好大的官威,不知道的还以为长安城是你周家的呢?” 来人是个老妪、她老态龙钟,声音沙哑阴冷,一开口便犹如寒风刮过大殿。 所有人都不自觉打了个冷颤。 在她身旁,有一个白衣公子清冷看着陈知安! “西宁?你怎么来了?” 陈知安惊讶地看着那白衣公子。 这半年来,他和李西宁相见的次数屈指可数。 这妮子太冷,陈知安每次去也只是安静坐在一旁听曲儿,交谈甚少。 没想到今天青楼开业,她居然和余婆婆一起登门,而且还站出来为自己出头! “你不要误会,我是来寻承仙姐姐的...” 李西宁迎着他的目光,脸色微红,撇过头去轻声说道。 “见过姑爷!” 余婆婆向陈知安微微点头,迈着步子向周礼走去:“不知道老身够不够资格,让周公子赔钱?” “这老婆婆好强的气势!” 众人震惊不已。 “这老婆婆叫小侯爷姑爷,小侯爷又叫那白衣公子西宁,难道竟是西宁郡主亲至?” “多半是了。” “早就听说西宁郡主美若天仙,没想到她着男装也这么好看,好似谪仙临尘... 小侯爷...好福气啊......” 看到李西宁,围观群众瞬间酸了。 半年前陈知安和李西宁的事儿闹得沸沸扬扬满城皆知。 大家都以为小侯爷这次栽了。 还没来得及弹冠相庆。 次日竟传出两座侯府结亲的消息。 还以为是空穴来风。 看这样子是真事儿? “陈二狗,你说...爷现在去大街上抢个姑娘,能不能成?” “嘿,菜市场挨一刀肯定能成!” 就在众人酸溜溜低语时。 周礼不满地冷哼一声,冷笑道:“西伯侯府,你们确定要为了一个废物与我周府为敌?” 大唐以武立国,这些世家的家主基本上都是当年和先皇一起拼杀出来的猛人。 别看礼部尚书是文官,实际上走的是杀伐路线,也就是这些年老太爷归隐,这才逐渐养出了点文气。 周礼身为礼部侍郎,可不是个柔弱书生,杀性极大。 老妪手持布满倒刺的长鞭冷笑:“是又如何?” “那你... 就去死!” 周礼在开口时已经一步踏出,元气激荡,杀意沸扬! 只见他身形如电。 携风雷之势向老妪一拳砸去! “轰!” 老妪早有准备,两道元气相击,整座登科楼都被浩瀚元气搅动的吱吱作响。 更有好几道窗户被震碎..... “该死啊!” 就在两人再次凝聚元气想要放手厮杀时,一道怒不可遏的声音响起。 周礼和老妪同时一怔。 只觉眼前一花。 一道青衫落拓的身影出现在两人中间,苍白手掌摁住周礼的脑袋,脸上满是愤怒:“你当这是哪里? 这是老子的青楼啊! 你们一个个的都当这是擂台吗?” “老子好不容易找到奋斗目标,就是让你们在这里乱搞的?” 说完,他手掌向下一摁! “咔嚓!” 轻飘飘的手掌仿佛重若千钧。 只听两声脆响。 周礼双膝跪在地上。 青衫客心疼地看了看周礼的膝盖。 见其脚下的青石板完好无损。 这才骂道:“彼其娘之,你不赔钱就算了,为什么非要打坏我窗子?” “你...是虚神境?” 周礼抬头看着愤愤不已的青衫客,心中骇然不已。 他是化虚境后期,这人能够无声无息把手掌摁在自己头顶让他毫无抵抗之力,至少是一尊虚神无疑。 青楼怎么会有这种强横存在? “是柳先生!” 有吃瓜群众惊叫道:“柳先生竟也是修行者?” “而且是虚神境强者,再进一步便可称小宗师的无上存在!” “天呐,这世界是疯了吗? 我他娘的居然和虚神境大佬喝过酒?” 人群中,一个猥琐胖子心里咯噔一声,悄悄退至众人身后。 老子以莫须有罪名弄进大牢里的,竟是一尊虚神境大佬? 第29章 自己找个坑埋,还是我帮你们挖? “柳先生,我们可以谈谈!” 周礼瘫跪在地上,脸色铁青道:“本官愿意赔偿,两万两我们马上就走.....”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如果早知道青楼有柳七这尊虚神境大佬,他根本不会这么强硬。 两万两白银而已,算不得什么。 礼部虽然比不得户部,但名义上可是掌管着整个大唐的江湖。 那些修行宗门每年上供的孝敬也是笔不小的财富。 虽然上供的宗门都只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宗派,但蚊子再小也是肉。 周府的家底。 可不是外头传的那样两袖清风... 他本以为柳七会答应。 却见柳七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 “三万!” 周礼两只膝盖已经没了知觉,生怕晚了就废掉,想要尽快脱身,咬牙道:“我们出三万两!” “不是钱的事儿!” 柳七眉头微皱:你们能不能走,得我老板说了算!” “老板?” 周礼茫然地扫过四周。 待看到负手而立的陈知安时,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一个连修行者都算不上的废物居然真的是东家? 不是柳七推到前台的傀儡? 不消说陈知安,就连他爹陈阿蛮周礼都没放在眼里过。 没想到今天竟要在这个废物面前低头做小。 奈何形势比人强...... 勉强扯出一个笑脸,周礼沙哑道:“小侯爷,周某失手打碎了贵楼的窗户,愿意赔偿三万银钱,还望小侯爷高抬贵手......” 陈知安把他的脸色变幻看在眼里。 面露难色道:“按理说三万银钱修楼是够了,可狗哥是我挚爱亲朋。 你家周迁不当人子,逼得狗哥远走江湖,从此生死两茫茫....” “狗贼,你还要脸吗?” 周礼还没说话,站在一旁的周迁怒不可遏跳了出来。 三万两银子不说修楼。 就是买下青楼都绰绰有余。 听这狗贼的意思... 竟嫌少了? 而且苟尤权走江湖是早就决定了的。 今天也是为苟尤权践行才有四公子携手登岛,关老子什么事? 陈知安淡淡扫了他一眼:“既然周公子不愿意,那就算了,柳先生,找个坑埋了吧!” “愿意,怎么不愿意!” 周礼跪在地上扯了扯周迁的衣角,恨不得一巴掌呼死他! 彼其娘之。 你装逼也分个时候啊! 老子都快废了你还在乎这身外之物? “四万!周某愿出四万两!” 说着他从储物戒掏出一枚钱袋。 肉疼不已地数了八十颗拇指大小的元石递给陈知安。 陈知安接过元石又仔细数了一遍。 确定一颗不少。 瞬间变脸堆笑道:“哎呀,周大人怎么跪在地上? 来人,赶紧扶周大人起来。 舞女、琴师、你们还愣着干啥? 接着奏乐、接着舞! 给周府两位贵客专门来一曲儿!” 随着他一声令下。 青楼的姑娘们重新起舞。 周府两位贵客更是被推上了主座。 盛情难却, 周礼边看边吐血,最后彻底晕了过去...... 见此,陈知安惋惜地叹了口气。 又找周迁要了三百两的演出费,这才恭送他们离开。 看着脚步沉重的周公子。 陈知安依依不舍地挽留。 奈何周公子去意已决,只好定下死约,让他以后常来...... 周公子走后。 李承仙也被府上的侍卫统领带走了。 对于这位郡主,陈知安无话可说。 只是叫李清儿算清楚他们四人的消费明细,让她一分不少地结账走人。 离开前,李承仙恨恨地剐了陈知安一眼。 陈知安觉得莫名其妙! 有点后悔没有替狗哥给她两耳巴子! 想了片刻。 他跑到登科楼十二层最豪华的包间,撬开李承安那狗贼的大门。 把先前发生的事儿添油加醋说了一遍。 李承安表示关他鸟事。 陈知安说李承仙是你老爹的亲侄女,和武安侯府定亲还是你老爹牵的线,要是知道这事儿肯定高兴的起飞...... 李承安顿时来了兴致。 连夜跑皇宫报喜去了...... 听说没过多久皇宫就有两个执掌太监去了镇南王府。 镇南王常年坐镇南疆。 长安城的府上是没有主人的。 连个敢求情的都没有,两个执掌太监跪在地上边打边哭,手都打肿了! 陈知安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躺在摇椅上听西宁弹曲儿...... ...... 千金楼。 两个样貌普通的中年汉子一边涮着羊肉,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周围。 他们桌上已经垒了高高一叠空盘子。 这两位,正是先前隐藏在暗中的虚神境强者。 他们最初并没有吃火锅,毕竟身为杀手,执行任务的时候要时刻保持警惕。 奈何火锅的香味一直往他们鼻孔里蹿,而等待的大火又一直没能烧起...... 他们只好现身要了一个鸳鸯锅。 这一吃,就是两个多时辰...... “大哥,按理说这千金楼早该起火了...... 杀手老二从锅里捞起两片羊肉低声道:“你说...他们会不会已经栽了?” “多半是了。” 老大不满道:“制定计划的时候我就说用不着那些垃圾,我们两尊虚神,哪怕柳七再强又如何? 砍瓜切菜罢了。 先生偏偏不让,说什么草灰蛇线伏线千里...... 读书人就他娘的是废物!” “那我们怎么办?” 老二忧心忡忡道:“咱们毕竟是河间魏家的供奉,魏家主给的钱可不少。 如果啥也不做,恐怕魏家主那里不好交代啊!” “再等半炷香,要是还没动静儿我们就自己动手!” 老大捞完锅里最后一片肉,沉默片刻:“要不...再来十盘?” “听大哥的,我要银刀!” 两人相视一笑。 这千金楼的火锅,真他娘的好吃! 就在两兄弟吃的火热时,一袭青衫忽然站在他们面前,满脸噙笑道:“两位大哥,味道还成吧?” “还成!” 老大嘴里塞满了羊肉,头也不抬瓮声道:“老子这辈子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火锅!” “大哥...” 老二伸腿碰了他一下,不停努嘴。 “踢我干啥?” 老大不满地瞪了老二一眼:“快吃啊,吃完了好办事儿!” 老二懦懦道:“柳七来了!” “谁来了?” 老大豁然抬头,看着那青衫落拓的男人。 “我来了!” 柳七两只手掌分别摁住他们的脑袋,微笑道:“你们是自己找个坑埋,还是我帮你们挖?” 第30章 捏死两尊虚神 “你们是自己找个坑埋,还是我帮你们挖?” 随着柳七微笑说出这句话。 整个大堂的空气瞬间变得肃杀起来。 仅剩的几桌客人见情况不对,丢下筷子就跑。 登科楼里的热闹他们可都去看了的,知道柳七这厮钟爱埋人。 就连化虚境的礼部侍郎都被他单手压跪。 这会儿又要埋人,怕是要溅血。 ...... “你早就发现我们了?” 感受到头顶引而不发的无尽杀机,老大瞳孔微缩。 须臾又平静下来,冷淡道:“都是虚神境,我不信你能只手镇压我兄弟二人!” “魔道散修黑白双雄嘛,灭了青阳满门的存在,我本来不敢只手镇压你们......” 柳七像看智障般看着二人,道:“偏偏你们吃了火锅,偏偏岛上来了个用毒的行家,你说巧不巧?” “你用毒?” 两人顿时大惊失色,赶忙调动元气,发现气海果真空空如也! “没骗你们吧!” 柳七微笑道:“我们老板托我问一句,是谁特么这么不要脸,居然遣了两尊虚神境来杀他?” “老子就是看不惯他,没人命令我们!” 老大色厉内荏道:“你也是虚神,应该知道毒素虽然能侵蚀我们的气海,却不能侵蚀我们的阴神!” “所以呢?” 柳七问道。 “所以你不能动手,我们念头一起瞬间就能阴神远游,哪怕有那个老太婆守着陈知安,也挡不住我们拼死一击!” “哦?我不信......” 柳七眉头一挑,手掌猝然摁下。 只听两道宛若西瓜迸裂的声音响起,两尊虚神境强者的头颅迸裂。 柳七捡起桌上的餐布擦掉手上的鲜血,又小心翼翼地将他们的尸体扶稳。 让他们看起来像是喝醉了般,确保不会吓到别的客人。 这才微笑道:“你们可以阴神远游了!” 黑白双雄的阴神惊呆了。 没料到柳七居然真敢出手。 虚神境虽然能阴神出游,可并意味着可以彻底摆脱肉身。 如果阴神远游三日不回,就只能烟消云散。 只有孕养出道种的通玄境,才能将阴神寄托于道种。 这也是通玄境被尊称为小宗师的原因...... 柳七一言不合就把他们脑袋捏碎,除非他们能够在三日之内找到契合的肉身夺舍,否则必死无疑... 生死当前。 两尊阴神对视一眼,顾不得报仇。 瞬间消失在柳七身前。 他们要提着陈知安的人头去邀功,如此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落宝楼外。 一个身材魁梧头发花白的老头蓦然抬头,嫌弃地看了那两尊瞬息而至的阴神一眼。 手掌向虚空一拽。 像捉小鸡般捉住阴神、 然后轻轻一握! “嗤!” 两尊阴神瞬间化作灰灰。 老人嫌弃地拍了拍手掌,就像在拍手上的灰尘..... 落宝楼最高处。 陈知安一边听着小曲儿,一边听着私人秘书李清儿汇报战果,对外面死了两位大佬的事儿一无所知。 此时亥时将过,大部分客人已经离岛。 剩下的要么是无惧清道夫的权贵,要么是要留宿的朴客,总之...可以数钱钱了。 “老板,截至目前,酒楼、赌坊、戏院、歌舞场、迪厅、勾栏处加起来收益七万六千四百二十九两银钱,初步估算,利润四万九千两银钱......” 李清儿抱着账本把今晚汇总的收入念出来,眼底尽是震撼。 她早就知道青楼必定会赚钱。 可没料到开业第一天便这么赚钱,整整七万两银子,以她之前在清乐坊的收入来算,差不多要不吃不喝干一百年才能凑齐。 可这,只是青楼一个晚上的收益罢了。 虽然不是纯利润,也足够骇人了。 就连隐藏在暗中的余婆婆听到这个数字都惊讶地转过头来。 李西宁或许不明白这些收益的意义。 她身为余老太君的侍女,更是执掌西伯侯府小金库的管家,可明白挣钱有多么难...... 早些年西伯侯坐镇岷山,她操持边境贸易一年收益也不过一百多万两白银而已。 这青楼不过弹丸之地,只此一夜的收入竟就七万多两? “不要太乐观!” 陈知安接过账本,边看边道:“这只是青楼初开,加上我们造势足够猛,长安城的百姓图个新鲜罢了。 过了今晚登岛的客人至少要减掉三分之一。 不是谁都能掏得起五两银子登岛的! 不过今晚过后,青楼算是在长安城站住脚了! 细水长流,不急于一时!” 看完账本。 陈知安又道:“拿五千两给大家发喜钱,剩下的就先入库吧,赌坊底子太薄是没法钓到大鱼的。” “是!” 李清儿微微一怔,应下声来。 青楼给的工钱已经远超别处了。 就连端茶递水的奴婢一个月都有二两银子。 管事更是达到了惊人的五两,而且每月还放七天假期。 现在岛上员工将近七百人,五千两哪怕平分,每个人也能分到七两,比三个月工资还高...... “老板没跟错啊!” 低声嘀咕了一句后,她转身离开,错失花魁的怨念终于彻底散了。 李清儿前脚刚走。 柳七又推门而入。 “老板,那两尊虚神已经埋了。 我在落宝楼栽了一颗柳树,亲手把那两尊虚神境肉身埋了下去......” “这么快?” 陈知安面色一喜,先前那两尊虚神在暗中窥视,叫他寝食难安。 特意把余婆婆留下。 又耗费十枚元石开启落宝楼的防御阵,生怕那两位大佬不讲武德来干他。 没想到不声不响。 两尊虚神居然真叫老七给埋了。 “还得多亏了余婆婆的堕神散,不然打起来千金楼就毁了!” 柳七朝黑暗中微微颔首,又拱了拱手。 余婆婆赶忙站起来回礼,直言不敢。 她虽然年纪大,但只是化虚境而已。 这柳七可是虚神境强者,只手就能灭她的存在,她哪里敢怠慢。 说实话。 到现在她都没有摸清柳七的底,隐隐觉得这位青楼掌柜恐怕不是一般的虚神境这么简单。 毕竟一般的虚神境可没资格只手镇杀两位虚神境。 每每想到这厮找她要堕神散只是因为担心毁掉青楼,而不是担心打不过那两位刺客的画面... 她都觉得无比荒诞! 虚神境是完全可以开宗立派的存在。 在江湖可担任一宗之主,在庙堂可执掌一部衙门。 可他居然在一座青楼做掌柜。 还是在陈知安这个连先天境都没有踏入的纨绔手底下做事,而且甘之如饴...... 这里头的根由。 任她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 “老七,有问清楚他们是谁派来的吗?” 陈知安没余婆婆这么震惊。 只关心到底是谁想杀他。 毕竟他家两位便宜老哥比这厮藏的深多了,不也被人一口一个废物的叫着吗? 一尊虚神做青楼掌柜,这很合理。 “没有,我怕他们气海恢复毁掉千金楼,所以直接杀了。” 柳七平静道:“不过这都不重要,敢在青楼闹事,谁来都一样,自掘坟墓罢了!” 第31章 欢迎主人前来度假 太子府。 李承定抬头看着窗外高悬的明月:“诸先生,你说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这青楼,可没塌啊!” “殿下,下臣失手...无话可说!” 诸无常起身深深朝李承定一拜:“下臣机关算尽,却没算到柳七竟是一尊虚神境强者。 更没料到黑白双雄名扬江湖,竟是两个废物,无声无息便死在了千金楼......” “罢了,错不在你!” 李承定扶起诸无常,脸色阴沉。 这次刺杀虽然是诸无常谋划。 可行动之前他也首肯了的。 按理说杀个一品武者,两尊虚神应当万无一失才对。 偏偏失手了。 就连骚乱都没有掀起半点...... 深深吸了一口气,李承定压下心中的怒意幽幽道:“那个狱卒,知不知道这次刺杀的幕后是你?” “绝无此可能!” 诸无常低声道:“此事就连士元兄都没有参与,只是挑拨了四皇子府一个门客出面。 而那个门客是二皇子殿下埋在四皇子身边的暗卫! 他立功心切,还以为抢了士元兄的功劳... 所以哪怕此事泄露,陈阿蛮抽丝剥茧,至多到二皇子和四皇子那里便断了!” 李承定脸色稍缓,沉声道:“还是把那狱卒处理了吧,切不可让陈阿蛮知道此事有我们的影子在里头!” 陈留甲给他的阴影太重了。 当年长安城那场屠杀,屠了皇后满门,也屠了他的无敌道种! 无人可知。 十多年前他便已经是通玄境,可如今...依旧是通玄境。 自那场屠杀后,他实力再没半点进寸。 道种枯萎。 陈留甲一日不亡。 他念头便一日不能通达... “是!” 诸无常低头应诺。 眼底闪过一丝失望! ...... 翌日。 陈知安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刚起床就见李清儿拿着一封信进来,脸上挂着莫名的怜悯。 “老板..... 老板娘走了,离开前让我把这封信交给你....” 陈知安揉了揉眼睛,有些茫然。 昨天西宁登岛他就十分好奇,只是事情太多没顾得过来问。 本想着不急于一时... 没曾想她居然离开了,而且还留下一封信? 想到昨天晚上狗哥的悲惨遭遇,他不由得心里咯噔一声:“难道小爷也要绿?” 打开信封。 里面空空无也,只有一支木簪。 陈知安疑惑地看着李清儿。 “你确定这是给我的信?” 李清儿脸上的怜悯意味愈浓:“西宁郡主让我转告老板——她离开长安了,这一走至少十年。” “她本来想等老板醒了再走的。 天上忽然飘下一朵梅花,把她给拐跑了。” 陈知安:“......未过门的媳妇儿被梅花拐走了?” “是天璇子!” 柳七不知何时也来了落宝楼。 “西宁郡主大约是被天璇子带走的!” “天璇子...又是哪位?” 陈知安懵逼抬头问道。 \\\"道门掌教、天生道体、返真境大宗师,当世已知最强大的女人!” 柳七露出几分神往,感叹道:“她的道种是一株寒梅! 道门遁世后,她已经有很多年没出现在世人眼前了。 没想到居然会从洞天中摘下一朵梅花,为老板娘指路...... 老板娘...好深的造化!” “可是她拐走了我的媳妇儿。” 陈知安瞪了空空如也的天空一眼,问道:“你知道道门在哪里?” 柳七负手道:“知道,也不知道...” “什么意思?” 陈知安问道。 “乱世不至,道门不出!” 柳七道:“供奉道祖处,皆是道门! 道门所在...... 传闻是道祖飞升后留下的洞天,非圣人不可窥,只有乱世将至,道门才会显化世间!” 陈知安琢磨道:“你的意思是每个供奉道祖的道观都是道门入口,但只有圣人才能进入。 或者乱世来临,道门才会主动出世?” “对! 反正我师父是这么说的!” “什么是乱世? 大唐天灾不断,边境烽火四起,算不算乱世?” 陈知安又问。 “不算!” 柳七沉默半响,开口道:“禁区动乱,上古遗族叩关,人族长城剑吟,就是乱世......” “西宁说她十年之后回来,岂不是十年之后就乱世将至?” “不能这么说!” 柳七莫名笑道:“所谓乱世不至、道门不出。 只是对我们而言罢了。 并不适用于道门内的人... 毕竟他们又不是罪人,想什么时候出来全凭心意...都是可以的!” “呵!” 陈知安瞪了他一眼:“你还不如说她被困在里面出不来,小爷还觉得安慰几分......” 柳七理所当然道:“我不会说谎!” “滚! 幸灾乐祸,你们俩都滚!” 陈知安把木簪别在头上。 恼羞成怒开始撵人。 “其实老板大可不必伤心!” 柳七笑道:“这木簪至少可以抵挡通玄境小宗师三次全力一击! 老板娘把它留下,想必心里还是有你的!” “真的?” 陈知安眉头微挑,取下木簪打量,并没发现有什么特别之处。 “我不会说谎!” “对,柳先生的人品还是有保障的!” 陈知安美滋滋地把木簪插在头上,问道:“你过来是有事儿?” “张小二死了!” “谁?” 柳七道:“张小二,那个狱卒!” “欠我钱那个?” 柳七嘴角微抽。 “是,他淹死在月牙湖,仵作说是失足落水!” “可惜了!” 陈知安惋惜道:“他还欠我四百九十五两银子呢!” 柳七沉默... “小清儿,你和柳先生看好青楼,我先去甩两竿!” 陈知安惋惜一阵后。 动身去了楼顶... 西宁走了! 留下一支木簪。 陈知安并没有太失落。 和西宁的定亲本来就是一件比较荒唐的事儿。 要说感情. 他对西宁有是有。 但大约不多,止步于见色起意的阶段。 而西宁对他,恐怕恨多余爱... 只是这世道,女子哪怕身份再尊崇,很多事都是身不由己的。 这次西宁随道门天璇子离开,也未尝不是她对自己命运的一种反抗... 抬头看着天空,陈知安自语道:“既然你走了,那就十年后再看好了。 总归我才十七岁,不亏!” 从储物戒掏出半截香点燃。 陈知安在躺椅上摆了个舒服姿势:“统子,给爷来七十元石的时间,定制阳光沙滩奢华度假模式!” “叮,收取七十元石,收取私人订制费两千银钱。 请宿主携带好随身物品,交易即将开始!” 一阵红光扫过。 陈知安眼前景色变幻,瞬间置身一片金色沙滩之上。 入目处。 波涛汹涌,浪花儿喧嚣。 各种肤色的莺莺燕燕们正在沙滩上嬉戏打闹...... 而他身边。 四个祸国殃民级别的姑娘脆生生道:“欢迎主人前来度假......” 第32章 平平无奇的青楼老板 陈留侯府! 陈阿蛮手指碾碎一封密信。 “小李子贼心不死呐,三天两头搞我儿子!” “死了就老实了。” 老管家干瘪沙哑的声音响起:“我走一趟太子府?” “还不行...!” 陈阿蛮眉头微皱:“老李这些年太低调,就连边境烽火四起他都无动于衷,恐怕到了返真境圆满的紧要关头..... 一尊圆满境的大宗师。 我没太大把握搞死他!” “他迟早会对你出手的!” 老管家淡淡道:“李二和他爹太像了,天性薄凉。 为了试探你连结发妻子都可以弃之如敝履,更何况一个儿子? 他登临圣境那一日,就是举起屠刀之时!” “就看谁先迈出那一步了!” 陈阿蛮幽幽道:“老黄,你去一趟陈留,把那群老家伙给知安送去,他不是在搞什么青楼执事么? 正好帮老子分担下。 贼他娘,两千人吃钱太狠,我是真养不起了!” 老管家眉头一挑:“你是决定把陈留甲留给小侯爷了?” “不给他还能给谁?” 陈阿蛮脸上闪过一丝苦恼:“现在老大的境界连我都看不懂,老二得了朱轻候剑意,成圣是必然的事情...... 老四...老四恐怕是那位存在转世..... 陈留甲留给他们只是负担而已。 除了知安,我还能给谁?” “倒也是!” 老管家叹道:“幸好有小侯爷啊!” “是啊,幸好有知安!” 陈阿蛮道:“老黄,你明天就去陈留。 老子就不信,六十几个化虚、两尊虚神境还他娘的护不住我儿的安全!” 老管家嘴角微抽。 这种阵容,别说护卫一座青楼,就是护卫一座王府都绰绰有余...... ...... 大唐河间! 魏府议事堂。 魏家家主魏忠礼坐在主位上,手里捏着一柄玉剑,向来以温文儒雅着称的他此时显得有些阴冷。 黑白双雄两尊虚神境强者是他苦心经营的底蕴,只不过是去杀一个废物,居然无声无息便被埋了... 这两尊虚神境强者的死,比儿子魂灯熄灭还要让他心痛。 儿子随时都可以生。 可虚神境的供奉,不是随时都能培养的。 挥手抹去玉剑的印记。 他开口道:“长安飞剑传信,让本座出手刺杀陈知安,你们谁能告诉我。 我魏家...该不该出手?\\\" 议事堂内鸦雀无声。 魏家从来都只是魏忠礼一个人的魏家。 大家早就习惯了家主一言决断。 此时家主忽然发问,在座的人都有些惊异,不敢擅自开口。 “子秋,你怎么看?” 见没人发言,魏忠礼蹙眉点名道。 “父亲,孩儿认为应该出手!” 一个白面书生站起身来,犹豫道:“陈留候一介草包,至今也就化虚境而已。 杀了陈知安,一方面可以得到长安方面的信任,另一方面,也可以为子献报仇! 甚至,陈知安一死,我魏家和西伯侯府结亲,也未必没有可能。 这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子秋所言在理!” “听闻那陈知安不过一武夫而已,连先天境都没有踏入,杀他不费吹灰之力。 我赞同出手!” “对对对,我也赞成!” 魏家一群人纷纷开口附和。 魏忠礼漠然看着闹哄哄的大厅。 眼底闪过一丝失望! 偌大个魏家。 传承千年。 竟连个能出谋划策的都没有。 个顶个都是蠢货! 陈知安要是这么好杀,为何两尊虚神境连个水花都没溅起就被埋了? 陈阿蛮要是真这么简单,以长安那位的脾气,又何必偷偷摸摸让自己出手? 恐怕早就亲自动手了。 虽然不知道陈留候到底有什么底牌,但这里面绝对有问题! 如此浅显的道理。 竟无一人能看出来。 只是魏家已经陷得太深。 没法子调转船头了! 而且老祖宗的宝典在那位手中,没有宝典,他始终没办法再往前一步... ...... 虚拟空间。 陈知安身穿沙滩裤,脚踩烂拖鞋,嘴里叼着果汁儿,悠闲躺在摇椅上。 看着身边捶背捏腿的小妖精们,脸上满是不舍! 这已经是他进入这片空间的第七十天。 再过一分钟。 这片沙滩就不再是他的了。 这段日子。 他终于知道什么叫乐不思蜀。 也终于知道什么叫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他不是没拒绝。 奈何世道崩坏。 总有小妖精坏他道心。 毕竟当茫茫多沉鱼落雁风情万种的妹纸俏生生站在面前,让你想怎么玩就怎么玩时... 修不修行的,其实也没那么重要了! \\\"叮!本次交易完成,请宿主扶好墙...” 天空中响起统子么得感情的声音。 “笑话,小爷需要扶墙?” 随着一道红光扫过。 陈知安扶墙而出... 与此同时。 他体内那道潺潺流动的气血溪流骤然一颤。 气血所过之处,全身经脉都仿佛受到刺激不停颤动着,牵动身体也跟着打摆子...... 直到许久之后气血小溪才重归平静。 陈知安扶着摇椅的把手:“贼他娘,身体有点虚啊,得亏没人瞧见...” 抬头看了一眼天空。 只见遮住阳光的那片云层依旧,没有半点变化。 特意点燃的半支香也还是离开前的模样。 果然... 哪怕虚拟空间里度过七十日。 现实世界,不过只是眨眼之间的事情而已。 统子的时间和现实并不一致。 应该不是处于同一片时空...... 待气血归寂后。 陈知安伸出手掌在虚空微微一握! 指缝中骤然响起急促的呜呜之音。 --炼气境中期! 沙滩观海七十天。 让陈知安的修为横跨四个小境界。 从先天境后期一举跻身炼气境中期! 抛开那些妖孽不谈。 不到十八岁跻身炼气境中期。 在同龄人之中已经勉强可称天才了。 就算是戴着帽子仗剑远游的狗哥,在十八岁好像也只是炼气境而已。 所谓炼气。 就是将吸纳入气海的元气炼为己用。 如果此时陈知安手持长剑,便可以将元气渡入剑中,虽然不能剑气外放。 但有元气加持和没有元气加持的剑,杀力不可同日而语! 不过陈知安修行的是武道残卷,走的是神魂一体肉身无敌的路子。 对敌完全没有演化元气或加持兵器的必要。 他有信心。 一拳之下。 能够镇杀一般的炼气境修行者! 熟悉完身体的变化。 陈知安挥手散去元气,又变成平平无奇的青楼老板。 第33章 我,是一名剑客 时间溜得极快,转眼又是半个月过去。 这天。 青楼来了一群老头。 “小清儿啊! 哪有什么负重前行,不过是有人在替你岁月静好罢了!” 目光扫过台下一个个老弱病残。 陈知安无奈地叹了口气。 青楼开业没几天。 陈阿蛮就给他整了这一出! 原本楼里就已经有了二十一个老头儿了,万万没想到陈阿蛮这么狠,招呼都不打又给他弄来四十几个...... 贼他娘。 我还开啥青楼。 开养老院算逑! “老板,他们不白吃,要干活的!” 头发花白的老杨头老脸微红,建议道:“咱们可以在狐儿山上造房子。 住不完的房子就租出去。 空闲时间也可以去拉车,这不就有钱了么?” “好贼,没发现你还是个专家呢?” 陈知安瞪了杨老头一眼。 让这么群缺胳膊少腿儿的老头去拉车,你还是人吗? 又叹了口气。 陈知安朗声道:“老哥哥们,陈阿蛮不当人子,咱不能做缺德事儿! 来了青楼就跟回家一样。 我陈知安把话撂在这里,只要青楼一天不垮,大家就一天不会挨饿! 和上一批老哥哥们一样,你们还是做执事,每个月发五两银子的工钱!” 台下鸦雀无声。 四十几个老头儿用审视的目光看着陈知安。 大约是不信... 陈知安尴尬地轻咳一声,正准备让李岚清带他们下去。 却见老杨头脸色一板,吼道:“小崽子们,还不赶紧谢谢老板,都他娘的哑巴了吗?” 蓦地整齐划一的声音响起:“诺,谢谢老板!” 不过四十几人。 声音却宛若惊雷炸响。 吓得陈知安差点跌下楼。 这些老哥哥,声音有点大啊! 沉默半响,他招来身后的李清儿,低声道:“给老哥哥们送千金楼赌坊去看场子,让老瘸子带... 有人闹事儿就躺地上讹死他们! 千万别再安排进登科楼了,我怕他们身子骨受不了!” 李清儿嘴角微抽。 无端想起前两天身残志坚的杨公子好不容易斗地主赢了钱,结果因为撞瘸了老瘸子被讹三百两的场景... “老板,人干的事儿,你是一件不干啊!” 腹诽两句后。 她小心翼翼地领着一帮子老头朝千金楼走去。 生怕自己一不小心也被讹。 ...... 送走老头儿们。 陈知安脸色变得有些复杂,轻声道:“老七,你说陈阿蛮在想什么?” “不知道...” 柳七淡淡道:“总归不会害你就是了!” 陈知安微微一怔。 感慨道:“要不是你说,我都不知道自己身边藏了这么多大佬... 六十多个化虚,一尊虚神... 贼她娘,大唐的皇子们也不过如此吧? 柳七冷笑一声。 何止不过如此。 大唐四位皇子除了太子李承定外,其余三个能有一尊虚神境护道人就已经算了不起的成就了。 三皇子李承安更是连个虚神境的护道人都没有... 鬼知道那位侯爷从哪里搞来这么多强悍的老头儿。 “我以为陈阿蛮和我一样是被祭天的废物,原来废物只有我一个而已,这个老六...” 陈知安之前一直疑惑为什么太子莫名其妙想搞死他,毕竟他和太子无冤无仇。 原以为是便宜二哥在外头结下的仇怨。 现在看来。 小一辈气运之子多半还没发力。 是老一辈惹祸精在作妖...... “彼其娘之。 你们惹不起陈阿蛮,就拿老子撒气? 给老子等着...” 闷闷吐出一口怒气。 陈知安幽幽道:“青楼的执事部、情报部、后勤部...该正式启动了...不然小爷感觉自己是个聋子瞎子!” “再等几天!” 柳七道:“除了执事堂的老哥哥们,无论是小清儿还是陈正都是新手,等他们吃透军情手册和财务管理手册再说!” “你看着办吧。” 陈知安摇了摇头。 人才培养这种事儿,他懂一点,但不多,柳七才是无师自通的天才。 “还有件事...” 柳七平淡道:“狐儿山上有两尊虚神,已经藏了大半日了。 许是在等我离开... 然后杀你!” “杀我? 你他娘的不早说?” 陈知安脸色微黑。 跳起来躲到柳七身后。 扪心自问,他已经够低调了。 莫名其妙总有人想刀他是几个意思? 莫非又是陈阿蛮的锅? 老子只想安安静静开个青楼。 都他娘跳出来搞事。 “七哥...能不能给他们埋了?” “埋是可以埋... 不过目前还不知道他们是谁的人...” “他们都要杀我了,我还管他是谁的人?” 陈知安气愤不已,怒道:“七哥你喊上杨老,一起去给他们埋了!” “用不着杨老!” 柳七淡淡:“两尊虚神境而已...” 话落。 柳七一步踏出。 凌空虚度而去! 陈知安睁大眼睛。 只见须臾之间。 柳七的身形已经出现在百丈之外! “来者何人?” 狐儿山上蓦然响起两声暴喝! 两尊虚神境强者拔地而起。 一黑袍老者。 一红袍青年! 柳七负手立于虚空:“你们阴神入侵青楼,过界了...在下送你们归寂!” “狂妄!” 黑袍老者冷哼一声。 枯瘦手掌结出一个玄奥印记,大喝道:“太玄印!” 随着他话音落下。 一只魔掌从天而降。 柳七头顶三丈的天空都被魔掌笼罩。 黑压压一片。 宛若天倾。 浩瀚威压甚至在月牙湖上形成一个清晰掌印。 “破!” 柳七手指轻扣。 转瞬形成一只青色巨掌。 “轰!” 魔掌瞬间被青色巨掌拍碎。 巨掌去势不减,将那黑袍老者握住。 柳七迈步登天而起,平淡道:“速度太慢,太玄印不是你这么用的!” “死!” 就在黑袍老者被困在青色巨掌时,一道璀璨刀光袭来! 刀光如匹! 瞬间将柳七淹没! 红袍青年持刀而立,叹气道:“李修罗在此,你还敢分心? 没听说过修罗刀出,血海浮屠么?” 红袍青年是个老六。 先前柳七凌空虚度而来时。 他阴戳戳退了几步。 趁着两人打斗的间隙憋出了绝学修罗刀。 此刀一出。 他有信心能够将这装逼犯斩为肉泥。 看着被刀光淹没的柳七。 李修罗还刀入鞘,轻叹道:“别怪李修罗,刀一出鞘...杀戮就由不得李修罗了!” “哦? 是吗...” 刀光散去。 只见柳七竟毫发无损站在虚空,手中握着一柄凡铁剑。 李修罗脸色骤变! “你怎么会没事?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你这四处漏风的刀阵,其实并不是那么难破解。” 柳七低头看着手里的剑,叹了一口气道:“世上总是这么多愚蠢的人,一次次刷新我对愚蠢的认知!” 说完他转首朗声道:“老板,你不是一直好奇我修行的是什么道么? 看好了! 我其实,是一名剑客!” 话落。 只听剑鸣骤响! 一道璀璨剑光划破虚空。 茫茫剑气掠过李修罗。 又掠过更远处的黑袍老者。 最终落在狐儿山悬崖石壁上。 留下一条深不见底的剑痕! 剑光所过之处,生机尽毁,万物寂灭...... 一阵微风拂过! 僵直站在虚空的两尊虚神境强者如同破碎的瓷器、哗啦啦碎成一滩肉泥...... 第34章 没一个简单货色 “握草!” “握草!” 落宝楼上,陈知安遥遥看着装逼的柳七。 震惊的合不拢嘴。 他一直知道柳七很强,但不知道他竟这么强... 之前无论是毒杀黑白双雄、捏死两位剑客、还是单手压跪礼部侍郎周礼,都显得有些低调。 看多了陈知安甚至一度以为虚神境杀伤力不过如此。 也就比他强一丢丢而已。 此时方才知道,这厮竟强的如此离谱。 他要是全力出手。 恐怕这青楼,经不起他一剑祸祸... “这后生... 强的有些过分了!” 老杨头不知何时出现在陈知安身后,声音罕见的有些沉重。 “杨老,是虚神境都这么强,还是独独柳七这么强?” 陈知安转过头,看着老杨头问道。 “不好说!” 老杨头沉声道:“我怀疑柳七没有用全力,不过只凭这一剑,他在虚神境中已经是凤毛麟角的存在了。 硬要算的话... 就拿李修罗来说,如果他的杀力是一,柳七这一剑,就是五...” “李修罗... 是那个刀一出鞘,杀戮由不得他的阴货?\\\" 先前那厮出手时陈知安还以为是个高手,原来也是一剑秒的货色。 “你以为他很弱?” 老杨头冷笑道:“李修罗原名楚风,四皇子的护道人,今年不过六十几岁就已经进阶虚神后期。 被誉为千年难遇的修道天才,极有可能在百年之内跻身通玄的存在! 皇帝老儿特赐其修罗诀。 他便将名字改成了李修罗,这些年风头正盛,如果不是遇到了柳七...” 陈知安脸色微僵。 毕竟他号称是百年难遇的天才! 千年难遇和百年难遇。 孰大孰小他还是分得清的。 跻身化虚境后,阴神滋长,活个五百多年不成问题。 听说进阶通玄后。 寿命更是长达八百多年... 李修罗不过六十几岁就已经跻身虚神境后期,现在还是少年... “后生可畏啊,老咯!” 老杨头感叹一声,背着手准备回千金楼。 便在他迈步时,双手笼袖头发稀疏的老管家忽然出现在陈知安身旁。 老管家看了远处的狐儿山一眼。 幽幽道:“小雀儿,你去一趟金科巷,告诉李家老四,以后狐儿山姓陈了!” \\\"小雀儿... 谁是小雀儿?\\\" 陈知安疑惑看着忽然出现的老管家,正准备询话,却见老杨头身体瞬间绷得笔直。 负在身后的手更是赶忙撒开。 哪里还有半点老态龙钟的模样... “是,统领!” 谄笑着应声后,老杨头卷起一道残影,转瞬便消失在落宝楼。 跑得贼快! 陈知安张了张嘴。 没敢说话! 娘嘞! 老管家果然不是个简单货色。 一尊虚神境强者看到他就像老鼠见了猫。 至少得通玄以上了吧? 陈阿蛮到底藏了多少老阴比啊! 而且这老阴比也太勇了吧,四皇子的狩猎场,说拿就拿的吗? 老管家压根不理会他。 双手笼袖幽幽看着正踏空而回的柳七,桀桀笑道:“后生,是道门中人?” 柳七双眸微眯,也幽幽看着老管家。 许久之后才说道:“没有入过道门,不敢以道门人自居!” 老管家摇了摇头:“可惜了,以你的资质,如果入了道门...” 柳七打断他的话,轻声道:“心有羁绊,入了道门也不过多一个俗人罢了。 大道三千,我走自己的路!” “你倒是自信!” 老管家深深看了柳七一眼,又转头看着陈知安,桀桀笑道:“咱们小侯爷能和你做朋友,也算气运好!” 柳七淡淡笑道:“晚辈能和老板做朋友,才是真的气运好! 老先生,楼里还有些事需要处理,晚辈就先行告辞了! 柳七行了一个晚辈之礼,转身离去。 老管家侧身避开。 没有受他这一礼。 柳七走远后,老管家又幽幽开口:“小候爷,侯爷让我转告你。 在长安城用不着这么小意... 有能耐杀你的,不敢杀你! 敢杀你的,没那个能耐。 除非... 哪天他死了...” “知道了!” 陈知安叹了口气。 对于陈留候府的人,他向来是能躲则躲。 一方面是身为天命之子的家属,历来是感情越深死得越快。 另一方面则是他毕竟不是真正的陈知安,下意识抗拒和原主的家人羁绊太深! 甚至不止陈留候府。 就连对这个世界。 他都总有一种淡淡的疏离感。 像个冷眼旁观的过客... 交代完陈阿蛮的话。 老管家也起身离开。 消失前,他阴恻恻嘶哑道:“有时间回去看看吧,小姐念叨你挺久了...” ...... 春去秋来,转眼半年过去。 陈知安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一年有余。 “三哥,狐儿山有狐吗?” 狐儿山上,清脆的铃声回荡在山间,一袭红衣的陈知冬坐在秋千上问道。 “原本是有的,不过后来没有了!” 陈知安坐在陈知冬旁边,扯起嘴角笑道:“传闻三万年前,狐帝在青丘渡劫。 天上降下九道神雷阻她成帝。 天雷滚滚,浩荡天威将她立身之地化为齑粉。 又有四方准帝携帝兵偷袭。 彼时她背负青丘、一手托着雷霆,帝袍染血,镇杀四尊准帝后登天而死! 临死前。 她用大神通将青丘帝宫移至巨野,彻底封闭人间境,至此青丘无狐。 当初的青丘,便是如今的狐儿山。” “是这样吗?” 陈知冬眉梢微挑,幽幽看着远方。 陈知安笑道:“都是传说,几万年前的事儿了,谁知道真假,也和我们无关。” “是啊,都和我们无关!” 陈知冬露出两个天真无邪的小酒窝,脚尖在地上轻轻一点,秋千又高高荡起。 陈知安左手托着下巴,右手推着秋千,目光复杂地看着陈知冬的背影。 半年前,在老管家阴恻恻提醒他常回家看看后,他从善如流,转头就把小妹拐到了落宝楼。 然后他看着陈知冬只身走进狐儿山,只一眼,就把四皇子圈养的那些异兽吓得瑟瑟发抖。 什么天马、蛮兽、妖禽,在她面前温顺的像只绵羊,恨不得跪下亲吻她的脚掌。 为了争夺驮她巡山的名额,连吃素的天马都变成了吃肉的妖兽,见着带有白虎血统的翼虎都敢龇牙。 不知打了多少场架。 偌大个狐儿山,她倒是成了当之无愧的无冕之王。 直到那时,陈知安才知道自己这麒麟子的水份到底有多重。 整个陈留候府。 除了自己是真的菜。 其他人个个都是深藏不露的老六。 没一个简单货色。 第35章 你懂个屁的剑道 陪着小妹待了一会儿后。 陈知安挥手一招。 天空中霎时降下一头大鸟。 大鸟觉醒了一缕金翅大鹏血脉。 双翅展开近三丈长。 是狐儿山上最强者。 一身修为已达化虚境。 自打陈知冬入了狐儿山后,它便成了陈知安的座驾。 陈知安熟练一跃而起,大鸟不满地抖了抖身子。 又亲昵地在陈知冬手上蹭了蹭。 这才扑腾着翅膀向落宝楼飞去。 回到落宝楼。 陈知安抛给大鸟一条银刀鱼。 大鸟嫌弃地看了一眼。 抖搂着身子飞走。 如果不是因为妖主,它才懒得理会这人类。 早就习惯这厮态度的陈知安也不恼。 自顾捡起地上的银刀鱼。 手腕翻转。 杀鱼刀出现在手中。 只见刀光闪烁一盘雪白鱼脍便摆在桌子上。 接着陈知安端起从佛国运来的葡萄酒,小抿一口后,又捡起一块鱼脍,沾上辣汁放入口中,躺在摇椅上开始看今日的情报册。 三个月前青楼的情报部终于筹备成功。 李清儿担任执掌,每日整理最新的时事装订成册送入落宝楼。 如今整个长安城。 要说消息灵通,除了皇帝老儿的听风楼,就属青楼最强。 毕竟执掌长安城权贵和修行者们的夜生活,再刻意打听梳理,很多消息,想不知道都难! “周府老尚书病危,皇帝陛下赐下血丹一枚,为其续命三载!” 陈知安看着册子上的内容,双眸微眯。 之前他从周礼那里硬要了八十枚元石的赔偿,原以为周家不会善罢甘休,不料他们一直没有动作。 如今看来是大树将倾。 没有多余的精力找自己麻烦...... 周府真正的掌舵人从来不是当今尚书周君,而是侍奉了两朝皇帝的周老尚书。 当初追随太祖的那拨老人。 除了西伯侯府的老太君,如今就只剩他还苦苦支撑。 皇帝陛下为了显示仁德。 对这种硕果仅存的老不死向来给予了最高的礼重。 只要他一日不死。 周府就一日不会落没。 不过为了一个注定活不了几年的老家伙赐下血丹。 皇帝陛下这次有些太过仁德了。 血丹这种能从阎王手里抢人的逆天宝贝。 皇室也未必有多少。 翻开第二页。 是二皇子李承国封王的消息,李承国封锦王,封地锦州,年后就番。 寥寥数字。 一个原本有机会登顶王座的皇子,直接发配了边疆。 锦州位于大唐边垂,再往东走是一望无际的大海。 海的那边,便是不知修筑了多少年的人族长城! 长城内外,大海拼接。 非御气境不能登城。 自万年前荒古大帝跨越人族长城镇压禁区后,长城之上,已经近万年无人镇守了。 这些年虽然异族没有叩关,但锦州之地也并不太平,常有妖魔为祸。 皇帝无故把二儿子送到锦州,实在是令人费解。 不过这些与陈知安无关。 总归不是因为他。 翻开第三页。 陈知安眉头霎时皱了起来...... “九月九重阳,御剑宗圣子、琅琊姜氏姜华雨将与缥缈宗圣女朱婉儿成婚,广邀天下同道观礼!” ...... 大唐河西走廊一座与世隔绝的小村庄里。 一个布衣青年忽然抬头看着天空掠过的一只青鸟。 他手持木剑,面容俊朗、只是显得有些清冷。 在他抬头的瞬间。 手中木剑已然出鞘。 化作一道流光飞向天空,在青鸟身前悬止。 青鸟身子微僵,两只翅膀轻微颤动着保持不动,低头看了那青年一眼,认命般踱步到剑柄。 任由木剑带着它飞向青年。 青年熟稔扯开青鸟脚上的信筒,抽出一个红色信封。 待看到信封上姜华雨和朱婉儿两人的名字时,眉头轻轻皱了起来,随即又消散不见。 将信封还原。 布衣青年揉了揉青鸟的脑袋,轻声道:“原来是他们的喜讯,难怪你不愿驻足...” 青鸟啾啾叫了一声,用脑袋蹭了蹭青年的手掌,似乎是在安慰青年。 青年轻笑道:“去吧,村长给你留了青稞酒,弃我去者... 我早不放在心上了。” 说完青年挥手一招。 木剑缓缓落入剑鞘之中。 他背负木剑。 朝山巅之上的剑冢走去。 不多时他便走到了尽头。 那里, 一个满头花白面容枯槁的老人盘膝坐在石头上。 在其四周,密密麻麻插满了断剑。 “陈知命,你的剑心乱了!” 看到布衣青年,老人桀桀嘶哑道:“朱轻候的剑意正在撕裂你的气海,你要死了。” 陈知命冷淡道:“我每走一步,剑意便撕裂我一道元气。 至多十步, 我的气海便会被彻底摧毁。” “这世上没有人能够承受住朱轻候的剑意。 哪怕你和他道心相近。 甚至剑意相通。” 老人伸出枯骨般的手指,遥遥指向陈知命的胸口,桀桀冷笑道:“当年我受他一剑,便终身不得离开剑冢半步。 而你气海之中藏了他满身剑意,更不可能离开。 如今你剑心不稳,平衡已失。 这辈子注定只能陪我这个糟老头子守着这些残剑。 做这剑冢里的囚徒了。” “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陈知命冷淡道:“你一辈子都在追逐他的脚步。 而我,从一开始,就在走自己的路。 学他者生,似他者死。 你连答案都不会抄....... 懂个屁的剑道。” “哈哈...老夫当年问剑三千场未尝一败,你说我不懂剑道? 哈哈...哈哈....” 老人忽然大笑起来。 随着他的笑声响起,整个剑冢数千柄残剑疯狂颤动起来。 剑气纵横交错, 仿佛下一刻就要拔地而起! 陈知命双眸平静地看着这一切。 直到老人怒火渐熄,才平淡道:“我能带你离开!” “哈哈...哈哈哈....” “小贼,你是练剑练傻了吗? 老夫和它斗了五百多年都只能磨灭掉一丝剑意,你说你能带我离开?” 老人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荒唐的笑话。 “哈哈...哈哈哈....” 陈知命只是看着他。 手指微动,一缕微弱剑气在手指吞吐。 见此一幕,老人笑声戈然而止,沉默半响后,才嘶哑道:“陈公子,条件你随便开!” 陈知命道:“我需要一个剑侍,能够硬抗圣兵的剑侍,二十年!” “二十年之后呢?” 老人问道。 陈知命理所当然道:“如果二十年不能做到圣人之下无敌,我还练什么剑?” 第36章 道不可言 老人脸皮抖了一下。 他五百多年前登临返真境大宗师。 一手拔剑术冠绝整座大荒天下。 被誉为朱轻候之后最有可能以剑入圣的剑道魁首。 然而便是他这样的绝顶天资,也蹉跎了近两百载才登临返真境。 二十年时间想要圣人之下无敌。 便是朱轻候复生都不可能做到。 恐怕只有万年前镇压当世无敌的荒古大帝才有此可能。 眼前这个不过化虚境圆满,半步虚神的青年,竟敢如此自信且理所当然地口出狂言。 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沉默许久。 老人嘶哑道:“老夫可以做你剑侍,但老夫气海已毁,半残之躯,至多能出剑三次!” “可以!” 陈知命负在背上的木剑飞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遥遥立于虚空。 只一刻。 剑冢内已经平静下来的数千柄残剑再次喧嚣起来。 嗡嗡颤抖。 好似在跪拜剑中君王。 “列!” 陈知命口中低喝,霎时间无数道璀璨剑光涌向木剑。 老人体内更是绽放出骇然剑气。 如大海奔腾呼啸而出。 老人震惊地看着这一幕,颤声道:“原来这才是朱轻候的本命剑,你竟能背负它!” 与此同时。 小村庄里,老村长抬头看着剑冢方向眉头微皱,随即又舒展开来,低声道:“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我从未见过大道如此相合的两个人,若非神魂迥异,我都要怀疑他是剑主转世了。” “啾啾!” 青鸟翻了个白眼,展翅向剑冢方向飞去。 “铖!” 随着一声剑鸣,木剑宛若一座大山般压向陈知命。 陈知命伸手握住剑柄。 瞬间被压跪在地上。 “收!” 陈知命半跪在地,死死握住剑柄,口中冷喝一声。 木剑顿时开始疯狂挣扎。 无可匹敌的剑气肆掠。 想要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搅碎。 老人眼角微跳,满脸震撼。 此时的木剑,吸纳了朱轻候留在他体内的剑气和整座剑冢的残剑剑意,早已登临圣兵之列。 兵锋之盛。 别说一个半步虚神境的少年,便是一尊返真境大宗师挨上,也绝不好受。 “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 这小子竟是将自己当做了炉鼎,孕养剑意,每日受着万剑穿心之痛。 老夫纵横大荒数百年,从未见过对自己这么狠的人!” 一人一剑,便这么僵持着。 陈知命脸上渐渐没了血色,而木剑身上的剑气,也渐渐衰弱下来,朝着陈知命气海涌入,幻化成了一柄玉琢小剑。 “噗!” 半盏茶后,陈知命忽然吐出一口鲜血,紧接着半跪的身体笔直站了起来。 抹掉嘴角的鲜血。 他龇牙笑了笑。 随手将木剑重新背负在身后。 此一刻。 木剑再没了半点威压,锋芒内敛,仿佛就是一柄再普通不过的剑。 “可以走了!剑魁!” 老人脸色复杂地看着陈知命,没想到囚禁他三百多年的剑意,竟真就被这小子纳入了体内。 这小子看起来弱不禁风,可实际上是一个随时可能爆炸的炉鼎。 一旦他压制不住体内的剑意,朱轻候开天一剑爆发开来,方圆万里,圣人之下,恐怕无人能够存活! “你是怎么做到的?” 下山途中,老人犹豫问道! 陈知命随口道:“想这么做,于是就这么做了。” 老人无言以对,沉默半响开口问道:“你是朱轻候?” “不是!” 陈知命道:“当你窥见真实的时候,就会发现任何事物都只是殊途同归罢了。 大道三千,剑道杀力第一。 于是我解析朱轻候的剑意,窥见了它本来的面目。 就如你的拔剑术,你在追求至极的快,却总是比朱轻候慢了一丝,不是因为你不够快,而是因为你没有窥视到剑道的本质。” 老人问道:“剑道的本质是什么?” “不可说!” 陈知命伸出手掌,任由青鸟停在他手心,缓缓道:“道不可言,我看到的真实,没办法教你,不过你可以试着慢下来。” 老人若有所思,沉默许久后低声道:“我姓李,以后叫我老李就行。” “好的,老李!” ...... “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村子里,老村长佝偻着身子,看着陈知命负在背上的木剑,浑浊的眼里尽是落寞。 世人皆知朱轻候一剑开天斩落想要跨越天门降世的神明。 却不知道剑门为此付出了什么。 那一剑,朱轻候借剑天下,携手剑门三千剑修问剑人族长城。 彼时漫天剑气汇聚成开天一剑,将跨越而来的准帝神明斩落。 换回大荒天下数百年安稳。 但那些剑修,却再没能回来。 剑修尽皆赴死,仅有朱轻候的剑侍一人背负断剑悲鸣而归。 自此之后,剑门封闭,再没有出现在世间。 如今的剑门,不过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村庄罢了。 六年前陈知命出现在村子里,引得木烛共鸣时,老村长便知道终有一天它会离开。 只是没想到这天来的这么快。 “今天就走吗?” 村长忽然开口问道。 “今天就走。” 陈知命低声道:“抱歉,我现在没办法取下木烛,气海剑意需要它来承载!” “木烛选择了你,你本就是它的伙伴,不用抱歉。” 村长想要抚摸木剑,木剑霎时发出嗡嗡剑鸣,只好将手讪讪收回。 见气氛稍微有些尴尬,陈知命干咳一声:“它有点调皮。” 村长掩住失落:“年轻人是该出去闯闯,这些年剑门无人行走天下,世人或许都忘了剑门的存在。 出门在外,平辈之间的针锋老夫不会理会,但若有人以大欺小,你尽管传剑天下。 老夫虽然废人一个,但收拾那些草包还是没问题的。” 陈知命微微一怔。 他在村子里呆了五年,这五年来虽然和村里大多数人都相处融洽,甚至被一致推选为村里的私塾先生,但和村长交往并不多。 甚至每次村长看到他都黑着老脸。 他一度以为村长讨厌他,平素也没什么往来。 没想到临近离开,村长会说出这样的话。 第37章 天骄榜 老村长似是看透了他的疑惑,黑着脸道:“任谁对着拐走自己朋友的王八蛋,都绝不会开心的。 兔崽子们在村口等你,去告个别吧。” “村长,剑门不会被人遗忘的。” 陈知命对着村长深深鞠了一躬,许久之后才起身向村子外走去。 那里。 一群年约十二岁的少年少女,依依不舍地看着他。 目光扫过这群少年男女,陈知命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笑意。 随即又变得严肃起来。 板着脸道:“朱太阿、李青鸾、姜烛火、岳蛮重,,,我记得现在是张先生的大荒禁地初解课,你们不好好呆在私塾,跑过来干什么?” 学生们低着头不敢看他。 唯有女学生李青鸾红着眼睛道:“我们舍不得先生,先生可以留下吗?” 陈知命走过去,挨个敲了他们一个板栗,又揉了揉他们的脑袋:“哭鼻子的小孩子,可做不了剑修。” 学生们咧开嘴,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等你们什么时候长大了,就知道江湖不远,我在江湖等你们! 先生走了!” ...... “还有三个半月便就是九月九重阳了,朱婉儿和姜华雨的大婚之日将近。 小清儿,最近江湖上有什么动静吗?” 落宝楼里,陈知安一边涮着火锅一边问道。 青楼已经步入正轨,每天纯利大约万两白银,近来陈知安也彻底躺平。 如今他的修为已经逼近炼气境圆满,约莫下一次就能迈入御气境。 李清儿切下一片雪白的奎羊五花丢入锅中,熟稔回应道:“河间二公子魏子秋在长安城迈入御气境,成为又一位三十岁之前登临御气境的天骄。 他登临御气境那日,二皇子李承国送了他两颗鲛珠,助他稳固境界。 太子李承定送了他一杆青龙枪,传闻是前朝太监魏忠贤的宗兵。 最近他在长安城比较火。 御剑宗和缥缈宗推出了天骄榜,收纳大唐三十岁以下的天之骄子,魏子秋堪堪入榜,排名第五十二位! 排名榜首的,是一个叫做赵无暨的年轻道士,年仅二十,已是半步化虚境强者,传闻他是道门当代行走。 排名第二的是二皇子李承国,二十七岁的御气境圆满,可越级而战,一般化虚境不是对手。 排名第三的姜华雨,二十六岁御气境圆满,江湖上称之为姜探花。 传闻他已经孕养出剑意,同境十步之内无敌。 排名第四的是缥缈宗圣女朱婉儿,有消息说她已经是御气境后期,和姜华雨双剑合璧可斩化虚境。 排名第五的是银枪薛衣人,是河东郡白马山庄少庄主,一手银枪使得出神入化,听说他不满这个排名,已经启程前往御剑宗,打算挑战姜华雨。 排名第六的是雪山宗圣子欧阳雪,曾有一刀封河的战绩,他也不满排在薛衣人之后,已经提刀走向御剑宗。 排名第七的是五毒宗江流儿,以心狠手辣着称,曾一夜毒死两百多人。 排名第八的是铁剑王嵩阳,二十九岁,有过一剑斩杀两尊御气境的战绩。 排名第九的是柳媚儿,她用的是柳先生的拈花诀,近来杀了不少采花贼。 排名第十的,是武安侯家的小侯爷苟尤权,他在江湖上被称为屠夫,入江湖不过半载,已经连屠七十九寨。” “狗哥?” 陈知安眉眼微挑。 “没想到狗哥这么快就闯出了名声,想来是已经从李承仙的打击中走了出来。” 陈知安感叹一声,又问道:“没有我二哥的消息吗?” “没有二公子的消息。” 李清儿疑惑道:“二公子不是气海已废,终生无缘大道了么? 当年缥缈宗圣女朱婉儿去侯府退婚的事闹得可凶,连奴家都听过呢!” 陈知安白了她一眼:“有我们那位大哥在,你觉得气海被废算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么?” 李岚清微微一怔。 想到那位把她从醉客楼带走的书生,立刻摇了摇脑袋:“是啊,有大公子在,好像确实没有什么是大不了的事情呢!” 虽然不知道陈留候府那位深居简出的宅男到底是什么境界。 但无论是陈知安还是李清儿,都感觉世上好像没有什么事情能难住他。 “说到大公子,最近白虎街那位母老虎可经常往迟疑巷溜达,我怀疑她惦记上大公子了。 老板,要不请柳先生走一趟,给她点小小的震撼?” 陈知安放下筷子,摇头笑道:“姜白虎是个聪明人,知道分寸,她要真有什么动作,我倒是乐见其成! 不过够呛,我感觉大哥已经不是人了,大约是没有儿女情长这种东西的!” 李清儿掩嘴笑了笑,开始收拾残局。 陈知安则躺在摇椅上开始打盹。 手指轻扣摇椅的扶手,指缝中元气悄无声息攒动,将气血转化为纯粹的元气。 近来他感觉自己身体发生了些变化,不知为何总觉得饿得慌。 特别是每次从空间度假归来,都要吃上许多东西才能补充身体需要的能量。 他侧面向柳七打听过,世间修行者极少有这种情况。 思来大约是因为武道残卷太过霸道的缘故。 肉身越强大,气血越盛,所需能量便越多。 现在他的食量,已经堪比八个成年男子。 他不知道再这么下去,到时候得吃多少东西才能果腹。 幸好有座青楼兜底,加上小妹陈知冬时不时给他送来些不听话的妖兽吃,才不至于吃不饱。 一觉睡醒。 陈知安掏出陈正的哨子吹响,不多时空中便盘旋飞来一只大鸟,正是狐儿山上的金翅大鹏王。 不知道小妹给它灌了什么灵药,最近大鹏王身上的金羽越来越亮。 眉眼也越来越高。 基本上不拿正眼看陈知安了。 陈知安不和它置气,一跃而起稳稳落在它身上,朝狐儿山飞去。 “三哥,你今天可来迟了!” 仅仅两个呼吸,大鹏王便载着陈知安出现在狐儿山。 现在狐儿山几乎快成了陈知冬的后花园,陈知安特意给她建了一个庄园,又安排了几个老头儿负责守卫。 现在她呆在狐儿山的时间,倒是比陈留候府还多些。 每天也不知道忙些什么,只肉眼可见的狐儿山上乱七八糟的异种妖兽多了起来。 第38章 学一手剑术 陈知安走过去揉了揉陈知冬的小脑袋。 随即坐在边上看着她编织一条手链。 “小哥,好看吗?” 陈知冬把手链高高举起,在阳光照射下映照出一道彩虹:“这是送给小哥的礼物哦!” “好看! 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我们的小懒鬼居然舍得编手链?” 陈知安随手接过手链。 身体顿时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在这烈日下有种如坠冰窟的错觉。 把玩一会儿后。 他好奇问道:“这是什么东西编织的?居然这么神奇。” “小哥以后就知道了。” 见陈知安戴上手链,陈知冬眼底露出几分狡诈:“昨天老爹收到了一封请柬! 缥缈宗送来的,宗主奚青瑶亲笔所写。” “是邀请老爹去观礼?” “对,她说陈留侯府与缥缈宗两家是世交,不能因为一件小事儿起了隔阂。” 说到这里,陈知冬冷笑道:“那个婊子,大约是忘了当初带那个小婊子上门缔结婚约的是她,撕毁婚约的也是她!” “小屁孩儿,不准说脏话!” 陈知安给陈知冬一个板栗,沉吟片刻后问道:“老爹怎么说?” “老爹说现在家里他做不了主,让缥缈宗的信使找你!” 说着她做出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抱住陈知安的双臂撒娇道:“小哥,人家还没出过长安城呢。” “不可以,不同意,想都别想!” 陈知安直接拒绝。 游历江湖实在太危险。 陈知冬虽然有些神秘,对那些异兽妖禽有种莫名威慑。 但他从没见过小妹出手。 从她每次荡秋千都吓得小脸惨白来看...... 大约是没有什么修为的。 缥缈宗远在琅琊郡,此去三万多里路,他哪敢让这刚满十五岁的小姑娘独自前往! “好哥哥,你就让我去吧!” 陈知冬嘟着小嘴撒娇道:“我绝对牢记江湖法则,路见不平靠边走,不招惹女人老头和小孩,见到和尚道士立刻退避三舍!” “这些你倒是记得清楚。” 陈知安有些忍俊不禁。 自打他看出这小家伙想要离家出走的心思后。 一直在灌输江湖路远,人心叵测的理念。 没想到非但没有打消她游历江湖的想法。 反而让她愈加向往起来。 “好哥哥,我一定不搭理穷书生,不进破庙歇脚,你就让我去吧!” 陈知安无奈叹了口气:“琅琊郡那么远,等你过去黄花菜都凉了,乖,咱们不去!” “小哥。 你当真要这么绝情吗?” 陈知冬见陈知安油盐不进,语气顿时变得幽幽起来。 “何出此言?” 陈知安预感不妙。 后退两步问道。 陈知冬幽幽道:“前几天,我不小心看到某人把柳先生那棵柳树给拔了。 又不小心看到某人烤了黄老那只五百多年的灵龟,哦,好像是用柳枝烤的......” “咳咳,其实琅琊也不是很远。” 陈知安赶紧捂住陈知冬的嘴:“这事儿也不是不可以商量,但是我有个条件! 我必须陪同! 而且路途中,必须听我的!” “我就知道小哥最好了。” 陈知安扯了扯嘴角。 小辫子给人抓住了。 能不好么。 上个月他修行出来后饿得两眼发慌,正好瞅见只乌龟慢吞吞地喂鱼,哪里还顾得上别的。 手起刀落就给宰了。 吃饱喝足才知道这是老不死管家养的乌龟。 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最近老七和老黄每次往落宝楼溜达,他心头都慌得不行。 ...... 经过相谈甚欢的友好交流后。 陈知冬从袖中掏出一封请柬。 又交代陈知安务必做好老爹的安抚工作。 这才蹦蹦跳跳地找漫山遍野的异兽们玩去了。 陈知安则召来大鹏鸟,骑着它回了落宝楼。 回来的第一件事儿。 他当即召唤出系统。 豪气地充值了贰拾万两银子。 陈知冬以为拿捏了他。 实际上他听到李岚清点评天骄榜时。 就已经起了游历江湖的心思。 毕竟来这大荒世界一年多了,他还没出过长安城。 整日红袖添香日子过得也有些腻了。 这种看热闹的机会怎么可能错过。 只是江湖危险。 必须得狠狠氪一波金。 缥缈宗太上宗主是返真境大宗师,开宗祖师更是尊圣人。 虽然两人都坐化已久。 但圣兵犹存。 而御剑宗早已被琅琊姜氏把持,也是出过圣人的门阀世家。 缥缈宗和御剑宗两大宗门联姻。 在这个道门不出剑门不显的时代,但凡有点脑子的人,大约都知道这两家狼狈为奸,肯定觊觎上了那江湖正道魁首的位置。 加之天骄榜一出。 未来一个月内。 琅琊境内绝对会风云汇聚。 热闹非凡。 没点保命手段他哪里敢凑上去浪。 随着统子机械声音响起。 陈知安眼前的景色变幻,再次出现在虚拟空间中。 挥手散去满场的莺莺燕燕,他从须弥戒中取出一柄凡铁剑,负手道:“统子,剑经悟道,开始吧!” “如你所愿!” “铖!” 一声剑吟骤响。 沙滩之上,陈知安瞳孔瞬间收缩。 在他视线之内。 有仙人持剑踏步而来。 仙人步步生莲。 每走一步, 便在空中划出一道剑痕。 随着仙人越走越快,其周身的剑痕越多,脚步越来越诡异。 放眼望去,仿佛有无数仙人迈着诡异步伐向陈知安走来。 其落脚处,更是布满了剑痕。 就像一朵朵支离破碎的莲花。 陈知安茫然地握着手中剑,面对这四面八方走来的剑仙,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去防守。 拔剑四顾心茫然! 就在他心神恍惚时。 “嗤!” 一道利刃入体的声音响起,仙人无数道身影归一。 而他手中的剑。 不知何时已经刺入陈知安身体。 “叮,剑经九式第一式八步赶蝉,交易完成!” “呼!” 陈知安瘫坐在地上大口呼吸着空气。 先前那一瞬。 他真觉得自己死翘了。 “剑经这么变态的么,我怎么感觉不对劲儿?” 瘫坐许久后,陈知安扶剑站起身来,疑惑问道。 “剑无定式。” 统子机械的声音响起:“考虑到宿主资质平庸,悟性平平,系统免费解析了九种变式。” 陈知安懵逼的摇了摇头,正待发问。 统子机械道:“剑经九式只代表系统针对宿主的最优解,不作为标准答案。 每个人对剑道感悟不同,陈知命或许在剑经中悟出了九剑,也或许只悟了一剑!” “明白了!” 陈知安点了点头,沉默半响后犹豫道:“能不能...再来一次?” 沙滩上一片沉默。 许久之后,统子么得感情的机械声响起:“系统正重新解析宿主... 宿主资质低下,无法领悟剑意。 ...... 解析完成。 重新定义剑经。 剑经九式,第一式八步赶蝉。 请宿主...提剑向左五步刺出...“ 第39章 未婚妻要嫁人了,我去随个礼 五日后。 虚拟空间。 一缕清风拂过。 陈知安长衫掠起。 他身体突兀向左荡去,突兀又出现在右边。 在沙滩上留下无数凌乱足迹。 主打一个飘忽不定和出人意料。 随着最后一缕清风过冈,他身形立于十丈之外。 还剑入鞘。 陈知安负手道:“统子,八步赶蝉我已经掌握了要领。 大抵再熟悉两天就能炉火纯青。 这样看来... 我的资质似乎也不是你解析的那么差?” 统子沉默以对。 许久之后才说道:“在剑道这方面,如果天下悟性共十斗...陈知命独占十二斗,宿主倒欠他两斗!” 陈知安冷笑一声。 根本不信。 又重新提剑开始练习八步赶蝉... ...... 长亭外,古道边! 曾经的剑道魁首如今的剑侍老李毫无形象地蹲在地上。 手里捧着两个烤糊了地瓜。 不远处。 陈知命正在死人堆里收刮着财物。 每找到一颗碎银子他嘴角都会露出发自内心的欣喜笑容。 这是他们离开村子的第十三天。 一路走来。 已经有七拨倒霉催的山贼死在陈知命剑下。 倒不是他们不开眼惹了不该惹的人。 实在是抵不住祸从天降。 “公子啊,河西走廊上的山贼就算了,反正是路过顺道的事儿。 可这里都是河东了啊。 为了这区区几十两碎银子绕几百里路。 值得吗?“ 老李吃完两个烤地瓜,见陈知命还在孜孜不倦摸尸。 忍不住吐槽起来。 他实在看不懂这年轻人。 真要喜欢这些阿堵物。 凭陈知命的剑道造诣,无论在哪里都是座上宾的存在。 甚至都不需要开口。 只要随便漏那么一点剑术。 那些世家门阀不得排队送钱? 哪里需要去祸祸这些穷的叮当响的山贼? “你不懂!” 陈知命小心翼翼地将捡尸得来的十二两银子放进钱袋。 又检查了一遍。 才慢悠悠道:“别人送的钱拿着烫手,只有自己挣的花着才安心。 我们陈家祖祖辈辈都是穷人... 穷怕了!” 老李嘴角微抽:“你少框我,你爷爷是大唐开国皇帝的把兄弟。 唯一的异姓王。 当年谁不知道他是土财主富得流油,怎么会缺钱?” “你不会明白的。” 陈知命叹了一口气。 看着长安城的方向幽幽道:“老爷子是有钱,可谁叫他摊上个不靠谱的儿子呢?” “走吧,听说雁荡山有一群匪寇,老有钱了,我们再绕一段路!” ...... 大唐河间。 一个邋遢汉子将头顶的绿帽扶正。 抬头看着楼上那一片雪白。 眼底满是不舍。 楼上的姑娘瞥见汉子,稍稍提了一下裙摆。 汉子见这,心尖儿微颤。 不自觉往前挪了几步。 蓦地看见门口小厮那嫌弃的眼神。 又想起自己空空如也的钱袋子。 顿时熄了大半心火。 头也不回转身就走。 边走边喃喃道:“果然江湖没啥好的,也就姑娘们的腿还行!” 不多时。 汉子来到一处码头。 立刻就有一个船夫走上前来,低声道:“老狗,你让我打听的事儿有眉目了。” 汉子赶忙问道:“怎么说? ” 船夫低声道:“前朝天启九百二十七年,河间水灾,不为天意而是妖祸! 有蛟龙得道,为跻身圣境化龙接引大泽水淹河间。 致使数百万人流离失所。 当时乱世将至。 被有心人将这祸事归咎到前朝皇帝失德,天降灾祸。 这才有了当朝太祖揭竿而起。 受命于天,诛灭杨祸!” 汉子眉头微皱:“这和我让你打听的事儿有毛关系?” 船夫摇头不语,伸出两根手指。 汉子从兜里掏出两枚碎银子递上去。 船夫这才继续道:“传说当时那蛟龙已经窥得天道。 只差一步就能跻身成圣。 就在它即将化蛟为龙的瞬间,有人族大宗师凭空虚渡万里而来,将它斩杀于野。 那大宗师,极有可能便是你要找的那位。” “你这消息保真吗?” 汉子拍了拍腰间的斩堪,恶狠狠道:“不保真可得退钱!” “我靠这个为生的,会卖你假消息?” 船夫对汉子的质疑极为不满:“战场就在雁荡山,你自己去看看就知真假。 不过我劝你别抱太多希望、 年代太久,哪怕真有什么道藏秘籍也早就给人拿走了。” “那我姑且信你一次!” 汉子跳上船夫的偏舟,敲了敲船沿:“走吧,送我过河!” “好叻!” 船夫微微一笑,伸出一根手指:“过河三文,小本生意,概不赊账!” ...... 两日后。 河间官道上。 邋遢汉子腰跨斩堪,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 骑着一匹瘦马。 慢悠悠地跟在前往河北郡的商队中。 一分钱都能难倒英雄汉。 更何况是三文。 在被船夫怜悯而又冷漠的拒绝后。 汉子寻了个商队。 直白地表达了想要搭顺风车的意图。 那临时组建的商队大约也是急切需要炮灰。 看到他身材魁梧又别了把宝刀。 只是稍稍犹豫便让他成了商队的护卫。 不但一文钱没交,还赚了十文。 商队里除了他。 还有两个与商队格格不入的弱鸡。 一个脸色苍白的书生,一个形容枯槁的老头。 据那书生说,他们主仆二人是河西那边逃难来的,打算前往琅琊投奔亲戚。 商队老板大约眼瞎。 非但同意他们加入。 甚至还给了整整十两银子的工钱。 这让商队其他护卫心生不满。 毕竟能做护卫的至少都是武者,风里来雨里去不过也就几两碎银而已。 这主仆二人废物菜鸡两只,凭什么和他们拿一样的工钱? 所以这两天总有小人窜戳汉子去找主仆二人的麻烦。 不过汉子懒得理会。 他只是单纯想要搭个顺风车而已。 哪里稀罕管这些破事儿... “狗哥是长安人士?” 就在汉子昏昏欲睡时,那书生策马和他并肩,开口问道。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汉子不想和他说话。 毕竟这厮长得像周迁那样的败类。 小白脸里他唯一有好感的,只有远在长安的挚爱亲朋知安老弟。 “没什么,只是看狗哥像个故人!” 那书生淡淡笑道:“说起来,我那故人也有十来年没见过了,只记得他小时候鼻子上常常挂着两条银龙,很有意思。” 汉子嘴角微抽,闷声道:“小时候谁不这样?” 书生淡淡道:“我就不是这样!” 汉子嘴角再抽,闭眼不再理他。 “在下陈故,一见如故的故!” 书生像是没看到汉子满满的嫌弃,继续喋喋不休道:“狗哥是为雁荡山上的匪寇而来?” 汉子诧异地睁开双眼,闷声问道:“你也是?” “不是,我是顺道来的。” 书生笑道:“我去琅琊,未婚妻要嫁人了,我去随个礼!” 第40章 雁荡山上,有条龙 “嗯?” 汉子被书生这话给整无语了。 什么叫未婚妻要嫁人了? 忽然想起自己的遭遇。 顿时了然。 这书生大约也是个难兄难弟。 从腰间取下酒壶递给书生。 汉子安慰道:“大丈夫何患无妻,不要太难过。” 书生接过酒壶笑道:“只是去做个了断!” “小姐,你听到了吗? 那病秧子是去琅琊见未婚妻呢!” 马车里。 商队主人的婢女侧耳听着汉子和书生的对话,低声道:“早知道就不带上他了。” “小芸,别胡说,让他随行又不是为了别的。” 一个温婉的声音轻声道:“我们反正要去琅琊,结个善缘罢了!” “小姐,你说姜家,会答应咱们的请求吗?” 婢女想起自家的事,也顾不得偷听两人的对话了,面色忧虑道:“这世道就没处说理吗?我们明明什么都没做。” “没用的,谁会为了小小的一个钟家,得罪琅琊姜氏和缥缈宗呢?” 小姐眼眶微红,低声道:“我们递上去的状书,全都被退了回来。” “啾!” “啾啾!” 就在马车里主仆二人伤感时。 丛林里忽地响起鸟鸣。 听到这鸟鸣声。 邋遢汉子豁然抬头,双眸如刀般射入丛林中。 “敌袭!” “咻,咻咻!” 话音刚落。 两根箭矢穿破密林向他射来。 紧接着箭矢如同雨点般落下! 密密麻麻! “保护小姐!” 护卫队长眼疾手快。 在汉子暴喝的时候便已经飞身下马,抽刀拦在马车前。 挥刀洒出一片刀幕。 其余护卫也将朴刀舞的密不透风,将射来的箭矢挡住。 只是箭矢实在太多。 依旧有箭矢穿过刀幕。 “咻,咻!” 两支箭矢穿过护卫队。 径直射入马车之中。 护卫队长双目欲裂。 想要飞身前去救援却根本来不及...... “嗤!” 就在箭矢即将刺破车帘时,一道微风拂过,像是有一只无形手掌扰动了空气。 箭矢堪堪避过马车里的两人。 钉在了车厢边沿。 “所有人!护住小姐!” 护卫队长来不及松气,越步迈上马车,立马横刀挡在前面。 邋遢汉子见此。 狂啸一声:“钟老板,欠你的十文钱,苟某可还了! 接下来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话毕。 他抽出腰间的斩堪。 整个人如同一只巨兽,掀起滚滚尘烟,迎着箭雨朝密林笔直奔去。 密林里, 箭雨霎时停了! “元气外放,御气而行! 他竟是御气境强者!” 护卫队长看着冲入密林的汉子,看着那璀璨刀光。 冷汗刷的一下便流了下来。 又后怕又庆幸。 没想到路边随便捡的一个莽汉竟是御气境强者。 这两天他可没少对这汉子呵斥。 车厢里,惊魂未定的婢女小芸也喃喃道:“这大叔居然这么厉害... 早知道那十两银子就给他了!” “小芸,不要乱说!” 钟小姐显得比较冷静,走下马车让护卫队长清点伤亡。 这次遇袭因为汉子警示的比较及时,加上护卫队长反应迅速。 除了两个倒霉蛋受了轻伤。 其他人都没什么大碍。 清点完后,护卫队长沉声道:“小姐,我们的人都没什么大碍,只是那书生和老仆失踪了。” “现场也没有尸体,应该是自己走的。” “许是刚刚走失了。” 钟小姐犹豫片刻,看了那密林深处一眼后,轻声道:“我们先离开吧,是非之地不可久留。” “诺!” ...... “狗剩还是一如既往的莽啊!” 密林里。 书生站在树梢上,遥遥看着汉子一人追着十几个山贼砍。 刀光所过之处。 没有一个山贼能完整的倒下。 残肢碎片洒在地上,将这密林映衬的宛若人间炼狱般。 “这小子资质不错,宗师有望!” 在他身旁,老李佝偻着身子点评道:“唔,有几分刀魁的模样。” “他是刀魁的后代。” 书生笑道:“可惜丢了家传的镇魔刀诀,他这次来雁荡山,多半就是为了追踪镇魔刀诀的下落。” “走吧,他管杀,我管埋!” ...... “大哥..救...命!” 雁荡山十二寇老巢,一个浑身浴血的山贼踉跄跑进寨子。 他是这次劫道的领队。 先天境修为。 在平均水平为武者三品的贼窝里,已经算得上是凤毛麟角的存在了。 可惜他遇到了苟尤权。 天骄榜上排名第十。 江湖人称屠夫的狗剩。 山贼头子倚在忠义椅上。 迎着跌跌撞撞闯进来的兄弟还没来得及发怒。 便看见一刀璀璨刀光闪过...... 好兄弟的头颅滚落。 猩红的鲜血冲上屋顶,就像一朵朵鲜艳的蔷薇。 而无头尸体身后。 一个浑身浴血的彪形大汉正杵刀冷眼看向他。 扶住椅子, 山贼头子用尽全身的力气压下心头恐惧。 故作平静道:“兄台...我雁荡山十二寇没有得罪过你吧?” 苟尤权甩去刀尖上的鲜血,龇牙笑道:“没有,只是你们不太走运。 老子看上这地方了。” 听到这话,山贼头子谄笑道:“我们可以走!” “太麻烦了。” 苟尤权斜眼打量着山寨,待看到石壁上一道刀痕时。 浓重的眉毛顿时挑了起来。 “或者你可以给我一个不死的理由。” 山贼头子沉默。 他此生丧尽天良。 奸淫掳掠杀人无算。 唯一做过的好事,大约是三岁的时候救过一条狗。 只是那条狗最后也被他杀了吃肉..... 不知道算不算。 “看来你自己也觉得自己该死!” 苟尤权笑了。 杵在地上的斩堪缓缓提起...... “等一下!” 山贼头子惊叫一声,仓惶道:“去年我劫了一次商队。 没有像之前那样斩尽杀绝,不但放他们离开,甚至还送了他们一程! 这是我良心未泯的佐证!” 去年的事儿,真相当然不是这样。 之所以放过他们,除了感觉点子扎手外。 还因为那商队里有个凶神恶煞的女战士总用不怀好意的目光看他。 “不好意思,你错过了时间。” 苟尤权拔刀。 一道璀璨刀光闪过。 炼气境后期的山贼头子瞬间四分五裂,碎成一地。 “这小子的煞气好重。 刚刚这一刀,恐怕会生出变故!” 不远处,老李传音入密道:“那洞里有刀魁的痕迹,当年斩杀那条蛟龙的,多半就是刀魁。 现在被那小子的煞气刺激,游荡在这片空间的蛟龙神魂,要复苏了!” 陈知命眉头微皱:“如果蛟龙神魂复苏,你能出手吗?” “可以!” 老李桀桀笑道:“要算一次!” “好,等我通知!” 第41章 妖龙残魂现,剑气王座临! 苟尤权站在满地残破尸体之中。 神情木然。 双眸之中不知何时沾染了一片血色。 “滴答!” “滴答!” 寨子变得寂静下来,鸟兽声绝。 只有斩堪上鲜血滴在地上的声音。 将这寂静衬托的有些阴森恐怖。 “不好,那小子怕是中招了,这龙魂感知到了我的存在,正在夺舍那小子!” 老李传音入密。 作为当年的剑道魁首,剑圣之下剑法第一人,居然让一条妖龙在自己跟前偷了鸡! 脸色多少有点难看。 “桀桀!” 他话音刚落,苟尤权突然转过头来。 看着他们藏身之处桀桀笑道:“五百年了,吾终于重获新生! 黑暗中这两只可怜的羔羊,是来观礼本王的重生么? 既如此。 为何还不跪过来参拜本王?” “作死!” 老李大手一挥。 一柄灰扑扑的古剑握在手中,从黑暗中缓缓踏出,也桀桀冷笑道:“一条四脚蛇而已,也敢猖狂? 老夫杀你只需一剑!” “老李,别出手!” 陈知命伸手摁住老李的手臂,沉声道:“狗剩没被夺舍,他只是暂时被压制了神念。” 老李蹙眉看向苟尤权。 待见到他手中不停颤抖的斩堪时。 满脸期待道:“区别不大,被返真境的神魂附体,他没救了。 就让老夫出手吧。 与其变得人不人鬼不鬼。 不如死了来的干脆!” “不行!” “他是我挚爱亲朋,手足兄弟!” “两只蝼蚁!” ‘苟尤权’气急而笑:“你们喊打喊杀的时候,有问过本王的意见吗?” “你先闭嘴!” 陈知命和老李同时朝着被占据了肉身的苟尤权呵斥。 “我可以留他一命,只是修为保不住!” 老李持剑跃跃欲试。 “不行,我先来,你再上!” 陈知命向前踏了一步。 转瞬之间。 他嘴角挂起不可一世的蔑视笑容:“四脚蛇,你夺舍一个废物有什么用? 凭那废物的资质。 想要跻身返真境,这辈子怕是没希望了! 你一个有望成圣的存在,岂能郁郁久居人下? 而且那废物是刀魁的后代子孙! 他们家可每年都要给老祖宗磕头! 你向仇人磕头的时候,就不嫌害臊吗? 不如来夺舍我! 我也不差啊! 半步虚神! 而且承载了剑圣朱轻候的剑意! 跻身圣境不过迟早的事! 来啊...” 听着这喋喋不休的刺耳声音。 ‘苟尤权’脸色铁青。 警惕看着陈知命和老李。 祂不是没想过夺舍陈知命。 隔老远祂便闻到了陈知命身上透着的那股子清香。 那是天道气运的味道。 只是另一人... 老头手中那柄剑。 给祂一种极度危险的感觉。 “两脚羊,你想欺骗本王,吾又岂会上你的当?” ‘苟尤权’冷笑一声:“你想趁本王夺舍的间隙,让那老头出手斩杀吾!” “怎么,你怂了?” 陈知命嘲讽道:“你真以为能夺舍狗剩? 你莫不是忘了,斩堪是谁的刀? 恐怕你现在连握刀的手,都已经控制不了吧!” ‘苟尤权’瞳孔微缩。 用力压制住蠢蠢欲动的斩堪。 心里暗道不妙。 祂确实没有办法完全夺舍。 刀魁的残魂蜷缩在斩堪之中,正不停向祂反噬。 只是。 这愚蠢的羔羊,又怎明白本王真正的意图? “来吧!” 陈知命道:“小爷反正不想活了,你来夺舍我,我绝不反抗。” “休想!” ‘苟尤权’犹豫片刻,冷笑道:“两脚羊最是奸诈,你定是想趁本王从这废物体内出来的时候让那老头偷袭!” “吾活了几千年,岂能上你这黄口小儿的当?” 说着他缓缓走向陈知命。 一手握着斩堪,另一只手上,一条蛟龙虚影正悄然生成。 陈知命站在原地。 仿佛对这一切毫无所知。 自顾说道:“你要是害怕... 我可以立下天道誓约,只要你夺舍我。 老李绝不会...” 陈知命话语戛然而止,身体更是无端颤抖起来。 紧接着他吐出的话。 便成了蠢货二字! “蠢货啊! 你以为你能拿捏本座? 那老头半残之躯,算个什么玩意儿? 本王至始至终想要夺舍的——都是你啊!” 陈知命自言自语。 苍白的脸上浮起一抹潮红。 “哈哈,蠢货!” “妙哉!这肉身简直完美! 夺天地之造化。 上苍不公,如此孱弱的人族,有什么资格做这天地的主人?” 黑暗中。 ‘陈知命’打量着自己的身体,口中吐出的话,已然成了蛟龙的语言。 许久之后。 他转过头来看着老李,嘲讽道:“当年你巅峰时本王都不惧你,如今你修为尽失,哪怕强行破境重返巅峰,本王又何惧有之? 先前本王还不敢确定。 如今看你。 果真已是废人了!” “是啊! 老夫是废人,可惜了一次机会!” 老李怜悯地看着‘陈知命’。 满是叹息。 “追随本王,待本王登临圣境,赐你造化,抹平旧伤!” ‘陈知命’负手而立:“或者本王现在便送你往生!” “恐怕不行!” 老李惋惜道:“他不答应!” “谁不答应?” ‘陈知命‘桀骜道。 “我不答应!” 陈知命口中缓缓吐出四个字。 像是在自问自答。 紧接着。 其气海之中。 一柄璀璨小剑骤然大放光明! 陈知命手指轻扣:“困!” 话毕! 他口中响起一声凄厉龙吟! “该死,你竟以身为鞘,藏剑于身! 这是朱轻候的剑! 该死! 该死! 嗷......” 陈知命气海内。 一条头角狰狞的蛟龙被剑意困住。 数千道剑气吞吐着剑芒,打造出一座剑意森严的囚笼。 数百丈的蛟龙神魂。 在囚笼内不断翻滚,凄厉哀嚎。 不多时便被囚笼压制为一条四脚蛇。 气海之上。 陈知命的虚神端坐在剑气堆砌的王座上,一双璀璨金色眸子俯视着蛟龙。 “四脚蛇,我早说过继承了朱轻候剑意,你似乎当做了耳旁风?” 蛟龙凄厉哀嚎。 三千多道剑气几乎将它神魂撕裂! 抬头看着王座上的璀璨虚神,祂咆哮道:“不可能! 你怎会有朱轻候的剑意! 他早就死了! 早就死了啊! 不对! 你是朱轻候! 朱轻候...” 蛟龙惊恐地看着剑气王座上那双金色眸子。 这种气息。 祂绝不会认错。 当年朱轻候一剑开天斩落准帝时。 祂曾跪伏在地瑟瑟发抖! 此时再面对那双金色眸子,祂仿佛又看到了那道剑光! 恐惧无限放大。 妖龙凄厉哀嚎道:“剑圣大人,您饶我一命!” 那璀璨金色眸子的陈知命俯视着蛟龙,开口道:“生或者死,在你不在我!” “求剑圣大人指一条生路!” 陈知命手指微动,剑气囚笼溃散。 化作一道道剑光消失在气海之中。 横七竖八地散乱满地。 “本座气海之中缺个驮剑的,以后你便做一个搬运剑气的船夫吧!” 第42章 练习时长两年半,终于御气了! “你就不怕祂反噬吗?” 寨子里。 老李一边帮陈知命搬运着财宝,一边开口问道:“一头返真境的大妖,便是老夫全盛时期也不敢说瞬杀! 你就这么放心让祂待在你气海?” 陈知命瞪了昏睡的苟尤权一眼。 捡起地上散落的珠子仔细穿成一串,随口道:“朱轻候和三千剑修的剑意我都搬进去了,还怕它一条蛟龙? 虱多不怕咬,债多不怕愁! 我都这样了。 还管那些干嘛?” “倒也是!” 老李沉默半响,感叹道:“老夫从未见过对自己这么狠的人! 哪怕有遭一日你无敌于天下。 甚至跻身帝境。 老夫都觉得理所当然!” “老李,你这马屁拍得有点过了!” 陈知命调笑一句:“走吧,钟家小姐既然给了钱,我们不能毁约!” ...... 长安城,皇宫! 太子李承定坐在王座旁的小墩子上,俯身看着下面吵吵闹闹的群臣。 昏昏欲睡。 自打监国以来。 他最烦的便是上朝。 一千个臣子有两千多个心眼。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 眼见朝堂下越吵越凶。 李承定眼底闪过一丝烦躁,拍案而起,吼道:“不过是两座宗门的联姻,值得诸公吵成这样么? 父皇早有交代。 江湖事由礼部全权负责。 诸公难道要越权不成?” 周尚书,你来说。” 看到李承定发怒,吵吵嚷嚷的诸公齐齐冷哼一声。 回到队列中。 瞬间变得老神自在起来。 礼部尚书出列,朗声道:“殿下,依据旧例,礼部当派遣招待郎前去观礼,以示皇恩浩荡!” “只是此次缥缈宗和御剑宗联姻,看似是两座宗门结亲,实则是两柄圣兵组成攻防同盟! 想要窥视江湖魁首的野心昭然若揭! 此举。 逾矩了!” 老臣想来,还是向陛下禀告,由陛下定夺为好!” “这种小事,何必请示父皇?” 李承定有些不快,冷声道:“溥天之下,莫非王土。 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缥缈宗也好,御剑宗也罢,甚至便是琅琊姜氏,都是我大唐臣子。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 婚丧嫁娶是理所当然之事。 无需多虑! 周尚书,你推选个招待郎前往观礼,替本宫祝两位新人永结同心,白首以共!” 礼部尚书应诺,缓缓退回队列中。 便在李承定准备宣布退朝时,朝堂最后方,诸无常朗声道:“殿下,臣推荐一人,可替殿下前去观礼!” “臣听闻陈留候幼子陈知安为百年难遇之天才,才高八斗,风流倜傥,能思善辩... 臣举荐他入朝为官,担任天使!” 此言一出。 朝堂上的衮衮诸公都诡异地看着诸无常。 这长安城。 谁不知道陈留候府和缥缈宗那点破事儿。 当初朱婉儿打上门来退亲。 陈阿蛮的脸面。 可是被踩在地上狠狠摩擦的。 这厮居然举荐陈留候府的人担任天使。 其心可诛啊! 就连李承定都觉得这未免太狠了。 这不是让陈留候送上门去挨巴子吗? 思衬片刻。 李承定眼底射出一道精光! 这一招。 妙啊! 借刀杀人! 陈知安是个没脑子的纨绔。 如果真叫他前去观礼,身为天使一朝大权在握。 少不了会大闹一场。 甚至把两家婚礼搅黄都未尝不行! 到时候在整座江湖的瞩目下,缥缈宗和琅琊姜氏想要跻身正道魁首的宝座。 免不了杀鸡儆猴! 而且此去三万里,贼寇横行,归途中出现点什么变故,那也是十分合理的事情! 如此。 即便陈阿蛮再低调再隐忍,也绝不会轻易揭过! 两虎相争, 渔翁得利! 想明白这些道理后,李承定故作镇定。 看着礼部尚书蹙眉问道:“周尚书,你意下如何?” “诸大人慧眼识珠,老臣附议!” 礼部尚书周君迈出队列,沉声道:“陈留候府满门忠烈,陈知安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天资聪颖,才智双绝,卓尔不群... 由他担任天使再合适不过! 殿下! 臣请奏,特赐陈知安为礼部招待郎,代陛下观礼,以示皇恩浩荡!” 李承定脸色稍暖。 这老匹夫还是懂事儿的! 知道自己把锅背上。 如此一来。 哪怕此计不成,陈阿蛮至多也只能怪罪道诸无常和礼部尚书身上。 “既然礼部尚书都认为陈知安堪当大任... 此事便这么定了。 拟旨吧。 退朝!” ...... “铖!” 虚拟空间内。 一道剑鸣响起。 陈知安手持凡铁剑,手腕颤动。 一道微风拂过! 他身体变得模糊起来。 放眼望去。 仿佛有无数个陈知安在随风而走! 行如鬼魅 瞬息之间。 他身形出现在十丈开外。 无数道身影重合。 驻足在一颗椰子树前。 手中长剑已然没入树干之内! “铖!” 长剑回鞘! 陈知安负手而立,笑道:“统子,八步赶蝉我这次是真的烂熟于心,可以出山了!” “恭喜宿主用时三个月零十七天,领悟剑经九式第一式,系统自动扣款,检测到宿主剩余财富值,七万叁仟零八十九两白银,本次交易完成!” 统子机械的声音响起。 陈知安眼前一花。 出现在落宝楼密室之中。 这次他闭关前做了十足的准备。 捡起桌上的牛肉干,狼吞虎咽地嚼了起来。 不多时。 满桌的食物被他吃完。 他终于满足地呼了一口气。 手掌轻握,陈知安指缝中响起嗤嗤之声。 伸手向虚空指去。 “嗤!” 只见一道无形气浪从他手指射出,在石壁上留下一道浅印! 御气境! 陈知安捂住嘴笑了起来! 加上虚拟空间的时间。 练习时长两年半。 他终于踏入了御气境! 从此以后。 在江湖上也可以称得上一号人物了! 将气海内的气血转化为元气。 陈知安手指轻扣,一缕缕元气渡入凡铁剑中,控制着长剑在空中游弋! 初时有些生疏。 待失败两次后。 长剑终于颤颤巍巍悬浮在他身前。 陈知安吸了一口气。 脚步轻踏! “咻!” 长剑宛若失控的野马,瞬间窜了出去。 “啪叽!” 陈知安整个人趴在墙上。 像块烂泥般慢慢滑落在地! “艹! 这玩意儿没刹车?” 第43章 白首太玄经 在撞碎两根石柱四条石墩后。 陈知安终于能够勉强御剑而行了。 揉了揉隐隐作痛的脑瓜子。 陈知安挥手散去元气。 又变成了那个平平无奇的青楼老板。 神清气爽地去了登科楼。 看到他现身。 登科楼上的读书人们都露出复杂的神色。 那是一种爱恨交织的情感。 迎着那些目光。 陈知安脸上稍微有点火热,胡乱朝虚空抱了抱拳,飞快溜进了胭脂榜榜首朱鹿儿的阁楼里。 近大半年来。 随着他为胭脂榜上的姑娘们量身打造的诗词问世,整个登科楼几乎已经成了文人骚客的专场。 没有一个读书人能够笑着从青楼离开! 从最初的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到柳大家的今宵酒醒何处... 再到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整个大唐的文人骚客,纷纷丢下手中笔,投身进了青楼。 最后。 当李剑仙那句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一出。 就连当代词圣的庄老先生。 也不得不弃笔认输。 自那以后。 再没人敢在青楼吟诗作对了。 ...... “庄大家,陈知安现身鹿阁了!” 苏熏儿的厢房里。 一个书生敲响房门,附耳在一个满头白发的老者身边说道。 老者此时正奋笔疾书抄录诗词。 听到这话。 那浑浊的双眼顿时透出神光。 待那书生回过神时。 已然不见了老者的身影! 不多时。 老者出现在鹿阁前。 两个青楼执事见着他,嘴角微微抽了一下。 没有半点犹豫。 熟稔伸出两只手将老者叉住。 “陈知安,我知道你在里面。 你有本事写诗。 有本事出来见我啊!” 鹿阁里,正享受着鹿氏按摩的陈知安无奈叹了口气。 “这死老头...\\\" 每次他来登科楼都会被堵住。 要么是让他给诗做注解。 要么是让他再来一首。 现在这老头跑青楼的频率,比李承安那厮都要勤的多。 要不是看他有些影响力。 陈知安早让人把这老东西给乱棍打出去了。 “陈知安,老夫知道你在里面! 让老夫进去! 老夫今日不让你注释。 有事找你! 关乎你身家性命!” 老者像个泼皮无赖。 任由两个执事叉住双臂,口水飞溅。 阁楼里的书生们见这一幕,纷纷默不作声关了房门,生怕庄大家老羞成怒拿他们出气。 毕竟都是青楼常客,早见怪不怪了! 有些愣头青想要为庄大家鸣不平。 也被同行的友人死死拽住。 这老头脾气不好。 偏偏地位贼高。 一肩挑起了整个大唐风骨。 这个时候可别去触霉头。 到时候人家和陈知安称兄道弟。 自个倒是落得个里外不是人! 这段时间。 不知道有多少读书人被这俩坑了! 现在还关在屋子里闭门思过呢! 鹿阁房门吱呀一声打开,陈知安站在屋内,看着老头无奈道:“庄老哥,你最好是真的有事儿。 不然今天本侯爷可要将你乱棍打出了。 都像你这样。 我还怎么逛楼子?” 庄墨傲娇地冷哼一声。 啪啪甩掉两个执事的手臂。 负手走进了鹿阁,径直吩咐道:“鹿儿,给为师拿两坛女儿红!” 朱鹿儿微微屈身:“是,先生!” 陈知安在他边上落座,开口道:“说吧,老哥,到底是什么事关乎到小弟的身家性命? 庄墨端起酒杯斜眼看着陈知安冷笑道:“陈大家可知今日朝堂上发生了什么事?” “小弟怎会知道朝堂上的事,我家老爹又没个实职,连上朝的资格都没有。” 陈知安眉头微皱。 自打知道陈阿蛮是个最强老六后,他几乎没有再关注朝堂上的事儿。 除了偶尔在青楼的发展上提些意见外。 基本上算是彻底躺平。 而且陈阿蛮虽然贵为诸侯,实际在朝堂上存在感极其薄弱。 身处长安。 他们倒像是游离于皇权之外的那一拨存在。 近来他足够低调。 没道理和朝堂上牵扯到关系才对。 “今日,原太子洗马,如今的御史中丞诸无常在朝堂之上举荐你为礼部招待郎。 不日诏令便会传到陈留候府。 特命你为天使,领队前往琅琊观礼!” 庄墨饮下一杯酒,冷笑道:“说来老夫倒要恭喜陈大家荣升五品! 以后同朝为官,还望大人提携才是!” “这孙子和我有仇?” 陈知安眉头微皱:“世人皆知我二哥和朱婉儿的事,他偏偏举荐我做天使,其心可诛,其形可灭啊!” “那厮确实没安好心!” 庄墨点了点头,似笑非笑问道:“你准备怎么做?”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陈知安笑呵呵道:“太子殿下金口已开,在下除了接受实在没有别的法子! 总归我陈留候府满门废物。 我陈知安便是舍掉这张脸不要罢了! 一定好好为殿下做事!” 庄墨一言不发地看着陈知安。 沉默良久。 他开口道:“老夫可以为你推了这门差事,太子殿下应该会卖老夫这个薄面。 以你在词坛的造诣。 当世已无人能及! 如果就这么死了,怪可惜的!” “我可谢谢你!” 陈知安嘴角微抽,这老头嘴这么臭? 为庄墨斟满酒,他不以为然道:“树欲静而风不止,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庄老哥要真怜惜小弟。 以后在小弟红袖添香的时候。 别来堵我门就好!” “既然你不怕死,那老夫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庄墨将杯中酒饮尽,起身道:“如果后悔了,离京前都可以来国子监找老夫。” 陈知安心下微暖。 待庄墨即将迈出门时,开口道:“等等!” “怎么, 这么快就反悔了?” 庄墨回头道。 “心有所感!” 陈知安笑道。 庄墨顿时矫健一个滑铲坐下,喝道:“笔来,纸来。” 陈知安踱步走在阁楼。 提剑缓缓道:“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随着他平淡的声音响起,鹿阁里针落可闻,只有庄墨笔锋掠过宣纸的声音。 如同一个剑客。 正在虚空中落下一道道剑痕。 朱鹿儿摒住呼吸,痴痴看着负手踱步的陈知安。 恍惚间。 她仿佛看到天地之间,有一狂生剑客。 正持剑闲庭信步间向她走来。 所过之处。 一颗颗头颅跌落,溅起一朵朵寒梅。 那剑客没有回头。 拂袖拭去剑锋上的鲜血。 孤独地向远处走去。 她想要追逐那剑客的身影。 迈步又止! 却听到一声叹息从远处传来。 谁能书阁下, 白首... 太玄经!” 第44章 启程,江湖见! “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 庄墨停下手中的笔。 抬头看着早已远去的陈知安。 叹息道:“我终究还是看错了你! 能写出如此诗句的人。 又怎会因为一道诏令而惶恐不安?” ......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落宝楼上。 柳七看着登科楼上人潮涌动的景象。 听着耳边嘈嘈切切的声音。 又回头看了一眼一副做贼心虚模样的陈知安。 不由得叹息一声。 老板为了青楼。 果真付出良多! 如果他弃商从文,投身文坛,恐怕早已是继庄大家之后又一文坛领袖。 张口一吐,便是半个盛唐! 如此惊才绝艳的诗才。 腹中锦绣诗篇。 却只能在这青楼传唱! “老板,青楼琅琊分楼选址定下了。 九月初九,琅琊分楼开业。 待老板来时。 我亲自扫榻以待!” ...... 宫里的旨意。 比料想中来得晚一些! 陈知安收到庄墨的消息便回了陈留侯府。 在府上左等右等。 偏偏没有旨意下达。 终于眼见九月初九只有两个多月了。 旨意才姗姗来迟。 那位哭丧着脸的传旨太监。 几乎是跪着宣读的旨意。 没办法。 他的腿被人打折了。 朝堂上原本对陈知安或者说对陈留候没有半点好感的衮衮诸公。 莫名其妙对那位声名狼藉的纨绔开始怜惜起来。 那位一肩挑起整个大唐文坛的庄大祭酒。 为了让太子殿下收回旨意。 居然敢冒死独闯后宫! 跪在太极殿前呵斥太子失德。 若不是被国子监教授死命拦住。 他甚至要闯到皇帝面前当面告状! 虽然结果没有改变。 但那位举荐陈知安的诸无常。 在无数御史的弹劾下。 最终被剥去了乌纱帽。 “庄老哥这人能处!” 知道事情始末后,陈知安不得不感叹一句。 虽然没什么用。 但至少老哥初心是好的。 而且经此一闹。 陈知安变得有些警惕起来。 原以为太子那边的事儿老爹已经处理妥当。 如今看来。 小李子恐怕依旧贼心不死。 ...... “陈大人! 翻过这座山便是河间郡了!” 官道上。 陈知安身穿鸾鸟官袍,腰别紫光宝剑,手持折扇,胯下骑着陈留候府那匹独角天马。 在礼部诸多礼部官员的拥簇下,倒也显得有十二分的威严! 作为天使。 使团代表皇家脸面。 所有用度皆是上等货色。 随同礼部官员清一色的全是炼气境修行者。 宫里的随行太监更是达到了化虚境。 双眸微闭的时候都透着阴森寒光。 叫人不寒而栗。 就连胯下异兽。 都是头御气境大妖。 赶起路脚下生风,半点也不颠簸。 除了陈知安! 年仅十八的他。 还是个平平无奇的一品武者! 一路上为了照顾他。 使团不得不放慢脚步。 以至于眼见婚期将至。 他们一行还没走到河间郡。 “到了河间郡。 我们先歇息一晚! 早就听说河间勾栏清倌们不逊于本官的青楼胭脂榜,正好见识一下!” 陈知安打了个呵欠。 示意那位礼部官员扶他下马。 礼部官员嘴角微抽,抬头看了一眼双眸低垂的随行太监,咬咬牙低声道:“大人,咱们还是连夜赶路吧! 此行三万里,再这么磨蹭下去,怕是连婚礼都赶不上了!” 陈知安不悦地看了那礼部官员一眼:“孙大人,究竟你是天使,还是本官是天使?” “您是天使!” 礼部官员紧咬牙关,垂手道:“只是重阳将至,如果误了婚期...大人担待不起啊!” “既然本官是天使......” 陈知安迈步走向被使团护在中间的车驾。 掀开车帘。 回头环顾诸多礼部官员和随行太监,一字一句道:“既然本官是天使。 那就请诸位闭嘴,做好你们分内之事!” 车架外。 随行太监高力士双眸微合,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一个连先天境都没有迈入的废物,居然真以为自己是天使。 想到来时殿下所交代的事儿。 他尖声道:\\\"孙通大人,既然陈大人要在河间歇脚,便依他吧! 有咱家在,误不了时辰!\\\" 孙通无奈叹了一口气,拱手应下,调转路线,向河间郡走去。 孙通今年五十有三。 当年也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可惜因为某些缘故,在礼部蹉跎了半生。 年过半百,仕途和修为毫无进寸。 至今也不过只是个七品执事郎。 早已失去了向上的野心。 当他收到随行观礼的命令时,顿时意识到这趟差事绝不轻松。 毕竟身为礼部为数不多的边缘人物,但凡有好事绝不会轮到他的头上来。 \\\"希望此行无碍吧!\\\" \\\"小哥。 刚刚那阉人动了杀心!\\\" 车厢内。 女扮男装的陈知冬把玩着一柄三寸小剑,漫不经心问道:\\\"要不要让小鹏鹏吃了他?\\\" \\\"不用,返程之前,他不会动手的!\\\" 陈知安道:\\\"这使团之中,除了极个别倒霉蛋,其余人大概都期待我暴毙而亡! 你说陈阿蛮咋混的? 满朝文武竟没几个盟友。\\\" \\\"强者不需要盟友。\\\" 陈知冬歪着小脑袋,认真道:\\\"猛虎独行,豺狼结队。\\\" 陈知安怔了怔。 这小妮子有时候天真的不像话,眸子里透着清澈的愚蠢。 有时候又霸气的不可一世。 莫不是人格分裂? \\\"小妹,你老实告诉我,现在到底是什么境界?\\\" 陈知安钉着那双幽深的丹凤眼,生怕错过半点变化。 \\\"我没境界啊!\\\" 陈知冬眨眨眼:\\\"人家才十五岁呢,还开造化之门,哪里来的境界?\\\" \\\"没骗我?\\\" 陈知安疑惑道:\\\"狐儿山上那些异兽怎么会那么怕你?\\\" \\\"我哪知道。\\\" 陈知冬呵呵笑道:\\\"大概是它们觉得我可爱?\\\" \\\"好吧...\\\" 陈知安伸手揉了揉她的头,没有再追问。 无论她是什么存在。 总归改变不了是自家小妹的事实。 两人在车里待了大约半个时辰。 执事郎孙通禀告河间已到。 河间郡守郑寿光遣人前来迎接。 陈知安掀开车帘。 官道上。 一个锦衣公子安静站在那里。 面目依稀和曾经的至交好友魏子献有几分相似。 \\\"河间魏子秋,恭迎帝都天使入城!\\\" 第45章 夜莺话江湖 \\\"魏子秋?\\\" 陈知安脸上立刻挂起温和笑容,略带兴奋道:\\\"阁下可是小弟挚爱亲朋,手足兄弟魏子献的二哥?\\\" \\\"子献确是下官的幼弟。\\\" 魏子秋淡淡道。 \\\"见过子秋兄!\\\" 陈知安跑下马车,亲切地握住魏子秋的手,埋怨道:\\\"子献为何没来接我? 自打小弟从天牢出来就再没见过子献,怎么子献是嫌弃我在牢里待过。 不愿认我这兄弟了吗?\\\" 魏子秋脸色复杂地看着陈知安。 如果不是猜测到三弟的死和这厮脱不了干系。 他几乎都要信了这鬼话。 忍住心底的厌恶。 魏子秋淡淡道:“大人眉目依旧,春风得意。 我那三弟, 却早已不知葬身何处了,他又怎能来见大人?\\\" “什么?” 陈知安大惊失色。 旋即满脸悲伤叹道:“昨年他还好好的,怎地转眼就没了? 我的知己! 子献! 呜呼哀哉,痛失吾友!” “大人,斯人已逝。 子献能有大人这样的朋友,也不枉来这世间走一遭! 往事不可追,大人还请节哀。 下官已在如玉阁安排了宴席,请入城吧!” “入城,这就入城!” 陈知安伸手抹去眼泪,振作道:“子献此生夙愿,便是阅尽千帆,我身为他的挚爱亲朋,一定替他完成这个遗愿!” 魏子秋眼底闪过一丝厌弃,侧身领着陈知安入城。 魏家出身不好。 是前朝太监魏阉的私家子。 这些年魏家上下,无不在谋划着洗白身份。 为了攀上西伯侯府这根正苗红的大树,甚至不惜将掌上明珠送进去做妾。 怎奈一场谋划成空。 最终给眼前这个废物白白做了嫁衣。 没有爵位。 无论他们底蕴如何强大,魏忠礼修为如何高绝。 在这大唐。 始终低人一等。 长安城那些贵人。 从来都只把他们当成一条狗。 ...... 入了如玉阁。 宾主尽欢一场宴席后。 看着放浪形骸一头扎进姑娘堆里的陈知安,魏子秋找了个借口便离去了。 身为魏府二公子、河间郡守门客,他向来看不上这种胭脂水粉。 使团随行的官员们倒没那么多讲究。 在清倌人们一茬接一茬的攻势下。 就连随行太监高力士。 都变得蠢蠢欲动起来。 眼见使团的官员们逐渐变得有些燥热。 陈知安大手一挥。 让姑娘们好生伺候各位大爷,他则抱着花魁念奴儿向阁楼最高处走去。 高力士见陈知安离开,推开两个清倌人就要跟上去。 陈知安回头冷笑一声:“怎么,高大人是想入阁观摩?” “不敢!” 眼见陈知安动怒。 高力士犹豫片刻,重新坐下。 还没到撕破脸皮的时候。 等这废物完成使命。 他不介意亲手送这眼高于顶的小侯爷归天! “呵!” 陈知安冷笑一声,抱着念奴儿入了阁楼! 进入阁楼。 前一刻还醉醺醺的念奴儿飞快从陈知安怀中起身,半跪在地上掏出一枚月牙玉坠奉上:“夜莺三十六号念奴儿,见过老板!” 陈知安接过玉坠。 又从怀中掏出自己那枚黑色玉坠合在一起。 确认无误后。 将念奴儿扶起,微笑道:“你排序三十六,是三个月前觉醒的夜莺?” “对,奴家是柳先生亲自觉醒的!” 念奴儿手指微动。 以指为刀。 使出了柳七传授的拈花诀。 陈知安微微颔首。 确认无误了。 “说一说你了解的情报吧,事无巨细,都说一说!” “老板,奴家在魏府的内应传来消息,青楼开业那天,魏家主摔碎了两个琉璃盏。 此后魏子秋入长安,曾多次觐见二皇子。” 半个月前,雁荡山十二寇被一个邋遢汉子斩杀殆尽,那邋遢汉子疑似天骄榜排名第十的苟尤权! 另外。 河西郡丝绸世家钟府小姐钟言,领队前往琅琊观礼。 有流言说钟府大公子得罪了御剑宗圣子姜华雨。 此行钟言是为了花钱买命!” 陈知安摸了摸下巴。 青楼开业那天想要杀他的果然是河间魏家,只是不知道是太子授意还是二皇子。 魏家明面上是二皇子的人,暗地里却和太子不清不楚。 甚至极有可能暗地里还有主子! 三姓家奴做成这样。 也算是独一份了。 魏子献死在他手里。 他又截胡了魏家的谋划。 已成死敌,没有和解可能! 看来得找机会让老管家埋了魏忠礼那老家伙。 至于狗哥的消息。 倒是无关紧要。 最近陈知安并不缺钱花。 “河西钟府,是什么底细?” “钟府世代为商,家主钟文是化虚境修行者,传闻其府上有一尊虚神境太上长老。 在河西郡算得上是顶级门阀。 前段时间钟府大少爷钟默无故抱恙,然后便有了钟府小姐钟言领队前往琅琊的事。 听说钟默的未婚妻是个远近闻名的美人,前段时间莫名其妙去了琅琊。 奴家猜测缘由多半出在她身上!” “莫不是姜华雨小瘪三又看中了人家的未婚妻?” 陈知安摸着下巴。 隐隐有些期待琅琊之行了。 “有我二哥的消息吗?” “没有!” 念奴儿低声道:“江湖上近来没有出现用剑的陌生高手。 倒是月前河西和河东郡有几拨山贼死的蹊跷。 所有值钱的东西都被洗劫一空。 据说是有独行匪寇过境。 想来应该不是二公子!” 陈知安嘴角微抽。 “呵!” 在他记忆里。 自家那位便宜二哥可不是什么视金钱为粪土的侠客。 而是个打小就患上差钱恐惧症的秋风客。 ...... 翌日清晨。 陈知安在念奴儿幽怨的目光中神清气爽地出了阁楼。 没办法。 隔壁有个神秘莫测的小妹。 陈知安压根不敢真就做点什么。 门外。 礼部官员们都穿着便装,早早便候在那里。 经历过没羞没躁的一晚。 他们看向陈知安的目光稍微有了些暖意。 毕竟拿人手短。 陈知安微微一笑。 一跃而起跳上马背,策马向城外走去。 第46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那位小侯爷,你怎么看?” 魏家阁楼。 魏忠礼俯瞰着渐渐消失在街头的使团。 在其身前。 一杆长枪正游弋在虚空中,枪尖直指陈知安后背!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魏子秋轻声道:“孩儿确认过了。 他没有迈入那道门槛。 依旧是武道一品!” “武道一品!” 魏忠礼缓缓道:“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武道一品,写不出这种杀意潇洒的诗!” “您是说他在藏拙?” 魏子秋疑惑道:“以他的年纪,哪怕再妖孽,至多也就是炼气境罢了。 孩儿实在想不到一个炼气境有什么值得藏拙的地方!” “不是他。” 魏忠礼指尖转动,长枪在空中划出一道虚线。 追逐陈知安的身影。 将他锁定! “是陈阿蛮!” 魏忠礼道:“陈阿蛮化虚境修为,哪怕加上整座侯府的底蕴,也绝不可能有资格让那位警惕。 甚至不惜用老祖宗的道藏,让我出手! 我心忧虑。 惶恐难安!” “父亲.....” 魏子秋看着父亲。 这位一手撑起整座魏府,崛起于微末,让魏府以贱籍之身,屹立于河间百年不倒的掌权者。 今日第一次表现出了犹豫和惶恐! “父亲,放弃吧! 我们不争了!” “不争?” 街道上,陈知安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见。 魏忠礼手指轻扣,长枪隐入云霄。 “当那人抛出橄榄枝,就由不得我们不争了。” “我去吧,父亲!” 魏子秋低声道:“用我的命,换陈知安的命!” “你杀不了他!” 魏忠礼抬头看着远处的云霄,平静道:“在那云上,有一头化虚境的妖兽。 而且。 只要陈知安死在河间,我魏家便不可能置身事外! 你走吧! 带着老祖宗的道藏。 隐姓埋名。 不到大宗师境。 你永远不能再以魏子秋的身份出现!” “父亲....” 魏子秋眼眶微红。 “滚!” 魏忠礼负手在后,冷声道:“我要你活着,不是让你苟且偷生,我魏家的耻辱,需要有人用鲜血来洗礼!” “父亲,孩儿此生必入返真境! 让魏家后代子孙,堂堂正正站在长安城上!” 魏子秋跪在地上,叩首不已。 魏忠礼没有回头。 只是遥遥望着城外。 直到魏子秋离开后,他才回过头去,低声呐呐道:“魏家已经跪的太久了,我累了,不想跪了!” ...... “小妹,你有没有感觉,天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对着我们?” 车厢里。 陈知安把一颗酸杏放入口中,龇牙咧嘴道:“莫非是魏忠礼那老家伙想要干我?” 陈知冬抬头看了一眼车顶,随口道:“不怕,通玄境而已。 小哥有西宁姐姐送的簪子,他一下捅不死你!” “只要一下捅不死你,他就死了!” “倒也是!” 想到不知道藏在哪里的老管家。 陈知安放心下来。 出来混是讲势力拼背景的,能打有个屁用! 使团又走了大半日。 陈知安才感觉到头顶那隐隐的杀机消失不见。 放心大胆地走出车厢透气。 见他出车厢,执事郎孙通微微拱手,沉声道:“大人可是要歇息片刻?” “不用,只是车里待腻了,出来透透气。” 陈知安摆手道:“我们大约还有多久能到雁荡山?” “约莫傍晚能到。” 孙通犹豫片刻,低声道:“大人还是进车里去吧,路上不太安全。”” “什么意思?” 陈知安不解问道。 “出了河间郡后,这道上流民无故多了起来。 若是他们见了大人官袍,许有铤而走险的亡命之徒!” 孙通脸上露出几分不忍,低声道:“先前高公公已经斩杀了十好几个流民。” “孙大人,小心祸从口出!” 高力士听到孙通的话,脸色阴冷道:“哪里来的流民?咱家杀的明明是山贼匪寇。” 孙通脸色微变。 朝高力士抱了抱拳,闭口不语。 他久居礼部边缘,每日做的也就是些打杂的闲事儿。 凭白活了五十多年。 对官场的事七窍通六窍,一窍不通。 先前看着高力士随手杀了几个流民,心下不忍。 又没有办法阻止。 没忍住便对使团里官位最大地位最高的陈知安说了起来。 在他浅薄的官场见识里。 大约这种事情交给官位最大的人处理比较稳妥! 却没想到此举有些告刁状的嫌疑。 “高公公好重的杀性! 本官在车厢里竟连半点风声都没听见。 便有十好几个无辜百姓做了你的刀下鬼!” 陈知安斜眼看着高力士,冷冷道:“高公公说祸从口出,本官倒想问问,你知不知道我们一言一行,代表的是谁的脸面?” “你如此草菅人命,损失的又是谁的威严? 我大唐律令里。 何时有过不教而诛,不问而罪的条例? 便是有。 又是谁给你的胆子? 敢在本官面前杀人? 谁给你的权利?” “黄口小儿,你安敢如此辱我?” 高力士脸色铁青,尖声叫道:“咱家是太极殿的奴才,便是三公九卿见了咱家也不敢如此放肆!” “阉人而已!” 陈知安面无表情道:“自己掌嘴,再敢多言半句,本官持诏斩你!” “竖子!” 高力士青筋外露。 手掌上宛若实质的元气凝结,恨不得一掌拍死陈知安。 “掌嘴!” 陈知安从怀中掏出诏书,手掌高高扬起:“别逼我动手!” “啊! 该死!” 高力士尖声长啸,啸声震动山野。 可看着那金灿灿的诏书,他终究还是忍了下来。 在自己脸上啪啪摔了两个耳光! 好像把怒气都洒在了自己脸上,顿时鲜血长流。 事毕。 他阴狠道:“陈-大-人,今日之耻,咱家铭记在心!” “呵!” 陈知安双手插兜,根本不在意这种毫无威胁可言的威胁。 这厮杀心毫不遮掩。 寻死是迟早的事儿。 他要是敢忤逆。 陈知安不介意立刻就送他上路。 天上那傻大鸟可饿了许久肚子了。 收拾完完高力士,陈知安对着孙通道:“孙大人,你选几个侍卫,从观礼的赐金中兑三百金,去最近的城镇购点物资,路上再遇到流民,就分发些吧! 不能多发。 每人三日的口粮。 我们毕竟只是观礼的使团,能做的有限!” “这不太好吧!” 孙通有些心动,又有些惶恐,犹豫道:“毕竟这是给缥缈宗和御剑宗的恩赐......” \\\"怕啥。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总归都是陛下的臣子! 与其赐给那对奸夫淫妇,不如给那些流民来得实在。 到时候陛下怪罪下来。 本官一肩挑之!\\\" 第47章 入琅琊 得了陈知安承诺。 孙通没再坚持。 从须弥戒指中取出三百两黄金,又咬牙从自己钱袋子里掏了十两碎银,让几个侍卫前去购买物资。 礼部其余官员则冷眼旁观。 没有阻止也没有赞同。 陈知安饶有兴致地打量了孙通一眼。 策马走在前面。 他本以为随行官员都是些蝇蝇狗苟之辈,没想到竟还有孙通这种纯纯的小白。 难怪他做官这么多年。 还是个吃灰的角色。 秉性大约不坏。 只是升迁无望了! ...... “小姐,前面便是琅琊了。” 琅琊城外,钟府商队历经两个多月,终于到达了琅琊。 侍卫队长勒住缰绳,指着眼前一座雄伟巨城说道:“我们没有请柬,需要下马步行入城!” “琅琊姜氏好霸道!” 婢女钟芸不满地嘀咕了一句。 扶着钟言缓缓走下马车。 世人皆知。 琅琊是姜家的。 无论是琅琊郡守府,还是琅琊军部,几乎都被姜家把持。 在琅琊郡姜家家主的令箭,比大唐皇帝的圣旨还要管用。 而姜华雨,姜氏当代麒麟子,十二岁入先天,十五岁入炼气,十九岁入御气,二十六岁御气境圆满,越级而战而不败! 万年以降,姜氏第五位有望圣人境的的天之骄子。 御剑宗圣子。 集万千光环于一身。 为了此次姜华雨和朱婉儿大婚,琅琊郡守早就颁布了禁令。 “过往商客。 无请柬者,下马入城! 违禁令者斩! 盲流驱逐三百里,有违观瞻,入城者斩!” 商队最后面。 陈知命抬头看着眼前的巨城,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十二年前。 他还是天才的时候,便骑着那匹独角天马入过城。 十二年后。 他又站在了这里。 “陈公子,琅琊已到,您的任务已经完成,我们就此别过吧!” 就在陈知命默默看着那座巨城时,钟言走到他身前柔声道:“此行两万多里,多谢陈公子一路庇护。”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罢了!” 陈知命收回目光,淡淡道:“钟小姐不必专程致谢。” 钟言微微一怔。 似乎没有料到陈知安会如此冷漠。 犹豫片刻后轻声道:“妾身车厢里有两套护卫服,本准备用来遮掩身份,公子要是不嫌弃,妾身让芸儿送来。” “不用!” 陈知命眉头微皱。 在他眼里,这一路的交情大约只值那十两银子。 真就是笔比较单纯的买卖罢了。 并不想有太多牵扯。 “打扰公子了。” 钟言嘴角笑容敛去,别过头不去看他。 “小姐,我们走!” 钟芸恶狠狠地盯着陈知命,冷笑道:“某些人不识好歹,总觉得谁都不怀好意有所企图呢。 一会儿他就知道该哭了。” “呵,小白脸!” 有几个护卫也不屑地唾了一口,为自家小姐不值。 这小白脸说好听点是护送小姐一程,实际上不过是一路上蹭吃蹭喝罢了,除了读过几年书长得好看外,根本一无是处。 偏偏小姐却对他另眼相待。 “走吧!” 钟言回头看了陈知命一眼,默默从车厢里拿出两套护卫服放在地上,向城内走去。 ...... “陈小子,你是对的,女人只会影响你拔剑的速度!” 眼看他们走远后。 老李坐在地上扣着脚丫子道:“想当年老夫还是个英俊小生时,扑上来的狂蜂浪蝶何其之多。 老夫连瞧都不瞧一眼。 这才年纪轻轻就夺得了剑魁这个名号。” 陈知命没有搭理他。 捡起地上的护卫服,又看了看远处被驱逐的流民。 莫名叹了一口气。 “至多为你出一剑,抵这衣服钱。” ...... 入了城。 陈知命和老李两人找了好大半日。 终于在城西最偏僻处找到了一间未住满的客栈。 今日恰逢八月十五。 天上月色正好。 陈知命懒得和老李待在一处,独自走到楼顶赏月。 “兄台,有酒吗?” 陈知命刚走上楼顶,一道舒朗的声音响起。 那人身穿白袍,面如冠玉,如墨长发高高束在头顶,身后背着一杆银枪,正倚在楼顶一角。 “没有!” 陈知命抬头看了那白袍公子一眼,淡定地从他身旁走过。 “我闻到了绿蚁独有的清香,兄台就别藏着了!” 白袍公子跟在陈知命身后拾阶而上,笑嘻嘻道:“相逢即是有缘,这偌大个琅琊郡,我们能在这偏僻客栈相遇。 又都起了兴致赏月。 兄台又有美酒。 当浮一大白。” 陈知命回头看着白袍公子,打量一番后,伸出两根手指:“二百两一壶,不二价!” “你这人也忒无趣!” 白袍公子耸了耸肩,不想做冤大头。 陈知命也不理会。 踩着琉璃瓦坐在屋顶。 自顾取下腰间的酒壶。 就着满轮明月喝了一口。 酒香四溢。 那白袍公子咽了咽口水。 绿蚁算不得特别珍贵,在别处二十两银子便能买上一大坛。 可是在此时的琅琊,却极难买到。 早在半月前,这琅琊酒肆的绿蚁。 就都被御剑宗征调走了。 眼见陈知命喝的尽兴。 自己却只能眼睁睁看着。 白袍公子忍不住再次开口道:“兄台,在下白马山庄薛衣人,交个朋友!” 陈知命像看白痴一样看着他:“二百两一壶,不二价!” “只有朋友请的酒,才醉人!” 薛衣人舔了一下嘴唇,弱弱道:“我从来不掏钱买酒。” “陈故!” 陈知命抬头道。 “嗯?” 薛衣人不解地看着陈知命。 陈知命指着酒壶,认真道:“现在我们是朋友了,你可以送二百两银子给我,我请你喝酒!” “陈兄,你真是个妙人!” 薛衣人拍了拍陈知命的肩膀,从须弥戒取出两张银票递过去:“我这人生平最爱结交有趣的朋友! 这是我的见面礼!” 陈知命接过银票,用手指捏了捏,确认无误后从腰间取下酒壶递过去,笑道:“这是我的见面礼!” “哈哈!” “对酒当歌! 快哉!” 薛衣人豪迈饮下一口酒,笑道:“能结识陈兄这样的朋友,我薛衣人此行值了!” “陈兄,你看那座高楼!” 那里。 是琅琊姜氏的祖宅,听闻万年前圣人姜玉真在那里降生,白虎衔玉而来,开启了他的无敌圣路!” “其圣兵,便供奉在那里。” 陈知命抬头看去。 负在身后的木烛仿佛感应到了他的目光所向。 微微颤动起来。 第48章 大道三千,殊途同归 “陈兄,你很冷吗?” 薛衣人用手指戳了戳陈知命:“这风高气爽的月头下,你打摆子?” “我没事。” 陈知命手指轻轻拍打着木烛剑鞘,让它安静下来。 “陈兄,你也是来挑战天骄榜的么?” 薛衣人性格跳脱,对陈知命言简意赅的回应半点不在乎,幽幽道:“御剑宗和缥缈宗联手打造的天骄榜把我排在第五位。 我就得有点低了。 可惜我来琅琊好几天,朱婉儿和姜华雨都不敢见我!” “不是。\\\" “陈兄,你看见那座山了吗?” 薛衣人指着远处一座笔直山峰,随意道:“那就是御剑宗,九月初九,我会站在山上正式向朱婉儿和姜华雨发出挑战!” “我可以陪你,九月初九,我也要登山。” “好兄弟!” 薛衣人拍了拍陈知命的肩膀,感动道:“不过还是算了,太危险。 我怕你登不上去!” “只是顺道罢了。” 陈知命没有过多解释。 “陈兄,今天晚上很高兴,不过你该走了!” 薛衣人忽然起身。 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回头道:“这里马上要溅血了!” 不远处的一座酒楼上。 一道雪白身影孤傲站在楼顶。 那人背上负着一柄阔刀。 散发着一种冷冽气息。 “闲杂人等,滚!” 说这句话时,那人目光牢牢锁定薛衣人,但话,是对陈知命说的。 陈知命充耳不闻,自顾饮酒。 “欧阳,希望你的刀法。 不像你的嘴这么臭。” 薛衣人抽出背上的银枪。 遥遥指向那人。 枪尖上涌动着寒芒,整个人瞬间变得凌厉起来! “铿锵!” 一道冷冽刀光和枪芒交错。 两人脚踏虚空,瞬息间交手数招。 刀气枪芒纵横肆掠。 瓦砾四溅。 陈知命伸手在虚空中轻轻摁下。 身前一尺之内。 仿佛形成了一堵屏障。 将飞溅来的瓦砾挡在墙外。 “轰!” 一阵轰鸣过后。 以两人为中心。 三丈方寸之间、 狂暴气机将屋顶掀翻! 天骄榜排名第五的白马银枪薛衣人,和排名第六的雪山圣子欧阳雪在八月十五,月圆之夜。 掀起了天骄榜首战。 观战者。 半步虚神境陈知命! ...... 御剑宗。 圣子姜华雨双眸微闭,盘膝坐在藏剑阁内。 在他膝前,一柄古意昂然的长剑流转着森然剑意。 蓦地。 有御剑宗内门弟子推门而入,低声道:“圣子,就在刚刚,薛衣人和欧阳雪一战。 薛衣人三枪将欧阳雪挑落! 欧阳雪重伤而逃。 五毒宗江流儿已经追了上去。” “我知道了!” 姜华雨双眸低垂,仿佛对这个消息并不放在心上。 那内门弟子眼底闪过一丝钦佩,缓缓退了出去。 不愧是圣子。 婚期将近,竟也能做到心如止水,不动如山...... 每日在这藏剑阁磨练剑气。 待那内门弟子离开后。 姜华雨睁开双眼,哪里还有半点古井无波。 尽是欲望和野心! 学剑十载。 他终于在半年前领悟了无双剑意。 成为整个御剑宗最年轻的执剑者。 他有信心. 再给他半个月时间。 御气境内,他已可以让天下人尽低眉! 嘴角微微勾起一抹邪魅笑容,姜华雨低声道:“薛衣人,你想在九月初九挑战我,却从没想过,我也无比期待你来挑战! 还有李承国、赵无暨... 你们... 都将成为我登临化虚境的磨刀石!” ...... “陈兄,我猛不猛!” 偏僻酒楼里。 薛衣人抹去嘴角的鲜血,挑眉道:“雪山宗可是出过圣人的古老宗派,虽然这些年落没了,却也不可小觑。 那欧阳雪能被选为圣子,可真不赖!” “他的刀是死的。” 陈知命淡淡道:“你如果出手便使出破煞,只需一枪便能将他挑下屋顶! 虽然会引起元气反噬,却不至于吐血!” “如果你以这样的实力登山,挑战姜雨华必败无疑!” \\\"呃!\\\" 薛衣挑飞的眉毛僵在那里。 脑海中不断复盘先前的战斗。 先前那一战。 开始的利落。 结束的也干脆。 三枪之后,他气势达到了顶点。 使出白马山庄不传之秘破煞。 一枪将欧阳雪钉在墙上。 以他目前的境界和战斗技巧来看,并没有什么问题。 如果自己没有问题,那么问题便是出在对手身上。 沉默良久,他问道:“姜华雨真有这么强么?” “六年前他就已经摸到了剑意的门槛。如今六年过去。 哪怕他是头猪。 也该撞碎那道门了! 你面对的,是一个掌握了剑意的剑修!” 陈知命淡淡道:“想要将他钉在墙上,你至少得领悟枪意。 白马山庄的破煞,走暴烈凶猛的路子。 你只要将之悟透。 领悟枪意水到渠成罢了!” “枪意!” 薛衣人喃喃自语,片刻后跳起来狠狠抱住陈知命:“陈兄,我大概懂了,我去闭关,九月九再找你喝酒!” ...... 转眼又是十日过去。 继薛衣人和欧阳雪一战过后。 像是掀起了一阵风。 整个琅琊郡城,随处可见站在楼顶决斗的修行者。 到后来。 但凡看到楼顶站个人,所有人条件反射的便是先从客栈溜出去。 然后伸长脖子等待着。 那些客栈老板也不恼。 甚至期待他们打得越凶越好。 毕竟修行者们从来不缺那三瓜两枣,打一架赔偿的损失费,足够让他们新建一座楼了。 每逢决斗。 陈知命也站在人群中。 大道三千,殊途同归。 他将朱轻候和三千剑修那开天一剑的剑意拖拽进气海,虽然窥探到了剑道本质,却没办法掌握。 一方面是因为他本身境界太低。 另一方面是剑道有缺。 剑阁枯守六年。 他早已解析过三千剑修的剑意本质。 可以说当世已经没有人比他更懂剑道。 想要补全剑道。 他只能另辟蹊径,解析三千大道。 这天。 他站在人群中,抬头看着天上两位修行者决斗。 这是排行第三十六和排行三十九的路人,为了莫名其妙的名头在打生打死。 基本属于菜鸡互啄。 眼见没什么营养,他正准备起身离开。 忽然感受到有一道目光落在身上。 回过头去。 正好瞥见有十两银子交情的钟言向人群外走去。 短短十日。 当初那个柔弱的小姐已经变得风尘仆仆。 婢女钟芸和诸多护卫都不见踪影...... 第49章 天道昭昭,不得昭雪 “钟小姐,你不是要见我家主人吗? 这是要去哪呢?” 街道上。 两个身穿姜氏服饰的奴仆挡住钟言去路。 言语放荡。 其中一个眉上生着黑痣的奴仆甚至将手伸进她腰间。 “请你们让开!” 钟言脸色苍白。 伸手打掉那恶心的爪子。 “我是河西郡钟家的人,是大唐百姓,不是你姜家的奴仆。 你们如果再阻拦我。 我立刻报官!” “报官?” 两个恶仆对视一眼,顿时面带嘲讽地笑了起来。 仿佛听见了这世上最好听的笑话! “你尽管去告,要是不识路,大爷可以带你去! 大爷倒是想看看。 在这琅琊境内。 有哪个不开眼的敢接你的状书!” 听到他的话。 街上原本正维持秩序的巡城戍卫都别过头去。 更有甚者。 居然小跑到那恶奴旁小意奉承,脸上堆起恶心的笑容,倒比这两个奴仆更像奴仆。 宰相门房,世家奴仆,皇宫内监....... 他们虽然身份低微。 却是能通天的存在。 “小娘子,怎么样? 要去告官吗? 乖乖随我们走吧。 能在少夫人身边做侍奉丫头,是多少人求不来的造化,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钟言脸上涌出无边的绝望。 她本以为琅琊姜氏哪怕再霸道,在临近婚期前总会爱惜羽毛有所顾忌。 可让她没想到的是。 即便奉上了八成家产。 姜氏依旧不肯放人,甚至连她的身子,也要一并索去。 萧瑟站在人群中。 听着耳边嘈杂的声音,她抬头看着黑压压的天空,一言不发。 此时那边的战斗已经落下帷幕。 人群如潮水般涌来。 将她和两个恶仆围在中间。 纷纷向先来的人打听发生了什么事。 待听到旁人绘声绘色讲出钟言居然要在琅琊状告姜家时。 不约而同露出了看白痴一样的目光。 钟言环顾四周,看着麻木的群众,心如死灰。 抹去眼角的眼泪。 她指着那座高楼凄声呐喊道:“ 你们在嘲笑什么? 我钟家做错了什么? 就因为我哥的未婚妻漂亮,就因为那婊子朱婉儿看上了我哥的未婚妻。 便不顾律法,掳去替她服侍所谓的圣子? 就因为我哥不同意。 便指使姜家奴仆夺我家产。 伤我父兄。 掳我嫂子! 我一介女流奔袭万里,只求他姜氏网开一面。 难道错了吗?” 钟言苍白的手指遥遥指向姜氏祖宅,嘶声控诉着姜家所做的一切。 她不奢求有人替她出头。 甚至不奢求早已在姜氏淫威下被压迫到麻木的人会心生愤慨! 她只是求公理而不得。 只求一死罢了。 没有人回应她,只是人群中渐渐没了声息。 哪怕再麻木的人。 听到这话都会忍不住心悸。 钟言一介女流, 又没有修为在身。 与那庞然大物的琅琊姜氏和缥缈宗比起来,几乎连蝼蚁都算不上。 他们甚至都不屑亲自出面。 只派遣了两个奴仆,便已经逼的钟言一心求死! “呵呵!” 钟言双眸猩红,嘶声道:“琅琊姜氏,圣人世家。 缥缈仙宗,正道魁首..... 他们干了什么? 他们杀我护卫,奸我婢女,逼我就范,要我跪在那臭婊子面前俯首称奴! 天理昭昭。 不得昭雪! 你们都觉得这是对的。 可我偏不。 我钟言在此对天起誓。 今日若死。 不入轮回。 永坠奈何天。 以生魂为媒,诅咒姜氏大道断绝,生生世世,男为奴,女为娼。 诅咒朱婉儿世世为婢,人尽可夫!” “轰!” 仿佛上苍听到了她的誓言。 压抑的天空炸响一声惊雷! 看热闹的人群如鸟兽散开,生怕溅上一身血。 这些话。 听到都是一种罪。 两个恶奴则冷冷看着钟言。 这些话并不能让他们心中泛起半点涟漪。 这些年他们已经听够了。 死在他们手里的草芥。 每个临死前都会演一场这样的戏码。 只是有什么用呢。 无论世事如何变化。 皇朝如何更迭。 琅琊姜氏、 依旧是琅琊姜氏...... “可惜了这副脸蛋!” 那眉心生着黑痣的恶奴啧啧叹了口气。 如果先前这小娘子还有机会服侍主人。 在她说出这些大逆不道的话后。 便已经自绝了活路。 毕竟, 圣人不可辱...... 人群散开后。 混迹在人群中的陈知命瞬间就显得突兀起来。 稀碎的雨滴拍打在青石板上。 他撑着一柄伞。 静静立在路中间。 “那天在城外和我道别,是为了不连累我?” “不是!” 钟言红着眼眶,冷声道:“你未免太自作多情了!” 陈知命笑了起来。 自顾说道:“留下两件护卫服,是怕我被城门口的侍卫杀死?” “你这是干什么?” 两个恶仆嘲讽地看着陈知命:“是要陪她做一对苦命鸳鸯?” “聒噪!” 陈知命眉头微皱,手掌向虚空随手一拽。 两滴雨水如厉箭划过虚空。 “嗤!” 两个恶奴身体瞬间僵直。 不可置信地看着陈知命。 在他们眉心处。 各有一个指尖大小的黑洞。 缓缓渗出血液。 陈知命从两个恶仆中间走过。 撑伞走到钟言身前,认真问道:“你是不是喜欢我?” 钟言怔怔地看着陈知命。 她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入城以来。 短短数日。 她经历了从未经历过的黑暗。 护卫被姜家人随手捏死,就连情同手足的婢女钟芸也在她面前受尽屈辱含愤自尽。 此时的她。 早就已经心如死灰。 如果还有半分眷念,大约便是想起那个病秧子似的书生时。 从客栈离开后。 她跌跌撞撞来到人最多的地方。 也只是为了再看一眼那个书生罢了。 看到了。 也就可以死了。 伸手缓缓触摸陈知命的脸庞,钟言惨白的脸上扯起一抹笑意:“知道吗? 你真的很好看。 可惜啊... 我看不到了!” “说归说,不要动手动脚!” 陈知命嫌弃地嘀咕了一句,却没有把钟言的手推开。 任由她冰冷的手掌放在自己脸上。 雨越下越大。 巡城戍卫将两人团团围住。 朴刀尽数出鞘。 眼底恐惧和兴奋交织。 多少年了... 这琅琊郡城,不知多少年没见过胆子大成这模样的狂徒了。 这对男女。 此时已经不是人。 而是他们平步青云一步登天的垫脚石。 只可惜。 这垫脚石有些硌脚...... 第50章 越过此线者,死! “是谁在此喧哗?” 街道上,又一个姜氏奴仆踏步而来。 此时大雨渐盛,却没有将他衣裳打湿半点。 看到来人, 巡城戍卫统领双眸骤然亮起,小跑上前去低声道:“姜别先生,这女子妖言惑众,侮辱姜氏。 那书生更是胆大包天,光天化日之下残杀无辜。 末将已将他们二人擒住。 正等您发落!” “呵呵,有劳张统领了,老奴会在少爷面前禀告此事的!” 姜别似笑非笑地说道。 至始至终,他都没有看那统领一眼。 “钟小姐,能够侍奉少夫人,是你几世修来的福报。 你却不告而别。 何苦来哉?” 姜别双眸低垂,冷淡道:“姜家哪怕只是一条狗,也不是随便杀的,你这是在自绝生路啊...... 至于这位小兄弟! 想好怎么死了吗?” 陈知命有些腻歪地瞥了这老东西一眼。 随手在虚空一拽。 又是一滴雨水掠过虚空。 如箭矢般向姜别飞去。 姜别脸色骤然大变。 如同一只大鸟般飞快向后退去,卷起漫天雨水组成一道水墙! 想要抵挡这看似随意的一击。 然而。 他终究是大意了。 “噗嗤!” 他如遭重击,整个人像个破碎的玩偶砸在青石板上。 其眉心处。 一个漆黑小洞,潺潺流着鲜血。 “你...不是...御...” 姜别终究是个御气境圆满的修行者,在陈知命随手一挥之下,居然没有立刻死...... “哗!” 远处看热闹的人们傻了。 姜别虽然只是御气境,但他在琅琊郡的可谓无人不识。 随着姜圣子修为越来越高,名声越来越响。 跟随他的奴仆自然地位也就越来越高。 姜别作为最早跟随姜华雨的那批奴仆,地位自然不言而喻。 甚至被赐予了代表着无上殊荣的姜姓! 而现在。 姜别死了。 被这个柔弱书生随意拽下的一滴水杀死。 戍卫统领尴尬地笑了笑:“那什么,末将忽然想起家里有点事儿!” “请便!” 陈知命没有杀他。 将钟言抱起,缓缓向城外走去。 就在他即将踏出城外时。 人群中窜出一条人影,那人脚步诡异,奔走之间抛出无数银针。 竟从身后偷袭。 陈知命脚步不停,手指轻扣。 昏沉的雨幕下。 一道璀璨剑光闪过。 剑光划破雨水,在青石板上留下一条剑意森然的鸿沟! “越过此线者,死!” 而那道人影。 在剑光掠过的时候,身体已然悄无声息碎成两半! “哗!” 所有人都齐刷刷退后数步。 戍卫统领和巡城戍卫们,更是两股战战。 这书生。 竟是剑修! 直到陈知命消失在街头,所有人才敢大声喘气! “大人,我们就这么让他走了吗? 姜别死在那人手里。 如果圣子怪罪下来,我们恐怕不好交代.....” 戍卫副统领心有余悸地看着那条鸿沟,后怕的同时又不免有些担忧! “现在死和明天死,你选哪个?” 张统领抹去额头的冷汗颤声道。 副统领犹豫片刻:“如果有的选,我想选不死!” “想得美你!” 统领叹了一口气,低声道:“想要活命,就别去多事。” 指了指地上碎成两半的黑影。 戍卫统领感慨道:“你知道躺在地上的是谁吗? 鬼门真传、 天骄榜排名第十一位的杨束。 他入城以来,死在他手里的天骄榜天才已经不下一掌之数。 硬生生从排名第二十九位。 杀到了第十一位! 可是他在出手偷袭的情况下。 竟连那人一剑都挡不住! 你说那人是什么存在? 恐怕就连圣子......” ...... 姜家死了三个奴仆。 对于底蕴深不可测的圣人世家来说,和死了两只蝼蚁差不了多少。 可哪怕他们贱如蝼蚁。 也是姜家的蝼蚁。 蝼蚁死了无所谓,伤了主人的脸,便是不可饶恕的罪过! 姜氏庄园一座别苑里。 姜华雨的亲生母亲白氏坐在桃花椅上,怀里抱着一头雪白狸猫,漫不经心道:“张大人,听说你在现场?” “回七夫人,末将确实在场!” 张统领沉声道:“当时末将率领兄弟们维持秩序,赶到现场时恰好见到那恶贼出手行凶,使出一招天外飞仙,凭空拽出一柄透明利刃偷袭。 将姜别先生重伤。 末将想要救援已经来不及。” “是这样么?” 白氏嘴角勾起一抹妖异笑容:“姜别死不死的并没有什么。 只是那书生敢在琅琊杀我的人。 这就是自寻死路了!” “七夫人说的极是!” 张统领悄悄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正色道:“那狂贼胆敢以武犯禁,末将已经禀明郡守大人,调动全城戍卫出城缉凶! 想必不出两日便能将那狂徒捉拿归案。” “我要活的!” 白氏柔声道:“那个丫头,我很喜欢,我要她活着,亲眼看着她心爱的小郎君死在眼前!” 说完她微微招手。 立刻有两位剑客从角落里走出。 “阿大,阿二! 你们从今日起,就跟在张大人身边。 受他驱使。 把那两个小家伙带回来!” “是,夫人!” 张统领咧嘴朝两位剑客笑了笑,欲哭无泪! 娘呐! 两个化虚境的剑修跟在身边。 哪是受我驱使, 这他娘的是要老子的命啊!” ...... “听说了吗? 姜家死了三个奴仆,郡守大人震怒。 调动了三百戍卫出城缉凶! 城外已经杀的血流成河了!” 琅琊城西偏僻酒楼里。 几杯酒下肚,食客们开始低声交谈起最近城里最受人关注的话题。 “这事儿我知道,我就在现场!” 一个尖嘴猴腮的轻咳一声。 待相邻的食客都被他吸引了注意力,他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酒,用及其淡漠的语气说道:“这事儿。 我算是见证人。 三天前。 是个雷雨交加的午后。 人群中一个书生背负木剑,见色起意,想要诱拐姜氏的婢女! 恰逢姜家的奴仆路过。 便出言喝止。 谁曾想那厮生的唇红齿白,竟是个无耻之徒。 一言不合出手杀了两个奴仆。 又出手偷袭。 将前来调查的姜别重伤。 引起姜氏震怒。 戍卫统领连夜跪在姜氏院前请罪。 姜氏出动两位化虚境剑修,协助戍卫统领追凶。 怎料那书生杀性极大。 竟在城外屠杀平民,以杀养剑,如今已背上了近千条人命!” “原来是这样,他真该死啊!” 食客们义愤填膺。 纷纷斥责那书生。 又有人问道:“有两位化虚境剑修出手,想必那厮已经伏诛了吧?” “谁知道呢?” 那尖嘴猴腮的男人笑道:“不过我敢打赌,他绝对活不过九月九......” 第51章 山雨已来,风吹满楼 角落里。 薛衣人将杯中酒饮尽。 迈步走向那尖嘴猴腮的男人面前。 一言不发看着他。 此时, 薛衣人身上透着一种莫名的煞气。 仿佛他站在那里,便是一杆无坚不摧的枪! “这...这位大侠,你..你?” 男人磕磕绊绊问道。 \\\"你当时在现场?\\\" 薛衣人问道。 “对...对...” “我给你一息时间考虑!” 薛衣人淡淡道。 看着这面如冠玉的公子哥,男人心下一颤。 他预感到自己要是再说谎,多半要遭...... “小的...小的.也是听王屠夫说的!” “王屠夫家在哪里,指个方向.....” 从男人那里知道了王屠夫的摊位,薛衣人一跃而起,如一杆长枪笔直横冲直撞而去。 王屠夫又告诉了他另一个版本,然后指了李裁缝家的地址。 李裁缝口中说出的版本又稍有不同。 最终, 他指了戍卫统领家的方向...... 统领张德彪最近正抱病在家。 两日前, 七夫人将两位化虚境剑修调拨给他,几乎是把他押着出的城...... 虽然他心里一万个不愿意。 但苦于姜家淫威太甚。 只好硬着头皮去寻那书生。 当在城外一间道观看到那书生在门外划出的一道红线时。 他没有半分犹豫。 闪身退到了众人身后。 然后他看到一道剑光闪过...... 那两尊逼格满满的化虚境剑修连剑都没来得及拔出。 头颅便掉在了地上...... 还有十好几个戍卫,他们像是熟透了的西瓜,只要站在那条红线之内的人, 头颅都争先恐后咕噜噜往下掉! 自打那天起, 他便大病了一场。 再没出过城...... 听到薛衣人的来意。 张德彪额头瞬间爬满了冷汗。 将自己所见所闻全都一股脑吐了出来。 听完故事。 薛衣人笑了起来:“陈兄果然不是普通人。 是了,我早该明白的。 普通人又怎么会有陈兄那样的见识? 一剑斩杀杨束, 又一剑斩杀两位化虚境剑修。 他哪怕不是虚神境大佬,恐怕也不远了!” 说完,他转头看着阴暗处:“大长老,可以想办法救他吗?” ...... 阴影中。 白马山庄大长老沉声道:“你确定他年约二十几岁? 不是老怪物?” “当然不是!” 薛衣人感慨道:“老怪物不会和我喝酒,也不会为一个萍水相逢的女子拔剑! 今日方知。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像陈兄那样的人物。 在这之前...... 江湖上居然没有半点名声! 如此来看... 那御剑宗和缥缈宗打造的天骄榜,不过是坐进观天罢了。 也就无所谓排名了!” 大长老认可地点了点头,沉声道:“如果他不是老怪物,一个不到三十岁至少是化虚境的剑修..... 倒是值得铤而走险!” “你错了!” 薛衣人正色道:“我让你出手救陈兄,不是因为他未来可期。 而是因为,他是我的朋友!” ....... 琅琊城外。 陈知命站在一处悬崖上俯瞰着山下密密麻麻的搜寻队伍。 眼里没有半点波澜。 这些人想用他的头颅做晋身之资,就必须做好赴死的准备。 自出城以来, 死在他剑下的人已经超过百数。 很多武者连气感都没有摸到,被有心人稍加引诱,便嗷嗷叫着幻想一步登天! 这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你后悔了吗?” 钟言站在他身旁,低声问道。 这几天她跟着陈知命辗转奔波,本就虚弱的身子愈加虚弱了。 这崖上的风一吹,她几乎就要飘走。 “迟早会和琅琊姜氏撕破脸皮。 不过是将这一切提前罢了..... 你不用有心理负担!” 陈知命给钟言披上一件红色披风,问道:“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钟言脸上爬起淡淡的红晕,看着陈知命认真道:“如果侥幸活下来,我想跟着你,浪迹天涯也好,归隐山林也好。 你去哪,我就去哪......” 遭逢大祸。 钟言此时除了面目依旧,性子和早些天那个温婉的富家小姐已经大相径庭了。 半个月前的她,绝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你想得美!” 沉默半响,陈知命嘴里冷酷蹦出四字。 随即一跃而起。 整个人如同大鹏般掠向崖底! “快,那对狗男女在这!” 山崖下。 一阵阵嘈杂喧嚣的声音响起,人群如潮水般向陈知命涌去。 “兄弟们,并肩子上! 生擒陈故,我们一起改名换姓! 生擒陈故,可入姜姓! 泼天富贵就在眼前, 随我冲啊! 杀啊!” 被富贵红了眼的修行者们不要命地向陈知命扑来! 陈知命手指轻扣。 地上一柄凡铁剑飞入手中...... 他背负圣兵木烛,手持凡铁剑。 所过之处。 一颗颗头颅跌落! 钟言怔怔看着山下惨烈景象,喃喃道:“这辈子,我赖上你了... 便是死,也陪你一起!” ...... “啧啧,果然女人只会影响拔剑的速度!” 悬崖上。 形如枯槁的老李双脚荡漾,啧啧感慨道:“一个剑道无匹的剑客,短短三日,竟已经变得像个屠夫,只能算个剑匠了! 哟! 他吐血了! 啧啧~ 可怜~ 强行出剑,只会让他气海剑气暴乱。 便是有那条四脚蛇驮剑梳理,气海怕也千疮百孔了嘞! 红颜祸水呀!” “老李先生......” 钟言顾不得奇怪老李头为什么能凭空出现,慌忙趴在悬崖边上向下看去。 只是悬崖离地三百多丈高。 她一个普通人哪里能够看得清楚! 只能看到山底下杂乱如麻的剑光和阵阵哀嚎。 握着一柄小刀,钟言缓缓收回目光:\\\"老李先生,如果他死了,劳烦您说一声...\\\" “咦?女娃子不求我出手?” 老李诧异地看了钟言一眼。 “您会出手吗?” 钟言看着老李,认真道:“如果您愿出手,我不求你也会救他。 您若不愿,我便是求也无济于事。 如果他死,我随他去。” “他没有开口,老夫不能出手!” 老李啧啧叹了口气,斜眼看着钟言:“再说他也不需要我救,真把他逼急了,别说山底下这些草包。 就算整个琅琊郡的人绑在一起都不够他杀的。 不过他自己也活不成就是了。” 钟言红着眼看向崖底。 已有死意。 “不是老夫不救他,只是咱们有约定,没有他允许,老夫不能出手,要怪自能怪那小子自己作死。” 老李挪到一旁,离钟言远些。 忽然又看着山下,桀桀笑了起来:“哟~ 打北边来了个用剑的后生。 居然是虚神境! 打西边又来个用刀的废物,居然是也是虚神境..... 哟~ 那偷摸藏在暗处的,居然还是个通玄老废物! 啧啧! 陈小子这下死定了!” 第52章 我姓陈,平平无奇的陈 山崖下。 陈知命在一个无头尸体上抹去剑刃上的粘稠血液。 在他身前, 尸体早已堆砌如山。 当他持剑在手的时候。 没有人能够走近他身前一尺。 酣战至此。 此时还站着的人,几乎只剩下了修行者。 甚至哪怕是修行者。 看着满地的尸体也不免心生恐惧! 四个御气境修士将陌刀横在胸前,颤颤巍巍地向陈知命围去。 即便此时这个杀人狂魔已经脸色惨白,七窍流血。 仿佛下一刻就要死去。 他们依旧不敢掉以轻心。 这个陈故。 用堆砌如山的尸首,向他们证明了一件事—— 无论是御气境也好,化虚境也罢。 没有人能够抵挡的了他一剑。 只要出现在他身前一尺。 剑光所向处。 无人可以活着离开...... “他已经不行了。 杀了他! 快!” 一个中年修士站在远处大声喝道。 他是化虚境修行者,琅琊郡守座下值守,在琅琊郡已是身处高位。 他主动请缨领队前来围猎陈知命。 本以为能用这功劳更上一层楼。 怎料一朝相逢, 陈知命挥剑如收割草的恐怖杀力,让他再生不出半点野心来,只敢躲在远处发号施令。 “这柄剑,又有些钝了!” 陈知命似笑非笑地看着围上来的四位御气境修行者:“最多只能再锄四颗头颅.... 你们, 谁先赴死?” 四个御气境刀客脚下一颤。 面对这摇摇欲坠连站都站不稳的剑客,他们已经没有拔刀的勇气了! “你们在害怕什么?” 中年修士催促道:“飞黄腾达就在眼前,杀了他!” “快!” 四人对视一眼。 横在胸前的陌刀同时迸发出璀璨刀芒劈向陈知命。 他们紧随其后飞身而起..... 飞黄腾达一步登天就在眼前。 厮杀至此,他们不想错过! “嗡!” 陈知命手臂振荡,那柄早已布满 了裂痕的剑化为八枚碎片。 其中四道将刀芒震碎。 另外四道,则向他们激射而去... 飞扑而来的四人在空中猛地一颤。 跌落在地。 其眉心处, 四节残剑碎片正发出嗡嗡蝉鸣! “废物!” 中年修士恐惧地看陈知命一眼,尖声喝道:“你们上,快杀了他,他已经没有剑了!” “谁杀了他, 本官调他入郡守府,成为郡守府供奉! 功法、元石随意挑选!” 没有人敢上前。 有勇气的已经变成了尸体。 此时还活着的,要么胆子不够,要么想做最后那只黄雀。 眼前这只螳螂虽然已经奄奄一息。 却依旧有着锋利的镰刀..... 他们不想用生命去试探。 陈知命目光扫过人群,艰难弯腰捡起陌刀,像拐杖一样杵在地上。 杀戮至此。 这里的剑,已被他全部用坏了。 见陈知命捡起刀,已然心生退意的修行者们猛地退后数步! 陈知命杵刀在地,四顾不言。 “一个化虚境的剑修就把你们杀的胆寒。 我琅琊境内, 难道尽是些酒囊饭袋么?” 悬崖北侧。 一位身穿锦袍的男子踏空而来。 他腰悬古剑。 剑鞘上刻着一个剑意森然的姜字! 中年修士看到来人,脸色顿时一喜。 从大树后走出,躬身道:“琅琊郡守座下值守沈庸,见过姜长老!” 来人淡淡点了点头。 居高临下看着陈知命:“你就是陈故? 本座御剑宗执法堂长老姜华生,虚神境剑修,今日,赐你一死!” “咳~” 陈知命轻咳一声,抹去嘴角咳出的鲜血,略带嘲讽地说道:“怎么,你是觉得现在有勇气直面我的剑了么? 看了这么久。 是欺我手中无剑,还是说,你以为我提不动刀?” “找死!” 姜华生双眸低垂,修长的手掌缓缓握住剑柄。 “铖!” 一道清脆剑鸣响起。 古剑出鞘。 剑气绞碎空气,携着无上杀意向陈知命掠来! 迎着剑光! 陈知命眼底闪过一丝失望。 这道剑气,太俗。 “轰!” 剑气瞬间将陈知命淹没。 姜华生收剑回鞘,没有看这一剑的战果。 只是低眸冷淡吩咐道:“把这些垃圾打扫干净,不要误了圣子的兴致!” “姜长老......” 沈庸指着尸堆,声音微颤道:“那人...那人没死...” “嗯?” 姜华生轻咦一声,回头看向先前落剑处。 只见那里,堆砌成山的尸体已经被剑气搅得粉碎,鲜血与碎肉飘荡在空中,就像在下一场血雨! 在那血雨中。 陈知命杵着陌刀七窍流血。 可依旧笔直挺立着。 脸上甚至挂着该死的嘲讽...... 悬崖之上。 老李干瘪的嘴角撇的老远,并不是很高兴。 先前那一瞬。 他千里传音询问陈知命需不需要出手。 本以为终于能迎来出山后的第一剑,没想到居然被拒绝了! 而那不要命的小子! 居然在体内气海四处漏风的情况下,敢驱使那条四脚蛇拖拽剑气入海! “变态啊! 长江后浪推前浪。 他娘的。 老夫算是彻底服了! 就没见过对自己这么狠的人!” ...... “你是哪个隐世圣地的弟子?” 姜华生握住剑柄, 脸色微沉。 刚刚那一剑,他看似随意一击,实际上已经倾尽全力。 可眼前这年轻人。 竟能以半残之躯接下这一剑。 江湖上不可能有这么妖孽的存在! 作为姜家旁氏族人。 姜华生在剑道上攀登而上。 用一百多年时间一步步跻身虚神境。 剑道造诣并非庸才。 他敢肯定。 即便是被称为圣人有望的姜华雨,也不可能达到这个年轻人的高度! 除非传承不断的圣地或帝族嫡传才有此可能! “你是道门赵无暨,还是姬家后代?” 陈知命杵着陌刀,嘲讽道:“我姓陈,平平无奇的陈,祖上没有出过圣人,也没有出过大帝。 更不是神体..... 你姜氏以血脉论修为,守着万年前的圣人血脉苟延残喘。 却从未想过, 当年的太虚大帝、荒古大帝、甚至五百年前的剑圣朱轻候... 无不是崛起于微末。 以凡体之资横推无敌。 震古烁今! 镇压无数所谓的帝子圣子。 甚至是神子... 杀得禁区胆寒,不敢越人族长城半步...... 难道今人,就一定不如古人?” 姜华生双眸微眯。 道理都懂。 可是以凡体之资想要横推当世无敌。 难如登天! 大荒天下数十万年以降。 也只不过出了太虚大帝与荒古大帝二人而已!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既然这妖孽没有背景,也无势力。 那就只好... 请你去死了! 第53章 使团入城 “那小垃圾要出手了!” 悬崖上,老李双脚荡漾,从地上捡起一根枯枝。 只要陈知命金口一开。 他马上就能把山下这些垃圾清扫干净。 完成首杀! 此时, 所有人都在等待华生出剑... 姜华生气海内元气翻滚,磅礴元气注入古剑内。 这年轻人太过妖孽。 如果让他成长起来后果不堪设想。 这一剑, 他要倾尽全力... “铖!” 一道璀璨剑光亮起,在他元气加持下,数十丈长的剑气从天而降! “轰!” 剑气如瀑,倾泻如注。 “开口啊!” 老李跃跃欲试,耳边隐约已经听到了陈知命的传音。 就在他即将出手时。 一杆墨色长枪破空而至! 长枪如龙。 裹挟着浩浩荡荡的黑云,如千军万马奔袭而来! “轰~” 剑气与枪芒相逢,悬崖下仿佛炸响了惊雷,卷起的气浪更是将陈知命立身之地淹没! “走!” 仓促间,陈知命听到耳边传来一道苍老声音! 他疑惑地看向那浑身笼罩在黑袍里的人。 来不及反抗便被来人扛在肩上,一溜烟儿跑出不知几远。 半空中。 姜华生脸色惨白,口中一道鲜血吐出。 先前那一枪来势汹涌。 激荡元气将他瞬间重创。 只能眼睁睁看着两道影子从他眼皮底下溜走! “该死!” 他压下翻涌的血气,抬头看着悬崖之上,想要捉拿那个卑贱的婢女。 却发现悬崖上早已没了钟言的身影! ...... “你说那陈故不过二十多岁,已是化虚境剑修?” 琅琊城内,姜氏祖宅。 姜华生脸色阴沉地将今日悬崖下的事情道出。 代表着无上权柄的家主宝座上,家主姜道扬轻咦一声:“你确定他只有二十多岁?” “他眼底没有时间留下的痕迹,应当是年轻人无疑。” 姜华生沉声道:“叔父,此人不除,必成大患!” “不是道门中人,也不是隐世圣地和帝族嫡传......” 姜道扬手指轻叩座椅,沉吟道:“不过是小孩子们顽劣打闹,居然勾出了这么一条大鱼...” “草莽之中, 不允许出这种妖孽! 老八,你亲自走一趟。 妖孽横生,必有机缘。 务必把那小子身上的秘密掏出来。 就当做我这做父亲的,送给儿子的贺礼了!” 姜老八点了点头,犹豫道:“白虎那丫头至今还没回来,要不要给她去个信?” “不用!” 姜道扬冷漠道:“她怪我当年让老三死在城外,可她从没想过,我肩负整个家族的兴衰荣辱,又岂能事事率性而为? 华雨的婚礼,她愿来便来。 不愿来,也就没有必要再回来了!” “唉!” 姜老八叹了口气。 当年三哥何等惊才绝艳,以庶子之身崛起于微末,一路高歌成为家主最有力的竞争者。 怎料飞来横祸。 被游历江湖的帝族嫡传当着琅琊姜氏族人的面一剑钉在墙上。 受尽屈辱而死。 自那以后。 姜家的骨头,就已经软了! 如今就连一个草莽出身的后辈都已经容不下。 想到姜白虎私底下传来的飞剑传信。 老八微微驻足,犹豫片刻后终究没有讲出那个可能。 径直走了出去... ....... 琅琊郡城外。 十二个身披甲胄,腰悬陌刀的皇族侍卫骑在异兽上列阵在前,脸上戴着金色面罩,只露出一双眼睛。 在皇族侍卫身后,五匹雪白骏马拉着御制马车,排成一列。 车驾两侧。 有八位礼部官员身穿绿袍,手持玉如意拱卫而行。 车驾上。 随行太监高力士牵着缰绳,手执金色长鞭。 面无表情地遥望琅琊城方向! 历经两个多月,在日行千里的脚程下。 从长安城出发的观礼使团终于在九月初八这日赶到了琅琊! 车驾内,陈知安半躺在褥垫上,神态悠闲地和陈知冬吃着野果... “高公公,怎么琅琊姜氏和缥缈宗不知使团已至么? 为何无人前来迎接?” 见车驾驻足在城外,陈知安捡起一粒乳白色的果子抛入口中,含糊不清地说道。 “许是在路上!” 高力士面无表情道:“再说使团行踪飘忽,他们不知我等今日入城倒也正常!” “原来是这样!” 陈知安淡淡道:“不过连使团入城这么大的事琅琊姜氏和缥缈宗都不知道,看来他们没把大唐放在眼里,没有把陛下放在眼里啊!” 高力士嘴角微抽。 脸上面无表情,心底却是暗暗一喜:“来了,殿下所言不差。 这厮果然是个草包。 居然妄想在琅琊境内给姜氏上眼药... 根本不需要自己推波助澜! 哼~ 咱家就看你怎么死!” “大人,要不,咱家入城去催催?” 琅琊郡城就在眼前,高力士几乎已经忍不住想要赶快看到这废物白痴和姜氏对上,破天荒开口征询。 “那倒不用。” 陈知安似笑非笑地看了高力士一眼,开口道:“我们直接进城便是,又不是没地方住。” “孙大人!” “下官在!” “通知下去,我们即刻入城!” “遵命!” 孙通应了一声,调转马头,向车驾后方奔去,边跑边大声喝道:“天使大人有令,使团入城!” 随着他话音落下。 车驾之后。 乌泱泱一群衣衫褴褛的流民站起身来,麻木地跟在车驾后面向琅琊郡城迈去! 城门处。 好不容易大病痊愈的戍卫统领张德彪看着黑压压涌来的人群,眼角疯狂颤抖起来... 贼他娘! 流民不是都被驱逐三百里之外了么。 怎地全都拢在了一起? 待认清走在最前面的皇家侍卫和天使仪仗后,更是心底惊叫一声:“呜呼哀哉,我命休矣!” 没有丝毫犹豫。 张德彪褪下猩红的披风,脚下一扭,瞬间退至戍卫队身后。 眼咕噜乱转。 待看到远处意气风发走来换班的统领、曾经的老部下李二狗时,双眼顿时发出一种叫做绝处逢生的惊喜神色。 几乎快要感谢他八辈祖宗。 “李统领,快快...老夫旧疾复发,撑不住了!” “将军...” 李二狗迎上来,嘴角闪过一丝不屑。这老东西身子骨太弱,短短半个月,都生了几次病了。 那戍卫总领的位置,本将军岂不是唾手可得? “将军,你且去歇着吧,末将替你守着就是!” 李二狗颇有心计地大声吼了一嗓子。 待回头时。 哪里还有张德彪的身影。 “嘿,这老匹夫,跑的比兔子还快....” 拾到一下铠甲,李二狗意气风发地走出甬道。 刚迈出城门。 耳边一个慵懒声音传来:“这琅琊郡守姜道陌,莫不是要造反不成?” 第54章 流民算什么人? “这人疯了?” 李二狗怒目向那声音的方向瞪去、呵斥道:“哪里来的狂徒,竟敢如此辱我郡守大人?” “来人,将这狂徒拿下,斩首示众!” 能够成为统领,李二狗除了舔功了得外,最重要的是运道好。 论资历论修为。 他在诸多戍卫队长里面都算不得拔尖,年满六十,至今也不过堪堪入了御气境的门槛罢了。 奈何那些拔尖的人,除了张德彪,基本上都排队领了盒饭。 这戍卫副统领的位置才从天而降落在他头上。 这也就导致他在意气风发之余有些心虚,生怕什么时候又成了满大街巡城的小队长。 这种心境下, 他自然对上头的大人物们忠心不二,甘为走狗爪牙。 所以哪怕以他浅薄的眼界看出这人必定身份不凡,多半是个世家子弟,也坚定地选择了拔刀! 毕竟这是琅琊、 你背景再深厚又如何,过江龙还能够玩得过地头蛇不成? 更何况,姜氏那是妥妥的坐地虎啊! “斩了!” 李二狗刚捋清思路,便听见一道懒散声音响起。 他疑惑抬头望去。 只见一根金色长鞭不知何时已挂在自己脖子上。 一个面无胡须的男人正手握长鞭朝他阴冷笑着。 人头落地! “哔!” 城门处顿时响起一声声惊呼。 这才几天啊! 怎么又有人敢在琅琊行凶? “不知死活的东西,观礼使团也敢拦?” 高力士冷笑一声,运转元气朗声道:“大唐武德陛下天使、陈留候府小侯爷、礼部招待郎陈知安大人受太子殿下诏令,前来观礼祝婚! 琅琊郡守府秘书郎何在,还不前来觐见天使礼团?” 他声音尖利,元气浩荡向城内飘去。 只一瞬。 小半个琅琊郡城,都知道长安陈留候府的人到了。 而且很嚣张... 陈知安双手笼袖,任由高力士发挥。 毕竟他这次前来琅琊,老家伙给了他十足的本钱。 主打的就是个无限嚣张... 当年朱婉儿登门退婚的耻辱。 这次必须讨回来。 如果二哥陈知命不现身,他就挽起袖子亲自干! 郡守府。 琅琊郡守姜道陌站在阁楼上俯瞰着城门处的使团。 “这小侯爷,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 在他身旁,缥缈宗长老王厚德蹙眉道:“经过他这么一闹,对您怕是影响不大好!” “无妨!” 姜道陌淡淡道:“琅琊郡,不是长安能够左右的。” “那倒也是。” 王厚德露出几分羡慕。 缥缈宗虽然同为圣地,圣人血脉却没有留在缥缈宗,就连圣兵也是残缺的,根本无法发挥其真正的威能! “看到那位小侯爷,本官倒是挺好奇。 你们缥缈宗当初为何要和陈留候定亲?” 姜道陌淡淡道:“而且还是奚宗主主动上门交换的婚书!” “这个...” 王厚德支支吾吾道:“宗主自有她的想法吧,在下倒不是很清楚!” “呵呵~” 姜道陌脸上略微嘲讽道:“无论从陈留候的修为还是底蕴,都和缥缈宗都相去甚远。 陈留远在北荒。 茹毛饮血之地。 陈阿蛮又是出了名的废物不善经营。 你们主动与其结亲自然不是看中了陈留候的爵位。 想必, 是为了飘渺圣主的圣兵—— 神火炉吧!” 王厚德脸色微变。 当初和陈留候府结亲,的确是为了神火炉。 神火炉传承几万年,炉火早已熄灭。 他们收到内幕消息。 陈留有圣墟神火,可惜私底下搜寻多年始终无法寻到其踪迹。 直到奚梦青领着朱婉儿前往长安拜访陈阿蛮。 此事才有了转机。 原来那圣墟之地,陈阿蛮之子陈知命竟曾无意闯入过。 且亲眼看见过神火。 于是在奚梦瑶极力撮合下。 年仅七岁的朱婉儿和八岁的陈知命成了青梅竹马。 又在三年后交换了生辰,缔结婚约! 至于之后发生的事情。 王厚德便是真的不清楚了。 只知道十二年前陈知命带着朱婉儿进入圣墟。 此后没多久。 宗主便带着朱婉儿离开长安。 回到了缥缈宗。 紧接着, 长安城传出陈知命气海被废,道途无望的流言..... ...... 沉默半响,王厚德干笑两声,转移话题道:“郡守大人,我们就任由使团如此横冲直撞?” “不然呢?” 姜道陌负手淡淡道:“一乳臭未干的纨绔罢了,难道还要你我前去迎接不成?” “他毕竟从长安而来...” 王厚德犹豫道:“代表那位的脸面!” “王兄,你似乎搞错了一件事情。” 姜道陌霸气道:“万年以降,皇朝更迭不知凡几,可琅琊,从来都是我姜家的琅琊! 便是今上。 也不能忤逆这个规则!” “受教了!” 王厚德看着霸气侧漏的姜道陌。 心里腻歪的不行。 若我缥缈宗圣兵无损,谁还不是个圣地? 何至于低头做小把圣女嫁给你们... ...... 城门处。 使团开道,领着乌泱泱的流民挤入城中。 陈知安站在撵驾上。 面无表情地看向内城深处。 那里,有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正一步步向城门处踏来。 脚步震动四野,仿佛踏在流民们心尖上。 陈知安感觉到一种压抑的情绪正在流民身上滋生。 流民们麻木的眼神里露出恐惧。 却没有人挪步后退! 短短三个月,被撵出城的三万多流民,如今还活着的仅有近一万人。 如果不是遇到了使团,便是这一万多人恐怕也早已埋尸荒野。 没有地方会接收他们。 他们不是难民,却比难民还要凄惨。 因为这不是天灾。 而是人祸! 回琅琊城,是他们最后的希望! 哪怕是死。 他们也宁愿死在琅琊城内! “高公公,本官一直很好奇,在你们这些人眼里,流民难道不算大唐子民么?” 陈知安看着已经出现在视线内的琅琊府兵,面无表情道:“长安如此、清河郡如此、河间郡如此、琅琊也是如此... 好似只要成为流民,他们便和你们不再是同一个种族。 而是卑贱恶心的畜生!” 高力士嘴角扯起冷笑:“流民算什么人?他们又交不起赋税。” 第55章 跻身通玄,诸佛鬼神共听之! “原来你们竟是这样想的。” 陈知安回头看着流民,沉默片刻后,起身缓缓道:“我觉得这不对,哪怕你们都认为理所当然!” “天使大人!” 三千府兵身披甲胄,手执长枪列队站在使团前。 琅琊郡守座下值守沈庸骑着一匹头角狰狞的异兽,居高临下看着陈知安:“天使大人,接待会馆已清扫干净,恭请使团入馆歇息!” “如何安置流民?” 陈知安抬头问道。 “这就不是天使大人操心的事了。” 沈庸冷淡道:“郡府早有禁令,特殊时期,流民有碍观瞻,驱逐城外三百里,违令者斩!” “你打算将他们都杀了?” 陈知安知道大荒天下的掌权者狠,却没想到居然能这么狠。 一万多条人命。 仅仅因为有违观瞻就要全部处死... “我如果不同意呢?” 陈知安冷冷道:“他们是我大唐子民,不是你琅琊郡府的私产。” “天使大人好大的威风。” 沈庸轻轻拍打异兽,不以为然道:“我琅琊郡令,便是长安的皇帝陛下也不会指手画脚,没想到天使大人年纪轻轻...” “长安怎么做我不管!” 陈知安打断沈庸的话,冷声道:“但本官见着了,就偏要管! 你们随意打杀我大唐百姓, 可曾问过当年厮杀天下,驱逐外贼的百战老兵? 问过死在战场上的昭昭英烈? 你肯定没问过。 但我问过。 他们说。 不同意!” 话落、 陈知安振臂道:“我大唐子民,生来就是人杰而非草芥,当站在英魂之肩藐视卑微的懦夫... 诸君, 且随本官入郡府。 本官要替百战老兵们问一问。 替那些死在战场上的英烈们问一问。 他们的后代子孙, 是不是我大唐子民! 在我大唐疆域之内, 青天白日之下, 他们的后代子孙,能不能挺直脊梁站在自己的土地上!” “我等愿往!” 流民内,一位衣衫褴褛的青年嘶声高喝道:“我吴广胜,愿随大人叱问姜道陌!” “我等愿往!” “轰!” 天穹之上,大道之间。 滚滚雷音下。 近万人嘶声高呼。 琅琊郡城内人人皆变色! 如果钟言指天发誓不过是蚍蜉临死前的蚊声,此时陈知安掀起的浪潮,便是向琅琊姜氏堂堂正正射去的一支利箭。 很少有人生来便是流民。 许多都是被苛捐杂税逼到无路可走,卖了田地、卖了身子、最终无路可退的百姓。 物伤其类! 早已习惯了卑躬屈膝的百姓,有人忽然开始思考。 凭什么? 凭什么姜家永远高高在上。 凭什么琅琊城赋税如此之高? 凭什么你姜家少爷结婚,因为有碍观瞻,便要处死这么多人? “该死贱民......” 听着耳边传来的呐喊,沈庸脸色阴沉,拔剑指着陈知安:“陈知安,你身为天使,竟敢妖言惑众,辱我琅琊郡守府尊?” 陈知安根本不理他,转身坐到撵驾上:“柳先生可在?” “我在!” 一道青衫背剑踏步而来。 静静立于虚空。 陈知安淡淡道:“起驾,胆敢阻拦者,杀无赦!” “是,老板!” “列阵!” 沈庸脸色微变,高声喝到:“琅琊府军听令,流民入十步之内,斩!” 撵驾缓缓启动。 十二位皇家侍卫抽刀出鞘,死死护卫在撵驾四周。 这是他们的职责。 陈知安哪怕让他们去死,他们也只能执行! 礼部官员们则不然。 心想不过只是参加个婚礼,怎么感觉他娘的要成了乱臣贼子? 恨不得一刀劈死陈知安这狗贼。 就连一直暗戳戳期待陈知安和姜家干上的高力士,这下心都慌了! 可是大势之下。 哪里有他选择的余地。 现在整个使团,都已经被陈知安裹挟。 哪怕他现在反戈,怕是琅琊姜氏也不可能信任他! “小杂种...” 高力士暗骂一声,敛息悄悄向后挪,想找机会溜号,保命要紧! “黄口小儿,找死!” 有府兵姜姓统领抽刀向陈知安劈去。 只见剑光闪过。 那位统领长刀和身体,瞬间被破为两半! “虚神境?” 沈庸脸色瞬变,府军统领可是郡守大人的亲信,化虚境修为,竟被那青衫男子随意一剑斩了? “怎么办?” 副统领走上前来,看着越来越近的人潮颤声道:“真全杀了么?” “我哪知道...” 沈庸回头看着郡府方向,心想我特么又不姓姜。 说归说, 可真要杀了天使,沈庸深知自己根本兜不住! “陈知安妖言惑众,意图谋反! 郡守有令, 生擒陈知安! 流民犯禁者,依律处死!” 就在沈庸不知所措时,又一道身影踏空而至。 “王大人!” 沈庸看到来人,心下稍安。 王厚德是缥缈宗长老,通玄境修为。 又是琅琊郡新上任的州同。 有他出面。 就没自己什么事儿了。 王厚德面无表情嗯了一声。 心底却有些无奈。 缥缈宗和御剑宗结亲,姜家也投桃报李,给予了他们一些权柄。 这州同之位。 便是两家联姻的结果! 可是没想到刚上任就遇到这种事。 这是长安城来的天使啊。 姜道陌那厮只顾自己霸气,却把自己推到前面来。 真要杀了陈知安。 缥缈宗就真的只能和姜氏捆绑在一起,一条路走到黑了! 只是明知如此。 他却没有拒绝的余地! 负手立于虚空,王厚德沉声道:“陈知安,念在陈留候的情分上,你领使团官员入馆吧。 本座可以请姜道陌郡守网开一面,既往不咎!” 陈知安淡漠看了他一眼:“是缥缈宗的人?” “本座缥缈宗大长老。 通玄境!” “原来是缥缈宗的白眼狼。” 陈知安抬手,冷冷道:“本官要带他们入城,还是那句话,胆敢阻拦者,杀无赦!” “无知小儿,不知死活!” 王厚德气急而笑,通玄境修为展露。 浩荡威压如同实质向陈知安涌去。 想要将陈知安压跪在地。 “斩了!” 陈知安稳坐撵驾,别在头上的木簪泛起一道青光,抵住这浩荡威压。 与此同时。 柳七于虚空中踏步前行。 每走一步,身上的气势便隆重一分。 待他站在陈知安身前时。 气势之盛, 已然不下于王厚德。 王厚德脸色微变。 这青衫客,竟要跻身通玄境了! “今日, 我柳七在此,以剑为媒,以青楼为介。 立大道之种! 愿以手中三尺剑,庇天下寒士! 此愿, 苍天为鉴,诸佛鬼神共听之! 今日柳七, 跻身通玄!” 第56章 眉如横刀,癫狂如虎! “轰!” 随着柳七话音落下,天空中响起一声惊雷。 一道刺目阳光从黑压压云中洒下! 照在柳七身上。 与此同时。 柳七身上涌现出一道玄妙奥秘的气息,将他映衬的如同一尊圣人! 此一瞬。 琅琊通玄境以上修为的修行者,都将目光落向柳七! “竟是天道认可,圣人赐福! 柳七...” 郡守府阁楼上,姜道陌脸色不复之前的霸气,阴沉道:“没想到此人之道种,竟可得天道认可,上古圣人赐福!” “这是圣人之资! 圣路上,又有了一个先行者!” 缥缈宗,奚梦青遥遥看向琅琊郡城,喃喃道:“此人天纵之资,却甘心委身青楼做一个掌柜,陈阿蛮... 你到底隐藏了什么?” 姜氏祖宅。 家主姜道扬轻叩座椅,缓缓道:“让四哥招揽柳七,如果招揽不成,一定将之扼杀在通玄境!” “是人是鬼都在秀,就我一个在挨揍!” 辇驾里,陈知安看着逼格满满的柳七,有些羡慕:“不过跻身通玄罢了,竟闹出这么大动静!” “柳先生是个读书人。” 陈知冬抬头笑吟吟道:“这才是读书人该有的样子!” “呵,说的你好像见过多少读书人似的。” 陈知安调笑一句小知冬,随即用手戳了戳发呆的高力士:“走啊,有一尊通玄境小宗师护道,你怕什么?” 辇驾继续向前。 半空中。 王厚德稍微有些尴尬。 身为老牌通玄境小宗师。 他发现眼前这刚入通玄的柳七气势之重,竟比他还要盛了半筹。 那凡铁铸造的三尺剑更令他生出无端的恐惧。 他有种预感。 自己要是出手,多半敌不过这厮,要被斩于剑下! 进退两难间。 一道威严的声音传来:“本官姜道陌,恭喜柳先生入通玄小宗师境。 今日之事无非意气之争罢了,本官在郡府恭迎天使降临!” 柳七没有回话。 落在辇驾上盘膝坐下。 街道上, 三千府兵如潮水般褪去。 分列两排。 给使团和流民让道。 先前还剑拔弩张的气氛,转眼变得像是夹道欢迎般。 高力士架着车从道路中间走过, 莫名有种与有荣焉的得意。 尖声唱道:“大唐武德陛下天使、陈留候府小侯爷、礼部招待郎陈知安大人及长安帝都柳先生,入琅琊郡守府...” ...... 琅琊城内一处宅子里。 一个布衣青年缓缓放下手中的剑、脸上罕见露出了些温和笑容:“知安结交了个不错的朋友!” “呸! 姜家果然一代不如一代了。 一个通玄境就给他们吓成这样!” 青年身旁,啃着鸡腿的老李随手抛掉一根树叉子。 愤愤不平地碎了一口。 极其不爽姜道陌的退让。 “那位小侯爷,是你弟弟?” 磨坊处,钟言把手里的麦子推入磨心,故作漫不经心道:“你说来琅琊见未婚妻,那位小侯爷又是你弟弟...” “你猜的不错,我是陈知命!” 陈知命幽幽道:“早就说过你大可不必愧疚,我和姜氏迟早会是敌人。” “不是愧疚!” 钟言推磨的手微微一顿,认真道:“是欢喜!” “嗯?” ...... “姜大人,下官诉求便是如此。 让流民进城,甚至不需要给他们遮身之所。 他们自会去寻条活路。” 郡府内。 陈知安站在堂下,看着高高在上的姜道陌,略微嘲讽道:“既命贱如草,总归比温室里的花朵们顽强些...” “本官府上的杂草,向来是随手拔了的!” 姜道陌淡漠道:“要他们入城挣命也不是不行,只要柳先生入我姜家门庭,以天道誓约起誓永不背叛,本官不但让他们入城,还赐他们土地。” “你长的挺美!” “这我知道!”姜道陌道。 陈知安叽讽道:“既然你长得挺美,就别想得太美。 你是不是忘了, 这些流民本就是你治下之民,是你导致他们流离失所无家可归,抛尸荒野! 本官来此,是代琅琊百姓问罪于你。 而不是和你谈条件来了!” “哈哈哈哈.....” 姜道陌脸色冷下来,俯首盯着陈知安:“你知不知道,自己是在和谁说话? “是谁给你的勇气,敢如此放肆。 真以为本官不敢斩你?” “我知道是在和谁说话。” 陈知安直视姜道陌:“倒是姜道陌,你知不知道自己是在和谁说话?” “杀了!” 姜道陌面无表情道:“早就说过没法谈,老五偏觉得可以,杀了就是哪里需要谈?” “诺!” 郡府右侧,一位身披玄铁甲胄的铁甲将军腰间宝刀出鞘。 瞬间便出现在陈知安身前。 刀光冷冽。 欲将他斩于刀下。 “铿锵!” 便在刀光即将落在陈知安身上时,柳七的凡铁剑划出一道剑光后发先至。 柳七青衫踏来,于虚空中握住剑柄:“且用你人头,拭我剑锋!” “后进末辈,也敢猖狂?” 姜铁甲乃是琅琊郡府兵统领,统御十五万府兵。 一身修为已至通玄境后期,又有玄铁铠和玄铁刀加持,是琅琊郡府内,除了姜道陌之外的最强者! “锵!” 刀光如织。 瞬间将柳七和陈知安笼罩。 竟想要将他们两人一起斩杀于此。 柳七挥剑斩出一道剑光,拉着陈知安身形暴退。 出现在郡府外。 紧接着, 只见他单手仗剑,左手手指结出一个玄奥印记。 天空之上。 一个如山岳般的青色光掌瞬间凝结,浩荡威压笼罩整个郡守府! “道门太玄印?” 姜道陌眼底闪过一丝讶异。 “轰!” 郡府的琉璃瓦瞬间湮灭。 屋穹之上, 掌印落下! 姜铁甲抬头露出残暴笑容,一步迈出,玄铁甲上绽放银芒。 龙行虎步间, 宛若一尊虚空行走的神袛。 竟硬抗太玄印,一刀劈向柳七! “就你有绝学?” “呜~” 这一刀煞气缭绕,刀光之中更是有一头白虎虚影咆哮扑向柳七! “白虎圣经!” 姜道陌神色诧异,铁甲竟能以凡体召唤出白虎虚影。 可惜他圣人血脉稀薄。 如若不然,这虚影几乎可以实质化,召唤出一头通玄境圣兽。 白虎虚影呼啸而至。 柳七脸色微变,不愧是圣人术,这白虎竟能侵蚀他的阴神。 姜铁甲舔了舔嘴角的血液。 眉如横刀, 癫狂如虎! 第57章 甲不过百,过百则无敌! 这是硬抗太玄印的代价。 也是强行使出白虎圣术的代价。 “轰!” 一刀之下,柳七如破碎的棉絮被劈飞出去。 “不过如是!” 姜道陌坐在高高的官椅上,哪怕先前太玄印威压如海,府衙屋顶破碎,他连眼都没有眨一下。 “陈知安, 现在你知道是在和谁说话了么?” “抱歉!” 远处一道落拓青衫踏步而来:“刚入通玄,还不太适应!” 声音由远及近。 每走一步。 他手中剑便在虚空中划出一道剑痕。 剑痕转瞬即逝。 当最后一个应字落下时。 柳七已经出现在姜铁甲身前。 随即, 虚无中一道道剑光不知从何而起,携浩然之势落下。 柳七与姜铁甲身形交错。 姜铁甲身形顿时僵直。 瞳孔放大。 脖子上一条微不可见的细线缓缓渗出鲜血! 山岳般的身体轰然倒塌! 柳七仗剑而立,自言自语道:“以剑为笔,以血为墨,于虚空落笔! 这一剑。 就叫柳词好了。 此剑随我半生,一直无有其名。 今日起,它便是浩然!” ...... “该死!” 姜道陌猛拍桌案,一头狰狞白虎凭空虚渡,将姜铁甲的尸体叼回。 姜铁甲的阴神茫然地从尸体飘出。 待看到自己的肉身时,顿时勃然大怒,立刻就要找柳七拼命! 姜道陌伸手一拽,将他阴神收入袖中。 威压如山向柳七逼去。 如同一个暴君:“柳七,陈知安... 你们, 让本官彻底怒了!” 柳七横步站在陈知安身前,一言不发看着姜道陌。 负在身后的手臂,不知何时已有鲜血潺潺直流! 先前姜铁甲那一刀,柳七并非毫发无损。 甚至伤势很重。 此时被姜道陌通玄境圆满的威压一激,再也压制不住伤势。 “姜道陌!” 陈知安见柳七受伤,站出身来大声喝道:“还记得本官先前说的吗? 本官来此,不为谈判。 只为战死的先烈问一句。 他们的子孙后代,有没有资格站在我大唐疆域的土地上。 有没有资格称之为人! 他们,能不能堂堂正正站在这琅琊方寸之间! 你问本官知不知道在和谁说话, 本官现在告诉你...” 随着陈知安话音落下。 撵驾里响起一道号角之音。 号角低沉, 像在追忆逝去的袍泽,又像是在召唤死去的英灵! 随着号角响起。 琅琊城外一片山脉之巅上。 忽然出现一条黑线。 他们身披黑甲, 手执陌刀,身骑黑色战马。 如同雕塑般肃穆站在山巅! 他们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就像一群幽灵。 甚至如果不仔细看,几乎都看不到他们的存在! 但没有人敢忽视他们。 因为他们是陈留甲。 甲不破百,破百则无敌! 此时那山巅之上。 是三百六十骑! “候!” ...... “姜道陌!” 陈知安站在辇驾之上,指着姜道陌喝问道:“现在请你告诉本官... 流民是不是我大唐子民。 能不能堂堂正正站在这片土地上! 琅琊所属, 还是不是我大唐疆域!” 姜道陌脸色铁青。 以他的修为,自然能看到那三百六十道黑骑的恐怖之处。 他们明明是三百多人, 给姜道陌的感觉却如同一人。 只是一眼。 他便看到了宛如实质的杀意。 \\\"这就是你的底气...\\\" 姜道陌手指微颤,负手道:\\\"便是如此,我琅琊姜氏又有何惧之.....\\\" \\\"我没问你怕不怕。\\\" 陈知安呵斥道:\\\"我是问你,流民到底算-不-算-人!\\\" \\\"算!\\\" 就在姜道陌犹然嘴硬时,一道身影飘然而至,抢先开口。 来人面目依稀和姜道陌有几分相似,只是和姜道陌的威严霸道比起来,更多了几分仙风道骨。 只见来人几如臣子觐见般躬身行礼,恭敬道:“御剑宗宗主姜道宗,见过帝都天使! 此事, 是老四做错了!” 陈知安坐在撵驾上,居高临下看着姜道宗:“错在哪里?” “错在不该驱逐流民,滥杀无辜!” 姜道宗恭敬道:“更不该顶撞天使,此事我琅琊姜氏自会给天使一个交代!” “你打算如何交代?” 陈知安把玩着手腕上的手链,漫不经心的态度。 几乎真的像是在聆听下属汇报工作。 姜道陌看陈知安这副做派。 脸色铁青满眼猩红。 杀意沸扬。 指甲深深陷在肉中,克制着自己的愤怒。 琅琊姜氏这一代兄弟众多。 老大和老五是嫡子,地位高不可攀。 老二和老四是侧室所生,亲娘死得早,打小便相依为命。 哪怕如今身处高位,感情依然如故。 老三和老八,则是婢女所生,地位最低,以至于当年眼睁睁看着老三被人钉杀在城墙上,无人前去救援! 老六和老七早夭。 看着贵为一宗之主的兄长在这个黄口小儿面前卑躬屈膝。 受尽屈辱。 姜道陌胸中杀意几乎要化作实质! “怎么,你想动手?” 感受到姜道陌的杀意,陈知安嘴角挂起一抹讥笑:“你在委屈什么? 这样就受不了了? 流民们在城外哭天喊地求你给一条生路时。 怎么没见你受不了? 你把屠刀挥向手无寸铁的流民身上时,又有谁在意过他们的委屈? 再敢用那眼珠子瞪着本官! 本官立刻斩你! 本官倒想看看,你琅琊姜氏的头,有没有北座王庭那些蛮子硬!” “大人!” 姜道宗苦笑一声:“大人何必戏弄愚弟,当年幽灵黑骑在北荒杀的血流漂橹,刀锋所指所向披靡。 杀得北座王庭数百年不敢南下,奠定大唐万世基业! 便是家父也推崇备至。 只是不知原来竟是陈留王所属! 如今看来, 世人误会陈留王良多! 此事是我姜氏做错了,在下愿出资三万金安置流民,免流民三年赋税,昭告琅琊十二县邦!” “不够!” 陈知安声音阴冷:“活着的流民能安置,死了的呢? 用什么来补偿?” “死了的?” 姜道宗微微一怔,似乎从没想过一群死人有什么值得补偿。 陈知安嘴角勾起嘲讽笑容。 他以为姜道宗至少会比姜道陌好些。 原来,都是一样的。 在他们眼里,贱民如草。 甚至连半点歉意都没有。 陈知安站起身来,深吸一口气,指着郡守府外缓缓道:“你看,这琅琊城内张灯结彩。 可城外不过百里,饿殍遍地,尸横遍野... 你们高高在上看不见, 可本官看见了。 我看见他们易子而食。 看见野狗成群结队,在啃食他们的尸骨。 尸骨太多,它们甚至挑挑拣拣! 看见母亲为了给自己的孩子挣一线生机,卖了自己所有能卖的一切! 可她的孩子, 最终还是没有活下来。 被饿得发昏的人硬生生撕成了碎片!\\\" 说到这里,陈知安叹了一口气,低头缓缓道:\\\"死去的人已经开不了口了! 没有人在乎他们在想什么。 没有人为他们讨回公道! 如果本官没有看到,也可以不管不顾,甚至可以和你谈笑风生,高高兴兴观礼,高高兴兴返程。 可本官看到了! 看到了, 就没办法装作看不到。 本官一闭上眼睛,眼里浮现的便是满地的尸骸...” 第58章 给你三息,留你全尸 姜道宗脸色微沉。 在他看来,能够接收流民,甚至免税三年,已经是琅琊姜氏做出的最大让步了。 可听这位小侯爷的意思。 似乎想要得更多! “说来好笑...” 陈知安说好笑,他脸上却没有半点笑意。 自顾低头面无表情道:“在长安城,本官行事荒唐,欺男霸女,声名狼藉,本以为本官已经足够坏了... 可初涉江湖。 才发现和你们比起来,本官已经算是个难得的好人! 好人啊! 本官不想做好人。 可那满地尸骨,让本官甚至没办法入睡! 为了能让本官睡个好觉。 姜道陌... 你自裁吧!” “呼!” 此言一出,场间顿时鸦雀无声。 无论是郡守府的满堂文武,还是跟在使团后那乌泱泱的流民,都没想到陈知安会说这样的话! 琅琊姜氏,圣人世家。 圣兵激活后,便是返真境大宗师也只能暂避锋芒。 除了当年姜老三被帝族嫡传一剑钉杀在墙上,已经很多年没有人敢对姜氏嫡系喊打喊杀来了。 可现在。 一个少年, 竟敢让一宗通玄境圆满的姜氏嫡系自裁! “你要我自裁?” 姜道陌气势陡然暴起,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话。 就连姜道宗也缓缓直起了身子,冷冷看向陈知安! “这不正是你们擅长的么? 权势压人!” 陈知安直视姜道陌,冷声道:“给你三息时间,留你全尸!” “找死!” “轰!” 姜道陌暴虐出手,元气翻滚。 一头残暴白虎自他拳头之上咆哮而至,向陈知安扑来。 一出手便是姜氏绝学白虎圣术! 他要在瞬间杖毙陈知安。 因为他知道自己如果不出手。 便可能再没有出手的机会了。 有姜老三的前车之鉴,他没有把握姜老五会为他激活圣兵! 便在白虎即将撕裂陈知安时。 使团辇驾内伸出一只枯瘦手掌。 向白虎遥遥一指! 只是轻描淡写的一指。 整个天穹之上。 风云瞬间变色。 一道漆黑如墨的恐怖指印从天而降。 浩瀚威压如同天倾。 瞬间碾碎白虎。 去势不减,径直将姜道陌压跪在地。 “啊!” 姜道陌惨叫一声,肉身在指印压迫下发出咯吱咯吱的碎裂之音。 浑身更是渗透着细密血珠。 转瞬之间便如同一滩烂泥躺在地上。 “小少爷,是直接碾死?” 枯瘦手掌的主人坐在撵驾内开口问道。 他声音干瘪而沙哑,头发稀疏且灰暗无光。 任谁看到,都会觉得这老东西大约活不了几年了。 给人一种风烛残年的景象。 可他仅仅只是一指。 便将一个通玄境圆满的小宗师压倒在地。 仿佛杀死一尊通玄,和碾死一只蝼蚁并无不同! “大人! 不要!” 姜道宗脸色惨白,赶忙出声阻止。 这老人至少是一尊洞天境宗师。 修行路途,越往后走。 境界之间的差距越大。 姜道陌身为琅琊郡守,修为已至通玄境圆满,只差一步便能迈入洞天境! 可正是这小小的一步。 让他甚至连一指都接不下。 “我给过他机会了!” 陈知安冷淡道:“说好的三息留他全尸,他自己没把握住!” 话落。 指印轰然落下! 姜道陌肉身粉碎。 其阴神瞬间出逃想要远遁! 老管家手掌挥动, 有狂风掠过。 姜道陌和姜铁甲的阴神,灰飞烟灭! 姜氏祖宅! 姜道扬豁然抬头看着郡守府方向,脚下一步迈出,整个人如同瞬移般出现在门口! “回来!” 宅子最深处,一道威严声音响起。 “大哥!” 姜道扬低沉道:“老四死了!” “我知道!” 宅子里,威严的声音淡漠道:“甲不过百,过百则无敌。当年北荒战场上,黄老狗曾率黑骑猎杀过返真境大宗师! 此时我紧要关头,不能出半点意外!” “是,大哥!” 姜道扬缓缓退回家主宝座上,双目紧闭,就像一尊泥塑菩萨。 许久后,他睁开眼。 平静的声音响彻在整座琅琊郡城:“姜氏子孙姜道陌,身为琅琊郡守,在其位不谋其政,驱逐流民,滥杀无辜。 致使数万臣民流离失所,抛尸荒野。 今本座以家主之令,废除其琅琊郡守之位,逐出姜氏! 郡守之位,由姜道守接任!” ...... “姜道扬!” 郡守府外的广场上,姜道宗听到这平静到了极点的声音。 转头看着姜氏祖宅。 发出一声低沉的嘶吼! 握剑的手臂青筋暴起,气海之中满湖元气蒸腾,气机紊乱。 一丝不苟的青丝瞬间化作了灰白! “啊!” 仰天发出一声长啸。 他手中长剑发出一道璀璨剑光,瞬间将整座郡守府搅得粉碎! 陈知安双手笼袖,冷眼看着姜道宗暴走。 杀人者,人恒杀之。 姜家为了所谓的圣子大婚,驱逐流民,让流民们流落荒野,饿殍遍地,死伤无数。 直接处死的更不计其数。 流民也有兄弟,也有子女,也有父母。 但他们没有力量,只能默默将仇恨咽下,甚至都不敢有表露分毫。 如今不过身份调转。 姜道陌从施暴者,变成了受害者罢了! “陈-大-人!” 发泄一通后。 姜道宗转头看着陈知安。 身体缓缓躬下,恭敬道:“明日午时,老朽在御剑宗,恭迎天使圣驾!” “好说!” 陈知安抬手道:“姜宗主且去忙,本官在此等着新上任的郡守大人!” ...... “姜道宗,挺能忍!” 看着姜道宗远去的佝偻背影,柳七缓缓道:“想要杀老板的人,从此又多了一个!” “所以你得继续努力了,柳大宗师!” 陈知安笑了笑,感慨道:“相比于我,他恐怕更想杀姜老五。 不过都不重要。 他之所以忍,是因为他知道杀不了我。 既然杀不了我,我怕他干啥?” “刚才... 你就不怕姜家激活圣兵直接将你碾杀?” 沉默片刻,柳七问道。 “不怕!” 陈知安盘腿坐在撵驾上,笑道:“出长安时,陈阿蛮给我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 柳七对那位把陈留王干成陈留侯的陈阿蛮。 还是比较好奇的。 毕竟没人比他更清楚现在青楼里的恐怖力量。 “他说现在这个江湖啊,水浅王八多。 都是一群小王八,看不惯直接踩死。 别脏了脚就行!” 柳七微微一怔,看着城外群山上不知何时已经不见踪影的黑骑,感慨道:“手握陈留甲,他确实有这个资格说这句话!” ...... 第59章 兄妹三人聚首! 姜道守在姜家的地位很尴尬。 明面上他是姜家八虎之一,姜家最年轻的通玄境小宗师。 可除了早已死去的三哥,从没人把他当做亲人过。 在三哥死后。 他更是早已习惯躲在无人注视的黑暗中。 此时站在一座偏僻院落门外,听着耳边响起的声音。 他没有骤然富贵的喜悦,反而有些伤感。 琅琊姜氏, 所谓的圣人世家。 不过是抱着一块废铜烂铁苟延残喘的腐朽残余罢了。 对下严苛,肆意夺掠。 对上献媚,摇尾乞怜。 在他看来,早就无可救药了。 以至于哪怕他收到姜白虎的飞剑传信,早早知道陈留侯隐藏颇深也没有提醒姜老五。 因为他知道没有意义。 姜家血液里的自信,在数千年的恭维和吹捧下。 早已变成了骄傲自大。 不见棺材,是不会落泪的。 将心绪抹平。 姜道守轻叩柴门。 不多时, 一个锦袍公子将柴门从内里打开,见是姜道守,锦袍公子嘴角挂起爽朗笑容:\\\"姜八爷,恭喜啊,荣升琅琊郡守!\\\" \\\"不过一泥塑木偶罢了,何喜之有...\\\" 姜道守进入院子,见院子里没人,疑惑道:\\\"薛公子,李前辈和陈公子呢?\\\" \\\"陈兄去走亲戚了,老李头和钟姑娘非跟着去。 我也想去,他不让。\\\" 锦袍公子愁苦道:\\\"他说我枪意煞气不足。 让老李头给我画了一杆枪,说我什么时候不敢直视的那幅画时候,就可以出门了!\\\" \\\"李前辈给你画的?\\\" 姜道守惊讶地看着锦袍公子,脸色多少有点复杂。 \\\"喏!就在那里。\\\" 锦袍公子指着一面爬满裂痕的土墙,笑道:\\\"老李技术不行,歪歪斜斜,画得挺丑!\\\" 姜道守抬眼望去。 目光刚落向墙壁,瞬间闷哼一声退后数步,双眸两行血泪直流。 目之所及处。 哪里是什么歪歪斜斜的画,分明是一杆煞意滔天的长枪! \\\"你咋了?\\\" 锦袍公子扶住差点倒地的姜道守。 不明白为啥一幅破画,竟给姜八爷吓成这副鬼样。 \\\"我没事。\\\" 姜道守摆了摆手,拭去带血的眼泪,语气复杂道:\\\"薛公子,你可真会交朋友啊~\\\" \\\"那是!\\\" 锦袍公子得意笑道:\\\"当时陈兄从我身边走过,我一眼就看出陈兄卓尔不凡,绝不只是闻到了酒香。\\\" 锦袍公子, 正是那日让大长老出手的薛衣人。 那天白马山庄大长老一枪破了姜华生的倾力一剑后,扛着陈知命就跑。 薛衣人则带着钟言和老李头悄悄溜走。 然后在路上撞见了奉命出来猎杀陈知命的姜道守。 彼时薛衣人将老李头和钟言揽在身后。 毫不犹豫拔出长枪,指向姜道守。 已然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姜道守却没有出手,反而直言愿意助他们一臂之力,让他们躲过姜氏的追杀。 薛衣人当然不会相信。 就在他犹豫不决时,陈知命从黑暗中走出来。 两人不知说了什么。 薛衣人依稀只听到了大公子、白虎街寥寥几个字。 最后他们一行便和姜道守来到了这个偏僻小院。 见陈知命不在, 姜道守也就没有过多逗留。 向薛衣人告辞后,转身向郡守府方向走去。 ...... 琅琊郡守府。 乌泱泱的人潮散开。 陈知安遥遥看着那身着布衣背负木剑慢步踏来的身影。 脸上笑容有些僵硬。 他毕竟没有真正见过这位二哥,所有关于陈知命的印象都只是前身的记忆! 只是觉得这个脸色苍白的青年很亲切。 亲切到陈知命拍他的头,又粗暴揉乱了他满头青丝都没有半点怒意! “知安?” 陈知命嘴角勾起笑意:“六年不见,你都这么大了!” “还有小知冬,你在躲什么?” 陈知命把陈知冬从陈知安身后拽出,狠狠揉了揉她的小脸蛋,又同样把她头发弄的乱七八糟。 一别六年。 陈知命独自出走江湖时,陈知安才十二岁,陈知冬才九岁。 “臭二哥,我迟早要找你算账!” 陈知冬恶狠狠地盯着陈知命,挥了挥手小拳头。 她打小最怕的就是这个二哥。 可离别六载,又忍不住有些想念! 见她这奶凶奶凶的模样,陈知命又一次狠狠揉乱了她的头发。 这才敛下笑意朝老管家微微躬身道:“见过黄老,知安顽劣,劳您护道一程!” “份内之事!” 老管家阴恻恻笑了笑,扯着干瘪的嗓子道:“既然二公子到了,那老奴就先告辞了!” 说完他一步迈出,身形出现在十丈之外。 如此几步之后。 琅琊城再也见不到他的身影。 “老高,杵在边上干什么,去给二哥端把椅子!” 老管家走后。 陈知安瞪了高力士一眼,觉得这厮有些碍眼,吩咐他去端椅子。 高力士努了努嘴。 有心拒绝。 但看到这郡府满场狼藉后,还是乖乖去废墟里寻了把椅子。 随后站在旁边一言不发地盯着广场上的流民。 不知在想些什么。 礼部其余官员见此,也悄悄走开。 生怕触了这小爷的霉头! 闲杂人等退避后。 陈知命捡了一把椅子坐下,看着杵在自己身后的钟言,眉头微皱。 “老高,再去端一把!” 陈知安先吩咐高力士再去端把椅子,这才对陈知命笑吟吟道:“二哥,不介绍下?” “钟言...” 陈知命干瘪瘪地介绍了一句。 “原来是河西郡的钟姐姐,久仰大名,如雷贯耳!” 陈知安站起身来躬身行礼。 又调侃道:“狂生陈故为红颜知己拔剑而起,血战琅琊城的故事... 小弟一路走来,可听的耳朵都起茧子了!” “见过小侯爷!” 钟言脸色微红,紧紧拽着衣袖,莫名有些不知所措。 陈知命纠正道:“叫知安!” “嘿嘿!” 陈知安贱兮兮地笑了起来:“钟姐姐,二哥说叫什么就叫什么,一家人不用这么客气。” “你是皮痒了吗?” 陈知命抽出背上的木烛,冷笑一声,作势要打陈知安。 陈知安一溜烟站起来躲到钟言身后,朝陈知命挤眉弄眼。 陈知冬呵呵笑着,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钟言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 有些羡慕。 第60章 宗主,祸事了。 兄妹三人打闹一阵后。 孙通硬着头皮前来禀告,新上任的琅琊郡守到了。 陈知命只好带着钟言先离开。 来得突兀。 走的也突兀。 毕竟他现在是陈故。 整个琅琊郡城最嚣张的通缉犯。 虽然姜家现在自顾不暇,大概率没有精力找他麻烦。 但姜道守毕竟还肩负着猎杀他的重任。 真要在大庭广众之下撞在一起。 对姜道守来说。 影响不是太好。 他们离开后。 陈知安将长发重新束起,随意坐在石阶上,遥遥看着御风而至的姜道守。 “琅琊郡新任郡守姜道守,见过天使!” 姜道守微微躬身,沉声道:“流民之事,下官来时已交代下去,今日之内为他们安置住所,死难者也已经安排巡城戍卫前去敛葬掩埋! 事已至此, 下官只能尽可能去补偿!” 陈知安微微颔首:“此事是你琅琊郡内务,按理说本官只是观礼使团,不应该多管闲事。 只是一路行来所见所闻,确实叫人触目惊心! 希望郡守大人好自为之!” “理当如此!” 姜道守叹道:“高处不胜寒,我姜家在高处站得太久,有些人已忘了人人都是有父母子女的。 便是再卑贱的人,心也会痛!” “郡守大人能这么想是最好!” 陈知安站起身,看着乌泱泱的流民说道:“郡守大人,本官不求你爱民如子,只希望你不要像姜老四那样,将他们视为杂草,随手就给拔了!” “下官铭记于心!” 姜道守应道。 “走了。” 陈知安一步步走向停在广场上的撵驾,流民们自觉让开道路。 待看到他迈入辇驾,再见不着身影时。 不知谁起头喊道:“我等贱民,跪谢陈知安大人。 祈陈知安大人灾祸不至, 世世安康!” 随着他话音落下。 乌泱泱的人群跪成一地。 声音响彻整个琅琊郡城。 “祈陈知安大人灾祸不至, 世世安康!” 辇驾缓缓移动,陈知安掀开帷幔,看着乌泱泱跪成一地的流民,心里有些悸动。 他并不是个纯粹的好人。 前世杀鱼,手起刀落不知砍下多少个鱼头。 会为了几块钱和人吵架动刀子,也会阴戳戳诅咒抠门的老板终身不举,偷偷爬老板娘的车窗... 可他即便再混账,也曾忍不住为了毫不相干的可怜人挺身而出。 就像那句话说的那样。 本来自己都活的不如人意,却总是见不得人间疾苦! 当他一路行来。 看到倒在路边的满地尸骸时,几乎不敢相信。 生长在红旗下的人,没有见过这种苦难! 因为没有见过,就没办法装作看不见! 所以他嚣张肆意。 斩了姜道陌的头颅! 用三百六十骑陈留甲,压得姜氏不敢抬头! ...... “陈大人,我们去哪里?” 撵驾外,高力士手持长鞭问道。 “去青楼!” 陈知安放下帷幔:“柳先生道心坚定,以青楼为介种下道种,咱也不能拖他后退,就用这天使浩荡之威,为青楼拱一把火!” 高力士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没敢劝诫。 鞭子一挥,尖声唱道:“大唐武德陛下天使、陈留侯府小侯爷,礼部招待郎陈知安大人、及帝都长安柳先生、率使团入驻青楼~” “青楼?” “青楼在什么地方?” 琅琊郡城内。 听到青楼这个陌生字样的百姓都有些困惑。 不明白这位掀起滔天巨浪的小侯爷为什么不入驻琅琊郡府的会馆,却要去青楼。 “青楼,是一座勾栏!” 有长安来的商客站出来,侃侃而谈道:“一年多以前,小侯爷在月牙湖建了一座勾栏,它的名字,就叫做青楼。 先前以剑为媒,以青楼为介种下道种跻身通玄境的柳宗师。 便是青楼掌柜! 昨日我就瞅那阡陌巷一栋楼眼熟。 现在看来。 多半那就是青楼了! 没想到小侯爷不声不响,竟在这琅琊城也建了一座楼!” “什么? 以柳先生的修为境界,竟甘心做一个青楼掌柜?” 众人不信。 毕竟先前云层射下来的那道金光是如此刺眼,柳七跻身通玄时闹出的动静是如此之大! 谁会相信。 这样一尊注定道途无碍的宗师会操持那贱业? “不信?” 长安来的商客露出看土包子般的眼神,斜眼道:“你们可知,青楼的入门费是多少钱?” “五两! 整整五两! 这还只是入门的门票。 真正的花差还在入门之后。 昨年青楼开业,月牙湖湖水上倒映着的,全都是银子的模样!” “我还是不信!” 琅琊郡的百姓反驳道:“就算青楼日进斗金,以小侯爷和柳先生的位格,定也不是为了挣钱。” “那倒是!” 长安来的商客感叹道:“现在长安城勾栏处的姑娘们,日子比之前过得不知好了多少倍! 有小侯爷和柳先生站在她们身后为她们遮风挡雨。 逼良为娼,强买强卖这种事很少听说了。 往年间, 那臭水沟里可不少见死相凄惨的姑娘。 小侯爷说,这叫行业规矩! 长安府尹王富贵大人,为此还专门给柳先生和小侯爷送了块牌匾! 上书勾栏魁首,业界良心!” 说到这里,那商客露出男人都懂的笑意,感慨道:“为了支持柳先生和小侯爷,青楼开业,在下高低得去喝上几杯!” “同去同去!” 人们纷纷附和着。 一时间,酒楼里充满了欢快的气息! ....... “宗主,祸事了!” 缥缈宗,王厚德慌慌张张跑进大殿,身为通玄境修行者,此时他脚步竟有些踉跄。 “本座已经知道了!” 奚梦青看着跌跌撞撞跑进来的大长老,长叹一声道:“谁能想到,那个平平无奇的陈阿蛮,竟藏着这么狠的杀招! 三百六十骑黑甲啊! 当年杀得北座王庭胆寒的幽灵黑骑。 竟是陈留王所属!” “宗主,现在怎么办? 我看那陈知安可不是个宽宏大量的主儿。 这次率领黑骑前来,怕是要掀起血雨腥风啊!” 王厚德顾不得身份差距,埋怨道:“当初咱就不该招惹陈阿蛮,招惹了就不能得罪,要婉儿和陈知命在一起,咱们还怕个什么姜家?” “你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奚梦青如皓月般的脸颊上露出几分刻薄,冷冷道:“当初和陈阿蛮结亲时怎么不见你反对? 上门退婚书时,怎么也不见你反对?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来便来了! 只要他陈知安敢率黑骑登门,本座便是拼着一死。 身死道消。 也要在临死前咬他一口!” 第61章 九月九,今日大婚! 奚梦青一介女流。 却能执掌缥缈宗这庞大的宗门。 修为自是不弱。 当年太上宗主死后,她以通玄境修为登临宗主之位,用铁血手段肃清不服她的诸多长老和弟子。 杀得人头滚滚。 可以说是踩着人头登上的那个宝座。 如今一百多年过去,她已然跻身洞天境。 有残缺圣兵神火炉的加持,她甚至敢直面一般的返真境大宗师! 这也是这么多年缥缈宗没有被姜氏吞并的原因。 这就是她的底气! 挥手让王厚德退下,她一步迈出,出现在缥缈宗圣女朱婉儿的府邸。 朱婉儿身为圣女。 所居之地和普通弟子自然不同,规格极高。 此时天色渐暗。 那上书‘圣女府’的门庭上张灯结彩。 喜气逼人。 还有许多婢女仆人忙前忙后在布置庭院。 待看到奚梦青时。 纷纷驻足叩首。 奚梦青无视这些奴仆,径直走向朱婉儿的闺房。 此时。 朱婉儿正坐在云水镜前梳拢青丝,许是马上便要嫁做人妇,那双秋水般的眸子里,透着几分别样的妩媚。 “师父!” 在云水镜看到奚梦青的倒影,朱婉儿撩了撩长发,笑盈盈道:“师父,好看吗?” “好看!” 奚梦青低声道:“陈留侯府来人了,是那位小侯爷,代天子观礼!” “那个小屁孩儿?” 朱婉儿捡起梳妆台上的口脂,轻轻放在唇上抿了一口,不以为然道:“当年的事,我早就忘了,来便来吧。” 奚梦青挑起朱婉儿的秀发,柔声道:“当年在圣墟,你和陈知命究竟遭遇了什么? 朱婉儿手腕轻颤。 随即继续涂着胭脂:“什么也没遇到,里面什么也没有,传说中的墟火早就熄了。 陈知命在墟火余烬捡到一本册子...” “是这样么?” 奚梦青脸色幽冷:“如果只是这样,陈知命为何会被捣碎气海,成为一个废人?” “我不知道!” “许是他受不住天道眷顾?” 说道这里。 朱婉儿嘴角勾起刻薄笑容:“我亲爱的母亲大人! 当年是你拿着女儿的生辰与他订婚,也是你让女儿离开他。 更是你, 让女儿攀附姜华雨,带着姜华雨上门退婚! 怎么? 现在发现陈阿蛮手握黑骑,陈知安兵临城下,你害怕了? 想把这一切罪孽归于女儿身上? 让你继续做这完美无瑕的缥缈仙子?” 奚梦青脸色微变,只见缠绕在她手指上的青丝瞬间蹦的笔直。 朱婉儿吃痛地叫了一声。 奚梦青这才缓缓放下手指,轻声叹道:“我也有自己的苦衷... 明日你就是姜家的人了。 此后相夫教子... 别学我...” 说完这句话。 奚梦青身形消散、 门外。 一个捧着红色嫁衣面带憧憬正准备踏入小姐闺房的婢女,纤白玉颈上突兀出现一道红线。 鲜红的嫁衣上。 浸满了猩红的血! “你总是这么小心谨慎,做我的母亲,难道就这么见不得人么?” 朱婉儿幽幽看着已然消失不见的奚梦青。 随后度步走到门外。 面无表情将婢女的尸体放进须弥戒。 这才捡起掉落在地的猩红嫁衣穿在身上,痴痴道:“真好看...” ...... 九月初九,重阳! 琅琊姜氏嫡子、御剑宗圣子姜华雨与缥缈宗圣女朱婉儿,今日大婚! 琅琊城街道上、 巡城戍卫们穿着崭新的铁甲,手执陌刀三步一岗巡游。 他们每个人都挺直胸膛,迈着整齐步伐。 稍有风吹草动,整个街道上都会响起密密麻麻的抽刀声! 只是当他们行至阡陌街界线时, 总会不约而同停下脚步。 因为线的那头, 是陈留侯府小侯爷陈知安的青楼! 青楼,今日开业! 小侯爷嫌弃巡城戍卫会吓到客人,让那面无须直的太监早早就划了一条红线! 此时。 张德彪笔直站在红线这头,朝着同样笔直站在红线那头的高力士讪讪笑了一笑,搭话道:“高公公,小侯爷可有交代,何时启程登山?” “不曾!” 高力士撇了张德彪一眼。 见这人只是个巡城统领,修为也低... 端起范儿冷冷吐出两个字后便不再言语。 要说入琅琊城时他还对姜家有些敬畏。 在亲眼见证过那位老管家一指碾死姜道陌后,心中那点敬畏也就渐渐淡了。 毕竟是被陛下记住过名字的内监。 等闲人物哪里入得了他法眼。 “装个什么,阉狗! 再厉害不也和老子一样站大街?” 张德彪心里呸了一口,脸上却讪讪笑道:“高公公,若是小侯爷醒了,劳烦通知一声,末将也好护送左右!” “护送? 你?” 高力士扫了张德彪一眼,尖酸刻薄道:“连咱家都是堆盘的货色,一个御气境的废物就别添乱了,哪凉快哪呆着去吧。” “艹!” 张德彪心里咒骂一句。 心想这阉人好讨厌。 尴尬笑了笑后,像根木桩般杵在那里,懒得再凑上去被嫌弃。 日头渐高,眼看午时将至。 阡陌巷方向,使团撵驾终于缓缓驶来。 陈知安身穿鸾鸟官袍,脚蹬金丝靴,右手摇着清风扇,左手把玩着御赐玉圭、半倚在车撵驾内。 斜了站得笔直的高力士一眼,陈知安嘴角勾笑:“老高,走了!” 高力士麻溜儿一跃而起。 熟稔捡起撵驾上的金色长鞭,牵着缰绳,悠悠向城东方向驶去... 离开前, 他居然又回头嫌弃地看那张德彪一眼! “去你娘的,阉货!” 张德彪碎了一口,赶忙召集手底下的兄弟,远远跟在使团身后! ..... 御剑宗在琅琊城东一座叫做剑峰的山上。 和其他修行宗派不同,御剑宗自开宗立派时,便选址在城内。 最初不过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剑派,甚至一度差点因为招不到弟子而灭门! 直到两千年前。 一位姜氏嫡子舍弃圣人绝学,另辟蹊径加入御剑宗。 在那位姜氏嫡子掌控下,短短数百年,御剑宗便从一个濒临灭门的小剑派,变成了一个庞然大物! 此时, 御剑宗山脚下。 有四十八位白衣剑客背负长剑立在在石阶两旁。 神情冷冽, 就像四十八尊冰冷的雕塑。 有宾客拾阶而上,感受到他们身上透出的凌厉锋芒。 胆小者已经开始两股颤颤起来。 毕竟这些白衣剑客。 可都是御气境剑修! 而在石阶畔, 静静立着一块石碑。 石碑上刻着几个剑意森然的猩红大字! ——卸剑碑! 第62章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意外多半来了! 石碑旁。 一位身穿粗布汗衫的阔眉男子随意扫了那猩红的剑碑一眼。 步履不停,背负铁剑拾阶而上! “阁下,请卸剑!” 一位御剑宗弟子伸出剑柄,拦住阔眉男子,淡淡道:“今日御剑宗大喜,刀兵不可入内,请卸剑!” 阔眉男子眉头微皱,眉毛挤成一条直线:“剑在人在!” “卸剑,或者接在下一剑!” 御剑宗弟子淡淡道:“这是我御剑宗的规矩!” “可!” 阔眉男子身子微微下沉,脚掌猛然跺向石阶。 一柄锈迹斑斑的四尺铁剑冲天而起! 男子紧随其后。 借着脚掌的反冲之力,犹如一杆长枪笔直飞上天空。 紧接着手握剑柄颠倒身体,剑锋倒戈从天而降。 剑气凛然, 势大力沉! 这一剑,竟给人一种避无可避的错觉。 御剑宗弟子脸色猛然一变。 长剑出鞘, 仓促间在头顶划出一道元气屏障。 身形更是飘然远遁,想要逃离铁剑剑锋所指的方寸之间。 “噗~嗤~” 元气屏障瞬间破碎,犹如纸糊。 铁剑来势不减,插在御剑宗弟子身前三寸。 再往前半步,他恐怕立刻就要血溅当场。 “可?” 阔眉男子拔剑回鞘,言简意赅道。 “请~便!” 御剑宗弟子后退半步,再不复先前的冷淡,抱拳行礼道:“感谢阁下不杀之恩,可否留下姓名? 在下做个登记!” “王-嵩-阳!” 阔眉男子拾阶而上,显得极其冷漠。 “原来是他!” 那御剑宗弟子低头看着手中的剑,情绪有些低落:“天骄榜排名第八的铁剑王嵩阳,同为御气境,我...竟连一剑都挡不住!” 石阶下, 一个身着灰衣的小厮双手笼袖,佝偻着身子藏在人群中,看着王嵩阳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有意思... 这个结巴居然也舍得出山了,我的死亡单上,又多了一个名字!” 那灰衣小厮不知道的是,就在他盯着王嵩阳冷笑时,人群中一个青衣女子,也恰好将目光落在他身上。 ...... “大人,御剑宗到了!” 午时将至时,使团终于到了御剑宗山下。 陈知安掀开车帘,看着一眼看不到尽头的石阶,没有下车,挥了挥手道:“开上去!” 高力士这两天格外听话。 没有半点犹豫。 倏然站起, 轻喝一声。 化虚境后期修为展露无遗。 一道道元气如同清风,托起五匹雪白骏马向山上奔去。 五匹骏马本身就不是凡俗,稍微慌乱后,便镇定自若地踏在虚空中,尽显威严! 就在使团登山的瞬间。 山巅响起一道悠长的钟鼓之音。 一道沧桑声音传遍四野:“姜道宗携御剑宗三千弟子,恭迎武德皇帝陛下天使大驾光临!” 看着踏步行走在虚空中的撵驾,又听着这传遍四野的恭迎。 登山的宾客纷纷侧目。 思衬着要不要再备一份礼给青楼送去,还是说等这边礼成之后去青楼定个座? 郡守府之事。 不说人尽皆知也差之不远。 陈知安在大庭广众之下一言赐死姜道陌。 都以为姜道宗痛失亲弟,即便没有当场发飙拔剑斩了陈知安,再不济也会对长安来的使团横眉冷对。 如今看来, 大家终究还是小觑了姜道宗的忍性。 更小觑了这位小侯爷的滔天势焰! 撵驾不多时便到了御剑宗山门。 山门外。 姜道宗果然恭敬站在门前,身后乌泱泱一片背负长剑的弟子。 就连今日的新郎官、御剑宗圣子姜华雨,也身着一袭红袍站在姜道宗身侧。 只是他眸光低垂,让人看不清喜怒。 陈知安摇扇走出撵驾,居高临下看着姜华雨:“想必这位就是姜圣子了吧,天骄榜探花,年仅二十六岁的御气境圆满... 今日一见,果然生的器宇轩昂,一表人才! 姜宗主, 恭喜你教出个好弟子啊! 哈哈!” “谢大人夸奖! 华雨,还不快谢谢大人!” 姜道宗脸上挂着笑意,催促姜华雨谢恩,仿佛真就对昨日的事释怀了。 只是耳鬓那如霜般的白发显得有些刺眼! 姜华雨抬头直视陈知安,淡淡道:“多谢大人夸奖,在下还有些要务,就不奉陪了!” 说完他起身欲走。 他怕再待下去,会忍不住拔剑。 陈知安没有半分诚意的恭维,听在他耳中犹如刺耳的尖针。 特别是那居高临下的态度。 让他几乎压抑不住杀意! “等等!” 陈知安叫停姜华雨,笑吟吟道:“姜圣子大婚之日,本官也不能没点表示。” 说完他随手将手里的折扇递向姜华雨:“此为本官亲手所画的仕女扇,颇为珍贵,今日就赠给姜圣子了。 在这炎炎夏日,也好给姜圣子降降火!” 姜华雨深深吐了一口怨气。 回头双手接过扇子,低沉道:“多谢大人赐宝!” “呵呵,应该的!” 陈知安拍了拍姜华雨的肩膀:“姜圣子保重啊,今日上门观礼的朋友可不少!” “大人何苦刺激他?” 姜华雨走远后,姜道宗也领着陈知安向观礼台走去。 “彼此彼此!” 陈知安坐在观礼台最高处,看着满座宾朋,双眸微眯,轻叩桌沿道:“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旧时长安今时日,别无二样啊!” ...... 九月初九,良辰已至! 随着一声钟鸣响起。 天空中缓缓落下雪白的花瓣。 紧接着十二位化虚境白衣剑客出现在虚空之上。 他们脚踏长剑。 拱卫着一座花轿漫步而来... 花轿内, 正是身着猩红嫁衣,红唇如血的朱婉儿。 御剑宗圣子与缥缈宗圣女的婚礼, 便在这满座宾朋的瞩目下,掀开了帷幕。 御剑宗大殿内。 姜氏家主姜道扬稳坐高台、左右是御剑宗宗主姜道宗和缥缈宗宗主奚梦青! 紧接着是两座宗门内的八尊通玄境小宗师。 再之后是十八位虚神境修行者。 茫茫多的化虚境, 则只能侧立一旁! 宾客们遥遥看去,感受到殿内无意间散发出来的强悍气息,只觉头皮发麻! 琅琊姜氏、御剑宗、缥缈宗... 这盘踞琅琊的庞然大物。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 今日之后.... 将真正踏上江湖魁首的宝座了。 如今的江湖。 已无可与之比肩者! 想到这里,众人又纷纷看向观礼台最高处。 那里, 陈留侯府的小侯爷, 一品武者陈知安。 正似笑非笑地看着空中那顶花轿。 宾客们心尖儿一颤。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意外多半还是来了.... 第63章 雪山不死蝉 “诸位!” 就在宾客们阴戳戳期待接下来的故事时。 一位御剑宗长老起身,朗声道:“今日鄙宗嫡传姜华雨与缥缈宗圣女朱婉儿结为连理,感谢帝都天使及诸位江湖同道不辞劳苦光临! 为感谢诸位同道。 鄙宗特意备了个戏台助兴, 请诸位同道鉴赏!” 随着他话音落下。 大殿之内响起无数剑吟。 一柄柄飞剑组成剑气长龙,在观礼台上空盘旋。 铺天盖地, 剑气纵横。 叫人不敢直视。 有胆子小的,甚至已经躲进桌子里瑟瑟发抖。 “御!” 随着整齐划一的声音响起。 数百位白衣弟子飘然落向广场列阵以待。 霎时间, 一柄柄剑气森然的长剑在空中划出无数道线条圆弧。 如同鸟扑入林。 钻入他们身后的剑鞘。 这些弟子, 竟全都能隔空御剑。 无一不是御气境剑修! 数百位御气境, 如今江湖几乎没有任何一座宗门能够与之比肩。 便是出过圣人的雪山宗和缥缈宗,也难以望其项背。 而更令人震惊的是。 领衔站在阵前的,竟是七十二位化虚境剑修。 仅靠他们。 就已经足以横扫一般的江湖宗门! 观礼台上。 前来观礼的宗主掌门脸色都有些难看。 御剑宗今日这出戏。 看似助兴,实则示威! 其野心昭然若揭。 相比于昨日现身的三百六十骑陈留甲,江湖宗门对御剑宗展露的实力更为惊惧。 毕竟陈留甲虽然恐怖。 和他们混的却不是同一片江湖。 只要脑袋不发昏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基本上不会有太大交集。 但御剑宗则不然。 世人皆知,御剑宗是琅琊姜氏伸在江湖上的一只爪子,都是在同一个池子里打滚儿的争食儿。 江湖虽大,可资源总归有限。 大唐十八州、七十二郡府。 哪座元气充沛的山头儿上没有宗门把持? 哪次发现元矿不会引起宗门大乱斗打生打死? 如今大荒世界资源枯竭,用以修炼的宝物踪迹难觅,以至于有时候为了一枚元石都他娘的要闹出人命。 这番御剑宗与缥缈宗结亲。 摆明了是要把手伸的更远。 从今往后这江湖上, 恐怕只有远在昆仑的逍遥宗、东海畔的白帝城、幽州的白马山庄、南疆的五毒宗、以及那些把持着不坠洞天的隐世家族,才能高枕无忧了... 只是明知如此。 在座的各位掌门宗主,又有谁敢说半句不允? ...... 御剑宗长老站在大殿外。 看着满场支支吾吾的宾客, 心里略微有些得意。 只是目光扫过观礼台最高处那位小侯爷时,得意瞬间又烟消云散。 轻咳一声。 他朗声道:“诸位同道,我御剑宗立足琅琊三千多年。 向来秉持正道。 以德服人! 今日舞剑只为助兴,绝对没有其他意思。 还望诸位... 切勿多想才是!” 长老话音刚落。 观礼台上一个白衣胜雪的年轻男子起身,负手而立道:“御剑宗,好重的威严!” 众人循声望去,脸色微讶。 因为出口之人, 竟是当初被薛衣人一枪钉在墙上。 又被江流儿追杀的雪山宗圣子欧阳雪! 此时他身上的气势与当日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只是起身, 便如同一柄出鞘的雪刀! 观礼台上, 灰衣小厮眉眼低垂,眼底闪过一丝惊异,喃喃道:“莫非是雪山不死蝉? 没想到这头脑简单的蠢货,竟能学会早已失传的圣人绝学。 难怪我感应不到他身上的种子....” 这灰衣小厮,正是五毒宗江流儿。 他自南疆北上,为的便是将天骄榜上的天才收入囊中。在他们还未成长起来时埋下种子,以待将来。 五毒宗身为魔教,却能在江湖上野蛮生长。 凭借的从来不是毒功,而是从远古时候传下来的的死人经! 那日他追踪欧阳雪出城后并没有杀他,只是在打斗中将毒株注入其体内,原以为已经成功种下一枚种子。 没想到竟被这厮误打误撞破解了。 ...... “原来是雪山宗圣子当面!” 御剑宗长老露出慈祥笑容,挽袖道:“欧阳公子似乎对本座的话,有不同见解?” 欧阳雪后退半步。 冷酷道:“本圣子不与你计较,让姜华雨和朱婉儿出来!” “你当如何?” 御剑宗宗主似笑非笑问道。 “自然是要将他二人斩于刀下,踩着他们的头颅跻身化虚境!” 欧阳雪长刀出鞘:“还有你这个老东西,滚一边去! 谁不知道你们满肚子祸水? 别人怕你御剑宗, 我雪山宗可不怕!” 此言一出。 整座观礼台寂静无声,所有宾客都齐刷刷看着白衣胜雪的欧阳雪:“他真的好勇敢!” “如你所愿!” 大殿内。 一道淡漠声音响起! 姜华雨手握一柄古意昂然的长剑,缓缓从大殿走出。 御剑宗弟子见他现身,齐齐躬身行礼:“见过圣子!” 姜华雨踏上观礼台的广场,拽下一条丝带将如墨的长发随意束住,剑指欧阳雪:“来吧,一剑斩你!” “张狂!” 欧阳雪冷笑一声。 徒然拔地而起, 人犹在空中,手中雪刀已然出鞘。 “冰封千里!” 茫茫刀光自雪刀涌出。 只一瞬,姜华雨三丈之内,竟飘起了雪花! “哗! 是不死蝉功!” 观礼台上,有见多识广的人惊呼出声,惊叹道:“这是圣人术,当年雪山宗初代宗主,便是在雪山上捡着了这门神功,这才跻身返真境。 只是不死蝉功不是早已失传了么?” “什么是不死蝉功?” 陈知安对身边杵着的高力士问道。 他倒不觉得这招有多了不起,毕竟和他的八步赶蝉比起来,所谓的冰封千里也就那样。 发问,只是觉得酷暑之下, 这招式挺实用! “不死蝉功,一种逆天的圣人术!” 高力士嘴角流着口水,羡慕道:“此功法之所以叫不死蝉,是因为每进阶一层,便能获得一次新生。 哪怕再严重的伤, 只要不死。 就能破茧重生。” 陈知安眼神诡异地撇了高力士一眼:“断了也能长出来?” “是!” 高力士嘴角微抽。 继续说道:“传闻不死蝉共九层,对应圣人之下九境。 每领悟一层, 修为便可提升一境。 当九层圆满... 便能跻身圣人境!” 第64章 无双剑意,一剑落而天下惊! “也就那样吧!” 陈知安撇了撇嘴。 如果系统没忽悠的话。 他手里的武道残卷和剑经随便一本都能秒杀这不死蝉功,至少是帝境功法! 他踏入御气境时。 气血滔天,肉身无匹。 在顿悟中只用拳头,便不知锤死多少御气境小卒。 如果再加上八步赶蝉这飘忽不定的剑术、 冰封千里, 大概率是封不住自己一剑的! ...... 广场之上。 姜华雨蹙眉立在那里。 身上结了一层薄冰。 冰封千里之下。 就连元气也被冻结。 欧阳雪手执长刀,以开天之势向他劈来! 似想要将他硬生生劈成两半。 “嗟乎!” 观礼台上响起惊呼声。 没想到这欧阳雪不光勇敢,手段竟也如此凶残。 这一刀之威, 难道要终结姜华雨同境不败的神话? “咔嚓...” 就在众人惊呼时,广场上响起一道刺耳的声音,是冰层碎裂的声音。 冰封中。 姜华雨蓦然抬头,手腕转动,一道璀璨剑光亮起! “嗡~~” 整个广场都响起剑鸣之音。 欧阳雪降落的身体骤然僵直。 不敢置信地看着握刀的手臂! 手臂齐肩而断。 掉落在姜华雨三尺之内,瞬间冻成冰柱。 “是无双剑意!” 大殿内,御剑宗所属,无不震惊惊呼出声! 剑意无双! 是姜氏那位舍弃白虎圣术投入御剑宗门下的前辈将御剑宗剑术悟透后自创的绝学。 领悟无双剑意后, 他一步登天, 从通玄境连跨两个大境界,跻身返真境大宗师! 自那位姜氏前辈归寂后,御剑宗也不乏领悟无双剑意的天骄,甚至当今的宗主姜道宗,也领悟了此剑意。 可他是在踏入通玄境后才水到渠成领悟。 纵观御剑宗几千年。 从未有过在御气境便领悟无双剑意的人物出现! “圣人气象! 天佑我御剑宗!” 御剑宗长老看着执掌无双剑的姜华雨。 再不复那慈眉善目的面容。 神色癫狂, 不住向祖师堂叩首! 大殿内, 姜氏家主姜道扬嘴角微微扬起。 这是他的儿子! 如此年轻便有了圣人气象。 再给他几百年, 姜家未必不能再出一尊圣人! 将笑意敛下,姜道扬眼光流转,看向默默坐在一旁的老八,心里冷哼一声:“前段时间那陈故,年纪轻轻便跻身化虚,剑术不凡,必有机遇。 可惜没有抓到...” “你...” “你已经半只脚迈进了化虚...” 欧阳雪站在姜华雨身前三尺。 神情萧瑟... 他打小便被称为天才,更有机缘天降。 一次失足坠入雪窟,非但没死,反而误打误撞得了不死蝉功。 凭借这圣人术以下伐上,在雪山宗年轻一代弟子中所向披靡无人能及,最终登上圣子之位! 谁曾想初入江湖。 先被白马银枪薛衣人一枪钉在墙上,后被五毒宗江流儿莫名其妙追杀,现在又被姜华雨一剑斩掉臂膀! “化虚...” 姜华雨收剑入鞘,缓缓道:“未与道门赵无暨一战,剑意不得圆满,不愿踏入!” “原来如此!” 欧阳雪苦涩一笑。 捡起地上的右臂和雪刀,垂头向山下走去。 观礼台上。 江流儿眉眼低垂:“看来姜华雨的种子,只能缓一缓了!” 另一边,有一青衣女子眼波流转, 舔了舔嘴唇! 铁剑王嵩阳眉头挤成一条横线,沉默半响,嘴里蹦出三儿字:“打-不-过!” 一剑落而天下惊! 姜华雨执掌无双,仅用一剑,便让天骄榜上所有人不敢出手! 风头一时无两! 目光扫过全场, 竟无人敢与之对视! 待看到陈知安时,他嘴角勾起笑意,无声吐出两个字:“懦夫!” 陈知安不以为然, 遥遥看着广场前的石阶... “再等半炷香,老哥要是还没来,小爷高低得充点钱,让你知道什么叫做一生之敌!” ...... “御剑宗,可他娘的真高啊!” 山脚下,石阶上, 有一行人拾阶而上。 一布衣负剑的书生,一弱不禁风的女子。 还有一个背负双手的枯槁老头。 而他们身后,一锦衣公子背负着布满裂痕的土墙,正苦兮兮看着高达九百九十九阶的石阶吐槽! “当年那个姜无双,还是有些剑术的!” 老头看着石阶感慨道:“无双剑意出,一剑天下惊! 只是后代有些拉跨。 老夫没做剑魁时,和他们上上任宗主打过架。 剑意太弱,没那个味道!” “老李头,你就吹吧!” 薛衣人背负土墙,接嘴道:“我承认你很强,可再强也不至于达到姜无双的高度吧! 数千年前, 那姜无双可是姜家离圣人境最近的人! 就算是当年的大荒天下。 也没几个人敢说和他并肩而行!” “不信拉倒!” 老李桀桀一笑道:“等一会儿你就知道老夫是不是吹牛了!” “呵, 你真要这么强,何至于向陈兄请教剑道?” “哼!” 老李头甩手不理他,闷闷向山上走去。 钟言莞尔一笑。 薛衣人和老李头时常拌嘴,他们早就习惯了。 也懒得去劝。 总归不过半炷香时光,两人又得勾肩搭背地一起玩耍。 几人行至半山腰时, 正好见着一道落魄的身影正独自下山。 眼眶微红。 连看都不看他们一眼。 薛衣人惊讶地看了那身影一眼,调转身子站在石阶上喊道:“欧阳,你被谁砍了? 给哥说。 哥给你报仇!” 听到他的声音,那人跑得更快了! “是无双剑意!” 陈知命淡淡道:“有点掺假,大约是仗着无双剑的威能,不够纯粹!” “陈兄,这也能看出来?” 薛衣人惊讶道。 陈知命疑惑地看向薛衣人:“你看不出来?” “我...” 薛衣人默默登山。 沉默半响后,犹豫问道:“老李头该真不会是五百年前那个剑魁吧,接了朱轻候一剑不死的返真境大宗师?” “不是!” 陈知命道。 “呵,我就说这老头子哪有这么离谱!” “你误会了。” 陈知命淡淡道:“我的意思是,老李并非接了朱轻候一剑而不死。 朱轻候那一剑, 没想着杀他!” 第65章 有人要登山随礼,别让等久了! 广场上。 姜华雨手持无双剑扫视全场。 眉宇间透着无敌般的自信。 “诸位, 还有要挑战的,请起身!” 他声音很轻, 却清晰无比地传入所有人耳中。 坐了近千人的观礼台上没有人回应。 自然也没有人起身。 一剑落而天下惊! 就连天骄榜上的天才们都不敢出手,同境中人,还有谁敢在他面前拔剑? 恐怕只有那位道门赵无暨了! “没有了么?” 姜华雨看着无双剑,带着淡淡的失望:“可惜... 剑意不够圆满, 却无拭剑之人。 不得不跻身化虚了...” ...... 随着他话音落下。 其立身之处, 一道缥缈虚影踏出,与他并肩而立。 虚影暗淡, 面目依稀可见与他一般无二! 虚影驻足片刻后, 手指轻叩。 无双剑顿时发出嗡嗡之音... 紧接着, 一道璀璨剑光冲天而起,载着虚影消失在广场上... 观礼台上。 宾客们抬头看着一望无际的天空。 心里酸的发苦! 这是化虚境, 不是青楼姑娘啊! 他说要入,就给他入了? 当初阻拦老子时的那股狠劲儿呢? 老子苦苦熬了大半辈子才入的境界。 就让他这么一步给入了? ...... “咻!” 瞬息之后, 无双剑回鞘。 那道暗淡虚影也瞬间归位! 便在虚影归位的那一刻,姜华雨睁开双眸,一步踏出,凭空而立。 在虚空中俯视着观礼台。 此时,有阳光直射在他头顶, 褶褶生辉、 将他映照的犹如一尊小圣人! “年轻一辈,姜圣子几近无敌了!” 观礼台上一位年迈的化虚境修行者感慨不已,满脸唏嘘! “那可不一定!” 有人反驳道:“前些日子闹得满城风雨的那个陈故也是剑修,年纪也不大,人家可早就跻身化虚了! 陈故一日不死, 姜圣子就一日不能称无敌!” “住嘴!” 有女修痴痴看着立于虚空姜华雨,头也不回怒叱道:“陈故不过是一个见色起意的老色鬼罢了,怎么能和我表哥相提并论?” 那人扫了女修一眼。 见她身边拱卫着不少护卫,冷哼一声没有接话! 陈知安眉头微挑:“这花痴什么来路?” 高力士嫌弃看了那女修一眼,冷淡道:“河间白氏,姜道扬七夫人的娘家人,姜华雨的表妹!” “原来是表妹,那倒也可以理解! 只是嘴太臭, 一会儿记得替她漱漱嘴!” “...好!” 半空中, 姜华雨目光落向表妹,嘴角微翘,露出温和笑容:“陈故...我也期待与他一战,可惜... 他似乎没有登山的勇气!” ...... “陈兄, 你听到那家伙在说什么吗?” 御剑宗山前石阶上, 薛衣人背负土墙,歪着脑袋问道。 “他说我没有登山的勇气!” 陈知命道。 “那我们现在是在干甚?” 薛衣人耸了耸土墙:“莫不是来看小姜子娶新娘?” “大概是的!” 陈知命笑道:“顺便随个礼!” “你的礼呢?” 薛衣人问道。 陈知命拍了拍木烛,笑道:“礼在剑中!” “那你还在等什么?” 薛衣人问道。 “等你登山!” 陈知命抬头看向石阶,目光仿佛穿过千山万重,看到了那坐在大殿中的猩红嫁衣,缓缓道:“他的对手,从来都不是我!” 薛衣人仰头大笑:“得知己如此,夫复何求?” 话落。 他掀起一块黑布,将负在背上的土墙掩盖。 黑布笼罩下, 土墙就像一块漆黑的墓碑! 遮住了阳光, 也遮住了那幅图! “白马山庄薛衣人,今日,登山观礼!” “轰!” 墓碑拔地而起, 轰然砸向御剑宗广场。 薛衣人手持银枪,一步步向山巅登去! 每走一步, 他身上的煞气便隆重一分。 待他站在山顶时。 整个人已然犹如一杆笔直的长枪。 枪尖所指, 正是已养成无敌之势的姜华雨! “白马山庄? 是天骄榜排名第五的白马银枪薛衣人?” 宾客们惊呼出声,没想到在姜华雨已然跻身化虚境的情况下。 这位白马山庄的少庄主居然还敢出手! “听说薛衣人和陈故曾一起喝过酒。 想必, 他是为陈故出头!” 有消息灵通者低声道:“那日他和欧阳雪一战,陈故就在一旁旁观,私交笃厚!” “可惜了! 这少庄主也是个性情中人!” 有人感慨道:“只是姜圣子剑意已成. 气势正值巅峰。 处于拔剑四顾难觅对手的无敌信念中! 少庄主恐怕不是对手!” “你要为陈故出头?” 姜华雨站在空中,俯瞰笔直如枪的薛衣人,淡漠道:“虽然你也迈入了化虚境,但你该知道—— 人与人之间的差距, 从来不是境界能够弥补的!” “的确!” 薛衣人想到自己那至交好友,感慨道:“人和人之间的差距,比你和狗之间还大!” “你在试图激怒我?” 姜华雨脸色微冷。 “别误会,只是陈述事实罢了!” 薛衣人话音落下。 整个人已然登天而起。 随后枪出如龙! “锵!” 长枪一出, 煞气如魔。 薛衣人这一枪没有半点花哨。 一出手便是白马山庄的绝学。 破煞枪! 半空中, 姜华雨感受到刮骨枪芒,脸色微变。 手腕翻转,同样卷起一道璀璨剑光! 正是无双剑意! 天骄榜上排名第三的姜华雨与排名第五的薛衣人,一遭相逢,便不约而同使出了当前杀力最大的杀招! 剑气与枪芒交错。 漆黑如墨的破煞枪和雪亮的无双剑意。 在空中相互绞杀。 一黑一白, 泾渭分明! “轰!” 瞬息之后。 暴躁元气瞬间激荡开来。 方圆十丈之内。 野风呼啸,猎猎作响! 一枪一剑过后。 两人身形同时远遁,在空中遥遥相望! “薛衣人,你让我很惊喜!” 姜华雨褪去身上有些臃肿的红袍,露出内里的修士服:“我能感觉到无双剑的雀跃,它在渴望和你一战!” “我倒是对你挺失望!” 薛衣人略微嘲讽地看着姜华雨:“陈兄说你剑意有缺,借无双剑之利才能断了欧阳一臂。 我先前还不信。 此时看来... 他似乎永远是对的!” 说道这里, 薛衣人嘴角勾起笑意:“来吧—— 有人要登山随礼, 别让他等久了!” 第66章 长安故人陈知命,今日登山! “找死!” 姜华雨褪下红袍后, 就像解锁了封印,整个人瞬间变得锐利起来。 “铖!” 一黑一白、枪芒与剑气纵横交错! 在空中掀起汹涌浪潮。 二人战至癫狂! 不过两位初临化虚境修士的一战,竟打的御剑宗半空天昏地暗! “人和人之间的差距,果然比人和狗之间还大!” 观礼台上, 许多人都忍不住生出了挫败感! 这战至癫狂的两人,加起来的岁数还没他们之中某些人的零头大。 可修为境界和展现出来的杀力手段。 已经让他们难望其项背! “轰!” 天空中忽然响起炸响! 激荡元气散开。 一道人影从空中跌落! 人们循声望去。 只见跌落在地的,正是白马山庄的薛衣人。 此时他嘴角挂血, 手杵着长枪,半跪在地上,显然受伤不轻。 而半空中。 姜华雨披头散发,手握无双剑遥遥指向薛衣人:“本以为跻身化虚后,需要用更多的时间来打磨剑意,没想到与君一战,竟让我彻底领悟了无双! “天下无双!” 薛衣人叹了一口气。 慢慢起身,对着石阶说道:“陈兄,我败了!” “是的,不过你也变强了!” 石阶上! 一道布衣缓缓踏来:“长安故人陈知命... 今日登山! 缥缈宗朱婉儿, 请... 出殿接礼!” ...... “他来了! 他带着老爷爷来了!” 观礼台上,陈知安猝然起身。 看着一袭布衣背负木烛的陈知命,心里激动不已! 二哥, 终于在最后关头赶来了! 此时此刻。 看着那布衣芒鞋站在石阶上的身影,陈知安有种窥见历史的兴奋感! “陈知命是谁?” “谁是陈知命?” 观礼台上宾客们交头接耳, 纷纷打听此人的来路。 毕竟当初朱婉儿和陈知命的事发生在长安,相隔数万里。 缥缈宗又不可能大肆宣扬。 江湖上知道的人并不多。 \\\"陈知命是陈留侯次子,出生时伴有异象,当年在长安城无人不晓。\\\" 有长安来的宾客眉眼跳动,快速解说道。 \\\"如此天才在江湖上竟没有半点消息?\\\" 一位清河郡来的宾客问道。 “因为十二年前,他气海被废,成了一个废人!” 长安来的宾客感慨道:“陈知命和朱婉儿本是青梅竹马, 早早就缔结了婚约。 陈知命成为废人后,没过几年,朱婉儿便带着姜华雨登门退亲。 几乎是把陈知命的脸面踩在地上摩擦! 此事当时在长安城闹得沸沸扬扬。 自那以后, 长安才有了陈留侯府满门废物,虎爷犬子老鼠孙的说法!” “等等!” 有人惊呼:“你说陈知命是陈留候次之,那岂不是... 是那位小侯爷的二哥?” “正是!” 长安来的宾客点头道:“不然你以为小侯爷为何会不给姜氏半点机会,直接把姜道陌和姜铁甲碾死? 除了真的可怜那些流民,恐怕里头也有报复姜氏的意思! 毕竟当初退婚时, 姜氏遣了一位通玄境小宗师现身威胁。 是有过龌蹉的! 想必这次小侯爷率领三百六十骑陈留甲前来观礼。 便是为陈知命出头!” “有没有一种可能...” 一位年轻人弱弱说道:“那陈知命,根本不需要别人替他出头?” “怎么说?” 长安来客反问道:“不为出头,难不成是来看戏?” “因为,他是陈故啊!” ...... “陈知命,陈故?” 半空中, 姜华雨居高临下地看着那袭布衣:“你是来挑战我的么?” 此时他无双剑意圆满,无敌之势已成。 杀意沸扬,不惧化虚境任何人! 陈知命没有理他。 只是看着大殿之内! 那里,朱婉儿也同样抬头看他。 初时有些怯懦,蓦然又忽然诡异笑了起来。 配上那件猩红嫁衣。 整个人显得有些诡异! “陈知命, 我给你机会!” 半空中,姜华雨看着两人四目相对,脸色有些难看... 剑指陈知命冷酷道:“来吧,给你挑战我的机会!” 陈知命依旧没有理会他,自顾说道:“一别多年,你还是那么会伪装!” “你不也一样?” 大殿内,朱婉儿嫣然笑道:“都说陈知命气海已废,此生再无跻身先天境的机会,可你现在,已经是化虚境修行者了!” “你们是不是有些过分?” 姜华雨此时披头散发,再也掩盖不住心底的真实情绪,略微狰狞道:“某在这里,你们当我是死人?” “夫君...” 朱婉儿媚眼如丝看了姜华雨一眼,指着陈知命怯生生道:“他欺负我,夫君,替我杀了他...” “婊子!” 姜华雨冷眼看她,气势徒然一变。 无双剑意出! 一道数十丈长的剑光从天而降。 向陈知命斩去。 陈知命踱步走向大殿,拾阶而上。 对身后剑气森然的杀意视而不见。 直到剑光即将掠过他身体。 他负在身后的手随意向虚空一拽, 御剑宗一个弟子手中剑瞬间出鞘! “嗡~” 一道同样璀璨的剑光后发先至! 猛地斩向无双剑意! “无双剑意!” 观礼台上、大殿之内! 所有人都脸色瞬变,震惊地看着负手踱步而行的陈知命! 因为陈知命随意拽出的一剑,竟也是无双剑意! 御剑宗不传之秘! “轰!” 两道剑气相逢,璀璨剑光发出刺目光芒,让人不敢直视! 待重新睁开眼时。 天空中已经没了姜华雨的身影。 此时, 他躺在在地上。 呼吸急促,胸膛起伏,像条溺水的鱼儿般垂死挣扎跳动着! 而他气海之间。 一道恐怖剑气正缓缓消散! “姜华雨废了!” 看着那道剑气,所有人心中都涌出同样的念头! 随即不可思议地看向陈知命! 不明白他是怎么做到的! 无双剑意,非御剑宗弟子不可能掌握。 就连御剑宗弟子,也只有嫡传才能在藏剑楼领悟剑意! 这陈知命一个外人。 却用无双剑意, 随意一剑便将御剑宗倾力栽培的圣子斩于剑下! “剑道之途,已无人可以之比肩者!” 陈知安身旁,不知何时来到的柳七感慨道:“有陈知命在前,在追寻剑道的道路上,所有人都只能朝他追赶了!” “不要灰心!” 陈知安安慰道:“毕竟你除了是个剑客,还是读书人! 有人曾说过。 若天下剑道悟性共十斗。 陈知命独占十二斗, 我倒欠他两斗! 他强一点,是很合理的!” 第67章 长刀所向,全是敌人! “竖子敢尔!” 大殿内,姜氏家主姜道扬一步迈出。 瞬间出现在姜华雨身旁。 一道浩瀚元气渡入姜华雨体内。 元气入体, 姜华雨惨白的脸上刚有了些血色,却又猛然一口鲜血吐出。 此时他气海已废,就如同一个四处漏风的破袋子。 根本接不下姜道扬的元气! 再多的元气入体,也只是让他好受些罢了。 艰难睁开眼,姜华雨萎靡地看着姜道扬:“父亲,我的...气海.....” “没事! 不会有事的!” 姜道扬声音嘶哑道:“琅琊姜氏的孩子,不准哭!” 说完这话, 姜道扬缓缓起身。 洞天境后期修为毫无保留倾泻而出。 这一刻, 一袭黑金色蟒袍、头戴家主玉冠的他,犹如一尊不怒自威的帝王! “来人!” “把圣子送回祖宅,交给大兄! 告诉他, 我儿子被废了... 唯一的儿子!! “是!” 侍奉左右的两位虚神境奴仆扶起地上的姜华雨,踩着虚空离去! 大殿内。 姜道守欲言又止,可看着怒意引而不发的姜道扬时,他只好叹了一口气! 另一边, 姜道宗眼帘低垂,嘴角扯起一抹似有似无的讥笑。 “陈知命,想好怎么死了吗?” 姜道扬手掌摊开,无双剑自动飞入手中。 遥遥指向陈知命! “老贼!” 观礼台上,陈知安跳起来指着姜道扬怒骂道:“你要是敢出手,小爷马上调陈留甲入城,叫你琅琊姜氏鸡犬不留,满城素缟!” “滚!” 姜道扬头也不抬,一言呵斥! 滚滚音浪,瞬间将观礼台下的众人掀飞。 宛若猛鼓重锤! 余音不绝,向陈知安卷去! 柳七向前迈出一步,挡在陈知安身前。 浩然剑出! “镇!” “轰!” 音浪炸开。 柳七脸色微白,连挥三剑,在身前划出一道道剑弧将音浪阻绝! 身子更是死死钉在陈知安身前。 没有让他受半点伤害! “老贼,你在作死!” 陈知安扶住摇摇欲坠的柳七,一支穿云箭握在手中。 “咻!” 天空中烟花炸响。 琅琊城外,一匹独角老马抬头看着穿云箭,脸上露出人性化的嫌弃表情。 歪了歪脑袋后把浆果吐出。 前蹄扬起, 唏律律叫了起来! 随着它啸声响起,一匹匹如同幽灵般的黑马从密林窜出。 瞬息之后。 天空又降下三百六十道身披甲胄、手执陌刀的黑影。 黑马们驮着黑甲, 四蹄踏空, 如同一片压抑的黑色潮水,向御剑宗卷去! 而那匹独角老马,则低头继续悠悠吃起了朱红色的浆果! “候!” 御剑宗山门广场前,三百六十骑陈留甲从天而降,立在陈知安身前! 领头者, 是一尊通玄境小宗师。 其身后十八尊虚神境黑骑列成一排。 每骑身旁都跟随一队化虚境黑骑! 他们陌刀拖地, 与姜道扬遥遥相对! ...... 压抑! 本就压抑的广场,随着陈留甲从天而降变得愈加压抑了! 没有人怀疑陈留甲的凶残。 哪怕之前不知其名。 但在昨日之后, 人们都知道了这些身披黑甲如同幽灵般寂静的铁骑,究竟有着何等辉煌而血腥的过往! 此时, 所有人都屏气静息。 就连呼吸都嫌太吵! 因为他们知道, 只要陈知安一声令下。 黑骑就会冲杀上前。 将视线之内的一切敌人斩杀殆尽! 陈知安手掌扬起:“老贼,我再说一遍,你要敢出手,陈留甲就从御剑宗开始挥刀!” 姜道扬持剑在手,眼底闪烁着火焰! 似乎是在权衡利弊。 蓦地,他双眸变得冰冷,朝着琅琊城遥遥一拜:“琅琊姜氏第二十八代家主,不肖子孙姜道扬! 恭请圣兵复苏! 杀敌! 琅琊姜氏所属,起身,迎敌!” “轰!” 随着他话音落下。 琅琊姜氏祖宅内响起阵阵梵音! 宗庙祠堂的供桌上,一块玉琢白虎印兀自颤动起来,散发着炽热白光! 只一瞬。 整个琅琊郡城都感受到一种莫名的威压自姜氏祖宅内传出。 浩荡威压下。 满城百姓无不跪伏在地。 圣兵白虎印!! 今日复苏! 琅琊城外。 独角老马霍然抬头,龇牙咧嘴地碎了一口。 紧接着一道佝偻灰衣从天而降,落在它背上:“走吧老伙计,圣兵复苏,小家伙们可抵不住!” 老马一步迈出。 化作一道流光,瞬间出现在陈知安身旁。 “黄老狗也来了!” 石阶上,老李目光游走,从道旁捡起一根木棍,看着琅琊城的方向跃跃欲试! “轰!” 白虎印光芒绽放,化作一头近百丈的白虎呼啸而至! 它神色冰冷,如同君王站在云端,俯视地上的蝼蚁。 姜道扬躬身行礼:“请白虎圣印,诛邪!” “轰!” 白虎主杀伐! 此时圣兵激活,张口一吐,便化作漫天剑雨向观礼台落下。 “死物罢了!” 观礼台上, 老管家桀桀冷笑。 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一柄六尺长的陌刀! 单人仗骑向天空中近百丈的白虎发起冲锋! 他面容苍老,头发枯槁,迎着近百丈的白虎冲锋,就像一只蝼蚁伸出脚想要绊倒奔袭而来的巨象! 可是没人敢小觑他。 因为他此时所散发出来的杀气,近乎妖魔! 随着他冲锋发起,其头顶那片天穹瞬间风云变色。 卷起如墨的黑云,倾吞天下。 “现在,该我们了!” 姜道扬大手一挥,凡琅琊姜氏所属尽皆起身。 持剑将陈留甲团团围住。 山下更有密密麻麻的剑光不停向御剑宗掠来! “杀!” 陈知安站在观礼台上,俯身看着密密麻麻的剑修,终究还是喊出了那个‘杀’字! 随着他话音落下。 三百六十骑陈留甲同时挥刀。 压抑癫狂的黑色洪流,瞬间将冲在最前面的近百位姜氏族人绞杀。 此时夕阳西下, 残阳如血! 御剑宗宗门广场上血流成河! 琅琊姜氏与陈留侯府的厮杀。 便这般悄无声息开始了! 长刀所向,全是敌人! “黄老狗、陈留甲... 现在,还有谁来救你?” 姜道扬手持无双剑缓缓向陈知命逼近,声音幽冷道:“交出你重塑造化之门修复气海的秘密,本座可以让你死的简单点!” 第68章 剑魁出剑 “为什么?” 陈知命抬头看着姜道扬,认真问道:“为什么我明明找的不是姜家,你们偏要争先恐后跳出来送死? 好好一个婚礼让你搞得乌烟瘴气。 让我这礼随得... 很无趣啊!” “装神弄鬼!” 姜道扬眸光幽冷,剑指陈知命:“给你三息时间,交出你身上的秘密!” 陈知命没有理他,反而向大殿踏了一步,淡淡道:“薛兄,看着姜道扬,如果他再做傻事... 就斩了他!” “乐意效劳!” 薛衣人站在黑布前,指尖拈起一片黑布,笑吟吟道:“正好我也想见识一下,什么叫做斩天拔剑术!” “找死!” 姜道扬随手一剑向薛衣人劈去。 他能容忍陈知命对他冷嘲热讽,是因为他想把陈知命身上的秘密榨干,摸清楚他重塑造化之门修复气海的根由。 可薛衣人算什么? 不过只是白马山庄的少庄主罢了。 便是他太爷爷薛白马亲至,也没有资格在琅琊姜氏面前猖狂。 就连当初率黑骑斩杀过大宗师的黄老狗他都敢请圣兵镇压。 何况一个不知死活的老东西? 迎着那道剑光。 薛衣人眼角疯狂跳动,却始终死死钉在广场上。 甚至都不愿意挪步半分... “轰!” 姜道扬剑光落下。 洞天境宗师的一剑之威,几如惊涛骇浪。 哪怕只是随手一剑,也绝非薛衣人可以抵挡! 便在这剑光中。 广场上那形如墓碑的黑布掀开一角,露出了内里布满裂纹的斑驳土墙! “铖!” 土墙之上。 那杆如同稚童涂鸦的长枪受剑气刺激,搅碎黑布现出了真容... 见到那杆枪, 姜道扬脸色骤变,再不复半点威严。 身形暴退, 瞬间远遁而走! 甚至仓促间打出了白虎圣术。 一头洞天境白虎龇牙咧嘴踏出虚空。 仰头正待咆哮。 却见一杆长枪袭来,白虎瞬间化作了点点星光消散... 长枪去势不减。 穿透虚空出现在姜道扬身后! 姜道扬脸色惨白。 他没想到继黄老狗和陈留甲之后, 陈知命竟还有底牌! 这杆长枪中蕴含的恐怖剑意,让他甚至生不出拔剑相抗的勇气。 此时圣兵被黄老狗牵制,虽然打得黄老狗头发飘零,却始终没办法将他斩杀,想要调动圣兵救援根本来不及! 先前喝问陈知命的话犹在耳边。 谁曾想到头来无人可救的,却是自己! “铖!” 就在姜道扬即将被长枪洞穿时,一头白虎忽然出现在他身后! 张口一吐, 一道恐怖剑光迎向长枪! “嗤嗤~” 剑光与长枪在空中振荡交错,搅碎一片片虚空。 恐怖气机肆掠开来。 姜道扬只是待在一旁。 便被溢出的气机重伤,嘴角溢血! 许久之后。 长枪终于消散。 而那头白虎也变得暗淡起来。 直到此时, 人们才看见那犹如玉石的白虎身上竟驮着一个白衣公子! 他面目清秀,眼里却透着沧桑! “姜氏姜道玉,见过剑魁!” 白衣公子沧桑的眸子落向石阶。 那里, 一个形容枯槁的老头,肩上扛着一根木棍。 正施施然登山而来... “剑魁?” 人们惊呼出声,哪怕年龄再小的人,都听说过剑魁的名号! 因为这是继剑圣朱轻候之后唯一一位有望跻身圣人的剑修! 接朱轻候一剑而不死的恐怖存在! 他的身影早已消失在江湖,可江湖上处处可以听到他的传说。 提起五百年前那个璀璨的时代, 没有人能将他忽略! “小家伙,能接下老夫半剑。 你也算不错了!” 老李一步登天,翘腿坐在虚空,歪着脑袋问道:“半只脚踏进返真境了?” “勉强踏入!” 姜道玉叹了口气,沧桑道:“白虎圣术有缺,洞天易坠,没办法返璞归真!” 说到此处。 姜道玉目光落向依旧厮杀在一起的陈留甲和姜氏子弟,随手一挥,姜道扬瞬间被砸落尘埃! “剑魁前辈,此事就此揭过如何?” 晚辈虽然没有完全跻身返真,可终究是迈入了一脚。 圣兵加持下, 便是您巅峰时也未尝不敢一战! 再厮杀下去,不过只是徒增伤亡罢了!” 老李翘腿坐在云上,指着正迈步走向大殿的陈知命幽幽道:“你问我作甚? 这事儿你得问他!” 姜道玉微微一怔,目光落向已经快要进殿的陈知命,感慨道:“陈留侯生了个好儿子,竟能得剑魁前辈垂青...” “咳咳...” 老李干笑两声。 没好意思说不是自己垂青陈知命,而是那厮垂青了自己! 毕竟身为剑魁。 在晚辈面前,多少还是要点脸面! 陈知命一步踏入大殿,头也不回地道:“未婚妻要嫁人了,我真的只是来随个礼... 偏偏你们非要跳出来送死! 先前喊打喊杀的是你们,现在形势逆转。 想不打就不打? 再说陈留甲不归我管, 是战是和, 问知安去!” ...... 陈知安站在观礼台上,面无表情看着如黑色潮水般朝大殿杀去的陈留甲! 厮杀至此。 此时地上早已尸骸满地, 血流成河! 绝大多数都是御剑宗和姜氏的尸体。 可陈留甲... 也并非毫发无损,黑甲上无不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剑痕! 甚至有一个小队被三尊通玄境小宗师围杀。 死战不退, 和他们同归于尽了! “杀戮一旦开始,岂能说停就停?” 陈知安抬头看着天空中的姜道玉,迎着恐怖威压,挺直脊背嘶声道:“既然二哥让我做决定。 那我告诉你, 不可能! 铁骑之下,必要你姜氏满城素缟!”” 姜道玉沧桑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冷意:“今日方知,虎爷犬子老鼠孙,究竟是句何等可笑的评语! 小侯爷当真要拉着陈留甲,与我姜氏鱼死网破?” “鱼死网破?” 陈知安冷笑道:“一群杂鱼罢了!” “狂妄!” 姜道玉冷哼一声,恐怖威压压向陈知安,想要将陈知安压跪在地。 “老李!” 陈知命见此,脸色一冷,大喝道:“出剑,斩他!” “得嘞!” 老李歪嘴一笑,整个人瞬间变得兴奋起来。 手掌微微一握, 立身之地的虚空,瞬间被激荡剑意搅得粉碎。 恐怖威压让整个御剑宗鸟兽声绝! 就连地上的厮杀也徒然停滞! “呜~” 一道快若闪电的恐怖剑光自木棍上挥出! 剑光掠过之处, 整个虚空为之一颤。 仿佛被这一剑划开了天幕! 第69章 大战落章 百丈之外的虚空中。 姜道玉手持白虎印,化作一道恐怖剑光迎向这一剑。 脸上犹然带着惊诧。 先前在陈知命呼唤剑魁的时候他预感不妙,瞬间远遁百丈之外。 甚至在第一时间召唤了白虎印! 在他看来, 压迫陈知安下跪不过是对不知天高地厚的无知小儿一点微不足道的教训罢了。 没想到陈知命反应竟如此激烈。 剑魁竟又如此听话。 “轰!” 两道剑光相交。 仿佛末世降临。 昏沉的天空下剑光纵横交错,撕碎天幕,仿佛两条璀璨银河倒在挂苍穹! 老李持棍在手,略微有些失望! 这一剑强则强矣,杀力却不复巅峰。 姜道玉白衣染血,手持圣兵骑在白虎身上。 脸色有些难看。 他早就看出剑魁巅峰不在,本以为能够持圣兵与之一战。 怎料剑魁终究是剑魁。 哪怕形容枯槁、气息飘忽,杀力之强依旧不是一般的返真境大宗师可以比拟的! “剑魁... 你当真要为了一个陈知命。 与我姜氏厮杀至死吗?” 老李双手插兜。 无所谓地撇了一下嘴角。 身为剑侍,自然是剑主说杀谁就杀谁,哪里有他选择的余地! “嗒~嗒~” 就在两人四目相对,剑意肆掠时。 老黄骑着那匹独角老马,踩着虚空前来,和老李并肩而立,干瘪嘶哑道:“小娃子,你倒比你老爹出息不少...” 姜道玉瞳孔微缩,握了握手里的圣兵。 一个不复巅峰的剑魁他或许可以一战,可如果再加上黄老狗,他没有半点信心庇护姜氏族人! 一旦厮杀重启, 恐怕琅琊城内,真就要披麻戴孝,满城素缟了... 沉默半响,姜道玉嘶声道:“前辈, 陈留侯究竟如何才能揭过此事?” 老黄低头看了观礼台上的陈知安一眼,干瘪道:“问他...” 姜道玉深深吐出一口浊气,双眸微阖。 许久之后才睁开眼。 朝着观礼台的方向微微躬身:“小侯爷,此事、可否就此揭过... 老夫代表姜氏,会给陈留甲一个交代!” 作为琅琊姜氏当代最强者,一只脚迈进返真境大宗师的恐怖存在。 手持圣兵却不得不向一个十八岁的黄口小儿低头,声音多少有些沙哑。 就连那如少年般的面容,忽然之间都苍老了许多。 “大兄!” 广场上,姜道扬从地上爬起,仰头嘶声吼道:“你要退到什么时候? 当年老三被人钉在墙上,你说那是帝族嫡传。 老四被人碾死,你说你正处于关键时刻。 如今我儿被废、御剑宗数千年经营毁于一旦、姜氏族人血溅当场、血流漂橹... 你还在退... “哈哈.... 琅琊姜氏、圣人世家...” 姜道扬指着自己曾经视若神明的大哥,嘶声喝问:“难道,你要等我姜家嫡系死绝、才敢把脊梁挺直吗? 啊?” “混账!” 姜道玉拂袖一挥,姜道扬再次被打倒在地。 “哈哈...” 姜道扬挣扎着从地上爬起,一口鲜血吐在地上,颤颤巍巍嘶声道:“姜道玉,今日若退,我姜家再没有挺直脊梁的可能! 你令圣人蒙羞, 令圣兵蒙尘! 将被钉在我姜氏的耻辱柱上! 生生世世...” “轰!” 又是一道元气落下。 姜道扬质问的话语戛然而止,整个人都被拍进青石板中,再也爬不起来! 姜道玉眼底闪过一丝不忍。 复又面无表情说道:“姜道扬,身为琅琊姜氏家主,以一己之私掀起战乱,致使家族子弟死伤无数,御剑宗数千年经营毁于一旦... 德不配位! 自今日起, 废除姜道扬家主之位。 遣送久居山守墓, 终身不得出山。 御剑宗、封山十年! 姜华雨与朱婉儿婚约... 作废!!” “诺!” 随着他面无表情吐出这些话,御剑宗山顶,姜氏子弟乌泱泱跪成一地! 神色都有些惨淡。 作为圣人世家。 姜氏在琅琊盘踞五千多年,也骄傲了五千多年。 高高在上, 骨子里早就养成了狂妄自傲。 可今日一场厮杀,让他们认清了一个血淋淋的事实... 琅琊姜氏,并不是无敌的存在。 不至返真境。 哪怕强如姜道玉、手握圣兵也不敢恣意妄为! 他们不忿于姜道玉的妥协退让,想要保持不败的威名。 可广场上尸横遍野、血流漂橹的现实又让他们不得不承认。 姜氏已经败了... 冷漠做出判决后。 姜道玉看着陈知安,缓缓问道:“小侯爷,今日之事,可揭过了么?” \\\"可以答应...\\\" 陈知安耳边响起一道声音,是老管家千里传音。 陈知安低头看着整齐肃穆列成一排的陈留甲,又抬头看了老管家一眼,沉默片刻后,轻声道:“姜氏家主之位空缺。 我认为... 姜白虎不错!” “姜白虎?” 姜道玉沉吟不语,许久之后才缓缓点头:“是老三的闺女...既然小侯爷觉得她不错,那就由她接任家主之位!” 说完。 他站在虚空,声音低沉道:“琅琊姜氏第二十九代家主,由姜白虎接任。 此命立刻生效。 姜氏宗祠族老,立刻前往长安,接家主回归! 其余人等,散了!” 此言过后,姜道玉朝老李和老黄微微点头。 转身离去。 御剑宗广场上。 姜道宗挥了挥手,立刻有许多弟子开始清理战场! 先前那一战。 姜氏子弟死伤最为惨烈。 御剑宗弟子倒没有多大的伤亡。 毕竟御剑宗虽然是姜氏的爪牙,宗主却是姜道宗而不是姜道扬。 陈知安坐在观礼台上,幽幽看着有条不紊指挥弟子打扫战场的姜道宗。 手指敲击桌沿,许久之后才缓缓放下。 此战过后。 恐怕最大的赢家不是别人,反倒是这个忍性了得的姜道宗... ..... 大殿内。 朱婉儿身穿猩红嫁衣,端庄坐在椅子上,看着走进大殿的陈知命,嫣然笑道:“命哥,现在没有人打扰我们了! 你的礼物呢?” “你确定现在就要看?” 陈知命淡淡道:“你恐怕不会太喜欢我为你准备的礼物!” “只要是命哥送的,人家都喜欢呢!” 朱婉儿捂住嘴笑呵呵道:“就像当年那样...” “你真是个变态!” 陈知命忽然转头看着一旁的奚梦青:“想必奚宗主一定很好奇,我和朱婉儿在圣墟遇见了什么吧?” 奚梦青脸色复杂地点了点头。 她发现自己似乎从来没有看清过从小带在身边的女儿。 “我们进入圣墟,发现了神火!” 第70章 青梅竹马的故事! “你们发现了神火?” 奚梦青陡然转身,目光锐利看向朱婉儿:“你说,圣墟里没有神火,只有余烬...” “她倒也没说错。” 陈知命笑道:“因为我送给她的神火,被她吃了! 有人说我对自己狠,是个变态。 可和她比起来... 我倒觉得自己正常的不像话...” 陈知命眸光微散,仿佛看到了当年,缓缓道:“当时, 我看着年仅十一岁的她毫不犹豫把神火放入口中。 她疼的面目扭曲,神态狰狞,满地打滚... 最后甚至苦苦哀求我一剑杀了她。 可我终究没有忍心。 反倒是给了自己一剑,用血液给她止渴。” 陈知命掀开衣袖,露出手腕上一道疤痕。 哪怕过去了无数年, 依旧触目惊心。 “她贪婪地吸吮着我的鲜血,就像一头从地狱爬上的恶魔。 血流多了会死。 我自然也不会例外。 记得我流了很多血,然后晕了过去! 等我再醒来时, 她又变成了那个乖巧可爱的柔弱小姑娘! 而我, 则修为尽失,造化之门封闭,气海中空空如也, 成了一个废物...” 说到这里,陈知命嘴角扯起一丝自嘲:“我没有怀疑她, 毕竟,谁会怀疑自己的青梅竹马?” ...... “那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朱婉儿痴痴问道:“回长安之后?” “不是!” 陈知命缓缓道:“是在回长安的路上。 你知道的, 我这人说话太直,容易伤人。 所以很少说话。 不爱说话的人,往往爱听人说。 又爱瞎琢磨! 也许你没发现,在回长安的路上,你表现的有些急躁! 不经意的一次蹙眉,让我发现了蹊跷!” “可是你什么也没说。” 朱婉儿嫣然笑道:“这么看来,你也是个变态!” “变态和变态,正好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陈知命笑了笑,道:“当时我只是怀疑,为了证实猜想,只好和你聊天!” “我记得, 当时你问我,这辈子最大的梦想是什么。” 朱婉儿幽幽道。 “你说想做天底下第一个女剑圣!” 陈知命道:“这种话,在这之前你绝不会说的!” “的确... 我生来就是枚棋子,棋子是不会有这种想法的!” 朱婉儿叹道:“只是就凭这些,你便确定我有问题,会不会太过草率了点?” “当然不是。” 陈知命幽幽道:“回长安后,老管家曾给过你一巴掌,你还记得么?” “记得,他说是我害了你!” 朱婉儿委屈道:“当时我都没敢哭!” “他在你身上,发现了我的味道!” 陈知命道:“虽然不知道你怎么做到的,可你终究还是吃了我的元气!” “既然确认了,为什么不杀我?” 朱婉儿嫣然笑道:“是舍不得?” “是!” 陈知命道:“毕竟和你相处那几年,我很快乐!” “你真正对我起杀心,是我带姜华雨登门退婚?” 朱婉儿笑道:“这么来看,你还是舍不得我!” “是!” 陈知命道:“不过现在不一样了!” “哦?” 朱婉儿道:“现在你舍得杀我了么?” “现在...” 陈知命微笑道:“你的死活,我已经不在意了! “拔剑吧, 我只出一剑!” 朱婉儿幽幽叹了一口气,手腕翻转,一柄古意昂然的剑出现在手中:“我当初,其实喜欢过你。 可是喜欢有什么用呢? 身为棋子,我想要改变自己的命运。 那就只能将挡在路上的任何阻碍,都斩杀殆尽!” 朱婉儿缓缓起身, 玄而奥秘的气息飘荡开来! 气势一步步攀升。 御气后期、圆满... 化虚境初期、中期、后期... 当她和陈知命遥遥相对时,气势已然飙升到了化虚境圆满。 猩红嫁衣被激荡的元气震碎, 露出一袭红色劲装的完美身姿! “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 朱婉儿右手仗剑,剑尖斜指地面,嫣然笑道:“每天看着姜华雨那废物在我面前耀武扬威,我心里多想一剑劈了他! 命哥,你知道吗? 你没来之前,我有多么期待你的到来! 来吧,杀死我... 或者被我杀死!” “铖!” 朱婉儿手臂一甩,古剑之上,霎时扬起了惨白色火焰。 火焰看似温度极低。 却将古剑旁的虚空烧的扭曲。 奚梦青看着那惨白色的火焰,脸色阴冷无比。 只是一眼。 她就知道这正是缥缈宗苦寻多年而不得的神火。 神火炉如果拥有了它,瞬间就能重返圣兵之列。 缥缈宗也不至于久久居于人下... 可是。 它被朱婉儿吃了! “娘亲,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 朱婉儿回头看着脸色阴冷的奚梦青,讥讽道:“等我死后,你还可以把我砍成碎片丢进神火炉,或许还能燃起来呢?” “你...” 奚梦青拂袖站到一旁,眼神幽暗不知在想些什么。 “来吧,命哥! 这一战, 我期待很久了!” 朱婉儿痴痴笑着,闲庭信步间挥出无数道剑光。 “嗤!” 剑光纵横在整个大殿,交错钩织,在神火灼烧下,如同一张阡陌纵横的惨白剑网! “阡陌... “她连这道剑法都学会了...” 奚梦青看着朱婉儿的背影,脸色复杂无比。 朱婉儿的天资比她高! 当年她学会这套剑法时,已经是虚神境修行者了。 陈知命看着仿佛无处不在的剑网。 脸上古井无波。 甚至手指轻弹,隔空挑起一道犹如线条的剑气。 “可惜了,你不该学剑的!” 散去那道剑气。 陈知命随手一拽,大殿内纵横交错的剑网仿佛被拽住了咽喉, 瞬间坍塌崩溃! 朱婉儿在使出阡陌的同时飞身而起,如同一只朱色候鸟扑向陈知命! 人犹在半途。 身上已经燃起了白色火焰! “嗡~” 陈知命眼眸低垂,负在背后的木烛出鞘。 剑光掠过。 卷起一阵清风... 第71章 大婚大丧 清风拂过。 烟火顿消! 陈知命眼底闪过一丝惊诧:\\\"为什么?\\\" 朱婉儿没有回答,红衣猎猎下,她唇边带着猩红,只是痴痴道:“好看吗? 今天的嫁衣,我为你穿的...” 陈知命眉头微皱。 后退半步! 朱婉儿凄惨一笑,伸出纤白的手指,想要抚摸着陈知命的鬓角。 “啪~” 她步履踉跄,跌倒在地。 陈知命低头看着她,眉头皱的越发深了。 不明白为什么她在最后关头散去了满身神火。 她不是在战斗,而是在求死! 虽然她即便倾尽全力,木烛剑光掠过也只有身死道消一条路可走。 但被杀死和自杀,终究还是不一样的! 朱婉儿抬头看着眉头微皱的陈知命,痴痴道:“命哥儿,你还是和从前一样... 知道吗, 我后悔了...” 朱婉儿吐出一口鲜血,回头看着站在阴影中的奚梦青,嘴唇蠕动,仿佛用尽了全部力气:“娘~” 奚梦青身体微颤,脚步向前迈了半步。 却又躲进了黑暗中。 那双璀璨眸子忽明忽暗... 朱婉儿眼底闪过绝望,凄惨笑了起来:“你终究...从没爱过我... 我早就知道的。 就让女儿放肆一回吧! 女儿不想做圣女,不想做宗主,也不想做剑仙了! 女儿太累了...” 话音落下,她身上忽然燃起惨白火焰。 火焰越燃越亮,就像一朵洁白的莲花。 朱婉儿坐在火光中,双手微阖放在膝间,向陈知命遥遥一拜:“妾身,见过夫君...” ...... 漆黑的大殿内,陈知命缓缓踏出! 十二年前的大仇已报,他脸上却没有半分喜色。 当脚步踏下最后一道阶梯, 他回头向殿内看去。 此时大殿内,一团惨白火焰飘荡在空中。 就像黑夜里的一盏灯火! 看了许久后。 他负在身后的木烛忽然出鞘:“奚梦青,你...没资格拿她用命换来的神火...” “轰!” 气海之内, 正辛苦驮剑梳理剑意的蛟龙脸色骤变。 惊恐地看着剑气王座上那堆砌如山的剑意! 此时。 好不容易梳理好的剑气杂乱如麻! “铖~~” 一道道昂然剑吟响起。 三千道剑气遮天蔽日,斩向大殿! “轰!” 剑气掠过,御剑宗矗立了几千年的宗门大殿,轰然倒塌! 殿内! 奚梦青犹如一只孤魂野鬼,手握圣兵神火炉,嘴角溢血... 她想要拿起的道惨白火焰。 已然在三千多道剑光掠过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唉~” 大殿内。 姜道宗缓缓走向奚梦青身旁,揽住她的肩膀! ...... 缥缈宗与御剑宗昭告江湖的联姻, 在那对新人一死一废后落下帷幕! 琅琊姜氏家主易主、四位通玄境小宗师身死,七位虚神境长老灰飞烟灭,御剑宗封山十年、缥缈宗宗主身受重伤... 宾客们脸色复杂地向山下走去。 离开前,都不约而同向依旧坐在观礼台上的小侯爷躬身道别! 今日之后。 陈留侯府之名。 恐怕便要席卷整个江湖了! 黄老狗、李剑魁、陈留甲、陈知命、陈知安... 他们的名字,必将被打上不可招惹的印记传递天下! “二哥...” 夜幕下,陈氏兄弟二人并肩走在石阶上。 “你似乎不是很高兴?” “没事,只是气海有些漏风!” 陈知命捂嘴咳嗽一声,随手甩掉鲜血,平静道:“我在剑阁呆了六年,时常在想该怎么杀死朱婉儿。 可当她真的死在我面前, 我却没有半点欣喜!” “我理解,这叫复仇后遗症。 一般主角都有这种!” 陈知安拍了拍他的肩膀,打趣道:“随我去逛一次楼子,就什么烦心事儿都没有了!” 说到楼子。 陈知安忽然抬头看向身后空荡荡的撵驾:“知冬呢?” 高力士茫然地啊了一声。 赶忙掀开撵驾的车帘,嘴角微抽:“陈小姐,不见了...” “随她去吧!” 陈知命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乌云,淡淡道:“玩够了她自然会回去!” “这么放心?” 陈知安眉头微皱,问道:“二哥,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直觉!” 陈知命微笑道:“从小我的直觉就比较准,小妹...不会有事的!” “好吧!” 陈知安一脚踢飞横在路上的石子。 现在他已经渐渐习惯了家里这些老六,并没有太多担忧。 不说别的。 就说那匹贱兮兮的老马,前段时间还一副要死不活的鬼样,今天就敢唏律律冲出去咬圣兵了! 担心他们, 还不如当心自个! 将小妹抛之脑后,陈知安忍不住道:“二哥,你送给我的那部剑经,你到底领悟了多少剑?” 陈知命斜了陈知安一眼,平静道:“一剑!” “只有一剑?” 陈知安眉头微挑。 “一剑!!” 陈知命嘴角勾起:“你既然开口问了,想必你应该也有所得。那么,你领悟了几剑?” “我领悟九剑!” 陈知安眉眼飞起,复而平静道:“雕虫小技,不足挂齿!” “确实!” 陈知命道:“以后别说是我教的,丢不起这个人!” “呃...” 陈知安忍住暴揍这厮的冲动:“一剑更比九剑强?” “剑无定式!” 陈知命缓缓道:“一剑通万法通,等你明白什么叫做一剑破万法的时候,就算是初入剑道门径了!” “不过,我看够呛!” “我和你无话可说!” 陈知安闷哼一声,摔着袖子向山下走去,太特么打击人了。 “不要气馁!” 陈知命安慰道:“毕竟你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在开青楼这方面,我望尘莫及!” 说这句话时。 他眼里的情感是万分真挚的。 甚至还隐隐带着些羡慕! 陈知安嘴角微抽。 这厮说话总是这么讨厌的么? “老弟!” 陈知命见陈知安不说话,赶过去和他并肩而行,犹豫片刻后认真问道:“老弟,你是不是为兄的挚爱亲朋,手足兄弟?” “等一下!” 陈知安脑袋一歪:“二哥,你不是想要钱吧!” “你怎么知道?” 陈知命老脸微烫:“我不白要,可以立个字据!” “呵呵...” 陈知安蓦然笑了:“不借!” 第72章 狗哥重出江湖 琅琊城外。 一片乌云内。 陈知冬趴在金翅大鹏身上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地上的城池,害怕地捂住眼睛。 “真高唉!” “啾啾!” 金翅大鹏啾啾叫了一声。 随即卷起一片乌云将身形遮住,讨好似的扭头蹭了蹭陈知冬的手掌。 陈知冬咯咯笑着,揉了揉它的脑袋,小手一挥:“出发,巨野!” “啾啾!” 金翅大鹏茫然地叫了一声,展翅悬停在云层上。 “你不知道巨野在哪?” 陈知冬皱起眉头,苦兮兮道:“可是,我也不知道嗳!!” “啾啾...” 金翅大鹏金翅向下指了指,示意她去问问陈知安。 “不行!” 陈知冬摇了摇脑袋,愁眉道:“咱们要去了,小哥多半就不让我走了!” 一人一鸟顿时沉默下来。 两个涉世未深的小东西、 剑已配好。 出门才发现找不到江湖... “小鹏鹏,小哥说这片世界有可能是个球,要不我们随意走个方向?” “啾啾!” 金翅大鹏长鸣一声,显然对这个提议很是认可。 展翅向茫茫无知的江湖飞去... ...... 御剑宗卸剑碑处。 陈知安登上辇驾,回头看着衣衫褴褛的陈知命直摇头。 身为陈留侯次之,半步虚神境剑修,当前江湖上年轻一代最强者。 陈知命一身打扮却比流民都不如。 布衣褴褛、木剑芒鞋... 要不是陈知安知道这厮打小就有存钱的癖好,几乎要怀疑他行走江湖会不会三天饿九顿。 随手抛出一枚须弥戒,陈知安忍不住开口道:“二哥,你要那么多钱,到底是用来干嘛?” “换元石!” 陈知命接过戒指,元气渡入须弥空间内,感受到里面的数目后,双眸瞬间便亮了起来,嘴角勾起浅笑:“是换元石,铸剑!” “铸剑?” 陈知安不解道:“你不是背着剑?” “不够!” 陈知命认真道:“当年人族长城三千剑修赴死,本命剑皆断,我将他们的剑意拽入气海,便有义务... 让它们重见天日!!” “原来如此...” 陈知安想起先前大殿前那遮天蔽日般的三千道剑气。 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仿佛看到了未来某天。 异族叩关时。 陈知命背负木烛,孤独站在人族长城。 伸手一招。 人族长城内,三千柄杀意沸扬的飞剑遮天蔽日划过虚空,向潮水般奔来的敌人斩去... ...... “你攒了多少元石?” 沉默半响,陈知安好奇问道。 “我不太会挣钱...” 陈知命犹犹豫豫道:“只有不到一千枚...” “呃...” 陈知安撇了一眼陈知命手指上的须弥戒。 一枚元石可以换五百两银子,一千枚便是五十万两。 五十万两,无论放在哪里都算是一笔巨款! 这厮好不要脸。 居然还嫌少... “这是我从小攒到大的!” 陈知命遮住须弥戒,随即又赶忙摊开,略微尴尬道:“我先走了,今天没带笔,字据先余着... 下次要杀人,飞剑来个信儿!” 说完,他大步流星消失在黑夜中,速度之快,仿佛有狗在撵着他一样! 看着他的背影. 陈知安嘴角微抽。 这嗜钱如命的二哥,有点丢天命之子的脸啊... 这一刻。 陈知安忽然有些想念狗哥。 毕竟狗哥掏钱的动作, 是真的很帅... ...... 琅琊城外的破庙里。 一个衣衫褴褛的粗狂大汉正目不转睛盯着火堆里的红薯。 待红薯烤得微黑,他快若闪电伸手捡起,皮也不剥,囫囵吞进口中! 两个红薯吃完。 他意犹未尽地拍了拍手,看着琅琊城的方向发呆... 这粗狂大汉, 正是在雁荡山被蛟龙夺舍的苟尤权。 那日他手握斩堪挥刀之后,脑海里猛然涌现出无数记忆,几乎将他本就并不太复杂的脑子撑爆。 直接宕机晕了过去。 等再醒来时, 他发现自己被埋在了土里。 掀开土堆,他看着土堆前用破木板写着的‘挚爱亲朋手足兄弟之墓’几个大字,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初时他以为是陈知安把他给埋了。 后来又推翻了这个想法。 因为如果是陈知安,绝不可能把他身上仅剩的几枚铜板顺走。 沉思许久。 终于一道模糊身影出现在他脑海:“陈知命!” 幼时的玩伴。 打小说话就能气死人的至交好友! 那个抠门的浑球儿。” 想到那个浑球儿, 苟有权有些愤愤,又有些担忧... 虽然自从他十五岁离京入伍后两人便再没见过。 但作为从小玩到大的朋友。 他很了解那个家伙的执拗。 \\\"未婚妻要嫁人了,我去随个礼!\\\" 这句话的真正意思, 恐怕是要去送葬... 知晓一切后。 苟有权马不停蹄往琅琊城赶,可惜终究还是没能在九月初九赶到。 既然时间已经过了。 该发生的早已发生。 苟有权决定好好吃一顿,休养生息,明天再入城。 如果陈知命活着,就陪他喝酒。 如果陈知命死了。 就替他垒坟。 至于报仇... 那是跻身大宗师以后才可能考虑的事儿! ...... 就在他默默盘算时,耳边忽然响起凄厉的风声! 苟有权提刀迈出破庙。 入目处, 只见漆黑的夜空中,有两道人影正激烈厮杀。 其中一道人影双手持着一柄阔剑,厮杀中大开大合,凌厉无比。 另一人佝偻着身子,在空中左右腾挪,滑不溜秋。 手里不见刀兵,只是时不时向空中扬灰,嘴里还发出桀桀怪笑。 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站在破庙前,苟尤权紧握斩堪。 默默计算两人的战力。 瞬息之后, 他嘴角上扬:\\\"都是御气,虽然杀力不弱,但还是差点意思。\\\" 在坟墓里睡了一个多月,现在他已经一只脚踏进化虚。 加上得到了老祖宗的刀法。 御气境内, 他自认不弱于人! \\\"再近点...\\\" 苟尤权嘴里默默念叨着,计划等这两个家伙再近点,就跳起来猛地给他们一刀,捆住盘问今天琅琊城内发生的事儿! “轰!” 空中的两人越战越烈,凶猛剑气斩破夜空,紧接着一道人影坠入丛林。 是那个双手持剑的剑客。 先前那剑气看似凶猛无敌,实则不过是他元气枯竭时燃起的余晖罢了! 那佝偻身影从天而降。 站在剑客面前桀桀笑着,就像一个即将剥姑娘衣服的变态! “就是现在!” 苟尤权双目一凝,斩堪即将出鞘。 “咻~” 只见一片竹叶掠过,那桀桀冷笑的佝偻身影瞬间僵直。 直挺挺倒在了地上。 “还有一个?” 苟尤权猛地低下头。 眉头微皱, 思衬片刻后幽幽想道:“一个是捆,一群也是捆...” ...... 第73章 序列第三的夜莺 “一个是捆,一群也是捆... 既然如此,那就全捆了!” 苟尤权偷摸窜进丛林,斩堪出鞘! “铖!” 这一刀虽然是偷袭,却充满了堂堂正正的霸气刀意。 刀光璀璨, 在黑暗中犹如忽然炸开的明月! 那道人影猝然远遁,就像一道飘扬的竹叶。 只是狗哥镇魔刀一出,仓促间她哪里能躲过去,被一刀劈飞。 撞在大树上昏死过去... 打完收工。 苟尤权跳过去又梆梆给了先倒下的两人几拳,确认他们昏死过去,一手一个扛着向破庙走去。 将几人捆好。 苟尤权坐在火堆前等候着。 忽明忽暗的篝火,把他布满胡须的脸映衬得有些恐怖! ...... “你...是谁?” 不多时,那青衫女子幽幽转醒。 隔着火光看到满脸胡须的苟尤权时,眼角不可自抑地跳了一下。 “我问,你答!” 苟尤权杵着斩堪,凶狠问道:“你老实交代,今天御剑宗,有没有发生什么大事?” 那青衫女子嘴角微抽。 目光幽幽看向苟尤权,蓦然笑了起来:“有,而且有很多... 在下柳媚儿,如果‘屠夫’只是想知道今天御剑宗发生的事。 其实大可不必如此...” “你认识我?” 苟尤权仔细端详柳媚儿,确认自己没见过她,闷声道:“听说过我的英名?” “当然...” 柳媚儿幽幽道:“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何人不识君... 老板的挚爱亲朋手足兄弟。 青楼所属, 又有谁不认识?” “你是知安老弟的人?” 苟尤权蹙眉看着柳媚儿,有些不信。 在他印象里,知安老弟不过是个古道热肠的青楼老板罢了。 资质百年难遇, 修为都还没到先天境。 按理不该和江湖中人有太多交集,更不会有这种御气境的下属才是! “我是柳先生的弟子,先前使的,是拈花刀法!” 柳媚儿幽幽道:“你或许不知道,如今整个大唐境内。 有勾栏的地方,便有老板的人! 哪怕或许暂时还不是。 但迟早会是的!” “原来是柳先生的弟子,难怪那片竹叶意境非凡!” 柳媚儿说出拈花刀法,苟尤权立刻信了九分。 毕竟世人都知道柳七在勾栏女子们心中的地位, 说是敬若神明也不为过。 把柳媚儿的绳索解开,苟尤权尴尬道:“嗐,你是知安老弟的人不早说? 捆错人了都!” “你倒是给我说的机会啊!” 柳媚儿白了他一眼。 心想这厮生的浓眉大眼,刀法也堂堂正正,行事却鬼鬼祟祟..... 先前要不是反应过来。 恐怕现在都没机会坐着说话了。 ...... 翌日清晨。 琅琊城门处, 一男一女扛着两个麻袋进了城! 男人长得凶神恶煞,脸上胡须像密密麻麻的钢针,女人则语笑嫣然,眼波流转间如同勾魂儿的使者。 两人刚现身, 立刻就吸引了巡城戍卫怀疑的目光。 毕竟这个组合太过另类,加上他们肩上正不停蠕动的麻袋,让人不怀疑都难! 一个刚上任的小队长迈步上前。 意气风发摆了摆腰间的朴刀。 还未盘问, 忽然一只硕大的巴掌拍下。 拉着他后退几步,将众人护至身前! “张小德,你他娘的不想活了! 冲上去干甚?” “爹,我看他们不像好人!” 小队长弱弱道。 “我看你才不像好人!” 这个将众人护至身前的,正是巡城戍卫常青树,不老松张德彪! 而他一巴掌薅回来的,正是他亲生儿子。 刚补缺上任的小队长——张小德! “知道你为啥能当小队长吗?” 张德彪站在角落,低声喝问道。 “因为爹使了钱!” “屁!” “是因为老子的同僚,都他娘的排着队送人头去了,这帽子才能掉在你身上!” 冷哼一声。 张德彪继续道:“又知道老子为啥能次次转危为安,官越做越大吗?” 张小德左右环顾,低声道:“因为您牢记巡城戍卫三大原则!” “默一遍!” 张德彪板起脸,就像一个传授大道的严师。 张小德犹豫片刻,低声道:“第一,收拾城里不知好歹的百姓! 第二,拦住落单的流民! 第三,遇到歹徒全身而退!” 张德彪点了点头:“记住了,这是咱家祖祖辈辈传下来的祖训,不能违背!” 张小德看着早已消失在城门口的那对男女,用力地点了点头~ ...... 阡陌巷青楼。 陈知安看着胡须蠕动猛啃猪蹄的狗哥,满脸心疼。 他以为陈知命已经是混得最惨的二代了。 没想到狗哥比他还惨! 这得是多久没吃过饭了啊! 他都这样了... 昨晚自己还惦记他的钱袋,真不是人! “狗哥,你慢点吃,还有...” 又是心疼地叹了口气,陈知安让侍奉在一旁的伙计记好账,回长安后好找武安侯要。 他则转身进了一间密室。 密室里。 柳七正端起茶盅喝茶,柳媚儿安安静静立在一旁伺候。 见到他进来,柳媚儿微微屈身。 陈知安看着与柳七一样青衫打扮的柳媚儿,幽幽道:“老七,你藏得挺深啊,天骄榜上排名第九的柳媚儿,居然是青楼序列第三夜莺...”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么?” 柳七放下茶盅,笑道:“当初小清儿点评天骄榜时就说过她使得是拈花刀法。” “我以为她和小清儿一样!” 陈知安坐在椅子上,悠悠感慨道:“当时还想着能不能邀请她加入青楼,原来她早就是我们楼里的人了!” “适逢其会罢了!” 柳七苦涩一笑。 柳媚儿和他算是同宗,当年柳家蒙难,柳媚儿的父亲也被牵连入狱。 尚在襁褓中的柳媚儿被家中奴仆偷偷藏在马厩,才免遭一难! 十五年前柳七重返废宅,在宅子里看到一个小乞儿。 得知她是柳家后人,便寻了个已经赎身的姑娘。 让其帮忙抚养! 又在柳媚儿十五岁那年,现身传她大道! 柳媚儿天资极高。 不过十年时间,便成功跻身御气境。 甚至凭着一手神鬼莫测的拈花刀,被缥缈宗和御剑宗列为天骄榜第九! 顺理成章入了青楼,成为序列第三的夜莺! 第74章 死人经! 知晓柳媚儿的来历后,陈知安没有再多问。 当年的事,柳七很少提及。 就连向来无法无天的李承安,都对二十七年那场柳门惨案闭口不谈,讳莫如深! 只是手指朝天, 隐隐指向如今身居太极殿的皇帝陛下! 压下思绪, 陈知安把目光落向角落里的两个麻袋。 柳七顺着他目光望去,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头:“媚儿,给老板解释一下!” “老板,这麻袋里的,是五毒宗江流儿和铁剑王嵩阳!” 柳媚儿走到角落掀开麻袋,幽幽道:“昨天从御剑宗下山后,江流儿尾随王嵩阳出城,我则尾随江流儿出城... 本想做只螳螂捕蝉的黄雀。 没想到撞见了您那位在破庙守株待兔的狗哥! 他把我们全捆了!” “狗哥?” 陈知安微微一惊:“他不是在天骄榜排名最末? 现在这么勇么,竟能把你们一锅端了?” “他从背后偷袭!” 柳媚儿显然对苟尤权偷袭她的事儿还有怨气。 说这句话时咬牙切齿,不自觉挥起了拳头! 直到柳七轻咳一声。 她才脸色微红,继续说道:“不过我观他那一刀堂堂正正,虽然是偷袭,却也有煌煌正气,多半另有机缘! 如今天骄榜上的天才死的死、残的残、废的废... 真要说杀力手段, 抛开那位尚未现身的道门行走,恐怕‘屠夫老狗’倒真的能够傲视群雄了!” ......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陈知安悠悠唱了一句。 没想到当初临别前的一句赠语,倒在今日一语成偈。 如果昨夜的事传出去, 年轻一代中,他恐怕真的无人不识了! 感叹一句后。 陈知安坐在椅子上,指着麻袋问道:“你和江流儿有仇?” “仇倒是没有...” 柳媚儿恶狠狠道:“江流儿是个变态,以诡异手段控制勾栏女子,让她们放浪形骸,在大庭广众之下做那事... 我打算把他捉住,人道阉割...” “这...” 陈知安眉头微挑,没想到柳媚儿还是个侠女,更没想到江流儿这厮玩的这么花! 大唐虽然开放。 勾栏女子们为了拉客也常常故意拉低裙摆或抬高玉腿。 可终究还是有羞耻心的。 至少身为青楼老板,陈知安见识还算广阔。 却也没见过大庭广众做事的弄潮儿! “江流儿,江兄... 你有什么想要说的吗?” 端起柳七的茶盅喝一口,陈知安幽幽道:“要是没有,我可就让媚儿动刀子了!” “别,小侯爷!” 麻袋里,江流儿只觉下身一凉,赶忙露出一个脑袋喊道:“别的都好说,这不行!” “哦?” 陈知安朝他看去,只见这江流儿做小厮打扮,眉清目秀,脸上印着几粒淡淡的雀斑。 眼眸低垂时,脸上挂着腼腆笑容。 给人一种人畜无害的错觉。 但当他抬起头,眼底藏不住的淡漠,又让他显得有些残忍。 如果不看那双眼睛。 陈知安相信楼里的姑娘们甚至愿意倒贴。 可惜好好一个少年郎... 偏偏长了双眼睛! 陈知安嘴角勾笑:“或者,你有别的建议?” “我可以用一个秘密来换!” 江流儿缓缓道:“关于钟家那位被掳走未婚妻的下落,事涉陈知命,或许小侯爷会感兴趣!” “你错了!” 陈知安揭开茶盅的盖子,吹了吹飘在上面的苦茶,淡淡道:“她的死活我都不在意,更何况她的下落?” “原来小侯爷也是同道中人!” 江流儿幽幽道:“小侯爷为了卑贱的流民喝问琅琊姜氏,处死姜道陌,世人都在传小侯爷悲天悯人,见不得人间疾苦,原来... 都是假的!” “那是世人误会我陈知安了!” 陈知安淡淡道:“换个条件,她换不了你的命!” 江流儿沉默不语,片刻后双眸微亮,指着一旁的王嵩阳道:“我可以把他卖给你, 天骄榜排名第八的天才,总该值点银子吧!” 听到这话。 一旁面无表情的王嵩阳蓦然抬头,浓眉凝成一条直线,怒道:“你...闭...” “你闭嘴,死结巴!” 江流儿后发先至,呵斥道:“要不是你非但不让我种毒株,非要反抗,我们哪里会被捆住?” “你...你...” 王嵩阳脸色涨得通红,想要骂江流儿。 可越是着急,他越是说不出话。 憋了半天,最终绝望地吐了一口气。 抬头看着灰色屋檐, 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陈知安撇了王嵩阳一眼,淡淡道:“既然江兄没有半点诚意,我看也没谈的必要了。 媚儿, 抽刀子吧!” 柳媚儿眉眼一挑,一柄柳叶般的小刀出现在手中。没有半点犹豫直接就要下刀子! 看得出来, 她是真的想要刀了江流儿。 “等等!” 江流儿脸色骤变,惊恐道:“我用别的换,死人经,死人经你要不要...” 他之所以敢东拉西扯,是因为看出陈知安对是否刀了自己这事儿并不在意! 只要稍微放点血,大约还是能保住子孙后代的。 可此时看到柳媚儿走路带风,嘴上挂着残忍笑容。 瞬间明白陈知安或许是想要好处。 这女的, 恐怕真是想刀了自己! “死人经?” 陈知安嘴角勾起:“很了不起吗?” “死人经是我五毒宗圣典,修至圆满,成帝也有可能!” 江流儿嘴角微抽,弱弱道:“我五毒宗能够屹立不倒全靠它... 当然很了不起!” “死人经确实了不起!” 柳七看了江流儿一眼:“不过经文有缺,数万年以降,从未有听说修至圆满的存在,至多不过返真境罢了! 而且五毒宗人手一部。 人人皆可修, 人人修不成! 算不得什么道藏!” “那是他们蠢...” 江流儿脸色不变,诚恳道:“凭小侯爷百年难遇的资质,定然一眼就会了! 而且死人经还有个好处,跻身化虚境后,可提前寄托阴神于傀儡中,只要本尊藏的好,极难被杀死! 小侯爷身处漩涡,哪怕不成圣,有个保命底牌也好!” 陈知安眉梢微挑,瞬间又掩藏下来。 这死人经可以啊! 如果真有江流儿说的这么了不起,可提前寄托阴神。 简直是行走江湖, 杀人越货的最佳秘籍... 至于难学... 别人学不会,他还学不会吗? 掩下心中的欢喜,陈知安嫌弃道:“一部残缺经文,不足买天骄榜天才的命! 想要活命光凭这还不够! 除非...” “除非什么?” 江流儿嘴角微抽,隐隐有种不安。 “除非江兄加入青楼,成为自己人! 不然放你出去继续祸害姑娘们,我心不忍呐...” 说到这里。 陈知安略微停顿,幽幽道:“琅琊青楼缺个跑堂的,要不江兄走马上任? 只做十年。 十年之后还你自由! 这样也算是给被你祸祸的姑娘们赎罪了!” 第75章 是轮回啊... “陈知安,你别欺人太甚!” 江流儿愤愤道:“我堂堂五毒宗嫡传,岂能在勾栏做迎来送往的事?” “哦? 看来江兄不愿意...” 陈知安挥挥手:“媚儿,还是割了吧,正好老高好这口,给老高送去,让他尝尝鲜!” “老板,这次可不能诳我了!” 柳媚儿舔了舔红唇,刀锋一转就要手起刀落。 “停!” 江流儿惊叫一声,那刀锋堪堪停在三寸上。 看着一脸惋惜的柳媚儿,江流儿生无可恋道:“我答应,答应还不行吗?” “早这样不就得了,浪费时间!” 陈知安又转头看向王嵩阳。 见他犹然一副自暴自弃的鬼样, 眉头微皱。 王嵩阳没有恶行,话也说不利索。 用处不大。 可捆都捆了,就这么给他放走。 又未免太伤狗哥的心... 沉吟半响,他幽幽道:“琅琊青楼还缺个看门的,要不王兄委屈几年?” 王嵩阳抬头看他,艰难开口:“不...不...” “不用客气,都是应该的。” 陈知安摆摆手,鼓励道:“机会难得,王兄好好把握,加油,我看好你!” “我...” 王嵩阳愤愤瞪着陈知安。 那浓重的眉毛, 越发浓重了! ...... 天骄榜排名第第七和排名第八的天骄,就这般被丢进青楼做了跑堂的小厮和守门的护卫。 王嵩阳莫名适应性贼强。 只是刚开始和带领他的老头争执了几个字,短短半日后,便接受了命运的安排。 江流儿则不然,时刻想着逃跑。 在被一个瘸腿老头追上去狠狠揍了一顿后才终于明白,虽然自己是五毒宗嫡传、天骄榜天才。 但在这青楼做跑堂小厮。 其实也不算辱没了他的名头! 没见门口杵着的,楼上拖地的,都他娘的是化虚境么? ...... 密室里, 陈知安手里捧着一本经书。 死人经! 经书很新,几乎没有翻阅的痕迹。 柳七说的不对,这死人经五毒宗弟子并不是人手一本。 至少江流儿那厮手里就不止一本,而是十好几本。 他为了讨好柳媚儿,也送了一本给她! 不过柳媚儿嫌弃他脏,没有要! 此时坐在蒲团上。 陈知安看着死人经封面上那背对众生,不见面目的模糊身影,心底莫名觉得有些心悸! 哪怕是只是千篇一律的印刷本。 这道模糊身影,都给人一种压抑的感觉。 他隐隐感觉,这经书恐怕真的不简单。 只是经文有缺,无人能够修至圆满,才显得并不那么珍贵! “系统,这经书价值几何?” 召唤出系统,陈知安问道。 一道红光扫过,系统机械声音响起:“经书原本价值五万元石,印刷体价值半钱!” “只值半钱?” 陈知安疑惑道:“原本和拓印本,差距这么大的么?” “拓印本道韵已失,修行者无法感知死人经真谛,非天资妖孽者不可得道!!” 系统机械道:“宿主如果想要感悟死人经,需另附五万两银子!” “真黑!” 陈知安嘀咕一句,元气渡入手上的须弥戒,盘算自己还剩多少钱! 离开长安时他把青楼大部分银子都换成了元石放进须弥戒,做好了随时氪金的准备! 离京两个月后,柳七又遣人给他送了些。 抛开给陈知命的五十枚元石,他现在还有五百二十九枚! “二十六万两银子... 这钱,也不禁花啊!” 青楼看似日进斗金,可一旦换算成元石,就有些不够看了! 沉吟片刻, 陈知安大手一挥:“梭哈,这次,我进阶化虚!” ...... “轰!” 虚拟空间内。 陈知安双眸紧闭,背对着茫茫无比的海岸线。 如果有人看到他的背影。 定然会被其身上笼罩着的那道玄而奥秘的道韵所惊! 他坐在那里,就像一尊孤独的大帝,背对着众生... 陈知安此时也不知道自己是谁。 他有时候是一只蝼蚁,有时候是一只斑斓猛虎,有时候又是一支摇弋的青莲..... 他就像一个行走在时间长河的过客。 看着自己一次次被岁月杀死! 最后一次。 他终于成了人,经过千辛万苦迈入一座修行宗门。 宗门很小。 加上宗主也不过十三人。 也没有什么道藏可以修行。 就连宗主也不过只是个炼气境的小修士而已! 入门不久, 宗主在一次和人争夺药园子的打斗中身受重伤死去。 本就破败的宗门,瞬间就散了。 师兄们日渐减少。 最后, 整个宗门就只剩下了他! 他没有下山。 因为他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他孤独坐在门槛上,看着天边渐渐落下的夕阳,就像一只无家可归的野狗! 转眼五十年过去... 他始终一个人待在山上。 修行界烂大街的太上感应篇和养生功,早已被他翻烂! 他不知道自己修行到了哪个境界,只知道岁月好似在他这里停下了脚步! 又是八十年过去,他容颜没有半点衰老。 就连山下的村子,都在无数次的战火纷飞后化作了废墟,他依旧没有变化! 后来有一天。 他忽然想下山去看看。 于是他锁好破烂的宗门,背着一柄锈迹斑斑的铁剑下山了。 他在红尘中禹禹独行,就像个普通人。 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飞。 直到有天,他看见修行者一刀将十几个没来得及下跪的百姓斩成两半,他终于第一次抽出了剑! 一剑掠过。 那个修行者宝刀和头颅缓缓掉在地上。 那日之后。 他终于明白,原来高高在上飞来飞去的仙人,其实也不过是有着七情六欲的普通人罢了! 转眼又是五百年过去。 这些年游走整座大荒天下,他也结交了许多朋友,可没有人能和他一路同行。 每次朋友死去,他都会把朋友的灵魂拽在手心,不让他们彻底消散! 送走最后一个朋友,他觉得有些累了。 回到了那座破烂的宗门。 此时他面目依旧,眼底却有了霜! 他坐在那早已化作残墟的门槛上,看着漫山遍野的荒芜,手掌摊开,一道道灵魂从他手里飘出。 五十年后。 当初那座宗门,忽然变得生机勃勃起来... 他坐在门槛上,看着失而复得的朋友,喃喃道:“是轮回啊...” 第76章 我有很多钱,很多很多... “是轮回么?” 虚拟空间内,陈知安缓缓睁开眼,眼里透着无尽沧桑! 直到许久后眼底的沧桑才散去。 重新变成那个清澈少年。 “死人经... 原来是这样来的。 五毒宗恐怕一开始就走错了路,这门功法虽然触及灵魂,但绝没有五毒宗那些‘毒物’修行的那么诡异!” 死人经很强, 甚至强的有些变态。 如果说武道残卷是对肉身的极致打磨、剑经是对杀伐道则的无限延展。 那么死人经, 则是对阴神、灵魂本源细致入微的挖掘! 最终指向, 触及神秘莫测的那道轮回秩序! 陈知安有种预感... 悟道中的那个人,恐怕就是死人经封面上那个背对众生的背影! 可是他搜寻记忆,大荒天下有史以来。 从未听说过有这么一位存在! 虽然那些复生的人目光呆滞,神情也隐隐有些不对。 可光凭他逆转生死的恐怖手段,已经足够变态! 哪怕不是帝境强者恐怕也不遑多让! 这么一位存在,却在历史记载中半点也无... “看来得好好拷问一下江流儿了...” 沉思许久, 陈知安压下思绪,一步迈出,脚踩虚空向天上走去! 化虚境! 五百多枚元石的堆砌下,陈知安终于迈入了化虚境! 当虚无缥缈的灵魂,化作有形的阴神。 便是跻身化虚境最重要的一步。 御气境御物, 化虚境御己! 如果说化虚境前肉身与阴神为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踏入化虚境后,肉身和阴神便有了分道扬镳的可能! 各种修行派别,也是从化虚境开始彻底走上不同的道路! 比如北座王庭的蛮子们,跻身化虚境后一小部分天资卓越的天才,便转肉身修行为念力修行,以特殊手段祭祀神明锤炼阴神! 又比如西方的佛国。 跻身化虚后有两条道,要么继续锤炼肉身,走金刚降魔的路子。 要么念经诵佛修行佛法,以滋养阴神! 道门也是如此! 唯有剑修! 他们不修肉身也不修阴神,跻身化虚境后,直接在气海孕养本命剑,打磨剑意! 倾尽一生, 不是在磨剑,就是在磨剑的路上! 这也是他们杀力第一,寿命却总不长久的原因。 一旦本命剑毁。 对于剑修来说几乎是灭顶之灾! 其伤势之重,不亚于其他修行者肉身破碎、阴神枯竭... 此时。 在悟道死人经后,陈知安已经孕养出阴神,几乎可以算是一个成熟的化虚境修行者了! 但还有不足之处。 武道残卷和剑经,依旧停留在御气境阶段! 对于一般人来说。 主修道藏至多一部,再多便会力不从心,有些天资卓越者,无非也就是继续修行些增长杀力的功法。 可陈知安不一样。 无论是武道残卷还是剑经,他都不可能舍去! 毕竟这两门道藏之妖孽,比起死人经来说有过之而不及! ...... “所以... 我到底走哪条路? 还是说,三条路一起走?” 在空中驻足片刻。 陈知安眉梢微扬。 这个选择对于别人来说可能会很艰难,毕竟贪多不烂。 可对他来说, 不过是再开一座青楼的事罢了! 只要挣钱的速度够快,就永远不会力不从心! 下定决心后,陈知安从天空中拾阶而下。 心念微动。 一道虚影从他身上走出。 那道虚影身形缥缈,面目和陈知安一般无二。 陈知安抬头看着他,恰好那道身影也缓缓回头,嘴角勾起浅笑:“道友!” “道友!” 陈知安同样勾起浅笑:“道友,就由你修死人经可好?” “正有此意!” ..... 琅琊城西的一座院子里,陈知命正坐在石凳上认真数着元石。 虽然数了很多遍。 但他依旧孜孜不倦。 除了元石,那破烂的桌子上,还摆着许多零零碎碎的铜钱。 终于又数完一遍。 他抬起头,对一旁托起下巴看他数钱的钟言道:“知安谴人来说,你要找的人还在姜氏祖宅。 姜道守承诺可以让她走。 她却没有点头...” 说到这里,他略微犹豫道:“她长的,和朱婉儿很像...” “在御剑宗我看到朱婉儿时,就已经明白了!” 钟言叹了一口气。 那日她随陈知命登山,大战一起,她便被老李挥手送到了山下! 事后薛衣人把朱婉儿死前的话讲给她听。 她便知道陈知命那位青梅竹马,恐怕从来就没有真的忘记过去。 也从没想过要嫁给姜华雨! 大哥的未婚妻。 恐怕就是她寻的替代品! “你准备怎么办?” 陈知命眉眼微挑:“如果想去接她,我可以陪你,不过得加钱! 来时那十两银子的债,我已经还清了!” 钟言看着陈知命。 想要从他眼里看出不只是钱的情绪。 陈知命别过头去不看她,只顾说道:“要是你不去的话,我就走了!” “不去了...” 钟言轻叹一声,缓缓道:“这一路走来几万里,在琅琊城受尽磨难后,我明白了一件事情!” “什么事?” 陈知命问道。 “这天下的道理啊,终究是看拳头大小的!” 钟言感慨道:“琅琊姜氏拳头大时,他们驱逐流民、毁我钟家、杀人掠地都是道理,没人敢说一个不字,也没人认为不对! 等小侯爷入城后,姜氏的拳头不够大了。 他们的道理便不顶用了。 就有了陈留甲入城,小侯爷定罪姜道陌、血洗御剑宗的事情发生。 这时候有道理的人,又变成了小侯爷!” “你这样认为也不算错!” 陈知命脑袋一歪:“所以你是想做拳头大的人? 这恐怕不行。 以你的资质,想要跻身宗师境都难如登天...” “我不想做拳头大的人,我想要拳头大的人讲道理,真正的道理!” 钟言认真道:“因为我觉得这个道理不对!” “所以?” 陈知命问道。 “所以我要修行,等我拳头足够大时,才有可能让他们讲道理!” 陈知命认真看着钟言。 她眼底一片平静,直视陈知命的目光! 漆黑的眸子里, 甚至能倒映出陈知命的面容。 “我曾做过村里的启蒙老师,可以教你剑法,不过...” 钟言眉眼微挑:“不过什么?” 陈知命收回目光,淡淡道:“不过你眼底清澈的愚蠢告诉我... 得加钱!” 钟言微微一怔,沉默片刻后问道:“你似乎很喜欢钱?” “当然,谁不喜欢!” 陈知命理所当然道。 “那你有没有想过,河西钟家世代为商,又经营最挣钱的丝绸...” “那又如何?” 陈知命歪着头道。 “我有很多钱!” 钟言道:“很多很多...” “所以呢?” “蠢货,她是叫你娶她,娶了她,她的钱就是你的钱!” 坐在角落里抠脚的老李嫌弃地看着两人,骂道:“你们能不能别在我面前腻歪,影响老夫修脚了都!” 钟言脸色微红,捡起地上的簸箕,转身进屋子里做午饭。 陈知命则眉头微皱,看着她的背影陷入沉思... “老李... 她真的很有钱么?” “滚!” 老李一只破鞋丢过来。 抬头看着空荡荡的天空。 贼老天,凭什么这样一个贪财好色的玩意儿,剑道造诣偏偏有几层楼那么高? ...... 第77章 剥离心神粒子 琅琊城, 阡陌巷青楼! 把钱钱挥霍一空的陈知安从虚拟空间退出。 在密室适应了化虚境的变化后,又变成了平平无奇的青楼老板。 沉吟片刻。 他释放出了那道虚影,继续钻研死人经。 五毒宗虽然大道偏了。 但那将阴神寄托在别人身上的诡异手段着实不赖,用来保命或游历江湖再好不过... 在虚拟空间悟道时,他几乎化身成了那位存在,随他经历了数百年之久。 感悟颇深。 虽然受限于悟性不足和境界低微, 难以触及真正的道则... 却也成功让阴神出窍,化作一道独立的阴神虚影,跻身化虚境! 这对于正经修行者来说, 是绝无可能的事情。 别说化虚境,就算是虚神境。 也没听说过有人能同时拥有两道阴神! 放眼天下, 在死人经修行这条道上,陈知安绝对算得上根正苗红! 有了这个基础。 想要弄清楚江流儿寄托阴神的手段,不过是信手拈来罢了。 翻开死人经,待看到某处时。 陈知安蓦然抬头,那道阴神虚影也同时抬头看向他... 随即, 虚影一步迈出,回归本体。 待他再现身时,手里已然拽着一枚种子。 陈知安伸手接过那枚种子,仔细端详片刻后,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江流儿贼胆不小...” 所谓种子。 实际上是一粒心神。 江流儿不知何时剥离出来一粒心神,居然悄无声息放在了陈知安身上! 不得不说, 五毒宗那些‘毒物’的确变态! 好好一本逆天经文。 在五毒宗‘毒物’们历经数万年的钻研和瞎练后。 终于在邪门歪道上越走越远... 江流儿不过御气境圆满、连阴神都无法出窍就能够剥离出心神偷摸种在陈知安身上! 从五毒宗开宗立派的角度来说, 这未尝不是一种成功的传道授业! 可惜, 江流儿终究是小觑陈知安了。 哪怕陈知安没有修行死人经,江流儿也不可能成功鸠占鹊巢。 之所以先前没有发现... 究其缘由, 还是那枚种子太弱小了! 心神如介。 当虚影把种子拽出来时, 那枚种子已经接近枯萎。 被陈知安体内汹涌的气血和剑气逼在角落瑟瑟发抖。 如果不是陈知安在虚拟空间内没有修行武道残卷,也没有练剑,恐怕早就被激荡的气机搅成了碎片! 仔细观察指尖的心神粒子,陈知安向虚影微微颔首:“本质都是一样的,只是他剥离出来的粒子太弱,想来是还没有跻身化虚境的缘故!” 虚影点了点头,回归本体。 陈知安则又把那枚种子放回体内,推门而出! 走出密室, 恰逢江流儿肩上耷拉一块毛巾正领着客人入座... 脸上那腼腆的笑容,让前来玩耍的客人忍不住心痒难耐。 手掌扬起时, 瞬间想起这是那位杀神的地盘,默默又收了回去。 陈知安站在二楼看着这一幕,心想这厮也是运道好。 不然真把手掌落下, 恐怕就只有在锅里捞了! 别看江流儿在陈知安这里低头做小、插科打诨。 实际上是个冷血无情、恣行无忌、杀人不见血的狠角色... 在他眼里,没有所谓的好坏。 只有惹得起和惹不起... 从南疆一路北上,杀人无算。 天骄榜上排名靠后的那些天才,更是不知有多少人被他收入囊中。 只等跻身化虚,就可以寄托阴神、 彻底掌控他们的肉身... 陈知安将他囚在青楼,一方面是想要窥探死人经的秘密,另一方面,其实也有跻身化虚后将阴神寄托在他身上的念头。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 江流儿那厮,居然也是这么想的... ...... 轻咳一声。 陈知安朝江流儿招了招手。 江流儿应了一声,一溜烟儿跑上前来,腼腆笑道:“老板,您有事儿吩咐?” 陈知安嘴角微抽。 这厮见风使舵的本领真不赖。 前两天还偷摸着想要逃走。 没想到被老瘸子收拾一次后,已经美滋滋开始叫老板了! 不过这都无所谓,谁叫他不讲武德... 示意他跟上自己。 陈知安领着江流儿进了密室。 入门后。 密室大门缓缓合拢。 陈知安坐在椅子上,深深看了江流儿一眼。 手指轻叩, 幽幽问道:“死人经,真是五毒宗首代宗主传下来的的么?” 江流儿微微一怔,点头道:“是的吧,反正我师父这么说的,师父的师父也是这么说的!” “五毒宗内,有没有首代宗主的画像?” 陈知安掏出死人经,指着封面问道:“或者说,这幅图上的背影,你知道是谁么?” “有!” 江流儿眼底闪过一丝讶异。 没想到陈知安这么快对这幅图产生了兴趣。 在他看来, 陈知安虽然手握陈留甲,权柄滔天。 实质上不过是个连先天境都没有迈入的废物罢了。 想要学会死人经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要知道五毒宗弟子之所以人手一本死人经,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太难修行。 逼得那些老毒物们撒网捞鱼。 想来个瞎猫撞上死耗子! 江流儿能够年纪轻轻就登上宗主亲传的位置。 追本溯源, 正是那头运道极好的瞎猫... 此时看着陈知安居然这么快就对那幅图产生了兴趣, 他心底隐隐有些不安。 因为当初他就是盯着那幅图,无意间进入一种玄而又玄的状态,才摸到了门槛! 想到那枚沉寂的种子。 江流儿心底的不安愈发浓郁起来... “你似乎有点害怕?” 陈知安歪着脑袋,似笑非笑道:“这幅图,到底是不是五毒宗首代宗主?” “没有!” 江流儿压下心底的不安,腼腆笑道:“小的只是在回忆! 据我所知... 这幅图上的背影,正是五毒宗首代宗主,传说中修行死人经跻身返真境的大宗师!” “是这样么?” 陈知安摸了摸下巴。 江流儿说是... 那多半就不是了! 悟道中看到的那个人绝不止返真境那么简单。 再说那人虽然有些痴愚,却不是走诡异变态路子的老毒物。 五毒宗大道偏成这样... 多半又像雪山宗的不死蝉功那般,从犄角疙瘩捡到的。 沉吟半响。 陈知安走到江流儿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诡异笑道:“江兄,死人经我很喜欢,从此以后,你就是我真正的挚爱亲朋,手足兄弟了!” 江流儿瞳孔微缩。 他此生最爱拍人肩膀,也最怕被人拍! 当年宗门内不知多少弟子,就是被人这么一拍,便成了别人的模样! “难道... 他竟已经初入门径,能够剥离心神了?” “不... 绝无这种可能!” 江流儿压下这个荒诞想法,看着陈知安已经踏出密室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冷意! “陈知安,该死!” 自从能够剥离心神,成为宗主亲传后... 他已经好几年没体验过这种惊心胆颤的恐惧了! ...... 第78章 归期将至,吃掉江流儿 转眼半个月过去。 琅琊城内恢复了平静。 阡陌巷青楼也逐步走向正轨。 孙通也已经小心翼翼在陈知安面前提及了很多次... 该启程回京了! 此时,陈知安躺在青楼视野最宽阔的地方,手里捧着死人经,目光却随着江流儿的身影游走! 楼下, 江流儿步履逐渐变得蹒跚起来,无时无刻不在忍受着煎熬。 自打半个月前陈知安在他肩上拍了一下后。 他就开始患得患失。 虽然理智告诉他陈知安不可能那么快学会死人经,更不可能在自己身上埋下种子。 可第六感贼强的他, 总觉得陈知安那和煦笑容下隐藏着不怀好意的刀子。 加上近来那双时时窥视自己的眼睛, 让他心底越来越恐惧。 害怕明天一早醒来,自己便不再是自己了! ...... “江流儿,随我入阁...” 就在江流儿忍无可忍,几近疯狂时,一道倦懒的声音传入耳中。 江流儿身体一颤,嘴角卷起腼腆笑容,低垂的眼底却布满了杀意! 他受不了了。 今天一定要做个了断。 不是陈知安吃了他,就是他吃了陈知安! 两人一前一后进入阁楼。 又进入密室。 江流儿走在后面缓缓将密室的铁门合拢! 看着陈知安毫无防备的背影。 他心神微动。 开始勾连之前埋下的种子! 只是一瞬,他识海掀起惊涛骇浪,如同开闸放水,满湖魂力源源不断渡入陈知安体内那枚心神粒子中。 早就潜藏在陈知安体内的心神粒子蓦然颤抖起来, 化作一团光点向陈知安识海游去。 游走中心神粒子迎风暴涨。 转瞬之间便化成了一道狰狞虚影! 正是江流儿的模样! 与此同时, 江流儿身上卷起激荡元气。 如渊似海, 竟在这一刻跻身了化虚境! 化虚境修为加持之下,江流儿终于寻回了自信。 感受到那枚种子已经开始吞噬陈知安的识海,江流儿阴恻恻道:“老板,你安心去吧,我会替你好好活着的...” 这一刻,他眉清目秀的面容显得无比狰狞恐怖! “江流儿...” 陈知安转头看着他,嘴角勾起一抹浅笑:“还是你安心去吧,我也会替你... 好好活下去的!” “轰!” 随着他话音落下。 其识海之内,仿佛炸响一道惊雷。 一位身穿青衫的缥缈虚影,自九天而上缓缓踏下,俯瞰着江流儿的心神粒子! 就像一尊神袛在俯视想要咬他一口的蝼蚁! 虚影手掌轻握。 江流儿那枚心神粒子瞬间被握在了手中! 仿佛此时他握住的不是一尊化虚境阴神,而是只弹指可灭的臭虫...... 识海之外。 江流儿面色骤变。 心神粒子分割出去后他虽然无法感知到发生了什么。 但他能感受到自己那一部分阴神, 正面临莫大的恐惧! “你...” “是的,你猜的不错。 我已经学会了死人经,并且先你一步踏入了化虚境!” 陈知安悠然坐在椅子上,笑道:“归期将至,原以为等不到你跻身化虚那天了,没想到你倒是给我一个惊喜...” 话落。 一道暗淡虚影至陈知安体内迈步而出。 他边走边抹嘴角, 待走到江流儿身前时,已然成了江流儿的模样! 江流儿脸色惨白。 当那道暗淡虚影现身的瞬间,他明白发生了什么! 自己剥离出去的心神粒子,渡入了大半魂力的阴神,居然就这么被陈知安吃了!! 顾不得心酸, 江流儿飞快地向密室大门窜去。 心神粒子被吃, 他几乎失去了大半战力! 加上那道虚影表现出的恐怖修为,让他生不起半点厮杀的勇气,只想着逃命! “想走? 迟了啊!” 那道虚影咧嘴一笑, 如果先前江流儿没有勾动心神粒子将大半魂力渡入陈知安体内,恐怕还有几分逃命的机会。 可现在... 虚影手指向空中轻轻一点。 江流儿身躯骤然一颤。 伸出右手想要推开密室的门,可他的左手,竟忽然伸出来,死死握住了右手! 其意识海内,一枚心神粒子。 正一点一点瓦解他本就虚弱不堪的阴神! “小侯爷... 我愿意..认你...为主...” 江流儿转过头,脸色惨白说道。 “不! 你的阴神告诉我,你不愿意! 你甚至想要自爆... 阴神出逃寄托天骄榜排名第十三的那位姑娘!!” 陈知安端起茶盅吹了吹漂在上面的茶叶,幽幽道:“啧啧,你甚至想寄托那位姑娘后回来色诱我,把我弄死在床上~ 果然啊, 只有死了的江流儿,才是最好的江流儿~ 安心上路吧!” 陈知安挥了挥手。 站在两人之间的阴神虚影一步迈出,瞬间融入江流儿肉身之中。 “那就,一起死吧!” 江流儿口中发出一道野兽般的嘶吼。 满身元气瞬间倒灌,卷起惊涛骇浪想要自爆,与陈知安同归于尽! 陈知安不为所动、饶有闲暇地端起茶盅喝了一口茶! 忽有微风拂过气海、 江流儿体内那如滔滔巨浪的元气潮水瞬间平静下来... 良久之后。 ‘江流儿’睁开眼,看着陈知安缓缓笑道:“道友,从今以后,我便是江流儿了!” ...... 江流儿死了。 天骄榜排名第七的天才。 悄无声息地死在了青楼。 死在他亲手送给陈知安的死人经下。 在彻底消化完江流儿的记忆后,陈知安不禁有些庆幸出手的够果断,不然还真有可能让他逃了... 这厮自南疆北上以来,就像一个无情的播种机。 天骄榜上的天才竟有九个被他种下了心神粒子。 他之所以迟迟没有跻身化虚,也是因为野心太大,剥离的心神种子太多! 他原本的计划里。 本是打算以那九个天才的阴神滋养自己,在他们跻身化虚境的瞬间寄托,鸠占鹊巢! 从而九九归一。 达成五毒宗传说中的最强化虚境! 顺道悄无声息侵蚀江湖下一代! 可惜出了欧阳雪这个变数。 不死蝉功将他的心神种子给磨灭了! 预感到不料的他,只好又把目光盯上了王嵩阳! 本来一切都朝好的方向发展。 他几乎就要成功了! 奈何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他被正义感极强的柳媚儿偷了鸡! 又被守株待兔的狗哥给捆到了陈知安面前。 哪怕到那时候。 他其实也还有机会。 无非就是被割而已。 以他的天资和诡异手段,大不了在跻身化虚境后换一具肉身。 再不济等跻身大宗师境后,也有机会断肢重生! 偏偏为了自己子孙后代,他好死不死的奉上了死人经,亲手把弄死自己的刀递给了陈知安! ...... 第79章 琅琊姜氏家主,姜白虎登门求见! 梳理完江流儿的记忆。 陈知安掏空了他的须弥戒,又白赚了九十多枚元石。 可惜他种在那些天才体内的心神粒子在本体死后就瞬间枯萎了。 不然可以再薅一波羊毛。 哪怕不寄托阴神,掏空他们的钱袋子也好啊! 近来随着陈知安挣钱的速度越快,系统眼界也越来越高。 已经看不上银子了。 每次修行都要让陈知安兑换成元石! 可兑换元石是有手续费的。 一枚元石收取五两银子,渠道又被大唐皇室牢牢把持着,陈知安想要插一手都不行! 白白损失不少。 出了密室后。 分身回到楼底扮演江流儿,陈知安则躺在阁楼上看书! 没一会儿,高力士敲门进来禀告。 琅琊姜氏来人了! ...... 陈知安目光落向阡陌巷外。 只见那里, 琅琊巡城戍卫列成两队,拱卫着一头四蹄踏风的白虎施施然走来。 那白虎身上, 端坐着一个头戴金色玉冠,身穿大红袍的女子! 似是感受到陈知安的目光。 那女子蓦然抬头,勾起一抹浅笑! 紧接着。 整座琅琊城,都听到了三声钟鸣! “琅琊姜氏家主姜白虎,求见帝都天使、陈留侯府小侯爷,陈知安大人!” ...... “知安弟弟,你这份大礼,姐姐真不知该拿什么去还啊!” 阁楼里,姜白虎边持筷从锅里拈牛肉,边呵呵笑道:“收到小叔飞剑传信时,我几乎以为你这小家终于长大,知道姐姐的好处了! 现在看你这眼神, 似乎, 也没长大啊...” 陈知安嘴角微抽。 原身从来不走白虎街,不是没有缘由的。 这母老虎第一次见原身时就表现出了极为强烈的流氓属性! 差点当街把他扛进了醉客楼。 自打那之后,原身哪怕再爱醉客楼的豆浆,都没有迈入过半步。 从篮子里切下一片层次分明的牛肉,陈知安持筷放入锅中:“姜姐姐,你应该知道我让你做姜氏家主的原因...” “我知道...” 姜白虎持筷微驻,自嘲笑道:“琅琊姜氏看似铁板一块,实则各怀鬼胎,你让我做家主,无非是看出了我们这一房和主房的龌蹉! 只是知安弟弟, 你是不是太看得起姐姐了? 有那位半步大宗师境的大伯在,我哪怕坐在那个位置上,也不过是泥塑菩萨罢了!” “姐姐何必妄自菲薄?” 陈知安给姜白虎夹了一片牛肉,笑道:“姐姐单枪匹马远走长安,在白虎街打下那么一大片江山,有谁敢小觑你? 加上八爷姜道守, 你们叔侄二人守望相助,哪怕不能完全夺过话语权,至少分一杯羹是没有问题的!” “那你要我做什么呢?” 姜白虎嘴角一勾,直视陈知安的眼睛:“我所了解的陈知安,可从来不是一个不求回报的善人!” “我需要你在某个时候,站出来!” 陈知安目光落向远处:“或许那天永远也不会来,但当那天来时,你知道该怎么做!” 姜白虎眼底闪过一丝讶异! 以她的智商,自然明白陈知安所指的那天是什么时候! 如果陈留侯府仍旧是九月初九前那个陈留侯府。 自然不会有那天到来。 可偏偏九月初九一场杀戮,让陈留侯府的底蕴瞬间暴露在世人眼前! 两位返真境的大宗师、三百六十骑陈留甲... 几乎可以掀翻整座江湖和庙堂! 就连琅琊姜氏面对这铁骑,在激活圣兵的情况下,都只能退让求和! 那其他人会怎么想? 当今陛下久居深宫迟迟无法迈出那一步! 如果听到这个消息, 又会怎么想?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恐怕此时的长安,陈留候府在门庭若市的同时,背地里已经有不少人在添火加柴了! 陈留侯府的尴尬处境,姜白虎自问能够一眼看出。 只是。 陈知安为什么也能? 在她眼里,陈知安几乎还是个孩子。 哪怕青楼开的不错。 可在她看来, 都是柳七的功劳罢了! 深深看了陈知安一眼,姜白虎第一次将陈知安视为可以平等交流的同道,认真道:“我不能保证什么... 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姜氏的家主,从来都只有姜道玉一人而已! 我想要夺得话语权,难度很大! 比你想象中的大! 他之所以让我坐上这个位置,是因为他有那个自信,自信我翻不了天! 而且, 除了姜道玉之外,还有一个姜道宗在伺机而动... 他的忍性和狠辣,较姜道玉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们还年轻,不急!” 陈知安用筷子敲了敲铜炉,示意姜白虎继续吃。 又亲自抄刀切了两片牛肉放入锅中,缓缓道:“时间是站在我们这边的,而且我相信陈阿蛮! 他既然敢让陈留甲和老黄出手... 自然是因为, 他承受得起那个代价!” 说到这里。 他微微笑道:“当然,他能承受,并不意味着那个代价会很小,我只是希望能把那个代价,变得小一点... 陈留甲老了! 他们应该做的是解甲归田颐养天年,而不是重披战甲,为了莫须有的罪名血洒疆场...” 姜白虎幽幽看了陈知安一眼:“在御剑宗时,你答应和解,就是因为这?” “不全是!” 陈知安缓缓道:“老管家告诉我,当时河间郡,有一尊大宗师在眺望御剑宗... 不明敌我!” “原来如此...” 姜白虎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恐怕姜道玉退让,除了不愿见姜氏子弟死伤殆尽,也有忌惮那尊大宗师的缘故! 对于大宗师来说。 凭空虚渡万里,不过转瞬之间的事情罢了。 如果当时御剑宗再有一尊大宗师出手,无论对姜氏也好,对陈留侯府也罢,都可以起到扭转战局的作用! 甚至, 如果那位大宗师等他们两败俱伤时现身。 恐怕真就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了! 一场厮杀。 竟隐藏了这么多秘密。 姜白虎不禁又高看了陈知安一眼。 先有陈知白夜闯醉客楼,展露出恐怖修为。 后有陈知命一剑破姜华雨气海、又一剑斩破御剑宗大殿,以半步虚神境修为傲视年轻一代! 在这两位妖孽面前。 陈知安居然能够执掌陈留甲... 其天资之高, 恐怕比那两位也不遑多让! 第80章 使团离城,家主敲钟相送! “如果真有那天,不管姜家如何... 我会站出来的!” 姜白虎正色道。 说完, 她满足地揉了揉肚子,将筷子丢在桌上叹息道:“火锅还得是青楼的最地道,醉客楼的厨子也尝试过许多次,却始终没有你楼里的厨子做的好吃!” “火锅最好吃的那次,永远都在一下次!” 陈知安得意笑道:“整个大唐,或者说整个大荒天下,再没有人比我更了解火锅了!” “您真了不起!” 姜白虎轻呵一声,不想在青楼老板面前继续讨论火锅的话题。 毕竟火锅这吃食儿,她确实没办法做的比陈知安更好。 “你怎么看姜道宗?” 姜白虎拭去嘴角的油渍,负手站在阁楼看着远处那座如剑刃般的山峰幽幽道:“整个姜家,我最看不透的就是他...” “看不透不看便是!” 陈知安不以为然道:“有些人伪装久了,渐渐的也就真成了伪装的模样!” “可我知道他不会!” 姜白虎回头看着陈知安:“弟弟,你要记住,永远不能小觑一个亲娘被杖杀在自己面前都能面不改色的人,不管他伪装的有多好!” 陈知安嘴角微抽。 姜道宗这么惨的么? 亲眼看着老母亲被杖杀,又亲眼看着弟弟被碾死! 这特么... 忍者都没他能忍! “总之你之前让黄老碾死姜道陌,他迟早会找你清算,好自为之吧!” 姜白虎路出意味深长的表情。 陈知安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姜道宗藏得再深,也不会比陈留侯府上的老六们深。 他真要敢找自己清算, 恐怕只能看到自己的脑浆.... “你什么时候回长安?” 见陈知安没有放在心上,姜白虎也就没再多说,转而问起了他的归期。 “我一直在等你!” 陈知安笑道:“你来了,我也该走了!” “那...姐姐就在这里祝你一路顺风...” 姜白虎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后向阁楼外走去。 在迈出门槛时。 她回过头来,欲言又止... 陈知安遥遥举杯,戏谑笑道:“姜姐姐若是想问我大哥的事儿,尽管问便是,小弟知无不言!” 看到陈知安戏谑的表情,姜白虎那对世事洞若观火的双眸,竟罕见的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支支吾吾半天,苍白狡辩道:“你别误会... 我只是好奇...” “我懂!” 陈知安笑吟吟道:“别的我不知道,只是记事以来,他身边从没出现过姑娘!姜姐姐可以放心!” “谁关心这个...” 姜白虎轻哼一声,转身离去。 许久之后才有一道微弱的声音传入阁楼:“我也还是个姑娘!” 陈知安哑然失笑。 长安城凶名在外的姜寡妇,居然说自己还是个姑娘... 陈知白那该死的魅力,果真恐怖如斯啊! ...... 十月初九、秋风渐杀人! 长安城来的使团,在琅琊城杀尽了头颅后,终于要离开了! 一个月时间。 当初那些随使团入城的流民在姜道守的关注下,绝大多数已经找到了谋生的饭碗! 虽然大多是干着最底层的工作,但至少不会挨饿了。 此时太阳初升。 他们却没有向往常那样上值,反而换上了得体的衣衫,不约而同向城门处走去! 而向来苛刻的东家,也都收起了平日的威严,任由他们离去。 离开岗位的人越来越多, 就像一群渺小的蚂蚁! 一个、两个、聚少成多... 当他们站在城门口时,已经形成了乌泱泱的人潮。 随着琅琊城楼上那钟声响起! 十二位身披金甲的皇家侍卫,八位身穿绿袍的礼部官员,拱卫着使团撵驾缓缓踏来! 高力士握着金色长鞭,站在撵驾上看着乌泱泱跪成两列的百姓,胸口莫名微微发烫... 沉默片刻,他挺直脊梁,站在撵驾上悠然唱道:“大唐武德皇帝陛下天使、陈留侯府小侯爷、礼部招待郎陈知安大人,启程,回京~~” 这句话。 他喊了无数次。 可没有一次喊得这么理所当然! 城楼上。 又是一声钟鸣响起,紧接着第二声、第三声... 钟声延绵不绝。 直到第九声钟鸣敲响。 琅琊城内的百姓都豁然抬头,看向城墙上那亲自敲钟的姜白虎! 家主相送,这是琅琊城最高规格的礼仪! 上次九声钟鸣... 还是五百多年前,大唐太祖皇帝入城.... ...... “使团出城了!” 御剑宗大殿内,姜道宗遥遥看着城门,脸上古井无波,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毫不相干! 黑暗中。 一道披肩散发的身影双眸骤然抬起:“朱颜,你还要忍到什么时候?” “我在等一个人!” 姜道宗缓缓说道:“陈知命身边有剑魁,陈知安身边有黄老狗,此时出手,我们没有半点胜算!” “你在等谁?” 那道身影嘴角露出刻薄的嘲讽:“你永远在等,等你娘死,等你弟弟死,等你女儿死,是不是等我也死了,你还在等?” “快了,快了...” 姜道宗眼角微颤,走入黑暗将那道身影拥入怀中,斑驳的两鬓显得十分刺眼... “他在等我!” 大殿内烛火无风自动,青石板上倒映出一道佝偻的身影。 来人面容苍老,行走无声。 身上穿着一件灰色布衫,两手微垂! 如果不是他发出声音,恐怕没有人能发现他的到来! 看到来人。 姜道宗微微躬身:“见过前辈!” “我会在十里坡出手,截杀陈知安!” 来人声音暗哑:“剑魁已废,陈知命那边就由你们二人出手,激活圣兵,务必做到一击必杀!” “遵命!” 姜道宗犹豫片刻,抬头道:“姜道玉那边...” “不用理会他!” 来人嘶哑道:“陈知命一死,就由不得他再退了!” “是!” “事成之后,琅琊城就由你们二人当家做主了,别让主上失望!” “是!” ...... 第81章 杀机起伏,搅局者高力士! 三日后,十里坡! 陈知安半倚在撵驾内,掀开车帘,看着天空中逐渐聚拢的乌云,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和来时不同。 此行哪怕没有故意加快脚程,使团走的也比来时快了许多。 五匹御气境的白马四蹄如风,卷起一道道残叶,就像御空而行! 短短数日。 使团已经离琅琊城一万多里! 看到陈知安掀开车帘,孙通赶忙拍马走上前去,恭敬问道:“大人,我们已经走了大半日了,要歇息片刻吗?” “这是哪里?” 陈知安看着窗外幽深的丛林,听着耳边传来的呼啸风声,眉头微皱道:“此处茂木丛生,按理说不缺生机才是,怎地半只飞禽走兽都不见?” “大人,此处是十里坡!” 孙通恭敬道:“下官早先在路上听闻十里坡曾有大妖出没,被河间郡魏家斩杀,许是它的余威未散,鸟兽不敢来此吧!” “原来是这样, 那就歇息片刻吧!” 陈知安从车厢里探出脑袋,许是舟车劳顿的缘故,他脚步有些踉跄! 孙通眼疾手快,赶忙去扶住他。 辇驾上,高力士嘴角一撇,悄悄收回手臂:“这厮怎么忽然开窍了,竟比我扶的还快!” 将陈知安扶到宽阔处,孙通又唤来两个礼部官员,让他们帮忙铺置褥垫! 他则走到使团后的车驾取出在路上接的山泉水,挨个给侍卫们分发! 侍卫们朝他微微颔首致谢。 这位头发微白的执事郎虽然在礼部吃灰,但总归是个官儿! 身份地位天然是要高他们一头的。 可这一路行来, 他们亲眼目睹孙通自掏腰包慰问流民,又鞍前马后负责使团吃喝,里里外外打理的有条不紊,是个干实事儿的好官! 可惜他不姓周! 不然也不至于在礼部蹉跎半生,还只是个七品执事郎... “孙大人!” 陈知安坐在柔软的褥垫上,抬头看着不知何时已经飘在他头顶的乌云,吩咐道:“天要下雨了,得找柄伞顶着...” “就来!” 孙通应了一声,把盛水的竹筒递给陈知安后。 脚不沾地又向撵驾走去。 “来了,大人!” 孙通脸上挂着憨厚笑容,捧着伞朝陈知安走来。 还未走近。 天空忽然骤然一暗! “轰!” 一道惊雷炸响,紧接着倾盆大雨落下! 十里坡上。 一道灰扑扑的身影如同瞬移般出现在陈知安身前! 他五指微微一握,整片虚空都振荡开来! 就像斑驳的碎片。 “散!” 陈知安身前,老管家佝偻的身影突兀出现。 手掌散开。 那振荡的虚空如潮水般涌向灰影,斑驳碎片如诸邪退散,恢复平静。 做完这一切, 老管家扯着干瘪的嗓子道:“原来是只孤魂野鬼... 魏阉, 你不是早就死了么?” “你这条老狗都没死,咱家又怎么舍得先你一步走?” 灰影暗哑道:“黄老狗,当年你和陈二牛给咱家的那一刀,可真疼啊!” “我能杀你一次,就能杀你两次...” 老管家阴恻恻笑道:“魏阉,你像头老鼠一样在黑暗中里苟活了这么多年,何必又出来寻死?” “你们该死!” 灰影嘶声道:“当年如果不是你和陈二牛偷袭咱家,咱家又怎么会又今日? 既然陈二牛已死,咱家要将他的子孙后代,斩尽杀绝! 还有你这条死狗, 今天,就来做个了断吧!” 灰影佝偻的身躯缓缓挺立,身上的灰衣化为齑粉,露出内里一袭猩红蟒袍! 身上的气势更是节节暴涨! 气势振荡之下,就连倾盆暴雨都被静默,搁置在虚空中无法落下! 此时蟒袍加身的他,犹如一轮坠入深渊的黑日! “天外一战!” 老管家脸色微重,手腕翻转,一柄漆黑如墨的长刀握在手中,身上浮现出幽暗黑甲,紧接着天外一声嘶吼传来! 一匹瘦马踏着虚空落下。 “铖!” 老管家骑在马上,双手握刀,一道漆黑刀光劈向魏阉,刀光掠过之处,一切有形之物尽皆寂灭! 魏阉五指张开,指缝间卷起密密麻麻的红色线条,死死缠绕住那道刀光! 老管家阴恻恻一笑。 拖拽着魏阉登天而起! 瞬间消失在十里坡... “好强...” 十里坡下,陈知安抬头看着黑漆漆的天空,嘴里发出一声叹息! “大人,别淋坏了!” 孙通撑着伞,替他遮住落下的暴雨! 也遮住了陈知安的眼睛! “喀嚓~” 就在油纸伞遮住雨幕的瞬间! 天空那朵乌云内,一杆缠绕着电光的长枪,如同九天之上的惊雷落下! 枪尖所指,正是伞下的陈知安! “浩然!” 便在长枪即将落下时,远处一道落拓青衫现身! 一道虚无缥缈的剑光掠过,瞬间将长枪拦截! 与此同时。 他登天而起,出现在云层之上! 那里,有一个温文尔雅两鬓微白的中年男人。 “孙通呐,还好我有准备!” 陈知安掀开油纸伞,抬头看着步步生莲的柳七,脸上露出让人琢磨不透的神情! “大人,伞!” 孙通眼帘微垂,伞叶散开,从伞骨中抽出一道细若长针的骨剑:“大人,殿下,让我替他问好~~” “噗嗤~” 剑刃入体的微弱声响起,陈知安茫然回头,看着突兀出现在自己身后的高力士,嘴角微颤:“老高,你是肿么回事?” 高力士惨然一笑。 此时。 他胸腹间插着一柄细若长针的骨剑,鲜血正缓缓从单薄的衣衫上渗透而出。 “贱人,你到底在干什么?” 孙通握着伞柄,脸色阴冷地看着高力士,眼底同样带着茫然和愤怒! 如果他猜得不错。 这阉人此行的目的。 明明和他是一样的啊! 他一路行来不停落子,缝缝补补,终于将陈知安身边所有底牌都牵制住。 当所有人都以为杀招会来自魏阉,或者来自那个两鬓微白的中年人时,才是杀招真正现身的时候... 为了万无一失。 他甚至下毒弄死了所有护卫和礼部官员。 可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 本来应该和他一起递剑的高力士,居然跳出来替陈知安挡了剑! 万般谋划... 竟被这个阉人搅了局... 第82章 举目望去,满门阴贼 “我在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在干什么...” 高力士双手握住剑刃,艰难抬起头,惨然笑道:“也许只是因为...我...也是个流民吧!”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高力士出身播州,幼时因为一场谋反案受到牵连被阉割,此后流落街头乞讨为生! 为了抢到泔水桶里的酸馒头,他曾咬掉过野狗的耳朵... 为了讨到一枚铜板,他曾跪在地上,让和他同样大小的孩子骑在背上鞭打... 也曾为了吃一顿饱饭,被酒楼的小二揍到吐血,近乎半死... 他为了活下去。 几乎用尽了全部力气! 后来, 他用乞讨攒来的钱,求牙人把他卖进了皇宫。 那年他十二岁! 无论是什么经历,不管好坏... 在短暂或漫长的人生岁月里,都总会在不经意间,发挥它的用处... 入宫后, 高力士乞讨为生的过去和阅历,让他显得和其他小太监格外不同~ 他能看出主子们的喜怒! 知道主子们需要什么样的奴才! 擅察言观色,做事又利落。 仅用短短五年便被淑妃、即二皇子殿下的生母记住了名字! 允其随身伺候... 从此平步青云,在皇宫内监崭露头角。 三年后, 他被特赐开启造化之门,踏入修行之路! 当他一朝得势, 便彻底和过去做了割裂。 当年吃的那些苦,挨的那些打,是他永远拔不去的心头刺... 对流民更是深恶痛绝。 因为每次看到流民,他总能在他们脸上,看到当年那个孤零零蜷缩在街头的小乞儿! 他以为自己早已心硬如铁。 可当他看到陈知安领着乌泱泱的流民入城,站在辇驾上呵斥姜道陌时,他心里隐隐悸动了一下。 当他看到姜氏在黑骑下低头,愿意接纳流民,甚至做出赔偿时... 他想,就这样了吧。 这样也不错, 那些贱民至少饿不死了! 可陈知安不愿意! 陈知安说,活着的可以安置,死了的呢? 死人没办法开口了, 没有人在乎他们在想什么,也不会有人替他们讨公道! 然后, 他看见撵驾里伸出一只手,将高高在上的姜道陌碾成了碎片... 那一刻。 他忍不住想,当初要是也有人为他姐姐、为他弟弟、为他满门无辜惨死的家人出头,该有多好... 就在这种复杂的心境下,他驾着车向阡陌巷青楼缓缓驶去,流民们乌泱泱跪成一地。 有夕阳余晖落在撵驾上, 那一刻,高力士身上仿佛也染上了金边! 可当使团出城,驻足在十里坡时... 看着头顶那片乌云。 他知道, 不管自己愿不愿意,都该出手了... 陈知安不能活着回长安! 这是殿下早就替他规划好的宿命! 雷霆落下时,杀机起伏! 先有大宗师飘然而至,引走黄老狗。 后有河间郡魏忠礼一枪落下,将藏身暗中的柳七牵制... 陈留甲不知所踪。 此时,正是杀死陈知安最好的时机。 他死死盯着陈知安,寻找一击必杀的机会。 可就在他几乎要出手时,忽然看见老实巴交的孙通,竟从伞柄中抽出了骨剑... 然后, 他莫名头脑一热。 竟飞身扑在陈知安后背,挡住了那柄犹如毒蛇般刺来的剑! 陈知安和孙通都在问他,他到底在干什么... 其实,他也不知道... ...... “老高,你可真是个白痴啊!” 陈知安眼神复杂地看着高力士。 使团有人想要杀他, 他一直都知道! 最初老高表现的最为亮眼,杀意几乎毫不掩饰。 有好几次,陈知安几乎就要让金翅大鹏吃了他,免得看着碍眼。 可入城后, 陈知安发现老高这厮,大约是个没脑子的。 情绪管理这块做的一塌糊涂。 如果长安那些贵人真把杀死自己的希望寄托在这样一个白痴身上,恐怕那些贵人才是真正的白痴。 于是他把目光落向使团其余人。 可瞅来瞅去。 使团那些家伙大概都想他倒霉,却没有那个能拔刀的角色。 最终, 他目光落向最不可能的那个! 礼部执事郎、五十几岁还在礼部吃灰的官场小白、心善人好的孙通! 走出撵驾时,他故意踉跄,一枚心神粒子放入孙通体内,偷窥到了这厮平平无奇的面目下,竟藏着的是一尊化虚境阴神! 一尊化虚境修行者! 先前油纸伞遮住他眼帘的瞬间,他在等孙通出手,同样也在等高力士出手! 只是没想到, 等来的是这个结果... 陈知安将高力士安置在褥垫上。 环顾满地悄无声息死去的尸体,他叹了口气。 看着孙通幽幽道:“我曾经还想着回长安后让庄老哥出面把你调到国子监,拉你一把,没想到你竟藏的这么深... 告诉我你背后的主子是谁,或许可以让你死的简答点!” “小侯爷,你似乎搞错了一件事!” 孙通后退半步,一柄淬毒短刃握在手中,冷冷笑道:“黄老狗在天外一战、柳七被牵制、陈留甲不知所踪,这阉人又重伤濒死,如今我为刀俎你为鱼肉! 你哪里来的自信和我这么说话?” “哦?” 陈知安幽幽道:“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不出刀?” “你在害怕什么?” 陈知安手腕翻转,一柄古意昂然的剑出现在手中。 无双剑! 剑意无双,一剑落而天下惊的无双剑! 被姜白虎送给了陈知安! 雨幕下, 无双剑刃上散发着淡淡的幽光,将孙通那张脸映衬的有些阴森。 孙通在害怕! 陈留侯府这些阴贼藏的太深了,先有黄老狗、后有陈留甲,最后是那位一剑斩碎御剑宗大殿重伤奚梦青的陈知命... 在九月初九前, 没人认为他们是个人物! 可九月初九后,没有人敢在他们面前说自己算个人物! 先前没能一剑杀死陈知安... 又有谁知道, 这位一直以一品武者示人的小侯爷,私底下有没有藏着更深的秘密? 死亡不可怕。 作为死士,他在出手前便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 任务失败,才是最让他害怕的! 此时看到陈知安手握无双。 孙通脸色阴沉的几乎能滴出水来! 果然! 陈留侯府,举目望去,满门阴贼..... 第83章 能不能活,就看你运气了! “看来,你不愿意...” 陈知安幽幽叹了一口气! 一步迈出, 草地上、山野间、官道上... 瞬间出现八道身影, 每一道身影都手持无双,在空中划出剑痕,翩翩然向孙通走去... 孙通脸色骤变。 这八道身影,快若惊鸿! 每一道身影都犹如实质。 他竟分辨不出哪一道是真身! “疾!” 他手中短刃瞬间出手,以诡异刁钻的线路向那八道身影斩去。 既然分辨不出。 那便全都斩了! “咻~” 短刃割裂空气,如同一条游弋虚空的游鱼,穿透八道身影! “找到你了!” 身体猛然一蹲,孙通如同一头猛兽扑向正施施然朝他走来的那道身影。 就在他拳头即将落下时。 那道身影蓦然露出一丝诡异笑容! “嗤~” 无双剑刃自孙通背后捅入! 利刃入体,如同割纸。 剑尖处,鲜血滴答滴答向地上落去,溅起朵朵寒梅! 孙通向前扑的身形蓦然一颤,转头看向身后的陈知安,满目的不可置信! 先前那一瞬。 短刃上传来的气机分明告诉他,真身是他正前方这一道... “很意外么?” 陈知安撇了撇嘴,冷笑道:“剑经九式之八步赶蝉,集身法与剑法于一身的无上剑道,小爷练习时长两个半月的唯一剑术,岂能让你一眼就看穿?” “你...也是化虚...” 孙通口中鲜血狂涌。 “化虚,很了不起吗?” 陈知安嘴角微勾:“姜华雨那白痴都是化虚,我就不能是?” “我就知道...” 孙通苦涩一叹,他虽然早有预感,可当陈知安真的展露出修为时,他依旧觉得有些难以接受。 一位十八岁的化虚境! 放眼整个天下恐怕都找不出第二个来! 就连天骄榜榜首赵无暨,传说中的道门行走,也不过是半步化虚而已! 可陈知安... 惨然一笑,孙通叹息道:“小侯爷,你不是想知道我背后站着的人是谁吗? 咳咳,你过来,我告诉你~” 孙通咳出一口鲜血,脸上浮起一抹潮红! 陈知安眉梢微挑,驻足不前。 看他表演... “轰!” 突兀间,一声爆炸响起。 孙通身体如炉鼎炸开,漫天碎肉断骨扑向陈知安! 断骨如刀,碎肉如矢! 孙通在自知必死的情况下,毫不犹豫选择了自爆! 想要与陈知安同归于尽! “天真...” 陈知安嗤笑一声,气海内那条潺潺流动的气血溪流瞬间翻滚起来... 只是一瞬, 身上便泛起了蒸腾大雾! 他身形飘逸,只避开刀子般的断骨,对如箭矢般的碎肉置之不理。 “嗤嗤~” 碎肉将他身上的官袍打碎。 陈知安若无其事地弹了弹官袍,就像在弹走灰尘... 武道残卷熬打之下, 他肉身虽然没有完全跻身化虚境。 但比一般的化虚境修行者不知强横多少倍! 化虚境内, 大约也就北庭那群蛮子和佛国那群金刚能和他一较高下了! “咦,还想逃?” 陈知安嘴角一撇,伸手在虚空一拽... 孙通近乎破碎的阴神出现在他手中。 有心神粒子寄托在孙通的阴神上, 他想要逃走不过痴心妄想罢了! 握住那面目全非的破烂阴神,陈知安阴神出窍,迈入其中! 许久之后。 他随手扬去破烂阴神,眉头微皱。 孙通的阴神早已如同一团浆糊,他翻阅记忆,不过看到些零乱的碎片... 他背后的主子连半点面目都没有看见。 只看见一袭黑金色衮袍... ...... 另一边。 高力士半跪在褥垫上,死死握住那柄骨剑。 “老高,你这是何苦呢?” 陈知安叹了一口气,扶他登上撵驾。 此时高力士胸前那片殷红越来越大,几乎将衣衫浸透。 骨剑淬了毒, 哪怕高力士身为化虚境大修行者。 在这毒素侵蚀下,都已经脸色开始发青! 四肢八骸的经脉更是被毒素渗染,爬在身上就像一条条狰狞的蜈蚣! 如果不及时救治,恐怕要不了多久。 老高就要被毒死了... 陈知安翻阅江流儿的记忆,只知道这种毒叫仙人坠。 却没有解法。 江流儿虽然是玩毒的,水平其实稀烂。 毕竟对他来说,换一具肉身比辛辛苦苦解毒简单的多! “小侯爷...我是不是...要死了~” 高力士嘴唇颤动,褐色的眼里满是对世间的留念... “死不死的,就看你运气了!” 陈知安笑了笑,看着琅琊城方向缓缓道:“先别死,等我半个时辰!” 对于高力士。 陈知安心底也有些复杂。 在他原本的计划里,这次设伏其实是准备把高力士一起埋了的。 只是他莫名跳出来挡剑。 倒让陈知安有些不知所措,打乱了他的计划。 不管高力士为什么要挺身而出挨上这一剑,毕竟是为自己挨的... 所以死不死的。 真就看高力士的运气了! ...... 今日雨水如柱、倾盆而下。 阡陌巷稀稀拉拉只有几个匆匆行人。 往日门庭若市的青楼,忽然显得有些冷清... ‘江流儿’坐在空寂的大堂,一手托着下巴,目光空洞地看着远处发呆! 忽然, 他眉头轻皱,看了窗外的磅礴大雨一眼:“这么大的雨,搁哪去找?” 登上阁楼, ‘江流儿’从兜里掏出一枚黑色月牙递给柳媚儿:“我要知道欧阳雪的位置,马上...” 柳媚儿看着推门而入的江流儿, 眉宇间露出几分诧异! 沉默片刻, 她从怀里掏出一枚白色月牙,与那枚黑色月牙放在一起。 轻轻合拢,组成一枚黑白分明的玉坠! 见到玉坠的瞬间。 她躬身行礼道:“夜莺,见过老板!” 虽然心底疑虑重重,可身为夜莺,她不得不接受江流儿指派。 因为从夜莺组建之初。 柳七便定下了铁律。 夜莺所属,见月牙如见老板! “欧阳雪目前在城东陋巷养伤,老板,我去带他过来?” “来不及了!” ‘江流儿’将月牙取回,身形如燕从窗户跃出:“我亲自去一趟!” 柳媚儿看着一跃而起的江流儿陷入沉思,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可她总觉得此时的江流儿,和之前不大一样了! ...... 第84章 剑气纵横三千里 城东陋巷一间四处漏风的宅子里。 欧阳雪抬头看着淅淅沥沥透过青瓦滴下的雨水,眼底闪过一丝难过! 身为雪山宗圣子。 初出江湖便遭遇了这个年纪不能承受之重! 让他本就并不稳定的道心变得稀碎。 姜华雨一剑斩断的臂膀虽然被他用不死蝉功重新接上了。 可受损的道心, 不死蝉却没法子替他重新接上! 为了躲避江流儿。 他甚至不敢掏钱住客栈... 想到自己惨兮兮蜷缩在这陋巷之中,而天骄榜上的那些天才却有美人美酒相伴,他更难受了! “我需要一场胜利~” 用木盆将掉下的雨水接住,他狠狠道:“至少得是天骄榜排名前十的!” “我可以给你一场胜利!” 门外施施然走来一个少年。 少年双手拢袖,脸上挂着腼腆笑意,肩上还耷拉着一块白色棉布:“欧阳,见到你真高兴!” “江流儿......” 欧阳雪眼角微跳。 那日他被薛衣人一枪挑下屋顶,远遁出城后这厮便尾随而至,莫名其妙揍了自己一顿! 没想到自己都躲在这疙瘩角落,还是被这孙子给找到了。 ...... “你到底想干什么?” 看着江流儿那双淡漠的目光,欧阳雪紧紧握住手里的刀,挺胸道:“我是雪山宗圣子,不怕你!” 不怕那是假的。 比起薛衣人和姜华雨,他最怕的就是这个常常挂着腼腆笑容的五毒宗嫡传。 那两人虽然强。 可行事总有章法,不会无缘无故出手。 江流儿则不然。 这个混蛋做事随心所欲、恣行无忌,喜怒无常,一言不合揍了他一顿。 事后更是变态地在他身上摸来摸去。 让他差点失身! 欧阳雪道心稀烂, 如果姜华雨是压垮骆驼的那根稻草... 江流儿绝对是压在骆驼背上最重的那一座山! “欧阳,听说你手里有雪山不死蝉?” ‘江流儿’双手笼袖,打量着这破破烂烂的屋子,饶有闲暇地伸脚把摆偏了的木盆挪正,让雨水落在木盆正中心。 这才幽幽道:“给我看看不死蝉,我让你赢一次!” “不可能!” 欧阳雪斩金截铁拒绝! 开玩笑。 不死蝉是他最大的倚仗,就这么凭白给了,他欧阳还拿什么混江湖? “你是要我自己动手抢?” ‘江流儿’目光落在欧阳雪右臂上,幽幽道:“手臂刚接好,可不兴动刀兵呐!” 欧阳雪沉默了。 江流儿说的不错,自己手臂刚接好,打不打得赢先不说,要是此时妄动刀兵,恐怕又得花上一个月才能接上。 可是叫他就这么凭白给了。 心底实在不愿意! 身为圣子。 岂能叫人简单威胁就白给? “我不白要!” ‘江流儿’似乎看出了欧阳的犹豫,嘴角勾起浅笑:“我用死人经换!” “谁稀罕你那破书!” 欧阳雪闷闷碎了一句。 他行走江湖前对天骄榜上的天才全都做了功课的。 知道江流儿的死人经五毒宗人手一本。 根本不值钱! “你不要?” 江流儿叹息道:“既然你不要,我就只能白拿了!” 说完。 他身上气势飙升,化虚境修为展露无遗,缓缓漂在空中,居高临下看着欧阳雪! 指缝间更是夹着几支香烛, 仿佛下一刻就要点燃... 替欧阳雪送葬! 欧阳雪见此,眼角疯狂抽搐,赶紧喝道:“等一下!” “怎么?” 江流儿歪着脑袋问道。 “除了死人经... 我还要赢一次!” 欧阳雪手持雪刀,身上卷起强悍气韵,如同一柄出鞘长刀,霸气道:“我赢了,就可以让你观摩不死蝉!” ‘江流儿’嘴角微抽。 这厮怎么做到这么霸道地求饶的? “来吧!” 欧阳雪长刀指向江流儿:“这一战,某将竭尽全力!” “轰!” 一道恐怖刀光亮起,瞬间将落下的雨滴冻成了冰霜! “冰封千里!” 欧阳雪一朝出手,便是不死蝉功中的杀招! ‘好强....’ 江流儿嘴角抽搐,脸色大变,被这一刀之威劈飞,砸破身后的土墙,被劈到巷子中。 身上更是结上了些许薄冰! “不堪一击!” 欧阳雪嘴角微翘,抛出一本薄薄的经书丢在‘江流儿’身上,斜眼霸气道:“拿去看吧!” “欧阳圣子不愧为天骄榜上排名第六的天骄! 吾不及矣!” 雨幕下, ‘江流儿’捡起不死蝉功一边翻阅,一边没诚意地发出赞叹! 与此同时。 十里坡正盘膝而坐的陈知安缓缓睁开眼,心中默念道:“系统,悟道一次,感悟不死蝉!” 一道红光扫过。 系统机械的声音响起:“不死蝉为圣人功法,检测到宿主无圣人手书原本,需额外支付五十枚元石激活道则!” “...可以!” 陈知安撇了早已昏厥过去的高力士一眼, 估摸这钱他大抵是愿意掏的。 开口道:“交易吧!” ...... “十里坡动手了!” 雁荡山上,六个身穿黑色夜行衣的人遥遥看着山下那辆马车! 眼里藏着无尽杀意。 他们每个人身上都透着强横气息! 特别是领头的两人。 哪怕身穿夜行衣,也无法掩盖那宗师气度! 竟是两位洞天境宗师。 其中一人气势圆浑,仿佛一步迈出,就有可能跻身那返璞归真的境地! 另一人气势稍弱,给人一种虚无缥缈的感觉。 只是目光中的森然杀意毫不逊色。 几乎化作实质! 而他们身后,是四尊通玄境小宗师! ...... “今天就到这吧!” 山下的马车里,陈知命散去指尖的剑气,看着雁荡山幽幽道:“钟言,睁大眼睛看好了,一会儿打完,我是要考的!” 钟言微微一怔,茫然应道:“好的,先生!” 车厢最角落处。 老李慢条斯理穿上那双破烂的木屐。 嘿嘿笑道:“小子,你可悠着点,这次再强行出剑,气海可就真的千疮百孔了! 累死那条四脚蛇都梳理不了!” “无非气海再废一次罢了!” 陈知命脸色淡然道:“习惯了,也就无所畏惧了!” “您了不起!” 老李桀桀笑道:“那我们就来比一比,谁砍的脑袋多?” “你输定了!” 陈知命笑道:“毕竟你要面对的,是完全复苏的白虎印和残缺的神火炉啊~~” “轰~” 天空中,一座火炉从天而降! 火炉高达数十丈,炉身雕刻着九条狰狞蛟龙! 这一刻,蛟龙仿佛化成了有灵之物,狰狞巨口中猛然吐出一道道灼热气息,只是没有火光燃起... 老李双手插兜站在车厢顶上。 看着那九条吐了个寂寞的蛟龙,缺了门牙的老嘴咧开,桀桀笑道:“这破烂都丢出来了,看不起谁呢?” “还有那头白虎,你们并肩子上吧! 免得老夫打不畅快!” 他话音刚落,天外一头百丈长的白虎卷起滚滚魔云而来。 张口一吐,便是宛若银河般的剑光落下! 这一刻。 琅琊姜氏圣兵白虎印、缥缈宗圣兵神火炉,彻底复苏,齐聚雁荡山镇压剑魁! 老李嘴角微颤。 没想到这白虎真听话,真他娘的来了! “小女娃,看好了...” 老李低头看着陈知命负在背后的木烛,难得正经道:“这一剑,叫斩天!” 钟言茫然地抬头, 目之所及处... 只见一道恐怖剑光斩开了天幕! 剑气纵横三千里, 将那头白虎和神火炉齐齐笼罩! “铖~~” 剑光掠过之后, 仿佛不只斩破了天幕,也斩灭了一切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 钟言耳边的剑鸣缓缓散去。 雁荡山方圆十里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她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正如猛鼓重锤! 她抬头望去。 车顶上早已没了那形容枯槁的身影。 随他消失不见的, 还有那两道如同倾天落下的圣兵和陈知命负在身后的木烛... 第85章 陌上花开 陈知命站在马车前。 抬头看着天空,目光仿佛能够穿透黑幕般的云层,看到九天之上的剑光和厮杀~ “你们是一起上,还是一个个来?” 说这句话时,陈知命仍旧扬着头,手里甚至没有握剑。 仿佛在他面前的不是四尊通玄境小宗师,而是四条随手可杀的鬣狗! 可即便是这样。 那四位黑衣人却没有敢动手。 甚至藏在黑布下的神情都有些紧张。 因为这是陈知命! 一剑废掉圣子姜华雨,又一剑将御剑宗大殿斩为废墟,重伤洞天境宗师奚梦青的陈知命... 短短半个多月。 江湖上已经把陈知命渲染为继李剑魁之后的另一个剑道魁首,甚至有望和朱轻候并肩而行的后来者! 哪怕他们都知道陈知命真正的修为不过半步虚神境,和他们比起来犹如萤火与皓月之别... 他们依然不敢出手、 无数条人命,早就替他们试过了剑锋... 便这般围了许久。 一个黑衣人沙哑道:“别怕,他不过半步虚神而已,我不信他还能斩出那一剑! 而且你们看,他现在手上连剑都没有!” 其余黑衣人认同地点了点头。 一个剑修手里没剑,就像一个厨子手里没有菜刀,食客吃饭没有筷子... 基本上就算是废了半条命! “我数三二一,我们并肩子一起上!” 那黑衣人环顾左右,沙哑开口道。 “好!” 陈知命点头笑道:“你数!” “呃~~” 那黑衣人藏在黑布里的嘴角微颤,刚要吐出的数字瞬间卡在喉咙,发出嚯嚯般的诡异声响。 他是王厚德,缥缈宗大长老,通玄境后期修为。 一生行事,从不领先于人。 但凡他有半分魄力, 也不至于将偌大个缥缈宗拱手送给奚梦青。 当初奚梦青血洗缥缈宗长老团时,他甚至因为优柔寡断的性子被奚梦青直接无视... 毕竟谁都知道。 等替他拿主意的人死了,他总会迅速找到另一个替他拿主意的人... 此时听到陈知命的话。 看着陈知命那浑不在乎的神情和不可言喻的自信。 王厚德几乎想要拔腿就跑... 甚至隐隐埋怨起扛着神火炉登天而战的奚梦青来! 说好的杀陈知命... 你他娘的跟着姜道宗上天干啥? 另外三位黑衣人转头看着他,在等他吹响动手的号角。 陈知命也看着他, 等他开口... 王厚德老脸微红,目光游离地四处乱撇。 待看到马车里露出的那个脑袋时,他立刻有了主意,悄悄传音道:“我们捉住这女子,逼陈知命自杀! 他当初为了这女子血战琅琊城,多半是他的相好......” 另外三个黑衣人嘴角微抽,并不觉得这是个很好的主意! 毕竟,陈知命不是白痴,大约不会乖乖自杀! 看到他们眉目传情,陈知命眉头微挑,渐渐不耐烦起来:“既然你不喊,让我帮你喊好了~” “一!” 话音未落。 其气海之中剑气瞬间动荡。 正趴着驮剑的蛟龙又一次抬头,麻木地看着剑气王座上那堆砌如山、杂乱如麻的剑气... “去吧,都去吧...” “轰!” 三千道遮天蔽日的剑气席卷而出,密密麻麻如银色洪流,将王厚德和另外三位通玄境小宗师淹没! 御剑宗大殿前那一剑,又一次席卷天地。 只是这一次, 直面剑光的人不再是洞天境的奚梦青... 而是四个藏头露尾的通玄。 他们以为陈知命手中无剑,必定会杀力大减! 可他们不知道。 陈知命本身, 就是一柄剑! 他藏剑于身,把身体当做樊笼,当他释放剑气时,便成了那柄剑~ 剑雨过后... 雁荡山上的天空为之一肃, 密密麻麻的剑雨,仿佛将虚空都肃清了一般! 那四位犹豫不决的小宗师,肉身连同寄托在道种的阴神,在这场急促的剑雨之下,纷纷扬扬..... 全都化作了空中碎雨。 陈知安脸色惨白,身上的气势瞬间降到低谷! 气海之内。 杂乱如麻的剑气四处乱窜,将他气海割裂的千疮百孔! 整个人如同漏风的破袋~~ 蓦然。 他一口鲜血吐出,剑气混合着血水洒在地上,瞬间切出一道深不见底的黑线! “别过来~” 陈知命拦住想要过来扶他的钟言。 此时他剑气四漏,恐怕钟言挨着就得被切成碎片! “真他娘的疼啊!” 又是一口鲜血吐出,陈知命两眼一翻,倒在了地上~ 就在他昏厥后。 四处漏风的气海内,忽然凭空燃起一朵惨白色火焰~ 火焰微弱, 在纵横交错的剑光中飘荡。 剑气肆掠下,本就无根的墟火,仿佛一吹就散..... 可不知为何, 它非但没有散,反而所过之处,四处漏风的气海竟在缓缓愈合! 气海内, 先前在剑气出笼的瞬间,蛟龙熟稔化成一只四脚蛇,两只前爪护住脑袋埋在地下,双眼紧闭,深怕被不开眼的剑气掠过遭受无妄之灾。 此时感受到异常,它小心翼翼从爪缝中漏出两只褐色竖瞳! 抬头向剑气堆砌的王座看去。 当看到飘荡在气海上的火焰时.... 他瞬间见鬼似的惊叫起来,磕磕绊绊嘶吼道:“墟火... 是墟火... 彼其娘之, 这短命鬼到底是他娘的什么人啊!” ...... 长安城, 陈留侯府! 陈阿蛮蹲在院子里,小心翼翼地将一株淡蓝色的兰花捧在手心! 待看到那株兰花上卷起的花骨朵时,脸上挂起憨厚笑容,朝着藏书楼喊道:“知白,快来看,你娘种的花开了!” 听到他的声音。 陈知白持着一卷书拾级而下,温和笑道:“父亲,圣墟要开了!” “是啊!” 陈阿蛮眉梢几乎要飞起,看着北方感慨道:“十五年了,终于要开花结果了!” “知白, 你准备一下! 等兰花彻底绽开时,咱们一起入圣墟。 让你娘看看, 她的孩子们都已经长大了!” “母亲会看到的!” 陈知白点了点头,正准备返回藏书阁,忽然回头道:“父亲,知命气海又毁了,不过墟火归位,没有大碍.... 这次他或许可以因祸得福, 将剑阁遗留的剑气彻底梳拢,跻身虚神境......” “没有大碍~” 陈阿蛮脸色微冷:“没有大碍也不行,我陈阿蛮的儿子,岂能是他们想杀就杀的?” “御剑宗、缥缈宗、魏阉......” 说到此处,陈阿蛮抬头看向琅琊方向幽幽道:“这次,到底是李二设的局,还是那几个小家伙?” 算了, 不管他! 总归他家喂的狗, 不会杀错!” 第86章 陈留甲登山! 御剑宗山下,卸剑碑前! 一百七十骑黑甲肃穆站成一条黑线,遥遥看着山前的石阶。 他们来的悄无声息,仿佛幽灵般降临! 随着黑骑统领举起手中陌刀, 一百七十骑身披黑甲的战马脚踏虚空,如同黑压压的潮水,向御剑宗山上踏去! 黑骑所过之处,无数御剑宗弟子甚至来不及拔剑便被割下头颅! 与此同时, 御剑宗大殿内。 一袭红袍头戴玉冠的姜白虎坐在宗主座椅上,俯瞰着大殿内的十几位虚神境长老, 目光冷冽! “内贼姜道宗,窃姜氏圣兵,勾结缥缈宗宗主奚梦青,于雁荡山截杀陈知命,犯下滔天大罪! 此时黑骑已至山下,尔等还有什么遗言,赶紧说了吧!” “什么?” 长老们齐声惊呼,满脸骇然! 离九月初九不过短短半个多月。 那场杀戮犹在眼前,就连宗门大殿都刚修复,怎么又招惹上那群魔鬼了? “家主,此事是否有误会?” 姜华生站出来质疑道:“师父向来稳重,他如果要杀陈知命,早就动手了,何必等到现在...” “我也希望是误会...” 姜白虎眼里闪过挣扎,复又冷冽起来,冷声道:“他蛊惑了圣兵,此时正在天外与剑魁厮杀,如果不是本座发现圣兵失踪,便是到现在都蒙在鼓里!” “怎会...” 姜华生目光灼灼,仰头看着姜白虎喝问道:“圣兵有灵,非家主或大宗师不可执掌,便是大伯都只是一只脚迈入返真境后才能激活! 师父不过洞天境,怎能执掌圣兵? 我看... 这里面定有不可告知的阴谋!” “姜长老... 你在怀疑本座设局害他?” 姜白虎猩红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俯瞰十几位虚神境长老,冷冽道:“诸位也是这么认为?”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姜华生直视姜白虎的眼睛,冷声道:“姜氏谁人不知,当初三伯被钉杀在城墙上,最初不让大家出手的人,正是师父! 你带着怨恨远嫁长安,二十年不回宗祠祭祖! 如今又和那小侯爷不清不楚,谁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很好!” 姜白虎眼底最后一丝犹豫终于散了。 当年的事,她心里自然怨恨。 但绝不至于坑杀族人,顶多便是站在一旁冷眼旁观罢了! 先前发现圣兵失踪,又收到陈知安谴人送来的消息时,她第一时间便来了御剑宗,为的也只是想救下那些无辜弟子! 只是没想到, 她终究是错付了。 看着大殿内长老们怀疑甚至不屑的目光,姜白虎忽然明白,姜道宗在御剑宗经营多年,早已将御剑宗彻底握在手中。 与其说御剑宗是姜氏的利剑。 不如说是姜道宗的! 只是这些对姜道宗无比信任的长老们,恐怕永远也不会明白,姜道宗在下定决心截杀陈知命时, 便已经将他们彻底抛弃! 将那袭有些褶皱的红袍理顺, 姜白虎缓缓坐直身子。 此时, 她眸光中已然尽是冷漠。 手掌缓缓挥下,朱唇轻启:“福伯...全杀了。 把他们的头颅给陈留甲送去! 彻查御剑宗姜道宗一脉... 心腹子弟... 尽数处死!” “是,剑主~” 随着她话音落下,一道头发花白的身影持剑从黑暗中踏出。 看到那人。 满殿长老无不脸色大变。 因为此人, 是御剑宗长老,那位三爷的剑侍! 一位早就跻身了通玄境的剑修... 当年天资卓越的三爷被一剑钉在墙上后,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随三爷归寂。 没想到他竟重新活了过来, 还成了姜白虎的剑侍...... “嗡!” 一道剑光掠过。 十三位虚神境长老,脖子上同时出现一条细细的红线。 随后他们的头颅,就像熟透了的西瓜,咕噜噜跌落在地! 此时御剑宗内通玄境长老都被姜道宗带走,可以说是战力最为薄弱的时候。 在座的十三位长老, 便是御剑宗最强那一拨人! 可即便如此,在这位白发苍苍的福伯面前,他们依旧连一剑也接不住... 毕竟,不是人人都向陈知命那般妖孽。 对于绝大多数修行者来说,一境之差犹如天堑... 更何况,他们面对的,还是一位立了道种的通玄境剑修! “吱呀~” 宗门大殿缓缓打开,福伯拎着长老们的头颅踏出。 门外, 一百七十骑黑甲肃穆站成一排,拖刀在地,鲜血顺着刀尖流淌... 在他们身后, 密密麻麻躺着御剑宗弟子的尸体。 不远处还跪着近千个御剑宗弟子... 此时据陈留甲登山, 不过半炷香时间... 御剑宗弟子三千, 胆敢出剑者... 都已经成了尸体! “统领,御剑宗虚神境长老,已尽数伏诛...” 福伯把头颅抛向站在最前的那位统领,声音沙哑道:“姜道宗一脉的心腹弟子,也将全部处死!” 那位黑甲统领接过头颅, 熟稔别在腰间。 这才发出锈铁摩擦般的诡异声音:“可...” 得到应允。 福伯目光扫过跪成一地的弟子,神情复杂无比。 一方面庆幸他们没有愚蠢的拔剑,一方面又不齿他们不敢拔剑... 沉默片刻后。 他手腕翻转。 一道剑光掠过,又是五十几颗头颅跌落... 这些人, 全都是姜道宗一脉相承的徒子徒孙! 见福伯一剑斩了五十几颗头颅后,统领手掌微扬,收刀回鞘! 领着黑骑如潮水般褪去! 云边,又有一道黑色潮流踩着虚空前来。 数量不多不少, 刚好也是一百七十骑! 他们每一骑身上都挂着几颗头颅,鲜血从空中洒下,就像落下的一场腥风血雨... 三百四十骑陈留甲聚拢,形成一片黑色洪流,朝河间郡方向涌去! “世道,要乱了...” 福伯站在广场上,看着天边渐渐消失的黑色洪流发出叹息! “是啊~” 姜白虎站在他身旁,同样看着那片黑色洪流,幽幽道:“福伯,让你向同门拔剑,怪我吗?” “怎么会...” 福伯转过头看着姜白虎,目光温切:“你无论做什么决定,都是对的!” 剑侍作为剑主最亲近的伙伴,他几乎是看着姜白虎出生、长大、嫁人... 这些年默默守护在她身边,除了完成少爷的嘱咐,何尝不是早就把姜白虎当成了女儿看待... “乱世将至...” 姜白虎幽幽道:“姜家早早入局,不想被大势倾轧,白虎只有狠一些~” 第87章 魏家主,请入座听曲 十里坡。 盘膝而坐的陈知安缓缓睁开双眼! 领悟修行了半个多月后,他终于又耗尽了从江流儿那里继承的遗产, 被系统逐出了虚拟空间! 此时, 他肉身修为已至御气境后期,略微再走两步,便能跻身化虚境! 只是剑道修为依旧停滞不前,大约是在还欠陈知命的那两斗悟性...... 沉吟片刻。 他手指轻叩,指缝间掠过一道冰冷元气! 元气离体, 瞬间在辇驾上染起一片冰霜! 圣人级功法不死蝉,在系统醍醐灌顶般的传道下,他几乎很快就领悟了化虚境可以修行的所有手段... “杀力稍微弱了些... 不过救他一命, 倒也不是难事...... 将目光落向昏倒在一旁的高力士,陈知安自言自语,手指向其眉心一指。 瞬息之间。 高力士便被覆盖上了淡淡的冰霜... 陈知安见此, 继续将源源不断的元气渡入其体内,封印高力士体内四处乱窜的毒素。 元气渡入之下。 没过多久高力士便眼眸微颤,意识稍微有了些许清醒... “老高,别特么装死了...” 陈知安见他眼帘抬了几次都抬不起来,反手给了他一个嘴巴子,喝道:“静气凝神,调动气海,跟着我渡入你体内的元气脉络修行!” 不死蝉是圣人级功法不假。 但是陈知安渡入高力士体内的元气,至多不过保他暂时不死而已。 想真正的活下来,甚至断肢重生... 需要老高自己修行这门功法到化虚境境才行! 高力士被他一拍,张开嘴正待狡辩。 忽然感受到体内一股冰冷刺骨的纯正元气正缓缓流淌... 那死鱼眼顿时如回光返照般射出两道精芒:“不···不死...蝉...?” 陈知安嘴角微抽。 这厮激动的似乎有些不对劲儿? 只一刻, 他就感受到高力士浓郁到了极点的求生欲,其体内本如一潭死水的气海瞬间掀起惊涛骇浪,如同脱缰的野马,追逐陈知安那道微弱元气! “艹,你悠着点!” 陈知安又是一个巴掌拍下,恶狠狠道:“你他娘的经脉受损,可经不住这么折腾.....” 高力士扯起脸皮讪讪一笑。 引导元气小心翼翼跟在陈知安那缕元气后面。 约莫半炷香后, 陈知安收回手指,目光惊诧地看着高力士。 此时。 高力士身上浮现出一缕缕如同蚕丝的白绒。 白绒肉眼可见的增多, 不多时便将他裹成了一个茧蛹。 “没想到这厮悟性还不赖...” 这是步入不死蝉化虚境的征兆。 据经书记载, 当初那位圣人便是重伤垂死时观摩寒蝉破茧重生,领悟了不死蝉功法。 高力士此时身受剧毒,濒临死亡,恰好与那位圣人的遭遇相似,修行起不死蝉功居然事半功倍。 凭白捡了莫大的造化... 把辇驾车窗关上, 陈知安闲来无事,仰头看着天幕... 老管家和魏阉在天外一战。 以陈知安的修为境界,自然是半点痕迹都看不见。 就连柳七和那儒雅男子的战斗,他都只能在剑气搅碎云层时看到些零碎画面。 此时柳七青衫依旧,手持浩然步步生莲,几如一尊行走在虚空的剑仙... 反倒是那个两鬓微白的儒雅男子,身上布满了剑痕,看起来有些惨淡! 大约是快不行了了... “魏阉倒是舍得...” 陈知安扯起嘴角冷笑。 他虽然没有见过这人,但他知道此人是谁。 先前天空中那杆长枪落下时他便知晓了长枪主人的身份! 河间魏家家主! 魏忠礼! 以一己之力将河间魏家从人人喊打的阉党余孽推进大唐庙堂的狠人! 当初使团离开河间时。 天空中隐隐有杀机锁定陈知安,与那杆长枪释放的杀意一般无二! 为了杀陈知安, 魏阉亲自下场不说。 居然把后代子孙魏忠礼也给祭献了! 要知道魏忠礼虽然只是通玄境,但他身上背负的,可是整个魏家! 今日他高调出手, 不管成功还是失败,都将彻底葬送河间魏家! “魏阉说当年是爷爷和老管家偷袭,才让他变得人不人鬼不鬼,如此看来,这事儿涉及到了上两代的恩怨...” 双眸空洞地看着天空,陈知安眉头微皱。 隐隐感觉有些不对。 “太子因为陈阿蛮想刀我... 魏阉因为陈二牛想刀我... 陈家... 貌似祖祖辈辈都是惹祸精啊!” 刚穿越时, 陈知安以为平平无奇的陈阿蛮是最先被祭献的那个倒霉蛋,然后才轮到自己... 如今看来,似乎一开始就搞错了... 陈二牛、陈阿蛮、陈知白、陈知命、陈知冬、 或许还得再加上陈知安... 啧啧... 哪有什么天命之子,全特么是相生相克的天煞孤星啊! ........ 就在陈知安瞎想时。 云层上蓦然响起柳七舒朗的声音:“魏家主,请入座听曲...” “铮~” 随着柳七话音落下,一声剑吟骤响,剑吟不同之前的杀气昂扬,竟似有古筝在虚空弹奏,余音缭绕... 恍惚间,陈知安看到虚空浮现出一座青楼,有青衫女子踏来,她们手持长剑于虚空中翩翩剑舞... 柳七端坐云端, 浩然搁置膝间。 目光柔和地看着那些面目模糊的青衫女子。 随着剑吟停歇,一曲终了! 那些青衫女子忽然化成一道道璀璨剑光,竟瞬息之间出现在魏忠礼身前。 魏忠礼脸色瞬变,身形暴退。 先前剑吟响起时,他仿佛置身一座青楼之中! 闲亭雅阁、余音缭绕、美人如画、将他满腔杀意化作绕指柔... 以他坚韧不拔的心志,竟忘了自己正在厮杀,没能及时抽身而出! 此时一曲终了, 曲终人散时。 他却来不及抽身了! “嗤!” 剑气掠过,魏忠礼瞳孔瞬间定格。 柳七闲庭信步从他身边走过,手里拎着他的头颅。 仿佛只是在青楼与友人饮酒时忽然起意,去地里摘了颗萝卜佐酒... 而魏忠礼的阴神, 在柳七走过后。 被无数道剑光搅成了碎片,纷纷扬扬... 化作星光点点, 洒在青楼一棵垂钓星河的柳树虚影上~ 陈知安张着嘴,目光呆滞地看着柳七拎着头颅走下来。 他知道柳七踏入通玄境后很强。 毕竟柳七以剑为媒,以青楼为介昭告天下所立的道种,是得天道认可、圣人赐福的... 可是, 他没想到能这么强! 于虚空中显化青楼、剑气化作青楼女子... 如果陈知安猜测不错的话,这是柳七将他的道种映照进了现实世界! 通玄境孕养道种,洞天境道种自成天地! 柳七不过初入通玄,便构造了洞天雏形。 当他将青楼映照现实时,同境之中,几乎已经找不到对手... 哪怕是道心坚韧如魏忠礼, 也不过抵抗了片刻便被拽入青楼... 这是何等妖孽的天资... 或者说, 得是多么契合大道,才能做到... 第88章 陈知安或许小赚,殿下却也不亏 “七哥... 你大道亲水啊!” 陈知安看着青衫落拓的柳七,忍不住感慨道:“要不青楼老板让你做?贼他娘,我感觉自己有点德不配位!” “大道亲水? 不...” 柳七自动掠过陈知安退位让贤的酸言酸语,幽幽道:“我是个剑客!” “呵!” 陈知安轻呵一声。 之前这厮说他是个剑客陈知安还信,现在青楼都让这厮给映照出来了,哪里还算什么剑客。 顶多只能算个朴客...... 柳七不置可否一笑。 他蹉跎半生,想要为勾栏女子遮风挡雨,却深陷泥潭,屡屡受阻。 直到陈知安一语惊醒梦中人。 他才恍然大悟,堵不如疏... 与其和整座天下的勾栏主为敌,不如加入他们,骑在他们脖子上,为他们制定规则! 加入青楼后。 他得到真正的自由,就像一个黑暗中禹禹独行的孤魂野鬼,终于看到了光! 也是在那时,他看到了自己的路...... ...... “后生,大道可期啊...” 就在两人各自沉默时,老管家悄无声息出现在他们身旁,双手笼袖幽幽道:“后生,还记得我之前的问题吗?” 柳七微微一怔,点头道:“前辈问晚辈否道门中人。” “你说不曾入过道门,便是入了道门也不过多一个心有羁绊的俗人罢了,要走自己的路...” 老管家笑了起来, 那苍老面容就如贫瘠土地上的沟壑,配合着阴恻恻的笑容,看起来格外渗人! “晚辈确实是这么说的!” 柳七双眸微眯,不明白这位返真境的大宗师旧事重提,是因为什么。 “不要瞎想,老朽认识一个酒鬼...” 老管家阴恻恻道:“记住你的道,如果哪天有人逼你做不想做的事... 告诉他,你是酒鬼的弟子! 如果他不依不饶,你再告诉他,酒鬼虽然死了,但他还有个酒友...” 柳七脸色微变:“您是老道士的朋友?” “不是!” 老管家撇嘴嫌弃道:“那个混蛋怎么能做我的朋友?” ...... “晚辈记下了!” 想到那个把自己醉死的老道士,柳七心中微叹! 严格说来,老道士并不是他的师父,他们虽然有师徒之实,却无师徒之名! 就连老道士的墓碑上,柳七落款的也不是弟子。 只是后辈末学! 因为老道士不让。 他说柳七太蠢,入不得道门,做不了他的弟子... ....... “老管...狗爷,魏阉埋了吗?” 见柳七有些伤感,陈知安在一旁插嘴道:“我打小就看你出息,咱们家还得是你最能干...” 老管家阴恻恻撇了他一眼,沉默片刻后幽幽道:“大宗师不是那么好杀的,魏阉能以残废之身得天启皇帝御赐蟒袍,甚至执掌朝纲,可不是靠舔沟子得来的殊荣!” 陈知安嘴角微抽。 莫名想到流传盛广且有板有眼的那个故事。 自家爷爷的陈留王位,传说就是舔大唐开国皇帝得来的也... 这老家伙莫非是在隐喻什么? “走了!” 老管家懒得理他,双手笼袖,转个身便消失在了十里坡! 看着这一幕,陈知安羡慕的流口水! 许久之后才回过头来,拍了拍柳七的肩膀安慰道:“老七别怕,等老板挣钱了,谁敢找你麻烦,我直接给他埋了!” 柳七回头微微一笑:“老板,那我可等着了!” “走吧,回长安!” ...... 长安城,东宫太子府! 当一道道消息传回,李承定脸上的笑容也一点点敛去。 “武德二百九十七年秋,前朝余孽魏阉于十里坡截杀陈留侯幼子陈知安,与大宗师境黄老狗登天一战,不知所踪... 河间魏忠礼刺杀陈留侯幼子陈知安,失败身死! 礼部执事郎、听风楼暗卫孙通,刺杀陈留侯幼子陈知安、失败身死! 御剑宗宗主姜道宗、缥缈宗宗主奚梦青、持圣兵白虎印、神火炉截杀陈留侯次子陈知命、剑魁一剑开天,将二人及圣兵拖拽天外... 战况未知、 姜道宗疑似持圣兵白虎印逃遁佛国... 奚梦青魂灯破碎、身死道消、残缺圣兵神火炉,被剑魁送给了河西钟府钟言... 陈留甲血洗御剑宗、缥缈宗、河间魏家... 但凡出剑者,尽皆伏诛!!” “陈阿蛮...” 李承定坐在王座上,目光扫过大殿内的心腹臣子,在卧龙诸无常身上短暂停留后, 一股暴虐气息席卷太子府! 压抑到令人恐惧的气息蔓延,满府上下,无不寒蝉若惊! 便在这恐怖的压抑氛围下。 一个宫女失手打翻了手中的琉璃盏,赶忙跪伏在地! 李承定豁然抬头,手掌瞬间落下! “轰!” 那位宫女连声息都没有发出半点,瞬间化为一团血肉。 “废物,全都是废物!” 随手拍死宫女后,李承定如同一头暴怒的雄狮,怒吼道:“杀不了陈知命就算了,他毕竟有剑魁护道。 陈知安呢? 一个连修行者都不算的废物,为什么连他都杀不了? 高力士、孙通... 两个化虚境修行者却连一个武者都杀不死! 本宫座下,难道尽是这种废物吗?” “殿下息怒!” 便在东宫谋臣们支支吾吾时,被贬为太子洗马的诸无常起身,沉吟道:“此次设局变数太多,失败非诸位大人之罪,实乃天意! 而且此次试探,也并非一无所得,殿下大可不必动怒!” “哦?” 李承定冷冷看向诸无常,怒气引而不发,等他解释! 诸无常因为举荐陈知安担任天使被告了刁状。 庄墨那臭酸儒一怒之下甚至跑到太极殿前跪骂太子失德。 为了平息以庄墨为首的那群酸儒的怒火。 李承定只好牺牲诸无常,把他从御史中丞的位置给撤了下来! 诸无常一气之下告了病假。 也就最近这几天才走马上任,重新担任了太子洗马!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次设局诸无常并没有参与。 甚至为了这次设局还付出良多! 这也是他敢为那些谋臣开脱的底气所在! “殿下,臣敢问!” 诸无常迎着太子的冰冷目光,不慌不忙道:“此次设局,您付出了什么?” 李承定眉头微皱,没有说话。 只见诸无常继续道:“魏阉...是前朝余孽,不是您的人! 姜道宗是御剑宗宗主、奚梦青是缥缈宗宗主,他们非但不是您的人,还妄图染指江湖魁首的位置,严格说起来,他们甚至是动乱的祸首... 魏忠礼是魏阉家生子的后代,您说您和魏阉之间,他是听您的,还是听魏阉的? 高力士...是淑妃赐给他造化,他才有机会成为修行者。 虽然二皇子就番锦州,可那位淑妃娘娘可从来没有放弃过努力。 甚至被陛下召进了太极殿... 您说,高力士算您的人吗? 至于孙通、无论他是执事郎也好、听风楼暗卫也罢,可都和您没多大关系啊!” 说到这里。 诸无常摇了摇羽扇,幽幽道:“这次设局坑杀陈知安,说到底您付出的,无非不过是下臣这御史中丞之位罢了。 陈知安或许小赚,殿下却也不亏......” 第89章 煮酒论英雄 李承定眉头微挑。 本来一场失败的谋杀,从诸无常嘴里说出来。 似乎完全变了模样... 他隐隐感觉有些不对,却又找不出哪里有问题。 略微沉思, 甚至觉得诸无常说的似乎挺有道理... 诸无常见此。 摇扇继续道:“殿下,这次设局,您不过失去几条本就不听话的狗,却窥探到了陈阿蛮藏了几百年的底牌。 要下臣说,诸位大人非但无过,反倒有功! 甚至那位小侯爷,他率陈留甲踏碎两座山门,逼的琅琊姜氏低头认错,也算彰显了朝廷的威严! 待他回京后,您应该给予褒奖,以表其功!” “是这样?” 李承定眉梢扬起,他本就不以谋略见长,这次设局诸无常赌气告病,他算是第一次独立领着谋臣实操! 本以为惨淡收场。 没想到有着当世卧龙之称的诸无常竟如此推崇! “殿下,臣等附议!” 大殿内,一干谋臣跪在地上附和道:“卧龙先生所言在理,只是我等不敢居功,一切都是殿下的功劳!” “哈哈,诸位大人也出了力的!” 见满殿谋臣都认可诸无常的话,李承定终于放下心来,笑道:“诸位大人勿怪,本宫也是一时糊涂了!” 谋臣们支支吾吾附和笑着,不约而同向诸无常递去感激目光! 诸无常抚须摇扇,眼里一片幽深,无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 从太子府出来,诸无常在金科巷闲逛了半日,确定身后没有跟踪者后,扭头走进一座幽静院子。 院子里, 一个面容丑陋的男人正煮青梅酒,席间摆着一柄铁剑。 诸无常坐下后,端起酒杯幽幽道:“士元兄,这次设局,你看到身后藏着的影子了吗?” “看到一半!” 庞士元头也不抬,给诸无常将酒杯斟满,脸色平静道:“大势倾轧在即,许是那位急了!” “那么...士元兄认为谁堪当大任?” 诸无常将青梅酒饮尽,敲了敲杯沿:“老大心胸狭隘,睚眦必报、暴虐无德、又没有与之匹配的武力和脑子,若他继承大宝,恐怕撑不过三年五载... 老四如何?” 庞士元又替他将酒斟满,沉默片刻后,脸色平静道:“黄口小儿、故作深沉、一无是处...” “唉~~” 诸无常又敲了敲杯沿:“老二又如何?” “胆小如鼠,小富即安,难当大任,不是雄主!” 庞士元嫌弃地瞪了诸无常一眼,又将他杯中酒斟。 诸无常眉头轻皱:“老师说至多五年大唐将刀兵四起,天下易主,可瞅来瞅去,诸多皇子中,竟没一个能担大任的! 莫非,明主不是从李家出? 可是我夜观天象,大唐分明气数未尽...” “你为何不问老三?” 庞士元习惯性地抬起酒壶,却见诸无常杯中犹然是满着的,幽幽问道:“老三虽是庶出,却也是皇子...” “你看好老三?” 诸无常惊讶看向庞士元,想从他脸上看出端倪,却被其丑陋的面貌遮掩。 毕竟李承安声名狼藉,整日流连青楼,甚至偷摸去爬臣子的后院,朝中支持他的人,数来数去恐怕都找不出一个! “他是皇子,而且和那位小侯爷臭味相投...” 庞士元冷冷道:“陛下正当壮年,如果五年后天下易主,恐怕祸乱当从陈留侯府起,而老三是青楼二老板,和那位小侯爷关系极好! 再有, 一个人品行如何,从来不是靠别人说的,要自己去看!” 诸无常哑然失笑。 沉默半响后幽幽道:“士元兄,你听说过黑风寨吗?” “嗯?” 庞士元丑陋的面目微微一抽,显有些狰狞,歪嘴道:“...好你个土猪!” ...... 青州位于长安以南,河间以北! 自古以来便是天下粮仓。 五百多年前,天下狼烟四起,前朝战神天启皇帝御驾亲征,陈兵三百万大军于岷山,要在十万大山内与西域佛国决一死战。 自古良将出征,皆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战神则不然。 在他看来,陈兵三百万是决战岷山,而不是去打持久战的。 这一战,打得是破釜沉舟的勇气,也是燕然勒石的无上功勋! 他命各部将帅,只给士兵发半个月口粮,打定主意半个月后班师回朝,犒赏三军! 奈何大战一起。 战况与他预料的却大相径庭。 佛国虽然只有三十万大军,却在佛法加持下,人人如龙,悍不畏死! 硬生生把决战打成了持久战! 眼见战事胶着,久攻不下。 战神这才慌了。 命青州州牧李原十日之内筹备五百万石粮草运往岷山。 恰逢雁荡山蛟龙渡劫,大雨连降月余... 交粮之期将近,李原却连半数的粮草都没有筹集到。 于是心下一狠,斩了天使,断了后路... 在青州黄袍加身,打着天启皇帝失德,天降灾祸,替天行道的旗帜,一步步踏上了那座龙椅! 作为当朝皇族崛起之地,青州按理说应该繁荣昌盛才是。 偏偏不然。 五百多年过去,青州非但没有繁荣,百姓们日子反倒越过越苦! 就连祖祖辈辈传下来的的土地,也莫名其妙越分越少,大多成了皇族私产..... 此时... 五匹雪白骏马拉着撵驾疾驰在青州官道上。 陈知安看着窗外金灿灿的稻穗,不由得感慨道:“青州不愧是天下粮仓,这一路行来阡陌纵横、良田万顷,叫人赏心悦目,好似心情都愉悦了许多!” “呵~” 柳七垂头看着膝间的浩然,声音低沉:“良田万顷、硕果累累、却是为别人做的嫁衣,当年跟随李原揭竿而起的青州百姓如果看到今日...” 话说一半,柳七沉默下来。 陈知安微微一怔。 看着意兴阑珊的柳七,脑海中蓦然闪过一道闪电。 如果没记错的话,柳七祖籍是清河郡。 而清河郡,原属青州州城。 当年的柳门惨案,便是发生在清河郡... “七哥,抱歉...” 陈知安将车帘拉拢,持着马鞭走出撵驾。 见他拎着鞭子出来,原本悠闲踏着秋风的五匹骏马顿时唏律律叫了一声,加快步伐向长安方向疾驰而去。 撵驾内, 柳七眼底闪过一丝暖意。 当年惨案发生时,他不过才八岁,许多内幕早已记不清了。 却能清晰地记得那晚,父亲披头散发纵笔狂书、癫狂发出的呵斥:“为人君者、与民争利、夺民祖产、天地共鉴、史必载之.....” 第90章 知安,快来我给你看个宝贝 青州和长安城边界处有一座山。 山名黑风! 因常年刮着彻骨黑风而得名。 相传此地曾是圣人战场, 朱轻候跻身圣境时,一剑斩碎魔道圣人的幽冥洞天。 那黑风正是从那位魔道圣人破碎的洞天内刮来... 此时,黑风山上。 李承安左眼遮着黑布,脸上缀着麻子,手里拎着一把九环大砍刀,百无聊赖地蹲在一块巨石上,目光幽幽看着官道感叹道:“有时候,我倒挺羡慕陈知安那厮...” 黑风寨十三当家许老贼杵在一旁发呆。 半天过去见身后的哥哥们没有应和殿下的意思,许老贼只好扯着嗓子问道:“大当家何出此言?” 李承安斜了他一眼,缓缓道:“那厮虽然和我一样是废物,却有个好爹。 陈留甲啊... 让北座王庭闻风丧胆的北荒黑骑,居然握在陈阿蛮手里。 轻而易举便交给了那厮! 老贼,你说他爹好不好?” 许老贼憨厚一笑,附和道:“那是极好的了!” “是啊,极好了!” 李承安随手丢出一枚石子,平静道:“不像我爹,我娘亲在我刚断奶就叫他扭断了脖子! 他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可那时我已经三岁了啊! 不是一岁两岁的小屁孩儿了...” 许老贼脸色微变。 心想这些话可不是我能听的啊! 死死抿住嘴唇,许老贼甚至想要捂住耳朵。 奈何此时李承安目光幽幽看着他。 他只好尴尬地笑了笑:“许是,许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苦衷?” 李承安平静道:“不过怕史书上落下酒后乱性的批语罢了,毕竟一个婢女,怎么有资格替注定留名青史的武德陛下生儿育女?” 许老贼冷汗唰唰直流。 这些话太过大逆不道,连听到都是罪过。 回头看着十一个哥哥们,却见他们面无表情,似乎早就习惯了! 他只好讪讪一笑。 目光游离四处乱瞥,以防隔山有耳! 蓦然... 他见官道上有一道闪电般的辇驾疾驰而来,瞬间如同等来了救星,扛起宝刀便嗷嗷冲下山去... 这一刻, 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他都敢去打劫! 因为他不知道接下来还会听到些什么满门抄斩的胡话! 李承安是皇子不怕, 可他不是啊! 严格说起来,他还是宫中侍卫。 是皇帝陛下遣派到王府的家臣嘞... ...... “咦,哪里来的蠢贼?” 撵驾上, 陈知安看着几乎连爬带滚砸在官道上的许老贼,多少有些兴奋!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山贼。 毕竟江湖话本里,山贼土匪之类的存在,约等于游侠儿移动的小金库... 今天合该我劫富济贫一次了! “桀桀...” 阴恻恻一笑,陈知安站在撵驾上唱道:“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想要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许老贼趴在地上,听着这熟悉的词语,嘴角微抽... 有没有搞错, 我特么才是山贼啊! “呔!” 从地上飞身而起,许老贼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宝刀一扬,喝道:“某乃黑风寨十三当家,识相的赶紧把值钱货交出来,否则某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叫你牵肠挂肚!” “果然是蠢贼...” 陈知安目光扫过许老贼,略微嫌弃他文化水平太低。 忽然眉头微挑, 这厮竟有些眼熟? 不自觉开始回忆在哪里见过,倏然又瞬间抹去念头。 先劫了再说! 毕竟万一真是熟人,倒不好下手了! 手掌在撵驾上一摁,陈知安身形如电,飞身扑向许老贼... 貌似一个粗鄙武夫, 实际上悄悄捏了一枚心神粒子。 指缝间更是藏着不死蝉的绝招,冰封千里! 务必做到一招必杀。 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啪!” 陈知安一拳砸下,许老贼瞬间被砸飞数丈。 惊鸿一瞥间, 陈知安发现这厮眼神有些诡异,好似认出了自己。 多半真是熟人了... 念及至此, 陈知安身形如电,如跗骨之蛆贴上许老贼。 又是一拳砸下,顺便掏了他的须弥戒。 这才飘然远遁,坐在撵驾上正义秉然道:“在下陈知安,这位英雄何故劫我?” 许老贼顶着两只乌青的熊猫眼趴在地上,嘴角疯狂抽搐。 先前那一瞬, 当他从地上跳起来看到那锦袍玉带的清秀少年时,瞬间便认出了陈知安的身份。 他相信陈知安也是如此! 可是这厮居然毫不念旧情,哐哐两拳便砸了过来,而且专打眼睛... 要知道, 当年他们可一起在勾栏喝过酒啊... 待眼眶的痛处稍缓。 许老贼掏出黑巾默默套在脸上。 刚刚滚得太快,他不小心把黑巾给弄丢了。 遮住面容后,许老贼从地上爬起,瓮声道:“这位公子,某有眼无珠,不认高人,向您告罪了,山高路远,就此告辞!” 说完他转身就走,丝毫不拖泥带水。 在他想来, 既然这厮是陈知安,这顿打多半是白挨了! 这会儿要是不走,一会儿恐怕都走不成... 果然, 就在他亡命飞奔时。 一道轻喝传来:“站住!” 只见陈知安大喝一声:“许老巅...你有本事打劫,没本事承认?” 许老贼脚下微顿,瓮声道:“公子,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许老巅,我是许老贼,短命的许老巅是我哥...” “啧啧... 你当我是傻子?” 陈知安眉头微挑,戏谑道:“我就说长安四公子御风远游讨贼时李承安那厮居然如此上心,甚至出谋划策规划线路。 原来他丫好好的皇子不做... 居然做上土匪头子了!” 话落, 他仰头看着乌茫茫一片的黑风山吼道:“李老三,滚出来,你要不出来,许老巅可就真要死了!” 声音滚滚如雷飘荡在官道上,惊起无数鸟兽扑腾。 瞬息之后。 李承安在巨石上露出身形,斜起独眼笑吟吟看着陈知安:“知安,好久不见~” 挚爱亲朋一去小半年,今日终于又回长安了! 近来青楼没了陈知安 他可寂寞的紧... 不然也不会溜出来亲自劫道... “知安,快来我给你看个宝贝...” 李承安站在石头上,满脸欢喜朝着山下喊道:“还有柳先生,柳先生也来...” 陈知安呵呵一笑,长鞭挥舞,让几匹白马登山。 不多时辇驾便爬上了山顶。 陈知安迈下辇驾,感受到耳边响起的呜呜之音,不由向一个石洞看去... 目之所及处, 只见石洞内漆黑一片,半点亮光也无。 约莫人高的洞口吞噬了所有光明。 沉吟片刻,他疑惑问道:“你给我看的宝贝,就是这个黑洞?” “正是!” 李承安嘴角勾笑,贱兮兮道:“这可是真正的宝贝!” 说着他捡起一枚石子,猛地丢进石洞,不多时便响起砸中石壁的回音,和一般的石洞并无差别。 陈知安嘴角一撇:“就这?” 心想还不如自己须弥戒里的那堆破烂。 柳七则眉头微皱,向那黑洞走去。 在洞口驻足片刻后, 他脚尖轻点,身形一跃而入,瞬间便被黑洞吞没,再见不到半点影子! “老七?” 陈知安朝着黑洞喊了一声,没有半点回应。 “不要担心,柳先生不会有事的。” 李承安贱兮兮笑道:“最多不过被黑风刮成傻子罢了...” “怎么回事?” 陈知安惊讶道:“莫非里面另有玄机?” “当然!” 李承安得意笑道:“知安,你听说过洞天吗?” “通玄境孕养道种,洞天境道种自成天地...” 陈知安看着黑漆漆的洞口,蓦然抬头:“传说是真的,这破洞,是那位魔道圣人的破碎洞天?” 第91章 天黑了,吃席了 “我本也以为是假的...” 李承安幽幽道:“半年前,黑风山上的黑风忽然停了。 你知道的。 许老贼向来对这种东西比较好奇,看到风停了,他忍了大半日,终究没有抵抗住对幽静小道的向往,一头钻了进去... 也活该他命大。 进去后居然没被破碎的虚空割成碎片... 只是再出来时, 已经是半个月后的事儿了! 当时寨子正在给他办丧事。 饿得两眼发昏的他直接坐上桌子吃席,好死不死还坐了小孩儿那桌... 被抢了肉菜的孩子们气得发抖,把他揪到了我这里,非要我再赔他们一桌菜... 我思来这席不能白办。 心下一狠, 又把他丢了进去..... 没想到他运气是真好,非但没死,反倒又跌跌撞撞跑了出来,甚至记住了路线...” 说到这里, 李承安目光幽幽地看着两眼乌青的许老贼,满脸痛惜道:这次他叫许多人都给瞧见了真身,没法子再丢进去了... 我只好给寨子里的父老乡亲们退了礼钱。 唉... 叫他们白吃了一顿!” ...... 听完来龙去脉, 陈知安嘴角微抽:“这狗贼,可真是个好主子啊...” 这一刻他甚至觉得怀里那枚须弥戒都有些烫手。 毕竟许老巅遇到这样一个主子。 已经很可怜了... 不过一想到自己的钱袋子更可怜,陈知安终究没能把储物戒掏出来,只是怜悯地看了许老贼一眼。 然后不动声色挪了半步,离他远点... ...... 半炷香过去,柳七没回来。 又是两炷香过去,柳七还是没回来... 李承安眼底闪过一道精芒,招来呆呆站在一旁的许老贼低声道:“快去寨子让王木匠把你的棺材翻出来捯饬一下... 给邱大厨说一声, 如果天黑之前我们还没回去... 就杀猪宰羊,准备吃席... 记住, 这次得先收礼再让他们上桌! 可不能搞错了顺序...” “是,大当家!” 许老贼记下顺序,转头向山后的寨子跑去。 就在他即将消失时,陈知安飞身挡在他面前,冷冷看着他。 “小...小侯爷...” 许老贼舔了舔嘴唇,有些忐忑,正待说话。 却见陈知安冷冷道:“柳先生是本侯挚爱亲朋,手足兄弟... 棺材... 得要新的... 还有帛金...我要一半!” “呃?” 许老贼走了。 三步一回头走的。 看着那黑漆漆的洞口,他嘴角不争气地为自己和柳七流下几滴泪水。 下定决心,这次还坐小孩那桌... ...... 天色渐暗时, 寨子里传来凄厉的杀猪声... 陈知安和李承安并肩蹲在石头上,目光幽幽地看着石洞。 眼见最后一缕夕阳落下,李承安抬头看着悄悄爬上云梢月亮,用手臂碰了碰陈知安,低声道:“天黑了,柳先生还没回来...” “是啊,天黑了!” 陈知安叹息道:“该吃席了...” 衣袖一抖, 陈知安从石头上起身,满脸痛惜:“老七真惨,尸骨无存,还好辇驾上还留了件他穿过的青衫...” 便在两人勾肩搭背,踩着月色向黑风寨走去时。 黑漆漆的洞里缓缓走来一道落拓青衫,只见他嘴角勾笑,幽幽道:“青衫破旧,终究不是真人,老板...要不我躺进去?” 听到这幽幽话语, 陈知安和李承安脚下一顿,相视一眼后,咻咻卷起两道残影往山下跑去... 当他们回到寨子时, 寨子已经挂满了白布,一口漆黑薄棺孤零零停在忠义堂内,唢呐声飘在黑风寨的夜空... 寨子里人影重重。 先前跟在李承安身旁的十二位山贼头子们忙前忙后招呼着来往的宾客。 每当有宾客入堂吊唁,他们总会诚挚鞠躬谢礼。 然后引着客人朝记账处走去。 “二当家,这次是谁没了?”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杵着拐杖,边从兜里掏出铜板记账边问道。 许是因为他耳背的缘故,说话嗓音贼大。 正准备接过礼钱的二当家李玄策嘴角微抽,支支吾吾不知该怎么说。 却见那老头浑浊双眼扫过十二个山贼头子,见他们都健在,脸色瞬变,扯着嗓子喊道:“是大当家没了,还是军师没了?” 此言一出。 满寨骤然一静。 紧接着便响起嘈杂的哭闹声,有人更是呼天抢地喊魂道:“我短命的大当家唉,没福的军师唉,你们死的好惨唉...” 此情真挚,感天动地。 刚迈入寨子的李承安嘴角一抽,脚步瞬间缩了回来,双眼四处乱瞟,想去孩子那桌躲一下。 陈知安和柳七见此。 不约而同邪魅一笑。 大步迈进寨子悲切喊道:“呜呼哀哉,痛失吾友... 大当家, 我来晚一步啊!” ...... 李承安最终还是没收到礼钱。 当乔装打扮的李承安被那群孩子揪到李玄策面前后,寨子里的婆姨们瞬间便认出这厮正是黑风寨大当家。 硬是撵着喝的伶仃大醉的汉子们去讨回帛金。 又饱餐一顿、留下满地狼藉后才心满意足离场... 此时, 李承安嘴里叼着竹签,躺在陈知安送他的椅子上,目光迷离看着寨子里稀稀疏疏的灯光... 陈知安躺在他身旁,悠悠问道:“所以你在十二岁时,就已经是黑风寨的大当家了?” “是啊!” 李承安吐出竹签,随意道:“皇宫里待着惹人生厌,我只好出来自己玩儿了! 寨子里一千二百七十九户人家,全是这十四年搬进来的。 他们最初也不是山贼。 只是在青州没了活路,想到长安讨生活罢了。 奈何我那狠心的爹,对青州籍的人莫名厌弃,甚至偷偷让王富贵把他们撵出了城... 恰逢我初出茅庐,拎着九环宝刀又把他们给劫了。 没想到这一劫, 竟劫回了个寨子...” 陈知安歪着头看着李承安,许久之后才幽幽道:“你和你那几个兄弟,都不太一样...” “是啊!” 李承安嘴角勾起自嘲:“毕竟我只是一个婢女生的杂种嘛,而且那婢女还只是青州一家破落户的女儿... 不敢和那几个天潢贵胄称兄道弟!” “你打算做一辈子山贼头子吗?” 陈知安捡起桌边的花生丢入口中,悠悠问道:“听老七说,李玄策是通玄境小宗师,二十年前在长安城以一篇《人策论》震惊朝野的兵部侍郎。 因为策论太过惊世骇俗且杀心过甚,甚至让阁老门不敢落笔评判。 最终上呈御书房, 你家老子御笔一挥。 给了纸上谈兵、误国误民八字批语! 直接把一个文武双全有望执掌兵部的兵部侍郎贬的一无是处。 一代人杰被剥了官袍! 就此销声匿迹二十年,谁曾想他却成了黑风寨二当家...” “知安,你小子可别瞎想,我对那个位置没有兴趣!” 李承安幽幽道:“李玄策是我舅舅,亲舅舅...” “我也没瞎想啊!” 陈知安没在提及。 沉默半响后笑道:“那黑洞以后别给人看了,老七说那位魔道圣人是入了魔的道门前辈,洞天虽然破碎了,却也不是一般人能够闯进去的。 内里别具洞天,阡陌纵横... 约莫再过半年魔气就要彻底散了。 到时候你可以把黑风寨搬进去,自给自足至少能养活上万人!” “什么?” 李承安惊叫一声,转头看着远处正与李玄策对弈的柳七,震惊道:“柳先生真这么说?” “我七哥什么时候说过假话?” 陈知安不悦地瞪了李承安一眼。 “呵呵,哪能? 柳先生的信誉,我还是信得过的!” 李承安嘴角微抽,陈知安这厮是捡到宝了啊! 早知道昨年就该出手,先他一步把柳先生弄进牢里... 第92章 才九成把握,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翌日清晨、 天边还清蒙一片。 黑风寨十三寇已悄无声息遁入黑风山,神念覆盖整座山头。 不光驱逐一切生灵, 就连蚯蚓都让他们砍成了几半,野雀们的蛋黄也给摇散了... 如果那黑洞只是一个破碎的洞天,李承安自然不会这么谨慎。 可如果真如柳七所说的那般。 当初被朱轻候一剑斩杀的魔道巨擘是道门圣人,且里面有一片完整洞天... 他觉得哪怕再谨慎些,也是应该的。 毕竟这消息一旦流传出去,恐怕立刻会引来无数人觊觎! 到时候不光黑风十三寇,就连那座寨子也再也不得安宁! 遇到心狠的,甚至直接将他们抹杀了也未可知。 十三寇中的老三领着兄弟们散开后。 李承安和陈知安并肩站在洞口,神情凝重地看着黑洞... 脚下如同生了根,久久没有挪步。 见两人踌躇不行,柳七淡淡道:“殿下,你尽管往大胆前走,有老板给你殿后,别怕...” 李承安幽怨看了柳七一眼,咬牙闯了进去。 陈知安紧跟其后, 然后才是柳七和李玄策。 刚入洞内,刮骨黑风瞬间将李承安淹没。 让他有种如坠冰窟之感。 李承安眉头微皱,回头担忧看着陈知安,有些后悔让他一起进来... 毕竟以他虚神境的修为被这黑风一刮都感觉有些生寒,陈知安不过一品武者,恐怕抵不过这黑风侵蚀。 回头却见黑夜中满口白牙和一双闪亮眸子催促道:“快走啊,发啥呆?” “你没事?” 看着那闪亮眸子,李承安脸色微黑。 莫非这厮和我一样... 也是个谨慎的? 要知道以许老贼化虚境中期的修为进了这里,逃出去时都差点傻了... 这厮却生龙活虎的,有点猫腻啊! “嘶,痛、太痛了! 承安救我...” 黑暗中,满口白牙开始打颤,呼天抢地要李承安救他。 见这一幕,李承安露出恍然之色,褪下身上的袍子给陈知安披上:“这厮从小就脑子不好反应迟钝,刚才大约是没反应过来...” 又走了十丈,李承安止住脚步提醒道:“知安小心,到柳先生说的裂缝了!” 随后只见他身体一个诡异的姿势扭曲, 像一条蛆虫趴在地上慢慢挪过去... 过去后,他又小心翼翼把陈知安拽过来。 这才起身拍了拍不知道有没有的灰尘。 然后眉头微皱... 这漆黑如墨的洞内没有参照物,方向感被削弱到了极致,刚刚趴在地上,又回头接陈知安,特别是最后拍灰的那一下子。 居然让他忘了方位... “左三丈...” 就在他踌躇不前时,陈知安声音响起:“左三丈处有一裂缝,过了那里,再向前走百步是一片破碎虚空。 以道门天梯术横渡虚空,便能进入洞天!” 李承安微微一怔,蓦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儿,这厮能感应方位? 正待开口, 却听陈知安骂道:“蠢货,老七都讲了多少遍了,你还能忘?” “好吧,我是蠢货!” 李承安脸色微黑,小心翼翼往左边走去。 陈知安跟在他身后,嘴角微抽! 这黑洞确实诡异,竟能侵蚀阴神,乱人心志... 先前并不是李承安脑子发昏。 实际上爬过那道裂缝时,黑风刮过,不止肉身,就连阴神也被刮了! 记忆会莫名产生偏差。 如果他不是修行了死人经,远在琅琊的分身感知到有诡异入侵,恐怕他都会以为自己脑子不好... ...... 不知又走了多久。 他们终于见到了光! 入目处, 一片约莫百丈宽的破碎虚空阻断前路,碎片斑驳,在黑暗映衬下,宛若一条横戈在夜幕的星河! 星河这头,是吞没了所有光明的无边黑暗。 星河那头,则是欣欣向荣的世外桃源... “柳先生果然没有诳我!” 李承安站在黑暗中,震惊地看着眼前的破碎虚空。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几乎不敢相信一位魔道巨擘的洞天会是这个模样! “外魔内圣!” 黑暗中, 柳七和李玄策并肩踏出,看着虚空感慨道:“当年朱轻候一剑,将那位前辈的洞天斩为两半。 没想到五百年过去, 竟成了泾渭分明的两个世界! 那位前辈恐怕临死前也恢复了神智,才会驱逐魔气留下一片世外桃源...” “柳先生,你确定道门天梯术可以横渡虚空吗?” 李承安脸色震撼道:“这片虚空,一旦落下去恐怕瞬间便会被搅为碎片...” 柳七点点头。 李承安又看向陈知安。 却见陈知安嘴角勾起冷笑。 他只好狡辩道:“我不是不信...” 话落, 他咬牙猛甩衣袖:“知安,我先去你再来,要是本王栽了... 你就别来了! 吃席时你一定记得坐小孩那桌,帮我吃回来...” “嗯!” 陈知安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放心去吧,我一定会努力打入小孩那桌的!” 留下遗言后, 李承安苦大仇深地站在黑暗边。 身上元气涌动,原本的先天境修为节节攀升,瞬息之间便到了化虚境圆满! 浩瀚元气甚至将陈知安逼退三丈。 “贼他娘,这浑球儿果然是个老六...” 陈知安看着这一幕,脸上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他昨天发现李承安是黑风寨十三寇老大后便起了疑心。 待柳七说那位二当家是当年的兵部侍郎李玄策后,他更加确定李承安绝不是表现出来的那样不堪! 此时见他身上元气浩荡,果然藏的比自己还深... 就在陈知安以为他即将结印时。 却听那老六闷哼一声喝道:“不够,才九成把握,跟送死有什么区别?” 话落! 他气势骤然暴涨,竟从化虚境跻身了虚神境初期! “还不够...” 李承安暴喝一声。 气势又暴涨一节,跻进了虚神境中期! 直到这时,他才缓缓叹了口气:“可惜没法子逼到后期,不然把握还能提高半成...” “艹!” 陈知安无语地看着那厮。 道门天梯术,顾名思义就是架一座天梯。 虽然道门出品必是精品,实际上这神通并不复杂,只是辅助性小手段罢了。 昨夜柳七传术时。 以陈知安的悟性,也只是看了几遍就会了。 而且柳七昨天已经探过路了,这次让李承安领头,不过是让他实操一次罢了,毕竟这洞天是要留给他的。 可这厮居然谨慎成这鬼样... 李承安站在黑暗边,双手结出一个玄奥印诀。 磅礴元气加持下, 只见他身前浮现出一道金色梯子,梯子迎风而涨,向那片破碎虚空铺去... 眼见天梯搭好,李承安却踌躇不前,回头看向黑暗中的陈知安苦大仇深道:“知安,一定记得给我吃回来...” “滚!” 陈知安从黑暗中大步踏来,一脚给他踢上了梯子! ...... 李承安几乎是被陈知安踢过虚空的。 这厮谨慎的过分,连滚带爬用了约莫两个多时辰才走到黑暗对岸。 横渡虚空后。 李承安挥手散去天梯,脸上又挂上了贱兮兮的笑容,仿佛先前那个苦大仇深留下遗言的不是他而是别人。 “这里可真大啊!” 站在岸边,除了柳七外,三人都有些震惊! 此处放眼望去,竟看不到尽头。 “毕竟是圣人洞天,哪怕被一剑破碎,也不是我等能够想象的...” 柳七走在前面,脚踏玄奥步伐,在地上留下一串脚印,随着他踏过之后,地面溅起星光点点,如同一个复杂阵图! 立身之地的景色瞬间变幻,而四人的身影也瞬间消失在星河前! 原来横渡虚空后, 竟还有一道门..... 第93章 夕阳西下几人回 “柳先生是道门中人?” 感受着身边景色变幻,看着远处一座破败的茅草屋。 向来沉默的李玄策抬头缓缓道:“此地...恐怕是那位道门圣人留给后辈弟子的传道之所... 殿下,我们不能据为己有!” “不用忧心!” 柳七看着一望无际的洞天,沉默许久后才缓缓道:“如果那位前辈意志未散,恐怕...不会同意道门中人踏入此地!” “可是我们分明用的道门天梯术横渡虚空...” 李承安疑惑道:“如果那位不愿道门中人踏足,为何会留下这种考验?” “因为他等的,是...是我师父!” 柳七朝洞天内那座破败的茅草屋遥遥一拜,轻声道:“当年那位前辈跻身圣境时,被域外天魔入侵心神,魔心道种已成,他自知无力回天。 杀戮将起时... 他将我师父从洞天内拽出,想要送其回归道门。 却被当时的道首冷淡拒绝了! 道首说, 既然圣人魔心道种已成,如何证明血脉相连的赵天陵没有被侵蚀? 那位前辈却无法证明。 因为要证明道种纯净,需以三昧真火灼烧阴神。 可我师父那时候不过化虚境而已,三昧真火灼烧之下,不会纯净,只会飞灰湮灭... 那位前辈求道首收师父为徒,待我师父跻身通玄阴神寄托道种后,便以三昧真火灼烧! 那位道首却言道门清净地,岂能收留域外天魔的魔躯? 那位前辈道心失衡,一拳砸碎道首的道身! 欲强闯道门。 怎料道首真身手持帝兵守株待兔,一剑将那位前辈劈出了道门! 圣人彻底入魔! 甚至差点将我师父吞噬,最后关头一点道心固守,将我师父打入了道门中! 此后便有了魔道巨擘为祸人间, 赤地万里, 朱轻候登山剑斩魔圣,跻身剑圣的故事流传...” 说到此处,柳七微微一叹道:“圣人死后,那位道首许是念着往日情分,没有把师父逐出道门! 只是师父在道门内过得并不开心! 毕竟身为域外天魔的亲子,在道门清净之地,又怎么开心的起来? 跻身通玄后,道门要求他入道炉自焚! 他拒绝了, 打翻道炉离开道门,成了游荡世间的一个酒鬼!” “原来如此!” 李承安和李玄策都有些感慨。 原来柳七是那位酒鬼的弟子,而那位酒鬼,又是这位魔圣的亲子。 如此倒也解释的通柳七为何能够轻车熟路来这地方了! 道门天梯术还好说,道门人人皆会。 可先前那玄奥复杂的步伐,恐怕不是道门内谁都能修行的... 陈知安却有些惊讶。 毕竟柳七之前说起酒鬼向来是冠之以前辈称谓的。 就连酒鬼的墓碑上, 都只刻了后辈末学柳七几个字。 却见柳七回头看着他,浅笑道:“总归那老家伙已经把自己埋了,我想怎么称呼就怎么称呼,他还能从坟里爬出来找我麻烦不成?” “倒也是!” 陈知安点了点头。 他知道真正的原因自然不是如此,多半是柳七昨日来到这里时,发现打开这片洞天的钥匙那酒鬼早早就交到了他手里。 明白酒鬼心里是有他这个弟子一席之地的。 这才敢称呼其为师父... 这家伙! ...... “殿下!” 柳七转头看向李承安,认真道:“我昨夜之所以让老板告诉你这里的秘密,是因为这片洞天,本就是一个世外桃源。 是道心魔种后留下的一片净土! 恐怕临死前那位前辈所希望的,也不过儿女膝下承欢,颐享天年罢了! 所以你不用有心理压力。 至于那座茅草屋,我会划下结界,把师父的墓迁移至此,让他落叶归根,你们不理会便是...” “你说了算...” 李承安虽然是个混蛋,此时却也脸色微烫,有种白朴了柳七的诡异感觉! 只是这片洞天确实让他舍不得放弃... 并不是每一个洞天境的宗师都会开辟洞天。 所谓通玄立道种,洞天道种自成天地! 但有些人的道种压根就成不了天地! 比如有人的道种是一棵树,那么他跻身洞天境后,其洞天内便只会有一棵遮天蔽日的大树! 大战时洞天显化,大约便是一株参天大树砸下,将人砸死! 史上最奇葩的一人,道种是一坨狗屎。 概因他打小和狗厮混,又对狗屎的气味情有独钟! 导致其通玄境立道种时最契合大道之物,就是一坨狗屎! 那人跻身洞天境后,大战一起... 无敢与之敌者... 能够自成天地的洞天,可以说少之又少。 所以才显得弥足珍贵。 而且这还不是一位洞天境宗师遗留,而是一尊圣人所化,是已经化虚为实的洞天! 称之为一片世界也未尝不可! 圣人陨落,天地悲鸣! 究其缘由,便是因为勾连了大道,能够将洞天映照现实... ...... 几人在洞天待了大半日,游走四方丈量天地后,柳七在那座茅草屋前设下一道结界,又将之修葺一番,才领着众人离开。 出了洞天。 李承安召来许老贼,让他去村里杀猪宰羊。 许老贼目光扫过众人,见大家都整整齐齐,瓮声问道:“这次给谁办丧事? 还订棺材吗?” “滚!” 李承安一脚踹去:“咱们就不能办场喜事儿?告诉乡亲们,柳先生给他们找了个家!” 许老贼面露喜色, 随手将一株在黑风中仰首挺立的蓝银草拦腰斩断。 呼呼朝黑风寨跑去! 这黑风寨常年刮着黑风,方圆百里内本就不大适合居住,寨子里的人之所以在此落脚,不过是没地方去罢了! 其余大寇也隐隐有些激动。 和许老贼比起来,他们和寨子里的人羁绊更深。 因为他们原籍青州, 是二十年前随李玄策一起脱下官袍的袍泽! 三十六年前李玄策崛起于微末,以布衣之身,在诸多世家门阀的阻击下用文武双探花的傲人成绩闯入庙堂! 又用十六年时间,从军部执事郎爬上兵部侍郎的位置。 甚至有传言说兵部尚书夏侯将其当做未来接班人来培养,不止一次公开场合表露想要将之招为佳婿的意图。 奈何夏侯家的女儿那时还在襁褓之中。 此事也就暂时搁置了下来! 不过无论怎么看,李玄策都是大唐冉冉升起的一株梧桐,只要按部就班扎根兵部,迟早有一天会成长为遮天蔽日的苍天大树! 如果不是他忽然发疯,抛出一篇惊世骇俗的《人策论》,恐怕现在已经坐在了兵部尚书宝座上。 毕竟夏侯家那位夏天, 初长成了... 待其余匪寇散去后。 陈知安看着默默站在李承安身旁的李玄策。 此时的他锋芒内敛,其貌不扬,站在李承安身边像家奴多过舅舅。 如果不是柳七道破其身份,陈知安确实很难将他和传说中那位才高八斗风流倜傥的儒将联系在一起... 许是感应到他的目光。 李玄策抬头笑了起来。 这一笑如飒沓流星,虽然短暂,双眸中那褶褶光芒,竟让陈知安感觉有些晃眼! “知安,你呆呆看我舅干甚?” 李承安眉头微挑:“我告诉你啊,这可不行!” “滚,你这个老六!” 陈知安一拳向李承安砸去。 “好你个混蛋!” 李承安也不甘示弱,撩起袖子就和陈知安打做一团。 你一拳我一爪, 你来我往全是下三滥手段。 不多时两人便打的鼻青脸肿。 甚至如两个顽童般互相吐着口水! 许久之后, 他们大约是打累了。 躺在石头上怒目而视,忽然又看着彼此狼狈的模样哈哈大笑起来... 当夕阳西下, 武德皇帝第三子、虚神境中期谨慎者李承安、 陈留侯第三子、部分化虚境初期小老六陈知安、 大唐帝国身份最尊崇的两个废物纨绔。 就着夕阳勾肩搭背向山下走去... 他们身后, 青楼客柳七、 儒将李玄策、 亦步亦趋跟随... 细长细长的影子拖在地上,仿佛在岁月长河留下了一道永不磨灭的印记... ....... ps: 第一卷结束了,第二卷帝国的黎明起航...... 第94章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 天上白玉京, 十二楼五城! 作为大唐皇族权力中枢所在,白玉京自建成那日起,便很少有江湖人士敢迈入此地! 因为十二楼内,有十二柄仙剑。 仙剑无名,是当今皇帝陛下任秦王时的佩剑,随他征战四方,杀性极重。 白玉京落成后。 太祖皇帝以白玉京防御空虚的名义,命秦王献剑。 秦王捧剑入宫,耗时十二年之久,以十二柄仙剑组成白玉京剑阵。 剑阵组成那日,先帝宣布退位! 从此销声匿迹。 随之一起消失的,还有那位舔沟子上位的陈留王... 武德皇帝登基后又三年。 太极殿内太祖皇帝魂灯熄灭。 天下大丧,满城素缟... 彼时有三位大宗师联袂入长安,因为他们收到消息,太祖皇帝之所以仓促退位,是因为发现了荒古大帝的帝墓。 帝墓中有成圣契机... 他们联袂入城,强闯白玉京。 逼迫刚称帝不久的武德皇帝交出帝墓秘密。 当时武德皇帝端坐白玉京,临渊峙岳,俾睨天下! 在那三位大宗师惊骇目光中。 手掌落下, 十二楼内瞬间掠起恐怖剑光。 每一剑, 都堪比一尊大宗师! 三位大宗师被剑光斩为碎片,就连洞天也被搅为废墟... 此战过后, 再也没人敢不请自入白玉京。 也再也没有人敢质疑武德皇帝陛下的正确性! 因为他,也是一尊大宗师! 当他落座白玉京时, 除非一尊大宗师手持圣兵出手,否则几无敌手! 此时, 武德皇帝正坐在白玉京太极殿内。 大殿内空空荡荡。 没有任何多余的陈设,就连盘龙柱上的烛火也早已熄灭... 只见他横眉如锋,身披一袭黑金色帝袍坐在蒲团上,双眸深邃地看着大殿上的琉璃瓦... “陛下,陈留侯府上的小侯爷回京了!” 太极殿大门悄无声息打开,一个面白无须的太监如同幽灵般进走入大殿,恭谨道:“太子殿下遣了礼部侍郎周礼出城迎接,册封陈知安为陈留伯,以彰其功...” “老大没这个脑子! 手底下倒也出了个有才的...” 武德皇帝目光收回,许是太久没有说话的缘故,他声音有些嘶哑:“老二呢?” “二皇子殿下在太极殿前跪了一夜后,已在半月前离京,快到锦州了!” “老二资质还行,就是性子软弱了些,经不起吓!” 武德皇帝目光幽深,唇间勾起讽意:“随他去吧,白帝城城主的弟子,却也不是那么好做的,老四呢?” 太监低声道:“四皇子殿下在国子监上学,庄大祭酒亲授。 殿下每日必至,礼节不废,言必称师! 朝野人人称赞仁德好学,尊师重道,只是...” “只是他又虐杀了府上的婢女奴仆?” 武德皇帝眉头微皱,冷漠吐出两个字:“蠢货...” “老三呢, 老三近来在做什么?” 太监身形微颤,低声道:“三皇子殿下...在黑风山纠集了一群匪寇,自称黑风十三寇,专门劫掠过境官员和富商。 十三寇中的二当家, 是二十年前那位写《人策论》的李玄策......” “呵~” 武德皇帝目光幽冷,冷漠道:“老三是在恨朕啊! 一介女婢,让他念念不忘了二十多年... 既然他不愿做朕的儿子... 那便别做了! 萧奴儿,拟旨: 李承安身为大唐皇子,纠集匪寇,聚众乱民,德行有亏... 即日起, 逐出宗室,收回封地,生不入庙堂,死不入宗坟...” “遵旨...” 太监身体一颤,跪伏应诺。 这道旨意轻描淡写,却是将一位皇子废掉。 甚至剥夺了其宗室身份。 三皇子行事荒唐,在长安不知招惹了多少权贵。 当初无人与他计较,是因为他哪怕再不济,却也是大唐皇子! 可这道旨意一出,几乎剥去了他身上的护身符。 当年那些唾面自干的权贵们,恐怕立刻就会露出獠牙,将他撕为碎片... 此举, 无疑是要三皇子殿下死! 陛下虽然深居太极殿,这些年来极少过问朝中之事,但萧奴儿执掌听风楼,比任何人都清楚,大唐依旧牢牢掌握在陛下手中。 哪怕是权柄滔天的太子殿下,只要陛下一日不死,也终究只是臣子! 金口已开,这道旨意再没有撤回的可能... “选秀女入宫吧!” 武德皇帝挥手让萧奴儿退下。 帝袍覆身,背对殿门。 无人可见,就在他转过身的一瞬,其深邃眸子里,闪过深深的疲惫... 十五年前,陈阿蛮调陈留甲入京。 血洗皇后亲族,甚至要将皇后与太子也一并处死! 那日, 武德皇帝端坐白玉京,十二柄仙剑遥遥指向独身闯入皇宫的陈阿蛮。 彼时的陈阿蛮如同一尊杀神。 所过之处, 皇廷侍卫尽皆化为碎肉血雨纷纷扬扬。 他独身杀进太极殿,对十二柄仙剑视而不见,只是目光冷冽看向武德皇帝:“李二,你犯禁了!” 大战厮杀未起, 武德皇帝终究没有将手掌落下。 因为那一刻他骇然发现。 陈阿蛮,原来早已跻身大宗师境圆满。 甚至一只脚已经踏入了那个不可知之地! 十二仙剑或许能碾杀一般的返真境大宗师、 却绝不能杀死陈阿蛮! 剑不敢出, 扬起的手掌无法落下。 他不得不低头! 这一低头,他便再也没有走出过太极殿... 太极殿大门悄无声息关了! 黑暗重新笼罩。 武德皇帝坐在蒲团上,披肩散发,就像一头在黑暗中挣扎的孤魂野鬼... “圣人啊~~” ...... “老爹,你说小李子在想啥?” 陈留侯府,陈知安翘腿坐在摇椅上,捡起桌上一粒酸果丢进口中,笑吟吟道:“莫不是被那群老家伙吓住了?” 在他身旁, 陈阿蛮捧着一个篮子憨厚笑道:“大概是被我儿一身正气感动,想通了吧!” “老爹,你这就没意思了!” 陈知安嫌弃道:“早就给你说过,拍马屁这事儿得走心! 你看爷爷就是此道高手,硬生生拍出个陈留王来! 要不是你把陈留王王位搞丢了,咱现在怎么的也是个世子,说出去不比自封的小侯爷威风?” “是爹的错!” 陈阿蛮认真道:“怪老爹当年没想清楚,下次不会啦,下次怎么也给你挣个王位回来!” “这还差不多!” 陈知安嘴角挂笑。 蓦然眼光一瞥, 见藏书楼上走下一道青衫,顿时从椅子上跳起来规规矩矩道:“见过大哥!” “父亲...” 陈知白先向陈阿蛮微微躬身,这才朝陈知安笑道:“知安此行辛苦了,干得不错...” “不辛苦,不辛苦~” 陈知安侧身踱步,摆手道:“大哥看书辛苦...那什么,我楼里还有点事儿,就先走了!” 说完他一溜烟儿便溜出了陈留侯府。 自打姜白虎给陈知安说陈知白随手从藏书楼里拎去做见面礼的书是姜氏《白虎经总纲》后,陈知安就有些杵这位大哥! 毕竟那是圣人功法啊,且不是死人经那种压根学不会的变态功法,而是有望延着脉络修行,跻身圣境的道藏。 以陈知安的脸皮,分身去找欧阳雪要不死蝉时都没敢开口要孤本,只是求着看一眼而已。 可陈知白就这么当做见面礼送人了! 这藏的有多深啊! 而且每次看到陈知白那双平平无奇的眼睛,他总觉得自己光溜溜在裸奔... “知安好像很怕你...” 院子里,陈阿蛮看着陈知安的背影,咧嘴笑道:“你别吓他!” “他只是变聪明了...” 陈知白温和道:“父亲,知安的路让他自己走吧,旧疾抹平,已无碍了!” “不行啊!” 陈阿蛮眼底露出歉意:“他打小胆子就小,虽然害怕的瑟瑟发抖,那年却还是死死护住知冬。 要知道,那时他也才三岁啊... 虽然旧疾抹平了。 该他的, 也一样不能少! 我最多不干预他的修行...” 陈知白微微一怔,看向陈阿蛮的目光忽然变得空洞,许久之后才缓缓道:“或许您是对的,就按您想的做吧...” 第95章 秋风渐起,风波诡异 陈知安离开陈留侯府后。 慢悠悠踱步闲逛! 一别将近半载, 长安如旧! 听着街上商贩们此起彼伏的叫卖声,看着人头攒动的金科巷。 陈知安嘴角渐渐浮起笑意! 这才是长安啊... 路过西伯侯府时,陈知安身形立住,看着门匾上斑驳印记发呆。 西伯侯府的门房见他一袭青衫落拓,头别木簪,腰悬宝剑,一副书生派头,大约不是个打秋风的,没有起身驱赶。 眯起眼看了小片刻后。 门房蓦然惊叫一声:“姑爷?” 紧接着中门大开,那厮一溜烟儿跑进大厅,边跑边喊道:“管家,管家,姑爷登门了!” 陈知安站在街边嘴角微抽,他只是看看,没打算进去的啊! “见过姑爷...” 不多时,西伯侯府的管家余婆婆便出现在门口,满脸慈祥地看着陈知安,配上她那干枯橘子皮般的皱纹,让陈知安心里发毛。 “哈哈,好久不见,余婆婆!” 陈知安打了个哈哈,硬着头皮向西伯侯府走去。 入了大厅。 西伯侯府的老太君正半倚在椅子上打盹,椅子里垫着厚厚的褥子。 此时不过初秋,天气虽然转凉,却也不至于冷。 李西宁离开后,老太君的身子怕是越来越弱了! 陈知安轻叹一声,从须弥戒取出一件貂裘大氅覆在椅子上,替老太君遮住秋风。 “知安,你来了~” 老太君睁开眼,扯起笑容道:“年纪大了容易打盹,刚刚都还醒着的,只这会儿就起困了!” “老太君,知安扶你去院子里晒晒太阳吧!” 陈知安笑道:“今儿阳光正好,秋意正浓,最适合打盹儿了!” “好啊!” 老太君站起身,让陈知安搀扶着她向院子走去。 早有婢女在院子里放起两把椅子,待他们入座后,余婆婆挥了挥手,所有婢女奴仆悄悄退下! “知安,你这次做的不错!” 待婢女奴仆们退下后,老太君目光露出追忆,缓缓道:“天地辟易时,除了少数野心勃勃的门阀世家,更多的,其实也只是争一条活路罢了! 很多人死在了路上,我们活着的,就要替他们顾住这来之不易的太平!” “我没想那么多,只是心有不忍。” 陈知安略微有些不好意思,解释道:“知安这次前往琅琊,本就是去找事儿的,就算没有那些流民也会寻别的理由,只是顺手为之罢了。” “你倒是实诚!” 老太君干瘪的脸上浮起笑意:“这世上哪有道德无瑕的圣人,心有不忍...就已经够了!” “知安啊! 你知道西伯侯府为什么连一个通玄境小宗师都没有,却能这么多年在长安屹立不倒吗?” 陈知安微微一怔,缓缓道:“因为西伯侯府满门忠烈,天启皇帝被俘后,三百万大军崩溃逃亡,唯有前代西伯侯领着私军,在茫茫溃军中逆行而上! 据守岷山死战不退。 父死子继, 夫死妻随! 鏖战数月,硬生生拖到当时的秦王率军来援! 于大唐有功,于生民有功!” “是啊~” 老太君眺望西边,喃喃道:“父死子继,夫死妻随! 当年夫君死后, 我扛着他的大纛,向儿郎们发出了最后一道军令! 死战,不退! 军令发出后,我立刻后悔了! 可回头看着身后满城手无寸兵的百姓,我只能眼睁睁看着我的七个孩子领着他们的妻子向潮水般涌来的敌寇冲锋! 然后前赴后继死去! 陛下大军来援时。 我西伯侯府满门,已只有我一个孤寡了! 后来啊, 我又在死人堆里刨出了奄奄一息的老六,就是你的岳父西伯侯... 可惜, 他终究还是走在我前面了!” 说到这里。 老太君收回目光,看着沉默的陈知安缓缓说道:“我说这些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告诉你,自古以来,西伯侯府血液里流淌着的,便是铮铮傲骨,是一诺千金! 西宁说她十年后会回来... 便一定会回来。 如果她回不来, 我希望... 你能去接她!” 陈知安踌躇片刻,想到发间那枚木簪,郑重点头道:“如果她愿意,哪怕千难万阻,我也会披荆斩棘,接她回来的!” “我信你!” 老太君嗬嗬笑道:’“还记得昨年老身问你的问题吗?” “记得!” 陈知安点头道:“您问我知不知道为什么将西宁许配给我...” “你说因为那次谋划,主谋是太子。” 老太君嗬嗬笑道:“实际上真正的原因,是你们府上那个老怪物找过我,他给我看了那柄刀~” “原来是这样!” 陈知安脸色复杂。 上一代这些老家伙都太阴险了! “你也别难过。” 老太君嗬嗬笑道:“刚开始时或许是因为陈留甲,可现在,老身觉得你也不错...” “您喜欢就好!” 陈知安撇了撇嘴,幽幽道:“总归我就是个小卒子,任由你们这些老家伙随便摆动!” “别瞎说, 当今世上又有几人敢摆弄陈留甲的主人? 九月九前或许有些跳梁小丑会想着摆弄你,九月九后,恐怕他们只会忧心屁股擦的不够干净了!” 老太君看到陈知安耍小性子心情似乎不赖。 调笑两句后才幽幽道:“近来朝中风波诡异,咱们那位陛下今早忽然下旨废了三皇子,又召秀女入宫,恐怕是对现在的几个龙种不满! 你入朝为官,需小心谨慎! 陈留甲漏了底,别看那些家伙都小意奉承,可一旦让他们嗅到了血腥味,定会一拥而上将整座陈留侯府埋葬... 毕竟大唐有一个李家就够了! 没人想再有一个陈家骑在他们脖子上!” “知安省的!” 陈知安脸色微沉,李承安,居然被废了... “那位三皇子殿下,恐怕日子不会好过了!” 老太君看陈知安脸色阴沉,略一思索便明白了根由,幽幽道:“如果你看好他,尽管放手施为... 老身早就说过,你娶了西宁便是娶了整座西伯侯府! 必要时候, 朝堂上会有人站在你这边的!” “老太君,您可别多想。” 陈知安脸上重新挂起笑容:“我只是一个青楼老板,朋友落难,顶多请他喝顿酒罢了,又能做什么呢...” “滚吧!” 老太君嘴角一撇,这小子脸色阴沉成这样,还跟这狡辩呢! 陈知安喏了一声, 告辞离去! 出了西伯侯府后。 他略微沉思, 又转头去了武安侯府! 在武安侯府,他可没了在西伯侯府时的待遇。 刚进大厅差点就被武安侯一拳砸了出去。 那位和狗哥一脉相承的赳赳武夫瞪着铜铃般的虎目,伸出两只蒲扇般的巨掌,恶狠狠道:“还钱!” 陈知安这才知道。 陈阿蛮那不靠谱的去年借的钱。 居然到现在还没还! 陈知安犹记得挣了钱时,可是连本带息给了陈阿蛮一万两银子的。 那厮当时还假模假样推迟了一下。 最后咬牙说什么本不该要的,可是借了武安侯的钱,怎么也得还了。 不能做借钱不还背信弃义的事儿! 现在看来... 那钱多半是叫陈阿蛮给污了! 在拳头临身的瞬间。 陈知安念头通达,大喝一声,喊出了挚爱亲朋狗哥的名字,这才堪堪躲过一劫... 随即泪如雨下,泣不成声地讲述了狗哥在江湖上如何如何艰难,又如何如何在二哥陈知命的帮助下获得了刀魁传承,甚至跻身半步化虚境的故事。 最后着重强调了狗哥在琅琊城一时大意被五毒宗江流儿给绑了,是他陈知安掏钱赎的身,甚至还白养了他半个多月的感人事迹... 武安侯听的感动不已。 称呼立刻从小老赖变成了贤侄,非但不要陈知安递过去的八千两银子,反而还从兜里又掏了一万两。 说这是给小辈儿的见面礼。 陈知安自然是义正言辞拒绝了,再三强调是狗哥的挚爱亲朋,帮他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奈何武力不够,还是叫武安侯硬生生把银票揣进了兜里! 甚至约好下次再来, 这才慈祥地目送陈知安离开! 陈知安站在街头,回头望着金碧辉煌的宅子,不由得感慨万分! 狗哥家大概是大道亲钱... 不然叫几代人如此祸祸,恐怕早喝西北风去了。 又朝犹然站在门外目送他的武安侯挥了挥手,陈知安呐呐道:“狗哥一家子,都是一脉相承的好人呐~” 第96章 我要你们助我修行 陈知安来到月牙湖时, 已是日暮... 达官贵人们下车登舟,车夫仆人则在青楼执事们的指挥下将辇驾有序停放在岸边规划好的悬停司。 停好撵驾后, 车夫仆人们勾肩搭背朝岸边一座勾栏走去... 青楼他们是没资格去的。 毕竟登一次岛得花五两银子,只有消费满五百两的尊客才能免费带一个仆人入场。 好在青楼也挺会来事儿,怕他们寂寞。 斥巨资将清乐坊给收购后搬到了月牙湖畔,仆人们只要出示青楼颁发的腰牌,便能在清乐坊消费,足足打五折! 如果能给青楼邀到一位新客。 甚至能打一折! 清乐坊如今的掌柜,也不再是胡麻子。 胡麻子因为左脚先迈入清乐坊,犯了忌讳,叫清乐坊老板娘李清儿给辞退了。 现在清乐坊的掌柜叫来福。 有谣言说他本是青楼一小厮,某次叫青楼大老板听见了他的名字,说他与清乐坊风水相合。 正因为如此。 在选拔清乐坊掌柜的时候,他才能成功打败无数竞争对手。 成为清乐坊掌柜... …… 陈知安一进门,就看见来福在打常威... “好你个来福,还说你不会武功?” 陈知安唇角勾笑,脸色稍暖,没想到这一幕终究还是来了。 常威那八尺高的大个儿,在来福铁拳下毫无还手之力,被打的嗷嗷叫。 来福听到陈知安的声音,脸上瞬间爬满了谄媚笑容,飞扑前来替陈知安擦拭躺椅:“老板万福金安,今儿您怎么有空来清乐坊巡视?” 随即他又回头呵斥道:“常威,杵在那里干嘛,给老板斟茶啊!” 陈知安挥手示意他们不必麻烦,扫了一眼楼下满座的宾客问道:“有没有听到李承安的消息?” “老板,三皇子殿下的消息小的一早就让常威仔细留意打探了,刚刚整理成册,正准备给青楼送去!”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本小册子递给陈知安。 陈知安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没想到这厮居然还挺有先见。 翻开册子,果然零零碎碎记载了李承安的一些消息! “武德三百零七年,十一月十五日,皇子李承安因纠集匪寇,聚众乱民,德行有亏,被剥夺皇室身份,逐出宗室,收回封地... 即日巳时, 内侍监执掌太监萧奴儿率众查封安王府,将其逐出府邸。 李承安悲愤交加,呵斥武德皇帝失德,直呼其名,被萧奴儿一掌重伤后,不知所踪...” “难怪在安王府没等到他!” 陈知安将册子合拢,脸色有些阴沉。 以李承安的性子,其实对于皇子身份并不在意。 绝不至于悲愤交加。 甚至保不齐会欢天喜地来青楼找自己喝花酒。 可如今, 他不知所踪... 李玄策远在黑风寨,他又身受重伤,却没有来找自己... 沉吟片刻后。 他嘱咐来福继续留意李承安的消息,又叮嘱他别动不动打常威,这才向青楼走去! 刚入落宝楼。 一袭青衫的李清儿敲门而入,奉上了李承安的消息。 和来福掌握的信息差不多。 只是多了一条,李承安生母,疑是死在武德皇帝手下! “清儿,你怎么看?” 陈知安躺在摇椅上,看着对岸光火通明的千金楼和登科楼,幽幽道:“说起来,这楼能建成,那狗贼也出了钱的! 给他分红也没要,全充了青楼救助会... 说是就当搭救衣不蔽体的可怜人了。 “老板,在您入楼前,奴家已经启动夜莺,全力搜寻三皇子殿下了!” 李清儿轻声道:“这也是柳先生的意思!” “好吧,算我多嘴!” 陈知安诧异地看了李清儿一眼。 感叹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我们的小清儿,如今也能独当一面了!” “呵!” 李清儿幽怨瞪了陈知安一眼。 这家伙是个甩手掌柜,柳先生又要筹备琅琊分楼,还要游走天下寻找夜莺。 青楼开业以来几乎都是她在打理。 这小半年独守青楼,重担更是全都压在她身上。 每次夜深时,她都总会扪心自问,是不是走错了路。 毕竟一开始, 她是来做花魁的啊! ...... 给李清儿又涨了一轮工资将她打发走后。 陈知安走入密室。 时不待我。 老家伙们都说乱世将至,却从不说乱从何来。 陈知安觉得还是把修为往上提一提保险些,毕竟想杀他的人,从来都不是弱鸡。 即便最弱的孙通,那也是化虚境。 别看陈知安轻而易举便弄死了孙通,实际上以那些家伙的视野来看,动用化虚境刺杀一品武者,可以说是杀鸡用牛刀,万无一失了。 此时, 密室里堆了六百三十枚元石,这是他吩咐李岚清备好的。 上一次青楼送钱是在琅琊时。 一个多月过去,青楼又给他挣了六百多枚元石,测算下来长安青楼一天有将近七千两银子的净利。 确实算是暴利行业了。 毕竟大唐皇室执掌天下,辖地十八州七十二郡府,每年地方上缴的税费也才三亿两白银而已! 不过这也是因为有些地方是世家门阀把持,不怎么搭理皇室的缘故... 比如琅琊姜氏、幽州白马山庄、东海白帝城、南疆五毒宗、昆仑雪山宗...... 总归手里拎着圣兵,或者有大宗师坐镇的门阀世家,明面上或许俯首称臣,但背地里免不了还是该偷家偷家的... 这是大荒天下数以万年以来的老传统。 皇室与世家共治天下! 毕竟武德皇帝再强, 也只是个坐镇长安的囚徒罢了! 总不至于为了些小钱钱去找一位大宗师的麻烦! 沉吟片刻后。 陈知安心中默念一声:“武道残卷,开启悟道!” 随着一道红光闪过,陈知安又站在了那破败的城墙上! “杀啊~” 城墙下,茫茫如潮水的妖兽异族向他涌来,它们双眸猩红,肩踩着肩,堆砌成山爬上城头,瞬间便将陈知安淹没! 陈知安见此,轻车熟路一拳砸去,将身前三尺内的妖兽和异族砸为碎肉。 接着他身上血气翻滚,肉眼可见的气息暴涨,身披甲胄,几如一个无双猛将! “轰!” 气海翻滚,武道残卷彻底释放,磅礴气血掀起一阵浪潮,将又围上来的妖兽逼退。 “来吧,今天杀个痛快!” 陈知安气势暴涨,胆子似乎也跟着长了不少。 面对密密麻麻的御气境凶兽和异族,竟挂着残忍笑容不退反进。 拳头疯狂抡动,血肉横飞。 一拳将一头御气境异族轰碎,陈知安穿透那破碎肉身,手掌扣住其身后妖兽的脖子,猛地一拽。 那头长脖子凶兽头颅瞬间被扭断。 “不堪一击!” 陈知安残忍一笑,拽起那头妖兽庞大肉身向城墙砸去。 又是一片妖兽被砸死。 此时他杀性凶猛,如同猛虎进入羊群,一拳之下,没一个御气境妖兽或异族能完完整整死去。 杀完最后一头爬上城头的妖兽,陈知安身披染血战甲,杵在墙头残忍一笑:“诸位,你们被我包围了!” …… “咚…” 茫茫黑线外,忽然响起战鼓声,鼓声密集,跌宕音波荡向城头。 听到那战鼓声,悍不畏死往墙头爬的凶兽和异族忽然发出一阵阵愤怒的嘶吼。 如潮水般褪去…… 紧接着,雾茫茫的地平线上,一排诡异骑士奔腾而至。 凶兽狰狞咆哮,异族们骑在它们背上,每一骑居然都身披战甲。 不过千骑奔腾在茫茫草原上,气势之盛几如千军万马… 陈知安目光眺望骑士,嘴角微抽:“这些小垃圾不讲武德啊…” “杀!” 异族骑士们仰头咆哮,奔袭如电,踩死无数御气境妖兽和异族同胞,四蹄染血笔直冲向城头。 奔袭间踩死的,竟比陈知安捶死的还多。 “来吧,小垃圾们!” 陈知安暴喝一声。 受这异族骑士们杀意刺激,他身上的气势也一步步拔高,竟从御气境后期飙升到了圆满境! 跻身圆满境后。 他胆量再次肥了许多,桀桀笑道:“小垃圾,我要你们助我修行…” 第97章 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一头异族骑士登上城墙,刀锋瞬间向陈知安劈去。 “来得好。” 陈知安身形掠起,迎着刀光一拳砸向异族骑士。 “当…” 金戈交击的声音炸响。 陈知安被一刀劈退三丈,指缝间缕缕鲜血溢出。 那位异族骑士龇牙咆哮一声,举刀又劈。 忽然,却见他扬起的刀锋寸寸碎裂,齐柄而断。 便在其愣神的瞬间,陈知安身形掠来,一拳将他砸落城头。 直到此时,那异族骑士脸上才露出几分骇然。 这守城士卒,血肉之躯竟能将他无坚不摧的斩刀砸碎… “垃圾…” 陈知安咽下即将溢出来的鲜血,嘴角一撇,目光幽幽看向第二个爬上城头的异族骑士:“这些家伙,到到底是不是系统幻化来的?” 在那鼓声响起前,陈知安一直以为这些凶兽异族是虚幻的,只是系统作假手段不赖,看起来比较真实罢了。 可战鼓擂响后,这些异族表现出来的神态,渐渐不像是虚幻的傀儡,眼神变换几如真实的生灵… 那异族骑士被砸碎斩刀时表现出来的骇然,可不像是虚幻傀儡所拥有的… 来不及多想。 爬上城墙的第二个异族骑士刀锋掠来,这一次,他居然催动出一片刀芒。 似乎是怕步入先前那位骑士的后尘。 陈知安身形暴退数丈,一拳砸碎刀芒,站在墙内眉头微皱。 这些骑士实力不弱,异族战士连同胯下妖兽都是化虚境修为,先前一个骑士就让他差点吐血。 这个居然更强一分,而且知道动脑子… 那异族骑士龇牙咧嘴狰狞一笑,双腿一夹,驱使妖兽扑向陈知安。 “滚!” 陈知安气血翻滚,摒弃杂念,猛然向后一蹲,在地上踏出道道裂纹,身形如电,一轮煌煌大日般的拳头轰然砸向咆哮而至的骑士! “噗嗤~” 拳头落下后,陈知安半跪在地上,战甲染血,而那位异族骑士连同妖兽,已然化为了纷飞的血肉… “哒哒…” 不知何时那近千骑异族骑士已全部登上了城墙。 他们身披破碎战甲,手持斩刀,居高临下看着陈知安。 妖兽腥臭吐息扑打在陈知安身上,目光凶残,就像在看一头将死的困兽… 陈知安缓缓起身,嘴角勾起残忍笑容:“小垃圾,我说过… 要你们,助我修行啊……” “轰!” 当他话音落下,萎靡气势顿时沸扬,束在头上的青丝轰然散开,身形更是肉眼可见的节节拔高。 瞬息之间,他竟变成了一个九尺有余的昂扬战躯。 气血蒸腾泛起白雾, 他在雾中踏步而行。 这一刻,身披染血战甲踏步而行的陈知安,气焰滔天,化作了真正的无双猛将! “杀!” 武道残卷运转到极致,一轮轮煌煌大日自他双拳轰出,他踩着残尸碎片,所过之处血肉翻飞… 生死之间。 他终于领悟了武道残卷第二篇,肉身跻身化虚境。 武道残卷运转下,他仿佛一尊永不疲惫的杀神。 残阳如血… 陈知安战甲浴血,两只手扣住两个异族骑士的头颅,五指扣下。 头颅瞬间炸开,卷起纷纷扬扬的血雨,在残阳下显得格外血腥。 随手丢掉残骸,陈知安横臂一扫,又有两头妖兽化为血肉四溅。 “吼!” 妖兽们咆哮嘶吼,眼里没有半点惧意,同胞的死,只能让它们变得越加凶残! 片刻后,异族骑士们挥出璀璨刀光,卷起兽潮将陈知安淹没! 与此同时。 系统机械的声音响起:“宿主濒死,悟道结束,将强制终结交易,剩余元石作废,概不退还,望悉知!” …… “轰!” 陈知安出现在密室内,犹然保持着拳头砸出的姿势。 气血翻滚,肆虐的气劲将密室内陈列的桌椅撕碎。 如果不是他及时反应过来,恐怕青岩堆砌的墙壁都会被他一拳砸穿。 此时,他没了那件战甲,身上也没染血,只是青丝披散,目中含煞。 沉默片刻,他喃喃道:“那些妖兽和异族,真的是武道残卷幻化而来吗? 为什么这次不似从前那般感悟,倒似将我本体拽入了那座城墙?” 密室内悄无声息。 系统除了拿钱的时候稍显话痨,其余时间基本是很高冷的。 陈知安早已习惯,这一问,也不过是试探罢了。 默默感悟体内那磅礴气血,陈知安心念一动,九尺有余的战躯又恢复成之前稍显单薄的少年模样。 “武道残卷太变态, 战躯… 还是用作最后的底牌好了…” 此时陈知安肉身不过初入化虚境,武道残卷全力运转之下战躯便拔高到了九尺有余。 如果跻身圣境,恐怕会化为一尊顶天立地的战躯,几如传说中的之体。 想想都觉得恐怖… 还好气血平静的时候依旧能保持原身不变! 要是战躯不散,他还怎么做人… 从须弥戒取出一堆异兽熏肉,陈知安坐在废墟里吃了起来。 近来他食量暴涨,普通的肉食已经不足果腹。 十里坡之后,他逢山必入,在柳七的帮助下狩猎了许多凶兽做成熏肉。 吃完熏肉干,陈知安满足地拍了拍肚子。 正准备起身离开,忽又坐了下来。 眉头微皱… 毕竟是百年难遇的修行天才,老是在武道一品待着终究不太像话。 不知道的, 还以为他隐藏了多少修为呢… 沉吟片刻, 他心念微动,将气海内潺潺流动的气血河流拽出一小缕,转化为纯粹元气。 指缝间元气攒动。 听着那熟悉的嗤嗤之音,陈知安嘴角勾起笑意。 这就是先天境初期修行者所应有的元气波动无疑了。 果然很强… 离开时,陈知安又将密室内碎为絮柳般的桌椅打扫干净毁尸灭迹。 这才走出密室,拎起鱼竿躺在落宝楼顶垂钓… 此时夜渐深了,宵禁已过,千金楼和登科楼依旧灯火通明。 丝竹声不绝于耳。 此时还逗留在青楼的基本都是真正的财主儿,陈知安也不嫌他们吵闹,毕竟给钱嘛! 一炷香过去, 陈知安一无所得。 正准备拎杆换个钓饵,忽然瞥见落宝楼下有道青衫正在一株缺了半截枝丫的柳树前挥着锄头。 似乎感受到他的注视,那青衫抬头笑了笑。 又继续挥锄。 陈知安默默无语,柳七这厮刚回长安又开始埋人了。 早前那株柳树之所以遭受无妄之灾,正是因为他埋的人太多,长得枝繁茂密的缘故… 再这么埋下去,陈知安怀疑迟早有一天那株柳树要生出灵智来。 埋好土,柳七像个老农般又踩了几脚,将地踩平,这才施施然扛起锄头踩着虚空登楼。 “老板…” 登上落宝楼后,柳七目光在陈知安身上短暂停留:“老板,刚才埋人的时候,顺便问了下三皇子的消息… 现在长安城,至少有八拨人在找他。 太子,二皇子生母,四皇子,礼部周君,刑部肖斌,兵部夏侯,御史台张舟,镇南王…” 陈知安正放钓饵的手微微一颤,脸色微黑:“几个皇子想弄死他就算了,怎么其他人也出来凑热闹? 那厮怕死谨慎成那样,平日也招惹过他们?” “这不好说…” 柳七帮陈知安放好钓饵,幽幽道:武安侯府把婚书退回镇南王府后,远在南疆的镇南王阴神出游八万里,把李承仙又狠狠吊起来揍了一顿。 李承仙许是受了刺激,莫名恨上了李承安… 刑部肖斌,其子因长相俊美,某次在清乐坊出尽了风头,被两个蒙面人套麻袋揍了一顿,其中一人说打人不留名,跟没打没什么两样,不够尽兴。 于是窜撮另一人留了名号。 那名号,恰好是黑风寨十三寇… 御史台张舟,他小舅子叫钱三高,去年在你入狱后逃离长安,路过黑风山时被匪寇劫杀… 至于兵部夏侯,长安城人人皆知,李承安爬过他家后院… 还有…” 第98章 接二老板回家 “不用数了…” 陈知安挥手打断柳七盘点,幽幽道:“还有户部侍郎家魏子献,长安府尹王富贵… 我们都套过麻袋…” “唔,他们倒是没去,只是户部侍郎给了一万两悬赏,王富贵撤了清道夫,今晚宵禁后,三教九流皆可入城…” 说到这里,柳七话音微顿:“我怀疑...李承安在兵部尚书府。” “你是说那位初长成的夏天?” 陈知安眉头微皱:“倒也不是不可能,毕竟当初夏侯恨不得把李玄策绑回去和襁褓中的夏天订婚,爱屋及乌…” “不是这个原因...” 柳七看着青楼内的灯火,负手淡淡道:“三皇子失踪至今,那八家的探子,我已经埋了七家了。 世人皆知老板和李承安臭味相投,互为挚友。 如果长安城还有谁会收留三皇子,那个人一定是老板。 所以如果他们真想杀三皇子,一定会派探子入楼打探。 刚才我埋了七人后, 发现少了兵部尚书夏侯的人… 他没派人来,自然是因为他知道三皇子不在青楼。 而且他还知道, 探子入楼,一定会被埋…” “知道你对青楼重视程度的,除了我,就只有寥寥数人,李承安恰好是其中之一。” 陈知安幽幽道:“所以他阻止夏侯的探子入楼送死,只在长安城满街捉他,混淆视听。 可是他没想过, 当那七家的探子都死后,唯一没有死人的兵部尚书府,便显得有些刺眼… 那个心善的蠢货…” 收回鱼竿,陈知安从躺椅上起身:“召集青楼执事,去兵部尚书府,接二老板回家!” “是,老板!” …… 兵部尚书府位于金科巷,毗邻昨日前的安王府。 七年前李承安在一个绿油油的夜晚翻墙入兵部尚书府后。 夏侯震怒,将府上侍卫统领和管家杖杀,又将李承安拽入太极殿。 当着皇帝陛下的面将他贬斥的一无是处,甚至差点拔刀砍了他。 此后整个长安都知道了三皇子和兵部尚书不和的事儿。 夏侯私底下被嘲笑了许多年。 当李承安被废掉皇子身份后,入尚书府报喜的人络绎不绝。 甚至推举夏侯为这次痛打落水狗,猎杀李承安的扛旗人! 夏侯当仁不让。 让其子夏远侯调集兵马,领着护卫家奴满城搜捕。 只是一天过去,人们跟在夏远侯身后,累得半死,却连李承安的影子都没看到。 直到镇南王家一尊虚神境家臣被悄无声息埋在了青楼,接着权势最大的七大家探子纷纷被埋。 猎杀联盟才隐隐觉得不对,因为身为扛旗人的兵部尚书府,竟没有遣人去最有可能收留李承安的青楼探查。 而且小公子夏远侯虽然表现的恨不得将李承安生吞活剥,带领的却都只是些御气境以下的侍卫家仆,这和执掌兵部、大权在握的身份不匹配! 当然,这都只是让他们怀疑夏侯或许杀心不足,想摘桃子而已。 毕竟当年那事儿闹得沸沸扬扬,没人怀疑他们之间的仇怨。 真正让他们确定兵部尚书是内贼的,还是郡主李承仙一言道破了李玄策的身份… 当年夏侯视之如子的兵部侍郎,抛出《人策论》震惊天下的儒将李玄策,是李承安亲舅,而且现在是黑风十三寇二当家! 此言一出。 太子、淑妃、四皇子、刑部、御史台、礼部、镇南王这七家的领头人…还有无数三教九流江湖草莽,纷纷把目光落向了那位小公子。 这才发现那位长安四公子之一的夏远侯, 竟不知何时已经溜了...... 然后乌泱泱的人潮,瞬间将兵部尚书府围得水泄不通… 此时, 夏侯正坐在太师椅上。 卧蝉般的眉毛皱成一条直线,目光幽深地看着书房。 当一袭布衣从书房走出后,他双目瞬间聚焦,开口道:“先生,他如何了?” “阴神无碍了,只是…” 那布衣神色萧瑟道:“只是萧奴儿毕竟是洞天境宗师。 随意一掌也不是殿下能承受的。 殿下肉身破碎,我只能替他暂时稳固,如果再碎一次,恐怕就真的无力回天了!” “呵呵…” 夏侯幽幽笑了起来,声音幽冷:“陛下好狠的心,废了他还不够,还要收回他的血脉…” “尚书大人!” 那布衣蹙眉道:“武德皇帝冷眼旁观,推波助澜,那些权贵恐怕忍不了多久便会攻进来,尚书府独木难支… 当务之急,是先送殿下出城!” “玄策马上到了!” 夏侯幽幽道:“本官执掌兵部多年,虽只是文官,手无兵权,但岁月久了,总会有些志同道合的朋友... 他们若敢闯府,免不了也得大开杀戒一场!” 言及至此,他蓦然抬头冷声道:“远候,出去告诉他们,李承安不在此处,爱信不信,敢闯府者,杀无赦! 传信城南兵马司萧堰兵...本官想吃鱼了!” “是,父亲!” 长安四公子之一的夏远候躬身应诺,轻叹一声后向尚书府外走去。 父亲虽然做了多年文官,渐渐养出了些文气。 但骨子里始终还是那个策马飞扬的夏侯大将军,不然也不至于为了一个李玄策,与长安城这诸多权贵硬碰! 若李玄策真是自己姐夫也就罢了。 问题是... 李玄策那厮,分明还不是啊! 他娘的! 推开府门,夏远候看着门外火光如昼的人群,一股子戾气滋生,胸腹鼓起骂道:“娘西皮,你们杵在这里干什么? 逛窑子吗? 老子这是尚书府,不是你娘的青楼! 李承安不在这里,要找去你娘床上找去! 小爷话放在这里,谁他娘的敢离府三丈以内,小爷可就要大开杀戒了!” 此言一出。 门外乌泱泱的人群蓦然后退数步,真就离府三丈远了。 毕竟这不是别处,是大唐六部之一的兵部尚书府。 虽然夏侯没有执掌兵权,但总理军部后勤、武将升贬、巡视戍边、哪一例都和武夫息息相关,谁知道他私底下有没有养着些什么狠人! 便在众人后退时。 人群中忽然响起一道阴沉的声音:“夏公子,尚书大人真要为了一个废了的皇子,与太子殿下为敌吗?” 人群倏然散开,那道声音的主人显露出来。 只见来人身披银甲,手捧一柄龙吟剑,骑着白马踏踏上前,喝道:“太子赐剑在此,我等奉命搜拿乱臣贼子李承安,胆敢阻难者,与之同罪...” 其话音落下。 猎杀同盟仿佛找到了主心骨,齐刷刷向前一步,喝道:“胆敢阻拦者,与之同罪...” 夏远候目光扫过几位皇子的代言人。 果然最是薄情帝王家。 李承安都被废掉了,他们竟还不放心,非要置他于死地,就连太子赐剑都捧出来了... “李承安不在尚书府!” 看着步步紧逼的众人,夏远候脸色阴沉,挺胸喝道:“此地,乃兵部尚书府,不是尔等的后院,除非陛下下旨抄家! 否则, 不请而入者,皆为敌寇! 尚书府侍卫统领何在?” “末将在!” 尚书府内一位铁甲将领持刀走出,身上元气涌动,铁血酣然,竟是一尊虚神境强者。 夏远候语调冰冷:“夏将军听令,胆敢入府者,杀无赦...” “诺!” 夏将军躬身应诺,长刀杵地,目光扫过,在那位捧剑银甲上停留片刻,杀意昂扬! 此人, 竟是十三寇之中的三当家。 那位银甲被其目光扫过,心下微颤,高高捧起的龙吟剑,竟不自觉地放下了稍许... 形势再次陷入僵持。 夏远候悄悄抹了些冷汗。 他娘的,这次玩大了啊! 硬抗以太子为首的七大家,哪怕这次平安落地,父亲在朝廷也注定要坐蜡了! 尚书府内。 李玄策身穿尚书府侍卫铁甲,背着奄奄一息的李承安,目光平静地看着门外。 此时他双眸冷峻,灿若星河,哪怕身披铁甲,也丝毫掩盖不住那无双风采! “又有人来了!” 第99章 大战起,听风楼出 “是宫里的人...” 夏侯卧蚕眉凝起:“收回血脉还不够,非要他死?” 李玄策回头看着夏侯:“对于那位来说,所谓皇子龙种不过是工具罢了,他从没想过要把皇位给任何人,只是这次似乎显得有些急了...” “呵呵!” 夏侯冷笑道:“许是没办法踏入那一步,又被陈留侯吓个半死,开始考虑死后的事情了。” 李玄策沉默不语,他从来不是个话多的人。 “宫里来人,你还能走吗?” 夏侯缓缓道:“武德下场,城南兵马司就不够看了,当今天下能与他掰手腕的,恐怕只有手握陈留甲的陈阿蛮一人而已。 这是十五年前已经鉴证过的事实!” “承安不允...” 李玄策平静道:“想要陈阿蛮入场,只有那位小侯爷能做到,承安之所以不去青楼,便是不愿将小侯爷扯进旋涡中。 毕竟小侯爷虽然背景深厚,本身却只是个一品武者而已。 稍不注意便会被碾为碎片! 而且武德沉寂多年忽然有了动作,恐怕矛头所指,正是那位陈留侯! 您说的不错,他许是急了...” “唉~” 夏侯悠悠叹了口气,起身道:“既如此,只能我挽袖子亲自上了,玄策,带夏天离开吧! 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待她好些!” “岳父大人~” 李玄策平静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愧疚:“这些年,委屈您了!” “我不全为你。 这大唐啊, 迟早毁在武德手里! 想要海晏河清,千古留名! 不驱逐西佛,马踏瀚海... 任由边境祸乱,内域草寇横生... 又和世家门阀狼狈为奸,以苛捐杂税奴役百姓.. 窝在太极殿里熬, 能熬出来个辉煌盛世么?” 夏侯身上泛起浩瀚元气,气势节节攀升,不多时便跻身了洞天境。 随着他气势暴涨。 身上的书卷气瞬间消失。 只见其卧蚕眉如刀,丹凤眼如烛,长髯如绸,官袍一拽,露出内里的玄铁铠甲,振臂一挥:“偃月刀来!” 书房内。 一柄长九尺有余的偃月刀飞入其手。 夏侯持刀踏出大堂,横刀尚书府前,几如一尊无双猛将,目光望向远处缓缓踏来的身影:“萧奴儿,你头重几何,可盛酒否?” 此言一出。 尚书府外尽皆哗然! 不自觉顺着其目光向黑暗望去。 只见那黑暗中,一个白面无须的玄袍太监踏步而来。 看似走的极慢, 可他三步之后。 便已立于尚书府三丈之内。 “内侍监萧奴儿,见过尚书大人!” 萧奴儿身体微躬:“陛下让老奴给您带句话,长安不能乱,军部不能乱,李承安不能活...” “陛下和本官说这作甚?” 夏侯幽幽道:“他自己儿子不见了来找本官,本官又不是内侍监的阉狗,没义务替他看儿子...” “嗬嗬!” 萧奴儿阴恻恻笑了起来:“夏大人,您若是要拖延时间,恐怕要失望了。 李承安辱骂陛下,纠结匪寇造反,今日必死!” 随着他话音落下。 尚书府里蓦然响起金戈之音,狂暴元气将整座府邸摧毁,露出里面背负李承安的李玄策和其余黑风寨匪寇。 此时, 竟有三位通玄境和十八位虚神境修行者将他们团团围住! 夏侯脸色微变:“没想到你这阉人,竟还是听风楼楼主~” “夏大人,对老奴来说,长安城内没有秘密!” 萧奴儿阴恻恻笑道:“此时人证物证俱在,黑风寨十三寇在您府上现身,甚至这位护卫统领,还是黑风寨三当家... 老奴倒是要替陛下问一句, 夏大人养匪自重,又私藏废皇子。 是... 要造反吗?” “十三寇,什么十三寇?” 夏侯横刀立马,幽幽道:“他们只是我府上的护卫罢了,哪里来的十三寇? 你说造反。 本官倒是想问问,你萧奴儿指使听风楼闯我府邸,毁我祖宅,视大唐律令于废纸,莫不是,是要造反吗?” 话落,他暴喝一声:“萧堰兵何在!” “轰!” 有长枪自虚空落下! 紧接着,一道身披玄甲的身影从天而降。 长枪搅碎一个听风楼虚神境修士的脑袋,那身影枪挑头颅喝道:“将军,末将在此!” 随着他话音落下。 漆黑的街道上,响起整齐的脚步声。 声音由远及近,如猛鼓重锤! 人们顺着声音望去。 只见街道那头,五千身披甲胄的兵马,披着星光疾驰而来。 他们背负陌刀,手持长枪,胯着战马,将尚书府团团围住。 战马嘶吼,射射寒光下,围杀李承安的三教九流们无不心下骇然! 一个被废掉的皇子而已, 竟起了兵变? 萧奴儿脸色不变,阴冷目光扫过那位从天而降的玄甲,幽幽道:“城南兵马司指挥使萧堰兵,你确定要找死?” 萧堰兵眉眼微挑,将枪尖上犹在挣扎的头颅搅碎,就连阴神也被绞杀! “呵呵~~” 萧奴儿见此,知道萧堰兵已有了取死之道。 不再理会。 转头看着夏侯阴恻恻笑了起来:“夏大人,还有底牌吗? 如果没有, 老奴可要大开杀戒了!” “斩!” 夏侯猛然冷喝,偃月刀向天撩起,一道璀璨刀光掠过,将听风楼一尊通玄境修士斩杀,朝李玄策喝道:“带他们走!” 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 兵马司五千兵马长枪刺出。 尚书府一系人马尽数动手! 李玄策手中也浮现出一杆方天画戟,将身前通玄境修士逼退,想要远遁而去! 此时。 所有人都知道,既然陛下的人来了。 李承安便再没了活命的可能! 不消说区区兵马司五千兵马,就算是五万、五十万,在长安城也不过是多费些时间的事罢了! “杀了~” 萧奴儿手掌落下,金科巷屋檐上,茫茫多黑衣人飞快掠来! 他们身着黑衣,背负弩箭,踏步无声… 就像一个个黑夜中行走的幽灵。 听风楼, 除了是大唐皇帝的耳朵,还是他的刀子! 哪怕武德皇帝深居太极殿不理政事。 太子监国渗透了许多衙门,却始终没办法把手伸进听风楼,唯一一次,大约是礼部那个吃灰的孙通... “咻~” 密密麻麻的弩箭射出。 黑衣人站在屋檐上,展开了毫不留情的屠杀! 就连猎杀李承安的七大家之人,也在他们的射杀范围内! 厮杀一起。 萧奴儿化作一道灰色暗影扑向夏侯。 身为洞天境后期的宗师,萧奴儿入场,瞬间便扭转了局势! 他指缝间掠起密密麻麻的红色丝线,洞天铺开,竟是一袭猩红蟒袍! 蟒袍附身,那密密麻麻的红色丝线顿时将夏侯身边的虚空切割。 夏侯猛然回头。 洞天瞬间铺开, 一柄长达近十丈的偃月刀落下! 长刀所过之处,红色丝线尽数断裂,就连切割出来的虚空,也被震碎。 萧奴儿飘然远遁,阴恻恻笑道:“夏侯大将军宝刀未老,可惜走错了路~ 有了取死之道…” 夏侯冷冽看了他一眼,偃月刀再斩! 这一刀。 恐怖气机将整条金科巷都砍出一刀深不见底的鸿沟。 却没能劈中萧奴儿! 萧奴儿蟒袍覆身后诡异无比,整个人如同行走在黑暗中的阴魂,虚实交替。 偃月刀至刚至强,无法给他造成太大伤害、 而且他毕竟是洞天境后期的宗师,比夏侯修为高了两个小境界! 每当夏侯想要救援李玄策时。 他就从黑暗中走出,切割虚空,将夏侯死死拖住! 就像一头奸诈的鬣狗,戏弄年迈的猛虎… 夏侯眼里闪过遗憾。 这些年身居长安,使宝刀蒙尘,如今就连一个阉人都无法斩杀了… 目光扫过尚书府。 此时李玄策护着李承安和夏天,独战一位通玄,虽然暂时无碍,却也被牵制住无法远遁。 萧堰兵也被一位通玄拉扯。 十三寇人人挂彩,那许老贼更是替李承安挨了一刀,身受重伤。 偌大一座尚书府,转瞬间土崩瓦解… 第100章 美人自古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 “大将军,您好好的兵部尚书不做,非要掺和进这种抄家灭门的事儿来,做了这么多年文官,似乎也没变得聪明些啊…” 萧奴儿在虚空踱步。 每走一步便留下一缕红线,转眼之间便将夏侯身边的虚空重新切割,一步步向夏侯逼去。 “哈哈,某一生行事,岂是你这阉人能领会的?” 夏侯目光扫过战场。 忽然杵刀长笑,笑声震动四野。 却透着几分苍凉。 萧奴儿见此脸色骤然一变,身形瞬间转为阴虚暴退。 然而他退的虽快。 夏侯的刀更快... 只见天空中,近十丈的偃月刀发出一声悲鸣。 “斩!” 夏侯卧蚕眉竖起,手指向萧奴儿遥遥指去。 “轰!” 恐怖刀光如同夜间忽然升起的炙阳,瞬间斩断夏侯身侧缠绕的红线。 震碎虚空斩向萧奴儿! 萧奴儿闷哼一声,伸手一拽,将猩红蟒袍褪下挡于身前,身上更是卷起密密麻麻的红色丝线将他死死护住。 刀光落下! 如同流星掠过。 刹那辉煌! 夏侯立马横刀直挺挺站在尚书府前,满头青丝瞬间化为灰白。 “喀嚓~” 铁器破碎的声音响起,夏侯手里的偃月刀寸寸碎裂。 这恐怖刀光,竟是夏侯自废洞天斩出。 “玄策,走!” 夏侯一刀斩出后转身入府,暴虐如魔,竟手持一块碎片偷袭,将正与李玄策厮杀的通玄境修行者头颅生生割下。 李玄策见此,方天画戟抡动,趁那听风楼通玄境修士阴神未逃时,径直将之砸碎。 这才踏空而起,向城外掠去。 然而他身形掠起,却又以更快的速度被砸落在地... 只见虚空中,萧奴儿披头散发,浑身浴血踏来,如厉鬼嘶哑:“想走?” “今天,你们一个也走不了~” 夏侯丹凤眼竖起,霍然抬头,手臂一振,散裂成碎片的偃月刀兀自颤抖起来,转瞬又凝聚成一杆长刀。 夏侯持刀而立。 刚要开口却猛然吐出一口鲜血,重聚的偃月刀哗啦啦碎了一地。 猩红鲜血洒在满地碎片上,仿佛夏侯的精气神,也一并散了。 身形佝偻,华发丛生! 自古名将,不许见白头! “英雄迟暮了…” 此一幕,就连敌对之人都不禁有些动容… “夏叔爷…” 奄奄一息的李承安从李玄策背后挣扎着起身,抬头看着天空几如厉鬼的萧奴儿,嘶哑道:“他想看的都看到了,放了他们!” 萧奴儿伫立空中,手掌摊开,丝丝红线滋生,编织成一张阡陌纵横的巨网,将尚书府所有人笼罩! “住手!” 李承安见萧奴儿巨网将落,向白玉京方向嘶吼道:“武德... 我不管你在谋划什么... 放了他们! 否则今日我不死,他日... 定将你挫骨扬灰!” “临死还敢忤逆,不臣不子!” 萧奴儿嘴角勾笑,目光扫过尚书府诸人,阴恻恻道:“陛下文成武德,如渊似海,岂是你这乱臣贼子能威胁的? 今天尚书府有一个算一个,都得死!” “我不信...” 黑暗中一道戏谑声音响起。 声音很轻, 却清晰无比地传入萧奴儿耳中,让其阴恻恻的笑容骤然一肃。 听到这个声音。 几乎所有人都将目光向金科巷街头望去! 虽然人们早有猜测,只是当真看到那头别木簪、腰悬无双、青衫落拓的清秀少年时,不分敌友竟都莫名吐了口气... 陈留侯府小侯爷陈知安,他终于来了! 陈知安踏步而行,所过之处,人们自觉让开道路,就连躺在地上嗷嗷惨叫的三教九流们,也被同伴蛮横拽走,生怕挡了小侯爷的路! 不过片刻陈知安就踏入了尚书府。 拾阶而上站在李承安面前。 眼神复杂! “抱歉!” “抱歉!” 两个臭味相投的挚友,同时说了句抱歉! 忽又同时笑了起来! 李承安抱歉,是因为他对武德皇帝的谋划隐隐有些猜测,所以不想把陈知安扯进来,可终究还是失败了... 陈知安抱歉,是因为他也对武德皇帝的谋划隐隐有些猜测,回陈留侯府确认了一件事情,来得有些迟了! “可惜,这次又吃不成席了!” 陈知安将两枚丹药塞进李承安口中,调笑道:“去陈留侯府前,我本来已经做好了坐小孩那桌的准备!” “咳咳... 下次,下次争取让你吃上!” 丹药入口即化,正是皇室也库存不多的血丹。 李承安吃下后,破碎肉身缓缓愈合。 沉默半响,他自嘲笑道:“我果然不如你受宠,武德用我的命做局,却连一枚血丹都舍不得给我!” “这你就别比了...” 陈知安嘴角勾笑:“走吧,回家!” 天空中,萧奴儿脸色阴沉到了极点,他不知道陛下什么谋划。 他得到的命令, 是钓出李承安身后的影子,然后尽数处死! 他甚至专门问过陛下要不要留三皇子一命。 陛下没有回答! 没有回答。 就是不用的意思! 所以先前将尚书府众人逼入绝境的时候,他那杀意是没有半分水分的! 可是眼前这个废物, 仗着身后有陈留甲和黄老狗,竟直接无视了他... 他虽然只是一个太监,但执掌内侍监和听风楼,可以说比朝中任何大臣的权力都要大! 隐隐有向前朝太监九千岁魏阉靠拢的趋势! 这也是他心头夙愿。 从他洞天内那袭猩红蟒袍就可以明志! 世人可以恨他,惧他, 却不能无视他...... 此时看着如入无人之境的陈知安,他心头渐渐升起了怒火! 怒火一旦升起,就容易失智。 比如此时的萧奴儿... 只见他双眸微眯。 开始揣测陛下那道旨意的真正意图。 莫非... 旨意真正指向的,不是兵部尚书夏侯,而是眼前这个背景深厚的废物? 陛下要对陈阿蛮动手了? 这个念头一起。 他眼角疯狂跳动,又很快压下。 毕竟黄老狗再强,能强的过陛下? 陈留甲再强,又强的过大唐神策军? 阴恻恻一笑。 纵横阡陌的红色巨网缓缓落下,萧奴儿立于虚空,手掌轻扣:“小侯爷,你可以走,但李承安和尚书府的人,不能离开!” 陈知安抬头看了萧奴儿一眼。 眉头微皱... 他现在火气很大。 武德皇帝摆了一场阳谋引他入局! 筹码... 是李承安的命! ...... 以陈知安的眼界,自然很难一眼看出这背后的阳谋。 可柳七不会。 因为柳七对武德皇帝的了解,或许比武德的儿子们还要深! 所以柳七在埋了七大家的探子,却没有等到夏侯的探子时,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告诉陈知安。 直到他看到陈知安在夜里垂钓。 钓饵咬了无数次钩却始终没能钓起来一条鱼时,才眼神复杂地道出了李承安在兵部尚书府的消息! 陈知安要去尚书府接人。 柳七自然相随。 只是让柳七也没想到的是,当人码齐时,陈知安却犹豫了! 陈知安问柳七,虎毒尚不食子,武德呢? 柳七说武德不是虎,是皇帝! 于是陈知安去了陈留侯府。 他问陈阿蛮:“老爹,你有把握弄死武德吗?” 陈阿蛮说一切阴谋诡计,都是实力不允许的无奈之举! 想做什么就去做,天塌不下来! 陈知安这才姗姗来迟。 只是他虽然来了, 心里却依旧不爽。 因为他发现自己被那位素未谋面的武德皇帝威胁了! 武德用自己儿子的命,威胁他! 如果他不来。 武德失去的无非只是一个早就对他藏有恨意的儿子和反骨滋生的兵部尚书而已。 可如果他来了。 杀父仇人,哪怕惺惺相惜,又如何做到坦诚相待? 第101章 尊贵的青楼会员 当他眉头皱起时。 场间众人都猝然一惊,不自觉向后退了半步。 毕竟九月初九那场厮杀早已传入长安。 当初琅琊郡那位姜道陌,便是不信邪非要试一试陈留甲的刀锋,然后无了。 还有姜道扬,也是不信邪,现在还在姜氏祖坟啃土! 萧奴儿眸光冷寂,杀意滋长,他不信陈留甲敢入京,更不信黄老狗敢硬抗十二仙剑... 自以为捋清陛下旨意的他,仿佛看到了位及权臣的未来一角! 阴恻恻笑道:“小侯爷...你已有了取死之道...” 陈知安驻足,抬头看着萧奴儿,似笑非笑道:“萧奴儿,你知道为什么你资质尚浅,又是淑妃门下的旧人,却能统领听风楼和内侍监吗?” “因为咱家对陛下忠心耿耿!” 萧奴儿朝白玉京微微躬身:“不像前任听风楼楼主,天生反骨,居然妄图行刺陛下...” “你果然很忠心…” 陈知安嘴角微挑:“下去如果见着了前代听风楼楼主,记得问清楚,免得不明不白,做了糊涂鬼... 杀了吧!” 陈知安扶着李承安缓缓前行。 天空中、屋檐上、一道道身穿青楼执事服的身影浮现... 他们手执陌刀,来去无声... 在听风楼修行者们还未反应过来前,已经割了无数个脑袋。 他们将脑袋别在腰上,奔袭间血雨纷扬,那些没死透的,甚至能看到自己的脑浆... 极个别秃了的修行者就没这个好运,直接被敲碎了脑袋丢进下水沟。 萧奴儿惊怒交加! 看着自己好不容易拉扯起来的听风楼修行者们像被割麦子般割去头颅,线条编织的巨网瞬间向陈知安落下! 陈知安恍然不觉。 只是扶着李承安踱步向前。 就在巨网即将临身时,一个佝偻老人浮现。 他只伸出一根手指。 巨网瞬间溃散, 萧奴儿眉心处出现一个漆黑小洞。 小洞肉眼可见的变大,不过瞬息之间便将萧奴儿吞噬,就像一个向外坍塌的黑洞... 一指过后,老人嫌弃地瘪了瘪嘴:“赶明儿给你调个洞天过来,老夫好歹是个大宗师,每次都和这些货色打,不要面子的吗?” “......” 陈知安嘴角微抽,这位惹不起,他不敢说话。 厮杀声渐歇了。 青楼执事稀稀拉拉落在陈知安身后,每人腰间都挂了几颗头颅。 有化虚境,更多的还是御气。 毕竟听风楼早些年已经被陈阿蛮割过一茬脑袋,如今还是些生瓜蛋子。 他们持弩射杀城南兵马司的人时或许显得冷酷无情,遇到了割头界的祖宗们,就显得不够看了! 陈知安目光扫过。 老杨头腰间没有脑袋,大约是看不上。 那老瘸子腰上的最多。 满满当当挂了一串,走起路来鲜血四溅,多少显得有些残忍。 陈知安见此,眉头微皱呵斥道:“干啥呢,你们是青楼执事,不是边境打草的匪寇,叫客人们看到了像什么样?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青楼养了帮土匪呢。 把客人吓出个好歹,谁给你们送银子?” 老瘸子脸色瞬变。 这大半年他在楼里可没少捞好处,见着不顺眼的麻溜儿躺下,虽然大头叫老板给充了公,自己好歹也能留些酒钱。 目光往乌泱泱的围杀同盟扫过,他露出两瓣磕牙嘿嘿笑道:“老板,把他们脑袋也割了,不就没人看见了?” 乌泱泱的人群肃然一惊。 一个肥头大耳的员外摆手道:“没看见,我啥也没看见,小侯爷,您可不能同意啊,小的可是青楼尊贵的元石会员,充三千两银的... 当初您还说小的成了元石会员,就是您挚爱亲朋,手足兄弟来着!” “哦?” 陈知安转头看他。 发现这厮还真是青楼常客,京都府尹王富贵的堂弟王小贵。 眉头微皱,他幽幽道:“王小贵,你那三千里银花完了吗?” “没...” 王小贵有些犹豫。 “没花完啊?” 陈安叹了口气,幽幽道:“可惜了!” “咳咳,花完了!” 王小贵见陈知安那神情,差点蹦起来,赶忙喊道:“早花完啦,小的赶明儿还得充三千... 不...五千...” “哈哈,王兄果然是小弟的挚爱亲朋,手足兄弟!” 陈知安眉头微挑:“瘸子,记着,元石会员一位,一会儿请王兄去楼里充钱...” 老瘸子嘿嘿笑着应承,暗自佩服! 得亏跟着小侯爷混了,跟着陈阿蛮过的叫什么日子啊。 三天饿九顿, 一把年纪了还得去打草... 随手将腰间的头颅解下丢进臭水沟。 他龇牙咧嘴一笑。 这脑袋,不要也罢! 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本子,老瘸子仔仔细细落上王小贵的名字,又划了五个圆圈,这就是五千两银子入手。 陈知安则把王小贵从人群中拽出,笑吟吟道:“王兄,我一眼就瞧出你生命线贼长,说话又好听,乖,去那边蹲着先...” 王小贵抹了抹头上的冷汗,乖乖寻了个角落蹲着。 眼见这一幕。 被城南兵马司围住的围杀同盟顿时喧嚣起来,一个个都跳了出来,争先恐后地道出青楼的贵宾身份。 任谁也没想到。 一场对废皇子的猎杀,最后居然要靠青楼尊贵的会员身份保命... “小侯爷...我张麻子啊,我充了五百也用完啦,还想充一千... 还有我二狗子,我充的是一千...” 陈知安眼见这乱哄哄的一幕,扬声道:“大家不要急,挨个挨个来,兵马司的,你们组织下秩序,元石会员和王小贵一起蹲贵宾角落,黄金会员蹲黑角,白银会员蹲最后面去...” “老七呢?” 陈知安见现场秩序有点乱,喊道:“老七哪去了?” 老杨头伸手指天:“在开青楼!” 陈知安抬头望去,只见虚空中一座缥缈青楼浮现。 柳七盘膝而坐,剑横膝间... 正请听风楼最后一尊通玄境修行者入座听曲儿! 那通玄境修行者双眼迷离,衣衫半褪,眼见是活不成了! 陈知安扬手一挥,指着虚空道:“诸位尊贵的会员,为了回馈新老用户,青楼掌柜柳先生专门为你们摆了一座青楼,请安静听曲看戏...” 此言一出,场间倏然一静。 看着那位双眼迷离衣衫半褪的修行者,他们掏钱的动作越发娴熟起来! 不多时,乌泱泱的人群便分成了四堆。 元石会员最为尊贵,蹲的是最亮眼的角落,人也最少,只有寥寥数十人而已。 毕竟门槛太高,如果他们能随随便便掏出三千两,也用不着来这里博一个出人头地了。 其次是黄金会员,有将近百人,黄金会员门槛是一千两。 白银会员最多,有将近五百人,他们很多之前并不是会员,但为了活命,不是也得是,五百两买一条命,对修行者来说,还是挺划算的。 人群分开后。 那些不是会员的便显得有些格格不入起来! 陈知安目光幽幽向他们看去,近百人的队伍里,有些三教九流的普通人,许是实在没钱,成不了尊贵的会员,脸色都有些惨淡。 但更多的, 却是衣着华贵的七家首脑们! 其中, 以太子府那位捧剑银甲最为耀眼! 迎着陈知安的目光,那银甲冷哼一声,缓缓起身... 手捧龙吟剑,头颅昂起。 仿佛不可一世的剑客... 见此, 所有人都不禁暗赞一声:“这厮好勇敢!” 气氛在瞬间凝结。 “铖!” 一声龙吟骤响,长剑出鞘,只见那银甲踱步上前,猛然双膝跪地,捧剑冷冽道:“小侯爷,我要做...最尊贵的元石会员!” “艹,这厮好无耻!” 被其气势震慑的人群无语。 这厮连下跪都这么有气势,果然不愧是太子府出来的银甲... 第102章 反王李承安 不光那些人。 就连陈知安都差点被这骚操作闪了腰! 这一刻,他莫名想到了化成蝉蛹的老高… 入长安交了天使差事后,陈知安便把高力士丢给了礼部。 知道十里坡真相的人要么死了,要么都是自己人! 为了万无一失, 陈知安还专门问过老管家和魏阉在天外一战时,那阉贼有没有可能神念感知到地上的事儿。 老黄阴恻恻笑着说和他厮杀时,谁敢分心? 陈知安这才放心下来。 至于老高怎么向那位淑妃解释所有人都死翘翘,他却变成蝉蛹回来的缘由,就不是陈知安操心的事儿了。 据老高说, 他是淑妃的人。 这次让他担任随行太监却是太子府转了三道弯隐秘传来的命令… ...... 伸手接过龙吟剑,陈知安放在手中把玩。 夜色下, 剑刃闪烁着冽冽寒光,更有轻微的龙吟响起。 不愧是太子的佩剑,只凭卖相,放到黑市怎么也能值个万百千儿银子。 只是和他腰间的无双比起来还是差点意思。 无双剑作为大宗师姜无双的本命剑,虽然剑主死后灵智已失。 但几千年来孕养的无双剑意却也不是一般宗兵可以比拟的。 姜华雨能够在御气境便领悟无双剑意,除了天赋异禀外,也仗了一部分无双剑的势。 不过陈知安得到无双剑这么久,从没感受到什么所谓的无双剑意… 只觉得用来片鱼还不赖! …… 将龙吟剑还鞘。 陈知安俯身看着银甲幽幽道:“说实话,我还是更喜欢你桀骜不驯的模样... 你忽然的骚操作,倒让我有点不忍杀你了…” “小侯爷,卑职只是奉命行事而已!” 银甲从善如流,脸色桀骜恶狠狠道:“小侯爷与其杀了卑职,不如让卑职加入青楼! 卑职打小长得就俊,可遭人稀罕了,不然也成不了太子府侍卫统领! 再不济,您把我卖了也成…” 陈知安眉头微挑,这厮还是太子府侍卫统领? 转头看李承安,却见他缓缓点头:“太子好男风,大概是真的!” “滚去最后面跪着,不准起来!” 陈知安一脚给银甲踹飞。 有些嫌弃。 不过如果真是太子枕边人,倒也不是不能给他个机会! 毕竟枕边人知道的秘密,向来比别人要多些… 银甲如蒙大赦,正待跪舔,蓦然想起小侯爷说更喜欢他桀骜不驯的模样! 顿时满脸桀骜昂首挺胸跪到了最黑的角落去! ...... 银甲跪过去后,陈知安又把目光看向其余人,略微嫌弃道:承安,这些不愿交钱和交不起钱的,就交给你了,我拿来也没什么用…” 两枚血丹入腹。 李承安此时虽然依旧浑身浴血,却没了随时破碎的风险。 缓缓起身,他目光扫过七大家的管事。 除了太子府银甲识时务外,刑部的管事也不差,早就乖乖蹲在了元石会员区。 说到底刑部和李承安之间,并没有太多仇怨。 此行不过凑数罢了。 此时还坚挺着的,是淑妃、四皇子、礼部、刑部、御史台、镇南王这几家的管事... 深深吐出一口气。 李承安声音低沉道:“承安行事荒唐,对诸位身后的权贵多有得罪,诸位领命前来痛打落水狗也是情理之中。 我本不应有恨,只是...” 只是为了我,死了太多人...” 李承安目光扫过破败的尚书府、扫过华发丛生的夏侯、扫过李玄策负在背上的许老贼、扫过倒在血泊中的士卒... 最后双眸缓缓闭上。 手掌落下… 随着他手掌落下,一杆杆长枪刺出,转瞬之间,近百人被长枪洞穿。 这些人中,有褪下官袍的朝廷命官,有王府管事,也有想要捉到李承安改天换命的三教九流... 或许他们中有人罪不该死。 可如果今晚陈知安没有来,此时倒在血泊中的,便会是李承安一系的人。 而挥下屠刀的, 或许正是他们… ...... 杀戮停歇, 夜也深了。 城南兵马司的人清扫战场,青楼执事押着尊贵的会员们去了青楼! 十三寇和兵部尚书府的家眷们开始收拾细软,准备离开! 夜晚恢复了它该有的寂静! 远处狗吠声偶尔响起! 金科巷, 陈知安和李承安并肩而行... “知安... 说来你可能不信,这是我第一次杀人!” 沉默许久后。 李承安低沉道:“我说对那个位置不感兴趣,不是诓你,这些年流连勾栏,也是真的喜欢... 只是今日后, 我不得不向那个位置爬了...” “我明白...” 陈知安嘴角勾笑:“我会在长安等你君临天下,记得替我把陈留王王位留着,小爷我要光宗耀祖!” “咳咳...” 李承安捂嘴咳嗽,拭去嘴角的鲜血:“武德用我的命做筹码逼你入局,他想看看,看看你会不会来救我... 如果你不来。 他会毫不犹豫踩死我! 因为对他而言,我存在唯一的价值,只在于和你的友谊! 如果我身陷死境你都不现身,那我存在的意义也就没有必要了! 毕竟你连我的生死都不在意,又怎么会推我坐上那个位置?” “我知道!” 陈知安点头道:“所以我才来得晚了些…” “可你还是来了...” 李承安眸光微暖:“你来了,我就可以不用死了! 他甚至会一边追杀我,一边替我扫平阻碍! 与我做最惨无人道的切割,比如灭尚书府满门,处死城南兵马司全军、或许还有黑风寨里那些无辜百姓… 我越恨他, 坐上那个位置的机会便越大! 直到他死,人死罪消... 他要我枯坐在皇位上,如他一般琢磨新上任的陈留王! 人心鬼蜮, 琢磨来琢磨去... 一定会琢磨出一个背负罪孽甘愿赴死的严父面目,也会琢磨出你们这一家子这杀父仇人来! 到那时... 又是一个轮回开始了!” “呵呵...” 陈知安幽幽笑道:“你会琢磨吗?” “我不知道!” 李承安叹气道:“人心鬼蜮,或许武德最初时,也不曾想过会有今日...” “你的回答让我有点意外!” 陈知安笑道:“按理说,你应该斩金截铁矢口否认,甚至指着天道发誓,这辈子一定和陈知安相亲相爱狼狈为奸才是!” “我只是,不想让朋友失望…” …… 这句话后,两人都有些沉默。 人生还很长,他们不知道未来是什么模样,毕竟当年武德或许也把陈阿蛮当做朋友。 或许也说过同样的话。 李承安踩着金科巷里斑驳的暗影踱步,陈知安和他并肩前行。 他们虽然走的极慢,可金科巷总有尽头。 再往前走十步。 便有了一盏灯火。 李承安放缓脚步,抬头遥望着白玉京:“武德为我铺路,可他似乎忘了。 忘了当年是谁当着我的面,扭断我母亲的脖子… 二十三年来, 我每次闭上眼... 总能看见母亲临死前的模样。 她想再抱我一次,手却已经抬不起来了! 武德有很多儿子! 可母亲,只有我一个儿子... 这世上最想他死的人, 不是陈阿蛮,而是我......” 陈知安微微一怔,李岚清说李承安生母疑似死在武德手中。 没想到竟是真的。 而且是当着李承安的面扭断了脖子。 武德… 多少有些变态了! 陈知安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或许李承安也不需要安慰。 他只是想回答陈知安那个问题。 也有可能, 他只是想坚定造反的决心… …… 又走了十步,他们到了那盏灯火处。 李承安在光暗之间驻足。 许久之后才缓缓说道:“武德这一生从未败过! 虽然他这次表现的狼狈不堪,甚至做出一副认命败亡的模样! 但我相信这都是假象! 他绝不会轻易认输! 你在长安, 一定要小心......” “我会的。” 陈知安点头。 “走了!” 李承安退入黑暗,步履蹒跚向尚书府走去! 那里,有将身家性命都依托于他一身的兵部尚书府满门、有黑风寨十三寇、有城南兵马司五千兵马... 陈知安站在灯光下看着黑暗中渐行渐远的背影。 金科巷微弱的烛光。 将他们分割成泾渭分明的两个世界! 至此以后, 大唐再没有三皇子殿下! 只有起兵造反的反王了... 第103章 粉墨登场的小丑! 翌日清晨,两仪殿内。 太子李承定坐在监国王座上,看着忽然空出一截的朝臣队列,双目几乎要喷出火来! 那个自己从来没放在眼里的三弟,一夜之间,竟把兵部尚书一系的官员几乎都搬空了… 如果不是卧龙诸无常不辞劳苦连夜登门禀告。 他甚至可能上朝前都不知道… 目光扫过大殿,李承定深深吐出一口怒气:“谁能告诉本宫,城南兵马司五千多人马是怎么逃出去的? 兵部二十几个官员,三百多从属,又是怎么在你们眼皮子底下消失的? 难道长安五城兵马司… 全是瞎子聋子? 还是说, 都和夏侯那老匹夫一起反了?” “殿下...” 兵马司都指挥使杨敖出列,躬身解释道:“昨夜末将未收到兵部调令,不敢擅自出营!” 此言一出。 大殿内所有人都沉默了。 兵部调令... 昨晚就是兵部造反,怎么可能有调令? 可仔细一想,杨敖解释的似乎也没错。 毕竟没有调令,私自领兵出营无异于谋反... 一时间诸大臣纷纷左顾右盼,或颔首点头。 或低头看着自己鞋面上的花纹发呆… 看着满朝臣子这事不关己尸位素餐的模样,李承定只觉眼冒金星,气血翻涌。 “哼!” 齿缝挤出一道冷哼,李承定猛地起身拂袖而去! 他怕再待下去。 自己忍不住要骂娘了! 朝堂诸臣见此,眼神诡异,齐齐躬身道:“恭送殿下!” …… 昨夜过后能够站在这大殿内的人,大概都知道了太子殿下已经没有半点可能坐上那个位置… 看这情况, 似乎太子殿下自己还不知道! 早朝潦草结束。 下值后,嗅觉敏锐的朝臣们没像往日那般三五成群结伴回家或相聚小酌。 极有默契地拒绝了那些傻子的邀约。 行色匆匆向自家车驾走去... 就连那些步履蹒跚的阁老们,今日步子都快了许多,健步如飞… 只大半个时辰后。 昔日门可罗雀车驾稀疏的迟疑巷渐渐拥堵起来。 莫名多了许多陌生的车驾... 随着拥堵加剧,工部侍郎陈北泉掀开车帘瞻望,忽然瞥见相邻车驾上身穿便衣的同僚,赶忙把头伸回去。 却见那人也刚好探出脑袋… 四目相对! “哈哈,好巧,朱大人你家亲戚也住迟疑巷?” “是啊,好巧…” 相邻车驾上,大理寺卿朱利神色尴尬地附和两句,幽幽道:“陈大人家的小叔公也在迟疑巷?” “哈哈…” 两人干笑几声,默默将车帘放下,又将之堵死! 都是人精儿。 昨夜事发后他们很快就意识到恐怕要变天了。 九月初九后哪怕已经将陈留侯府看的很高,却还是看的太低… 那位名声在外的废物侯爷,大约不是大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而是能和皇帝陛下肩并肩扳手腕的存在! 而且两人之间不知何故起了龌龊,恐怕迟早得有一个要无。 有心思缜密之人,将听风楼刺客的死和十五年前那血流漂橹的皇后亲族造反案联系在一起… 更是倏然一惊。 陈阿蛮那阴贼,恐怕不是第一次忤逆了,更过分的事他都干过! 想通此节后。 他们再也坐不住,心照不宣向迟疑巷赶来。 流水的皇帝,铁打的世家。 谁做皇帝不是做? 总归两头下注,谁坐上那把椅子都不亏... 只是让他们失望是, 在迟疑巷堵了大半日,就连金科巷那边卖包子的小贩都已经推着独轮车跑了两趟,那座平平无奇的陈留侯府却始终没有开门! ...... “大人,陈阿...陈留侯好似不愿见客,要不...要不我们先走?” 此时堵在最前面的, 是刑部尚书肖斌。 昨夜府上的管事惨兮兮回府交代了金科巷那场杀戮后,他立刻意识到事情变得复杂了! 连夜告了病假。 天还没亮便乔装打扮来堵了陈留候府的大门! 只是他来得虽早,却连大门都没进去。 抬头看着早已爬到头顶的太阳,肖斌嘴唇蠕动:“再等半个时辰...” 别人许是想巴结陈阿蛮两头下注。 他不一样。 他是想求陈阿蛮放自己一马! 虽然他也知道陈阿蛮大概不会因为这种小事儿找自己麻烦。 可万一呢? 毕竟昨天他的人可没少在街上晃悠! 时间溜的极慢, 太阳也越来越毒! 肖斌顶着毒辣太阳站在门口,心里早已把自家儿子骂了个狗血淋头。 入你娘! 你被谁套麻袋不好,非被小侯爷和李承安套? 便这般骂着自家好大儿苦苦熬了许久... 忽见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位身形佝偻的老管家从门缝里缓缓挤出身形。 见到来人。 肖斌脸色一颤,不自觉后退了几步,直到被身后乌泱泱的人群给堵住退无可退时,他才悄悄抹了头上的冷汗,硬着头皮道:“下官肖斌,见过大宗师...” 老管家没有理他。 目光扫过将迟疑巷堵得水泄不通的权贵们,嫌弃不已地挥了挥手:“都堵在这干甚?散了!” 此言一出, 人群倏然一静! 乔装打扮的权贵们眼波流转,暗自琢磨:“莫非猜错了? 陈阿蛮对那个位置没有太大兴趣? 还是说陛下威压如故,陈阿蛮没有把握踹他下去,所以不敢明目张胆接见我等? 可是他更大胆的事儿都做了... 还怕这?” …… 见这些权贵不为所动。 老管家站在石阶上阴恻恻笑道:“老朽数到三,诸位再不离开,可就要亲自请诸位离开了...” “就走就走!” 杵在最前面的肖斌脸色微变。 通玄境修为毫不犹豫倾泻而出,转头呵斥道:“后面的,还不快滚,杵在这里寻死吗?” 被其气势一激,拉车的异兽骏马们不安地前蹄刨地,四处乱窜,霎时闹得人仰马翻,不一会儿整个迟疑巷便清净下来。 肖斌朝着老管家讪讪一笑! 咻的一声窜进自家车驾,快马加鞭向迟疑巷外跑去! 人群散尽后,迟疑巷留下满地鸡毛... 权贵们来时匆匆,去也匆匆,就像粉墨登场的小丑,对着紧闭的大门演绎了一场关于权力的闹剧... “一群不中用的玩意儿...” 老管家阴恻恻瘪了瘪嘴,双手笼袖,转身朝陈留侯府走去! ...... 登科楼鹿阁。 陈知安悠闲躺在摇椅上,朱鹿儿和苏熏儿分座两旁,一人喂酒,一人剥蟹... “你小子倒是会享受!” 庄墨捡起桌上一只肥蟹撬开,看着满腹红黄色的蟹膏感叹道:“宁州与长安相隔近八万里,彭泽的秋蟹便是老夫都没吃过几回鲜活的,在你这小子这,竟能随意祸祸...” “庄老哥要是喜欢,一会儿拎点回去!” 陈知安随意笑道:“小弟这儿别的没有,美酒美食管够!” “不用...” 庄墨吃完秋蟹,将蟹壳摆在桌上,悠悠叹了一口气:“人贵有自知之明,老夫没这富贵命,不敢强求...” 陈知安眉头微挑,安静等着下文! 庄墨见此,脸色微僵... 知道这死精死精的小家伙已然看透了自己的来意! 只好正襟危坐,目光直视陈知安:“陈留侯...对那个位置,到底怎么看?” “大概是冷眼在看...” 陈知安挥手示意朱鹿儿和苏熏儿离开,随意道:“如果陈阿蛮想坐那个位置,十五年前就不只是皇后亲族造反了...” “那昨夜是为何?” 庄墨幽幽问道:“黄老狗指杀萧奴儿,陈留甲屠尽听风楼刺客,几乎把听风楼明面上的实力铲除殆尽,难不成...只因为三皇子殿下这么简单?” “不行么?” 陈知安笑道:“你们这些老家伙,总是喜欢把简单的事情想的复杂! 李承安要死了! 作为他的朋友,我求陈阿蛮出手,这不是很合理的事情么?” “只是如此?” 庄墨再次问道! “只是如此!” 陈知安笑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大唐立国近五百载,国祚未失,十六州三十八郡心系大唐皇室的臣民还很多! 陈阿蛮想要坐上那个位置,少不了杀的人头滚滚,血流漂橹、尸横遍野... 甚至掀起大唐内战! 而且还不一定成... 他不会做这种傻事的! 当然... 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他真的不感兴趣!” ....... ps:抱歉,各位领导,今天第一章晚了! 昨天晚上那章,我写了删,删了写,总是不满意,最后硬生生熬到了半夜才稍微满意了点,导致今天差点没爬起来上成班! 晚点还有一章不知道啥时候来,我尽量在十二点前! 第104章 我们,是您最忠诚的伙伴 “陈留侯能这样想就好!” 庄墨见陈知安没有被暂时的胜利冲昏头脑,心里大石落地! 兴,百姓苦! 亡,百姓苦! 数十万年以降,没有任何一次改朝换代是不流血的! 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 虽然现在也算不得什么盛世,但对普通百姓来说,总归比前朝天启皇帝时穷兵黩武要好得多! 又麻溜剥了一只秋蟹,庄墨囫囵放入口中,含糊问道:“既然陈留侯不打算变天,是准备扶三皇子殿下登高?” “我不知道...” 陈知安笑道:“你们这些老家伙肚子里诡计太多,休想从我这里套话! 自己去迟疑巷问陈阿蛮去!” “呵呵~” 庄墨眺望远方,幽幽道:“他们倒是去了,可是连门都能没进去! 阁老们要面子不愿入青楼,让老夫来问问你...” “连他们也坐不住了么?” 陈知安微微一怔。 武德皇帝深居太极殿,大唐看似是太子监国。 实际上真正决策国事的,是中书省三位阁老… 其一是有着铁骨权相之称的冯敬之。 当年太祖皇帝斩天使、断后路、披黄袍,就是他拎着剑砍的头,也是他为其披上的袍子! 其二是前朝大司马秦魏先,他晓战事,擅领兵。 武德帝当初还未崛起时,曾在他手底下做过骠骑将军,甚至拜其为师。 五百年前也是他临阵反戈,断了天启皇帝的后路,才将强盛一时的前朝彻底埋葬… 其三是当朝儒相苏如。 作为后起之秀,苏如算是唯一一位出身寒门的中书省阁老! 他文武双全,当年只身入岷山,口含天宪,以一句子不语怪力乱神破了西佛菩萨的佛法。 这才有了武德帝率神策军斩首十万蛮僧,收回岷山十万大山的无上功绩! 苏如,正是庄墨的老师… 沉默半响,陈知安缓缓道:“我不知道陈阿蛮怎么打算的,不过,李承安是我的朋友...” “那就没的说了!” 庄墨感叹道:“长安城谁不知道你陈知安是未来的陈留侯,陈阿蛮对你宠爱有加,甚至连陈留甲都给了你。 既然你支持三皇子殿下,他大概也不会有别的选择!” “终归还是要看李承安自己...” 陈知安看向庄墨,忽然幽幽问道:“庄老哥,你和苏相,支持的又是谁? 如果咱们选的人不一样...” “选的人不一样又如何?” 庄墨扯起冷笑:“难道你这楼里藏了刀斧手?” 陈知安一把拽过桌上的篮子,冷笑道:“如果不一样,你这白朴老鬼,可就别想再登我青楼的门了...” 庄墨微微一怔。 随即大笑起来。 那个位置伴随着的,从来都是血雨腥风。 便是朝中再好的友人,都不会直白地将真正的心思袒露! 可是在陈知安这里。 彷佛不过是支持哪个清倌人入选胭脂榜榜首那般... 笑了半响。 庄墨拎起桌上的秋蟹,悠悠向门外走去,迈出门槛前,他回头认真道:“谁能让百姓吃饱肚子,谁能抵御来犯之敌,谁能让大唐百姓挺直脊梁,我和老师,就支持谁...” ...... 时光匆匆。 转眼又是一个多月过去! 金科巷的血迹早已被冲刷干净,化为废墟的兵部尚书府也重新挂上了门匾,等待新的主人… 长安城内粘贴着李承安那面目模糊的通缉令,只是谁都没有在意。 只短短一个多月,本就模糊的画像,愈发模糊不清了… 这诡异的发展,仿佛当初那场厮杀从没存在过。 唯有太子府里偶尔传来的嘶吼声,昭示着依然有人对其念念不忘… …… 那日散朝后, 李承定怒气冲冲回到太子府。 看着那座幽寂的白玉京,终于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他已经被抛弃了! 在什么也没做的情况下,武德连招呼都不打,就把他从那座椅子上撵了下去! 想通此事后, 他连夜入了皇宫,又在太极殿前跪了三天三夜! 只是这次, 武德没有心软。 连太极殿都没有让他进去! 如此,他也知道自己已经彻底没了机会! 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的那场厮杀,无论武德输赢,都已经和他没了关系! 从此以后。 他再也没有去上过朝! 以阁老为首的朝臣们,仿佛也将他彻底遗忘,连装模作样来请一请都没有! 依旧该上朝上朝,该做事做事! 甚至没了他指手画脚。 好像这大唐,忽然变得更平静了些! 往日声势鼎沸人才济济的太子府,也渐渐冷清下来! 如今还呆在他身边的,只有那位被他推出去顶锅的诸无常和忽然跻身了虚神境的太监高力士! 所谓患难见真情。 李承定如今才知道,只有落魄时依旧不离不弃的,才是好臣子,好伙伴! 当初豢养了那么多谋臣,可是真正和他一条心的,却只有诸无常一人而已! 至于高力士... 当他不再残缺时,便注定了不能继续留在淑妃身边! “殿下...” 天色将明时。 诸无常推门而入,看着披头散发坐在地上的太子恭敬道:“殿下,该上朝了!” 李承定抬头看了他一眼! 这一个多月以来。 诸无常每天都会来请他上朝,哪怕被骂过无数次,甚至被打的鼻青脸肿,依旧风雨无阻,每日必至! “滚...” 李承定看着诸无常脸上的淤青,刚要脱口而出的怒骂收住,嘶哑问道:“无常,本宫还能上朝吗?” “殿下是太子监国,为何不能上朝?” 诸无常恭敬道:“陛下一日没有收回旨意,您一日便是监国...” “可是...” 李承定眼里闪过怨毒,压抑嘶吼道:“可是,他已经放弃我了啊! 他甚至宁愿选择那个贱婢生的杂种! 本宫去上朝,又有什么意义? 让满朝文武看本宫的笑话,将本宫当成戏子来玩弄吗?” 诸无常默然不语。 许久之后才幽幽道:“陛下思虑如渊似海,谁又能确定,他真的已经做了选择呢?” “这满朝文武,谁不知道?” 李承定嘶声道:“他怕了,他腐朽了! 十五年前他就已经怕了! 这十五年来,他把自己关在太极殿,没有让他变得更加强大。 只让他对陈阿蛮的恐惧越来越深! 他甚至看到了自己的死期,所以他把老三推到了陈阿蛮身边,祈求陈阿蛮心生怜悯,扶老三那贱种上位…” “这只是大家的猜测罢了!” 诸无常幽幽道:“就算陛下已经抛弃你,可是殿下,你自己也要把自己抛弃吗? 数十万年已降,有哪个君临天下的圣皇,是靠别人怜悯得来的皇位? 不都是自己从尸山血海里爬起来的? 殿下当年坐镇北荒,也曾立下赫赫战功! 难道只因为一些扑风捉影的猜测,就要把追逐了近百年的皇位拱手让人? 既然陛下抛弃了你! 你更要证明给他看,没有他,你一样能坐上去!” 李承定抬头看着诸无常,绝望的眸子里重新燃起了微弱火焰... 许久后, 他嘶声问道:“无常,本宫…真的可以吗?” “殿下,相信我,你可以的!” 诸无常躬身行礼,长揖及地:“您不是一个人,您还有我,还有庞士元,还有户部侍郎,还有朝中早就向您靠拢的大臣! 他们, 都是您最忠诚的伙伴,最尖锐的屠刀!” “好!” 李承定眸光微动,蓦然抬头:“无常,扶我起来,随本宫上朝!” ...... 第105章 诡物李承定 卯时将至! 两仪殿内晨钟鸣响。 有资格上朝的文武分列两排,鱼贯而入,向两仪殿内走去。 文武们熟练找到自己的位置,然后敛起官袍遮住不知从哪里漏来的寒风,开始打盹儿! 真正的需要处理的事儿实际上早就已经敲定。 拿到这两仪殿讨论的,不过只是些过场罢了! 所以他们打起盹来心安理得,现在殿下也不上朝了! 三位阁老也没太多繁文缛节。 基本上一个朝会,绝大多数官员,能从进门睡到出门! 人群站定后,三位阁老姗姗来迟。 只见他们步履蹒跚,慢悠悠向两仪殿最前面那三张小桌子走去! 他们之中,年纪最小的苏如也活了五百多年,但是真要论身体素质,未必比这些小年轻们差! 毕竟他们最次,也是通玄境修行者! 苏如甚至是洞天境! 保不齐这朝堂上的官员们换了一茬,他们还能颤颤巍巍坐在前面! 三人落座后,苏如轻咳一声,环顾左右问道:“诸位大人,有事启奏,无事便竖起耳朵仔细听...” 停了约莫十息左右。 见无人走出队列,苏如缓缓道:“既然诸位大人无事,那...” “苏相,本宫有事启奏!” 就在满朝寂静时,那漆黑如墨的王座上,忽然响起一道冷冽声音,将苏如的话打断! 随着冷冽声音响起。 两仪殿内王座上突兀亮起数盏灯火,将一袭明黄色蟒袍照亮! 太子李承定,在东宫嘶吼咆哮了一个多月后,终于又坐上了监国王位! 其身旁, 拱手站着身穿暗红色宦官朝服的高力士... 苏如眸光微诧,抬头看着斗志昂扬的太子李承定,沉默半响后才幽幽道:“诸位大人,请随本官觐见太子殿下!” 打盹儿的官员们倏然醒了! 条件反射躬身行礼,同声唱道:“见过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万安!” 李承定目光扫过满朝文武,脸上浮起一丝潮红! 他做了十几年监国。 这样的景象早已司空见惯。 可不知为何,今日给他的感觉格外不同! 就好像一个小丑骤然披上了龙袍,高高在上的衮衮诸公们,在他面前俯首称臣! 而他, 却可以不用负责! 甚至无视他们的喜怒。 更不用理会什么乱七八糟的派系脉络。 除了诸无常和高力士,全都是乱臣贼子... 这一刻, 看着黑压压的头颅。 他甚至隐隐升起些变态的想法。 这衮衮诸公,有一个算一个,迟早有天要把他们脑袋拧下当球踢..... 心中念头千转,李承定嘴角勾起诡异笑容... “诸位爱卿,请平身!” 朝臣们直起身子,偷偷遥望这位颓废了一个多月的太子殿下,倏然都有些惊讶,因为此时李承定给他们的感觉。 竟如同脱胎换骨一般,浑身散发着强烈自信! 嘴角勾起的笑容更让人捉摸不透... 恍惚间, 他们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位初登宝座君临天下的皇帝陛下! 三位阁老坐在小桌子上,彼此交换了个眼神,都从目光中看到了诧异! 几人顿时明白。 这事儿... 不是他们干的! 李承定将他们的惊讶尽收眼底,幽幽笑道:“众爱卿,为何支支吾吾一言不发?” “臣等在等殿下发话...” 苏如拱手道。 “本宫不急!” 李承定笑道:“苏相,你们先处理正事儿,本宫的事儿都是小事儿,不急!” 苏如微微一怔 这睚眦必报心如麦芒的太子忽然变得有些诡异起来,倒是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沉吟半响。 他从袖中抽出一本厚的册子,开口道:“岁末将至,本官和冯公、秦公监中外宫考使,抽调近千国子监生,已完成本年考绩并整理成册! 长安有司官吏,除开守孝、请病、二百七十五人,尽皆入册! 本官念到名字者,请自褪乌纱,跪至午门!” 此言一出。 犹如寒风刮过,不管有没有事儿的文武大臣,尽皆心尖儿微颤! 贼他娘。 今年的京察来得这么突然? 这三个老不死,多少有些不讲武德了啊! 而且竟然让国子监的学生们做了考官? 叫那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犊子掺和,便是没事儿也查出事儿了! 有些真有事儿的。 更是双眼飘忽不定,估摸着那根柱子结实些,能够一下撞死。 人死罪消… 总好过入了天牢,落得个满门抄斩的凄惨下场! 便在这满殿惶恐中,苏如缓缓翻开了册子... 此时他手里捧着的,不是一个个冷冰冰的名字,而是一颗颗滚烫的头颅! 嘴唇轻启,苏如缓缓道:“叶...” “等一下!” 王座上,李承定忽然开口,又一次将苏如的话打断! 苏如脸色微黑。 合上书册,抬头看向王座上挂着诡异笑容的李承定:“殿下,要不您先来?” “呵呵...” 李承定目光扫过大殿,目光在几位叶姓官员上微作停留:“苏相勿怒,本宫只是觉得,京察何等严肃之事,事涉百官升贬,甚至是项上人头,交予国子监学生,是否太过儿戏了些?” “殿下...” 苏如目光冷寂,沉声道:“此事是老臣、冯公、秦公监中外宫考使,国子监不过是从中协助罢了! 而且此事中书省早有定论,事涉考绩、并非儿戏...” “本宫依旧觉得不妥!” 李承定勾起嘲讽笑容:“相信诸位大人亦如此,不信苏相可以问问他们...” “臣附议!” 大殿内,两个叶姓大臣慌忙出列,颤颤巍巍道:“国子监生参与京察,于理不合,三位阁老...此举不妥!” 见这一幕。 李承定嘴角勾起,幽幽道:“诸位大人,这册子可厚可厚? 啧啧, 也不知多少人头,经得起刑部的刀子砍哟...” 此言一出。 满朝文武不再支支吾吾,异口同声道:“臣等附议...三位阁老此举不妥,此考绩理应作废,殿下英名...” 三个小桌子上。 苏如、冯敬之、秦魏先目光交错,明白大势已去... 万万没想到。 太子在东宫鬼哭狼嚎了一个多月,再次坐上那个王座时,竟变得如此诡异难缠起来! 纵观这十五年来。 满朝文武,恐怕从未有过像现在这般如此诚挚地赞美他! 当他裹挟这满朝文武逼宫时。 即便是三位位极人臣的阁老,也只能暂且退步! 沉默半响。 苏如环顾左右,平静问到:“殿下,您认为应当如何?” 太子诡异一笑:“高力士...把册子呈上来!” 高力士应诺。 躬身走下高台,双手摊起。 苏如脸色微黑。 摔袖将册子放在高力士手上,冷哼一声坐在了桌子上! 他为了这次京察考绩谋划了许久,甚至不惜舍弃了几个重要位置,让冯敬之和秦魏先点头! 为的就是一举肃清朝廷内滋生的鬼魅魍魉! 可惜... 眼见事成时,竟叫李承定这诡物给毁了! 不过如果这就缴械投降。 他也不是苏如苏相了! 这册子不过是备份而已! 这么重要的东西,他又怎么可能轻而易举交出? 先前摔袖时他早已把记录了罪证的原册收入须弥戒。 人证物证俱在,事后一一清算便是! 跳梁小丑,总有落幕退场的时候…… 李承定接过册子。 漫不经心翻开,看一眼便抬眼朝大殿内望去。 然后又看一眼... 如此反反复复... 底下文武大臣们,愈加惶恐不安起来! 总感觉那册子上头,多半记了自己的名字! 许久之后... 李承定终于看完了册子,倏然合上,目光扫过大殿,幽幽道:“诸位大人,你们...也不想这册子公诸于众吧...” 第106章 太子,疯魔了... “诸位大人,你们...也不想这册子公诸于众吧...” 听着这怪异的语调,满朝文武瞬间便领悟到了其中真意。 太子殿下… 大约是在威胁他们! 一时间尽皆沉默,安静等着下文! 三位阁老也闭目不语。 当然, 他们和这满殿文武不同,只是懒得理会这诡物罢了。 毕竟这册子就是他们一手打造的,谁上册,谁该死,他们心中自有账本。 甚至哪怕不是,以他们的阶位,只要不是发疯了造反,再大的罪过对他们来说,大约都只是清风过岗而已… “哼,一窝子挨刀的货色~” 李承定看着一言不发的朝臣,心里鄙夷不已! 如果一个多月前看到这册子,他或许还会暴躁如雷,毕竟他们祸祸的是他的天下,是他的未来! 但现在却不会了! 现在他只会鄙夷这些愚蠢的硕鼠,居然为了一点点蝇头小利便把脑袋寄在了别人刀下。 鄙夷之余,还要扼住他们的咽喉,捉住这些他们的尾巴,威胁他们交出自己想要的东西... 嗤笑一声后。 李承定缓缓道:“本宫听说、兵部尚书府...还空着?” 此言一出。 大殿内倏然一静。 朝臣们不约而同把目光落向那三张小桌子之一,那位前朝大司马,如今的帝师、中书省阁老秦魏先身上...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 兵部尚书的权柄,秦阁老早有安排... 甚至,秦阁老幼子秦霸天已经在回京的路上! 李承定也将目光看向秦阁老,眼底闪过一丝恐惧... 这老家伙在朝堂扎根多年,势力盘根错杂,门下徒子徒孙无数。 又有幽州门阀世家支持,加上有着帝师的名头,向来不把他这监国放在眼里... 李承定初掌监国时,雄心壮志,提出的许多建议,都叫他给硬生生顶了回来... 最过分的是, 这老家伙居然不耐烦地说他建议的不错,以后不要建议了... 如果这老家伙看上了兵部尚书的位置,却也麻烦… 这一瞬, 李承定心中甚至打起了退堂鼓! 就在他内心挣扎时,诸无常那掷地有声的话又在耳边炸响:“既然陛下抛弃了你! 你更要证明给他看,没有他,你一样能坐上去! 哪个君临天下的圣皇, 是靠别人怜悯得来的皇位? 不都是自己从尸山血海里爬起来的?” “轰!” 这些话如同大道雷鸣,将他内心的恐惧抹平。 下一刻。 李承定胸腹间涌起无数伟力,一股浩瀚气势溢出,微屈的脊梁缓缓挺直... 双目如炬,俯视秦魏先:“既然兵部尚书府的主人悬而未定,本宫倒是有个人选,不如叫他出来,给诸位大人掌掌眼,看看他有没有那个福分,能够入住?” 此言过后。 整个大殿内,卷起一股莫名的压抑! 秦魏先抬头看着李承定,那浑浊的眸光中幽寂一片,仿佛深不见底的深渊! 李承定迎着他的目光,脊梁挺直! 这一刻。 所有人都摒住呼吸,他们甚至有种感觉,如果此时有谁敢走到他们目光之间,恐怕会被瞬间洞杀! 许久之后。 秦魏先腐朽面容荡开,嘴角挂起嘲讽笑意,如同枯死的老树忽然发了芽:“殿下既然想看,那便看看好了...” 李承定嘴角一歪,不顾身后早已流淌的冷汗,强撑着脊梁,嘶声道:“高力士,召诸无常入殿...” 高力士低声应诺,跨立唱道:“召东宫太子洗马、诸无常大人入殿...” 随着他话音落下,大殿外的值守太监们依次传唱,尖利的和唱声荡漾而去,最终传入白玉京内的待召殿! 文武官员们都侧目看着大殿外! 朝会发展至此,太子几乎已经是穷图匕现! 所有人都门清,太子之所以变得如此诡异,甚至硬抗三位阁老,所为的,便是这兵部尚书的位置! 而且以太子过往的行径来看,大概是没有这种脑子能掌控全局的! 这种恰到好处的时机、这种玩弄人心的手段! 恐怕都是那位诸无常在背后阴戳戳发力! 不然为何太子一个多月不上朝,一上朝便刚好撞见了磨刀子的苏相? 诸无常,他们并不陌生。 甚至当初还和他们站在一起打过盹儿! 只是犹如昙花一现,在御史中丞的位置上坐了没几天,便因为举荐小侯爷担任天使,被太子推出去顶锅了! 没想到如今他一朝归来。 竟觊觎上了那权势滔天的兵部尚书之位! 不多时。 一袭布衣的诸无常出现在大殿门口,只见他两鬓微白,脸上古井无波,行走间如闲庭信步,仿佛不是入宫觐见,只是来访友而已! “这厮倒是好气度!” 见他这副卖相,朝臣们心下微赞! 只是觉得那鬓角的微白有些刺目,一时间倒记不清他做御史中丞时是不是也这模样了! 毕竟官员太多。 不是往来频繁之人,谁又会关注他头发? “下臣诸无常,见过太子殿下,见过阁老,见过诸位大人...” 诸无常身子微屈,不卑不亢行礼。 “诸大人...” 李承定嘴角微翘,淡淡道:“本宫欲举荐你任兵部尚书之职,秦阁老似乎有不同见解,你向秦阁老说道说道...” 诸无常目光看向秦魏先,躬身行礼道:“秦阁老请考教!” 秦魏先双眸微闭,仿佛没有听到诸无常的话。 诸无常也不恼,躬身不起。 大殿内的气氛,便这般诡异的安静下来。 大臣们都不知道秦魏先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时间如流水。 半个时辰过去。 诸无常依旧保持躬身行礼的姿势,秦魏先依旧没有开口,甚至人们听到了他鼾声渐起... 直到午时钟声敲响,秦魏先才缓缓睁开眼,声音幽冷道:“老臣乏了,先请退朝...” 然后他便若无旁人地走出了两仪殿。 满朝文武一头雾水! 李承定嘴角勾笑,目光冰冷地看着秦魏先,他知道,这一局,他赢了... 秦魏先离开后。 李承定又拎起那厚厚的册子,高高扬起,目光扫过大殿幽幽笑道:“本宫任命诸无常为兵部尚书,执掌兵部权柄,诸位谁赞成,谁反对,?” “臣等无异议!” 满朝文武顾不得思索秦魏先这诡异举措背后的根由,齐声应诺道:“诸无常大人才思敏捷、文武双全,由他执掌兵部最合适不过...殿下英名!” “既然大家都没有异议...” 李承定手臂振动,厚册化作碎屑纷扬,他俯瞰满朝文武,嘴角挂笑:“高力士拟旨...原太子洗马诸无常,才思敏捷、文武双全,受百官同荐,上任兵部尚书一职,执掌兵部... 此命即刻生效,着有司传告诸郡... 散朝!” “遵旨...” 高力士应诺行礼。 满朝文武依次退朝。 人群散尽后, 太子坐在监国王座上,看着空荡荡的大殿,蓦然笑了起来,初时压抑,渐渐变得激扬,最后笑声震动四野... 监国十五年。 他从未像今天这么痛快过! 初时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左右权衡、到后来野心渐起、培植党羽、勾连朝臣! 再到一个多月前的心如死灰、绝望嘶吼! 各种心绪都有, 就是没有过痛快! 只是从今天开始,不一样了! 他不在乎了! 不需要权衡利弊,不需要左右权衡,也不需要在乎武德的看法! 总归。 这监国之位,他能坐一天算一天! 大唐爱亡不亡,天下爱乱不乱,武德爱死不死... 大殿外。 还未走远的满朝文武回头看着空荡荡的两仪殿。 听着这猖狂诡异的笑声... 脑海中不约而同泛起一个念头:“太子,疯魔了...” ...... 第107章 他不是蠢,只是聪明的不太明显 青楼、鹿阁... 朱鹿儿熟稔将从西域传来的葡萄酒替庄墨斟满,又给陈知安温上一壶绿蚁、摆上几碟小菜,微微屈身退出她的阁楼! 庄墨自打和陈知安厮混后。 逐渐也从那一肩挑起整个文坛的巨儒变成了青楼老酒鬼! 隔三差五便来青楼打秋风,连半枚铜板都没掏过。 甚至每一次来, 他都要让朱鹿儿或苏熏儿研墨侍候,白白耽误她们挣钱! 可她们依旧从未有过怨言。 因为庄墨是她们的老师... 当年正是他洋洋洒洒一篇檄文,把拒女子入学堂的腐儒们骂了个狗血淋头,又顶着流言蜚语,在长安城南书院,开了第一家接收女弟子的学堂! 这才让天下女子可以正大光明地自称书生! 当年朱鹿儿和苏熏儿家道中落前在城南书院入学,座师正是庄墨! 朱鹿儿退下后。 庄墨持筷拈起一片刀鱼吃下,幽幽叹息道:“知安,老夫好像从未和你道过谢!” “谢从何来?” 陈知安也捡起一片刀鱼。 将竹筷放在阳光下,筷尖儿的刀鱼薄如蝉翼、晶莹剔透,他知道这定是小清儿亲自抄刀... 如今青楼之中,除了他之外,只有小清儿有这么娴熟的刀法! 果然只见鹿阁外。 一袭青衫的李清儿正仔细擦拭杀鱼刀上的油脂。 仿佛感受到他的目光,李清儿回头朝他嫣然一笑。 这一笑,恰是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顿时整个青楼都能听到惋惜的嗟乎! 陈知安不当人子! 暴殄天物啊! 名动长安的花魁,竟叫他拐骗成了粗鄙的杀鱼女! 陈知安不以为然。 只是看着李清儿腰间平平无奇的刀囊,心想让老二打的刀,也应该快好了... “知安?” 庄墨筷子朝李承安眼前扫过,不满道:“你浑小子和老夫喝酒,还敢分神?” 陈知安回过神来,不满地瞪了庄墨一眼,冷笑道:“我是她们的老板,对她们好些是理所当然的事,用不着你这秋风客来谢!” “呵呵!” 庄墨脸皮贼厚,笑而不语! 又持筷吃了几片刀鱼,他摇晃着夜光杯,感慨道:“这次京察,果然如你料想的一样,满朝文武,数来数去,竟没有几个是干净的! 幸好此事被太子从中作梗拦下,不然依老师的性子,今日这长安城恐怕真就要人头滚滚了!” “毕竟有国子监的学生们参与...” 陈知安笑道:“也就是时间太短,再久点,恐怕那册子还得厚上几分,保不齐你这老家伙都要在上面落个名!” 言及至此,陈知安顿了顿。 端起桌上温暖的绿蚁幽幽道:“而且,你也错看苏相了! 如果他真想杀个人头滚滚,太子哪怕再疯魔,又怎么能阻止他的杀意? 毕竟他可是立儒术为道种的洞天境宗师啊! 当初只一语道出便破了西佛菩萨的佛法,他不让太子开口,太子如何开的了口?” 庄墨眉头微皱。 许久之后才沉吟道:“你是说...老师故意隐而不发?” “不然?” 陈知安嫌弃地看了庄墨一眼:“光是长安便有三百多个官员、近千衙门佐吏,岁末将至,把他们的头砍了,谁来做事? 总归人证物证俱在,头什么时候不可以砍?” “是这样?” 庄墨身为文坛巨儒,又是国子监大祭酒,在朝中影响力极大,但政治嗅觉却极其一般,不然当初也不至于傻乎乎跑到太极殿跪骂太子失德! 如今听陈知安这么一说。 将信将疑… 转念又想到老师那如渊似海的城府,不由得信了几分。 陈知安说的不错。 老师以寒门之身,能够在朝堂屹立五百多年而不倒,甚至在两仪殿内有了座儿,他如果真想出手,太子恐怕也没办法阻止! 不过老师为了啥? 难道就为了白忙活一场? 或者... 就为了让太子抓住机会,把诸无常推上兵部尚书的位置? 想到这种可能! 庄墨脸色骤变:“老师...支持的竟是太子?” 陈知安许是和老管家待久了。 见庄墨眼里透着清澈的愚蠢,也不解释,只是阴恻恻一笑... 庄墨失魂落魄地走了! 离开前。 他甚至对陈知安抱有愧疚,连那壶还未喝完的葡萄酒都没有拎走... 陈知安站在鹿阁遥遥看着失魂落魄的庄墨眉头微皱。 苏如苏相... 这些老东西,果然不可以小觑,陈知安只是给庄墨提了一个小小的建议,这次京察,可以让国子监学生们有点参与感。 苏如便毫不犹豫地接了招。 甚至通过庄墨这老憨憨,不着痕迹透露了会在今日磨刀的消息... 于是才有了诸无常清晨时对太子掷地有声的劝诫... 诸无常是十三寇的军师。 金科巷流血夜,正是诸无常耗费了无数心力才保住了李承安的肉身不坏,甚至不惜损耗修为,只五十几岁,两鬓便染了白霜。 待七大家围住尚书府时,他又趁乱混入了围杀队伍。 成了青楼最尊贵的元石会员... 李承安离京前向陈知安透露了他的身份。 两人勾搭成奸,一拍即合。 合伙又把高力士送入了太子府。 成为内侍监执掌,今日之后,更是在李承定的授意下,已经重组了听风楼... 可以说。 在那座皇宫内,不算随同武德深居太极殿的那几位太监! 如今的老高,已经是明面上权力最大的宦官... 苏如和陈知安甚至没有见过面。 只是通过庄墨自己都不知道的几句传话,便钩织了一张巨网。 一方面将诸无常推上兵部尚书的位置、一方面扼杀了秦魏先把持兵部的野心! 秦魏先在军部权势太大。 军中将领许多都是他的老部下,如果再让他执掌兵部,掌控武将升贬、总理军部后勤,巡视戍边、恐怕朝野中无人再能与之抗衡了! 这也是为何秦魏先在朝堂上一言不发的缘由! 他知道、自己还是急了! 秦魏先、冯敬之、苏如... 这三位常青树般的阁老之中必定有人与武德君臣一心! 只是不知道是谁,或者三者皆是… 武德深居太极殿,除非他疯了,不然不可能放心让太子那蠢货监国... 看了许久后, 陈知安摇了摇了头,返身坐在椅子上,自言自语道:“我真蠢...凭白想这些干嘛?” ...... “知安不是蠢,他只是聪明的不太明显...” 大唐恕州! 下辖岷山十万大山和河西郡、河西再往西北走上万里,便是其首府之地,黑水城... 黑水城偏居一隅人烟稀疏,却能成为恕州首府,只因为一人! 五百年前那位剑开天幕,斩落准帝的剑圣朱轻候! 因为他正是出身于黑水城! 当年他肩上扛着木烛、手里拎着劣酒,摇摇晃晃出了黑水城,然后再也没有回去! 只是随着他名声越来越响,剑法越来越高,黑水城也逐渐映入人们的视野... 直到他剑开天门,一剑将跨门而出的准帝斩落后,黑水城便成天下剑修眼中剑阁之外的另一个圣地! 大唐立国后。 更是将黑水城立为恕州首府,本欲让朱轻候的后代执掌权柄,奈何朱轻候以剑为伴,白活了近千年连个老婆都没有。 自然也就不会有后代! 最后人们发现这偏僻小城农匠们打造的农具格外耐用,仔细研究后发现原来都是以横贯黑水城的那条黑水淬火! 于是太祖皇帝大手一挥,把当年替朱轻候削木成剑那位玩伴的后代任命为黑水城城主,又收黑水作坊为官用,化为剑炉! 至此… 天下剑修,渐渐传出了铸剑只用剑炉,练剑只学剑阁的流言... 此时,黑水城一座剑炉内。 陈知命正光着膀子,对着身旁抠脚丫的老李义正言辞道:“虽然我打的刀模样不俊,但至少耐用... 我不允许你这么说知安! 毕竟他... 是给了钱的!” 第108章 剑圣炉 雁荡山一战! 陈知命强行调动三千剑气,一剑斩杀四尊通玄境小宗师,致使本就四处漏风的气海瞬间破碎! 虽然有墟火缝缝补补,又有蛟龙驮剑梳理杂乱的剑气,但他依旧身受重伤,甚至近乎瘫痪… 老李也好不了多少。 他被朱轻侯剑意困了五百多年,气海早已枯朽,就连本命剑都不知丢到了哪里,已经算是半个废人。 这也是当初他说至多只能出三剑的缘由… 琅琊城内,他以枯枝为笔替薛衣人画了一杆枪。 又在御剑宗彻底引爆剑气,勉强算第一剑… 姜道玉持圣兵而来时,他持木棍将之劈退,这是第二剑… 雁荡山一剑斩开天幕,拖拽手持圣兵的洞天境圆满姜道宗和持半圣兵的洞天境奚梦青入天外,这是第三剑… 所以当他手持木烛斩杀奚梦青抢了神火炉、又将隐藏颇深的姜道宗吓得落荒而逃后,他气海仅存的剑气,已然消散殆尽… 木烛是朱轻侯初涉江湖时的佩剑,近千年过去,早已跻身圣兵之列。 但这世间,除了拖拽朱轻侯剑意入气海的陈知命,没有人有资格用它! 剑魁更不可能。 因为当年朱轻侯轻飘飘一剑将狂拽到没边的剑魁斩落时,手里握着的正是它。 所以剑魁手握木烛,其实和握着木棍区别不大… 那日他从天外降落,将奚梦青寄存于神火炉的道种搅碎随手丢给钟言后,直挺挺倒在了车顶。 钟言懵懵懂懂接收奚梦青的遗产后,造化之门大开,阴神疯狂滋长! 竟一举从普通人连破数境,一跃而为化虚境修行者。 成为他们三人中最强的那人。 彼时看着两个忽然变成了废人的剑客,钟言眼波流转间,做了件违背祖训大逆不道的事情… 她将剑魁扶起坐直,用一根木棍撑着他的身体。 又将剑气逐渐平息了的陈知命抱在怀中,小心翼翼替他梳拢乱发! 陈知命意识恍惚,心下微暖。 估摸着等伤好了后,还是再确认下她到底有多少钱… 哪知钟言竟不讲武德,没给他这机会。 直接摁着他的头拜了天地,证婚人便是被木棍撑着的剑魁老李… 礼成后, 她把剑魁丢到小树林,在那四处漏风的马车里强行圆了洞房… 事后钟言一脸认真地表示会负责,心满意足地背着陈知命拎起老李御风回了河西钟家。 于是乎... 迷迷糊糊的陈知命! 就这么成了钟府的的女婿! 这还不止。 在河西钟府,她甚至给老李也寻了个寡妇,而且差点就成了… ...... 将黝黑丑陋且布满了浅坑的杀鱼刀举起,陈知命学着那些铸造大师的模样仔细端详,许久之后露出满意的笑容:“这是我第一次铸出农具以外的杀器,就叫它初一吧,知安肯定喜欢...” “二十枚元石就铸出这玩意儿,就是叫它圣兵都没鸟用...” 老李嫌弃地看了杀鱼刀一眼。 心想也就陈知安人傻钱多,要换个人,非叫你退钱不可... 陈知命不以为然。 将杀鱼刀小心翼翼地插入刀鞘,一脸严肃道:“老李,去把牌子挂上,以后我的剑炉,接铸剑的活计了!” “你认真的?” 老李嘴角微抽,忍不住劝诫道:“陈小子你好歹也是剑道天才、又是河西钟府的女婿,何至于此..... 真要为了钱,河西钟家任你索取还不够吗? 总归已经生米煮成熟饭,咱们软饭硬吃也没人敢说啥! 要是过不了心里那关... 你就当是钟言那小妮子付给你的朴资也好啊!” “我凭本事挣钱,不寒碜...” 陈知命见老李言语挚诚,略微感动,负手叹息道:“知安都能开青楼,我开个剑炉而已,不会辱没我的身份...” “这特么是辱没你身份的事儿么?” 老李指着地上那块上书\\u0027剑圣炉\\u0027的牌匾骂道:“这他娘的是坑蒙拐骗啊,那些小伙子们掏空钱袋子,为的是仗剑走天涯,可不是为了劳什子仗烧火棍! 当年老子就是这么让你们这些奸商给坑的!” “老李...” 陈知命幽幽看着剑魁:“你是要成为在下的大道之敌吗?” “艹!” 老李闷闷骂一声,捡起地上的牌子愤愤向门外走去… 一代剑魁,终究是错付了… 就在他正挂牌匾时。 远处走来一青衫女子,女子头别玉簪,腰间佩剑,老远就施施然行礼:“钟言见过剑魁前辈!” “嗬嗬~” 老李老脸板起,别过头不理她,他怀疑自己上辈子大概是作了大孽,才叫他这辈子遇到这两口子! 一个趁他不能动的时候把寡妇往他床上送,另一个则整日气他! “前辈,夫君呢?” 钟言对老李的态度并不介怀,毕竟事儿确实是她做的不假。 琅琊一行,把钟言从小竖立的观念尽数摧毁,让她几乎从内至外换了个人。 要放从前, 别说做这种事,就连想都不敢想。 如今她身上再也找不到大家闺秀温婉可人的模样,在江湖侠女的路上渐行渐远! “你自己不会看?” 老李闷哼一声,多多少少有些后悔把神火炉丢给了这妮子! 当时也是莫名想到琅琊城外悬崖上那执意要随陈知命一起赴死的可怜女子,顺手罢了! 没想到差点成酿成大祸! 女人只会影响他拔剑的速度! 毕竟朱轻候剑之所以那么快,就是因为他打了一辈子光棍! 他是立志要做剑圣的人,怎么可能沾染那些红粉枯骨! 见老李大约还在生气。 钟言也不再理他。 自顾抬头看着门匾上那三个扭曲大字赞叹道:“夫君的字剑意森然,别具一格不落俗套,就算只给他们铸根烧火棍,他们大约也是不亏的...” “呵,你们倒是夫唱妇随...” 老李嘴角一抽,这两口子不愧是一家人,连不要脸的模样都如出一辙! 陈小子在剑道上的造诣他是信服的,可要论书法和铸剑… 狗都不如! 剑炉内正哐当打铁的陈知命听到钟言这由心而发的赞叹,不由得嘴角勾起:“这才对嘛,我怎么可能是外头那些奸商? 我明明可以抢... 却还是给了他们一根烧火棍! 这黑水城,再找不到比我更厚道又老实的铸剑大师了...” 这想法并不是他找的理由,在陈知命心里,他真是这么想的。 毕竟他之所以开剑炉,除了诚心诚意想要挣钱外。 更深层的原因,还是被逼无奈。 那日, 当他揣着巨款走进黑水城时,剑炉遍地热火朝天的景象让他错以为断剑重铸之日就在眼前! 在心思缜密明察暗访走遍整个黑水城后。 他终于忍痛掏出元石放在一位头发花白臂若虬龙的铸剑师面前。 然后便见那位传说中厚道又老实的铸剑大师捡起堆在桌上的元石,头也不抬道:“勉强可以铸一柄寒铁剑,如果要刻字,是另外的价钱...” 那一刻,陈知命几乎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沉默许久,他不死心地问道:“一千元石外加三百二十七两百银子和五个铜板...只寒铁剑?只一柄?” 那位铸剑大师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理所当然道:“不然?” 于是陈知命默默收回桌上的巨款。 拎着木烛去了城主府,将木烛搁在朱轻候那位儿时玩伴后代重孙的脖子上。 用既兴奋又愤怒的诡异语气道:“我要一座炉子,立刻,马上...” 然后就有了这名头吓死人的‘剑圣炉’! 第109章 剑炉第一个客人 “夫君,该回家吃饭了!” 钟言坐在一旁撑着下巴看陈知命打铁,直到他放下铁锤,才适时开口道:“今儿做了你最爱的烧雁和清蒸鳕鱼,是知安昨日刚飞剑寄来的...” 陈知命用肩上的毛巾擦了擦并不存在的汗水。 迎着钟言那花痴似的目光,想起那羞耻的夜晚,轻哼道:“老李的酱龙骨做了吗?” “当然!” 钟言见陈知命这神态,眼角眯成一条线,笑吟吟道:“妾身亲手杀的大蛇哦,可累了!” 陈知命嘴角一抽。 老李说的不错。 女人,果然只能影响我拔剑的速度… 自打和钟言莫名其妙成婚后,居然渐渐抵抗不住这女人撒娇... 莫名叹了一口气,陈知命走上前去握住钟言伸出的小手,朝剑炉不远处的一座院子走去! “夫君,今天城主又来了也,他家孙子温小二马上过百日大寿,问你能不能把木烛借给他玩两天...” “哦...” 陈知命轻哼一声:“你怎么说的?” “我当然是拒绝啦...” 钟言笑呵呵道:“早些天就给他们看过了,要借过去玩,是另外的价钱...” “你做得对!” 陈知命点了点头:“第一次给他看就没收钱,别想再看第二次,除非他免了咱们开炉的税钱!” “嗯,听夫君的!” 两人手牵着手在前面走着。 钟言叽叽喳喳说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陈知命偶尔附和一句,只在谈到钱的时候话才多些。 老李跟在他们身后,看着地上合拢的影子,莫名觉得牙口有些酸。 那寡妇其实也算俊俏... ...... 回院子吃过饭。 陈知命又喊上沦为废人的老李去剑炉接客。 毕竟‘剑圣炉’的牌子已经挂了出去! 他预想很快求剑的剑客们便会把门槛踏破,哗啦啦的银子不要命的往自己兜里钻。 他甚至已经想好不能像城里那些奸商一样,得做个厚道老实的铸剑师... 铸剑一千元石、刻字可以免费... 转眼大半日过去。 街道上熙熙攘攘,临街剑炉叮叮当当响个不停,剑圣炉的门却连半只鬼影都没迈进过… 陈知命和老李坐在门槛上,目光幽幽看着门外路过的江湖游侠儿,不知哪里出了问题。 游侠儿年约二十! 气息虚浮,是个初入先天境的小修士。 他此行! 必定是为了寻一柄剑! 因为他一路走来,已经看了许多家剑炉,而且每家都仔细询问过价钱... 陈知命已经做好了接待他的准备。 怎料那厮只是撇了一眼,便步履不停地朝远处走去。 甚至还回头不屑地哼了一声! 陈知命呆呆地看着游侠儿,又抬头看了一眼剑意森然的门匾,嘴角微抽,一步迈出,瞬间出现在那游侠儿身前:“你为什么不进来,甚至价钱都不问?” 那游侠儿看着忽然挡住自己路的陈知命,问道:“不进来犯法吗?” “不犯法...” 陈知命道。 那游侠儿又问道:“不问价钱犯法吗?” “不犯法...” 陈知命继续道。 那游侠儿眉头一挑:“那你为什么拦我的路?告诉你昂,我是剑阁的人!” “剑阁的人?” 陈知命扫过游侠儿的气海,幽幽道:“既然是剑阁的人,为什么不进来,甚至价钱都不问?” “不进来,不问价,犯法吗?” 游侠儿眉头挑的老高,就像两柄即将起飞的剑。 “犯法!” 陈知命点头道。 随即轻轻一推,游侠儿霎时如一根羽毛般轻飘飘荡入剑炉:“老李,快关门接客!” 老李老脸微黑,从门槛上起身,吱呀关了大门! 贼他娘, 第一次见绑客人来铸剑的! 入了剑炉后。 那游侠儿终于有点慌了,挺胸道:“给你说昂,我是剑阁的人,你要敢乱来,我一支飞剑向天,立刻就有剑阁三千剑修朝你这破炉子问剑!” “哦?” 陈知命嘴角微翘,手掌向虚空轻轻一拽... 只见剑炉内, 有三千残剑瞬息抬头! 密密麻麻的残剑泛着寒光,遥遥指向那游侠儿:“是这样的三千剑吗?” “你...你...我..” 看着凭空出现的三千残剑。 游侠儿神色骇然,目瞪口呆! 许久之后才缓缓恢复神志,猛地跪在地上凄惶哭道:“剑主大人,我只是没有进来,没有问价钱,可罪不至死啊!” 陈知命脸色微黑。 我果然不如知安许多啊! 第一个客人... 居然被吓破了胆! ...... 那游侠儿终究还是铸了剑,他甚至没有像在别处那般挑挑拣拣,也没有问价钱... 爽快无比地掏出了须弥戒里所有元石。 恰好一千二百枚! 游侠儿出身河西,是河西郡守的独孙,打小就立志要做一个剑客,为此甚至把名字改成了剑! 姓范,名剑! 半个月前,他终于成功跻身先天境成为一个修行者! 于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他借了家里一千两百枚元石,只身闯入江湖,来寻他还未配好的剑了! 世人皆知, 铸剑只用剑炉,学剑只学剑阁! 既然要做剑修。 自然是要铸最好的剑! 而且他还打听到黑水城最老实厚道、水平最高的铸剑师,铸一柄剑需要一千枚元石、刻字另加两百... 先前在街上询问,不过是闲逛罢了。 他真正要去的,正是陈知命不敢去的那座剑炉! 而他之所以不入剑圣炉,概因那牌匾上的三个字太丑,门槛上那两人目光又太期许! 真正的大师, 不可能对求剑者露出那种可怜巴巴的目光! 所以他才视而不见,甚至不屑地轻哼了一声! 听范剑讲完始末,陈知命默默收了元石! 让他三日后登门取剑! 而且还特意交代,这是剑炉铸的第一柄剑,肩负着莫大的荣耀,是有特殊意义的,要他好生相待! 其剑道之路,将从这柄剑而起! 至于命名权...就不给他了。 毕竟以范剑的智商,大概也取不来什么好名字,只能凭白辱没这特殊意义的剑! 对此,范剑当然没有半点意见! 甚至喜极而泣,发誓将以这柄剑作为本命剑! 传承无上剑道! 陈知命对他的态度很满意。 亲自送他出了剑炉... ..... 转眼便是三日过去。 随着一道剑吟响起,陈知命缓缓收回手里的锤子,满意地点了点头! 不愧是铸剑天才级大师铸造的第一柄剑。 光听剑吟,便知道不凡! 老李伸长脖子看了一眼,默默又收了回去! 罢了... 总归这里没人认识老夫,就当我死了吧! 不多时, 范剑怀着忐忑又期待的心情迈入了剑炉的大门... 毕竟剑圣炉的主人。 是传说中在剑道上一骑绝尘、傲视当代无敌,与剑魁比肩、甚至有望追逐剑圣朱轻候的陈知命... 以他在剑道上的造诣! 想必铸出来的剑也绝非等闲! 三日前范剑在踏出圣剑炉后,很快就猜到了陈知命的身份! 身为未来的剑修。 剑道上出名的同行者他自然早已烂熟于心! 九月初九, 陈知命信手拈来,以无双剑意一剑废了同样领悟了无双剑意的御剑宗圣子姜华雨... 有传言他甚至没有见过无双剑,只是登山时遥遥看了一眼,便领悟了一剑出而天下惊的无双剑意! 如果一剑废掉姜华雨还只是让他傲视当代... 那么满湖剑意尽出,一剑斩破御剑宗大殿、重伤洞天境宗师奚梦青的事迹,便将他推向了与剑魁比肩、甚至有望追逐剑圣朱轻候的高度! 当同龄的天才们都还在御气境、化虚境打生打死时。 陈知命的对手已经成了通玄、洞天这些老一辈宗师... 甚至有人说剑道一途,陈知命独占一座江湖... 不过范剑更喜欢那句不知从哪里流传出来的话:“大荒天下剑道共十斗、陈知命独占十二斗,天下倒欠他两斗!” 第110章 剑一和初一 怀着激动又忐忑的心情入门后, 范剑忍住期待规规矩矩向坐在一旁抠脚丫的老李行礼:“后辈剑修范剑,见过剑魁前辈!” 老李挠脚的爪子微僵:“......我不是,别瞎说!” 范剑微微一怔。 随即恍然大悟,露出了然眼神… 定是剑魁前辈低调内敛, 品德高尚! 哪怕开了剑炉,却也不想求剑的后辈们只因为他的名头选择剑圣炉。 而是要以普通人的身份和这黑水城铸剑大师们角逐。 想通此节后,他越发期待起自己的剑来… …… “你来了…” 陈知命手里捧着一个剑盒,目光深沉地看着登门的范剑! “我来了!” 感受到陈知命的郑重,范剑心潮涌动,声音低沉道:“来取我的剑!” “你早该来的…” 陈知命深沉道:“离约定时间,你晚了半个时辰!” “可我还是来了…” 范剑目光落向剑盒:“我已经感受到了它的厚重…” 陈知命手指拂过剑盒,目光柔和道:“它是剑炉开炉后的第一柄剑,以西域寒铁而铸,身长三尺三,重九十九斤… 吹毛断头,斩铁如泥! 希望你… 好好待它!” 说完他将剑盒郑重递给范剑,转身负手道:“拿着它,别打开,立刻离开,不然我怕舍不得让你带走它…” “好,我必以命待之!” 范剑接过剑盒捧在手中。 郑重点头! 虽然入手觉得有点重,将来御剑时大约会比较费元气。 但看陈知命这视若珍宝的模样,必是宝剑无疑… 老李坐在一旁看两人这跟死了爹似的神情,嘴角疯狂扯动。 陈知命这黑心老板,为了钱真的是脸都不要了… 范剑捧着剑出去后,老李咻的一声跑去将门锁上,甚至在门上挂了暂不接客的牌子。 范剑站在紧闭的大门外,心下感动:“剑主大人果然是这黑水城最厚道老实的铸剑大师,为了我的剑,竟耗损心力至此,不得不关门歇业…” 想到这里。 他脚下生风飞快向城外跑去! 毕竟听说那位到现在都还没本命剑呢,只背负木烛游走天下。 万一他反悔了呢… 出城后, 范剑寻了个隐蔽角落,为避免泄露风声,他将所有飞虫鸟兽都撵走,这才小心翼翼打开剑盒。 入目处, 只见一柄黝黑的三尺长剑安静搁置在盒子内衬。 剑身坑坑洼洼,凹凸不平。 就连剑刃都黝黑一片,全然不似那些名剑般锋芒外露… 如果非要形容的话... 这大约不是剑,而是一根长得像剑的烧火棍! 呆呆看了半响,范剑猛然拍自己一个嘴巴:“该死,我居然质疑剑主大人,肯定是我打开的方式不对,这烧火棍怎么可能算得上剑… 定是剑鞘而已,拔出后才是真正的剑!” 念及至此。 范剑将烧火棍捡起,只觉入手颇沉。 手掌抹过剑身, 狠狠一拔... 风霎时停了。 “嗯?” 范剑看向烧火棍,眉头皱起,又拔了一次! 依旧一无所动! 如此反反复复拔了许久。 他终于彻底接受了事实… 因为在那烧火棍上,他寻到了剑的名字,剑一! 古来名剑自铸成那日起,便会在剑身刻上它的名字! 也就是说... 这烧火棍就是陈知命铸的剑,没有什么剑鞘... 范剑僵直站在那里。 想到自己从家里借了这么多元石远走江湖,却拎回去一根烧火棍… 恐怕不只屁股开花,得全身开花了。 一时间悲从心起, 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爹啊,我仗剑走江湖的梦,破了...” ...... 剑炉内。 陈知命不舍地向门外看许久,从三千残剑中捡起一柄锈迹斑斑的断剑丢入火炉。 此时那断剑上已经没了半分剑气,被炉火一烧,不过片刻便化成了普通的铁水,彻底消散在世间。 而其气海之内, 一道剑意正发出欢快轻鸣,骑蛟龙游走气海梳理剑气。 见着不听话四处乱窜的剑气,它就恶狠狠往蛟龙身上戳,似个勤快的小监工! “原来是这样... 那小子这元石花的倒也不亏!” 老李脸色复杂地看着陈知命:“三千剑修留下的残剑剑意,你是准备都送出去了?” “是也不是...” 陈知命缓缓道:“残剑剑意被我拽入气海,于我而言不过是一道再普通不过的剑气而已。 可对五百年前借剑朱轻候的剑修们来说,却是一种大道传承! 我能感受到它们想要重见天日的渴望... 只有重铸三千剑为他们找到传人,他们遗留的剑意才会彻底归心,堆砌出一座真正属于我的剑气王座。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半点不听话,还得拘条四脚蛇驮剑梳理! 重铸三千剑那日... 便是我剑心道种生成、跻身通玄境之时!” “好大的魄力,好黑心的老板...” 老李用鄙视且敬佩的目光看着陈知命,幽幽感叹道:“当你道种生成那日,只需一句借剑,恐怕卖出去的剑无论身处何处,都会立刻舍弃剑主向你扑来! 当年朱轻候借剑天下破开天幕那一剑,也将重现人间!” “我只是借而已,又不是不还...” 陈知命反驳道:“而且剑修借剑天下,自古以来,不就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那倒也是...” 老李认同地点了点头,当年朱轻候借剑天下时没借他的剑,他可不满了许久! 虽然那时候他已经残了。 但总比那些通玄境洞天境的小垃圾们强的太多不是? ..... 长安城,青楼。 李清儿看着黑黢黢的杀鱼刀,眉头微挑:“老板,你确定这是吹毛断发、杀鱼不见血的究极宝刀?” “呃,不要在意卖相...” 陈知安嘴角微抽,将那刻着初一名字的杀鱼刀递给李清儿,一本正经道:“刀为杀器,自然要敛其锋芒、遮住杀意... 我这么大个老板还会坑你区区五十枚元石不成? 你就算不信我,也得信当代剑阁之主啊! 你要相信。 陈知命铸的第一柄刀,而且还落了名字的刀! 绝不是凡俗... 好好感悟这刀的真意吧,没有垃圾的刀,只有垃圾的主人! 等什么时候你能从中领悟这刀中道韵无穷的杀意时,就可以跻身先天境,成为我一样强大的修行者了! 加油,我相信你!” “真的是这样?” 李清儿听着陈知安这一本正经的道理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怀疑他坑了自己的钱。 可又没有证据… 而且仔细想来貌似的确如此! 柳先生的浩然,最初时只是五两银子铸的凡铁剑,如今还不是有了自己的名字… 毕竟老板是先天境修行者,这柄初一,或许真的蕴含了真意,自己修为低微没有领悟到而已。 不过她还是有些嫌弃。 这刀卖相着实太丑。 没有半点美感,不符合她的身份。 她花了整整五十枚元石,虽然其中两枚是请化虚境修行者飞剑传物的运费,但只凭剩下四十八枚元石,在长安城别说铸一柄杀鱼刀,就算铸造一百柄也够了! 也就是想着黑水城剑炉的名气大,刚好老板的二哥在黑水城开了剑炉,她才咬牙拿了五十枚元石。 想要打一柄吹毛断发、杀鱼不染血的宝刀,免得杀鱼时遇着有修为的鱼儿老是溅血在身上... “相信我,你行的!” 见李清儿意有所动,陈知安郑重递过初一:“从此以后,你就是一个仗刀行走青楼的刀客了!” “嗯!” 李清儿认真地点了点头,双手接过初一:“我一定好好待它,刀在人在...” 初一入手。 李清儿顿时感觉到一股冰凉厚重的气势。 让她仿佛陷入了顿悟之中。 立刻闭目感悟老板说的道韵。 许久之后, 她双眸睁开,还刀入鞘! 身上气息涌动,一股微弱元气从她体内气海缓缓滋生... 她霍然抬头,惊喜地看着陈知安:“老板,初一果然不凡,我一入手便感觉到了枯寂冰冷的厚重气势,我先天了!” 第111章 西域佛国来人 陈知安嘴角微抽。 这杀鱼刀他用脚指想都能明白绝不可能蕴含什么乱七八糟的道韵。 毕竟以陈知命那嗜钱如命的死性子来说,二十枚元石,能正儿八经用寒铁打造都已经是看在陈知安的面子上了。 先前一顿忽悠,无非是不想退钱而已。 没想到李清儿是个听人劝的! 枯寂冰冷的厚重气势... 这寒铁铸的刀子在大冬天能不冰冷枯寂么? 至于厚重,这初一跟烧火棍似得,怕是寒铁里的杂质都没祛尽,自然是比小清儿常年用的刀子重了五倍不止! 偏偏这妮子,竟真借此跻身了先天境! 这一刻, 他又一次想起常年待在藏书楼的大哥。 一个造化之门封闭且年过二十早已没有修行可能的姑娘,只是被他领着走了一遍长安,竟就成了修道天才! 他到底藏得有多深啊... 李清儿正兴奋间,没有理会陈知安的复杂心绪,吧唧在他脸上啄了一口,美滋滋地拎着初一出了落宝楼,找朱鹿儿和苏熏儿炫耀去了。 没能入胭脂榜这事儿,她已经忍了那两入榜的姐妹很久... 李清儿走后。 陈知安目光落向楼下柳树... 此时柳七正在柳树下埋人! 这次埋的是一个西域法僧! 法僧法号无垢。 面容俊朗,身披一袭冰蚕造练抽丝编织的袈裟,脑后映着淡淡金轮,言必称我佛,逢人必执佛礼,气度非凡! 一入长安便受到了权贵们的追捧! 短短半月不到,他游走权贵门阀,以佛法为权贵们祛除晦气,诵经念佛,可谓风头一时无两。 坊间流传,他此行是为了度化盘踞在长安的妖魔孽障,人们问他何处妖魔孽障最多时,他总是闭口不言,只是目光遥望月牙湖方向。 至此,坊间又有了谣言。 青楼老板陈知安是魔主转世,青楼女子皆为他座下妖魔,最擅蛊惑人心... 盘踞长安便是为了祸乱天下! 甚至煞有其事地盘点大唐近年来发生的流血事件,果然每一次都和那位小侯爷脱不了干系... 陈知安听到这些谣言时并没有太多关注,只让各处夜莺查探那位无垢法僧入关以来的行程... 毕竟长安城的百姓向来如此,别看现在传的煞有其事、脸红面赤,可私下该逛楼子还是逛楼子。 转头就给忘了… 直到夜莺消息传回,陈知安才知道无垢确实是为他而来。 而且这些谣言,正是无垢传出来的。 这厮自岷山靖难关递交了入关文书后,径直去了琅琊青楼,在青楼前遥遥看了许久,又去了御剑宗... 还在十里坡盘膝坐了半日。 最后才施施然来了长安! 彼时看完这些情报后,陈知安嘴角扯起冷笑。 西边那群蛮子,别看佛光普照,实际上百姓们日子过得比大唐百姓还不如! 须弥山把持整座西域,冷眼看着境内数十个部族战乱不休,饿殍遍地。 讲究一个不涉因果报应,不入人间炼狱,以达心如琉璃,成就无上果位! 总归他们不会饿肚子。 无论是谁当国王,都必须虔诚跪在须弥山下向他们上贡,接受佛法洗礼! 否则就是不尊佛法的妖魔孽障。 当年尼莫部族一位跻身大宗师境的首领不愿上供,没有按时前往须弥山下接受洗礼,当夜便有琉璃佛光自须弥山落下,将尼莫部族灭族,人畜皆亡。 那泛着金边的琉璃佛光,甚至连半点血污都没沾染! 要说祸乱天下,当世罪魁祸首,恰是那盘踞在须弥山上的佛众... 西域佛国,化虚境以下称俗僧、毕竟阴神未成,无法凝聚金轮,还在人间炼狱苦熬,没资格入须弥净土! 化虚境至虚神境,依据大道所指,称法僧或武僧! 通玄境立佛种乃至入洞天后佛种自成天地,称法师或金刚,表示在佛法已有小成,可为僧众之师者! 返真境后洞天不坠返璞归真,称大法师尊者或罗汉,意为佛法大成! 跻身圣境后,勾连大道、洞天映照现实,无论修佛法还是修肉身,皆为窥得佛法真意的菩萨! 如今须弥山上没有菩萨,佛位空悬! 执掌须弥山权柄的,是统辖法僧一脉,传无上佛法的讲经首座观空大法师! 以及统辖武僧一脉,降妖除魔庇净土不染的戒律首座戒杀罗汉! 他们二人共执权柄,执佛主法兵统御西域数十个部族和国家,疆域茫茫无边! 只是西方贫瘠,大荒天下数十万年以降,无论是哪一代的掌权者,都总在须弥山遥望东土... 他们尝试了无数年,在岷山十万大山内埋葬了无数尸骨,却从来没有真正闯出过十万大山! 每一次在他们即将成功的时候,东土这片土地上,总会莫名崛起一位镇压当代无敌的狠人,万万年前如此... 五千年前如此... 五百年前亦如此! 五百年前,须弥山上两尊佛法无边的菩萨只是在朱轻候一剑开天前遥遥望了一眼! 什么都来不及做,便被朱轻侯问剑须弥山。 一剑斩了两尊圣人和三尊大法师后,借剑天下斩落准帝! 此事鲜有人知。 或者说在斩准帝和圣人之间,人们下意识忽略了那两尊死的悄无声息的圣人... ...... 来自于西域佛国的无垢。 正是须弥山讲经首座座下法僧! 脑后金轮泛着金光,已然跻身了虚神境... 彼时看完情报后陈知安正准备去找七哥出山埋人。 却见那厮身披璀璨袈裟,竟先一步入了月牙湖。 月牙湖边乌泱泱站满了看热闹的长安百姓。 在众人目光拥簇下,无垢执佛礼登门求见,言语温和,气度非凡,让人生不出半点敌意! 如果陈知安不是早就知道这厮来着不善。 恐怕还真叫他给骗了过去! 待无垢行完礼。 陈知安阴恻恻一笑,大手一挥! 青衫落拓的柳七现身,手掌在无垢脑后金轮摁下。 无垢瞬间便没了声息。 陈知安又趁机种下一粒心神种子,想要翻检无垢的阴神记忆... 可惜失败了。 因为无垢识海内根本就没有阴神。 这不是无垢的本体,在柳七手掌落下的瞬间,其识海内的意识瞬间溃散! 只有一尊金身佛像盘膝而坐, 模糊面目上挂着诡异笑容! ...... 琅琊城外一座破败庙宇里。 一个身穿灰色僧袍打扫佛像蛛网的年轻和尚忽然抬头,遥遥看着长安城的方向,眉头微皱:“三个了...果然是一群入了魔的孽障!” 这个僧人。 正是从须弥山来到人间的法僧无垢。 长安城的无垢并不是他第一个被埋的分身... 最先被埋的分身是陈留侯府外卖包子的小贩,他当时只是混在人群中看了一眼,许是目光略微夺目了些,就被那阴恻恻的老管家捏死。 死的第二个分身,是黑水城一个求剑的剑客! 有了小贩被无故捏死的前车之鉴,他准备旁敲侧击,从内部渗透,所以没有去剑炉,而是去找了钟言! 许是不小心多说了两句, 剑炉内飞来一柄丑陋的烧火棍,直接将他钉杀在墙上! 两道分身莫名其妙被弄死! 他才明白因果石上预言的魔种陈留果然不错! 那一家子没有一个好人。 于是痛定思痛化身无垢,先在长安城打响名声,料想大庭广众之下,怎么也不会连面都见不到就死吧... 没想到还是死了! 不过这次并非一无所得。 因为他终于看见了陈知安! 先前识海内的因果石拓印没有反应,陈知安不是西域佛国的天命煞星... 目光幽幽看向远处。 他眉头微皱,三道分身被灭,最后一个陈知冬,他只能亲自看了... 幸好陈知冬才十五岁,又没有修为,身边只跟着一头化虚境的金翅大鹏而已... 只手可灭, 这次应该稳了! 第112章 跪下自刎吧! 根据探子来报,那陈知冬行走江湖迷了路… 大概再有半日就要从这天上路过了! 打扫完佛主泥塑金身,无垢盘膝坐在庙内。 神念笼罩方圆十里,守株待兔... 不多时,他双眸睁开! 果然那云层中有一只大鹏鸟飞过。 不过情报有点小小的出入。 那大鹏鸟,竟不是化虚境小妖,而是虚神境! “虚神境初期,优势在我,问题不大...” 无垢沉吟片刻。 身后一尊佛像虚影凝聚,手掌拈起一枚石子,元气渡入后,那石子变得璀璨起来! “咻!” 石子如同箭矢掠过天空,瞬间洞穿厚厚的云层! 只听空中响起一道愤怒长唳... 无垢散去身后的佛像虚影,盘膝坐在破庙前,安静等候那金翅大鹏鸟的雷霆之怒! 因果石上窥因果! 初代佛主归寂前留下其道种因果石,可窥因果、见天命、观气运... 数十万年以降,须弥山凭借因果石,在许多天命未崛起前将其渡入佛门,收为佛子佛女! 此消彼长之下,佛门底蕴越来越深。 最鼎盛时, 须弥山甚至曾出现过一尊佛主端坐九重天之上、九尊菩萨一人一重天的盛况! 彼时,须弥山净土内佛光普照,金轮如日,照耀半个大荒天下… 甚至让当时的道门也不得不低头,将道祖留下的三十三重天尽数关闭! 更是阻绝人间境通道,圣人纷纷自囚道门以求自保。 就在那位佛主欲打入道门,入主三十三重天,将佛光普照整个大荒天下时。 圣墟内走出一尊大帝! 他赤手空拳踏上须弥山,打散九重天,拳杀九尊菩萨,将佛主一拳从九重天之上打入禁区! 那人,便是万年前坐镇人族长城,镇压当世无敌,逼得禁区自封的荒古大帝! 只是荒古大帝毕竟只有一人,没有与之并肩同行者。 他独身杀入禁区。 血染苍穹战至癫狂,最后更是极境升华透支未来镇杀九尊禁区皇族... 那一战过后,荒古大帝自身也因气血枯朽而陨落! 他以一己之力。 为大荒天下杀出了万年太平! 如流星般崛起,又如流星般陨落! 仔细算来,自荒古大帝从圣墟内走出到陨落,不过万年而已... 与那些动辄活上十万年的大帝比起来,好似时间长河中溅起的一朵浪花儿,却在人族历史上留下了浓重的一笔! 后世之人提及他,哪怕是出生佛门的无垢,也忍不住心生敬意! 只是敬意归敬意! 这因果石却也因他一拳而变得时灵时不灵! 连因果气运都看得不是很真切了! 不然他无垢何苦跋涉十万八千里,从须弥山来琅琊,非得亲眼看了才能确定那因果纠缠的天命煞星究竟是何人? 想着这些有的没的。 无垢安静等着金翅大鹏鸟落下。 等了许久, 却始终不见人来! 他眉头微皱,神念再次铺开,只听见空中陈知冬正安抚金翅大鹏! “乖,小哥说行走江湖切记破庙不能入、忠厚老实的和尚不能惹... 咱们好不容易找到了路,就别在鬼门关前打转了。 先去琅琊好好吃一顿... 再飞剑传信二哥,让他来替你报仇...” “破庙不能入? 忠厚老实的和尚不能惹?” 无垢脸色微沉,破庙不入便罢了,凭什么说我忠厚老实? 他之所以能够当此大任,就是因为他诡异的佛法,可以度化虔诚的信徒,神不知鬼不觉地窃取他们的肉身! 在须弥山,佛法比他低的,谁不尊他一声神秀法师? 便是佛法比他高的,最不济也要称他一声秀儿! 可这陈知冬。 竟说他忠厚老实? 见那金翅大鹏鸟似被劝服,展翅即将飞走! 无垢身后又是一道佛像虚影浮现,捡起一枚石子,猛然砸向空中... “啾!” 这枚石子砸出后,空中的金翅大鹏鸟终于怒了。 一道凄厉长唳响起,紧接着一对刀子般的羽翼猛地扑向无垢! “轰!” 无垢岿然不动,身后的破庙却瞬间化为废墟! “啾!” 金翅大鹏鸟落下后,羽翼化刀,又是茫茫一片金光向无垢斩来! 无垢僧袍轻挥,其身后的佛像虚影蓦然睁开双眼,与无垢同声呵道:“孽畜,还不放下屠刀,叩拜成佛?” 此言如大道梵音荡向金翅大鹏,让其满腹杀意瞬间褪去,双眸迷茫地看着无垢... 甚至双腿微屈,竟似要向他叩拜! “傻鸟... 这秃驴诓你,还不快醒来!” 金翅大鹏鸟背上那身穿红衣的小姑娘轻喝一声。 声音清脆,不见道韵,就像在呵斥犯错的小孩儿… 可此言过后。 那金翅大鹏鸟竟真就清醒了过来,卷起一片片金色刀光将无垢笼罩! 无垢诧异地看了陈知冬一眼。 只一眼, 如沧海桑田。 他神念内的因果石拓印霎时疯狂颤抖起来! “我佛垂怜,找到你这妖孽了!” 无垢面露喜色,身后的佛像虚影瞬间暴涨,化为八丈金身,大手如天幕般向金翅大鹏鸟和陈知冬压下... “啾~!” 金翅大鹏长唳一声,瞬间双翅展开,将陈知冬抛飞出去。 只是它却被佛掌气机锁定,再也没法逃走。 “轰!” 巨大佛掌落下! 金翅大鹏哀鸣一声,羽翼瞬间折断,金色血液流淌,软绵绵蜷缩在地上... “我佛慈悲...” 无垢轻诵佛号,目光幽深地看向倒在地上的陈知冬:“姑娘,你与我佛有孽缘,按理说贫僧应挥刀斩断因果... 但我佛慈悲,于心不忍! 念你天命气运深厚,我欲度姑娘入须弥山跪拜我佛... 请随贫僧西行吧!” 陈知冬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 只是低头看着蜷缩在地的金翅大鹏,丹凤眼缓缓挑起,眼角处更是莫名染上了一缕微白! 当她再抬头时。 双眸已然变得漆黑如墨! 她缓缓起身。 负手站在废墟之上。 漆黑如墨的眸子幽深似海,朱唇轻启:“跪下!” “轰!” 再平淡不过的两个字。落在无垢耳中如同惊雷炸响! 这一刻。 他眼中再没有了红衣猎猎的小姑娘。 目之所及处,竟是一尊端坐云端,遗世独立,俯瞰众生的无双女帝! 无垢八丈金身瞬间崩溃,气海内元气倒卷! 七窍流血, 双眸陷入黑暗! 整个人更是仿佛被大道倾轧,五体投地跪在地上! “自刎吧!” 陈知冬又平静开口。 然后再也不理会五体投地跪在地上的无垢! 手掌抚过金翅大鹏。 一道七色神光从她指尖溢出。 只见金翅大鹏那折断的双翼竟缓缓愈合,不过片刻便又神采奕奕起来! “啾啾!” 金翅大鹏自责叫了一声。 “无妨,她还会醒的...” 陈知冬抬头看着长安城方向! 双眸仿佛穿透千山万里,看到了那正翘腿坐在青楼吃瓜的陈知安! 许久之后,她嘴角微翘:“求道之路漫漫且枯燥,能在人间得片刻温宁、有父亲宠,有兄长疼、做一个天真无邪的小傻子... 其实也不错,不是吗?” “啾啾~” 金翅哪里敢对此时的陈知冬发表半点意见。 只是伏在地,展翼铺出一条金光大道! 目光祈求地看着陈知冬... “走吧...” 陈知冬轻叹一声。 踩着金翅铺就的大道拾阶而上,负手在后:“一路向东!” “啾啾~” 金翅大鹏兴奋地长啸一声,化作一道金光向东边飞去! 她们走后! 跪伏在地的无垢从须弥戒掏出一柄短刃,面无表情将自己头颅割下! 又平静地自焚了阴神... 不过片刻便化成了点点星光消散! 须弥山讲经堂神秀、以诡异佛法在虚神境圆满便被讲经首座特赐可称法师的无垢法师。 初入大唐, 只是看了陈留侯府这几个魔种几眼,便折损三道分身。 又在这破庙里因为抛了两枚石子,便割了头颅,焚了阴神,彻底消散在这世间... 第113章 贫僧玄奘... 长安! 就在陈知冬挥出七色神光替金翅大鹏治愈时,陈知安手腕上那条七色手链也泛起了淡淡的微光! 感受到手腕上传来的暖意,陈知安眉头微皱,捧瓜遥遥看向远处... 本体意识瞬间入主分身。 琅琊阡陌巷青楼,正埋头擦桌子的分身豁然抬头,如同一条灰色直线瞬间向城外掠去! “知冬遇险了?” 奔袭间,元气暴虐,速度飙升到极致,所过之处搅碎无数云层,在空中留下一道笔直白痕。 只是破庙距琅琊城三百多里,便是全力奔袭,当他赶到破庙时也已经没了陈知冬的身影。 破庙一片狼藉,院子里有金色血液缓缓滴在瓦砾。 那尊泥塑佛像前,一个头颅嘴角挂笑,双眸睁开,诡异地看着陈知安... 其面目虽然与埋在青楼的无垢全然不同,貌似忠厚老实。 但陈知安一眼就看出此人定是长安无垢的本体无疑。 只是现在他已经死了。 而且貌似走的很安详… 陈知安手指向无垢的头颅印下,一粒心神粒子闯入其识海。 片刻后,陈知安收回手指,脸色稍缓,无垢果然已经死透了,识海干涸一片死寂… 既然无垢死了。 家里的老家伙们又无动于衷,知冬应该无碍! 只是让他不解的是。 这须弥山上的秃驴先是以流言诽谤他,又在这破庙守株待兔… 到底想干什么? 有生以来,无论是之前的陈知安还是现在的陈知安,从来都没有和佛门有过交集… 这里面多半涉及到他不知道的根由。 而且和陈知冬有关,不然无垢也不至于本体亲至。 毕竟都是玩阴的,易地而处,如果不是万分重要的事,陈知安本体绝不会以身涉险… 以己度人,无垢应该也是如此。 念及至此, 陈知安眉头微皱… 虽然陈知命早说过陈知冬大概率不会有危险,但万一呢? 她一个小姑娘身边连个护道者都没有,心思又单纯、走江湖都会迷路! 如今又被须弥山那群秃驴盯上,这次是金翅大鹏流血,下次呢? 只是家里那群老六似乎对知冬倒信任的很,从不担心她的安全,居然真就狠心让她和那头蠢鸟在大荒四处乱窜… 沉默半响, 他叹了口气,总归自己是家里最弱的,这种事儿还轮不到他操心。 只能做点查漏补缺的缝边活罢了… 神念铺开,抹去陈知冬和大鹏鸟留下的痕迹。 又撒处一片灰雾,将整座破庙笼罩,手指打了个响指,瞬间火光四起。 青色火焰将破庙连同无垢的肉身烧的一干二净! …… 与此同时。 百里之外的虚空上,负手站在金翅大鹏背上的陈知冬眸光微暖,挥手散去云层,闭目盘膝坐下! 身上玄而奥秘的气息缓缓消散、漆黑如墨的眸子也逐渐变得清明,就连眉梢那一缕微白也淡去。 当她再睁开眼时,又变成了那个天真无邪的小知冬:“咦,小鹏鹏,你带我逃出来了吗?” “啾啾~” 金翅大鹏亲昵地用脑袋蹭了蹭她的手掌! “你不但逃出来了。 还狠狠教训了那秃驴? 真乖!” 陈知冬清脆笑着,狠狠揉了揉金翅大鹏的头以示鼓励,又歪着小脑袋道:“既然逃出来了,那我们继续出发?” “啾啾~” 陈知冬小手一挥:“出发咯,青丘!” 金翅大鹏默默盘旋了半响,向东边飞去... ...... 陈知安回到琅琊青楼时。 铁剑王嵩阳正手握一柄陌刀,在十几个老头注视下默默向空中斩去! 入了青楼后。 王嵩阳因为看门尽职尽责,沉默寡言,对老头们交办的事项毫无怨言,逐渐被老头们看重,特批他为青楼见习执事,每个月可以领五两银子的工钱! 如果说老杨头初入长安监造落宝楼算是奉命行事,如今能够成为青楼执事,已经是陈留老头们求而不得的肥差! 毕竟青楼个个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酒肉又香甜、又不用做事,成为执事后每月还有十两银子的工钱,他们超喜欢这里... 青楼执事的身份,代表着白吃白拿的无上殊荣! 老头们能特批王嵩阳成为见习执事! 可见他们是多么看重王嵩阳! 王嵩阳也没让他们失望,被揍了两次后,把锈迹斑斑的破剑丢到了臭水沟。 十分从心地选择了陌刀! 这破剑, 不学也罢! 在执事们谆谆教导下,他如今的目标,正是早日摘掉见习两个字,成为光荣的青楼执事! 毕竟青楼执事门槛太高。 御气境是没有资格的,只有迈入化虚境,经过老一辈青楼执事重重考核后,才勉强可以佩戴执事腰牌! 见‘江流儿’脸色阴沉地从门外进来。 王嵩阳张嘴嗯了一声,就算打过招呼! 这段时间相处以来,他发现江流儿也不是个彻彻底底的坏蛋! 许是被青楼执事们感化,那双让人反感的眸子,也逐渐变得清澈起来! 陈知安抬头看了王嵩阳一眼,鼓励道:“加油,王兄,我看你刀法渐渐有了杀意,如此下去...青楼执事指日可待!” “你...也是!” 王嵩阳憋了半天,干瘪瘪回了三个字。 他本来想劝诫江流儿老老实实待在青楼,和他一样努力成为青楼执事。 老执事们传下的辟易刀法杀性颇重,干净利落,没有半点花哨、刀刀致命,他很喜欢... 可是字太多,说出来太费劲。 只好闭嘴! 陈知安笑了笑,知道王嵩阳想说什么。 辟易刀杀性当然重,毕竟这是陈留甲黑骑用无数颗头颅证实过的! 哪怕是身为大宗师的黄老狗,也是修行的辟易刀! 刀锋所指处,万军皆辟易! 王嵩阳之前修行的剑法,乃是家传! 锈迹斑斑的铁剑也是。 从他太爷爷辈传到现在,修为最高也不过虚神境而已,王嵩阳能够被列入天骄榜,和他家传功法关系不大,纯粹只是他心性质朴,天资不错! 让青楼执事传他辟易刀,也是陈知安看了很久才做的决定! 毕竟青楼见习执事,还有一层意义,便是见习陈留甲... 和王嵩阳道别后,陈知安径直去了琅琊青楼掌柜吴广胜的阁楼! 吴广胜只是个普通人。 但号召力贼强,而且特别会来事儿! 当初陈知安领流民入城时,每次都是他掀起的情绪浪潮... 后来陈知安让柳媚儿调查了他的身份,又暗中窥探其品行,最后才下定决心招揽他入了青楼! 瞬间从流民成为一楼之主! 至于柳媚儿,她身为夜莺,暗中掌控着琅琊青楼的情报和执事系统就够了! 不需要抛头露面! 陈知安去找吴广胜是为了辞工。 毕竟他现在是大堂小二,该有的程序还是要走的! 听他讲明来意, 吴广胜稍作挽留便给他结了工钱! 柳媚儿离开琅琊时早有交代过,如果江流儿要走,不能阻难! 只是吴广胜还是觉得有些可惜! 江流儿迎来客往很有一套,三言两语便能让客人们喜笑颜开掏腰包,几乎真正把青楼当成了自己的家,是个难得的好员工。 走了怪可惜... 送他离开前,吴广胜不舍道:“或许你是对的,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出去闯一闯也挺好,什么时候累了,欢迎回家!” 陈知安笑而不语。 拿着工钱转身去了第七层,敲开琅琊青楼胭脂榜榜首孙颦儿的门! 见他拿着三两银子进来。 孙颦儿眼底闪过诧异! 毕竟以她的身价不消说三两,便是三百两都不够! 只是同在一个楼里厮混,这江流儿长得又好看... 咬牙挣扎半响,她伸手接过银子:“最多只一次...” 陈知安走到梳妆台前坐下,看着镜中满头青丝幽幽道:“你想得美,给我剃发...我要出家!” ..... 半个时辰后。 在孙颦儿幽怨目光中,陈知安顶着一颗光头从孙颦儿屋里走出! 此时, 他清秀面容变得庄重,身披一袭白色袈裟,手执佛礼如同一位虔诚礼佛的法师! 他踩着夕阳走出青楼。 有人问他要去何处... 他执佛礼回答:“贫僧玄奘,欲往西天拜佛求经...” 与此同时,陈知安意念回归本体,眉头微挑,喃喃自语道:“贫僧玄奘,自东土大唐而来,欲往西天请诸佛菩萨退位...” 第114章 退位让贤... 须弥山、梵净天! 随着暮鼓声敲响,宏大而悠远的诵佛声渐渐停歇。 最高处的莲台上,身披锦襕袈裟的讲经首座观空大法师缓缓放下手中的经书! 目光扫过分立两侧的众法师和金刚,观空面露慈悲道:“大荒天下将乱,大唐妖魔横生,至多五年便会刀兵四起,我佛慈悲,不忍生灵涂炭,天命夭折! 本座欲激活因果石,窥因果气运,寻天命入须弥净土避世... 诸法师,可有愿前往人间炼狱度化天命者?” “小僧愿往!” 莲台下,一个面容慈悲的白衣法师出列,他手持玉净瓶,轻声道:“有生皆苦,小僧愿入人间炼狱,度化天命入我佛门,传我佛大道...” 观空低头看向白衣法师,手拈兰花指推演,许久之后才面露微笑:“观自在法师,本座推演未来,见须弥山金轮如日,佛光普照... 此行正该你去! 你且持我锦襕袈裟、执九环锡杖下山去吧...” “尊观空大法师法旨!” 观自在躬身应诺,捧起大法师褪下的锦襕袈裟,又接过戒杀罗汉尊者的九环锡杖,头顶金轮泛着佛光,施施然下山而去... 僧侣退散后。 观空大法师脸上的慈悲消失不见,眉头轻皱:“魔种陈留和须弥山因果纠缠不清,无垢入东土后魂灯寂灭,只看到了那陈知安不是魔种... 陈阿蛮、陈知白、陈知命、陈知冬... 这几人中,究竟是谁?” “观空,你着相了!” 戒杀罗汉开口,宏伟声音如同虚空落下:“陈留侯府唯一能够阻挡你我的,不过那条老黄狗而已! 待本座持圣兵杀进长安,一切魑魅魍魉皆烟消云散...” 观空抬头看着戒杀高达十六丈的金身,略微叹了口气:“戒杀尊者,与本座讨论私密事时,劳烦您收敛肉身!” “不行!” 戒杀宏伟声音再次响起:“观空,你胆子太小,以后还是诵经念佛,降妖除魔为我戒律座权柄,还是交予本座执掌吧!” 观空身后浮起一座百丈佛身! 浩瀚佛光落下,将戒杀十六丈金身压在山下,佛音响彻整座须弥山:“戒杀...本座再给你说一遍,和本座说话时,请收敛肉身,不然本座要你知道什么叫做我佛慈悲!” “......” 戒杀被压在山下,十六丈金身瞬间缩小,变成一个身披金色袈裟的壮汉,咬牙切齿道:“你拳头大,你说了算!” “匹夫,不足以谋...” 观空散去百丈佛身。 转身向大雄宝殿走去,入殿后,他僧袍挥动,将随同而入的戒杀挡在门外,这才幽幽道:“因果石窥因果、见天命、观气运... 可惜被荒古大帝打出裂缝后,已经无法窥得未来全貌... 先生既然入我佛门... 或许便是因果定数。 你的提议,本座接受了!” 大殿内。 一个虔诚礼佛的白衣僧人回头看着观空,声音嘶哑道:“大法师,未来的您,会为今日的决定感到庆幸...” ...... 长安、陈留侯府! 陈阿蛮蹲在那株兰花前喋喋不休:“媳妇儿啊,西边那群秃驴惹是生非,吓着咱们小知冬了... 小知冬多可怜呐! 好不容易从圣墟爬出来重活一世,刚过几年好日子…又被那群秃驴盯上了! 我怕等我离开,这世上再没人护得住她啦。 知命那臭小子又还没长起来! 知安... 唉,知安就算了! 我看着那小秃驴欺负她,感觉比被陈二牛揍一顿还疼! 可是我没办法啊! 她注定要在尸山血海中前行,我护不了她几年啦… 咱们可怜的闺女唉…” 藏书阁内。 听着陈阿蛮在院子里念叨,陈知白握书的手掌微颤... 抬头看着阁楼,目光穿透青瓦,对着黑压压的天空沉默不语,许久之后才温和道:“父亲,您走后...我会看着知冬的!” “这可是你说的嗷...” 陈阿蛮露出老奸巨猾的笑容。 先前这些话,他看似说给那株兰花听,实际上是说给藏书阁陈知白听的。 毕竟身为老子,不太拉的下来脸求自己儿子。 得了陈知白承诺,陈阿蛮裹了裹棉袄,准备回屋。 刚走两步。 忽然又转头脸色复杂道:“先顾好自己,不能做傻事...” “我有分寸...” 陈知白温和笑道:“等花开时,母亲也可以醒了,父亲留守多年,付出良多,尽管去吧!” “别瞎说,我是去找你爷爷,叫他知道什么叫做父慈子孝!” 陈阿蛮老脸板起:“陈二牛不当人父,卷起家里的宝贝溜了不说,还留下一堆烂摊子,我陈阿蛮一定不会像他那样!” 陈知白笑而不语。 许久之后才幽幽道:“知安对您没有谴人护道小妹,心里怨言颇大,分身一气之下剃度出家西行去了! 他此时正往家里走,您恐怕还得再蹲会儿,不然不好解释...” “...不早说?” 陈阿蛮嘴角微抽。 目光落向迟疑巷。 果然只见巷子尽头,自家好大儿披着一件貂裘大氅踏步而来,嘴里恶狠狠地说着些什么,显然来者不善! 在他身旁,还跟着腰别杀鱼刀的李清儿! “为父再蹲一会儿好了...” “陈阿蛮!” 不过片刻,陈知安便出现在陈留侯府前,见中门敞开,他驻足不前。 李清儿顿时了然。 走上前拉动厚重的府门将其关上,这才伸手微屈道:“老板,可以了!” 陈知安给李清儿递去赞赏目光,紧接着脸色瞬间变冷,迈步上前一脚踹开大门:“陈阿蛮,给我滚出来!” 这骚操作让宅子里的陈阿蛮、陈知白、黄老狗嘴角同时一抽... 向陈阿蛮幸灾乐祸阴恻恻一笑后,黄老狗端着一盆饲料向后院走去,陈知白则继续看书,仿佛什么也没看见! “知安,你来了!” 陈阿蛮蹲在那朵兰花前沙哑开口。 此时, 他身形有些佝偻,耳鬓处也染了些白霜... “陈阿...” 陈知安见他这模样,没狠下心,只是幽幽道:“知冬今天差点出事...” “爹已经知道了!” 陈阿蛮叹了口气,缓缓起身:“可是爹能做的毕竟有限,陈留甲虽强,却也不是无敌的...西域佛国有两尊大宗师,又有无缺圣兵、甚至还可能有残缺佛兵... 爹不过化虚境而已! 便是让老管家披甲上阵,也无济于事啊!” “是这样?” 陈知安看着陈阿蛮眉头微皱,满府都是老六,他不信身为家主的陈阿蛮真的只是化虚境而已! “好吧,爹说实话,爹是通玄境...” 见陈知安不信,陈阿蛮改口叹道:“但对于须弥山来说,通玄境和化虚境,是没有分别的... 想要打上须弥山,至少得是大宗师,而想踏破须弥山,当世来说,至少得是一尊圣人... 还得他们佛兵真残缺了才行!” “可是...你说能弄死武德的...” 陈知安幽幽道。 “吹牛而已,你不会信了吧? 哈哈...” 陈阿蛮干笑两声。 转头见陈知安没笑,霎时收了声,弱弱道:“也不算吹牛,老黄领着八百陈留甲组成战阵,不记代价的话,还是可以弄死武德的...” 陈知安幽幽看着陈阿蛮,面无表情道:“既然你这么弱,不如现在就退位让贤,把候位和陈留甲给我?” “真的?” 陈阿蛮忽然抬头! 目光中竟迸出了陈知安从未见过的璀璨光芒! 陈知安眉头微皱,隐隐感觉有些不妙! 却见陈阿蛮怕他后悔似的。 身形如电! 转瞬便从屋里捧出一枚兵符、一块印章、还有一摞册子... 在陈知安目瞪口呆中尽数砸给了他! 完事后陈阿蛮拍了拍手上的灰:“知安呐,以后你就是陈留侯了... 记得去陈留露个面, 叫他们知道陈留的主人已经换啦...” 话落,他甚至一脚给陈知安踹出了陈留侯府! 砰的一声关了大门... 第115章 我的冤种父亲 门外。 陈知安捧着厚厚一摞册子,歪着脑袋问李清儿:“我现在就算陈留侯了?” 李清儿也有些茫然,犹豫道:“按照惯例,向来是当代侯爷死后,选定的下一代侯爷继位,可如今老侯爷还健在,不知道算不算...” “不管他!” 陈知安摇了摇头:“既然他给,就是我的了!” 他此行其实是想问问陈阿蛮,小妹到底是个什么来历,为啥他们似乎都对她信心十足... 没想到只是随口激了一句,陈阿蛮就把陈留侯的印章和兵符给了他! 这叫人多不好意思... 只是奇怪的是,陈阿蛮失去了侯位似乎比自己还激动,想了半天都想不到缘由:“或许...是因为爱吧!” 将兵符和印章小心揣入怀中,又把那摞将近人高的册子收进须弥戒,陈知安负手走在迟疑巷! 这一刻... 他感觉巷子那逼仄的道路,似乎都宽阔了许多! ..... 院子里的陈阿蛮同样作此想! 甚至吹起了欢快的哨子,得意踱步到老管家面前,眉头微挑:“老黄啊,以后家里的用度和陈留甲的饷银,就别再伸手找我要了,找陈留侯要去!” “嗬嗬,你倒是狠心!” 老管家阴恻恻一笑:“先前还说不会像陈二牛那样留下一堆烂摊子,现在直接摆烂是吧?” “老东西,你怎么能凭空污人清白?” 陈阿蛮老脸微红,大声反驳道:“你看到的,不是我非要给,是他非要...” “算了... 反正你们一家子都是坑爹坑子的玩意儿!” 老管家阴恻恻道:“陈知安那小子虽然各处都挺废物,但挣钱好歹比你和你老子强,跟着他,底下的小兔崽子们或许还能吃饱饭...” “老黄,你是不是有点飘了...” 陈阿蛮恼羞成怒,握拳恶狠狠道:“你说陈二牛是废物就算了,凭什么说我?” “好吧...” 老管家见陈阿蛮堵在自己面前,仿佛面对一座高不见顶的峰岳,眼角皱纹挑起,十分从心道:“只有陈二牛是个废物,你不算...” “这还差不多!” 陈阿蛮脸上又挂上憨厚笑容,背着手走出陈留侯府,朝迟疑巷溜达去! 不多时便见他站在武安侯府门前:“老狗,我的好兄弟,你在家吗?” ...... 翌日清晨。 陈知安刚睁开眼,就看见老管家佝偻着身子站在床边。 其身旁,还跟着一个同样佝偻着身子的灰衣人! 那人面貌约莫二十左右,只是眼底有岁月沉淀下来的痕迹,大概真实年龄和他面容并不匹配! 以陈知安这一年多来积累的经验看,这厮至少是年过二百五的老家伙了! “侯爷...你醒了?” 见陈知安睁开眼,老管家阴恻恻笑道:“黄小狗,来...见过咱们的侯爷!” 听到老管家的话,那被老管家唤着黄小狗的灰衣人阴恻恻一笑:“陈留甲当代执刀人黄小狗,见过侯爷...” “原来是传说中的当代执刀人黄小狗...” 陈知安轻咳一声,从床上爬起大马金刀坐直,做出一派威严扮相:“黄执刀万里迢迢从陈留而至,是有事向本侯禀告?” “侯爷...末将受前代执刀也就是家父黄老狗之命,前来觐见新任陈留甲之主,顺便...顺便请侯爷下拨拖欠的饷银... 黄小狗和黄老狗一脉相承,哪怕一本正经,嘴角却也挂着阴恻恻的笑意,仿佛刻在了他们骨子里! 不过陈知安此时并不关注这些细枝末节。 他在乎的是。 这厮此行,原来不是觐见自己这陈留甲之主... 而是来讨钱的! 这一刻, 他脑海闪过陈阿蛮昨天那欣喜若狂的鬼样,这他娘的哪里是爱,是天坑呐! 陈知安虽然没有领过兵。 但他知道领兵者最忌讳的,就是克扣饷银,毕竟士卒们是将脑袋栓在腰上做事! 不管栓谁的脑袋,总归都是玩命儿的勾当... 可陈阿蛮这厮居然敢拖欠饷银? 陈留虽然只是一个小县邦,据说一年税收不过六万白银,少是少了点,也不至于八百个老家伙都养不起吧? 算上长安和琅琊两地、再加上正在筹备的黑水城青楼、陈知安已经给陈阿蛮养了将近一百个老头儿! 而且陈留甲属于陈留侯私兵,黑骑所属,真要论起来,全都是他们家的奴仆... 陈二牛初建私兵时,规定了每个月饷银二两,当时还有世家门阀风言风语,说陈二牛是个人傻钱多的蠢货,白白坏了奴仆行情... 除了饷银外,陈留甲黑骑最大的收益,是出去砍柴打草的奖赏! 可奖赏也不是陈阿蛮出。 据老杨头说砍柴打草所得,必须尽数上缴然后论功行赏,有时候多些,有时候少些,单纯看草原里的庄稼们长势如何! 这样算下来,陈阿蛮一年所需要支付的饷银,满打满算也不过近两万白银而已! 这点钱,青楼不到两天就赚回来了,至于拖着? “陈阿蛮可真是我的老冤种.....” 暗暗吐槽了句,陈知安大手一挥:“黄执刀,这种小事儿以后就别找本侯了,直接找本侯的私人秘书小清儿便是...” 黄小狗眼底闪过赞叹,老爹说小侯爷英武不凡,才思敏捷,最主要是生财有道、出手大方... 比上代侯爷强了不知多少倍! 他原本还不信,没想到竟是真得... 整整五十万两白银。 小侯爷居然连眼都不眨,直接就交给了私人秘书处理! 这何止是大方,这是再生父母啊! 念及至此,他阴恻恻诚恳道:“侯爷,先前小狗觐见不够诚恳,要不...小狗给您磕一个?” “算了!” 陈知安大度地挥了挥手,笑道:“不用在意那些细节,咱们虽然名义上是主仆,实则是手足兄弟! 本侯可不像某个大冤种,坑挚爱亲朋、手足兄弟的钱也就就罢了。 连自家儿子都坑... 缺钱就来找本侯,本侯别的不多,就是钱多!” “侯爷英明...” 黄小狗最终还是给陈知安磕了一个,不然这钱,他拿着不安心! 从陈知安卧室出来后。 黄小狗紧紧握着陈知安手写的批条,迈着欢快又沉重步伐向李清儿的阁楼走去! 毕竟这批条...可值五十万两啊! “出息...” 黄老狗双手笼袖走在前面,看着自家儿子被五十万两银子就收买了,心里嫌弃的不行! 隐隐又有些羡慕! 眯着眼心想老子做执刀人时,怎么就没碰上这人傻钱多的玩意儿? 陈二牛和陈阿蛮这两爷子,一个比一个废! 小心翼翼踏入阁楼,又敲开李清儿的门! 黄小狗轻咳一声递上批条,恭敬道:“李秘书...侯爷让末将来领饷银,这是侯爷亲手批的条子...” 此时李清儿鼻梁上正戴着一副无框眼镜,手指飞快地在算盘上拨动,算珠响个不停! 今日琅琊青楼上缴的收成终于入账,加上青楼将近两个月的利润,约莫有五十二万两,虽然这钱不是她的,但能数一数也挺不错! 此时这噼噼啪啪响个不停的算珠彻底将她的身心栓住,再听不见别的声音了! 直到黄小狗咳得嘶声力竭,她才茫然地抬起头来! 入目处。 只见一个灰衣小厮正神色恭敬地递过来一张批条,上面有老板的亲笔签名,还有青楼印戳! 而那灰衣小厮身后杵着双手笼袖的老管家! 见她抬头, 两人同时露出阴恻恻笑容... 李清儿几乎吓得魂飞魄散! 她虽然没看到过老管家出手,但现在谁不知道,陈留侯府老管家是大唐明面上最强的两尊大宗师之一? 传说当他双手笼袖阴恻恻朝谁笑时,就连埋在哪里都已经替人想好了... 第116章 想念狗哥的一天 更要命的是。 她现在面对的可不止一个,而是笑容几乎相同的两只老阴鬼... 偏偏老板又没在身边。 双腿发软颤颤巍巍地接过批条,李清儿伸出手指数了许久。 确定金额后,她沉默了! 五十万两... 那败家子,当老娘挣钱不辛苦吗? 这一刻,她甚至觉得心中的恐惧都减弱了半分,咬牙想去找老板挣扎一下,奈何腿脚不听话,竟站不起来! “李秘书,要不要我扶你?” 黄小狗阴恻恻一笑! 以为李清儿是要去给他取钱,顿时殷勤地向前迈了一步,想要扶她起来。 但这举动在李清儿眼里,就是这阴鬼不耐烦要将她埋了的意思,顿时弱弱道:“别过来,我给!” ...... “果然不愧是侯爷的私人秘书!” 将沉甸甸的银子不停往须弥戒送,黄小狗敬佩地看了坐在桌上的李清儿一眼! 这小女娃虽然修为低下,甚至可以忽略不计,但气魄非凡,可称女中豪杰... 五十万两银子从她阁楼搬走,她甚至连看都不看一眼! 只是坐在那里让自己搬! 和她这气魄相比,黄小狗虽然是洞天境圆满的宗师,却也自愧不如! 毕竟他往日给弟兄们发饷银,至少得数三遍才脱手... 搬完了银子。 黄小狗又朝李清儿阴恻恻一笑以示尊重,这才双手拢袖跟在老黄狗身后离开... “老爹...春种时,咱们终于敢回营里了...” “嗬嗬...” 老管家阴恻恻一笑:“你老子哪年春种不敢回去?就是陈阿蛮那废物不敢,才连累我也回不去...” “嗬嗬,俺也是!” 父子俩相视一笑,迈着欢快步子,踩着软绵绵的云朵儿,向陈留侯府荡漾而去... “这辈子,没发过这么富裕的饷!” ....... 与此同时,又睡了一个回笼觉的陈知安再次醒来,迈着豪迈步子向密室走去,准备再练一波剑! 现在死人经和武道残卷都修行到了化虚境,剑经却还在御气境逗留,他觉得还是有必要再挣扎一下! 最主要的是琅琊青楼的小钱钱已经到账。 这次可以打个富裕仗! 就算砸钱拆解,也得把剑经九式之一的不怒意学会... 到时候肉身、阴神、剑法三者并驾齐驱再无短板,化虚境内他就可以横着走了,甚至胆子再大点,逆行伐上也不是不可能... 想想都有点小激动! 从兜里掏出钥匙,历经九道工序,终于打开密室的大门! 陈知安迈步而入,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 目之所及处,那满屋元气缭绕的景象不曾见,璀璨夺目的元石堆也不曾见,就连沉甸甸的银子,也不曾见! 只有寥寥四十二枚元石孤零零堆在那里,证明李清儿确实来过... “小清儿,谁拿了我的钱?” 从落宝楼到千金楼,陈知安平素要走一刻钟,走得急的话,大约半刻钟,今天陈知安却只用了三十息。 三十息之后! 他已经推开清阁,向趴在桌上发呆的李清儿发出了灵魂拷问! 李清儿抬头看了他一眼! 默默掏出了他亲手画押的批条... 那批条没有具体数额,歪歪斜斜写着陈留甲军费予以支取,无需上报... 李清儿翻来覆去坐不住,仔细看了半日,终于在字逢里看出来,通篇都写了‘人傻钱多’几个大字... ...... 陈知安手里握着批条,这一刻,随意写就的批条竟重若泰山... “你全给了?” 沉默半响,他幽幽问道。 “他非要!” 李清儿低声道。 “他要你就给了?” 李清儿了无生气道:“他手里有你的批条,我没有理由拒绝...” “唉~” 陈知安哀叹一声,知道错不在她。 再待在这里没脸面对小清儿,陈知安悄悄摸摸从门缝里溜了出去! 回到密室,陈知安看着那孤零零的四十二枚元石,心里在滴血。 莫名又有些想念狗哥! 从怀里掏出武安侯给的那一万银票,加上身上零碎的银子。 陈知安一股脑摆在桌上,盘膝而坐:“剑经悟道,奢华..算了,这次就小黑屋吧!” 只见一阵红光扫过,桌上的元石消失,银票和碎银子却留在了那里! 陈知安眉头微皱,正待开口。 适时响起系统机械而冷漠的声音:“不接受银票和碎银,请宿主兑换元石交易!” 听到这话。 陈知安眉头微挑:“陈阿蛮那逆父坑我就算了,你也要来挑事儿? 小爷阔时是谁给的手续费,有要你出过一毛钱吗?” “公平交易,童叟无...” “闭嘴!” 陈知安打断系统狡辩,一脚踏在桌上恶狠狠道:“小爷告诉你,和小爷交易,不是看你要是什么! 而是看小爷有什么! 今天就这些,爱要不要! 信不信小爷以后都不找你交易? 总归小爷上头有人,大不了做个废物二世祖,咱俩看谁先饿死!” 此言一出。 整个密室寂静无声。 系统仿佛也被这厮不要脸的行径干沉默了! 许久之后, 又是一道红光扫过:“只此一次...” “悟道剑经九式之不怒意,请宿主摆好姿势,右脚后退五寸,肩臂下沉...” “艹...看不起谁呢?” 黑暗中,陈知安手握无双剑撇了撇嘴,默默摆好系统想要的姿势... ...... 武德正统三百零八年! 伪帝承定元年,二月十四... 即日清明! 清河郡淅沥沥下着小雨,昨日还春光明媚的天空灰蒙蒙一片。 仿佛一夜之间抽走了生机,叫人提不起半点兴致... 此时, 清河郡下辖的杨家庄一片田垄前,两个青年蹲在田埂,嘴里叼着茅草,兴致缺缺地发呆... 他们目光所及之处,成群结队的农夫扛着锄头游走在山涧、河沿、田埂... 褐黄色的脸上大多挂着憨厚笑容。 “狗哥,你说寇首不练兵、不掠地、偏偏叫我们守着农夫们量地,到底是想干啥?” 其中一个青年看着这些忙忙碌碌丈量土地的农夫,面露不解之色! 青年面如冠玉,身穿锦袍,一头乌黑长发高高束起,让人一眼瞧着就知道是家世不凡的公子哥! 而被他称为狗哥的,却是个浓眉大眼的汉子,腰间挂着柄狰狞长刀。 听到锦衣公子哥的话,狗哥吐出嘴里的茅草:“你问我?” “也是!” 锦衣公子脸色微黑,从须弥戒掏出一个酒壶递给老狗:“对不起狗哥,当我没问!” “这还差不多!” 狗哥嘴角一撇:“知安老弟是我挚爱亲朋,总归不会坑我,既然他说跟着寇首混有肉吃,那就绝对不会只吃菜,管那么多干啥? 小薛,你这人呐,别样都好,就是想得太多,不如我聪明!” “嗯...” 锦衣公子含糊地点了点头。 这浓眉大眼的老六,也不知道是真傻还是装傻! 锦衣公子正是薛衣人。 九月初九后,他并没有离开,而是选择了闭关。 有老李送他的枪意加上与姜华雨一场厮杀,他终于真正双脚迈入了化虚境。 用时两个月夯实化虚境的杀伐手段后。 他自认年轻一代除了陈知命那妖孽外已不惧任何人... 于是趁大长老阴神出游回白马山庄报喜的间隙,偷偷骑上白马哼着小曲儿独自出了城! 在城外撞见了同样做此想的狗哥。 两人一遭相逢,四目相对,错身而过,没有起半点波澜... 直到三日后。 薛衣人被堂堂正正从天而降的斩堪偷袭,又被这浓眉大眼的老六套麻袋揍了一顿! 然后绑到黑风寨吃了一场席。 莫名奇妙就成了黑风寨排行第十五的大寇! 两人相熟后,薛衣人问无冤无仇为什么要绑自己? 这厮竟一本正经地说毕竟是要做匪寇,空着手上门不太好看! 而自己恰好又长了张与他有夺妻之恨的脸... 至于为啥要偷袭。 因为正大光明绑,那老六害怕打不过... 第117章 清河变天… 薛衣人本以为入了黑道,接下来就是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枪挑敌首血洒沙场! 谁料在黑风寨吃了半个月席后,他被安排来了清河郡,为清河郡丈量土地的农夫护道... 长枪倒也挑了些脑袋,却只是些冥顽不灵的世家奴仆! 修为最高不过御气境而已,和他想象中的造反全然不同! 在他看来。 大荒天下总归还是修行者们的天下,造反最重要的是招兵买马,洒出去茫茫多金银财宝和修行道藏! 一齐杀进长安城,从城西砍到城东,再从金科巷砍到白玉京。 把皇帝老儿从那座椅子上拽下,这就成了! 可是寇首却似乎把希望寄托在了这些泥腿子身上... 薛衣人不认为这是个明智之举! 毕竟泥腿子再多,对大宗师而言,也不过是一剑或两剑的区别罢了! “摊丁入亩... 把持大唐权柄的世家都给得罪完了,真的可行吗?” 薛衣人喃喃自语。 任他怎么想,也觉得可能性极低! 待着又无聊,正准备问问狗哥的意见,却见这厮正猫着腰,向远处的山涧奔去! “这老六...” 薛衣人嘴角微抽。 一个化虚境强者,杀几个御气境而已,何至于猫着过去偷袭? 果然不多时就听山涧里响起凄厉而急促的惨叫! 而后那浓眉大眼的老六站在树梢拎着还在飙血的头颅,得意洋洋向他抬了抬下巴... “这次是谁家的倒霉鬼?” 薛衣人问道。 “杨家!户部侍郎杨家!” ..... 清河郡郡守府! 一袭白衣的李玄策坐在官椅上假寐,其下首,原本的清河郡郡守杨忠君小意候着! 不多时,郡守府清客推门而入,附耳在杨忠君身边说了些什么。 杨忠君脸色复杂,捡起搁置在砚台上的毫笔在羊皮图纸上划了一个醒目的圈儿。 其笔落后! 整个清河郡都被朱红色的线条圈住... “为民兄...” 李玄策不知何时醒了,目光扫过地图,嘴角微翘:“为民兄不愧是是忠君为民之表率,清河郡在为民兄治下,开历史之先河,创万世之壮举! 此后清河百姓回忆这段过往,大概皆要称赞为民兄一声青天老爷...” “呵呵...都是先生的功劳,下官不敢居功!” 杨忠君擦了擦眼角的冷汗! 他能想象,当清河郡摊丁入亩的土改法传遍十八州时,自己会承受怎样的攻坚讨伐! 此举冒天下之大不韪,是对杨氏族群宗氏的背刺,更是对门阀世家的背刺! 以后会不会被称为青天大老爷他不知道,但以后会被世家门阀们钉在耻辱柱上,他一万分确认! 杨忠君,字为民! 清河郡郡守,通玄境初期修为! 是传承近千年清河杨氏当代朝堂代言人。 户部杨侍郎和他比起来,不过后辈罢了! 可就是这么一个彻头彻尾的世家代言人,却忽然发疯,悄悄推行了土改! 丈量清河土地、废除丁税、摊丁入亩! 此等举措,无疑是将世家们的利益摔得粉碎,甚至还狠狠碾了一脚,毕竟数以万年以降,世家们还有另一个称呼——地主! 可是他不得不做。 因为和即将面临的世家反扑比起来,当前悬在脖子上的刀,更让感到恐惧! 李玄策白衣飘飘的风光霁月下遮掩着的,是头冷酷嗜血的魔鬼! 当他一袭白衣登门后。 以妖言惑语搅乱人心,隔岸观火,不费一兵一卒便将传承近千年的清河杨氏瓦解。 杨忠君甚至亲手了结了杨氏家主,一位通玄境后期的老祖宗! 想到这个魔鬼正是自己请入的杨府大院,杨忠君不禁打了个冷颤... “为民兄在害怕什么?” 李玄策捡起桌上的官印轻轻哈了一口气,仔细擦拭后递给杨忠君,起身推开紧闭的窗:“你看...他们已经来了! 他们扛着锄头,拎着镰刀来了! 你只是将本就属于他们的东西还给他们而已,他们却用行动向你昭示了什么叫做忠肝义胆... 落印吧! 罪名已经列好了! 清河郡一百二十七位官员,三十六世家的家主,窝藏废皇子李承安、勾结反贼、妄图造反... 抄家灭族,死不足惜!” 杨忠君麻木地接过官印,看着文书上罗列的罪名,脸色复杂无比! 因为这些罪。 恰好全是他犯的! 双手执印,杨忠君闭着眼睛狠狠压下。 从此以后, 他在这条绝路上再没回头路了! “为民兄...” 见杨忠君落印,李玄策回过头来,忽然长揖鞠躬:“玄策不为皇位、不为承安、只为清河郡吃不饱饭的百姓,拜谢为民兄!” “唉~” 杨忠君回头长揖及地李玄策,深深叹了一口气! 这个风光霁月的白衣儒生,坐在这阴暗府衙,短短月余而已,手不染血,却已经血腥屠杀了近十个意图掀起暴动的世家... 那朱红色的毫笔,每画下一个圈,都代表一场血淋淋的屠杀... 而执刀人,正是清河郡郡守,手握五万府兵执掌清河生杀大权的杨忠君! 将李玄策扶起,杨忠君感叹道:“先父为我起名忠君,入朝为官后,又得座师苏相赐字为民! 只是窃居高位近百载,忠君为民早已被吃干抹净,只剩下一个杨字了! 事已至此... 只为求活罢了!” “为官者论迹不论心,重结果而不看过程!” 李玄策负手看着街道上涌动的人潮:“为民兄,你看他们笑得多开心!” “昙花一现罢了。” 杨忠君不如李玄策乐观,幽幽道:“此事传入京都,恐怕会引起震动,届时大军压境,此时喜笑颜开的百姓瞬间便会变成刀下亡魂,又如何再笑得出来?” “大军不会压境,京都也不会因此而震动!” 李玄策目光遥遥看着长安方向:“咱们那位老师啊,为今日等了足足五百年,又怎么可能让长安因为此事而震动? 昨年京察欠下的刀,已经举起来了!” “什么?” 杨忠君脸色微变。 没有想到此事背后,居然有苏师的影子! 沉默半响,他低沉道:“如果苏师插手,此事倒也有可能落地,只是依旧不够,世家盘踞这片土地多年,冷眼看着皇朝更迭,又怎么可能轻易认输?” “为民兄,你太看得起他们了!” 李玄策幽幽道:“如果他们真有自以为的这么强,坐上那座椅子的为什么不是他们? 是不想吗? 是不行啊! 说到底土改真正的受益者,不是咱们这些泥腿子。 而是坐在太极殿里的武德皇帝,是骑在世家门阀头上的李氏啊! 世家们偷的。 是他的土地、是本该交到他手里的银子! 哪怕他现在怕的要命。 但身为皇帝,千载难逢的机会送到他面前,终归还是会忍不住伸手接住的...” 说到这里,李玄策嘴角勾起:“大唐最强的两个人都站在咱们这边,你还觉得我们没有赢的机会吗?” “最强的两个人...” 杨忠君震惊问道:“难道...陈留侯府也会出手?” “也会?” 李玄策目光幽幽看着杨忠君:“你知道土改是谁提出来的吗?” “不知道!” 杨忠君老老实实道! “食能果腹,衣能蔽体,有片瓦遮身! 多么朴素而纯粹的愿景... 由咱们那位年仅十八的陈留侯提出,苏师阴神远游青楼查漏补缺一起敲定的倾天计划! 你说,陈留侯府会不会出手?” 第118章 周老王八,不怒意! “别瞎说,我没有!” 长安城青楼,陈知安看着吹胡子瞪眼的庄墨,笑吟吟道:“苏相何等人物,我一个小小的陈留侯兼青楼老板,哪里有资格和苏相秉烛夜谈狼狈为奸?” “真没有?” 庄墨明显不信。 他隐隐觉得老师和这小子私底下绝对达成了某种协议,甚至极有可能是自己牵线搭的桥。 可偏偏自己啥也不知道。 这让以智慧和文化着称于世的庄墨觉得受到了极大的侮辱。 “真没有!” 陈知安认真道:“庄老哥,要相信自己,你慧目如炬,我又怎么可能在你眼皮子底下搞事情?” “倒也是...” 庄墨揉了揉肚子,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丢给陈知安:“这是老师让我给你送来的,说对你有用!” “哦?” 陈知安也有些好奇,接过来一看,顿时瞳孔微缩,沉默半响后才问道:“你没看过?” “老师给你的,我为什么要看?” 庄墨鄙视地看了陈知安一眼,自己好歹是这小子之前一肩挑起整个大唐风骨的文坛巨儒,非礼勿视是基操! “没看就好...” 陈知安将册子收进须弥戒,认真道:“庄老哥,国子监学生们的事儿,你可以放心,如果伪帝李承定敢举起屠刀忤逆,本侯就敢调兵入长安宰了他!” 庄墨微微一怔,不明白陈知安为什么忽然杀性如此之重。 不过他此时焦头烂额,也没多想,起身告辞离去... 身为大祭酒,他最近贼忙。 太子李承定不知抽了什么风,忽然在年初宣布称帝,命他选个良辰吉日宗庙告祖... 本以为这种荒唐事会被三位阁老否决。 庄墨自然是阳奉阴违! 可没想到太子年号都给改了、龙袍也披上了,三位阁老却始终无动于衷... 任由太子胡闹不说,还一个个都对他避而不见。 不得已他只好借着清明扫墓的由头,让李承定那诡物顺了心意... 另外就是自家老师搞出来的事了。 如今整个长安人心惶惶,短短半个月,菜市口已经砍了无数脑袋! 按理说这种事儿和他关系不大。 偏偏国子监的学生们不这么看,毕竟年前京察时他们是出了力的! 眼见播撒的种子终于收获人头。 国子监学生们热情高涨! 竟自发开始搜集朝中大臣的罪证,而且成立了什么劳什子监察院,说要成为大唐百姓的搜查官... 加上近来流言四起,说礼部周府那位德高望重的老尚书,为了续命竟勾结药王谷、长生宗、天魔教这几座宗门做人口买卖的勾当。 以童子童女心头血炼药,想要长生不老! 这流言传入国子监时,学生们再也坐不住。 如今就连学都不上了,分兵两路,一路堵刑部,要求彻查礼部尚书府。 另一路堵在礼部尚书府往里头扔臭鸡蛋,要那位活了近千年的老王八滚出来受死! 眼见事情愈演愈烈。 学生们已经有了把怒火烧刑部头上的倾向。 刑部尚书肖斌褪去官袍,穿上长衫站在门口进行了一场推心置腹的演讲! 大意就是诸位的心情当学长的可以理解。 这事儿我也想办。 但周老尚书是开国元老,当年和太祖皇帝打天下替他挡过刀子,不是他一个刑部尚书说拿就拿的! 弟弟们错把道长骂成了秃驴... 这下怒火一下又烧到阁老冯敬之那里去了,因为礼部是属他管辖,而且那周府老尚书正是他的部下! 冯敬之是个不动如山的。 任由国子监学生们堵在门口骂街,他愣是面都不露,大门紧闭,也不说要彻查周府! 堵了几日门后,国子监学生们怒火冲天! 不知是谁起头,一怒之下齐刷刷冲了白玉京! 他们自然是失败了! 连门都没进去便被神策军尽数拿了丢进天牢! 庄墨收到消息时。 吓得魂飞魄散,二话不说就入了白玉京,打算强闯太极殿求情... 然后被苏如给拦住了! 不但不让他入宫,还打发他给陈知安送册子! 在陈知安一顿分析下,他才明白这事并不简单... 隐隐觉得老师和陈知安大概在搞事儿, 可是没有证据! ...... 庄墨走后。 陈知安脸色阴沉回到密室,打开苏如送来的册子。 目光扫过里面记载的潦草内容,只觉触目惊心,身上卷起一道道冷冽剑意... 毫不掩饰的杀意瞬间将密室内桌椅搅碎。 礼部那位活了近千年的老王八,竟真做了惨绝人寰丧心病狂的事。 而且远不只取心尖血那么简单... 死在他们手里的童子童女,已经近三千人,而且组成了完整的链条! 长生宗负责游走大唐诸郡招徒,以习长生之法的名义招收弟子。 招来弟子后, 他们测试造化之门,有机会踏上修行路的童子童女便留在宗门。 机会渺茫的, 转手便卖给了天魔宗! 而天魔宗因为声名狼藉,招弟子很难! 秉承着废物利用的原则,又重新测试一遍,留下机会稍微大一些的。 剩下的废物,便打包送入药王谷。 药王谷不需要弟子,他们用童子童女炼药! 炼出来的药,药王谷四成、天魔宗二成,长生宗一成,礼部三成! 这些隐遁世外仙风道骨的修行者,将年不满十岁的孩子从父母那里骗来,转了几道手便成了残渣! 这事他们做的极为隐秘。 招收的弟子都是从偏远山区选择。 甚至宣称踏上修行路后,就此仙凡两别,不能有太多羁绊... 为了孩子的未来,禁止父母探望! 加上有礼部遮掩。 他们做了二十多年,竟从未有人发现... 这次之所以漏了风声,是因为长生宗内负责送货的一个执事,发现这批童男童女里居然有他流失在外的孙子。 他本想偷摸将孙子救下。 不料被天魔宗负责接应的执事发现他目光有异,本着宁可杀错不可放过的原则,天魔宗执事偷袭了长生宗执事,甚至将这一批童子童女尽数拍死。 长生宗执事修为比天魔宗执事高了半筹。 挨了一刀没死,拼命反杀了天魔宗执事。 眼见亲孙子惨死当场,自己又任务失败,回去也绝不可能活命! 于是他逃遁长安,想要揭发此事! 可惜他刚出雍州便被追兵寻到了踪迹。 自知必死, 他将此事记在一个册子里,随意找了个书生,悄无声息将册子丢入其身后的书箱后自尽而亡! 他运气极好。 那一无所觉的书生,恰好是年后从雍州返京的国子监学子! 回京后,那书生翻检书箱时发现了册子。 并不以为然,毕竟这册子写的事情太过惊世骇俗,他不信这世道有这种丧心病狂的人! 而且礼部老尚书这些年渐少露面,逐渐养出了些德高望重的名声,在那书生脑海里,大约是个慈眉善目的老爷爷形象。 绝不可能做出这种罪恶滔天的事来! 只一次喝多后他和友人吹牛时,将这事儿当做了谈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他那友人最近正愁没有捉到大人物,立刻就惦记在了心里。 回去翻阅史书发现礼部周老尚书不过通玄境修为,竟已经活了近千年! 心下骇然顿时将此事告知了其父。 而他父亲! 正是苏如府上的一个管家! 当夜,苏如便出现在了那书生的床头... 于是本就乱如一锅粥的长安城,越发的乱了! ...... “周府...” 陈知安缓缓将册子合上,指缝间掠过一道剑意! 正是剑经九式之一的不怒意! 不怒意,并不是不怒! 而是要怒而不乱,这剑式越是愤怒,杀意越强! 当日陈知安因为被坑了一把,愤怒的没边没际,在小黑屋很快就领悟了不怒意! 甚至熟练度比八步赶蝉还高! 如今他已经补齐了短板,算是一个成熟的化虚境修行者了! 只是还不算一个纯粹剑修。 因为他没有本命剑。 而本命剑,很快就要到了... 第119章 让人遗忘的麻衣巷 从密室出来后。 陈知安站在落宝楼最高处,负手看着长安城万家灯火... 金科巷有几个衣衫华贵的孩子在嬉笑打闹,他们身后跟着府里的侍卫和奴仆,小心又警惕地向四处打量。 有贫家儿赤脚背着沉甸甸的背篓,目不斜视从他们身边走过... 只是他年纪毕竟还小,没学会像大人们那样掩饰心底的渴望,在即将迈出街道时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立刻便引来奴仆们警告的斜视! 那赤脚背着背篓的孩子霎时收回目光,露出有些生涩的讨好笑容... 陈知安平静看着这一幕。 无论什么样的世道。 这种场景都不会消失,只是... 只是哪怕卑如蝼蚁... 也不应该还没真正看过这个世界,便替早该被埋进土堆的腐朽们付出稚嫩生命! “柳先生...” “我在!” 黑暗中,青衫落拓的柳七缓缓走出,和他并肩而立! “记得那句话吗?” 陈知安声音低沉问道。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柳七缓缓道:“你说,这是读书人该走的路!” “我不是读书人...” 陈知安笑了笑:“我没有那么大的志向,也不想做一个道德无瑕的圣人。 只是, 我见过更好的世道。 一旦见过,就会忍不住比较… 看着些这乱七八糟的事情,就会忍不住愤怒…” 柳七微微一怔:“老板…想对礼部尚书出手?” 陈知安没有回答。 只是目光追逐着那赤足背着背篓的孩子,直到金科巷再看不见孩子略微弯曲的背影,他才缓缓道:“其实,在选皇帝这事上,我要的不多… 我对皇帝只有一个要求。 我希望在他治下,大唐能少些饿殍! 希望大唐的子民衣能裹体,食能果腹、有片瓦遮身。 希望大唐的子民遇见不公时,能挺直脊梁,上不媚权贵,下不欺弱小。 希望每一个大唐少年,皆心如花木,向阳而生… 少年人的肩上,应该挑着莺飞草长,而不是沉甸甸的背篓…” 柳七沉默不言。 在他眼里,陈知安是个极其矛盾的人。 一方面懒散无赖,游手好闲,放浪形骸...和绝大多数纨绔并无不同。 可另一方面,却又见不得生民疾苦、总能莫名其妙和他们共情,像个愤世嫉俗的愤青… 两种截然不同的性格在陈知安身上共存,柳七并不觉得突兀,只是有些不懂… ..... “柳先生...” 陈知安缓缓收回目光,伸手一拽,漆黑如墨的陈留侯官袍披在身上:“召集青楼执事,褪衫披甲,随本侯入礼部尚书府...” “是!” 柳七点头应诺! 与此同时,陈留侯府新任管家黄小狗蓦然抬头,阴神瞬间远游,出现在青楼之上,单膝跪地:“末将见过侯爷!” 陈知安腰斜无双,平静看着单膝跪地的陈留甲执刀人:“黄执刀,灭长生宗、天魔宗、药王谷,你需要多少时间?” “三日!” 黄小狗沉声道:“陈留距雍州万里之遥,黑骑全力奔赴需要一日,摸查三座宗门在外的隐匿势力需要两日,灭门半盏茶!” “给你五日,将这三座宗门掌教人头带回,其余宗门所属...鸡犬不留!” “诺!” ...... 周府不在金科巷,而是坐落在城南麻衣巷! 大唐立国五百载以来,无论什么时代,麻衣巷都是最容易被人遗忘的地方。 因为麻衣巷住着的,是长安城最卑贱的那群人! 他们要么是挑夫、要么是乞儿、要么是贱民... 他们住在麻衣巷最逼仄简陋的破屋里,每日睁开眼想得最多的,便是怎么填饱肚子! 他们身处大唐最繁华的长安城内。 却和长安城格格不入! 就连以雁过拔毛着称的京都府尹王富贵,都不忍让清道夫们把手伸进这里。 毕竟长安城,再找不到比麻衣巷更卑贱的地方! 可礼部尚书府却恰恰坐落在这里。 二十年前尚书府举家搬迁时,长安城的权贵们都有些震惊,毕竟以周老尚书的位格,不至于住不起金科巷! 彼时礼部尚书周君解释说家父喜清净,长安处处嘈乱,只好搬到长安城最清净的麻衣巷! 人们当然不信。 因为长安城要论最嘈杂的地方,就属贱民聚集的麻衣巷! 事后一位入了礼部的状元郎苦思冥想,终于想到了怎么解释! 周老尚书定是不忍见麻衣巷贱民们无依无靠,这才搬过去与民同苦... 在其推波助澜之下。 为先帝挡过刀子的周老尚书,在忠君之余,又多了个爱民如子的赞誉,形象愈发高大伟岸起来! 只有麻衣巷的贱民们才知道。 自打尚书府搬进来后,他们的日子并没有半点改善,甚至越来越难过! 那圈地三百多亩、高达三丈的幽深围墙,将他们本就不宽裕的活动范围疯狂压缩。 如今连挺直腰杆大声说话,都已经是罪过! 此时。 麻衣巷尽头,朱红色的大门前近百个国子监学子正骂骂咧咧地朝尚书府丢石子! 巷子外头远远站着些看热闹的贱民,目光中带着羡慕! 如果可以的话,他们其实也想像这些读书人一样,狠狠朝那朱门吐上几口唾沫,再尿上一壶! 只是他们不敢。 国子监的学生们骂尽兴后拍拍屁股便走了。 他们却还要在这暗无天日的麻衣巷生活一辈子! 注定了子孙后代都得朝那朱门磕头,哪里敢做这犯天条的事儿? 亥时将过,夜渐深了... 贱民们稀稀拉拉回了狗窝,毕竟看国子监学子们怒骂老王八虽然得劲儿,却填不饱肚子,明日还得去内城挣糊口钱... 人群散开后。 国子监的学生们也渐渐熄了声。 骂了一整天,有些累了,得回内城了,约好明日再去收些烂鸡蛋,石子虽然足够有力,但砸起来,没有散着恶臭的烂鸡蛋舒心! 就在他们走出麻衣巷时,忽然一个书生停住脚步。 目光呆滞地看着巷子外的黑暗。 学生们不解,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顿时齐刷刷呆在那里。 他们目之所及处。 数以近千的清道夫手持棍棒,迈着整齐步伐向麻衣巷走来。 随着他们向前迈步,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向麻衣巷蔓延! “王富贵是要对麻衣巷出手了吗?” 有学生吞了吞口水,颤声道:“还是说...为我们而来?” “应该不是...” 最先驻足的那书生脸色微白,强行冷静道:“我们是国子监学生...清道夫不敢动我们,别怕!” 只是话虽如此。 他们依旧死死钉在那里,生怕稍有动作,便引起清道夫们的注视! 约莫十息后。 清道夫们离他们愈发近了,沉默向两侧散开,将国子监学生和麻衣巷团团围住! 学生们见此,脸色瞬变。 那书生鼓起勇气,蓦然大喝道:“我们是国子监学生,此行为讨天道公理...尔等不能以宵禁之令冒犯!” 此言之后。 沉默的清道夫终于将目光落在国子监学生身上,然后又极快地略过,看向真正的黑暗处,目光中带着恐惧。 仿佛那漆黑如墨的黑暗中,有令他们也恐惧的事物! “哒哒~~” 街头响起沉闷的马蹄声! 国子监学生们顺着声音看去,那黑暗中,一匹独角老马踏步而来。 其背上, 端坐着一个身披黑金色官袍、腰间别剑的少年! 少年身后。 跟随着四十二骑身披黑甲的骑士,他们身骑黑马,手执陌刀,踏步无声,仿佛真正的黑暗幽灵! 眼见这一幕,国子监学生脸色微变,终于明白清道夫在恐惧什么.. “陈留侯...黑骑!” 第120章 入周府,杀周迁 陈留黑骑来了! 自去年金科巷屠了听风楼后,陈留甲再一次出现在长安城! 而且,这次他们披上了黑甲! 由陈留侯亲自领兵而至! 国子监学生们回头看着麻衣巷尽头那座朱红色的大门,不禁涌出一种有了依靠的安全感! 陈留甲来麻衣巷,只有一个可能! 那位年纪轻轻便坐上了陈留侯位,被庄大家誉为张口一吐便是半个盛唐的文坛领袖陈知安… 要举起屠刀了! 人群如潮水般分开! 国子监学生们目送陈留甲向麻衣巷走去,恨不得能够追随左右! 只是在压抑恐怖的黑骑前,他们不敢开口! 便在满巷沉默时。 一道舒朗声音传来:“祈云兄,你们不是要捉拿周老王八么,怎么还不跟上,不会是要本侯一人抽刀子上吧?” 那位最先发现清道夫的书生微微一怔,随即面露喜色:“严祈云求之不得,敢不同行?” 言罢! 清道夫们默默将堵住的巷子分开,任由近百位国子监学子追随而去! 黑骑离去后。 清道夫头领、青楼最尊贵的砖石会员王小贵擦去额上的汗水,抽出腰间直刀喝道:“陈留侯有命,今日麻衣巷许进不许出,兄弟们抽刀候命,胆敢闯关者,杀无赦!” “诺!” ...... “苏师,陈知安领黑骑入麻衣巷了!” 金科巷苏府。 苏如负手站在案前,目光落向被一道朱红色的线条勾勒的青州! “少年郎,还是有些血性!” 听到来人禀报,苏如挥手将地图收入须弥戒,负手幽幽叹息道:“秦魏先执掌军部,镇南、镇东、镇西、三尊洞天境大将军都是其座下门生,如此盘根错杂根深蒂固的关系网,陛下却始终放心让他高坐中枢执掌权柄,自然是因为绝对信任! 为师断了其执掌兵部的野望,以他的性子,早该跳起来打为师膝盖了... 这次却毫无动作,只是冷眼旁观长安乱象... 如此看来,陛下多半已经落子… 不然以李承安和玄策的小手段,绝不可能如此轻而易举便将青州改天换地 !” 来人嘴角微抽。 自家老师在外人看来或许是个不苟言笑的巨儒。 只有熟悉的人才知道,他其实只是个嘴毒的酸秀才! 不然也不至于一肩挑起文坛的那人,叫庄墨而不叫苏如了! 将不敬念头抹去,来人丑陋面目皱成一团:“陛下在青州的棋子,是清河杨家,还是河间白家?” “为民那蠢货,没有成为棋子的资格!” 苏如别过头去:“士元...下次来见为师,先遮掩面目...以防叫人撞破了我们的关系,对你不安全...” “是,老师!” 庞士元忍不住嘴角一抽。 这死老头分明是嫌自己长得丑,还假惺惺说关心自己的安全… 形势到了这一步。 自己在四皇子那里卧底已经没了必要,或者说四皇子那貌似仁德实则天性薄凉的白痴,早已没了继续观察的价值! 哪怕四皇子李承邦满口仁义道德,甚至对自己执以师礼! 可在庞士元看来… 那白痴还不如太子值得投资! 毕竟太子那诡物在凤雏的忽悠下竟养出了点莫名其妙的霸道之气。 都敢自己称帝了。 好歹叫庞士元高看他一眼… 苏如许也是觉得自己有些过分,转移话题道:“冯敬之那老匹夫遥控指挥礼部多年,周老王八的事儿,我不信他半点不知情。 这次他如此淡然,恐怕有些为师不知道的根由... 我们动手还是急了些。 只是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连根拔起固然重要,那些无辜孩子的命,更重要...” …… 礼部尚书府。 陈知安骑着独角老马站在朱红色的巨大铁门前,神念悄无声息渡入周府! 朱门内灯火通明,人影绰绰,周府的仆人们正忙着收捡贵重物品,想必是听到了风声! 朱门狗肉臭,路有冻死骨! 仅一墙之隔。 墙内珠宝四散元石满屋,墙外却是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贱民! 倒也应景… 默默收回神念,陈知安手掌落下! 身披黑甲的老杨头陌刀举起! “轰!” 坚挺阻拦了国子监学生们半月之久的朱门轰然破碎。 陈知安骑马拾阶而上踏入周府。 目光扫过院子, 待见到一袭夜行衣打扮的周迁时,他嘴角勾起嘲讽笑意:“周公子匆匆忙忙,是要出城?” “陈知安...” 院子里, 正准备离开的周迁脚步停住,脸色阴沉如水! 没想到陈知安竟真的来了。 而且来得这么快! “你似乎很惊讶?” 陈知安俯视着周迁,幽幽道:“国子监学生们堵门骂了半个多月你们不慌,刑部向太子递了那么多折子,请求彻查周府,你们也不慌! 现在却忽然慌了... 是有人嗅到了危机? 还是那苟延残喘了近千年的老王八,终于咽气了?” “陈知安,你不要欺人太甚...” 周迁满脸阴翳,冷声道:“先父为大唐流过血,替先帝挡过刀… 先父尸骨未寒, 尔等便持刀闯入辱我先父,难道是要造反?” “原来真的死了!” 陈知安嘴角嘲讽笑意淡去。 老王八早不死晚不死,偏偏在这时候死... 此事背后,果然还有影子! 只是不知道影子是谁… 明面上看,右相冯敬之最有可能,毕竟他是那老王八的顶头上司,大唐还未立国前,两人便已经上下一心! 而且冯敬之也老了。 哪怕他位高权重,皇族每三年便会赐其一枚血丹续命。 但药效终究会逐渐衰退! 沉吟片刻。 陈知安目光扫过周府家眷,双眸微阖:“周公子,相识一场,如果有遗言,请尽快,本侯给你说三句话的机会!” “你说什么?” 周迁脸色瞬变,脸色铁青地看着陈知安。 在他看来,父亲用童男童女炼药的事纯属无稽之谈,此事不过是朝堂上有人眼红周家把持礼部,向周府泼污水罢了。 今晚之所以收拾东西准备离京,也只是父亲无故暴毙后的暂时撤退而已。 他从没想过,把持了礼部近五百年的周府,会有抄家灭族的一天! “一句!” 陈知安低头看着无双剑鞘。 “陈知安,你欺人太甚!” 周迁身上气息暴动,御气境修为毫不掩饰展露:“此事别说是污蔑,就算我周府真的做了又如何? 不过一群贱民而已,能为父亲续命是他们的造化! 父亲为大唐流过血,替先帝挡过刀。 府中供奉丹书铁券,黄口小儿安敢如此侮辱?” 陈知安目光怜悯地看着周迁:“看来你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白痴,浪费本侯时间...” 话落。 一道刀光闪过。 正准备呵斥陈知安的周迁头颅被老杨头拽在手中,双目瞪圆,嘴里犹然嗬嗬响着。 周氏族人见此,惊叫一声,四散逃命! 只是他们再快。 又如何快得过陈留甲的刀! 一道道刀光落下,黑骑手起刀落,沉默地展开了血腥屠杀! 只一瞬, 大堂前血腥味飘荡开来... 与此同时, 一道道身影猛然向天空掠去,想要趁乱逃走! 他们一部分是周府嫡系,更多却是周府圈养的供奉,修为有高有低。 最低者不过御气境。 最高者,是一尊通玄! 周府执掌礼部多年,代皇帝巡牧天下宗门,权柄极重,自然不乏上门投靠的修行者。 只是随着老尚书暴毙,免不了便是树倒猢狲散了! 更何况今日领兵登门抄家的还是新任陈留侯! 有御剑宗和缥缈宗凄惨下场在前,江湖宗门的修行者,谁敢向他拔剑? 对逃命的供奉和周府嫡系,陈知安视而不见,只是骑着独角马向周府大堂内走去! 因为那虚空之上, 有一座青楼缓缓铺开! 青衫落拓的柳七剑横膝间,端坐柳树之下抚琴,正请他们入座听曲... 第121章 原谅他们是上帝的事… 陈知安骑马踏入大堂。 此时大堂内,有两道披麻戴孝的身影跪在灵柩前。 他们跪伏在地,臀部高高撅起,对满府惨叫声充耳不闻。 就连周迁被割去头颅,他们都没有抬头看上一眼... 这二人, 正是当朝礼部尚书周君、侍郎周礼,周府明面上权势最重的两人。 “见过陈留侯...” 周君抬头看了陈知安一眼,保养极好的面容显得有些苍白,看来他也并非表现出来那么淡然! 陈知安没有理会跪在地上的两人。 自顾骑马走向灵柩,目光幽幽看着漆成墨红色的棺木。 这老不死太奢侈了。 死便死,居然还用的是金丝楠木… 手掌轻握无双,一道剑光闪过。 金丝楠木打造的棺木破为两半。 用剑尖挑起覆在尸体上的白布。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布满尸斑的枯瘦老者,其面目依稀和周府那位老不死相似... 一粒心神粒子悄无声息渡入识海,陈知安翻阅记忆,想要观摩其临死前最后的画面... “陈留侯,你逾矩了!” 眼见陈知安一剑劈开棺木,又挑起白布侮辱遗体,周君缓缓抬头,声音幽冷道:“此事暂未有定论,白玉京圣旨未出! 陈留侯领兵屠杀我尚书府,敢问是倚仗大唐哪条律令? 刑部尚未立案,陈留侯又有什么资格越俎代庖? 本官,需要陈留侯给个解释!” “逾矩?” 陈知安嘲讽地看着周君:“本官乃是礼部招待郎,正五品官员,代陛下巡牧天下宗门! 本官接到热心群众举报,说周老王八勾结江湖宗门以童子炼药,丧尽天良,领兵查探正是职责所在! 尚书大人莫不是忘了,本官这招待郎...还是你向太子殿下举荐的呢? 至于解释...” 无双剑从尸体脖子抹过,枯瘦老者的头颅如瓜熟蒂落,陈知安嘴角微挑:“本侯一生行事,何须向他人解释?” “竖子敢尔!” 本跪在地上的周君和周礼同时暴起,恐怖杀机瞬间掠向陈知安! 两道狠戾剑光快若闪电! 剑光所指, 正是陈知安的双臂! 一虚神一化虚、两位修行者藏剑于身。 并不是跪拜亡父, 而是想要蓄力一击必杀! 当周老尚书忽然暴毙的那一刻起,他们便知道再也没有活下去的可能! 周迁或许可以逃,但他们不行! 因为他们执掌礼部多年,没有人会相信他们什么也不知道! 哪怕这就是事实! 没人比他们更了解周府真正的掌权者。 那老不死想要长生,想要苟活于世,即便两只脚都已经迈进了棺材,依然牢牢拽着权利不放。 而且老不死这些年昼伏夜出,行事越来越诡异,笑容越来越冷,密室里时常响起啃食骨头的声音... 流言传出来那日起。 他们便知道这绝不是谣言!. 只是他们猜到真相后什么也没做,反而把府上传播流言的人尽数处死! 因为他们明白, 周府之所以屹立大唐不倒,甚至执掌礼部近五百年,全因老不死还没有咽气。 他一日不死, 周府便一日还有翻盘的机会... 可惜, 他们寄予厚望的老不死终究还是被当成了弃子。 更可惜的是, 报应来得太快,而且来的是陈留甲黑骑! 他们看到陈知安那一刻。 在绝望的同时,脑海中难免又闪过了同样的念头:“捉住这个背景深厚的废物,会有一线生机…” 于是他们冷眼看着满府被屠,又暗中吩咐修行者们四散逃命,然后披麻戴孝跪在灵堂前。 等的, 便是陈知安身后无人! 狠戾剑光掠过... 倾尽全力的一剑,甚至将虚空都割出了一条暗淡虚线。 这处心积虑的一剑,即便是通玄境小宗师仓促间也躲不过。 陈知安更不可能。 所以在出剑的同时,他们将手掌也伸了过去,要在最快的时间将其掌握在手中,方能死中求活! “叮~~” 剑光如愿落向陈知安! 想象中残肢碎片血雨纷飞的画面却没有出现! 因为陈知安虽然身后无人,身前却有两只黝黑的蹄子。 蹄子属于那匹骨瘦如柴,仿佛随时可能暴毙的独角老马! 此时, 它浑浊的眼睛里闪过鄙夷和愤懑! 好像在愤怒凭什么看不上它? 又好像在鄙夷这两只白痴人类,为什么敢在它面前出剑? 然后它蹄子扬起,狠狠朝周君和周礼落下! “噗嗤!” 如同熟透的西瓜迸裂,两人的头颅瞬间炸开,红的白的染了一地,就连阴神也破碎开来! 陈知安见此,不满地拍了拍坐下的老马,赶忙丢出两枚心神粒子,寄托在他们破碎的阴神上。 开始翻检记忆! 老不死识海已经枯朽,他先前一无所得,只能寄希望于这两位。 只是没想到这瘸马下蹄狠毒,直接将他们阴神也拍碎了去。 许久之后。 他缓缓睁开眼,眉头微皱! 一个礼部尚书,一个礼部侍郎... 脑子里竟装的全是那些玩意儿? 这两个可怜的傀儡... 老不死虽然退了许多年,但周府真正的权柄,一直被其牢牢抓在手中。 这两位能做最大的主,大概是和哪座宗门进贡上来的弟子上床... 就这他们都没能完全做到。 因为有时候那老不死还要从床上爬起来替他们办事儿! ...... 拎着周老王八的头走出灵堂,陈知安随手丢给了国子监严祁云。 严祁云正是那个背着册子入长安的书生。 国子监学生们毕竟在这朱门前丢了半个月臭鸡蛋。 此时尘埃落地, 多少得让他们有点参与感,不然以后就不太好忽悠了… “侯爷...” 严祁云捧着头颅,并没有陈知安料想中的喜悦,反而显得有些难过。 沉默片刻。 他犹豫道:“尚书府府上其余人,是无辜的...” “无辜?” 陈知安转头看着严祁云,眼神忽然变得冷漠起来:“祁云兄,你告诉我,被一次又一次卖掉、一次又一次转手,最后变成炉子里灰烬的三千多个孩子,他们无辜吗? 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甚至可能被推进炉子前脸上还挂着天真的笑容。 还在期待成为修行者后悄悄回家一趟,不见面,只远远看着! 给家里留些钱,让弟弟妹妹们不再挨饿...” 陈知安说话时,杀戮并未停歇。 当他最后一个字落下。 周府三百多口人已经被陈留甲屠戮殆尽... 就连最后那个目光中透着怨毒和恐惧的小少爷,也被老瘸子一刀砍下头颅! 目光扫过满地尸体,陈知安缓缓道:“雪山崩塌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周老匹夫一手撑起周府,用别人家孩子的命作为他孩子的晋升之梯。 这满府上下, 都是在周老匹庇护下吃着人血馒头长大的! 他们如果无辜, 那些连肉都没吃过的孩子呢? 他们被推入火炉的时候,谁曾替他们说过一声无辜? 一位大帝曾说过... 原谅他们是上帝的事,而我要做的,是送他们去见上帝。 我没有办法让他们重新活过来,但我有办法把害他们死的人... 全部送下去!” 严祈云脸色复杂地看着满地的尸骸。 他未尝不想替那些无辜的孩子报仇,不然也不会领着同窗们在这朱门前骂大半个月! 只是亲眼目睹周府三百多口人惨死。 他依旧忍不住心软。 罪魁祸首已经伏诛,何至于斩尽杀绝? ...... 杀尽周府的人后,陈留甲还刀入鞘,跟随陈知安身后向府外走去! 迈出门槛前,陈知安回头,目光扫过一百多位国子监学子:“如果你们都作此想,又何必整日来这门前堵着? 安静等着他老死不就好了? 还是说... 你们的愤怒,所谓的为民请命,为孩子们伸冤... 只是用作跻身庙堂的进身之阶?” 此言一出。 满府的国子监学生,无不羞愧低下头! 不敢与陈知安对视。 等他们再抬起头来时,此间再也没了陈知安和陈留甲的身影... “祁云,你错了!” 第122章 本性难移 “陛下,周府被灭门了!” 东宫太子府。 诸无常看着左拥右抱的李承定满脸痛惜道:“陈知安那屠夫,竟连十二岁的孩子都没放过!” “死了就死吧!” 李承定不满地看了诸无常一眼:“周君那奸贼当初信誓旦旦地说忠于朕,可朕一朝失势,他跑的比谁都快,总归不是朕的人,死了也活该!” 诸无常嘴角微抽,沉默半响后才继续道:“陛下,周府做了那等伤天害理的事,被灭门也算死得其所。 只是陈知安一言不发便调兵将他们屠了,未免太过霸道! 他今天敢调兵入周府,明天就敢调兵入东宫! 依臣看,不如以陈知安穷兵黩武,枉杀重臣的名义,勒令他闭门思过,也好彰显陛下之皇威浩荡!” 此言一出。 李承定正扶着山丘的手掌微微一颤,挥手让她们退下! 两个妃子离开后。 李承定目光幽幽地看着诸无常,浓重的眉毛皱起:“诸爱卿,你今日饮酒了?” “陛下,臣向来少饮,今日只小酌两杯。” 诸无常疑惑道:“陛下是忽然起了兴致? 臣左右倒也无事,可以陪陛下再饮两杯!” “难怪开始说起了胡话...” 李承定压低声音怒哼道:“你当陈知安是谁? 是当代陈留侯,陈留甲之主啊! 他手握一位大宗师,手掌落下时,便是朕的脑袋都要搬家,你居然想让他闭门思过,怎么敢的? 朕只是自封的皇帝,过过瘾得了! 就连武德那正主儿都还在太极殿里熬,礼部尚书死不死关朕何事?” 诸无常眉头皱起。 悄悄打量李承定。 虽然太子变成这样他居功至伟,而且也很欣赏他这安分守己的态度。 但总感觉有些不适应。 毕竟在之前,这位可是雄心勃勃想要登临天下的啊! 不是说好的靠自己登上皇位吗? 莫非在这位眼里。 所谓的靠自己登上皇位,就是自己宣布称帝,坐上去过过瘾? “陛下...” 看了许久,诸无常道:“既然陛下如此作想,臣倒是有个提议,既能彰显陛下威压,又能堵住天下悠悠众口,还能修补和陈留侯的关系...” “爱卿请说。” 听到能彰显威压又不用得罪陈知安,李承定霎时摆起了皇帝架子。 至于堵住悠悠众口,他倒是并不在意。 总归这天下不是自己的,就是翻了天也无所谓! “陛下,周府灭门已成事实,周老尚书勾结江湖宗门以童子炼药丧尽天良也是事实... 既如此。 陛下何不下一道旨意,送陈知安一个师出有名? 如此一来,既显得陛下心系百姓,惩奸除恶,又卖了陈知安一个薄面!” 李承定眉头微挑,在心里默默梳理诸无常的话,许久之后才犹豫道:“如果要师出有名... 刑部尚书给他做? 不行... 肖少卿如今是朕的侍卫统领,无故把肖斌撤了,朕于心不忍!” “昏君...” 诸无常心里暗骂一声,这诡物释放天性后,居然把手伸进了臣子府上。 难怪见那侍卫统领眼熟,原来是肖斌那位模样俊美的儿子! “陛下...” 压下心底的情绪,诸无常缓缓道:“礼部代陛下巡牧天下宗门,长生宗、天魔宗、药王谷、也在巡牧之列... 而且陈知安那狗贼恰好是礼部招待郎...” \\\"朕记起了!” 李承定眸光幽幽地看着诸无常、 当初正是诸无常提议让陈知安担任天使,礼部尚书周君头铁赞同... 难怪诸无常火急火燎地要让陈知安闭门思过。 恐怕是看到周府的凄惨下场,害怕自己也步了后尘… 念及至此, 本觉得事不关己的李承定忽然有些慌了! 陈知安因为这么点小事就屠了周府满门,竟比陈阿蛮还要嗜杀? 心中泛起恐惧。 他思虑着要不要把诸无常也找个理由给弄死送去陈留侯府。 如此也好熄了那嚣张跋扈废物的怒火! “陛下?” 见李承定目光幽深,诸无常脸上犹然挂着笑意,心底却渐渐冷漠起来。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青楼开业刺杀计划失败后,李承定因为害怕阴谋泄露,连一个小小的狱卒都灭口,事后更是悄无声息处死了太子府好几位谋士。 琅琊观礼事发,庄墨在太极殿前跪了一场后,他又毫不犹豫把自己推出去顶锅。 甚至陈知安回长安后,李承定也下过处死高力士的命令! 只是被金科巷一场厮杀给乱了计划,高力士这才捡回了一条命... 想到过去种种。 诸无常笑道:“陛下,下臣建议让陈知安上任礼部侍郎之职,代陛下巡牧天下宗门...” “何不一步到位?” 李承定压下心底的念头,幽幽道:“既然要给他台阶,让他师出有名,不如送个大的!” “陛下...” 诸无常双眸微眯,笑道:“有冯阁老在位,您觉得礼部尚书的权柄,是您想送就能送的吗?” “...就依你吧!” 李承定许是也想到了自己的尴尬处境,意兴阑珊挥了挥手,让伺候在一旁的高力士扶他起身,向内宫走去。 诸无常站在阴冷的大殿内,遥遥看着李承定的背影,眼里再没有半点温和。 他几乎可以确定。 如果不是自己暗戳戳提醒李承定现在孤掌难鸣,李承定恐怕真有可能把自己杀死送给陈知安! 毕竟以他的天性。 再亲密的伙伴,也只是随时可以抛弃的棋子罢了! ...... “王大人!” 麻衣巷外,陈知安骑在独角老马上,俯瞰着衣衫不整的王富贵,嘴角微勾:“今夜人头滚滚、火光冲天,王大人身为京都府尹,睡得倒是安稳…” “下官年岁大了,姗姗来迟望侯爷恕罪...” 王富贵理顺官袍,将缺了半只靴子的脚藏住,肥胖白皙的脸上满是谄笑:“再说以侯爷的手段,缉拿周府那群丧尽天良的衣冠禽兽不过手到擒来罢了,有没有下官都是一样的!” 陈知安目光扫过王富贵。 犹记得一年前为了把柳七从牢里捞出来,他曾舔着脸给王富贵上贡,加上开青楼的批文和乱七八糟的手续... 这大腹便便的京都府尹,从他这里搜刮的银子足足有六百二十五两八钱,还不算陈阿蛮私底下给的三千两。 没想到一年时间过去,此时骑在马上俯瞰着王富贵的,倒成了他陈知安了... 迎着陈知安的目光。 王富贵胖脸微颤,身子快如闪电蹲下,从地上捡起一个钱袋,讪笑道:“侯爷...这地上凭白长了个袋子嘞,像不像您昨年丢失的那只?” 陈知安顿时来了兴致,嘴角勾起:“呵,还真像本侯那只装有三千六百二十五两八钱的袋子!” “......” 王富贵嘴角一抽。 从怀中掏出三千两银票装进袋子,双手捧着递给陈知安,谄笑道:“呵呵,真巧,恰好这么多!” “是挺巧...” 陈知安接过钱袋:“王大人,我们两清了!” 听到这话。 王富贵脸色一喜的同时心底又不免后怕... 自己昨年从陈留侯府勒索的银两,不多不少恰好三千六百二十五两八钱,这厮记得这么清楚,莫不是早就心心念念要朝自己动刀子了? 幸好这次有备而来。 不然恐怕迟早要步周府的后尘。 这纨绔睚眦必报,一朝得势就连仇怨不大的周府都叫他寻理由灭了,自己当初逮着他们家使劲儿薅,怕不得被诛九族? 就在他想些有的没的时。 忽又听见陈知安幽幽声音响起:“王老哥...你也不想陛下知道你众目睽睽之下贿赂本侯的事儿吧?” 第123章 开个窑子 “侯爷是何意?” 王富贵脸色一颤,没想到这纨绔这么狠 ,自己都还了钱,他居然还不满足... 颤颤巍巍从怀里又掏了两张银票,王富贵咬牙递过去:“侯爷...只能这么多了,再不够,我就把自己关天牢里算逑!” 陈知安眉头微挑,麻溜儿接过银票揣入怀中,这才悠悠道:“这多不好意思,本侯只是有笔生意想和王老哥谈... 没想到王老哥竟送了如此大礼!” “谈生意?” 王富贵目光看向陈知安怀揣银票的地方。 既然是谈生意。 向来都是别人给他送钱,哪有堂堂京都府尹往外掏钱的道理... 奈何陈知安压根不理他。 只是指着麻衣巷最里处笑道:“王老哥,你看到那高达三丈的围墙了吗?” “看到了,很高!” 王富贵嘴角一撇。 周府那群挨刀子的,当时围院时他就提过意见,这墙太高,他们把握不住,迟早得塌。 可惜周君那蠢货仗着有丹书铁券,非但不愿意改,还叫他滚远点! 如今看来,他们果真把握不住… “你知道那围墙是用什么砌的吗?” 陈知安幽幽感叹道:“是青砖,成千上万的青砖! 一块青砖售价八文,光是这围墙,周家的花差,恐怕就不下五万两! 小爷的青楼都没这么奢侈...” 听到这感叹,王富贵暗暗鄙夷。 心想你丫青楼一日进账都差不多万两。 还惦记着一堵墙? 而且谁不知道这麻衣巷之所以成了这鬼样,就因为砖窑遍地,环境太恶劣导致... 周府盘踞在这里二十多年,暗地里不知控制了多少砖窑,自然是不差青砖用的... 鄙夷完后,他犹豫问道:“侯爷是想把周府的墙砸了卖钱?这事儿下官倒是可以掺和一脚,这高墙本就是违建… 侯爷如果有兴趣,下官即刻休书一封,让城建司拆了便是。 只是一般这种违建,照例是府衙三成车马费,城建司自己留三成、上缴国库四成... 这次给府衙的三成车马费,下官给侯爷留着?” 陈知安脸色微黑,小爷名声有这么差么? 我又不是陈知命,这点钱谁他娘的看得上... “拆墙的事儿咱们先不说!” 挥手止住满脸肉疼的王富贵,陈知安轻咳一声,组织语言道:“本侯的想法,是把麻衣巷遍地开花的小砖窑封了。 成立砖窑署,统一规制管理。 不然叫那些缺德冒烟儿的砖窑主们这么乱挖下去,麻衣巷永远乌烟瘴气... 砖窑主们不住在这里倒是无所谓,可住在这里的老弱病残整日吸足了粉尘,谁管他们死活? 成立砖窑署后, 青砖咱们加价售卖,总归用得起青砖的都是些大户人家,八文钱和十文钱对他们来说区别不大!” 王富贵茫然地看着陈知安。 不明白以陈知安的身份地位,为什么要关注这种小事儿。 在他看来,身为陈留甲主人,陈知安应该关注的是未来选谁当皇帝或者今夜召谁侍寝,而不是麻衣巷这群贱民的身体... 再有就是,他并不认为有成立砖窑署的必要。 青砖虽然贵,可铸造工序繁琐,出产量又少,人力成本贼高,哪怕那些砖窑主们已经狠狠压榨贱民,一块青砖的净利也不过一文左右罢了。 和青楼每日近万两的进账比起来,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最主要的是,砖窑不烧砖,难道玩粘土堆泥人儿? “王大人,你不是清纯美婢,所以请你不要用那愚蠢的眼珠子痴痴瞪着我...” 陈知安见王富贵脸上写满了浑浊的愚蠢,调笑道:“我们不烧青砖,可以烧红砖...” “红砖?” 王富贵眉头微皱,他做官几十年,并没有听说过红砖。 “红砖和青砖比起来,虽然耐用性差了些,但胜在烧制简单,以粘土、页岩、煤矸石糅合烧制而成,成品不如青砖那么苛刻。 如果烧制青砖的成本需要六文,烧制红砖,最多只需要一文甚至一文不到! 哪怕只卖两文,也能赚得盆满钵满! 价格下来了,就会有更多百姓修得起宅子,有片瓦遮身,总好过待在四处漏风的茅草屋,风一吹就散了…” “两文钱的红砖...” 王富贵喃喃低语。 大荒资源贫瘠,传说中的奇珍异宝、神药矿藏、神兽仙禽,自五十万年前人族长城铸成后,逐渐消失在大荒天下。 随着时间流逝,就连上古时期修行者们视为废土的金矿、银矿也显得珍贵起来。 目前大唐一两银可以兑两贯钱,也就是两千文! 普通长安城百姓,每日大约能挣八十文钱... 如此来看,八文钱多吗? 其实不多。 可是能拿八文钱买一块砖的人,也绝不算多。 毕竟修房不是搭窝,最不济也得要两万块砖。八文一块,也就是八十两银子! 八十两…都能买个四个李清儿了! 正如陈知安所说的那样,对于用得起青砖的人来说,八文钱和十文钱,其实区别不大! 以至于如今用青砖建房的,基本都是殷实人家或达官贵人! 可如果推出了两文钱的砖,情况定然又不一样,毕竟八文钱掏不起,两文钱还掏不起吗? 此事大有可为! 算清楚账后,王富贵扯起奸诈笑容,谄媚道:“侯爷,这事儿您看怎么操作,要不下官先把那围墙拆了?” 这厮对那堵墙是有多大怨念... 陈知安深深看了王富贵一眼,缓缓道:“王大人,这一次,希望你能收一收雁过拔毛的神通,砖窑署搭建起来后,本侯会安排人入驻,而且本侯的人,必须要有绝对的话语权...” “砖窑署署长的位置,永远给侯爷留着!” 王富贵谄媚一笑:“只是这分润...还请侯爷示下!” “分润...” 陈知安回头看着那堵高墙,沉默片刻后缓缓道:“砖窑署的启动资金,就以周府产业做抵! 利润所得你拿一成,上缴两成,青楼两成,剩下的五成充入慈幼局,由国子监和青楼监管...” 王富贵微微一怔! 他拿一成可以理解,上缴两成也可以理解,只是青楼两成和慈幼局五成,他就有些难以理解了。 慈幼局是个什么地方,官方收纳孤儿的机构。 往上数几个皇朝,都设有慈幼局,可基本都是摆设。 因为慈幼局的收容条件极为苛刻,审批手续繁琐,真正的孤儿,向来很少能活到考察和审批结束便被卖了或者饿死了! 即便是这皇城长安,慈幼局也不过收了两百多个孤儿罢了。 这还是他王富贵自认心善,见不得人间疾苦。 陈知安居然要拿五成充入慈幼院,这他娘的是傻了吧! 他本以为陈知安对烧砖这种事儿起兴趣,是为了挣钱,毕竟卖砖虽然利润微薄,但如果真有了售价两文的红砖,积少成多下,未必就比青楼差了! 可看这意思,青楼只拿两成,似乎没想从中捞钱... 那陈知安是为了啥,真就为了麻衣巷那群贱民和劳什子慈幼院? 王富贵不信。 沉默半响,他低声问道:“侯爷...是想以钱砸晕下官,将下官绑在三皇子殿下贼船上,等变天那日,打开城门接三皇子殿下入城登基?” “嗯?” 陈知安眉头微挑,没看出来这厮还是个自我攻略的! 嘴角微微勾起,他低声道:“如果真是如此,王老哥可愿弃暗投明,与本侯共襄盛举?” “不行...这有违下官的为官之道!” 王富贵斩金截铁拒绝,大义凛然道:“下官只忠于陛下!” “那就算了!” 陈知安摇头叹息,作势离去。 却见王富贵拽住他的衣袖,又顺滑将手掌从衣袖伸进去,握住他两根手指,以唇语默道:“得加钱,这么多...” 陈知安摇了摇头,缩回一根手指。 王富贵脸上闪过不满。 陈知安见此,另一根手指也准备缩回。 却被那厮死死拽住,恶狠狠道:“成交...” 陈知安无声笑了,轻拍马背,领着陈留甲离去... 王富贵这姿态他要是信,那就是纯粹的白痴。 这厮能稳坐京都府尹二十几年,或许贪财,也或许好色,但绝不可能是个没心没肺的傻子! 这怪异举措,要么是看出了未来那一战武德胜算不大,想要提前站队,要么是武德授意... 还有一种可能,这厮从一开始,就是自己人! 三种可能都有,恰恰不可能是因为钱... 第124章 齐天大圣? 麻衣巷外。 王富贵看着陈知安消失在黑暗中,肥胖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手腕翻转,一只靴子出现在手中,慢条斯理套在冻得发青的左脚上,悠悠开口道:“阿贵,明日去麻衣巷,把那碍眼的围墙给我拆了,砖窑封了... 小侯爷见不得人间疾苦,咱也不能光吃白饭,贼他娘,好不容易讨回来的饷银,又叫他给我撸了去!” ...... 回青楼的路上。 陈知安挥手让老瘸马自己回狐儿山,他则和柳七并肩而行! “王富贵不简单!” 并肩走了几步后,柳七眉头轻皱道:“他刚刚抬头看了我一眼...” “他当然不简单!” 陈知安不以为然道:“身为京都府尹,在长安城这么多权贵中左右平衡,夹缝中求活,要是真像他表现出来的这么简单,早就不知死了多少次了。 而且... 他是我见过,唯一从陈阿蛮手里拿到过钱的人! 以陈阿蛮那连亲儿子都坑的抠搜性子,不可能凭白给那厮三千两银子! 毕竟左右我能不能从大牢出来的人,只是陈阿蛮一人而已! 之前没领悟到这一层,叫陈阿蛮那厮给骗了,还白白感动了一场! 我邀王富贵入股,除了懒得和那些砖窑主打交道外。 更多的,也是想看看他的成色!” 柳七眉头微挑:“老板,你现在越来越奸诈,像个侯爷了...” “什么叫像...” 陈知安不满地瞪了柳七一眼:“我本来就是!” 柳七不置可否一笑,转移话题道:“烧红砖…老板是临时起意还是早有预谋?” “也不算早有预谋,只是建青楼的时候,被那青砖价格唬了一跳,来过一次麻衣巷,恰好也知道红砖的烧法,顺手而为罢了!” 陈知安感叹道:“幸好大唐地价并不算贵,不然我连建楼的银子都不够,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贼他娘, 青砖价格那么贵,安得茅屋千万间还差不多...” 柳七微微一怔。 没想到陈知安竟是因为这。 沉默半响后,他开口问道:“慈幼局那边...老板应该也有计划?” “慈幼局...” 陈知安眉头微皱:“庄墨让我做国子监教授,我知道自己的斤两,没敢应下,只是给他提了一点小小的建议! 以后国子监生们,会下放到慈幼局实训传道授业,青楼也要派遣执事教授武道,青楼扩张太快,招的执事、员工良莠不齐。 我的本意,一方面是替那些可怜的小家伙谋条生路,另一方面,也是为青楼执事培养新鲜血液! 当然这至少也是几年之后的事,提前布...” 陈知安忽然顿住,看着西方眉头微挑... ..... 出了岷山十万大山后,有一座山。 山高耸入云,并立着如同向天穹刺去的五道天柱! 此时,那山脚下。 一个白衣僧人正围着山脚踱步,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白衣僧人身后跟着一个头顶金轮的法师,便这般走了半日后,那法师眉头微皱:“玄奘,你到底在找什么?” 白衣僧人回过头来:“观自在法师,贫僧在找猴子。 自打见了法师之后,总感觉这五行山下压着一只天生地养的猴子,会与贫僧有师徒之缘...” “天生地养的猴子?” 观自在仰头看着五指山,眸光中忽然闪过一丝惊诧:“玄奘所说,莫不是十万年前被佛主压在这山下的齐天大圣?” 说到此处。 观自在摇头道:“十万年过去,便是佛主也早已圆寂,那齐天大圣不过一尊圣猴而已,不可能还活着,玄奘你恐怕是感知错了!” “嗯?还真有?” 玄奘嘴角微抽。 去年冬,他启程西行,在茫茫岷山中遇见了东行的观自在,两人相视一笑。 只一眼便感知到了彼此深不可测的缘分! 当玄奘听说这秃驴叫观自在,此行是奉命持锦襕袈裟和九环锡杖入东土寻天命入须弥山时… 他脑瓜子嗡嗡作响。 瞬间就惊呆了! 他不信这世间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而观自在也同样惊讶不已。 因为当他看到玄奘时,识海内的因果石碎片疯狂颤动,差一点将他脑后金轮抖散... 这种情况, 只有遇到真正的天命,或者说因果石遇到它想要寄托的佛子时才会有此动静! 那一刻。 观自在不由想起自己下山前观空大法师尊者说的话。 观空大法师说他看到了须弥山上佛光普照、金轮如日... 此种异象,不正是佛主归位的盛世景象么? 莫非这玄奘,竟是佛主转世? 不然因果石何至于如此激动... 观空大法师说此行合该由他而来,多半便是看到了玄奘! 想通此节后。 观自在头顶金轮晃动,颤声问道:“玄奘,你可愿入我佛门,弘扬佛法?” 玄奘面露慈悲道:“贫僧此行,正是前往西天拜佛求经!” 两人一拍即合。 玄奘高高兴兴入了佛门,观自在欢天喜地送了锦襕袈裟和九环锡杖... 本来按照观自在的意思,既然已经寻到了天命,自然是带着玄奘凭空虚渡万里回须弥山,落袋为安为好! 玄奘却不愿。 因为他感觉这事儿太荒唐,也太巧合了些! 义正言辞地表示要徒步行走十万八千里前往须弥山,一路降妖除魔、受尽磨难才显得心诚。 观自在视他为佛主转世,自然无不应允。 于是两人结伴而行,走了两个多月后,终于走到了五行山下! 眼见玄奘不死心地围着五指山转,观自在只好跟在身后保驾护航,心底却觉得玄奘有些异想天开! 十万年沧海桑田,哪怕是大帝都熬不过岁月侵蚀,那猴子被镇压时不过圣境而已,恐怕早就化作飞灰了! 又走了大半日。 就在观自在觉得有些烦躁时,忽然眸光一颤… 只见那五指山下,竟真的压着一头毛发枯槁的猴子。 那猴子被镇压在石内,淡金色的眸子微阖,脑袋低垂,如果不是特意寻找,恐怕会将他当成杂草忽略! 似是感受到他的注视。 猴子抬头看了他一眼,又重新垂下脑袋。 目光中看不到半点桀骜不驯,反而暮气沉沉,透着无边的衰败和凄凉! 不可思议地转过头,观自在发现身玄奘正目光复杂地看着猴子。 目光中有震惊、有不解、好似还有些悲哀! “大圣...” 沉默许久,玄奘声音沙哑地喊了一声,就像看见了许久未见的老友! 见此,观自在心中又是一惊! 佛经里说,十万年前佛主镇压齐天大圣时,须弥山上有一佛子为其求情,甚至不惜与佛主坐而论道,而且赢了。 之后佛主拈花而笑,一只佛掌落下,送那佛子往生而去。 莫非... 这玄奘不是佛主转世,而是那位佛子… 听到玄奘的喊声,那猴子又抬头看了一眼,四目相对时,场间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观自在懵逼地看着这一幕,左顾右盼,心底已经坐实了玄奘必然是十万年前那位佛子转世的想法! “吼~~” 猴子淡金色眸子倏然发出一道金光。 震天长啸自他口中发出,五行山上碎石震动,如陨石般滚落! 就在他即将破山而出时。 五行山上金光如炽,竟有一道佛旨显化,向猴子镇压而来! 玄奘... 不,意识降临的陈知安仰头看着这一幕,心想接下来自己是不是该爬上去撕佛帖了。 只是这佛光如炽,恐怕自己接近不了就要被融化… 就在他不知所措时。 不知从何而起的一道清风将他托起,庇护着他向天空中的佛旨飞去! 陈知安念头通达。 双眼闭起,拽住金光如炽的佛旨毫不犹豫狠狠一撕,将佛旨撕为碎片。 佛旨碎后,金光如雨散开,如同下了一场金雨。 陈知安清风为伴,站在雨中沐浴佛光,识海莫名涌出诸佛典藏,紧接着脑后一道金轮缓缓浮现… “佛子…” 第125章 陈知安的剑匣 “佛子... 果然是佛子!” 五行山下。 观自在双手向上,跪在地上虔诚接引佛主法旨,口中还不停念叨着佛子,然后被山上滚落的陨石淹没... “轰!” 一声轰鸣过后,毛发枯槁的猴子炸开了压了他十万年之久的五行山。 转瞬出现在陈知安身前! 双眸运起金光,仿佛要将他从内而外看透! “大圣...” 陈知安嘴角微抽,没敢提拜师的事儿! 猴子没理他,只是看着他不言不语,许久之后,他瘦弱的身躯忽然弯下,声音沙哑道:“弟子孙悟空,见过师父..” “...我!” 陈知安感觉自己要疯了! 呆呆地看着猴子,甚至狠狠给自己脸上甩了个耳光! 想要确认一下,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一次两次是巧合... 三次五次,就绝不会是了,必然有人在操纵这一切! 脑海中疯狂呼唤系统,系统却毫无回应! 许久后, 陈知安恶狠狠地叹了口气,主意识褪去,玄奘法师上线:“悟空,把观自在挖出来吧,他被埋了...” “是,师父...” ...... 长安青楼。 陈知安抬头看着天边的月亮,满脸的生无可恋! 他本以为成了陈留侯后,左手握青楼、右手执黑骑,妥妥的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在大唐这一亩三分地算是只手遮天的人物了! 可没想到... 自己还是叫人给掌握了! 无敌之路任重而道远,不能飘,得继续苟住啊! ...... 黑水城! 剑圣炉内火光灼灼。 陈知命指尖泛起一抹惨白色火焰,手指抹过烧火棍,顿时响起一阵嗡嗡剑鸣! 满意地看了一眼手中的剑,他嘴角勾起:“九柄剑,我不但只要他五千枚元石,甚至还免费刻了字...天下再没我这么好的兄长了!” 老李嘴角一撇! 这坑弟的浑球儿,坑起自家人来倒是不手软! 除了范剑那柄剑一,你何时接过两百枚元石以上的活儿? “你很闲吗,还不去练剑?” 见老李撇嘴,陈知命不满地瞪了他一眼:“身为黑水城最有名气的铸剑师,我铸的剑值得起这个价,而且我还为他剑内渡了墟火,随着他境界提升,总有一日会褪去杂质,成为真正的仙剑... 你还要我怎样?” “炉主说的对!” 老李寄人篱下,不敢犟,捡起一根烧火棍站到远处开始拔剑,出剑! 烧火棍在他手底下划出一道道残影。 陈知命眉头微挑:“太快...慢下来!” 老李闻声,烧火棍骤然一顿,慢悠悠向虚空递出一剑。 一剑递出后,他手臂微颤,额间更是缓缓流下两行浊汗,仿佛那根烧火棍重若千钧。 如果有人看到此时的景象,恐怕会震惊到无以复加! 甚至会怀疑自己眼睛出了问题。 剑魁身为朱轻候之后剑术最高者...练剑一生,一手斩天拔剑术冠绝天下,剑下不知斩了多少人头,居然递不出一道慢剑... 见老李慢了下来,陈知命没再关注。 低头看着石台上的九柄剑,沉吟片刻后,手指轻叩,九根烧火棍发出剑鸣,如鱼入水,在虚空中游弋不止,划出一道道虚无剑光。 每一道剑光,所驱使的剑意都截然不同... 与陈知安看到的剑经九式一般无二! 在虚空游弋许久,陈知命手掌轻握,九道剑光霎时悬停,列队站在他身前,仿佛等待阅兵的将士。 剑柄处, 勾勒着九根烧火棍的名字... 赶蝉、不怒、惊风、坠雨、拂烛、摧城、十八州、开天、抚顶... “花里胡哨...” 陈知命嫌弃地撇了一眼这些剑名,心想还是自己的剑一到剑三千来得好听。 想到自己的剑三千,他又难免想到范剑。 可惜铸了二十几柄剑,除了那傻小子,竟再没遇见能掏出那么多钱的! “唉~~” 幽幽叹了口气,陈知命手指压下,九柄剑温顺地窜入一个漆黑如墨的剑匣里。 将剑匣合拢。 陈知命负在背上朝黑水城最繁华的地段走去。 那里, 一座十二层的高楼已经初见规模! 街边有剑炉主坐在门槛上歇息,待看到陈知命路过时,他们脸上都露出又敬重又嫌弃的复杂神情... 剑阁归隐后,黑水城便是当今天下剑修最集中的地方。 一般人或许不认识陈知命背负的木烛。 但身为铸剑师,他们绝不会不认识。 因为每一个铸剑师入门前,都要先恭恭敬敬地朝木烛画像磕几个头! 所以陈知命的剑圣炉开业后,短短半月,几乎所有铸剑师都知道了剑炉主人的身份—当代剑阁之主! 他们怀着朝圣般的心情涌入剑圣炉叩见当代剑主,然后又失魂落魄地回了家。 从此绝口不提剑主大人在黑水城开了剑炉的事儿! 有身份不够入剑圣炉的铸剑师问起时,他们总会矢口否认,甚至严禁他们再提此事:“哪里有什么剑主大人?那木烛不过是仿兵罢了。 剑主大人绝不可能是那连铸剑基本法都不懂的白痴!” 陈知命对他们复杂目光视而不见。 因为在他看来,这些家伙是在嫉妒自己开业第一天便成为黑水城身价最高的唯二铸剑师! 不多时, 他到了青楼,直挺挺站着。 高楼内走出一个青衫女子,正是夜莺排序第三的柳媚儿。 柳七分身乏术,由她完成黑水城青楼前期的筹备工作。 看到他的到来,柳媚儿心情也很复杂。 这是老板的二哥,还是当代剑主... 只是在黑水城名声不太好,都说他是个对铸剑一窍不通的白痴。 如果不是擅长绑人的话,他大概也会是黑水城第一个饿死的铸剑师! 听闻剑圣炉开业以来,他除了铸剑,更多的时间是在黑水城外绑客! 时至今日, 已经绑了二十三个前来求剑的年轻人。 只是奇怪的是那些被绑入剑圣炉的剑修,拎着烧火棍出来后虽然脸色惨白如丧考妣,兜里更是两袖清风,却从没见过他们家里长辈来找陈知命的麻烦... 柳媚儿还知道。 那些拎着烧火棍离开黑水城的剑修,所去之处,都是同一个方向,剑阁遗址! “二公子...” 压下心里的念头,柳媚儿微微屈身,目光落在陈知命身后的剑匣上。 这剑匣,是她特意送入剑炉的。 陈知命取下剑匣,捧在手里平静道:“知安的剑铸好了!” 柳媚儿伸手正待接过。 却见陈知命眉头微皱,把剑匣负在背上,伸出手掌:“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这...” 柳媚儿嘴角微抽,老板和二公子不愧是亲兄弟! 一个来信说如果能拿到剑匣一定不要给钱,一个却非得拿了钱才交剑匣... ...... 陈知命最终还是拿到了钱。 不过是一张借据... 两袖清风走在街上,陈知命心情不算好,因为他知道,这钱大抵是要不回来了! 凭本事借的钱,没有还的道理... 只怪自己还是不如陈知安做生意有天赋! 当听到柳媚儿转述的话时,他就知道自己已经输了! 那良心坏透了的浑球... 抓住了自己的软肋,以除了他不会再有别人要这剑匣来要挟,让自己不得不接受借据... 这的确是事实。 没办法反驳! 毕竟这九柄剑承载了剑经九式的剑意,天下除了他和以后的陈知安外,或许不会再有第三个人能用... “阁下便是木烛选定的负剑人,当代剑阁之主?” 就在陈知命怀着错失五千元石的沉重心情往家里走时,身前忽然出现一个身穿道袍的年轻人。 那年轻人约莫二十岁左右,眸光淡漠,背负道剑负手立于街头! 他站在那里,仿佛便与那三尺空间融为了一体,人们从他身边走过时,都会下意识将其忽略... 陈知命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背负道剑,便再不理会,径直走开! “在下赵无暨...” 那年轻道人向右半步,拦住去路,淡然道:“前来问剑剑阁之主...” “滚!” 陈知命伸手向虚空一拽。 赵无暨背负的道剑瞬间出鞘。 剑尖扬起, 悬于赵无暨眉心三寸... 第126章 本命剑赶蝉、不怒... 陈知命只手一挥后,步履不停向家里走去。 赵无暨僵硬地站在街头,看着悬于眉心三寸的道剑,淡然的表情终于不复存在! 直到陈知命的身影消失在转角,那柄散着剑气的道剑才软绵绵掉在地上。 赵无暨低头看着道剑,眼里闪过一丝茫然。 这是他的本命剑。 去年冬跻身化虚境后,道门掌教亲赐,这柄剑代表着无上殊荣,因为它曾是掌教的佩剑! 出道门前,赵无暨曾以为握住这柄剑,便算握住了天下同境剑修的头颅! 所以当听说陈知命在剑道上独处一座江湖的谣言后,他不以为然,跨越诸道观,背负道剑来了黑水城! 他要向世人证明。 谁才是剑道上独处一座江湖的存在! 可是... 陈知命甚至都没有拔剑,只是虚空一拽,他视若生命的道剑就背叛了他! 低头看了许久。 赵无暨缓缓蹲下,捡起道剑收入鞘中! 当他再抬起头时,眼底燃起了熊熊火焰,看着陈知命消失的方向:“我不会认输,我还年轻,才二十岁不到已是化虚境初期、甚至马上踏入中期! 我会后来居上, 用这柄带给我耻辱的剑,割下你的头颅!” ...... “真的好丑...” 长安城青楼,陈知安看着剑匣里的九根烧火棍,稍微有些嫌弃! 不过转念想到这毕竟是白朴来的,又觉得这剑丑虽丑但胜在结实! 背着剑匣进入密室。 陈知安召唤系统,瞬间出现在虚拟空间的沙滩上! 最近缺钱,他已经很久没度假了,只是这次毕竟是祭炼本命剑,小黑屋里乌漆墨黑,他怕自己一不小心把自己头给割了! 剑匣重达千斤。 陈知安将之竖在沙滩上时,在地上砸出了一个浅坑,阳光射在剑匣上,散发出扭曲的光晕! 仿佛连阳光都被吞噬! 这剑匣也非凡铁,和九柄剑用的同一种材质,是从陈留甲库房搬出来的黑色物质,似铁非铁... 陈知安觉得这物质似曾相识,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打量许久后。 他手掌轻抚剑匣,只听一声清脆的机括声响起,剑匣排开,露出里面九柄刻字的烧火棍! 陈知安拎起排在第一的赶蝉,入手沉重,手指掠过剑锋,竟有一丝冰冷的灼烧感... 沉默片刻后,陈知安盘膝而坐。 死人经运转,意识海内缓缓升起两道缥缈虚影,面容与陈知安一般无二! 两道虚影彼此相视一眼后,一步迈出,出现在沙滩之上! 其中一道指缝间掠起一道剑意,剑意一分为八,在虚空飘忽不定游弋。 与此同时,安静插在地上的赶蝉剑发出一声剑吟,剑身浮起,追逐虚空那八道飘忽不定的剑意,许是太沉重的缘故,它飘的有些慢,摇摇欲坠! 陈知安哀叹一声。 示意那道虚影融入。 那虚影也撇了撇嘴,化作点点星光消散,融入剑内! “嗡~” 就在虚影入主的瞬间,赶蝉剑发出一阵嗡鸣,速度骤然飙升,转瞬间将游弋的剑意吞噬,在它所过之处,出现了八道飘忽不定的剑影! 又猛然合而为一,出现十丈之外。 见此,陈知安手指轻叩,准备召其回剑匣。 忽见它剑身之上浮现一道惨白火焰,自主开始祭炼! 陈知安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没想到陈知命这次竟如此舍得下血本,以墟火炼剑… 他可是问过陈知命这墟火的来历... 陈知命也不是很清楚,但他怀疑这墟火至少是圣人归墟后留下的魂火... 恐怕整座大荒天下,也只有那么一缕而已。 墟火无根无垠。 可焚万物,也可以修补万物... “嗡~” 墟火灼烧之下,陈知安能感知到已经成为本命剑后的赶蝉在雀跃... 肉眼可见。 那坑坑洼洼的剑身在缓缓融化,黑黢黢的杂质从剑尖滴落... 许久之后。 随着那缕墟火彻底和陈知安的剑道虚影融合,赶蝉剑发出欢快剑鸣… 只见一道暗淡剑影掠过,它霎时出现在陈知安手中。 陈知安手握赶蝉,早先领悟的并不算透彻的八步赶蝉剑意瞬间融汇贯通。 一步迈出,沙滩上瞬间出现八道手握赶蝉剑的身影,剑光暗哑,缺又仿佛无所不在。 “嗤…” 一剑之后,陈知安身形出现在十丈之外,在其身前,有一道细线,将虚空分割为两半… “哈哈…” 陈知安看着眼前久久不散的剑痕,嘴角咧开。 这一剑,相信化虚境内几乎没有人能够接下。 陈知命不算, 因为那家伙已经是虚神境了! 经过墟火灼烧后,赶蝉剑虽然依然黝黑暗哑,却已经拥有了名剑雏形,剑长三尺、握在手中不轻不重,恰到好处... 甚至陈知安能感觉自己融入剑中的阴神虚影也变得凝实了许多,不再如先前那般虚幻。 原本他以死人经分割出来的阴神虚影并不如剑修的阴神那般纯粹。 就好比一片海分割出来的一片湖泊,和真正的阴神比起来还是要差点意思! 可与墟火融合后,湖泊依旧是那湖泊,杂质却被蒸发。 成了纯粹的剑修。 而赶蝉剑也真正成了他的本命剑。 剑心想通, 心念所指,便是剑光所向处! 手指轻叩,赶蝉剑回鞘,陈知安又将目光看向另一道阴神虚影! 感受到他的目光,那阴神虚影脸上涌起怒意! “铖!” 一道怒鸣骤响,剑匣内、剑名不怒的烧火棍轰然卷起浩瀚元气拔天而起,阴神虚影迈步而入! 这一次。 分割出来的不怒意阴神虚影瞬间就融入了剑中。 和赶蝉剑一样,不怒剑内同样有惨白色火焰燃起! 不多时, 一柄黝黑重剑落下,散着熊熊剑意,高傲杵在陈知安身前! 陈知安见此,伸手握住剑柄想要拔起,却发现居然拔不起来! 嘴角微撇,他怒目瞪了那黝黑重剑一眼。 霎时.... 不怒剑发出激昂剑吟,陈知安手持重剑向前方斩去,一道长达十丈的剑光从不怒剑内斩出,在沙滩上留下一道恐怖裂痕... 剑光不止、 又斩向激荡而至的海浪,竟将海浪从中破为两半,直到许久后才重新合拢,归于平静! 陈知安看着这一剑造成的恐怖景象,脸色微白... 不怒意强则强矣,就是有点废命... 这一剑之威。 要论杀伤力恐怕已经不下于虚神境初期的修行者。 只是将他气海内的气血河流也斩了半成… 以他武道残卷化虚境初期的气血强度,肉身并不逊色于走法术道路的通玄境小宗师,只是杀力不足而已! 可即便这样。 催动不怒意一剑之后居然都有些发虚... 沉默半响,陈知安还剑入鞘! 盘膝坐在沙滩上开始吸纳游离在空间的元气,入体后转化为纯粹气血,融入那条潺潺流动的溪流 这一坐便是个月过去。 感受到体内气血又重新恢复巅峰,陈知安缓缓睁开双眼。 意念感知须弥戒。 “得…” 最近好不容易挣的元石又消耗一空,就连从王富贵那里薅的羊毛也消失不见,只有可怜的二十几两碎银还孤零零待在里面... 顾不得感悟,陈知安麻溜儿拎起剑匣离开虚拟空间! 进入密室后。 陈知安心念微动,两柄剑在剑匣内颤动起来。 对于一般的剑修来说,一生只能有一柄本命剑! 本命剑碎后通玄境以下的修行者几乎只有等死一途,或早或晚的问题罢了。 因为本命剑就是剑修的命,是剑修阴神寄托之处! 通玄境后, 本命剑依旧是剑修的命! 区别是通玄境立下道种,除了本命剑外,阴神真正寄托之处成了道种... 只是剑修的道种大多是本命剑,所以本命剑碎,依旧是很严重的伤,不至于致命,但道途基本上也就算断了! 很少有人有两柄本命剑,一来是不会死人经,不能分割阴神。 二来是精力有限, 一柄本命剑就要他们穷其一生来磨砺,何况两柄... 陈知安则不然,他非但有两柄,而且往后还会有九柄... 至于陈知命... 那是个怪物,不需要本命剑。 因为天下同境剑修的剑,都是他的本命剑... 第127章 老李家,血脉怕是要乱了... 抚平剑匣内颤动的两道本命剑后,陈知安将剑匣收回须弥戒。 他本以为八步赶蝉在化虚境已经无敌... 没想到不怒意比它还勇猛! 以后同境对敌,只能用三分之一的实力了! 不然太欺负人... 死人经神不知鬼不觉侵蚀阴神、八步赶蝉飘忽不定瞬杀,化虚境内,大概没人能抵得住一剑! 至于武道残卷修出来的恐怖战躯和剑经九式之一的不怒意、就留给虚神境的老天才们... 陈知安盘算着自己的底牌,忍不住嘴角微微扬起:“不知不觉...我竟这么强了?” 得意不到片刻,忽然又想到西行取经的玄奘,他扬起的嘴角又撇了下来! “唉...” 恢复成平平无奇的先天境青楼老板,陈知安走出密室,又躺在落宝楼钓鱼... 说起来。 他已经很久没有真正悠闲地钓过鱼了,自打出了一趟长安城,回来后烦心事儿接踵而至,搞得他比东宫的伪帝还忙! 庄墨一有拿不准的事就来青楼打秋风。 陈阿蛮也是, 说退位就退位,现在陈留那边的公文全都送到了他这里! 陈留是他的封地,虽然只是一个县邦,但下辖百姓也有一百多万,而且这还只是入了籍的,还有许多从北荒逃回来了的大唐百姓。 陈阿蛮在位时不管事儿,政务全都交给陈留县令徐来打理,不管不问,每年眼巴巴守着那点税钱过日子。 要不是陈留甲会自己找食儿吃,恐怕早就经营不下去了! 大唐藩王诸侯是食邑,名义上只享受封地的税收,不参政务管理,但名义是名义,实际又是另一个情况! 大唐立国不过五百多年,能成王侯的门阀谁不是扛着脑袋打下来的功勋? 封地也大多是他们老窝。 不可能真就任由朝廷派过去的官员执掌权柄... 那些官员也门清儿,上任最先去的不是府衙,而是拎着礼物去拜访土皇帝们,小心翼翼地试探土皇帝们的底线。 也好确定以后到底戴什么样的面具... 陈阿蛮则不然。 无论是做陈留王还是做陈留侯,他都没插手过地方上的政务。 陈知安上任后,陈留县令徐来极有眼力劲儿地送了许多公文过来请他定夺,陈知安很少发表意见,但都会看看... 就在陈知安拎着鱼竿发呆时,忽然撇见月牙湖那边人潮涌动,长安百姓们拥簇着一座辇驾向青楼方向走来! 陈知安眉头微挑,老高来了,看来诸无常又成功忽悠了伪帝! 辇驾行至月牙湖畔,老老实实停在悬停司,身穿暗红色官袍的高力士领着四个小太监排队乘船登岛! 他们手持圣旨传达圣意,如果是去别家,别说停车排队,他们甚至要等接旨官员归拢家眷跪满一地才高傲下车! 只是这次接旨的不是别家,而是那位一言不合就要抽刀子砍人的侯爷! 高力士甚至不敢打扰青楼姑娘们接客,在舟上不停交代随行的四个小太监,让他们招子放亮点,特别是别他娘的往李清儿姑娘瞅... 人家现在不是花魁了,是陈留侯私人秘书! 入了落宝楼。 高力士看到门口杵着一个身披银甲的侍卫,只觉眼熟,许久之后才想起这厮是太子府上的侍卫统领。 当初叫高力士刺杀陈知安,就是这厮转了三道弯递来的消息! 四目相对。 那银甲撇了高力士裤裆一眼,傲娇地哼了一声。 高力士抬头挺胸,若无旁人地从他身边走过,登上阶梯后,他才回头鄙夷地冷笑一声:“白痴...” 爬上落宝楼,高力士见陈知安在钓鱼,刚要掏出的圣旨又收了回去,一路小跑过去蹲着替他上饵! 他身后的四个小太监嘴角微抽,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一幕! 高公公在宫里那是正当红的角儿,左手内侍监,右手听风楼,满朝文武除了那几位阁老,谁敢在他面前大声说话? 怎么到了这座青楼,表现的像只狗腿子? 以他们的地位很难知道白玉京外的事情。 在他们看来,太上皇久居太极殿,大唐地位最高权力最重的就是曾经的太子当今的陛下,可是在东宫时,也不曾见高公公这狗腿模样啊! 更让他们震惊的是,那陈留侯居然从高公公怀里掏出了圣旨,随意撇了一眼后就用来擦手了! 而且还嫌弃不够润! 最要命的是,高公公非但没有阻止,还他娘的道歉了... 此时就算是再愚蠢的人,都该知道陈留侯绝不是一般人,四个机灵的小太监能跟随高力士出宫,自然不是蠢货。 彼此确认眼神后,他们直挺挺地跪了,异口同声道:“见过侯爷,祝侯爷万安...” “老高,你这几个小弟子到算机灵...” 陈知安撇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小太监,见他们最大不过十六岁,最小的那个才十四岁,要放在后世,还是个孩子... 可在这大唐,他们已经失去了做男人的机会! 高力士笑着说道:“小侯爷,咱家...我就是看他们机灵,心性不错,才领过来给您看看!” “你觉得行就行!” 陈知安抬起鱼竿,一条闪闪发亮的银刀咬勾,在空中挣扎死死不愿上来,最后鱼线卡在落宝楼第十一层的飞檐上。 高力士见此,朝四个小太监使了一个眼色。 小太监们赶忙起身一拥而上。 一人拽住鱼线,三人翻过栏杆,接力趴在墙上,小心翼翼地解开缠绕在飞檐上的鱼线。 鱼线解开后,四人捧着长达三尺的银刀跪在地上,举过头顶异口同声道:“谢侯爷成全...” 陈知安嘴角微抽。 莫名想到了九千岁魏阉... 接过银刀,他随手丢给侍奉左右的李清儿,不满地瞪了高力士一眼! 心想小爷好好一个陈留侯,怎么感觉在朝魏千岁的方向走? 往后这一幕要是搬上银幕,权倾朝野的大奸臣形象怕是永远洗不白了... “老高,以后别来这套,你官儿够大,皇帝也不需要金蟾做药引,小爷没法子再给你差事了...” 高力士笑着应下。 他此行除了给小侯爷奉上圣旨外,主要就是借机请示小侯爷,想把不死蝉教给他手底下的小太监们! 如今得了小侯爷首肯。 他也准备在白玉京内大展拳脚了! 有不死蝉这种逆天功法,只要他看得上的太监,不可能拒绝效忠,甚至犹豫半秒都是对祖宗的不孝,也是对子孙后代的罪孽! 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 高力士让几个小太监指着自己裤裆发誓永远效忠陈留侯,又立下最惨绝人寰的天道誓言,让他们签字画押落下名字! 然后他嘴角勾起:“小家伙们...你们历代祖先和子孙后代,会感谢你们今日选择的...” 小太监们目光迷茫地看着高力士。 他们压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忠于陈留侯,甚至都不知道陈留侯答应了高公公什么,宣誓效忠,单纯只是从心而已! 至于子孙后代... 他们这些断子绝孙的阉人,哪里有什么子孙后代? 高力士轻咳一声,在小太监们迷茫的目光中缓缓解下白玉腰带... 陈知安眼疾手快,一脚把他踹下了落宝楼... 又把四个小太监撵下去,让他们找个隐蔽地方再慢慢看! 落宝楼重归清净后,陈知安遥遥看着远处的白玉京,眼底不禁泛起同情! 老李家... 血脉怕是要乱了! 第128章 忤逆的伪帝 三月初一,雨生百谷。 长安城卯时的天还未亮,鸡还未鸣,漆黑的天空犹然下着淅沥沥细雨… 白玉京两仪殿外,却早已列队站满了裹着雨披的官员... 自打伪帝登基以来,抛开最初的时候照例三日小朝,九日一大会。 慢慢的也就懒得上朝了。 后来甚至干脆宣布废除了三九朝会,改为一月一次。 这个提议被全票通过。 就连三位坐小桌子的阁老都没有半点意见! 他们大约也是懒得看到那坐在龙椅上扯嘴角冷笑的诡物... 今日,又到了上朝的日子。 开年后菜市口砍了无数个脑袋,两仪殿内也有了许多新面孔。 甚至很多官员大家都叫不出名儿来,只能依据他所站的位置来确认他戴的什么乌纱帽。 所以这次朝会,文武百官比往常都来得早些,先认认人。 随着晨钟敲响,两仪殿大门缓缓打开,官员们鱼贯而入。 这次他们没有像往常那样收拢官袍打盹儿,纷纷左顾右盼寻找相熟的同僚,确认他们脑袋是不是还顶在头上! 除此之外, 更重要的是看看新晋的同僚们有没有眼熟的,是哪家的后进之秀,下朝后也好走动走动! 看着看着,眼见熟悉的同僚越来越少,新面孔越来越多,那些老油条们心里庆幸的同时,又不免有些难过。 倒不是兔死狐悲之类的情绪,主要是这狗娘养的世道,吃席都忙不过来了... 那些被砍头的虽然罪有应得,但好歹同僚一场,免不了要去送上一程。 总归被砍头的茫茫多,还大多沾亲带故。 大家也用不担心影响仕途。 随个礼留点香火情,免得到时候自己被砍头后连个上门吊唁的都没有,留下孤儿寡母受人欺负! 就在大家心照不宣地互相打量时,大殿外施施然走来一道笼罩在黑袍里的身影。 来人披着黑色雨披,全身笼罩在黑暗中,闲庭信步迈过两仪殿殿高高的门槛… 跨进门槛后,来人若无旁人地将雨披的帽檐掀开,露出一张清秀面容! 似乎感受到众人的目光,他抬起头来腼腆一笑,又抖了抖身上的雨水,这才施施然向大殿内走去,站在之前礼部侍郎周礼所立的位置。 熟练收拢官袍,闭目打盹儿! 见此一幕。 满朝文武都面露惊讶之色,一方面惊于这新任礼部侍郎的年轻,另一方面讶于这少年竟如此老练! 浑然不似初入朝堂的新人。 “陈大人...” 大理寺卿朱利用肩头蹭了蹭后面的工部侍郎陈北泉,努嘴低声道:“这少年,莫不是新任的礼部侍郎?你和陈留侯府关系近,在他们府上见过这少年吗?” 陈北泉尴尬而不失礼貌地笑了笑。 他哪里和陈留侯府关系近,最大的关系就是都姓陈而已,自己连陈留侯府的院子都没迈进去过! 只是在这朝堂上他自然不会暴露底细,故作神秘一笑,他低声道:“朱大人,你看那位的面容...像不像一个人?” 朱利微微一惊。 想到某种可能,又悄悄打量一眼。 这少年唇红齿白、面容清秀,身上有一股书卷气,并不像陈阿蛮那莽夫.... 只是见陈北泉煞有其事的模样,不由得信了几分,低头惊讶道:“真是那位?” “我可什么都没说!” 陈北泉拢袖堵住漏进官袍的风,不再攀谈开始打盹儿,一脸高深莫测! 见此,大理寺卿朱利咬咬牙,悄悄从队列里迈出,向礼部侍郎的位置挪去。 这少年不是陈留侯也就罢了,要真是的话,他亲自下场,在朝堂怕不得一手遮天? 这种机会不能放过。 不求升官发财,打好关系别把刀子往自己头上落就够了! 和他做同样想法的人茫茫多。 不过片刻。 那少年身边就聚集了无数平日里威严隆重的重臣,就连刑部尚书肖斌都舔着脸挪了过去... 只有兵部尚书诸无常稳坐钓鱼台,连看都不看一眼! 这年轻的官员,正是陈知安。 让诸无常谋划礼部侍郎的位置不是心血来潮,本就是他们的计划之一! 礼部代皇帝巡牧天下宗门,又负责科举选拔,权柄极重。 从立国以来一直是为太祖挡过刀子的周家把持礼部就可以窥得一二。 这次屠了周府满门,基本上把礼部也给上下血洗一遍。 正是最适合安插亲信的时机! 可惜陈知安手里无人可用,加上他也需要进入朝堂看看风向。 只好亲自下场… 他不是不想一步登天直接坐在礼部尚书的位置上。 只是朝堂自有朝堂的规矩和玩法... 在陈阿蛮没有和武德彻底撕破脸皮前,他真要硬坐上去,得罪的就不只是皇家,还有朝堂上衮衮诸公了! 眼见大家都了围过来。 陈知安也不拒绝,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和他们互相吹捧,相谈甚欢。 总归就是久仰久仰、失敬失敬之类的场面话... 一时间,整个两仪殿充满了欢愉的气息。 甚至许多头发花白的老头子还约了青楼小酌,恬不知耻地当场交了会员费! 这种欢愉气息直到三位阁老姗姗来迟才散去! 人群散开后。 先前还慈眉善目面带笑容的朝臣们心里都颇不是滋味。 贼他娘,千好万好,不如有个好爹啊! 看看人家,二十岁不到不但做了陈留侯,还做了礼部侍郎... 浑身上下透着令人不敢直视的光芒,与他相比,倒显得龙椅上那自封的伪帝有些可怜起来! ...... 李承定不知何时坐在了龙椅上。 嘴角挂着自以为温和的笑容,目光落在陈知安身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感受到他的目光,陈知安抬头看了一眼。 入目处,只见伪帝脸上挂着诡异笑容,面容有些青白,眉毛却很浓重,笑时浓眉挤成一团。 看起来确实像个诡物。 难怪苏相每次提起他就皱眉头… 说起来李承定虽然阴戳戳已经对他出了好几次手,他们却从没打过照面。 在朝臣们敷衍的朝拜中,李承定缓缓收回目光,嘴角勾起:“众爱卿,想必都见过陈留侯了吧… 朕今日让陈留侯上朝,主要是有两件事要告知诸位。 第一件事,原礼部尚书周执,以童男童女炼药、残害无辜丧尽天良,犯下滔天罪行。 朕每每思之怒不可遏,心中甚痛、已密令陈留侯将其满门抄斩以儆效尤! 第二件事,昨年陈留侯临危受命,率领使团前往琅琊观礼,手持圣旨斩杀草菅人命的琅琊郡守姜道陌,又率黑骑踏平御剑宗、缥缈宗、粉碎两座宗门掌控江湖的狼子野心,彰显了浩荡皇威,立下汗马功劳。 朕有意让陈留侯执掌礼部、出任礼部尚书之职、掌天下礼仪、祭享、贡举之政令、代朕巡牧天下宗门!” “嗯?” 此言一出,尽皆哗然! 特别是坐在小桌子上的三位阁老,不约而同抬头幽幽看向伪帝! 这诡物太过忤逆,居然敢擅自做主? 满朝文武也是如此,他们不知道阁老们和伪帝私底下的交易,更不知道这是伪帝擅自做主,都以为是陈知安以权势压人... 只觉得陈知安未免太过嚣张跋扈! 你年纪轻轻不到二十岁坐在礼部侍郎的位置也就罢了,大家捏鼻子也能认,毕竟谁叫你有个好爹! 可是你他娘的一入朝堂就要把屁股坐在礼部尚书位置上, 执掌六部之一骑在咱们这些老家伙头上拉屎,未免就太过分了! 这叫我们这些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熬资历的人怎么活? 我们辛苦大半辈子都够不上的位置,你陈知安出去耍了一趟,砍了几颗头就坐上了。 视律法于儿戏、 违背公良秩序… 这官儿做的还有什么意思? 陈知安站在人群里,迎着朝臣们不满和嫉妒的目光,他心底也有些懵逼。 不是说好的礼部侍郎? 这诡物不按常理出牌啊... 第129章 在坐的个个都是人才 我不干 其实对陈知安来说, 礼部侍郎和礼部尚书区别并不是那么大。 毕竟以他的权势,只要往礼部一坐,就没有人敢不拿侍郎当干部! 他只是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名义罢了。 现在长安已经有把他们家渲染成权倾朝野、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大奸臣形象! 特别是屠了周府满门后,满城喝彩中也掺杂了许多阴阳怪气和冷嘲热讽... 谣言不足为惧,隐藏在谣言背后的影子却不得不防。 大唐近些年边境不宁、贼寇横行、刀兵四起,百姓们日子过得越来越惨。 可真要往前推二十年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彼时大唐生机勃勃,圣皇在位,威压四海,日子虽然也一般,却比前朝战神天启皇帝在位时好了不少! 这种事就怕对比。 老百姓们不知道日子为什么越来越难过,匪寇为什么越来越多,丁税为什么越来越高... 任由他们伸长脖子,抬头看到的,也不过巴掌大的天空... 只知道皇帝总归是好的,这天下烂成这模样,定然是朝中有奸臣作乱! 作乱的大奸臣是谁呢? 寻来寻去, 被暗中的影子稍微那么轻轻一推。 推波助澜下, 武德帝自囚太极殿的事儿,那就成陈阿蛮逼的了... 伟大又可怜的武德陛下,当年爱民如子的秦王,被陈阿蛮锁在太极殿里吃残羹冷饭,甚至旨意都出不了白玉京。 这才导致了大家日子越来越难过,吃不饱饭、穿不暖衣、生灵涂炭、哀鸿遍野... 此等大奸贼不死,谁死? 陈知安知道这种苗头很恐怖。 甚至哪天镇守边关的四位镇国将军和诸侯打出清君侧的名号提兵入京,陈知安都觉得不奇怪... 而且保不齐这就是武德帝正在谋划的事情! 真到了那日,举国上下民愤汹涌,世家领着他们揭竿而起,矛头全部指向陈留侯府! 天下除陈,人人喊杀! 难道陈阿蛮还能把整个大唐的百姓都屠了不成? 虽然武德自囚太极殿,陈阿蛮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但陈知安认为天下大乱的锅。 他不能背! 毕竟以他们家目前的实力来看,这些年在长安已经低调的很过分了! 武德帝自囚太极殿想要磨出个圣境修为好挥刀杀人,对大唐百姓不管不顾,咱还要跪着求他出来主持大局不成? 而且当年的事儿,是他李家先挑起的啊! ...... 贼他娘! 越想越气... 现在陈留侯府本来就被架在火上烤。 李承定这诡物还自作主张把他捧上礼部尚书的座位,这不是在示好,这是在捧杀... 甚至是把他推在满朝文武的对立面,特别是早就把礼部尚书位置视为囊中之物的冯敬之,如果处理不好,恐怕要彻底撕破脸皮了! 这一刻, 陈知安脸上虽然挂着笑容,心底却已经在盘算着要不直接把这诡物弄死,打开城门迎新皇入主长安,搅他个天翻地覆了! 沉默半响。 他终究还是没能下定决心。 不是心软,而是时机未到... 一方面陈阿蛮在等花开,似乎没有杀武德的心思。 另一方面摊丁入亩在青州刚打开局面,还只是星星之火,想要燎原十八州,还需要时间! 等哪日十八州的百姓真正掀起惊涛骇浪,李承安收拢了天下人心,才是他真正入主长安的时候... 压下心里的杀意。 陈知安迈出队列,诚惶诚恐道:“陛下..臣何德何能,岂敢忝居高位? 要论功绩,朝中衮衮诸公,谁不是为大唐立下过汗马功劳? 就说礼部右侍郎张渚大人,二十年前张大人手持圣旨,单人仗剑血染巫山平了血妖宗之乱,解救南疆数万百姓,立下不世之功... 又说大理寺卿朱利大人,当年天牢暴动,近千匪寇劫狱,祸乱长安,正是朱利大人一夫当关,杖杀匪首王麻子,以一己之力将灾祸抹平,挽救无数长安百姓... 还有诸位大人, 他们或许没有轰轰烈烈的功绩,但他们两袖清风安贫乐道,在太上皇久居太极殿不理朝政的情况下扶大厦而不倒,为大唐百姓默默撑起一片青天.... 臣仗着祖上余荫,能够和衮衮诸公并肩而立已经诚惶诚恐自觉德不匹位了,怎敢再恬不知耻窃居高位? 这礼部尚书之位,陛下另请高明吧!” 此言一出。 闹哄哄的朝堂倏然一静! 先前还向陈知安递去刀子般目光的朝臣们瞬间变得温和起来。 就连三位阁老,不管真心还是假意,都向他微微颔首,抚须暗赞... 陈知安点名的两人,张渚是冯敬之钦点的下任礼部尚书,他本就是礼部右侍郎,是冯敬之安插在礼部平衡周府权势的重要棋子。 周君死后顺势上位正是理所当然的事! 先前听到伪帝要推陈知安出任礼部尚书之职,张渚还以为是陈知安把刀子架在伪帝脖子上硬要上位,阴狠的刀子几乎要夺目而出! 此时听到陈知安一席话,才明白居然是伪帝自作主张,人家陈留侯低调谦逊,又尊重前辈,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来! 立刻又暗戳戳恨上了伪帝。 朱利也是如此。 他身为大理寺卿,从三品官员,又执掌刑狱、和礼部不搭边,按理说这事儿和他没多大关系。 但因为苏如密密麻麻的刀子落下,这满朝文武被砍头的砍头,摘帽子的摘帽子,一下就让他这矮个子拔高了不少。 要论资质排辈,他才是最够格的那个... 其实他心底还是挺想上来着,只是他知道自己不是三位阁老亲信,又不是伪帝心腹,大概是没啥机会的! 没想到小侯爷居然如此看重他,一时间酸溜溜的心境也随风散了,下定决心下朝后无论如何都得去一趟青楼,充他三千两银子,成为最尊贵的元石会员... 至于那些本就没机会的臣子们,更不消说了。 陈知安不动声色的一通马屁下。 他们只觉得浑身舒坦! 两袖清风、安贫乐道、扶大厦而不倒、默默为大唐百姓撑起一片青天,说得不正是自己吗? 现在还能站在这两仪殿的臣子,也许各有各的问题,但除了极个别,绝称不上坏得冒烟儿。 因为坏的冒烟儿的那些人, 现在坟头草都已经三尺高了! 他们心里一琢磨,发现陈留侯说得简直恰如其分... 武德不管事,自囚太极殿里熬。 伪帝又是个白痴诡物... 这大唐能够屹立不倒,不正是靠他们撑起的? 这些年在三位阁老淫威下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还以为自己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呢... 要不是陈留侯这么一说,他们都不知道自己原来这么伟大! 心潮起伏间,他们越发嫌弃伪帝。 又觉得陈知安做礼部尚书,其实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总归轮不到自己坐,谁坐不是坐? 气氛逐渐变得诡异起来。 正坐在龙椅上翘腿看戏的李承定捕捉到这些变化,脸色微变! 怎么这些刀子般的目光,一个个都朝他递过来了? 他之所以玩这一出,只是把冯敬之推出去挡刀,想让陈知安和冯敬之干起来,也好转移一下陈知安的注意力。 不然他睡不踏实。 总感觉搁在脖子上的刀子随时要落下! 只是没想到陈知安这奸贼,非但没和冯敬之干上,反而三言两语就把朝臣们的怒火转移到了自己头上了! 眼见气氛越来越诡异。 李承定求助的目光看向站在前列的诸无常。 现在只有自己的卧龙能平事儿了! 怎料诸无常双眸微闭,竟他娘的在打盹儿, 而且还传出了若有若无的鼾声... 第130章 我看朱大人也不错... “殿下...” 就在李承定骑虎难下时,阁老冯敬之终于开了金口。 只见他眼眸微抬,神色淡然道:“既然陈留侯自认德不匹位,没资格执掌礼部,那就张渚上吧...” 陈知安嘴角微撇。 这老不死的会说话不会,小爷自谦一下而已,真当小爷不配和你站一起? 李承定心底也不爽。 毕竟他现在都已经登基称帝了,这三个老不死的却不愿改口。 甚至每次都把殿下二字咬的极重,时时提醒他是个伪帝。 不过现在冯敬之给他搭了梯子,他再不顺着爬下来,就有点不知好歹了。 轻咳一声,李承定面无表情道:“张爱卿也不错,既然陈留侯无意礼部尚书之职,那就由张...” “陛下!” 就在李承定口中那个渚字即将吐出时,诸无常鼾声顿歇,开口道:“陛下,既然陈留侯无意礼部尚书之位、论资质、论才干,臣以为大理寺卿朱利大人责无旁贷应该担起重任!” 此言一出。 满朝文武又是一怔。 就连朱利都满脑子黑线看向诸无常,这厮和伪帝厮混久了,也被传染成了诡物? 有冯敬之压着,他哪里敢觊觎这个位置… 果然。 就在满殿哗然时,冯敬之半开半合的眸子瞬间睁开,语气森然道:“诸大人何时入的中书省,老朽怎么不知道? 还是说诸大人嫌兵部太清闲,连礼部也想握在手里?” 迎着冯敬之阴冷目光,诸无常脸色如常,平静道:“下官不敢逾矩,只是提个微不足道的意见罢了。 尚书官居一品、执掌六部之一! 下官倒是从未听说过...这一品重臣的任命罢免,是由冯公一言以定之,下官连提点意见都成了过错,冯公是将我大唐皇帝视为西边那群泥塑菩萨、任意拿捏吗?” 诸无常这软绵绵的刀,霎时戳中了李承定心窝子,本来他就不满冯敬之的嚣张跋扈,此时见到自己的卧龙出来挡枪。 顿时阴戳戳收回了任命,翘腿看戏! 甚至鼓励地看了缩在人群中的朱利一眼,想要拱火! 冯敬之冷笑一声。 身为开朝元老,这朝堂上已经很多年没有人敢和他这么说话了,缓缓起身,目光扫过满朝文武,最终落在朱利身上,他阴恻恻道:“朱大人,兵部尚书推选你做礼部尚书,你意下如何?” 朱利身子一颤。 这老不死的,你们打擂台把老子推出来干什么,因为老子没有靠山,就要让你们任意拿捏? 如果老子有靠山,这他娘的礼部尚书,老子还真就做了! 可惜... 迎着冯敬之阴冷的目光,他不敢说! 冯敬之身为右相,太祖未称帝时就暂露头角,又在朝堂盘踞多年,私底下不知养了多少狗腿,他一个小小的大理寺卿,哪里敢和他硬刚! 就在他心中难过,嘴唇蠕动准备低头认错时。 忽然听见一道平静声音响起:“本侯倒认为...朱利大人也不错...” “轰!” 听到这声音,朱利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去,只见陈留侯不知何时站在了大殿中央,正目光鼓励地看着自己! 与此同时,工部侍郎陈北泉也忽然开口:“臣附议!” 这还不止,随着陈北泉话音落下. 往日沉默惯了的武将列队里,竟有二十多人出列,声音洪亮道:“臣等附议!” 最后,更有刑部尚书肖斌领着刑部几位侍郎异口同声附和! 一时间。 整个两仪殿内都喧闹起来! 此起彼伏的附议声响起。 朱利听着这些声音,身子缓缓挺直,胸腹间更是燃起一团火焰! 贼他娘! 老子...有靠山了! 目光直视冯敬之,他一字一句道:“冯公,下官...也觉得自己还不错...” 冯敬之脸色铁青,根本不去看他,只是看向忽然掺和进来的陈知安,这个浑身都镶着金边的小侯爷。 在冯敬之看来。 陈留侯府最强的手段,其一是老管家黄老狗、其二是陈留甲! 这两者都不过是匹夫罢了! 强则强,但在朝廷这一亩三分地,终究还是个弟弟! 只要没闹到掀桌子抽刀子的境地,陈知安在朝廷就只是孤家寡人罢了! 可是现在这一幕,彻底颠覆了他的认知。 刑部、工部、大理寺、还有那些愚蠢如猪的武将... 原来... 陈留侯府早已把手伸进了朝堂。 他却一无所知! 迎着冯敬之的目光,陈知安缓缓褪下官袍,露出内里一袭黑金蟒袍和腰间的无双剑,嘴角勾笑:“冯公,本侯举荐朱利大人担任礼部尚书之职,你意下如何?” 冯敬之脸色铁青,拂袖坐下! 你他娘的刀子都抽出来了,我能有什么意见? 当年陈留王身为大唐唯一的异姓王,被赐可带刀入殿。 陈阿蛮被贬为陈留侯后,武德帝不知是忘记了还是不敢,没有下旨收回这项殊荣,甚至就连蟒袍都没有收回。 所以陈知安腰别无双,身披蟒袍,无人敢说什么… 见冯敬之拂袖坐下,他那一系官员刚要迈出的脚又缩了回去。 阁老都弃子认输了,他们哪里敢不知死活冒头… 龙椅上。 李承定抹了抹额头的冷汗,不动声色向两仪殿外看了一眼! 陈知安这奸贼挂剑入殿,不会把那位大宗师也请来了吧? 就在他心下惶恐时。 恰好陈知安也把目光看来,嘴角上扬,勾起与老管家一般无二的笑容。 李承定赶忙坐直身子,轻咳一声道:“既然陈留侯提议朱爱卿就任礼部尚书之职,中书省三位阁老也无异议,那就如此定了! 着原大理寺卿朱利出任礼部尚书、原礼部招待郎陈爱卿、出任礼部左侍郎、携手与共、执掌天下礼仪、祭享、贡举之政令、代朕巡牧天下宗门! 退朝退朝!” “恭送陛下!” 满朝文武敷衍地送走伪帝,忙不失迭把陈知安围住,恭喜他出任礼部左侍郎之职,朱利这新晋礼部尚书也向前凑了几步,却又被人潮给挤了出来... 不过他一点也不急。 双手笼袖站在人群外安静候着,毕竟和这些家伙比起来,他已经打上了陈留侯的烙印,是自己人了! 乌泱泱的人群围了小半个时辰才散去。 陈知安揉了揉笑得有些僵硬的脸,对候在一旁的朱利微微拱手,示意他边走边聊。 朱利自然应允,落后半步向大殿外走去。 两人沉默着拾阶而下。 半响后,陈知安开口问道:“朱大人...怎么看今日之事?” “适逢其会罢了!” 朱利沉吟片刻,自嘲笑道:“承蒙侯爷抬爱,让下官阴差阳错坐上了这位置,往后礼部...侯爷说去东,绝不往西!” “不必如此!” 陈知安看了朱利一眼,缓缓道:“满朝文武甚至朱大人恐怕都以为本侯别无选择,只是顺水推舟捧你上去和冯敬之打擂台... 实则不然! 其实朱大人的履历和过往,早就摆在了本侯案上。 今日即便没有这些变故,坐上这个位置的人,也只会是你!” 朱利微微一怔。 他和陈留侯府并无交集,甚至和朝中诸位阁老都没有太多交集。 如果硬要分派阵营的话,他应该是武德的人! 能够坐上大理寺卿的位置,全靠他自身能力一步步爬上去的。 只是他早些年不懂专营,以为自己行的端做得正,老老实实办案、勤勤恳恳做事迟早能再进一步。 怎料蹉跎了半生,眼看着资历比他浅、能力不如他的一个个都身居高位骑在了他头上。 他才恍然惊觉,自己怕是走错了路! 可惜等他领悟到这些的时候,朝堂上已经没人会接纳他了! 毕竟一个在官场混迹了近百年的老油条,谁敢相信他一直在裸奔? 他本以为今天自己被架上去,是陈留侯临时起意。 听这意思, 居然是早有预谋? 第131章 我有那大病 “觉得很奇怪?” 陈知安笑道:“一个六十年如一日默默往慈幼局送钱的有心人、一个为了百姓安危不惜自毁道种堵住天牢的修行者... 不应该因为没有靠山这种事情被打压! 既然你没有靠山... 本侯便做你的靠山!” “侯爷...” 朱利震惊地看着陈知安,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事情。 他自认不是什么好人。 之所以每年往慈幼局默默送钱,是因为他本身就是从慈幼局出来的孤儿,只是运气好好踏上了修行路才逆天改命。 他知道慈幼局的孩子过得有多惨,送钱不过是让自己心里好过些罢了! 至于自毁道种。 纯属是当时别无选择,谁叫他去天牢问案时撞见了呢? 当时天牢里他官最大,修为最高。 他不顶上那些挨千刀的真就要逃出去乱杀一通了! 自卑于出身,又怕被人知道自己修为已废影响仕途,所以这些事他从未向人提及! 本以为瞒的极好。 没想到还是被陈留侯知道了... 沉默半响,他忍不住解释道:“侯爷,下官其实...没您说的这么好,下官贪财好色,家里不但养了五个妾室,还收了王富贵不少贿赂...” 陈知安嘴角微抽。 这厮几个意思,别人都恨不得往自己脸上贴金,他倒好,跟我玩自爆? 盯着头冒虚汗的朱利看了许久,陈知安无奈地叹了口气:“随你怎么想好了,总归以后放心大胆做你的礼部尚书,需要你配合的时候,会有人告诉你该怎么做! 另外替我向伪帝告个假,就说本侯以后身体有恙,不来上朝了!” 说完陈知安大步流星走开。 他怕再和这老东西待一块,会忍不住抽剑劈他! 朱利看着陈知安的背影,脸上浮起一抹由心而发的笑容,微微佝偻的脊梁挺的笔直! 舒坦... 从今以后,老子也是有靠山的人儿了! ...... 陈知安回到青楼时。 悬停司已经停满了豪华辇驾。 那些约好下朝后来小酌的文武没有失言。 换了青衫、又别上木簪,陈知安挨个去打招呼,免不了又是一阵寒暄,忍痛送了几壶清酒,又收割一波元石会员,才心满意足离开! 在朝上附和他的那些大臣他更是陪了几杯,推杯换盏间,很快就成了至交好友! 最离谱的是工部侍郎陈北泉。 两人一见如故,勾肩搭背喝了几杯后。 陈北泉从怀里掏出厚厚的族谱,捋了大半个时辰,终于从字缝里捋出他们八万年前是同一个祖宗的事实! 而且陈知安还是老辈。 陈北泉脸色深沉地说,按道理来讲,他得叫陈知安一声叔父... 于是陈知安又收获了一个大侄子! 最后又和庄墨那秋风客喝了一场,才算完事儿! 逛完青楼。 陈知安跌跌撞撞回到落宝楼时,已是日暮! 爬上楼顶,李清儿正蹲在角落替他烧水。 许是因为炉火过热的缘故,她额上挂着些汗水,几缕青丝粘在唇角,忽明忽暗的火光映在她脸上,很有几分我见犹怜的凌乱美! 烧水这种事儿,往日都是搬到落宝楼的春夏秋冬四位婢女做。 不过今日谷雨,陈知安放她们回乡春祭了。 李清儿又不放心别人做,只好挽袖子亲自上! 水烧热后。 李清儿伺候他沐浴更衣,小心翼翼地替他梳拢青丝。 见他神情恍惚, 终于忍不住小声抱怨起那些朝臣和庄墨来。 毕竟自打老板从清乐坊带她离开,她再没见过老板喝醉过... 莫名有些心疼! “小清儿...” 陈知安躺在浴桶里,听着李清儿不满的嘀咕,心中微暖,鬼使神差一把将她拽进浴桶! 单薄的衣衫瞬间湿透、 李清儿身子微颤,幽怨地看了陈知安一眼:“终于想通了?” “通啦!” 陈知安含糊不清地吐了一句,霎时水花四溅起来... ...... 翌日清晨! 陈知安醒来时李清儿已经不在床上。 青楼事务繁忙,如今楼里的人又都知道老板就是个摆设,大事小事全都找她。 偌大一个青楼,还加上湖畔的清乐坊,在她打理下井井有条! 有时候想想,她确实也挺惨。 难怪总是用幽怨目光盯着自己... 就在他想些有的没的时。 李清儿捧着一套青衫推门而入,脸色微红道:“老板,我第一次缝衫,刚和苏熏儿学的,要不要试试...” “我不挑的!” 陈知安接过青衫套在身上,不大不小,刚好合身。 透过镜子看着眼神闪躲的李清儿,陈知安无奈叹了叹气,幽幽道:“昨天见了个有趣的人,他贪财又好色,不但经常收王富贵的贿赂、还养了五个妾室、却是个好人... 所以... 我可以原谅你让苏熏儿把酒偷偷换成仙人醉的事... 下不为例!” “老板…” 李清儿两只手揪着衣袖,低垂着脑袋不敢看他,眼眶微红黯然道:“对不起...奴家不该起这种心思...” “现在知道错了?” 陈知安嘴角勾起:“下次记得换更烈的酒,仙人醉那玩意儿对老板没啥用,你不知道,装醉,是很难的...” 李清儿微微一怔。 来不及多想,忽见一只大手压来:“对不起,我这人有大病...想的太多,这两年让你受委屈了!” “没...没...关...门!” ...... 时间匆匆。 距陈知安入朝那日,转眼过去半年! 半年时间, 长安城发生了许多事情。 先是礼部又砍了二十几个脑袋,那位礼部右侍郎张渚也步了周府的后尘,被满门抄斩! 而且是冯敬之亲自抄刀! 陈留甲把那三位掌教捉回来折磨了三个月之久后,陈知安终于成功将他们的阴神吞噬,翻检记忆,看到了张渚的影子。 当年张渚手持圣旨单人仗剑灭的,不是为祸一方的妖宗。 恰是撞破了他们罪行的无辜宗门。 那宗门运气极差,义愤填膺入京,恰好把状告到了张渚这里。 张渚稍作手段,就把那无辜宗门打成了妖宗,随手灭了。 张渚死后。 礼部彻底被陈知安派系牢牢掌握在手里。 这半年陈知安虽然极少上朝,但他的影响力已经渐渐向三位阁老看齐。 礼部、工部侍郎、刑部、大理寺、如果再加上京都府尹、兵部、甚至是狼狈为奸的苏相、他几乎可以算是权倾朝野了! 再有就是青州摊丁入亩的消息终于传入了长安! 消息一入长安。 瞬间引起了朝野震动! 户部杨侍郎最先发难。 他站在两仪殿内,直言大唐能有今日,靠的不是那些贱民,而是我们青州诸世家,靠的是十八州七十二郡门阀! 大唐不是李氏一家一姓的大唐,而是世家的大唐! 他甚至在两仪殿内咆哮,勒令伪帝出兵青州屠城。 不然就把伪帝干的缺德事儿全部吐出来,大家一起玩完儿! 不怪他疯魔,换做任何一个人都得疯! 因为他家被屠了。 除了带在身边的残疾儿杨先宪,全家老小,无一幸免,都被李玄策屠了! 彼时李承定看着疯魔的杨侍郎脸色铁青... 他也想出兵青州屠城,甚至比杨侍郎还想! 因为他知道摊丁入亩的背后是李承安,等李承安彻底站住脚跟,裹挟着天下大势入京,他便再没活命的机会! 以己度人。 在他看来,如果自己掌权,一定不会让兄弟们活着! 只是杨侍郎居然敢威胁他! 这让他感受到无边的愤怒。 因为他一直以为杨侍郎是除了诸无常和高力士外对他最忠诚的人! 可没想到他居然在大殿上背刺自己! 暴怒之下, 他直接一巴掌拍死了杨侍郎这养不熟的白眼狼! 又勒令兵部尚书诸无常调兵遣将,调五万神策军和十二城兵马司、总计三十万大军入青州剿匪… 第132章 下辈子注意点吧! 诸无常慨然应诺,只是苦着脸说自己一介书生,不擅领兵、且兵部尚书领兵出征不合礼制、推举帝师秦魏先之子秦霸天为征讨大元帅! 伪帝当即召闲赋在家的秦霸天入朝。 秦霸天身高九尺,一身修为已至通玄境初期,他披甲上殿时,勇猛无敌的气势立刻就征服了摩拳擦掌的朝臣! 就连布衣出身的苏如,都对他颇为满意,极力赞成秦霸天执掌帅印! 于是伪帝登基以来,第一次真正做主颁发的旨意,在满殿赞扬中传出白玉京! 顺利的出奇... 坐在龙椅上看着文武百官们真挚的赞扬。 那么一瞬, 李承定有一种自己真的成了皇帝的错觉... 大军开拔在半月之后。 兵部尚书诸无常心胸宽广风光霁月,已有宰相气度! 非但举荐与他有过官位之争的秦霸天挂帅,还劳心劳力选拔十二城兵马司和神策军内修为超拔、又有领兵才干的将领出征! 最后他又举荐与他并称当为当世卧龙凤雏的庞士元为军师… 在两仪殿内振臂高呼要功于一役。 将反王李承安的头颅上呈陛下,碾碎青州贱民们的星星之火! 伪帝大喜! 当即表示要御驾亲征,亲自割下反王李承安的头颅送入太极殿! 可惜被左相苏如一眼瞪了回去,让他别瞎掺和! 帝师秦魏先也表态让他哪凉快哪待着,伪帝只好愤愤退朝,回东宫乱砸一通才顺了心气儿! 大军开拔那日。 心有不甘的伪帝爬上白玉京点将台,亲自擂鼓送行。 又在点将台摆上一坛美酒,高呼等大军凯旋,他亲自为诸将士斟酒... 八月十五、中秋时节… 征讨元帅秦霸先和军师庞士元,领着三十万大军挥别长安! 后世史书记载,这次由伪帝一手促成的八月出征,是伪帝短暂掌权岁月里干的唯一一件人事儿。 史称:八月长安月正圆、擂鼓送将赠苍生! ...... 长安青楼。 陈知安站在飞檐上遥遥看着一望无际的出征将士,他们身披崭新铁甲、手持精致长矛,气势隆重,无一不是骄兵悍将! 清晨阳光洒在他们身上,熠熠生辉,如同一片银色海洋... 为了今日。 他和苏相谋划了半年之久,在星火成燎原之势时,放青州变天的消息入长安,刺激把控户部的杨侍郎疯魔、乘虚而入握住户部权柄、又拱起世家门阀的怒火,送三十万将士出城... 在所有阵营都齐心协力使劲儿下,三十万大军所配备的辎重粮草、足足够用三年。 甚至诸无常还把手伸向了世家门阀,一顿哭穷下,又筹措了两年的辎重粮草。 毕竟这次出兵青州,虽然打的是讨伐反王的名义,实际上是扼杀那群贱民的痴心妄想,谋的是世家门阀的万世基业,庇护的是他们的利益! 他们掏起钱来没有半点犹豫! 看着三十万大军开拔,无论哪个阵营的人,都露出满意笑容! 三十万将士兵强马壮,又有当世猛将和凤雏领军,此行,必将功于一役... “功于一役...” 陈知安嘴角勾起笑容:“三十万兵马...足够你燎原大唐诸郡了吧...” ...... “军师!” 大军开拔后,秦霸天找到骑在一匹瘸马背上的庞士元,脸色严肃道:“军师,我军兵强马壮,反王李承安府兵不过三万,夏侯又洞天破碎,不足为虑! 但他背后站着陈留侯,如果陈留侯掀桌子亲自下场,让黑骑刺杀本帅和军师,届时群龙无首,恐怕会造成不小的损害... 军师可有良策破之?” “秦帅无需过虑!” 庞士元抚须歪嘴笑道:“陈留甲强则强矣,但太上皇犹在,有太上皇坐镇太极殿一日,陈留侯便一日不敢掀桌子! 元帅可知,陈留侯最大的倚仗是什么?” 秦霸天毫不思索道:“大宗师黄老狗!” “此言差矣!” 庞士元歪嘴笑道:“陈留侯真正的倚仗,是大宗师黄老狗和陈留甲黑骑,二者缺一不可! 众所知周,当年黄老狗领黑骑围杀过一尊大宗师。 可秦帅别忘了,武德陛下坐镇白玉京时,只手镇杀的可是两尊大宗师! 没有陈留甲军阵,陛下手持十二仙剑,随意就能碾杀黄老狗。 陈留侯不是蠢货,不敢用陈留甲换元帅和在下的头颅,划不着。 最主要的是,我们此行代表的是满朝文武,是大唐万万世家门阀。 他陈留侯再强,还强的过皇族和天下世家联手除陈?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恐怕我们的武德陛下正在太极殿望穿秋水,就等他陈阿蛮派陈留甲或黄老狗来刺杀咱们呢? 陈知安年少气盛或许会谴人来,但陈阿蛮绝不会! 一尊大宗师,又是他陈知安能调动的? 所以... 秦帅不必忧心!” “如此就好!” 秦霸天脸色稍缓,他原本对这位有着当世凤雏之名的丑鬼不以为然。 之所以发问,不过是心底着实担忧,又没有太好的办法,死马当作活马医罢了。 毕竟世人皆知陈知安和李承安臭味相投,以挚友相称。 当初为了救李承安,陈知安甚至胆大包天调陈留甲屠了听风楼,又让黄老狗指杀了洞天境宗师萧奴儿。 有前车之鉴,他很难不担心黄老狗再次出手... 此时经庞士元三言两语点拨,他瞬间放下心来! 的确! 陈阿蛮再强,还强的过天下世家门阀和皇族的联手? 心中石头落地。 秦霸天脸上也有了几分笑容,打量了那瘸马一眼,他打趣道:“军师这老马倒也不孬,瘸了条腿都能跟上队伍,只是稍显寒酸...配不上军师的身份!” “咳!” 庞士元脸色微变,不动声色拍了拍瘸马的背,一脸正色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老马虽瘸,却是百战老兵,为大唐立下过汗马功劳,秦帅岂能因貌歧马? 赶紧道歉!” 秦霸天微微一怔。 不明白庞士元为什么会忽然这么严肃。 待看到那气得抽搐的丑陋面容时。 霎时明白过来! 许是军师因为面目丑陋而饱受歧视,心性有些偏激,见本帅嫌弃瘸马,物伤其类了! 对此, 秦霸天有些不以为然。 觉得庞士元心胸狭隘小题大做,而且多少有点不知天高地厚了! 本帅身为大元帅、帝师亲子、岂能向一头瘸马低头认错? 它头上又没长角,不是陈留侯府那匹洞天境圆满的独角天马... 只是考虑到大军刚刚开拔不好与军师起争执。 他轻笑一声,拍了拍瘸马的脑袋,随意道:“瘸马,本帅没有歧视你的意思,不要误会!” 瘸马抬头看了秦霸天一眼。 马唇龇开露出两瓣缺牙,阴恻恻一笑后,又低头啃起了嫩绿的茅草... 骑在马背上的庞士元见这一幕,双目一闭:“罢了...下辈子注意点吧!” ...... 第133章 感谢秦帅一路相送 黑风寨。 李承安蹲在大石头上,嘴里叼着一根茅草,看着长安城方向发呆! 许久后。 他吐出茅草回头看着磨刀的夏侯:“夏将军,三十万大军聚拢,你需要多长时间才能拿下苍州?” “三日!” 夏侯打量着新铸的偃月刀,眯眼道:“三十万精锐在手,苍州唾手可得。 拿下苍州后,我们必须在最快的时间横渡沧江,直插荆州腹地,夺取荆州! 如此才能扼守天关,切断长安与南境七州的往来! 在荆州坐南往北,和长安对峙! 到那时,南境七州都是你的后花园,可以随意勾勒描画,星星之火燎原,烧他个干干净净,还大唐一片朗朗乾坤!” “星星之火...” 李承安起身看着山下早已空荡荡的黑风寨,脸色复杂道:“昨年我和知安还在这里无忧无虑地互相吐着口水,还在勾肩搭背去寨子里吃席... 短短一年不到,我们却开始考虑星火燎原了....” “这是你们的宿命!” 夏侯看着李承安,沉声道:“当他带着陈留甲来救你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你们要走上这条路,三十万大军开拔,你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这不是宿命!” 李承安自嘲笑道:“至少对于知安来说不是,他有更好的选择,他可以冷眼旁观,看着我去死。 甚至他可以让陈阿蛮把武德的脑袋砍下,自己坐上那个位置! 可是他没有。 他把三十万大军送到了我面前、西伯侯府、兵部、户部、礼部、这所有一切,都是属于他的! 他却毫不犹豫给了我! 只因为我们是朋友... 所以啊! 夏将军,无论你和舅舅有什么谋划,一定、一定不能算计知安!” 夏侯脸色微变。 他知道李承安不是在做戏。 因为李玄策的缘故,他已经冷眼看了李承安二十年。 他看着一个无师无父的孩子躲在黑暗角落,艰难叩开造化之门,一步步踏上修行道路! 看着他阴神远游。 年仅二十三,便跻身虚神境! 世人都说陈知命是最年轻的虚神境,实则不然。 李承安才是! 夏侯敢用满府上下的命运做赌注、李玄策是一部分原因,更多的, 其实是因为李承安! 因为他在李承安身上,看到了大唐威压四海、统一大荒的可能... “夏将军、我知道你和舅舅在想什么...” 李承安回头看着夏侯,认真道:“我不是武德、我不喜欢躲在黑暗窥探人心,更没有兴趣成为孤家寡人... 我甚至都不想做皇帝! 如果武德败了,我会亲手砍下他的头颅... 不管是现在还是未来,我都不允许有人用我和知安的友谊做文章! 这是我欠他的。 谁做了,我就砍谁的头! 你应该知道,我能做到…” “知道了...” 夏侯缓缓收起偃月刀:“我会转告玄策!” ...... 征讨反王李承安的大军急行一个多月后,终于到了长安与青州交界处。 眼见夕阳将落,征讨大元帅秦霸天大手一挥,命令大军安营扎寨,起锅烧火、烹羊宰猪犒劳将士,养精蓄锐! 又让诸部将领入帅营商议! 不多时,三十六位将领匆匆忙忙赶来! 秦霸天坐在帅营主座,看着鱼贯而入的诸部将领微微颔首。 他之前对诸无常心有不满,认为他是靠伪帝要挟朝臣才得的兵部尚书之位,德不匹位! 可经此一事,他发现诸无常也并非一无是处! 无论是将领的选拔还是辎重粮草的筹备,都安排的妥妥当当! 秦霸天虽然领兵多年,易地而处,他自问不会比诸无常做的更好... 目光扫过悍勇的诸部将,秦霸天意气风发,端起酒杯笑道:“再有两日就到黑风山地界了! 建功立业就在当前! 今日本帅以茶代酒,敬诸位一杯! 待我们大军压境,砍下反王李承安的头颅,再与诸位痛饮!” 三十六位将领也举杯应诺,将杯中茶一饮而尽! 秦霸天领着将领们喝了几杯茶,收刮肚子里的墨水拉扯半炷香后,门外有亲卫禀告,军师到了! 秦霸天不满地轻哼一声。 他早就谴人去请军师,军师却磨蹭了这么久才来! 只是诸部将领都在,他也不好翻脸,缓缓放下酒杯,让亲卫领军师入帐! 庞士元入帐后,见秦霸天脸色阴沉,微微拱手道:“秦帅,诸位将军,在下收到帅令时正在巡营,路途遥远,来得晚了,实在抱歉!” 秦霸天冷笑一声,指着诸部将道:“我们骑得都是腾云驾雾的异兽、都是日行万里的宝马、你骑半死不活的瘸马,难怪会迟到...” 庞士元丑陋面目一抽。 目光怜悯地看了秦霸天一眼! 这厮在作死的路上越走越远,拉都拉不回来了! 轻咳一声,他问道:“秦帅召集我等,可是有要事协商?” “哼!” 秦霸天又轻哼一声。 起身环顾左右道:“再过两日就到黑风山地界了,黑风山峡谷路窄,仅容五骑通行,山高料峭、易守难攻。 本帅欲遣神策军前字营迂回包插,从侧面登山占领两座山头,以防敌军埋伏,军师和诸位将军意下如何?” 庞士元点头颔首:“秦帅所虑甚是,黑风山是反王老巢,极有可能在此设伏,而且有谣言说黑风山上有一处破碎洞天,或许内有乾坤,在下愿亲自领兵前往查探!” “军师就算了!” 秦霸天挥手驳斥道:“等军师骑着那瘦不拉几的瘸马爬上山头,恐怕反贼早就逃之夭夭了,还查探个...?” “唏律律!” 营帐外忽然传来一道不满的嘶鸣,紧接着沉闷的马蹄声响起! “唉~~” 庞士元目光怜悯地看着秦霸天! 他本想着等入了黑风山再动手,可是秦霸天非要作死,三番两次总提那瘸马… 听到庞士元的叹息声。 秦霸天微微一怔,正待发问。 忽然帐帘被一只蹄子掀开。 紧接着一头瘸马施施然踏了进来,瘸马四蹄染血,目光幽幽地看着秦霸天! “军师...你的马发什么疯,来人,将这瘸马斩了!” 秦霸天心底隐隐感觉有些不妙,后退数步,站在帅座前朝三十六部将喊道! 此言一出。 三十六部将中立刻窜出两个虚神境将领,抽刀向瘸马劈去! 其余的人,却脸色诡异地将秦霸天围在中间! 瘸马龇牙阴恻恻一笑,前蹄扬起,两位虚神境将领连着陌刀瞬间被踏成碎片。 当它双蹄落下时。 头顶上一只雪白独角支棱起来,在灯光映射在熠熠生辉! “独角...天马...” 秦霸天脸色瞬变,惊恐地看着瘸马! “秦帅...” 庞士元怜悯地看着秦霸天:“反王李承安座下军师庞士元、携三十四部帅和三十万将士、感谢秦帅一路相送...” 第134章 大军会师黑风山 秦霸天懵了! 他意气风发领着三十万大军一路披荆斩棘而来,以为是摧枯拉朽般击溃叛军,斩下李承安的头颅。 结果自己座下三十六部将除了两个倒霉鬼,贼他娘全是反王的人? 一时间他竟分不清究竟他们是卧底还是自己是卧底! “秦帅...” 庞士元示意围住秦霸天的诸将散开,从怀中掏出一篇檄文递过去:“现在摆在秦帅面前的路有两条。 其一是交出帅印,弃暗投明,念诵檄文,替天下苍生征伐,功成身退后放牧北荒养马! 其二是让马爷踩死你,全你忠义无双的身后名… 你是自己选,还是我替你选?” 秦霸天嘴唇蠕动,沉默半响后黑脸道:“本帅...本帅其实对三皇子殿下神交已久,军师能不能替本帅在殿下那美言几句...不去北荒养马?” “抱歉...” 庞士元瞥了一眼阴恻恻笑着的瘸马:“北荒养马是马爷提的要求,反王...大概也没法子左右!” ...... 黑风山上旌旗猎猎,迎风招展! 反王李承安杀猪宰羊,领着黑风山十三寇夹道欢迎三十万大军入青州! 当征讨大元帅秦霸天双膝跪地奉上帅印宣告效忠时,昭示着星星之火已成燎原之势! 自此以后, 黑风寨十三寇不再是小打小闹的匪寇,而是盘踞大唐的庞然大物,兵锋所指处,南境七州再无敢与之争锋者! 那一日! 李承安身披金色蟒袍站在黑风山上,俯瞰着漫山遍野的将士,帅印高举,声音响彻云霄:“诸将士,我是李承安! 黑风寨十三寇寇首、青州反王! 其实我没有伟大志向,只想做一个勾栏听曲混吃等死的纨绔! 可是这贼老天不愿意、武德不愿意、京城的权贵们不愿意,他们一步步把我逼成了叛贼,逼成了反王! 刚造反时,我甚至都不知道我为什么要造反! 只是想替随我如丧家之犬逃出长安的兵部官员和城南兵马司将士寻条活路! 直到我收到一封信。 信是长安城来的,我朋友寄来的信! 他说这世道不该这样。 他说这天下不是一家一姓的天下,不是世家门阀的天下。 而是生长在这片土地上芸芸众生的天下… 他说贱民不应该是草芥、不应该见人就跪,更不应该让人随意打杀! 他说… 希望有朝一日大唐的子民衣能覆体,食能果腹、有片瓦遮身。 希望大唐的子民遇见不公时,能挺直脊梁,上不媚权贵,下不欺弱小。 希望每一个大唐少年,皆心如花木,向阳而生…” …… 这些话,李承安站在高高的巨石上娓娓道出。 四野寂寥,唯有他的声音如同魔音飘荡。 在三十万将士心中铺开一个从未见过的盛世… 阳光洒在他身上,将身披金色蟒袍的他衬托的如同一尊神只! “我问他怎么才能看到这个盛世,他说很难,但一定会有… 披甲执锐者,不是朱门人! 我知道你们绝对大多数人都是平民百姓,甚至很多是强招入伍的贱民。 你们千里迢迢而来。 为的是养家糊口、为的是砍下我李承安的头颅建功立业... 我李承安的野望与你们无关、甚至盛世也你们无关! 可是… 当你们解甲归田时,面对贫瘠的土地,面对饥肠辘辘的父母妻儿、面对四处漏风的茅屋… 七尺男儿的你们,怎么挺得直脊梁? 又怎能不向权贵磕头? 诸君… 看到这漫山遍野的旌旗了吗? 这不是我李承安的反旗。 是你们的。 是你们家中挨冻受饿的父母妻儿的。 是这数万万以来受世家压榨剥削的天下苍生的! 每一面旗帜,都是一缕星火。 诸君… 请将它插遍整个大唐,让这旌旗招展、让这星火燎原... 请替天下苍生披坚执锐、用手中刀斩碎笼罩在我们头顶数万万年以来的黑云! 请挺直脊梁,向那高高在上的权贵们发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怒吼! 当旌旗招展星火燎原时。 我希望我们每一个人。 都能成为自己内心独一无二的,王!” “锵!” 李承安拔剑向天,一步步登天而起,向头顶遮住了阳光的乌云斩出此生最强一剑! “轰!” 一剑过后,云层溃散,金光重新洒向大地! 洒向每一个披甲执锐的将士头上... 三十六万将士长矛向天,海啸般的怒吼激荡开来:“王...” “王!” “王!” 声音响彻云霄,震动苍穹、传向四野八荒,压抑了万万年的怨气,在这一刻倾泻而下... 李承安立在虚空,低头看着仰天长啸的三十万将士。 许久后, 他嘴角勾起:“还有最重要的是,以后饷银、提高三成!” ...... 半年后, 白玉京两仪殿! 李承定茫然失措地坐在龙椅上,听着耳边嘈杂如同蚊蝇嗡嗡作响的吵闹声,眼眶渐渐红了! 征讨大元帅秦霸天叛变! 军师庞士元、三十六部将叛变! 神策军、十二城兵马司、三十万精锐叛变! 苍州失守! 荆州失守! 青州、苍州、荆州、梧州、宁州、徐州、海州、改弦易帜、宣布拥大唐三皇子李承安为帝! 大唐南境七州十六郡、与长安帝都彻底断绝往来… …… “陛下...秦霸天狼子野心、公然率领三十万大军叛变,致使我大唐分崩离析,近千世家被屠、亿万百姓流离失所,此为灭族之罪! 臣死谏! 请陛下诛帝师秦魏先,灭其九族!” 兵部尚书诸无常怒发冲冠,抱着柱子撞得哐哐直响,一副要以身殉国的架势,让朝臣纷纷侧目! “住嘴,你这佞臣!” 就在诸无常以头撞柱时,辅国大将军彭化出列,须发皆张怒道:“陛下,调兵遣将是兵部尚书一手操办,就连三军统帅和军师也是诸无常大力举荐! 臣怀疑诸无常是反王内奸,与反王里应外合乱我朝纲,臣请诛杀此獠!” “秦魏先是内奸!” 兵部一干朝臣出列,集火怒道:“还有彭化老匹夫,你也是内奸,你是秦魏先部下,又是秦霸天之师,你们狼狈为奸,两头下注,讨好反王!” “诸无常是佞臣!” 秦魏先的部将们也不甘寂寞,摩拳擦掌出列喝骂! “呸,去你娘的老王八,老子打死你!” “来啊,狗东西,老子怕你不成!” ...... 朝堂上乱成一锅粥,官袍四处乱飞,惨叫声怒吼声不绝于耳。 不知是谁骂了句陈知安吃里扒外,礼部和大理寺官员们挽起袖子加入战场! 又不知谁骂冯敬之老而不死为贼,吏部和御史台官员们忍不住插足进去! 又不知是谁骂苏如假清高是个酸秀才,刑部、工部、户部、国子监官员一拥而上。 最后一群没主子的朝臣闭着眼加入战团,看谁不顺眼就揍谁! 总归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小桌子上,三位阁老彼此看了一眼,都只见一片幽深暗晦..... 李承定双目猩红地看着乱哄哄的朝堂。 看着他们如泼妇般扭打成一团。 恨不得把他们的头全拧下来当球踢! 一群废物... 三十万大军被吃干抹净,南境七州落入李承安之手! 扼守天关,坐南往北! 他知道自己再也没机会弄死那个贱种了。 那贱种不死。 他就得死! 无论武德是输是赢,都只会选那贱种登位! 甚至他怀疑秦霸天的叛变,正是武德授意秦魏先老匹夫给那贱种送兵马去了! 双目猩红地看向朝堂,落在那岿然不动坐在小桌子上的秦魏先。 李承定恨意滔天,几乎将气海撑爆! “轰!” 浩瀚元气撕裂虚空,李承定如同一头无路可逃的困兽,举拳砸向秦魏先.... 第135章 帝师秦魏先 “你们都想朕死......” 这恨意滔天的一拳,瞬间让闹哄哄的大殿变得肃静下来! 所有人都带着不可思议的目光看向伪帝,又看向小桌子上的秦魏先! 此时。 秦魏先头顶的官帽被元气搅为碎片,一丝不苟的白发披散,雪白的刀眉皱起,嘴角溢血,仿佛一瞬间苍老起来! 在他身前,苏如手掌轻叩,握住李承定的拳头! 李承定这含怒一击竟让困住他十六年之久的洞天瓶颈出现一道裂缝。 拳头落下时。 李承定已然是一尊洞天境宗师! “殿下...” 秦魏先缓缓擦去嘴角的鲜血,起身看着双目猩红的李承定,满目失望。 “我大唐雄兵何止百万、疆土辽阔无垠、辖十八州七十二郡... 李承安不过握住了区区三十万兵马和南境半隅就让你惊慌失措方寸大乱,如何当得起一国之主? 当年陛下将你送入老朽帐下。 老朽视你如子,教你兵法、教你放眼天下、教你流水不争先,在于滔滔不绝... 没想到... 竟教出一个无君无师的忤逆来!” 秦魏先一脸怒其不争、哀其不幸,佝偻的身体更是微微颤抖着… “老匹夫,你少惺惺作态!” 李承定脸色阴狠地看着秦魏先,嘶声道:“你如果真用心教朕,朕会成今日这模样? 你如果真的视朕如子、又怎么会让秦霸天叛逃? 你明知道李承安那贱种夺了南境后朕再没有杀死他的机会,却还是让秦霸天领着三十万大军投靠! 秦魏先,你是想朕死啊!” ...... “秦魏先,你是想朕死啊!” 随着李承定声嘶力竭喊出这段话,两仪殿内针落可闻! 所有人都屏气敛息,安静看着这一幕!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帝师秦魏先在小桌子上坐了五百多年,即便是武德帝也要向他行以师礼,他是臣子、也是师父! 可是今天。 他差一点被伪帝李承定拳杀于大殿之上! 虽然他也是洞天境修行者,但他已经老了,气血枯朽、肉身腐败,如果不是苏如出手,他哪怕不死,也要身受重伤! 伪帝这一拳。 彻底砸碎了他和秦魏先最后的一点情义! 朝臣们不敢想象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 以秦魏先的脾气。 恐怕不会再让伪帝坐在那把龙椅上耀武扬威,哪怕是做泥塑菩萨都不行! 他有这个资格。 他是帝师,是亲手教出一尊大宗师的帝师。 他门生故旧遍布大唐四野。 镇西、镇东、镇南、三尊洞天境镇国元帅全是他门下弟子,包括辅国大将军和朝堂上五十几位武将,都和他有错综复杂的关系.... 哪怕是左相苏如和右相冯敬之,在他面前,都只是弟弟! 他现在正目光幽冷看着伪帝,眼底的情绪随着李承定的喝问散去。 再无半点温情。 如同一头暮年雄狮,冷眼看着向他龇牙的豺狼...... “秦公!” 就在秦魏先苍老声音即将吐出时,苏如忽然回头,居高临下道:“他是陛下选的监国...” 秦魏先抬头看着苏如。 这个身高八尺的酸儒,五百年前一言喝破西域佛法的秀才,什么时候和李承定站在了一起? “老秦,不要冲动!” 坐在小桌子上打盹儿的冯敬之也忽然插足进来,双眸微阖:“我们始终是臣子、大势未定,你又何必着急?” 一个苏如秦魏先不在意,可再加上一个冯敬之... 秦魏先目光扫过朝堂。 除了跟随他的老部将,其余人都眼神躲闪,不敢与之对视。 沉默许久后, 他缓缓向殿外走去,苍老的声音传来:“殿下,好自为之......” 李承定看着他的背影,目光中闪过一丝挣扎。 忽又尽数化作了狠戾。 这朝堂上,他不信任何人! 即便是一手提拔的诸无常,当三十万大军葬送后,也不可信了... ...... “知安,你猜错了,秦魏先原本是伪帝的人...” 青楼鹿阁。 庄墨挽袖剥笋,漫不经心道:“你是没看见在两仪殿时他那一脸错付的表情,这么多年来,我还没看见过他那失魂落魄的神态! 可惜伪帝是个扶不上墙的,不辨忠奸,竟差点将他一拳砸死!” 陈知安将庄墨手里的春笋接过来放在竹篮里,嘲讽道:“我们看一个人,不能看他说些什么,而是要看他做些什么! 秦魏先何等人物,执掌天下兵马。 门生旧故遍布大唐,怎么可能看不出这次出征的内幕? 无非就是顺水推舟罢了。 别看他现在一副死了儿子的鬼样,保不齐在家里怎么笑呢...” 庄墨眉头皱起:“你是说...他故意把亲儿子送到李承安那里两头下注? 那可是他亲儿子啊,就不怕李承安真给他咔擦了?” “秦霸天...真的是他儿子吗?” 陈知安嘴角勾起:“我一直在看,咱们那三位阁老到底谁才是武德最信任、或者说最忠诚于武德的人! 如今看来,帝师秦魏先必占一个席位…” “怎么说?” 庄墨不解问道。 陈知安斜了庄墨一眼:“秦魏先出身幽州世家,家里良田何止万顷。 可这次他转手就把世家们给卖了,甚至替我们遮掩,任由我们将三十万大军送入青州。 如果不是武德授意,打死我都不信他会乐意让李承安称帝!” “你给我绕糊涂了!” 庄墨迷茫道:“武德不是要杀李承安吗?怎么会让秦魏先出手相助,李承安身后站着的,不一直是你们陈留侯府? 武德想要刀你们陈留侯府基本都已经算公开的秘密了,怎么会做这种资敌的蠢事?” “你不知道?” 陈知安嘴角微抽,认真地看着庄墨。 见他一脸茫然不似作伪。 心想难怪这厮连诸无常、庞士元、李玄策这几个诡才是他师弟的事儿都不知道。 大概是苏相嫌弃他太愚蠢。 轻咳一声,他笑道:“老庄啊,你昨日不是说又有新作? 咱们还是谈点风花雪月吧,朝堂上那些阴谋诡计太俗,配不上你的位格! 正好最近楼里又有个新人评上了胭脂榜,还缺点文韵傍身...” “拿去!” 庄墨不以为然地抛出一篇诗作,忍不住惋惜埋怨起来:“你小子无缘无故非要封笔,老夫堂堂文坛巨儒,到他娘的成了你青楼的御用词人了...” 陈知安咧嘴一笑。 捡起诗作收入袖中,又让候在一旁的李清儿把剥好的嫩笋送去厨房,一老一少以诗篇下酒,真就讨论起风花雪月来! 两人从上午喝到傍晚。 庄墨兴致大发,又丢下两首词,拎着一篮子春笋摇摇晃晃回了家去... ...... 第136章 道门来人 “老板,西伯侯府老太君有请...” 就在陈知安目送庄墨离去时,柳七忽然叩门而入,脸色平静道:“西伯侯府来了一个道士,赵无暨...” “赵无暨?” 陈知安眉头微挑:“被本命剑背叛了的那位道门天才?” “是他,或许是在陈知命那里出不了剑,来你这里找场子了!” 柳七眼底闪过揶揄之色:“我随老板去一趟,请他入楼听曲?” “不用!” 陈知安笑道:“有些人呐,坐井观天久了,就以为天下只有井口那么大,如果道门都是他那种货色,你不入道门倒也算不得什么损失!” “道门当然不全是他那种货色,至少二十年前我见过的道门行走,已有无敌气度!” 柳七目光遥望远方:“不过即便如此,我也不会后悔自己的选择!” ...... 西伯侯府。 赵无暨背负道剑站在大厅,脸上挂着矜持笑容:“老太君,无暨离开道门时、西宁师妹已跻身御气境、恐怕等我回去,她该是化虚了... 天璇子掌教说她是天生道体,破境如饮水,在通玄境前,都不会有半点阻碍,甚至已经收她做了亲传!” “如此就好...” 余老太君听到李西宁的消息,浑浊的双眼露出几分神采,笑道:“西宁那妮子打小就傻,西伯侯府家传枪法她怎么也学不会,老身还以为她无缘大道,没想到竟能得天璇子掌教真传! 可惜老身行将朽木,时日无多,恐怕无法亲自拜谢掌教了!” 赵无暨嘴角上扬,手腕翻转,一个精致瓷瓶出现在手中:“老太君,这是我道门养生丹、食之可补气血、无暨出道门时特意从我兄长那里求的。 一枚养生丹、至少可抵两年寿命,这里面是五枚,足够老太君等到西宁师妹闭关而出了!” 说到此处。 赵无暨将瓷瓶奉上,矜持笑道:“我兄赵无极虽为道门行走,通玄境修为,却也不多…” “心意老身领了!” 老太君并没有伸手去接,敛起披在椅子上的貂裘大氅,堵住微寒的夜风,遥遥看着门外:“无功不受禄,赵道长还请收回!” 赵无暨矜持的笑意僵住。 他资质逆天,不过二十岁便跻身了化虚境。 加上有一位三十八岁跻身通玄境的妖孽兄长。 道门弟子人人吹捧,就连老一辈的长老们也对他推崇备至,打小就没受过半点苦难。 唯一受挫,还是在黑水城时被本命剑背叛... 不过哪怕受挫,他也给自己找到了合适的理由。 毕竟他才二十岁、而陈知命已经过了二十七、用七年时间追赶,他自认可以追上! 最主要的是,陈知命还有个弟弟,就像他也有个兄长一样! 他的对手,应该是年龄相仿的陈知安... 所以他来了长安、一方面是替西宁师妹送药,另一方面,是要让陈知安那个废物知道,癞蛤蟆和天鹅之间有跨越了物种的本质区别,连觊觎都是一种过错! 那婚约,该退了! 他这种想法。 说好听点叫赤子之心,说难听点那就是缺心眼儿的傻帽! 以他二十年受尽吹捧的短暂修道生涯所构建的观念看来,自己万里迢迢送药,这老太婆哪怕不纳头跪拜至少也该欢天喜地收下才是,怎么貌似和他想的不太一样? 他很难理解这个老太婆举措。 余老太君并不解释。 甚至似乎已经不太想和他说话。 赵无暨僵住的矜持笑容渐渐变得冷漠起来。 师父说的不错, 人间这些污秽存在,并不值得自己付出心思! 西宁师妹入了道门,便应该斩断凡尘! 念及至此。 他缓缓收回瓷瓶,淡漠道:“是在下多管闲事了,老太君、在下此行还有一件事要告知,西宁师妹是我道门道子、天生道体、不是凡俗可以觊觎的存在! 西宁和陈知安的婚约... 可以解除了! 如果老太君抹不下脸面,可以把婚书交予小道,在下亲自走一趟陈留侯府!” 老太君目光幽寂地抬头看了赵无暨一眼:“是天璇子掌教的意思、还是西宁的意思?” “是我兄长的意思!” 赵无暨淡漠道:“我兄赵无极是道门当代行走,通玄境小宗师、掌教亲传、西宁师妹的师兄,未来的道门掌教、他认为陈知安的名字不配与西宁师妹并列。 当然... 在下也这样认为!” “嗬嗬~” 老太君笑了起来,面容苍老、如同枯木的老皮绽开,嘴唇蠕动:“滚!” “老太婆....” 听到这熟悉的话语,黑水城街头那个滚字如同魔音入耳,赵无暨眼眶瞬间红了起来,背负在身后的道剑更是嗡嗡长鸣... 气不顺,剑将出! 老太君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嘴角甚至挂起了嘲讽笑容! 她当年也是洞天境宗师,只是五百年前那一战她自碎洞天极尽升华杀敌。 道种被毁让她不断跌境。 如今行将朽木,修为十不存一,大约只是化虚境了! 可是哪怕修为尽废,也不可能会惧怕这所谓的道门行走。 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老兵,岂会惧怕一个光有资质道心稀碎的白痴? 赵无暨胸腹起伏不定。 道剑长鸣! 许久之后。 他终究还是没敢出手,毕竟这是西宁的奶奶,虽然一入道门仙凡有别,但万一西宁对人间还有眷念呢? 压下怒意,赵无暨冷漠道:“我不和一个快死的人计较,既然你不给我婚书,我自己去陈留侯府...” “不用,我已经来了!” 就在赵无暨迈步将出时,西伯侯府中门大开,仆人们拥簇着一个年轻人向大厅走来! 年轻人面容清秀、青衫落拓,头别木簪、腰悬无双,行走间闲庭雅步、在仆人们拥簇中倒显得是这西伯侯府的主人! 赵无暨淡漠看向年轻人。 心底又有许多不满。 因为他入西伯侯府时,西伯侯府开的只是侧门、而且只有一个门房领路,没有得到他道门弟子该有的尊重! “奶奶...” 陈知安自动略过赵无暨,走上前去替老太君将貂裘大氅裹好,又向身边的管家呵斥道:“天黑了怎么还不掌灯?” 管家应承一声,赶忙吩咐婢女们掌灯。 刚刚老太君和赵无暨在大厅谈事,余婆婆又不在长安,他们不敢擅自做主... “你来了...” 老太君向陈知安招了招手,让他附耳过来。 陈知安只好附耳过去。 老太君枯瘦手掌遮住陈知安耳朵,斜了一眼杵在中间的赵无暨,低声道:“这有个抢你媳妇儿的白痴...老婆子替你处理还是你自己来?” 许是因为她年龄太大,有些耳背。 虽然看似是和陈知安悄声说话,实际上声音并不算小,整个大厅都清晰入耳! 陈知安也将手掌负在老太君耳边,大声道:“奶奶,这种白痴知安自己处理,您在一旁看着就行!” 仆人们忍俊不禁,想笑又不敢笑。 有姑爷在,他们对这所谓的道门天才,是没有太多恐惧的,之所以不敢笑,只是因为受过严格的培训,一般不会笑,除非忍不住! 赵无暨黑着脸站在大厅,负在背上的剑又开始不断嗡鸣起来... 第137章 道心稀碎的赵无暨 “你就是陈知安?” 看着老太君和陈知安一唱一和,感受到大厅那些奴仆们毫不掩饰的嘲讽目光。 赵无暨再也无法忍受这种漠视和嘲讽… 负在背上的道剑猝然出鞘。 剑尖指向半蹲着和老太君闲聊的陈知安:“给你三息、把西宁的婚书交出来!” “哦?” 陈知安抬头看了赵无暨一眼。 目光在他手中的道剑稍作停留,似笑非笑道:“我生平最讨厌有人用剑指着我的头,不过我可以原谅你。 因为我知道。 你握不住手中的剑...” 赵无暨握剑的手一颤。 不可自抑地想到本命剑背叛的事情。 脸色铁青道:“陈知命今年二十七,是虚神境...” “所以呢?” 陈知安缓缓起身,调笑道:“我今年十九,要不我们打个赌? 我赌你握不住手中的剑!” “住嘴!” 赵无暨身上元气涌动,森然剑气丝丝缕缕溢出:“天下只有一个陈知命。 你一个先天境中期的废物。 有什么资格看不起我? 有什么资格说我握不住剑?” “因为,这就是事实啊...” 陈知安轻叹一声,垂眸看向赵无暨:“听说过天下剑道悟性共十斗、陈知命独占十二斗、天下人倒欠他两斗这句话吗?” “无稽之谈罢了!” 赵无暨道:“陈知安,拖延时间毫无意义。 世人怕陈留甲、怕黄老狗、但对我道门来说,不入圣境都只是土鸡瓦狗罢了! 交出婚书, 我饶你一命!” 陈知安不置可否一笑。 垂眸看向赵无暨,幽幽道:“其实这句话的原话是,天下剑道悟性共十斗、陈知命独占十二斗、陈知安倒欠他两斗啊!” 话落! 陈知安手掌向虚空轻轻一拽。 赵无暨手中道剑霎时疯狂挣扎起来! 几如小娘子遇见了西门大官人。 抛开第一次欲拒还迎。 第二次那就是轻车熟路喜不胜收了! “轰!” 陈知安迈步而出。 每走一步,他身上气势便凌厉一分! 七步之后! 当他站在赵无暨身前时,凌厉气势几乎化为实质、向赵无暨倾轧而去! 与此同时, 赵无暨手中道剑脱手而出。 剑尖调转, 悬于其眉心三寸! 陈知安站在赵无暨身前,手挽剑诀似笑非笑道:“看来...我赌赢了!” “噗嗤......” 赵无暨一口鲜血吐出。 刚修补好的道心瞬间再次出现裂痕。 裂痕越来越大、最后散落成满地的碎片…… 又一次! 他的本命剑又一次背叛了他! 第一次他可以骗自己是大意了,也可以骗自己是年龄差距... 可以把稀碎的道心缝缝补补、重拾无敌信念! 可是这一次。 他没办法骗自己了! 因为陈知安事先已经告诉他要夺剑。 而年龄更只是十九。 比他还小了一岁… 脸色惨白地看着悬于眉心三寸的道剑,赵无暨嘶哑问道:“化虚境中期...剑修?” “嗯...未免万无一失,刚花钱买的中期境界!” 陈知安嘴角勾起。 握住悬在空中的道剑。 丝丝缕缕的剑意溢出:“你道心似乎碎了,还要婚书吗?” 见道剑在陈知安手中温顺的像个小媳妇儿,赵无暨又是一口鲜血吐出! 身上气息涣散、竟在不断跌境! 陈知安见此。 手指并剑从道剑身上抹过,啧啧赞叹道:“不愧是有三十三重洞天的道门、赵无暨、你这剑...很润!” “噗...” 看着自己的本命剑在陈知安手里雀跃。 赵无暨气得须发皆张。 口吐鲜血疯狂叫道:“欺人太甚!你们欺人太甚...” 话落。 他猛然仰头发出一声嚎叫:“去死吧!” “轰!” 道剑发出一声哀鸣。 丝丝缕缕的剑意霎时狂躁起来! 陈知安脸色微变、握剑的手掌瞬间松开! 漆黑如墨的剑匣落地。 随着清脆的机括声响起,剑匣内的赶蝉剑破空而出! 八道暗哑剑影卷起即将破碎的道剑冲天而起! “轰!” 一道轰鸣在西伯侯府天空炸响。 丝丝缕缕的剑意将虚空搅碎。 八道暗哑剑意游弋不止、将其困在那方寸之间! 就在道剑炸响的瞬间。 金科巷方圆十里之内。 所有人都仰头看向漆黑的天空,又将目光落向西伯侯府! 坐在轮椅上的老太君缓缓起身,声音响彻方圆十里之内:“诸位、西伯侯府有恶客登门、老身稍作惩戒、惊扰诸位还请见谅!” “无妨无妨!” “老太君受累!” “何方宵小,竟不知天高地厚...” “谁敢在西伯侯府闹事,老太君、需要末将调兵前来吗?” 金科巷内修行者纷纷发言。 呵斥那不知天高地厚的恶客。 甚至已经有人跃空而起,向西伯侯府而来! 老太君看了陈知安一眼,开口道:“诸位好意心领,小辈而已,不用劳师动众,请回吧!” 虚空中有人抱拳返归! 有三位虚神境修行者却依旧向前,甚至速度越快了三分! 陈知安眉头微挑。 就在他们即将迈入西伯侯府头顶的虚空时,一座青楼从天而降,将三人笼罩! 柳七盘膝坐在柳树下,剑横膝间:“诸位,请入座听曲!” …… “七哥,留他们半条命!” 陈知安吩咐一句后不再理会,转头看向赵无暨! 此时赵无暨衣衫染血昏倒在地上。 青丝灰白、气海溃散…… 缕缕元气自四肢八骸溢出。 境界已然跌落至御气境! 甚至还在不断跌境! 恐怕过不了多久气海就会枯萎,哪怕保住命,也会彻底沦为废人! 这道心稀碎的道门天才... 接连被本命剑背叛。 一气之下,竟自碎了本命剑! ...... “知安,剑给我,你先走!” 老太君目光扫过昏厥的赵无暨。 浑浊苍老的眸子里透着杀意:“今日之事由西宁而起,就让老身给道门赔命!” 陈知安眉头微皱,遥遥看着陈留侯府方向。 道门不比一般的江湖宗门。 万万年前就已经超脱世俗,在三十三重天俯瞰整座大荒天下! 唯一一次跌落神坛是须弥山上一尊准帝境佛陀和九尊圣境菩萨叩门! 可那次须弥山也没真正打入进去。 哪怕荒古大帝不出手,以道门的底蕴,恐怕也不会真的被攻破! 赵无暨是道门天才、二十岁跻身化虚境。 更有一位道门行走的兄长,二十年前就已经有了无敌气度的赵无极! 这次赵无暨被气的自碎本命剑,气海枯萎命悬一线。 道门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不知道这口锅,陈阿蛮顶不顶的住... 只是让老太君扛着这灭族之祸自己置身事外。 陈知安连想都没想过! 老太君这几年对他很好。 甚至将西伯侯府的力量一点点转移到他身上。 去年争夺礼部尚书之位时那站出来的二十几个武将,全是西伯侯府的人! 如今李承安座下三十六部营将,更是有二十三位是西伯侯府一系的青年翘楚! 陈知安自认虽然不是什么好人,却也干不出这种恩将仇报的事! 哪怕他最终和李西宁分道扬镳、一别两宽。 西伯侯府他也一定要保! 就在陈知安思索自家底牌到底有多厚时。 老太君已经拎着一杆古朴长枪、缓缓走向昏倒在地的赵无暨...... 第138章 道门行走赵无极 “锵!” 古朴长枪卷起一道血色元气,毫不犹豫向赵无暨砸去! 老太君行将朽木,杀性却重! 这一枪落下竟是要将赵无暨砸成碎肉。 陈知安见这一幕嘴角微抽。 老太君这杀性倒是比自己还重几分,说杀就杀,半点不带犹豫... 只是赵无暨,多半没这么好杀! 手腕翻转一枚短笛放在唇边。 陈知安随时准备摇人! 赵无暨是道门不出世的天才。 虽不是道门行走、却是道门行走的弟弟。 二十岁便跻身了化虚境,甚至领悟剑意。 这样的天才,道门哪怕再淡泊也不至于任由他半途夭折。 他身上必定还有底牌... ...... “轰!” 老太君长枪悍然砸下! 果然如陈知安猜测的那样,血肉横飞的景象没有发生。 赵无暨安然无恙躺在地上。 在他身前, 凭空出现一道身穿道袍的缥缈身影! 那缥缈身影面容与赵无暨有几分相似。 凭空出现却又半点没有突兀。 仿佛他本就一直在这里。 只是与周遭天地融为一体,让人不由自主将他忽略... 缥缈身影手指轻抬。 夹住血色弥漫的古朴长枪,微微颔首道:“道门赵无极,见过老太君。” 老太君身形暴退。 目光警惕看向忽然出现的缥缈身影! 赵无极! 道门当代行走、天璇子亲传大弟子、道门未来掌教、三十八岁跻身通玄境的赵无极。 阴神跨越道门而至... …… “吾弟愚钝、自作主张插足西宁与陈留侯的婚事、在下代无暨向老太君赔罪!” 赵无极微微屈身。 话语真挚神情淡然。 但那居高临下的从容气度,给人的感觉不像是道歉,倒像是在施舍! 老太君嗬嗬笑了起来。 古朴长枪非但没有散去、反而血色愈浓:“道门行走的赔罪、老身受不起... 阁下如果想要赔罪,又为何将气机锁定老身孙婿?” 赵无极低头看着气海溃散的赵无暨,淡然道:“因为本座赔罪之后,还要问罪!” 老太君脸色微变,挪步站在陈知安身前沉声道:“赵无暨企图坏西宁姻缘,问剑失败,技不如人自碎本命剑! 知安不过受了无妄之灾,道门问罪,尽可向老身身上招呼... 关知安何事?” 赵无极对老太君视而不见,负手淡然道:“吾第愚钝剑心不稳、问剑陈留候受挫是技不如人,本座无话可说! 可是陈留侯不该毁去无暨的气海。 甚至挑拨无暨心境、乱他剑心自毁本命剑,断他道途... 便是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过。 如果不是因为此事是愚弟问剑在前,他已经是个死人了! 自毁气海,叩头赔罪,本座可留他一命!” 他说这些话时语气淡然。 甚至没有看陈知安一眼。 仿佛高高在上的仙人在向蝼蚁施以怜悯! 陈知安从老太君身后走出,嘴角挂起浓郁的嘲讽:“既然是仗着修为压人,就不要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 别说道心是他赵无暨自己乱的、本命剑是他自己碎的! 哪怕是小爷干的,那也是他活该! 当他拔剑时便是向小爷问剑。 小爷将他头砍下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你跟小爷这装什么大野巴狼? 自废气海? 用不着! 赵无极,你大可来杀我! 试一下能不能活着走出长安!” “哦?” 赵无极抬头看了虚空一眼,淡然道:“陈留侯是仗谁的势? 在通玄境就拥有洞天雏形的柳七? 还是大宗师黄老狗?” 当他抬眼看去时。 一座青楼轰然落下将其笼罩。 青楼内三百六十道青衫女子剑舞。 一道道剑痕滋生! 柳七手持浩然,站在柳树下眸光凝重地看着赵无极... ...... “小七,蹉跎这么多年,你终于找到了自己的路!” 赵无极对周遭的剑痕视而不见,温和笑道:“现在的你,可以和二十年前的我一战了!” 话落。 他体内一道身影迈出,与之并肩而立。 那道身影与他面容相同,气质却大相径庭。 背负一柄凡铁剑,浑身散发着凌厉气息。 双眸开合间透着无敌气度。 仿佛一尊睥睨天下的帝王! “一气化三清!” 柳七轻叹一声:“没想到二十年过去,你竟已经跻身了洞天境...” “小七,你不是我对手,退下!” 那背负凡铁剑的身影开口道。 “我知道!” 柳七目光看向陈知安,温和道:“老板,赵无极道种自然、既然他已经踏入洞天境、西伯侯府必然已经与他洞天相融。 这方天地隔绝... 哪怕是大宗师也无法感知。 稍后我会破开他洞天缝隙,咱们是死是活,就看你短笛能不能吹响了!” 陈知安脸色终于变了! 难怪赵无极有恃无恐,原来竟已经隔绝了这方天地! 洞天境无所谓! 对陈知安而言,一尊洞天境的宗师和通玄境没有分别。 毕竟长安城除了武德外。 没有人能够在一尊大宗师眼皮子底下将他杀死! 可如果真如柳七所说。 赵无极的洞天竟能与这天地相融,就连大宗师都无法感知... 那他所倚仗的一切, 恐怕非但无法救他性命,反倒成了催命符咒! 沉默半响。 陈知安开口问道:“七哥,破开洞天缝隙,你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他会死!” 赵无极淡然道:“本座会在大宗师降临前将你们处死,然后跨越道门而回。 本座拥有圣兵道尺。 咫尺天涯、哪怕大宗师也拦不住! 所以你可以劝一劝他。 让他不要做这种毫无意义的傻事! 他未来有成为本座对手的资格,如果因为你这样的蝼蚁死在这里,道途夭折,本座也觉遗憾...” “我谢谢你啊!” 陈知安嘴角微抽。 神请凝重地看着赵无极! 他明白赵无极说的是实话。 因为这是二十年前就已经具有无敌气度的道门行走。 他没有说谎的必要! 他说柳七会死,那多半真的会死! 甚至他能感受到赵无极心底真真切切的遗憾... “老板...做好准备!” 柳七立在柳树下、柳树枝条垂下一缕缕元气,变得犹如实质,青楼内那三百六十到青衫女子,剑光同时指向赵无极。 青楼巍峨、剑痕如雨! 柳词、浩然、青楼.... 这一刻。 柳七底牌倾尽而出,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等一下!” 陈知安喝住柳七。 柳七名义上是他的下属。 实则两人亦师亦友,陈知安又怎么可能任由他去死! 他试过了吹响短笛、没有半点效果。 也试过意识降临分身、发现西伯侯府果然已经与大荒天下隔绝,就连意识都无法降临! 不过其实降临分身意义也不大。 猴子被压了十万年、虽然不知为何没死,修为却也早就不复巅峰,不过洞天境而已。 一尊洞天境的宗师... 没有办法跨越十万八千里瞬息而至! “你倒也不是一无是处!” 赵无极见陈知安喝住柳七,眼底露出几分赞赏,淡然道:“给你三息,如果不愿自废气海、本座只好送你入归墟了!” 第139章 在下陈知白、 三息... 陈知安脑子疯狂转动! 充钱... 不行,他身上没多少钱,以他现在化虚境中期的修为,想要充钱跻身洞天境,无异于痴人说梦! “两息...” 赵无极看着脸色泛白的陈知安,平静数道。 柳七剑气将出、老太君身形缓缓挺直,手握古朴长枪,一道道血色元气弥漫! “一息...” 赵无极无视两人,看着陈知安淡然道:“看来...你没有这个勇气,十九岁跻身化虚境,在蝼蚁中,你也算比较强大的了! 未来如果能像小七一样走出自己的路、或许也有与本座一战的可能... 可惜你犯了不可饶恕的罪过。 无暨虽然是个白痴、却是本座的亲弟...” “亲弟...” 听到赵无极的话。 陈知安眸子瞬间透亮。 仰头凄声嚎道:“大哥,救我!!!” 赵无极微微一怔。 淡漠道:“本座错看你了,如此心境,未来连看到本座背影的机会都没有,死了也不可惜! 再说此地被本座隔绝了天地,你便是叫破喉咙又有什么用? 平白做些蠢事!” 言罢,他手掌扬起。 杀死一个化虚境,对他来说,连拔剑的必要都没有! …… “在下倒不这样认为...” 在赵无极手掌即将落下时。 西伯侯府紧闭的大门缓缓打开,一个手握书卷的男子推门而入! 男子年约三十来岁。 眸光温和、身材修长、背脊挺拔、一根木簪随意别在头上。 一袭青衫及地、脚上穿着布靴... 当他推门而入时。 赵无极发现自己扬起的手掌再也无法落下。 背负凡铁剑的道身冷哼一声, 拔剑而出! 男人温和目光望来! 铁剑瞬间破碎。 宛若帝王般睥睨天下的无敌道身溃散! 赵无极脸色瞬变,在道身溃散的刹那激活圣兵道尺,一座道门显现。 他拽住赵无暨想要遁入道门。 然而就在他即将迈入时,男人又一眼看来,道门霎时坍塌成了虚无… …… “见过道门行走!” 男人颔首温和道:“在下陈知白、是知安的大哥...” 赵无极僵硬地看着陈知白。 他一气化三清、背剑道身杀力最强、杀性最重,走得是无敌路。 跻身洞天境后。 他自问即便是面对大宗师,哪怕不敌也绝不可能毫无还手之力,至少逃命是没有问题的! 可眼前这温文儒雅的男子。 只是一眼... 就将他杀力最强的道身看碎! 又一眼看破道尺构造的道门。 有生以来,无论是在道门还是在俗世,他都从未见过陈知白这么恐怖的人! 现在他才明白。 为什么陈知安在听到自己说亲弟二字时,眼睛会那么明亮! 这一刻。 他竟有些埋怨父母,自己为什么没有大哥... …… “大哥...” 陈知安看着推门而入的陈知白,悬着的石头终于落地,一溜烟跑到他身边,凄凄惨惨道:“大哥,这孙子想杀我,你再晚来片刻,我就人头落地啦!” “抱歉...” 陈知白歉疚道:“我看书累了,打了个盹!” “额...” 陈知安老脸微红含糊道:“也不算晚,刚刚好...” 陈知白笑了笑。 转过头去看着赵无极,温和道:“阁下说知安未来无法看到你的背影,在下不这样认为,人各有道、阁下虽强,却也不能妄断知安的道途! 如果可以的话,在下希望你能向知安道歉!” 他说这句话时脸色温和,神情却极为认真... 好似赵无极随口说的一句话,真就影响了陈知安未来的路! 迎着陈知白认真的目光。 赵无极浑身僵硬,脸色惨白如纸! 他感觉如果不道歉,恐怕后果不是自己能承受之重... 只是要他向陈知安道歉,他内心很抗拒。 身为道门行走、早已养成的无敌信念让他无法向人低头,而且还只是一个化虚境的小修士! 因为这一低头。 就会在他无敌的心境上留下一道裂痕... 陈知白神情温和地看着他。 好似如果他不答应,就会一直看下去! 沉默良久。 赵无极缓缓弯下挺直的脊梁,嘴唇蠕动:“对不起!” 陈知安沉默以对,没有回应! 陈知白深深看了赵无极一眼,温和道:“阁下不到六十岁便跻身洞天境、契合清静自然之道、一气化三清、却修出了杀性极强的无敌道身! 道身破碎,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他日若你能将这一低头视若寻常,大道可期... 至于贵弟。 阁下让其前往黑水城、又入西伯侯府,本心就是要借我陈留侯府磨其道心,又何必问责知安? 同境对敌在下不会理会。 可阁下欺知安年幼,叫在下很为难... 所以... 阁下离开长安吧,不入大宗师境,就别出道门了!” 赵无极脸色复杂地叹了口气。 向陈知白微微拱手,拎着赵无暨转身离去。 就在他即将迈出西伯侯府时,陈知白似乎又想起了什么,略微尴尬道:“劳烦阁下把道尺留下,再转告道门诸位前辈...天下未乱前,别入长安...” 赵无极背影一僵! 闷声从道袍内取出长约一尺的道尺放在地上,身形萧索地离去! 陈知安看了看陈知白。 又看了看放在地上的道尺。 陈知白微笑道:“给你的补偿,只是你现在的境界恐怕无法催动,我替你将它封印,可以在十里内瞬移! 等什么时候你跻身洞天境,再替你解开封印!” 陈知安眸子刷刷亮了起来。 他刚刚就想让陈知白留下道尺来着,只是考虑到道门底蕴深不可测,没敢开口! 没想到大哥这么给力,竟和他想到了一处。 不但真敢要, 而且还让道门那些老不死别来长安... 贼他娘! 他终于发现了陈留侯府最粗的大腿到底是谁... 什么武德,什么佛门... 都滚一边去! “嘿嘿...” 陈知安跑到门口,捡起放在地上的道尺抱在怀里。 入手只觉微沉。 并没有道则流转,和他看到的圣兵白虎印似乎并不太一样! 疑惑地看向陈知白。 陈知白微微颔首道:“收下吧,它已经自我封印了!” 陈知安嘴角一抽,这也可以吗? 大哥到底是个什么存在啊! 说封印圣兵,然后圣兵自己乖乖就封印了? “小弟,你别乱想!” 陈知白温和道:“我没你想的那么强,至少目前来说... 身陷囹圄不得自由,一囚徒罢了! 大势倾轧在即... 既然你接下了陈留侯的位置,父亲走后,家里就要靠你支撑了!” “哦...” 陈知安迷茫地应了一声,沉默半响后,疑惑道:“其实...我有一件事好奇很久了,一直没敢问... 知命剑道高绝,独处一座江湖。 知冬又诡异的紧! 无论怎么看,我都是咱们家里最弱的。 怎么陈阿蛮非要把陈留甲留给我? 莫非除大哥之外,他也看出了我平平无奇面貌下隐藏着的妖孽天资?” “咳...” 陈知白轻咳一声,犹豫道:“或许是的吧...” 第140章 他们...到底是谁 陈知白向安静站着的柳七和老太君微微屈身。 随后转身离去! 步履显得有些匆忙... 在他脚步跨出西伯侯府的刹那。 仿佛被冻结的时光重归于世、又好像定格的照片变成了影像! 整座侯府忽然变得生动起来... 老太君身上血雾弥漫。 柳七拔剑将出! 陈知安大喝一声:“住手!” 两人同时将目光向陈知安看来。 见他安然无恙。 而赵无极踪迹全无。 两人目光中都充满了迷茫和诧异! 沉默片刻。 柳七眉头微皱道:“老板,刚才发生了什么? 我记得刚刚似乎有人来过... 却记不起他的模样!” “黄老狗来过!” 陈知安面不改色道:“他逼退了赵无极...为了防止这里发生的事情泄露,将你们抹去了记忆!” “抹去记忆?” 柳七眉头皱得越发凝重了! 据他所知,黄老狗杀力无匹,道种为一柄漆黑如墨的六尺陌刀、砍人头一定能行... 抹除记忆,似乎并不具备这种手段! 陈知安平静道:“是他刚学的本事!” “原来是这样...” 柳七不再多问,只是缓缓道:“老板,以赵无极的脾气,有朝一日定会卷土重来,咱们还是太弱,得继续开青楼了!” “是啊!” 陈知安叹了一口气! 全家老六! 啥时候才轮到我站出来装一次啊! ....... 感叹一声后。 陈知安让柳七把那三个虚神境修行者的头颅放出来! 三枚心神粒子侵蚀他们的意识海。 须臾,他挥手碾碎三颗头颅,向在一旁正发呆的老太君缓缓道:“是冯敬之、秦魏先、还有淑妃的人...” 老太君茫然地啊了一声、似乎没有听到陈知安的话。 陈知安疑惑地看过去。 只见老太君那苍苍白发中竟有了一缕青色,佝偻身躯也变得笔直了些许,身上腐朽气息散去! 最主要的是,她不断跌境的修为,竟重新迈入了虚神境... “知安,先前来的...真是那条老狗?” 老太君感受着自己身体的变化,蹙眉问道。 “当然是...“ 陈知安斩金截铁道:”奶奶定然是先前气血冲关、枯木逢春、又逆生长了!” “或许是吧!” 老太君眉头舒展,感慨道:“当年老身曾见过有人洞天破碎重塑,焕发生机。 只是没想到这种事,竟也能发生在老身身上! 许是先前一心求死、 极境升华时刺激了破碎的道种,倒让其重新生根发芽了!” 说到这里,老太君嗬嗬笑道:“老身已经好些年没感受到这种自由呼吸的畅快了,没想到这次却是因祸得福!” “奶奶这是好人有好报!” 陈知安点头道! “老板...” 就在陈知安忙着忽悠老太君时,柳七忽然开口道:“你看那株柳树...” 陈知安抬头望去。 只见虚空中柳七铺开的青楼下。 一株柳树摇弋生辉。 条条柳枝垂下,每一张柳叶上都有缕缕元气流转,散发着勃勃生机! 如果说先前这株柳树是近乎化作了实质,那么现在,可以取消近乎两个字了! 陈知安嘴角微抽。 斟酌许久后,才开口道:“赵无极大道自然,先前他洞天与西伯侯府融为一体时,你的柳树侵染了自然道则,所以提前显化为实质... 这很合理,恭喜你在洞天境的道路上又迈出了一步!” “.....” 柳七并不信这种解释。 不过任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到别的缘由,只好信了! 陈知安呼出一口气! 轻咳一声旧事重提道:“刚刚这三个虚神境修行者,是冯敬之、秦魏先、还有淑妃的人... 奶奶,老七,你们怎么看?” ...... “这长安能把老身的话当耳边风的,无非也就是那几位阁老!” 老太君对那三个虚神境修行者似乎并不太感兴趣,头也不抬道:“他们想要入西伯侯府看个真切,倒也正常!” 柳七接过话道:“淑妃身后站着河间白家,听闻近来又怀了龙种,或许武德向她承诺了些什么...” 陈知安眉头微挑。 沉默片刻后缓缓道:“我以摊丁入亩引武德入局、顺势将三十万大军送入青州、可以说是和他合谋瞒天过海,将大唐世家门阀玩弄于股掌之间! 可三十万大军背叛的消息传入长安后。 世家门阀看似怒火滔天,实际上没有半点行动,甚至平静的有些过分... 我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这不像数万万年与皇族共治天下的世家门阀该有的态度!” “这很正常!” 老太君嗬嗬笑了起来:“你该明白,世家之所以是世家,是因为他们活的足够久。 也足够隐忍。 他们至少见证过一次皇朝更迭,改朝换代! 他们是一部历史! 对于他们来说。 皇帝只是一个称呼罢了。 谁能代表他们的利益! 谁就是皇帝! 你以为他们安静的过分,是因为他们早就从风波诡异的朝堂中嗅到了危机。 他们都在等! 等武德和陈留侯府那一战,大战落幕,才是他们登台的时候! 他们甚至都不需要勾结。 只要时机成熟,他们会不约而同出手,把他们想要的皇帝推上去。 至于李承安... 任现在跳的再欢、声势再大,当大战落幕时,也就无足轻重了!” 在世家眼里,如果没有你和武德... 他甚至连坐上赌桌的机会都没有!” 陈知安眉头微皱,沉吟道:“奶奶的意思是,他们在等武德和我们两败俱伤,然后站出来收拾残局。 他们选择的人… 只要足够听话! 除了李承安,所有皇子都有可能?” “不错。” 老太君幽幽笑道:“李承安如果重新投入他们的怀抱,他们也会很高兴!” “最后一个问题。” 陈知安缓缓道:“他们…到底是谁?” “他们啊……” 老太君声音暗哑道:“他们可能是冯敬之,可能是秦魏先,可能是苏如,可能是琅琊姜氏、可能是白马山庄,可能是所有人… 如果我西伯侯府不是人丁凋零、又把西宁许给了你,甚至可能也是我西伯侯府… 局势未明前,他们就是一盘散沙。 局势将明时,他们就是大唐!” ....... 陈知安眉头微皱! 如果大哥没有向他说那一席话,他不会考虑这些问题。 毕竟再多的阴谋诡计,在陈知白面前大约都只是一眼看碎的命。 连土鸡瓦狗都算不上。 可大哥说他只是身陷囹圄的囚徒,不得自由... 不到生死绝境,陈知安不想把他牵扯进来。 而陈阿蛮要走了! 接下来陈留侯府的担子就要落在他肩上。 如此一来! 到时候哪怕陈阿蛮杀了武德,以陈知安目前的实力,也很难守住现在的燎原之火! 这种局面。 大概就是陈知安在前面打生打死,却有人在冷眼旁观,等着摘他的桃子... 没想到转移话题的闲聊。 居然聊出了如同乱麻般的鬼蜮人心来... 陈知安思来想去。 竟觉得现在朝堂上没几个值得信任的人。 包括握在手里的礼部、兵部... 这种感觉很不爽。 握剑在手, 却不知道敌人是谁! 让他有种拔剑四顾心茫然之感! 第141章 陈留侯登门求见 “我不知道陈阿蛮在等什么!” 老太君幽幽道:“只是如果继续等下去,局势恐怕会演变成最坏的模样! 以武德的性情,绝不会坐以待毙。 苦心经营半生,又自囚太极殿熬了十六年。 我甚至怀疑他恐怕早已编织了一张深不见底的暗网。 就等陈阿蛮入局,一举肃清这座天下! 就像当年那样。 他明明可以入岷山,却依旧等到我西伯侯府死伤殆尽、苏相只身赴死时才领着神策军奔袭而至...” “陈阿蛮说他在等陌上花开!” 提起陈阿蛮。 陈知安眉头一下又皱了起来。 那老家伙自打卸了陈留侯之位后。 最初除了去武安侯府打秋风,就是守住那株兰花碎碎念,倒也老实。 可最近不知道发什么疯。 忽然变得文绉绉起来。 褪了锦袍、穿上青衫、捧着诗经装模作样地扮起了诗人。 而且理所当然地伸手朝陈知安要钱。 要得越来越多。 青衫一件又一件,玉簪一又一支,招摇过市,活脱脱就是个啃子的二世祖! ...... “老板...” 沉默待在一旁的柳七忽然开口道:“老侯爷,到底有没有把握杀死武德?” “我不知道...” 陈知安蹙眉道:“陈阿蛮从来不和我说这些,不过看他模样,大概问题不大。 但是我们不能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因为他的魂已经不在长安了... 哪怕杀死武德帝。 他多半也不会再待多久! 老家伙的想法我很难把握! 要是他狠下心来给我整个儿孙自有儿孙福,拍拍屁股走人... 我们哭都没地儿哭去! 这是不杞人忧天! 我们家一门逆父,有前科的! 听说当初我那不靠谱的爷爷遁入圣墟时,非但没有把尾巴处理干净。 甚至卷钱跑路,给陈阿蛮留了一个烂摊子!” 柳七微微一怔,没想到陈留侯府居然有这种传统。 一时间有些沉默! 老太君则嗬嗬笑了起来:“这是陈二牛能干出来的事。 当年陈二牛做陈留王时,就以不要脸着称于世,不然也不至于落得那个名声!” 柳七想到那个流传甚广的说法,轻咳一声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场剧变后的局面对我们而言的确很不乐观! 咱们想要赢。 必须先知道敌人是谁,在局面未明前铲除... 免得他们事后跳出来摘桃子。” “问题就是不知道敌人是谁!” 陈知安叹气道:“我现在看谁都像想摘我桃子的老六,都想给他一刀!” 柳七没理会陈知安,自顾沉吟道:“可以将这乱成一锅粥的大唐分为三个派系。 武德一系! 我们一系! 世家一系! 武德深居太极殿、看似不理朝政,实则有帝师秦魏先替他执掌天下兵马,十八州又有无数效忠于他的臣子。 实力最强! 而我们这一系。 有老侯爷与武德对峙,又有老板把持礼部和大理寺、诸无常把持兵部、加上苏相握住的刑部、工部和国子监。 看似上大半个朝堂都在我们手中。 其实不一定全是咱们的! 就连苏相,他虽然和老板合力送了三十万大军出城。 但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是真的支持李承安。 还是如秦魏先那般... 只是因武德授意! 最后就是世家门阀,他们看似一盘散沙,实则暗藏大唐四野冷眼旁观。 在局势未明前, 我们甚至没办法知道他们是谁。 又藏着什么样的力量。 所以对我们而言,他们才是最危险的! 我的建议是。 既然他们沉在水底,那就让他们一直沉沦下去! 老板... 你该去见一见秦魏先和苏相了!” 陈知安微微一怔,随即恍然,阴恻恻笑道:“老七,你变坏了...” ...... 帝师秦魏先的府邸在金科巷。 毗邻白玉京。 身为帝师,又是传承万年的幽州世家之主。 秦府自然不像陈留侯府那般简陋。 雕栏玉砌、青砖铺地、就连杵在门前的两尊石狮都栩栩如生! 此时夜已深了。 秦府依旧灯火通明,演武场内不时响起金戈交击的声音。 一千多岁高龄的秦魏先手持一柄九环宝刀舞得虎虎生风。 刀光掠过处,虚空一阵动荡! 就在他气势达到顶峰元气激荡时,其苍老的脸庞忽然浮现一抹潮红。 刀光骤然暗淡! 紧接着一口鲜血吐出,身形微微一颤,九环宝刀脱手猛然砸在青石板上! 碎石飞溅。 响起一阵阵轰鸣! “主人... 今天要不就歇一歇吧!” 演武场外,秦府老仆脸色担忧道:“太子那一拳伤了您气海,妄动元气伤势会加重,保重身体要紧啊!” “无妨!” 秦魏先伸手抹去嘴角的鲜血,捡起地上重达千斤的九环宝刀不以为然道:“当年老夫再重的伤都受过,那废物不过初入洞天境而已,还伤不了老夫!” 老仆想要继续劝诫。 只是看到主人又舞起了刀。 只好沉默下来。 秦魏先将一套刀法舞完,老仆赶忙递上一盆清水。 “查清楚西伯侯府发生什么事了吗?” 秦魏先接过清水,边洗手边道:“小寡妇这些年苟延残喘,苦苦撑着西伯侯府而不倒,一身修为不进反退,倒也凄苦... 告诉下面的儿郎们,西伯侯府于国有功。 要以礼相待,别他娘的胡来!” 老仆轻咳一声,犹豫道:“去西伯侯府的秦力,魂灯已经散了!” “散了?” 秦魏先擦拭水渍的手掌微顿,沉默片刻后笑道:“小寡妇半死不活熬了这么多年,脾气倒是一点没变,杀性还是这么重...” “是柳七杀的!” 老仆沉声道:“先前柳七铺开青楼笼罩整座西伯侯府,气机跌宕起伏,老奴怀疑他遇了强敌,至少是洞天境...” “哦?” 秦魏先目光幽寂地看向西伯侯府方向:“赵无暨入长安径直去了西伯侯府,老夫还以为是受西宁那小丫头所托替小寡妇送药... 现在看来,恐怕不止如此! 多半是道门自作主张想要斩断西宁那丫头的羁绊! 这才有了陈知安登门、柳七杀人! 赵无暨是道门不出世的天才,年仅二十便跻身化虚境,大道可期... 又有一位大宗师境的师父和道门行走的兄长。 如果先前那动静是因他而起。 一个道途无碍的道门天才本命剑破碎,小寡妇阻止我们的人窥视,甚至不惜让柳七杀人,倒也正常! 毕竟道门超脱天下,近千年来,除了剑圣朱轻候,还没人敢无视他们的怒火! 呵呵... 陈知安那白痴脾气倒是跟陈阿蛮和陈二牛一模一样。 就是手段弱了点... 通知吾儿霸道,让他去见赵无极和赵天籁! 就说... 陛下邀他们入长安一叙!” “是...” 老仆人躬身应诺,正待离开、 忽然有管事来报。 陈留侯登门求见... 第142章 秦公,吏部你要不要? “陈留侯?” 秦魏先眉头微皱:“陈阿蛮大半夜来找老夫干甚?” “不是陈阿蛮,是陈知安!” 管事低声道。 “陈知安?” 秦魏先脸色一冷:“不见,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儿,有什么资格来见老夫?让他滚!” 老仆也低声呵斥道:“主人是什么身份,陈知安是什么身份? 等什么时候他能支使的动陈留甲再说! 别人不知道,你身为府上的老人。 还能不知道陈知安只是陈阿蛮推出来的傀儡? 瞎了你的狗眼,什么人都敢往府上引,滚出去!” 管事低头懦懦,脚下却似生根了般一动不动:“那傀儡说...说如果老爷不见他,他立刻飞剑青州,让李承安砍了少爷的头...” “呃...” 老仆脸色微变,看向秦魏先犹豫道:“主人,要不咱们见见?” “有意思...” 秦魏先笑了笑,吩咐道:“开中门接他进来,老夫倒要看看他要说些什么!” ..... 秦府外头。 陈知安正饶有兴致地围着两头狮子打转。 石狮高达两丈,浑身漆黑,大概是仿造的上古异兽墨狮。 就连额上那只传说中睁眼杀人的竖瞳都刻画的栩栩如生。 半开半合间,仿佛真要睁眼杀人。 若只是如此。 陈知安也不至于围着它们打转。 让陈知安感到诧异的是,这两尊石狮竟不是死物! 而是有阴神寄托其中,虽然隐秘如丝若有若无,但陈知安自信绝不会感知错! 他剑道虽然拉胯的一塌糊涂,甚至作弊也追不上陈知命。 但在死人经的修行上,他发现自己天赋异禀,第六感贼强。 只一眼就看出了这两头狮子微弱的阴神波动! 就在陈知安准备放两枚心神粒子查探时。 秦府中门大开,秦府老仆领着二十四个婢女列队而出,眸光低垂道:“陈留侯,我家主人有请!” “领路吧!” 陈知安收回心神粒子,和柳七迈入秦府! ...... 大厅内。 秦魏先端坐在高高的太师椅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迈步而入的陈知安和柳七:“今夜老夫府上死了一位后辈,是你们动的手?” “是!” 陈知安平静道:“长安城随时都有人死,他大概是运气不好,今天正好轮到了他,这不重要!” “呵呵...” 秦魏先扯起面皮笑了笑。 倏然一股浩瀚气势向陈知安和柳七压去,脸色变冷:“既然长安随时都有人死,你又凭什么认为死的不是你?” 柳七迈步向前。 一株柳树自虚空铺开。 柳枝招展、缕缕元气垂下,将陈知安笼罩在内! 竟让秦魏先浩瀚元气不得进寸。 “说来惭愧...今晚死的差一点就是我!” 陈知安寻了把椅子坐下,抬头看着忽然变脸的秦魏先:“秦公不是台上的戏子,本侯也不是落座的看客。 用不着在本侯面前展示脸谱! 本侯深夜造访,是和秦公商议大事,而不是看戏来了…” “大胆!” 候在一旁的老仆呵斥道:“就连陈阿蛮也不敢如此和主人说话,你一个小辈,安敢对主人不敬?” 陈知安眉头微挑:“你是哪位?” “老朽秦忠,主人的第三任仆人!” 老仆胸膛挺起,通玄境修为展露而出,似乎很骄傲。 “原来是老瘪三啊...” 陈知安不满地瞪了他一眼:“吓我一跳,看你这要死不活的鬼样,本侯差点以为你是秦老狗!” 言罢,他挥了挥手,让柳七请他听曲。 柳七落座抚琴。 一道琴音响起,老仆双眸瞬间变得迷茫起来。 …… 见老仆瞬间入座,陈知安又抬头看着秦魏先,嘴角勾起:“秦公,吏部的位置你要不要?” “吏部?” 秦魏先眉头微皱。 不明白陈知安为何会忽然提及吏部。 吏部负责大唐官吏的任免、考核、升降、调动...权柄很重,秦魏先要说没兴趣,那是不可能的! 只是吏部一直是冯敬之的自留地,就连苏如那酸秀才想要插手都被撵了出去。 秦魏先自问没有苏如狡诈,从来没敢想过。 眼前这毛都没长齐的小东西,凭什么敢说这样的话? 好吧。 以陈留侯府如今在朝堂的影响力,倒也不是不可能,毕竟礼部和大理寺被他们蛮不讲理抢了去。 只是... 就算陈知安能做到,又凭什么要这么做? 把吏部送给自己,他能得到什么好处? “秦公是怀疑本侯的动机?” 陈知安见秦魏先脸色稍动,轻笑道:“秦公莫不是忘了,三十万大军是怎么出的城?” 秦魏先双眸微眯,眉头微皱。 三十万大军怎么出的城他当然知道。 是苏如授意诸无常操纵全局,他在暗中推波助澜,将满朝文武玩弄于鼓掌之间,伪帝欢欢喜喜擂鼓送出去的! 怎么听这意思... 这傀儡也看出了里面的内幕? “秦公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手段本侯是佩服的!” 陈知安轻笑道:“但是秦公莫要忘了,就连伪帝都看出来你想让他死。 朝堂诸公们呢? 他们难道看不出秦公背叛了世家门阀,成了李承安的护道人? 本侯支持李承安、秦公也支持李承安。 说到底。 咱们才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啊! 我不帮你,难道帮苏如那个奸诈的酸秀才?” 说这些话时。 陈知安一脸真诚,配上那稍显稚嫩的清秀面容。 就像一个小白兔在向大灰狼说咱们才是一家人。 秦魏先看着陈知安。 许久后。 眉头渐渐舒展开来:“你这么说倒也不错...苏如那酸秀才心思深沉,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支持的是谁,不可信!” “是啊!” 陈知安叹息道:“武德当年曾救过苏如的命,我不敢信他,不然以我和庄墨的关系,吏部的位置,本该是他的!” “你不敢信苏如,就敢信老夫?” 秦魏先豪迈笑道:“老夫是开国功勋,又是武德座师,你就不怕和老夫合作,是在与虎谋皮?” “我当然怕...” 陈知安幽幽道:“所以我把秦霸天绑去了北荒养马,秦公如果不怕秦霸天的头颅被砍下来当球踢,大可谋一下皮!” “哼~~” 秦魏先冷哼一声:“你要是敢伤我儿一根毫毛,我必将你碎尸万段!” “只要秦公和我始终站在同一条线上,本侯承诺,秦霸天非但不会被当球踢,还可以踢别人的球!” 陈知安笑着说道。 “最好是这样。” 秦魏先也笑了起来:“说说吏部的事儿吧,需要老夫做些什么? 冯敬之那老匹夫,老夫看他不爽很久了!” “很简单!” 陈知安幽幽笑道:“咱们也做一次祸乱朝纲的奸臣,排除异己、结党营私。 把朝廷牢牢握在手里。 等时机成熟,陌上花开时,迎新帝入城!” 第143章 我杀人,从来不需要证据! 陈知安和秦魏先密谋到半夜才告辞离去。 老仆秦忠衣衫不整地送两人出府。 待他们身影消失在街头,惋惜地叹了口气。 就差那么一点... 回府后。 秦忠见主人犹然坐在高高的太师椅上,赶忙收束心猿,疑惑问道:“主人,您真的要和陈知安合作?” “为什么不?” 秦魏先笑道:“那白痴以为拿捏住霸天就能拿捏老夫,殊不知霸天本就是老夫特意送过去的棋子! 他们永远也不会知道陛下手里到底握着什么样的底牌! 等陈阿蛮人头落地,所谓南境七州,陛下一道圣旨就能重归大唐... 而那些阻碍陛下执掌天下的世家门阀也将不复存在! 他们现在做的越多,到时候就输得越惨!” “那老奴还要通知霸道少爷让赵无极和赵天籁入长安吗?” “当然!” 秦魏先幽幽笑道:“一码归一码...” ...... 陈知安去苏府时。 天边已经泛起了青色。 苏府漆黑一片,只有书房还亮着烛火。 见到陈知安时,苏如并不感到意外。 甚至还尖酸刻薄地埋怨他先去了秦侏儒府上,而不是他苏府,让他白白等了一个晚上! 陈知安只好告罪一声,许下了好几坛杏子酒才被允许落座。 落座后。 陈知安显得有些沉默。 他和苏如通过庄墨牵线搭桥,在朝堂上你来我往,相得益彰,这两年不知道联手砍了多少脑袋。 可实际上他们今夜还是第一次坐下来谈话! 而且谈的,还是大唐未来的命运。 就像两个惺惺相惜的剑客,在无数次的试探后,终于拔出了手中的剑! 此后是分道扬镳还是精诚合作,就看这一剑,到底指向何处了... 沉默良久。 陈知安率先开口道:“苏相,我准备和秦魏先联手,拿下冯敬之的吏部!” “嗯!” 苏如点头道:“借刀杀人,借秦魏先手里的兵,割世家的肉,谋划很好...只是你不怕秦魏先坐大? 你不会真以为把秦霸天握在手里,他就会乖乖听话吧!” “当然不会!” 陈知安幽幽笑道:“秦霸天不过是秦魏先送入青州的诱饵罢了,我让他拿吏部的位置,是因为只有世家才最懂世家。 只有他才知道刀子往哪里砍,哪里的鬼最多!” 苏如眉头微皱:“你有些着急,是对陈阿蛮没有信心?” “我对陈阿蛮很有信心。” 陈知安无奈道:“可惜他似乎对我的信心更大,已经在收拾东西准备出去闯荡江湖了!” “原来是害怕陈阿蛮和黄老狗离开后,自己压不住那些世家的反扑!” 苏如轻笑道:“你先前说秦侏儒忘了三十万大军怎么出的城,可是你似乎也忘记了,那三十万大军为什么要出城!” 陈知安霍然抬头! 这老家伙... 半个时辰前的事,他现在就知道了...而且还知道自己和秦魏先谈了些什么! “不用太惊讶。” 苏如幽幽道:“我和秦侏儒斗了几百年,哪怕只是头猪,也该知道知己知彼的重要性,更何况我自问还算聪明! 知安呐。 你要知道,三十万大军出城不是去吃席去了。 他们是在挣命。 替自己挣命,也替天下苍生挣命! 你从来都不是在孤军奋战。 你身后站着的,是正向整个大唐席卷而去的燎原之火,是亿万万吃不饱饭、穿不暖衣的黎民百姓! 藏在暗中的敌人固然强大,但他们已经老了。 你要坚信. 当星火燎原时,一切过去的腐朽,都会被烧得干干净净!” 陈知安眉头微皱。 他比任何人都要明白这个道理。 只是垃圾不会自己走进垃圾堆,腐朽也不会自己跳进火坑自焚。 他们甚至会伪装成火焰! 而现在混沌一片,陈知安不知道谁才是伪装的。 这也是他今晚来苏府的原因! 沉默半响,陈知安看着苏如的眼睛认真问道:“苏相,你到底是穿锦袍还是短衫?” 苏如沉默不语。 许久之后才缓缓道:“当年我初入洞天境,在岷山一言道破西域佛法,听起来潇洒快意,实际上当时我每吐一个字就会吐一口血。 当我说完那句话后,鲜血已经浸透了青衫。 命悬一线时,是陛下救了我... 他于我有救命之恩!” “所以...你是武德的人!” 陈知安面色复杂地看着苏如。 这个寒门出身的酸秀才、一肩挑起整个寒门兴衰的左相。 原来从他布衣仗剑踏入长安时。 就已经打上了武德的标签! 而且五百多年不变! “这并不影响我支持李承安!” 苏如缓缓道:“陛下还是秦王时,也曾心系天下,也曾意气风发想要肃清盘踞在这片土地上数万万之久的毒瘤。 只是当他坐上那个位置时,一切都身不由己了! 当年陛下告诉我,他要做一尊治下海晏河清的圣皇! 要肃清吃人的世家门阀,要挥刀北上,将那群如同野狗般的蛮子赶回北原,要西行灭佛,要南下屠巫、一统大荒天下! 要聚天下之力,东渡荒海,重燃人族长城烽火,踏平禁区! 就如你告诉李承安,希望大唐的百姓食能果腹、衣能蔽体、有片瓦遮身... 这些年我一直在想。 大唐到底需要一个什么样的皇帝。 好像无论是谁,当穿上龙袍后,就再也没办法真正得到自由! 可是我一直没有寻到答案! 直到你提出摊丁入亩,我才会看到了未来一丝的可能... 也明白当初陛下为什么会失败! 因为他坐的太高,从没真正低下头看过地上的蝼蚁! 只是无论如何。 他救过我的命,我们也是朋友! 你问我穿锦袍还是短衫,却忘了我身上披着的,一直是青衫啊!” ...... “我明白了!” 陈知安想过很多种可能。 想过苏如是眷念权柄、想过他支持远遁白帝城的老二、想过他是真的看好李承安! 甚至想过他和淑妃勾搭成奸。 唯独没想过,他真是武德的人。 而且原因很简单,只因为武德曾救过他的命,他们是朋友! 如果因为别的。 陈知安或许可以尝试扭转苏如的想法。 可偏偏因为这,让他准备的所有言语腹死胎中! 一个穿青衫的人,哪怕他狡诈如狐、心境如渊似海,难免也会有些看似愚蠢的执着! 比如朋友、比如救命之恩、比如道义... 恰是君以国士待我,我必以国士待君! 陈知安缓缓叹了口气,起身离开。 “除掉冯敬之,我会配合你!” 苏如坐在书桌前,声音暗哑道:“我怀疑那三千童子案背后的主谋是冯敬之,周老匹夫没有那个胆量和魄力!” “有几成把握?” 陈知安回头问道! “七成!” 苏如道:“只是没有证据,你现在执掌礼部,可以好好查一下!” “七成足够了!” 陈知安脸色幽冷道:“我杀人,从来不需要证据!” 第144章 莫须有 “没想到苏相果真是武德的人!” 出了苏府后,柳七蹙眉道:“如此一来,诸无常、庞士元、李玄策、甚至是夏侯,他们到底是支持的是谁,都得打个问号了!” “暂时不会有问题!” 陈知安回头看着并不算高大的门庭,脸色复杂道:“苏相被武德以情义束缚,没办法越过那条线,但是他心里很清楚谁才是对的! 他自身深陷泥沼难以自拔,不会将弟子们也拉入黑暗。 只是... 当穷图匕现时,一边是恩师,一边是李承安,他们会怎么选择就说不准了! 武德棋高一筹啊! 他用李承安的命引我入局,又用苏如替李承安扫清障碍! 如果他赢了,只需遣苏相入南境,一人便可抵千军万马! 天下依旧是他的! 甚至李承安和我,都成了他挥向世家的刀子!” “那我们怎么办?” 柳七幽幽道:“不如抽身而出,让他自己演独角戏?” “那倒不必...” 陈知安忽然笑了起来:“我们非但不能抽身而出,而且要配合他,替他唱好这出戏,互为刀俎,砍向那群藏在水底的鱼儿! 至于鱼儿死尽后。 就不是我该关心的事了。 陈阿蛮会出手!” ..... 礼部署衙在城东君子巷! 传闻是当年太祖皇帝御笔一挥赐的名字! 太祖皇帝虽然斩天使、断后路、披黄袍,但他自认是个君子。 礼部迎来送往,从某方面也代表他的脸面,所以当周老匹夫求他赐名时,他大笔一挥,硬生生把传承了无数年的落鸡巷变成了君子巷! 午后、 君子巷人声鼎沸。 礼部署衙内官员们抱着卷宗进进出出,宗门执事们来来往往! 历来三月正是礼部最忙碌的时候,哪怕礼部再边缘的小人物,在三月天里,也将变得举足轻重! 因为三月初三,是天下宗门考绩的开端! 考绩不重要。 开端也不重要。 上供的考绩费才是顶顶重要的! 所谓考绩,就是对宗门这一年以来的摸底考评,比如宗门今年做了些什么事,宗门内有修行者几何、又招了几个弟子、诸如此类鸡毛蒜皮的小事儿! 这种考绩。 最初是没有宗门愿意参与的,别说考绩要缴费,就算是免费请他们,他们都嫌那废纸擦屁股太硬! 毕竟数万万年来,朝廷和江湖一直都是井水不犯河水。 信奉的是江湖事江湖了,大家各行其道。 只要缴足了丁税就成。 其余的就算江湖杀他个天昏地暗,朝廷也不会看上一眼。 顶多死人太多时替他们挖个坑! 可武德登基以后,许是在世家门阀那里吃够了软刀子。 眼见国库空虚、那些泥腿子又实在刮不出油水,他心一狠,终于把刀子砍向了江湖! 颁下天下宗门律例,要求宗门每年一考绩。 没有参与考绩的,就取缔其宗门称谓。 不承认其宗门合法性。 是违法乱纪的犯罪团伙! 此律例一出,十八州宗门都讥笑武德帝是穷疯了,异想天开,竟然想染指江湖! 第一年非但没有任何宗门参加考绩。 礼部还失窃了... 后来江湖上忽然传出太祖皇帝入荒古大帝帝墓寻到了成圣契机的谣言。 然后就有了两位大宗师联袂闯入白玉京,被十二仙剑搅碎的故事! 自那以后。 除了有大宗师或有无缺圣兵的宗门,其余都开始乖乖地参加考绩,再也不敢闹意见了! 毕竟朝廷或许不能马踏江湖将天下宗门全部碾碎。 但一定可以碾碎自己! ...... 此时,合欢宗宗主江月离正坐在礼部最奢华的雅阁里。 只见她嘴角噙笑、玉腿轻抬,媚骨天成... 配合着那双迷离的桃花眼,倒是比青楼的姑娘们还要勾人! 她对面的桌子上。 一位年约四十、面貌正直的礼部执事郎正认真地审阅合欢宗考绩表,对她的姿态视而不见。 看了片刻后。 执事郎脸色微沉,指着卷宗缓缓道:“江宗主,您这考绩差点意思啊,去年春有一段空白,难道这段时间贵宗什么事也没做?” 江月离暗暗碎了一口! 不动声色递去两枚元石,可怜兮兮道:“张拂大人,您又不是不知道,我合欢宗功法特殊,那段时间呐,奴家领着姑娘们讨口去了...” 张拂瞥了元石一眼,眉头微皱道:“本官没记错的话,天魔宗也是在雍州地界吧,近来本官听到些风声,江宗主似乎和天魔宗宗主是旧识? 合欢宗远在宁州,却去雍州讨口... 江宗主知道侍郎大人对那件事儿的态度,这让本官很为难啊!” 听到张拂谈及那位侍郎大人。 江月离脸色微变,又掏了十枚元石递过去,低声道:“张大人,妾身去年去的是与雍州相邻的幽州,也认不得什么天魔宗宗主,求您高抬贵手,妾身今晚在醉客楼等您!” “呵呵,大概是本官记错了!” 张拂不动声色接过元石,提起毫笔在卷宗上写上一个优字,又郑重落下自己的名字,这才低声道:“本官好嫁衣!” “奴家明白了!” 江月离嫣然一笑,起身告辞! 走出房门后,她脸上的笑容渐渐散去,宛若秋水的眸子渐渐冷了下来! ...... “侯爷,咱们这样做真的好么?” 署衙内,礼部尚书朱利看着渐渐消失在君子巷的江月离,神色忧虑道:“那毕竟是右相啊,位高权重,咱们仅凭这些,就能把他扳倒?” “老朱,你这人有问题啊!” 尚书宝座上,陈知安翘腿道:“说你好吧,你好的不够纯粹,说你坏吧,你坏的又不够彻底! 这样是不行滴! 咱们既然下定决心要搞冯敬之。 就不要畏首畏尾! 如果不是柳七那家伙非说要有证据。 依着本侯的性子,一句莫须有就砍了! 哪里还需要替他钩织罪名?” 朱利嘴角微抽,心想莫不是上了贼船,这陈留侯不像个好人呐... ....... 礼部是酉时下值。 时辰一到。 礼部执事郎们麻利地捡起印章、又收起毫笔,一脸冷漠地将好不容易轮到的宗门长老撵出去,三五成群结队离开! 张拂也是如此。 只是他为人正直,做事严谨,虽然拒绝了哀求的宗门长老,却并没离开,反锁大门后重新捡起卷宗开始检查! 每一个经手的卷宗,他都仔细复盘,有问题的就用一个小册子记下,准备事后上呈招待郎定夺! 约莫半个多时辰后,他翻到了合欢宗的卷宗。 看着那片空白眉头微皱。 沉默片刻,他又从须弥戒掏出一个小册子。 翻开里面记录的隐秘内容。 雍州靠山宗、一座五十多人的小宗门,传承一百多年,宗主是个化虚境、正是他无意间撞破了合欢宗江月离和天魔宗宗主幽会的事! 想以这个消息换靠山宗评优,获得购买天魔宗山头的优先权... “会不会太巧了...” 犹豫片刻后,张拂将卷宗放回,抬头看着已经变暗的天幕,起身离去! 第145章 我倒不这么认为 张拂来到白虎街时,亥时将至! 清道夫们手持棍棒开始在街上撵人。 百姓们行色匆匆。 生怕错过宵禁时间。 张拂在人群里随波逐流,如同融入江河的一滴雨水,并不显眼。 路过醉客楼时,他身形一扭,如同鬼魅般窜了进去。 就连门口正吆喝着送客的店小二都没有发现有人进了楼。 不多时。 他出现在六楼清阁,轻叩门房! 屋内。 身穿红色嫁衣的江月离听到叩门声,红唇微翘,打开房门幽怨道:“大人,妾身以为你不来了呢!” “怎么会...” 张拂轻笑一声:“美人有约,在下岂有不来的道理,只是礼部人多眼杂,此时又正在风头,在下不得不谨慎些!” 说完他伸出手臂,作势想要将江月离揽入怀中。 江月离后退半步躲开,呵呵笑道:”大人...妾身的卷宗没问题了吧...” “有没有问题,就要看你怎么表现了!” 张拂踱步上前,嘴角上扬:“江宗主,你说长安城这么大,礼部执事郎这么多,为什么你这么倒霉,偏偏就入了本官的房间呢…” 话落。 他手掌如闪电般伸出,指缝间元气窜动,散发着虚神境的威能,元气如针,直逼江月离咽喉。 竟不是要摘花,而是要辣手摧花! 江月离舔了舔红唇。 在张拂手指落下的瞬间手指拈花,一道刀光掠过,将元气斩碎。 斩碎元气后。 她如同幽灵般飘然退去,站在床边悠悠笑了起来:“柳先生,他果然是来杀奴家的呢...” “柳先生?” 张拂脸色瞬变。 阴神瞬间出窍,想要远遁而去! 就在他阴神即将远游时,一座青楼落下,将他困在虚无! 床上,柳七掀开遮帘:“张大人,来都来了,何必着急着走?” “柳先生...下官查到合欢宗江月离疑是天魔宗余孽,正准备将其捉拿盘问,不曾想柳先生也在,还望恕罪!” 张拂被困在青楼,眼见远遁无望,立刻又变得正气凛然起来! “原来是这样...” 柳七轻笑道:“张大人为礼部鞠躬尽瘁,为了查案不惜以身饲虎,老板要是知道,大概会很高兴! 只是在下有些疑惑还请张大人不吝赐教... 我青楼所属... 不知何时成了天魔宗余孽?” 张拂脸色微变,沉声道:“柳先生,下官事先并不知道江月离是青楼的人,此事是下官搞错了,下官这就离去!” “你当然不知道!” 柳七幽幽道:“因为你此行不是来查案、而是来灭口! 张大人... 既然你出现在这里,又毫不犹豫出手杀人,就没有必要再演戏了! 咱们谈谈吧。 你是想自己死,还是九族一起死?” ...... “柳先生是怎么发现我有问题的?” 张拂见柳七穷图匕现,不再挣扎,只是冷声道:“我在礼部战战兢兢、从未行差踏错! 就连周君都不知道我的根脚。 柳先生却设局害我,似乎早就笃定了我有问题...” “张大人或许不知道...礼部官员的履历,在下全部都看过!” 柳七从怀里掏出一部卷宗:“当所有人都在犯错的时候,唯一不犯错的人,就成了过错最大的人!” “就因为我从不犯错?” 张拂冷声道:“柳先生未免太过儿戏了,本官又不姓周,也不是周府的家生子,在礼部想要往上爬,自然要勤勤恳恳做事,这并不奇怪!” “张大人说的有理,老板把目光落在你身上时,在下也是这么说的...” 柳七叹了一口气:“如果今天你没有拿月离的元石,没有来这醉客楼、明天你的名字,就会出现在御书房内,成为新任的礼部右侍郎! 可惜... 你非但拿了元石、还来了醉客楼。 最主要的是,你还想杀人!” 张拂眉头微皱:“所以你们什么都不知道,就设局钓我?” 柳七沉默不语。 他只是觉得张拂或许有问题,并不能确认。 连同礼部三位可疑官员的卷宗一起递给了陈知安。 哪知陈知安连看都没看,随手勾了张拂的名字! ...... 然后就有了雍州靠山宗那位宗主的告密、也有了夜莺排序第二的江月离奉上一段亦真亦假的空白履历! 江月离认识天魔宗宗主吗? 当然认识! 因为当年柳七就是从天魔宗宗主手里救下的她。 那时青楼未开、柳七还只是个流连勾栏的书生。 甚至柳白朴的名声都还没传入长安,只是在宁州渐渐有了些名气! 江月离也只是个合欢宗弟子、修为不过御气境而已! 柳七在勾栏听曲时。 无意间瞥见了被天魔宗宗主扛在肩上的江月离。 于是趁着天魔宗宗主喝的微醺时,将她从勾栏偷走! 事后柳七才知道。 原来江月离竟是被合欢宗宗主送出去的,而且送了不止她一人。 整个合欢宗的弟子,都是那位宗主用来送人的礼物! 江月离脱困后,非但没有逃出生天的喜悦,反而害怕的瑟瑟发抖。 因为相比于失身、合欢宗宗主残忍的手段才是最令她绝望的! 柳七好心做了坏事,陷入迷茫之中! 枯坐一夜后跻身虚神境... 牵着江月离的手闯入合欢宗,青衫染血、屠尽了修行界老鸨和大茶壶们... 又焚了合欢宗道藏、传下拈花决。 事了拂衣去、 独身入了长安! 江月离修行拈花诀接连破境、如今十年过去,已经成了虚神境大修士,也成了青楼夜莺! 所以这次设局并不全是假的。 也因为如此。 张拂才会落入陷阱! 至于为什么是张拂,大概是因为他的卷宗放在最上面... 只是柳七没想到的是, 张拂居然真的有问题! …… 沉默半响,柳七沉声道:“张大人,说一说吧。 冯敬之允诺了你什么? 周府药童案你又知道多少? 或者说,你是不是全程参与了的?” “呵呵...” 张拂神色忽然变得诡异起来。 那被困在虚空的阴神竟一点点开始消融:“柳先生,在你洞天内,我虽然没办法决定自己的生, 却能决定自己的死! 你想要从我这里拿到冯公的证据,下辈子吧!!” 柳七眉头微皱,洞天倏然一紧,想要阻止他自融。 “没用的柳先生,在你洞天铺开时,我就已经死了!” 张拂诡异笑道:“实话告诉你,人药的事我知道的比你以为的还要多。 只可惜,注定要让你失望了!” “是吗?” 就在张拂的阴神在虚空中诡异笑着时,他倒在地上的肉身忽然睁开了眼,神色诡异道:“我倒不这么认为!” 话落,张拂肉身向虚空一指,其正在消融的阴神瞬间回鞘! 直到此时。 张拂才真正的慌了。 他惊恐地发现自己居然控制不了肉身。 而且识海之中。 一道缥缈身影正居高临下看着他,在翻检记忆! 第146章 风浪越大 越有机会浑水摸鱼 “没想到这厮生的一副铁面,私底下玩的这么花?” 张拂的识海内。 陈知安啧啧叹了口气,忍住不去看那红浪翻滚。 趁着张拂阴神彻底融化前尽快翻阅! 须臾... 他脸色变冷。 张拂果然是冯敬之的人。 只是除了冯敬之,那三座宗门和周老匹夫都不知道他的存在! 因为张拂并不直接与那三座宗门及周府接触。 只是通过考绩卷宗上细枝末节的数据,来分析计算他们的投入与产出。 是一个隐藏在暗中的影子! 想要炼成神药,除了孩童外,还有一味药材必不可少! 太岁! 或许是为了掩人耳目,又或许是药王谷觉得太岁比那些孩童更珍贵! 他们将那些孩子炼成的药取名太岁丹。 药王谷每年递过来的考绩表上,都会记录太岁的用量! 太岁被割一刀、就是一条人命! 除此之外。 张拂又根据长生宗和天魔宗的宗门考绩表、从一些零碎数据估算他们到底送了多少人去药王谷,成药几何... 冯敬之通过他递交的数据牢牢掌控周老匹夫和三座宗门。 让他们心生恐惧,不敢有半点弄虚作假! 不怪冯敬之小气,实在是太岁丹太珍贵,哪怕是皇室的血丹与之比起来都稍有不如... 十岁以下的孩童,先天之气还未散去。 药王谷以秘法将他们的先天之气提炼而出。 辅以太岁成药,可谓是夺天地之造化! 一枚太岁丹,除了能续命外,还有一个让修行者无法拒绝的诱惑! 那便是提升潜力,破开关隘! 张拂做这些事。 冯敬之每十年会给他一枚太岁丹。 张拂能够在八十岁的年纪便跻身虚神境,正因为如此。 如果让他自己苦修,以他的资质,恐怕这一辈子都没有机会! 看完这些记忆。 陈知安压下杀意。 继续往前翻阅。 就在他即将掀开一处隐秘时,张拂正消融的阴神忽然发出一声凄厉惨叫,竟瞬间崩塌! 陈知安眉头微皱,不得不退出巨浪翻滚的意识海! …… “老板...” 见陈知安阴神退出,柳七和江月离都把目光看来,柳七眼底闪过一丝诧异,而江月离则是好奇! 陈知安资质百年一见。 虽然陈留侯府当初对外宣称他是天才,是麒麟子! 但实际上能在二十岁前迈入先天境的修行者,基本上都是百年一见。 毕竟哪怕是最弱的先天境。 只要没中途夭折,活上一百多岁是没有问题的! 由此来看。 陈知安的资质并不能算很好,甚至只能说一般! 再加上陈知安每日不是在钓鱼就是在听曲儿。 似乎从来没有修行过。 修行最久的一次,大概是李承安被七大家围堵那次! 却也不过两个多时辰而已! 所以柳七很难理解他为什么忽然变得这么强... 之前在西伯侯府陈知安挥手让赵无暨的本命剑背叛时,柳七就已经足够吃惊了。 只是想到陈知命那妖孽也曾做过同样的事。 他猜测或许是那柄剑已经被捋顺。 见到同宗同源的剑意时习惯性低头做小的缘故...... 可现在是什么情况? 一尊虚神境大修士的肉身。 哪怕他阴神正在消融,也不是说占据就能占据的! 就连他都只能眼睁睁看着,可陈知安居然轻而易举就反客为主。 甚至敢主动把原主人的阴神拘回肉身! 这种手段他从未见过。 恐怕五毒宗那些修行死人经多年的诡物都做不到! 陈知安得到死人经两年未满。 竟已经修行到了这个境界... 这哪里是百年一见,就算是千年,大概都见不到一个! 再想到哪怕到现在为止都没有人能看清底蕴的陈留侯府。 柳七不由嘴角微抽。 这一家子竟全都是老六... 江月离则比较单纯。 她理所当然地认为陈知安肯定很强,毕竟能够成为柳先生的老板,再妖孽都是很合理的! 陈知安将两人的神色尽收眼底。 也不解释。 只是看着一袭嫁衣的江月离笑吟吟道:“今晚月色不错...嫁衣都穿了,把握机会...” 江月离微微一怔。 秋水般的眸子霎时亮了起来! 柳七尴尬地轻咳一声,正准备告辞。 却见陈知安眼疾手快,瞬间占据了张拂的肉身,如鬼魅般溜出房间,顺手锁了大门。 又在门口等了片刻,见柳七没跟出来,陈知安才背着手慢悠悠离去。 他没有回青楼。 而是去了张拂的家! 张拂的宅子就在君子巷,算不得奢华,甚至可以用简陋来形容! 府上除了一个老仆,就连半个婢女都没有。 大概也是因为如此,他才对嫁衣情有独钟,甚至每次去勾栏时都会让她们换上嫁衣,极为认真地走上一道程序。 打发走老仆。 陈知安坐在书桌前,提笔开始写罪书! 把二十年来所有关于三千童子案的细节,尽数落入纸上! 写完罪书后,他主意识散去,只留一枚心神粒子在张拂体内等待时机。 证词有了,风浪也该起了! ...... 时间转瞬来到四月。 刚消停几天的长安城忽然又乱了起来! 国子监书生们再次聚集在金科巷冯府。 这次声势之浩大。 甚至较之前更甚。 因为这次领头的,是国子监大祭酒庄墨。 当市井还在传着冯敬之老而不死,居然养了二十七房妾室的小道消息时。 庄墨已经连上了十二道奏折。 要求重查去年人头滚滚的人药案。 矛头直指小桌子上的冯敬之,就差指着他的鼻子骂老不死了! 冯敬之岿然不动。 其门下吏部尚书和御史台却忽然发难。 风闻奏事! 弹劾庄在青楼夜夜笙歌,定是墨贪污受贿! 伪帝坐在龙椅上翘腿看着他们口水飞溅。 非但不安抚两派争斗,甚至不停拱火。 嚷嚷着让冯公出来讲两句! 因为三十万大军白给的事,他现在对朝臣极度不满,看谁都是内贼。 就连诸无常他都已经很久没有召入东宫密谈了! 如今他唯一还信任的人。 只剩下一个高力士。 高力士也没让他失望,替他寻了不少人才! 如今听风楼日渐强大。 甚至还有两尊通玄境小宗师效忠。 他正愁没有合适的位置给他们。 这次庄墨和冯敬之硬碰硬,他巴不得直接打起来死上一片才好。 特别是坐小桌子的这几个老家伙。 全部死了他都不心疼... 毕竟风浪越大,他越有机会浑水摸鱼…… 第147章 孤家寡人冯敬之 “陛下...臣有本奏!” 就在两仪殿闹哄哄打成一团、庄墨和御史台张舟互相吐着口水时。 安静站着打盹儿的朱利终于睡饱了。 只见他揉了揉眼睛。 迈出队列平静道:“臣朱利…弹劾右相冯敬之以稚童炼药,残害无辜百姓三千余众,罪大恶极... 请陛下诛其九族,以告无辜稚童的在天之灵。 臣弹劾吏部尚书孙越、左侍郎吴勇、右侍郎闫学年、文选司郎中岳廷、考功司郎中曹右慈… 结党营私,卖官鬻爵,中饱私囊… 请陛下剥其乌纱帽,着有司查审。 臣弹劾御史大夫张舟、御史中丞李宴年徇私舞弊,打击异己,祸害忠良... 臣请...彻查内阁、吏部、御史台! 铲除冯党、肃清朝纲...” …… 朱利说这些话时声音并不算大。 甚至因为刚睡醒的缘故,还打着哈欠。 但当他话音落下时,整个两仪殿如同惊雷炸响。 倏然又变得针落可闻! 所有人都心下一颤,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朱利是礼部尚书,位高权重。 但这朝堂上所有人都知道,礼部真正当家做主的人是谁... 如果没有那位贵不可言的小侯爷点头,朱利不可能在这大殿上发难,更不会这么勇敢一口气弹劾这么多重臣… 既然他站了出来。 便意味着... 那位小侯爷终于要对冯敬之出手了。 而且不是对其一人。 是想要连根拔起! 先前庄墨吵吵嚷嚷要撞柱,甚至连上十二道奏折,又鼓动国子监书生围冯公府。 看似声势浩大沸沸扬扬。 实际上对冯敬之来说只是清风拂岗罢了! 毕竟大家都知道。 庄墨是个百无一用的书生。 一个疑似贪污受贿的罪名就让他和张舟互相吐起了口水,甚至差点以头撞柱自证清白。 闹得再欢也就那样... 可那位小侯爷则不然。 琅琊姜氏、御剑宗、缥缈宗、河间魏家、听风楼、长生宗、天魔宗、药王谷、周府... 短短三年时间。 直接或间接在他手里吃亏的世家宗门,已经快到了两手之数! 而且动辄抄家灭族。 如今他又盯上了冯敬之... 恐怕刚消停没几天的长安城、又要迎来腥风血雨了! …… 朱利闹这一出。 就连翘腿看戏的李承定都下意识把脚放下,偷偷瞥了一眼礼部侍郎的队列。 见那里空空荡荡,才重新将腿翘起,嘴角微扬:“冯阁老,你怎么看?” 冯敬之目光幽深地看着朱利。 看着那个曾经在自己面前卑躬屈膝唯唯诺诺的大理寺卿。 朱利迎着他幽深的目光,若无其事地弹了弹身上的灰尘,声音平静道:“冯公...是想把下官瞪死?” “嗬嗬...” 冯敬之收回目光冷淡道:“老夫只是想确认一下。短短一年时间当初那个胆小如鼠的朱利。 究竟是借了谁的胆,敢如此污蔑老夫?” 话落! 他目光扫过两仪殿,落在刑部尚书肖斌身上,声音沙哑道:“肖大人,依据我大唐律,非御史台官员、以下犯上污蔑本官、该当何罪?” “回冯公,依律该斩!” 肖斌迈出队列拱手道:“陛下,冯公为我大唐开朝元老,追随太祖皇帝反暴杨、开盛唐,立下不世之功。 入朝拜相。 位列三公! 太祖皇帝赐冯公丹书铁券、进殿免拜、弹劾不受。 朱利污蔑当朝右相,以下犯上,臣请褪其乌纱帽、推出午门斩首!” “臣等同请!” 肖斌话落,队列里乌泱泱站出一群人,异口同声道:“朱利以下犯上,当斩!” 李承定笑吟吟看着这些出列的大臣, 又把目光落向朱利。 见他们狗咬狗,多少有些幸灾乐祸。 笑了片刻。 他看向打盹儿的秦魏先,心里冷哼一声,缓缓道:“秦公、苏相,你们怎么看?” 秦魏先没有理他,仿佛没有听见。 苏如则抬头看了冯敬之一眼,正好对上冯敬之的目光。 沉默半响。 苏如叹息道:“殿下,朱利以下犯上,确有罪过!” “苏相的意思是,把朱利推出去斩了?” 李承定朝朱利幽幽笑道:“朱大人,苏相和冯公都认为你该死。 又有刑部尚书和诸位大臣请命… 朕傀儡一个,即便再不忍也没法子救你了...” …… “臣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朱利将乌纱帽摘下,目光扫过满朝文武,幽幽叹息道:“只可惜了我礼部侍郎陈知大人… 他呕心沥血,累垮身子,连早朝都爬不起来参加。 千辛万苦拿到的罪证,陛下和阁老却连看都不看一眼... 甚至要将臣推出午门斩首! 如此作为… 恐怕要让忠臣心寒,要让心念天下苍生的诸公心寒呐!” …… “呃...” 此言一出。 那些吵吵嚷嚷着要砍朱利头的朝臣霎时静了下来。 就连苏如都嘴角微抽。 没想到朱利软弱了大半辈子,如今竟也学会阴测测地威胁起人来。 什么呕心沥血、什么累垮了身子,什么连早朝都无法参加… 那厮什么时候来参加过早朝? 恐怕现在他连两仪殿的门朝那边开都忘记了! …… 虽然大家都知道朱利是在威胁,或者说明目张胆的恐吓。 却没有人敢不当回事。 毕竟那位小侯爷左手掌着青楼,右手握着陈留甲,身后还站着不知底细的陈阿蛮。 真杀了他的人,他掀桌子抽刀怎么办? 冯敬之见朝臣沉默。 目光向刑部尚书和御史台大夫看去,正待开口。 却见苏如抢先开口呵斥道:“你这白痴,既有罪证,何不早些呈上?” 话落。 苏如又朝冯敬之笑道:“冯公,咱们身正不怕影子斜,不如我们看看他所谓的罪证? 一来叫以下犯上的忤逆死的心服口服,免得陈留侯发飙。 二来也好堵住这天下悠悠之口,为冯公正名…” 冯敬之霍然转头,冷冷看向苏如。 “好得很... 只是老夫凭什么要看? 老夫入朝不拜、弹劾不受。 如果不斩朱利,任阿猫阿狗都来污蔑老夫,老夫的威严何在? 当年将身家性命托付先帝、斩天启来使、断其后路、缝帝袍领着青州世家跪拜的意义又何在?” 言及至此。 他也将头顶乌纱帽取下,仰头看着翘腿看戏的李承定,声音幽冷道:“老夫九族三千六百七十二口的人头在此。 殿下如果也觉得老夫该死。 大可收回先帝所赐丹书铁券、撤了这方桌,剥下老夫官袍。 若不然。 就请召金吾卫入殿诛杀此僚,以肃朝纲!” “臣等请陛下诛杀此僚!” 看到冯敬之取下乌纱帽,他那一系臣子硬着头皮迈步出列。 将乌纱帽放在地上。 声如浪潮般响起! 肖斌和张舟更是忽然暴起,一前一后向朱利掠去,竟想在两仪殿上将朱利掌杀! “大胆!” 就在两人出手的间隙,一直闭目打盹儿的秦魏先双眸瞬间睁开。 与此同时。 朝臣中两位武将气势暴涨,手掌如刀,将肖斌和张舟斩退! “秦魏先......” 冯敬之脸色瞬变! 苏如也就罢了。 毕竟那酸秀才出身寒门,这些年在朝堂上和他明里暗里交锋过无数次,互为敌手。 可秦魏先为什么? 秦魏先也是世家出身。 而且还是幽州最大的地主,他怎么会真的和陈知安站在了一条线上? 陈知安将矛头指向他,无非就是为了将世家伸入朝堂的手斩掉。 为李承安摊丁入亩铺路,也为往后大战提前清场... 他不信如此浅薄的道理秦魏先会看不出来! 可现在秦魏先竟出手针对自己。 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 他是李承安的人。 要么... 武德贼心不死,自囚太极殿后,居然还想砍世家一刀... 念及至此。 冯敬之心里泛起一丝冷意! 如今这朝堂上,不知不觉间,自己竟成了孤家寡人! ps:各位领导,今天工作有点忙,只有一章了,周末补上。 第148章 风雨将起 “老冯,不要怕,让他拿出来,老夫支持你!” 秦魏先仰头看着冯敬之一脸真诚道:“咱们一起坐了五百多年小桌子,你知道我的,生平最恨凭空辱人清白的酸儒。 他要是真敢污蔑你,老夫替你斩了他! 陈留侯的怒火自有老夫一肩挑之!” 冯敬之脸上的惊怒缓缓散去,俯瞰着秦魏先:“老夫本以为你虽然身高不不够五尺,好歹心有沟壑是个枭雄。 今日方知,你竟是条卖友求荣的贱狗! 自大荒皇朝建立。 数万万那年以降。 向来只闻世家与皇族共治天下,可从未听说过与贱民共享富贵... 哪怕是大周皇朝时期,帝族姬氏何等强势,也曾对世族以礼相待,甚至分封天下诸侯... 秦魏先。 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 竟敢与李氏谋我世家权柄?” “呵呵...” 秦魏先见冯敬之撕破脸皮。 也不再装腔作势。 冷笑一声道:“冯老狗,我知道你很急,但是你先别急,咱们讨论的是你以稚童炼药的事,扯什么世家? 老夫行的端做得正,从没背叛。 至于谋世家权柄... 你算个什么东西。 就能代表这天下世家?” 言罢! 他手掌摊开,看着朱利道:“拿来吧,老夫也想看看,他究竟干了些什么蠢事!” 朱利嗤笑一声,朝礼部官员所立之处悠悠道:“张大人,秦公要看证据,不如你亲自奉上?” 随着他话音落下。 礼部官员们霎时分开。 露出内里一个满脸正直严肃的官员。 只见他从袖中掏出一本册子,朗声道:“这册子里记录了冯敬之如何勾连周执,又如何借下官之手,暗中掌控太岁丹的所有罪证。 诸公,下官愿立下天道誓言,册子里的内容绝无半分虚假。” “欲加之罪!” 看到张拂现身。 冯敬之双眸倏然一冷! 瞬间出现在他身前,漆黑如墨的元气席卷整个两仪殿,一掌拍下! “轰!” 浩瀚元气落下。 正踱步走向秦魏先的张拂轰然炸为一团血肉。 连同他手里的册子也被狂暴气机绞为碎片纷扬! 满朝文武目光惊骇地看着骤然暴起的冯敬之。 世人都说冯敬之因为年迈肉身腐朽无法破入洞天境,人之将死。 大家之所以相信朱利的话。 其实也是因为冯敬之的确有这动机…… 没想到他一朝暴起。 竟不是通玄,而是洞天? 冯敬之手染鲜血,阴翳目光扫过两仪殿:“早说过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老夫早已跻身洞天境,寿元悠久。 又何须杀人炼药?” 话落。 他抬头看着李承定,满脸嘲讽道:“殿下,你在台上翘腿看戏,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可你知不知道… 此时这大殿上,所有人都看你是个白痴? 一个被抛弃的废物,重新坐上龙椅却连到底谁才是自己人都分辨不清...难怪越混越回去。” 伪帝茫然地皱起了眉头。 在他看来。 这满朝文武除了站在身边的高力士,就连自己一手提拔的诸无常都已经不值得信任。 全是乱臣贼子! 可冯敬之这意思。 似乎朝堂上还有自己的人? 而那个人... 是他? 李承定不信! …… “白痴~” 见李承定一脸茫然,冯敬之恨铁不成钢道:“殿下大可用你愚蠢的脑子想一下。 这天下世家门阀。 是喜欢一个野心勃勃的皇帝,还是更喜欢一个泥塑的菩萨? 老夫一直在等你来见我。 没想到你竟愚蠢至此。 被陛下抛弃后自暴自弃。 捞着个伪帝的名头就沾沾自喜,大祸临头而不自知... 你此时再不醒悟,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难道要等到李承安大军压境,砍下你的脑袋才明白谁才是真的自己人?” 李承定眉头微皱。 目光下意识看向兵部尚书诸无常。 他有一种即将窥破迷雾的错觉,想要从他那里寻求答案... 就在他心思恍惚时。 冯敬之又继续骂道:“白痴,还在看他? 诸无常是苏如送到你身边的人。 正是苏如和秦魏先狼狈为奸,转手将你三十万大军送给了青州! 不然你以为光凭秦魏先那侏儒,能瞒过老夫的眼睛?” 此言一出! 李承定顾不得愤怒冯敬之骂他。 脸色霎时变得冰冷起来。 他虽然隐隐有些猜测。 但心底对诸无常还是抱有幻想的。 毕竟如果没有诸无常将他从深渊里拉出来,他恐怕现在还在东宫鬼哭狼嚎! 可经冯敬之一说。 那颗早就已经埋下的怀疑种子,瞬间生根发芽! 他自问对诸无常掏心掏肺。 就连陈知安屠戮周府时,他虽然害怕的瑟瑟发抖都没有将诸无常推出去平息陈知安怒火! 可诸无常... 竟一开始就是苏如埋在自己身边的卧底? 这一刻。 伪帝心中无边怨念滋生。 “诸爱卿、朕的卧龙先生。 冯公说你是苏相埋在朕身边的人。 对此... 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他说这些话时神色冰冷,每一个字都是从嘴里蹦出。 狂暴元气更是向诸无常压迫而去… 堂堂一品重臣,竟被他当着群臣的面压跪在地。 …… 诸无常跪在地上,声音萧瑟道:“陛下,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臣如果真是苏相埋在您身边的人。 当初又何必劝您,任由您跌落尘埃自生自灭不是更好? 冯贼此举不过是为了乱陛下心境,祈求陛下出手救他罢了! 他现在孤立无援,见人就咬! 您信不信,任由他再说下去,恐怕臣不止是苏相的人,甚至又要变成陈留侯的人了! 您是知道的、 当初谋杀...” “好了,别说了!” 李承定挥手打断诸无常的话。 生怕他把当初谋杀陈知安的事情说出来。 只是心底怀疑的种子,却再也无法拔除。 甚至已经渐渐演化成了杀意! 目光扫过冯敬之。 恰好冯敬之也将目光看来,微微颔首。 须臾... 李承定缓缓道:“既然张拂已经死了,朕看此事还有诸多疑点,刑部尚书肖斌、吏部尚书孙越,朕给你们三日时限,彻查此案,务必查出个水落石出!” “臣领旨!” 肖斌和孙越脸上闪过一丝喜意,赶忙跳出来躬身领旨! 肖斌名义上是属苏如管辖,但他出身青州、从一开始就是冯敬之的人。 而孙越更是早就打上了冯敬之的烙印。 伪帝让他们两人彻查此案,心思不言而喻! 刚才苏如和秦魏先接连发难,他们差点吓得魂飞魄散。 本以为大难临头。 没想到冯公三言两语,竟就把一场祸事消弭。 甚至彻底捅破窗户纸,撕破秦魏先与苏如的伪装。 从此之后,朝堂上世家出身的官员。 自然知道该和谁站在一起... ...... 和肖斌和孙越不同的是。 冯敬之此时非但没有半点喜悦,反而脸色越发阴沉! 因为他知道。 秦魏先、苏如、陈知安... 权倾朝野的三人联手发难,绝不可能如此轻易就揭过... 而且陈知安一直没有现身,让他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必须离开此地。 回到冯府才有活命机会... 就在他准备找机会离去时。 两仪殿外一道披蟒袍腰携无双的身影,拎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闲庭信步而来... 第149章 权倾朝野 看到那道身影。 秦魏先龇牙咧嘴一笑:“等了这么久,陈知安那白痴终于来了!” 随即气势暴涨。 一只巨掌如同天倾,瞬间向刑部肖斌、吏部孙越、御史台张舟压去! 冯敬之看着陈知安手里拎着的头颅,脸色瞬变! 洞天铺开,浩瀚元气肆虐。 两仪殿内瞬间漆黑一片! 几如同传说中的魔域降临,遮住了天地。 冯敬之一步迈出。 腐朽残躯褪去,白发逆转,变得猩红如血。 迈步间如同一尊行走在黑暗中的魔道巨擘! 就在黑暗即将吞没陈知安时。 苏如起身拂袖:“退!” 此言一出。 冯敬之脚步瞬间停滞、洞天倒卷。 而苏如则已经出现在陈知安身前,双眸如同两轮炽热朝阳,将黑暗洞穿! “苏如,你要阻我?” 冯敬之此时年轻了几百岁,身上魔火缠绕,猩红如血的长发飘荡,立身之地一片黑暗,看起来妖异无比:“你们迟早会成为对手,老夫替你杀了他!” 苏如轻叹一声:“冯公,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哪怕未来我与他拔剑相向,那也是未来的事情! 今日我在。 你杀不了他! 趁魔火未散,冯公自己寻个地方埋骨吧!” “嗬嗬~” 冯敬之恨意滔天,倒卷的洞天倏然涌向苏如:“既如此,没什么好说的了!” 话落。 他手腕翻转,一柄血刀握在手中。 看到那血刀,苏如眉头微皱,沉声道:“异族准圣兵血魔刃?” “嗬嗬~~” 冯敬之诡异笑着。 魔火如同一缕缕青色火蛇窜进血刃。 与此同时、 其气海内的元气如同开闸洪水,顺着他手臂向血魔刃汹涌而去。 转瞬间气海被抽干,而他也变得骨瘦形销。 冯敬之低头看着自己如同枯骨的手掌,诡异笑了起来:“苏如,这把刀,本就是给你准备的,你挡不住我!” 苏如后退半步,喝道:御!” 随着他话音落下。 陈知安身前出现重重叠嶂,一座座山岳! “斩!” 冯敬之猛然发出一声刺耳的长啸! 血色刀光如匹,向陈知安斩去... 刀光瞬间劈碎九重山岳,刀势不减,继续向前。 这一刀之威,竟堪比大宗师之力... “退去十...” 苏如脸色瞬变,在冯敬之刀光斩出的同时,口含天宪艰难喊出三个字,想要送陈知安离开。 可他终究失败了。 当他最后一个字即将脱口前,刀光已悍然落下。 冯敬之这一刀。 于极尽处升华,祭献自身斩出,哪怕强如苏如,也没能完全抵住! “轰!” 血色刀光将两人淹没! 苏如官袍破碎,嘴角溢血,身形出现在数十丈之外,目光冷寂地看着骨瘦形销的冯敬之:“你果然脱胎换骨融了异族血肉,彻底入魔了!” “什么是魔?” 冯敬之看着空空荡荡的石阶,嘶哑道:“这世道不是非黑即白。 老夫替李原斩天启使臣、断天启后路、为他披上黄袍… 将全族身家性命搭上,助他改朝换代,打下这座天下! 老夫于这天下有功,于社稷有功! 可老夫换来了什么? 换来了道途中断、换来妻离子散! 异族能替老夫重塑道途、能替老夫续命... 只需要付出一点点那些猪狗不如的贱民性命,这难道有错?” 苏如! 你没有资格审判老夫! 这大唐,没有人有资格审判老夫! 没有人!” 苏如沉默不语。 不是他认同冯敬之的话,而是他知道没有必要。 因为冯敬之已经不算是人了。 “你怎么不说话?” 冯敬之手握血魔刃,嘶哑道:“你也认为老夫是对的,是吗? 苏如! 来吧,咱们斗了大半辈子。 老夫将死,就由你来送老夫一程!” “不行!” 苏如摇头道。 “不行?” 冯敬之握刀的手微颤,双眸猩红瞪着苏如:“你不愿意?你认为老夫不配让你出手?” “嗯...” 苏如脸上的冷寂褪去,嘴角勾起:“你的确不配,不过不是因为这个原因!” 话落。 他竟捋顺官袍,转身就走。 冯敬之怒目看着苏如,血魔刃疯狂抖动,想要将苏如劈死。 可他极尽升华,气海枯萎,早已油尽灯枯,根本没有办法再提起刀,只能无能狂怒! 就在他疯狂嚎叫时。 身后的虚空忽然浮现出一道门。 本该死去的陈知安迈步而出,悠悠道:“苏相觉得你不配死在他手里,本侯倒是没这么多道德洁癖...” 冯敬之倏然回头,目光落在陈知安手里的道尺上。 薄如纸皮的嘴唇张开,正想说话。 只见一道剑光袭来。 他头颅瞬间跌落在地。 陈知安还剑入鞘,嫌弃道:“你声音太刺耳,别说了!” ...... 陈知安拎着冯敬之的头颅拾阶而上。 围在门口的文武百官分开两列,目送着他向两仪殿最深处走去。 又看着他缓缓坐在冯敬之曾坐过的椅子上! 就在他落座的瞬间。 朱利忽然高声道:“礼部诸君,请随本官见过陈留侯!” 话落。 礼部官员躬身行礼,紧接着是大理寺,然后诸无常领着兵部诸臣屈身。 最后... 整座两仪殿内除了秦魏先和苏如,所有朝臣都弯下了腰,声音如潮水般飘荡:“见过陈留侯,陈留侯万安!” 声势之盛,比之觐见伪帝时,还要浩大! 文武百官这一拜! 代表着一代权臣落幕。 也代表着另一个权倾朝野的王侯,正踩着前辈的尸骨崛起。 陈知安将冯敬之的头颅丢在地上,黑金色蟒袍垂下,阳光洒落时,染上了刺目的金边... ...... 李承定坐在龙椅上,觉得这金边有些刺眼。 下意识将目光看向诸无常。 却见那厮正向着陈知安叩首。 果然... 冯敬之说的没错,他就是陈知安的人! 可是冯敬之说的太晚,而且已经被陈知安砍下了头! 这满朝文武济济一堂,按理说全是他的臣子,李承定却觉得是那么的孤独... “陛下...” 就在李承定心思恍惚时。 坐在小桌子上的陈知安从袖中掏出一本册子,幽幽道:“这是臣在冯府搜出的证据,请陛下过目!” “呵呵...” 李承定坐直身子,闷声道:陈爱卿看了就成,朕看不看都行的!” “那不行!” 陈知安一脸严肃道:“陛下为我大唐皇帝,执掌天下,威压四海八荒,臣不能越俎代庖.... 知道的明白陛下是对臣信任又加。 不知道的,还以为臣是个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奸臣呢。 这锅臣可不背!” “那就看看?” 李承定嘴角微抽,比任何时候都想抽刀砍死陈知安。 可是想到先前冯敬之那无可匹敌的一刀都没能杀死这奸贼。 他只好忍住怒意,让高力士去把册子请上来! 高力士应诺。 双手捧起册子递给他。 李承定翻开一看,脸色瞬间大变,惊骇地看着陈知安! 这册子上除了罪证,密密麻麻记录了无数个李承定耳熟能详的名字。 而这些名字上。 勾勒了猩红如血的叉... 第150章 屠刀举起,又出长安 李承定自从登基以来。 自认为心境已经历练的足够强大。 哪怕这满朝文武脑袋全部被砍,他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甚至还要踢上两脚。 可看着这册子上密密麻麻的名字。 他竟有些恐惧。 因为这上面的人,绝大部分都是世家门阀的官员,而且有很多现在就站在这朝堂上。 他不敢想象,当屠刀举起时,会掀起何等风浪! 看了许久。 他脸色复杂地道:“陈留侯,真要如此吗?” 陈知安眉头微挑:“陛下,这本册子并非凭空而来,臣为了不误杀良人,熬了大半个月的夜彻查,是真的很累! 只要册上落名者,有一个算一个,都有取死之道! 当然...... 决定权在陛下。 总归这册子虽然是臣递上来的,但提供姓名的人是秦公和苏相... 臣只是个凑数的。 只要他们没意见...臣都行!” 此言一出。 秦魏先和苏如脸色都黑了下来。 之前可是说好了的,陈知安领头杀人,他们暗中配合... 这厮竟如此奸诈,转手就把他们给卖了! ...... 见秦魏先和苏如没有反驳。 李承定脸色微变。 冯敬之没死的时候,内阁三人斗的你来我往。 好歹能让他寻到些机会安插自己人,虽然安插的人是个卧底,可也算做了些微不足道的主。 可现在陈知安刚落座,竟就已经和秦魏先和苏如沆瀣一气,磨刀霍霍,吵吵嚷嚷着要杀人! 他连拒绝的余地都没有。 此时再看小桌子上眼神流转的三位权奸,只觉得前途一片黑暗。 这皇帝... 不做也罢!” “殿下,你还在等什么? 秦魏先见他犹豫不决,冷哼一声道:“金吾卫何在?” “末将在!” 两仪殿内,一左一右两位金甲将领执刀踏来,朝着秦魏先半跪行礼。 秦魏先目光扫过诸臣,冷笑道:“关门,打狗!” “诺!” 两尊金甲手掌扬起,瞬间整个两仪殿所有大门封闭。 门外。 近千金吾卫抽刀而立,只待秦公下令,便要挥刀杀人! “匹夫...” 李承定看着两个金甲将领,又惊又怒。 拱卫白玉京的金吾卫左右将军,算是他李氏家臣,秦魏先吩咐起来竟比他这皇帝还要顺畅... 见此一幕。 他知道其实自己点不点头已经不重要了。 这三个奸贼屠刀已经举起。 该死的,还是得死。 而他也必定要背上这坑杀诸臣的黑锅。 将册子递给高力士,李承定声音低沉道:“念吧!” 高力士接过册子,声音响彻整座大殿:“内阁中书侍郎冯敬之,为求长生以稚童炼药,残杀百姓三千六百二十余众。 勾结禁区异族意图倾覆天下。 结党营私,祸乱朝纲! 罪无可恕,丧尽天良! 按大唐律,当诛其九族... 其党羽祸首,刑部尚书肖斌、御史大夫张舟、吏部尚书孙越... 按大唐律,当抄家灭门! 吏部左侍郎吴勇、右侍郎闫学年、文选司郎中岳廷、考功司郎中曹右慈,御史中丞李宴年... 按大唐律,当斩!” 高力士略显低沉的声音飘荡,如同催命符咒。 每念出一个名字,金吾卫左右大将军便砍下一颗头颅! 念到后面。 大殿内已经堆满了尸体,五十几位文臣武将的人头跌落... 这两仪殿内的名字念完。 高力士捏了捏嗓子,开始念没资格入殿的官员。 每念一人。 便有执笔太监写下圣旨,李承定麻木落印。 金吾卫领旨出白玉京... ...... 武德正统三百零九年。 伪帝承定二年。 四月初一,刀如雨下。 人头堆砌如山! 一场对世家门阀的血腥清洗,在冯敬之死后以雷霆之势掀开! 许多人还没反应过来便被砍下脑袋。 而这一切。 皆由权倾朝野的三位大奸臣而起... 帝师秦魏先一马当先,化身领路党,心硬如铁,杀人如麻,对曾经的同伴毫不留情,挥刀最狠! 杀的长安人头滚滚,血流漂橹! 左相苏如执掌朝纲,在世家门阀妄图翻天时坐镇两仪殿,只手遮天。 如今六部之中,除了早就已经肃清的礼部和兵部,其余诸部全都被他换了一轮血... 相比较于他们。 陈知安反倒没有掀起什么风浪,显得很沉默。 除了灭冯敬之满门,事后便再没出主动出手杀人。 只是领着礼部开科举、办学堂、用抄家灭门的惊人财富,悄无声息在大唐十八州开启了文改... 大唐有科举,也有官学! 但是并不完善。 甚至可以说是一塌糊涂! 大唐立国近五百年,真正通过科举入朝为官的寒门子弟少之又少。 就连如今贵为左相的苏如,也不是通过科举入朝。 想要参加科举,需要有人举荐。 而举荐人必须是九品以上官员。 他们递交名录,再由吏部评鉴品德才干,入档者才能参加科考! 如此一来,寒门子弟想要出仕。 要么家境殷实走关系买荐书,要么才智超绝名声在外。 否则很难坐进考场! 陈知安此次开科举,没敢大刀阔斧改革。 只是让吏部官员们放出风声,朝廷用人之际,要不拘一格降人才! 不能把门槛限的太死... 为的正是趁秦魏先挥起屠刀,世家门阀自顾无暇时把事给办了。 毕竟世家不全是蠢货,别看现在秦魏先屠刀挥的爽利。 实际上为了杀那些人。 他们绞尽脑汁想了很久,钩织罪名、罗列党羽... 朱利说陈知安呕心沥血,累得爬不了床,并不全是假话。 死人经超负荷运转下,差点让他虚脱... 他们此次杀人。 杀的都是该杀之人。 罪名也都安排的明明白白,甚至其中还掺杂了好几位犯事了的寒门官员,抄家灭族… 即便如此谨慎。 青楼都已经受了无数次冲击。 四月初一至今。 短短半年时间,他遭受不下十次刺杀,除了极个别送人头的白痴,剩下的清一色全是洞天境宗师! 如果不是这次砍头。 他都不知道大唐原来有这么多宗师。 以至于如今他出行,陈留甲执刀人黄小狗和瘸马必定拱卫左右。 ...... 此时正值九月重阳。 陈知安又一次踏上了离开长安的道路,北上雍州。 在他身旁。 柳七和黄执刀一左一右拱卫而行。 两队黑骑披甲执锐散入荒野,提前肃清山野隐藏的杀机... 第151章 北上雍州 “老板,青楼、砖窑署、慈幼局、吏部院、蒙学堂… 已经在南境七州彻底铺开。 初见成效了。 西境黑水城城主温玉关上呈奏表。 恕州全境将无条件支持承定陛下开科举办蒙学。 河西郡范郡守表示理解... 白马上庄那位传说中已经归寂的大宗师薛白马忽然出手。 屠了刺杀秦魏先的幽冥宗满门。 幽州已经被秦魏先握在手中。 秦魏先拒绝青楼入幽州,不过其余诸部,他让咱们的人进去了! 如今大唐十八州,七十二郡。 青楼势力未涉之地只剩下北境雍州、凉州、邙州。 东境徐州、锦州、济州、东州、 西境藏州、明州、” 柳七骑在一匹黄骢马上,将目前的情况娓娓道来。 青楼开业三年。 不知不觉间,竟已经成长为遍布大唐四野的庞然大物! 这里面有陈知安的功劳,当然柳七和李承安的功劳更大。 中境和南境七州,李承安每打下一块地盘就会传信柳七,让他遣人去开青楼。 甚至钱都不用出。 看中哪栋楼就直接抽刀子让人清场,如果不满意就换栋楼,直到满意为止。 如今的青楼。 几乎已经不再局限于风月之地。 甚至已经算是一座宗门,一方势力! 旌旗招展之处。 三千青衫客背负陌刀。 无论是朝堂还是江湖、达官贵人还是平民百姓,都无人敢将其忽视... 盘子铺的越大。 陈知安越感觉自己手里无人可用。 好在他执掌礼部,让柳七从那些宗门里挖墙脚偷了不少人才。 比如高力士手底下那两尊通玄境小宗师,就是陈知安费了老大的力气,才请出山。 而代价,正是不死蝉功。 说起来如今雪山宗那位圣子欧阳雪已经销声匿迹许久。 听说是浪迹江湖时又掉进了洞穴。 搞得陈知安想给他送点钱都做不到。 没法子他只能托付雪山宗转交。 每传一次功法,他就给雪山宗送一次钱。 送到最后。 雪山宗那位洞天境的老宗主都快以为陈知安和欧阳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 拍着胸脯保证无论欧阳雪掉到了哪里,雪山宗都会倾尽全力将他救出来。 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雪山宗只有一个圣子。 那就是欧阳雪! ...... 有了宗门修行者加入,青楼人手短缺的状况稍解。 只是依旧不够。 毕竟对于普通宗门来说。 化虚境已经是高端战力,虚神境更是能做宗主的存在! 自由自在惯了。 哪怕给他们再多的钱,也只有少部分人愿意折腰... 所以如今青楼虽然号称执事三千。 其实除了那半退的八百陈留甲,剩下的大多数还只是见习执事,摆出来唬人罢了! …… “老板,还有件事你需要知道。” 就在陈知安皱眉想着从哪里能再挖墙角时,柳七继续道:“秦霸道回了长安,苏相遣人来报,秦魏先曾邀请过道门赵无极和赵天籁入长安。 赵天籁是道门执法长老,返真境后期大宗师...” “秦霸道?” 陈知安不以为意笑道:“秦魏先那老贼一边和我亲密无间,一边抽刀子想砍我老爹?” “要不要给老侯爷知会一声?” 柳七蹙眉问道。 “不用。” 陈知安道:“道门虽强,但他们应该不敢入长安。” 柳七微微一怔。 道门不敢入长安? 老板从哪里来的自信,连道门都不放在眼里了么? 陈知安没理会柳七的惊讶,转移话题道:“张拂和孙通祖宗十八代查清楚了吗?” “查清楚了!” 柳七道:“他们之间没有关联,孙通祖籍河间,张拂祖籍清河,如果非要算关联的话,他们都是青州人士。 还有就是他们祖上都阔过,如今也都破败了!” “是这样...” 陈知安眉头微皱。 他一直奇怪,药童案事发后冯敬之连周老匹夫都灭口了。 却没有灭张拂的口,反而让他继续做礼部执事郎。 最初他以为是张拂手里握着冯敬之的把柄,让其投鼠忌器。 可事后回想,越想越不对劲。 以冯敬之的位格,张拂哪怕手里握着再多证据,其实都无济于事。 陈知安能杀他,不是因为他犯了罪。 纯粹只是因为勾结了苏如和秦魏先,在朝堂一起发难。 又提前让黄小狗和瘸马入冯府砍了他那位异族夫人的头颅,将他们个击破! 如若不然。 除了请黄老狗出山或者调陈留甲入京。 他是没办法弄死冯敬之的。 可张拂一个小小的七品执事郎,凭什么没被灭口? 除非张拂身后有冯敬之也惹不起的人。 或者说…… 他的存在根本就不是替冯敬之监督周府和三座宗门。 而是监督他们所有人。 再联想到执事郎孙通烙印在脑海里最深刻的那袭黑金衮袍,陈知安隐隐有些猜测... “继续查吧。” 将念头压下。 陈知安看着远处渐渐映入眼帘的雄伟城关惋惜道:“咱们一路行来,这么好的机会却没有白痴铤而走险... 恐怕在秦魏先一通乱杀下,世家们已经被迫提前勾连起来了。” “雍州是他们最后的机会。” 黄执刀阴恻恻笑道:“过了雍州、北凉和北邙境内,没有人敢向侯爷出手,出手必死!” “......” 陈知安沉默看了黄小狗一眼。 随着对陈留甲了解的越深。 他越来越发现和这些老六比起来,自己单纯的有些过分! 常常因为不够变态而显得与他们格格不入! 陈留甲明面上只有八百之数。 实际上暗中有两千之多,加上预备役、随从、眷属、人数多达上万。 再有坐骑、甲胄、粮草、陌刀... 一个陈留甲黑骑所消耗的费用,每年近千两白银。 而且这还不算那可怜兮兮的饷银... 陈二牛在位时还好,他坑蒙拐骗无所不能,又很会做事,边舔太祖边磨刀子,每年总能从太祖皇帝那里搞到不少小钱钱。 陈阿蛮上位后,情况又有不同。 武德虽然明面上和他称兄道弟,却半枚银子都不出,后来甚至开始琢磨怎么弄死他! 陈阿蛮不得已之下只好让陈留甲自己出去找食吃。 于是就有了北荒边境上一股股打草砍柴的贼寇。 刚开始时日子倒也过得去。 只是随着小陈留甲们一日日长大,不知不觉间陈留甲的规模越来越大。 北庭边境那些蛮子渐渐就有些不够抢了。 陈阿蛮那聪明的脑瓜子一拍。 把手伸进了陈留县周边的北凉和北邙两州。 老陈留甲出境北上砍柴,小陈留甲在境内割草,专挑世家门阀祸祸... 两百多年来。 北凉和北邙的世家门阀,都被他们给薅秃了。 就连坐镇北荒的镇北大将军。 因为不知好歹抢了陈留甲的饭碗,也被黄老狗连续砍了好几茬脑袋... 这就是大唐边境东西南都有镇边大将军,独独北荒没有的原因。 不是没有。 实在是武德派一个死一个! 后来干脆就不派了! 总归他知道有陈留甲坐镇北荒。 北座王庭的蛮子们闹得再凶。 也不敢真的南下,无非就是扰边而已…… 第152章 帝族 陈知安此行北上。 明面上有两件事要办。 第一件,是出过准帝的帝族姬氏忽然开启洞天,宣布入世,他代表皇帝前来观礼。 第二件,是前往陈留,正式接手陈留甲。 而真正的原因,实际上是钓鱼。 可惜... 他慢悠悠走了几万里。 早些日子不断派人刺杀他的世家门阀忽然变得聪明起来。 一路上风平浪静,竟没有跳出来送死的... ...... 一行人边走边聊。 约莫半炷香后,那模糊的巨城已然变得清晰起来。 城门处。 雍州郡守领着雍州官吏,正恭敬候着,远远的躬身喊道:“下官甄丙,率雍州百官,见过帝都天使陈留侯,陈留侯万安!” 陈知安目光落在甄丙身上。 这雍州郡守看起来年约四十,实际上已经两百多岁,虚神境修为。 传闻是因为大道无望,没机会跻身通玄,才被迫做了郡守。 甄家是帝族姬氏家臣,很久很久以前就盘踞雍州... 世世代代都是郡守! 要说世家门阀,这雍州才是最难啃的骨头。 因为帝族姬氏的不坠洞天,传说便是悬在这雍州天幕。 大荒天下五十万年为界。 五十万年前的岁月早已不可考,史书上寥寥一笔带过。 只知上古岁月大荒天下还不是如此贫瘠,那时候天材异宝遍布四野、奇珍异兽随处可见... 后有异族自东境踏海而来,欲屠尽大荒生灵。 战乱一起,打得天崩地裂。 一尊尊准帝和圣人陨落、又有一尊尊准帝和圣人崛起,杀至癫狂! 传闻那段岁月。 天地同悲,血雨倾盆而下... 整个大荒天下都被打成了碎片。 就在大荒天倾之际。 有大帝于血与乱中一路崛起跻身帝境,镇杀四野八荒,领着九尊准帝和近百位圣人杀退异族。 倾尽大荒天下底蕴,于大荒东海界域铸人族长城,阻敌于长城之外。 后又杀入异族界域,斩杀了那位野心勃勃的神皇,一去不复返! 而那位大帝。 便是大荒天下有史以来崛起时间最短,镇杀大帝最多,最悲情、最无敌、最无奈,于乱与血中崛起,一生征战不休的太虚大帝! 后世大帝之中,唯有荒古大帝或许可望其项背。 当初他杀入异族界域时。 留下了一尊有望跻身帝境的准帝镇守人族长城。 那尊准帝,便是帝族姬氏的始祖姬无求。 只可惜。 姬无求镇守人族长城一生,最终还是没能跻身大帝,止步于准帝。 然而即便如此。 他留下的血脉,也足以成为这座天下无可匹敌的存在,传承万万年而不败的帝族! 像姬家这样的帝族。 五十万年以降,留存至今的大约还剩有七家... 姬、夏、周、叶、萧、林、唐... 他们都低调无比,生活在不坠洞天中,非大世之争时不出。 毕竟大荒天下如今贫瘠的可怜。 他们洞天不坠,从上古传承至今,什么都有,压根没必要和这些苦兮兮的修行者们抢食儿。 现在姬家忽然宣布出世。 不知道意味着什么… ..... 陈阿蛮对陈知安当家做主后的事情从不过问。 但哪怕老六如他。 也在陈知安离开长安时,让他不要太高调。 因为姬家或许有无缺帝兵... 可镇杀圣人。 陈知安吓一大跳。 承诺自己一定老老实实做人,观完礼就走,一定不惹事儿! 只是如果他们惹自己咋办? 陈阿蛮叹了一口气,让他再忍忍... 所以此时陈知安看着躬身行礼的郡守没敢托大。 飞身下马,赶紧把甄丙给请了起来。 笑着埋怨道:“甄伯父不是折煞小侄吗? 小侄离京前陈阿蛮可再三嘱咐,说甄伯父是他挚爱亲朋,让小侄好生敬重! 小侄岂敢受此大礼?” 说着他从袖口中掏出一枚精心雕琢的元石玉牌,意味深长道:“小侄听闻甄伯父是风雅之士,青楼雍州分楼将开,伯父若有闲暇,还望前去指点一二!” 甄丙不动声色接过元石玉牌。 脸上霎时灿烂如花,笑呵呵道:“老夫闲来无事附庸风雅罢了,指点不敢,互相学习,互相学习...” 两人递出个彼此都懂的眼神。 同时哈哈大笑起来。 一旁杵着的官员们见此,也跟着哈哈大笑。 黄小狗也阴恻恻笑了起来。 这雍州他盯了好多年,虽然只有一郡之地,却是北境最繁华的所在,要是来割上一次草... 可惜摸不清帝族姬氏的底细,他不敢妄动。 ...... 尴尬笑了许久。 一行人拥簇着陈知安登上辇驾,向郡守府驶去。 此时街道上熙熙攘攘,已经有了不少修行者。 毕竟帝族出世,一辈子也不见得能碰上一回,怎么也要来开开眼! 看看帝族是不是真如传说中那般。 头角峥嵘,连血液都是金色的... 陈知安也挺好奇。 因为他发现随着青楼越开越大,小钱钱越来越多。 修为越来越高。 他体内潺潺流动的血液竟掺杂了一缕淡淡的金色。 茫茫多小钱钱砸出去后。 如今他武道残卷修为已至化虚境后期,全力运转之下,战躯高达一丈有余! 剑道修为并驾齐驱。 已经彻底领悟了八步赶蝉和不怒意,也跻身了化虚境后期! 而死人经就更不用说了。 他都没怎么花钱,水到渠成跻身了虚神境... 如今西行的玄奘分身头顶金轮如炽,已有了佛子气度。 任谁看都是尊佛法无边的法僧! 一手大威天龙玩得风生水起,只手遮天,一路上不知杀了多少妖魔鬼怪... 另外他有了坐骑。 一匹有蛟龙血统的白马,洞天境初期修为。 猴子亲手擒拿送给他的! 陈知安对此已经麻木,照单全收... 跻身虚神境后,他在死人经的造诣上又迈上了一层台阶,已经可以再斩出一道独立分身... 阴神几如实体。 甚至可以影响肉身! 比如此时,他看似是陈知安。 实际上是一位刺杀他的化虚境白痴... 而他本体在半年前遭受第一次刺杀时,就再也没有出过青楼... 这次北上雍州危险重重,没道理本尊亲至。 这事儿。 就连柳七和黄执刀都不知道! 第153章 帝族姬未央 一行人入了郡守府。 郡守府内有门客忽然附耳在甄丙身边低声道:“郡守大人,帝族使者到了,让您和天使前去觐见…” 甄丙眉头微皱,低声道:“不是说明日才到,怎么今天就来了?” “听说是那位小姐临时起意。” 门客低声道:“那位小姐也在!” “那位小姐也来了?” 听到那位小姐也在,甄丙眉头皱的越发深了! 姬家如果只来了使者,他还可以想办法糊弄过去。 可那位小姐开口要他和帝都天使前去觐见,他就不能拒绝了! 只是... 帝都天使无所谓。 他这郡守的老脸也无所谓。 有所谓的是—— 帝都天使不是别人,而是陈留侯啊! 是当朝背景最深厚的纨绔,左手青楼右手陈留甲,身后还站着大概不止一位大宗师的陈留侯! 是短短三年时间杀的江湖宗门胆寒、杀的朝野噤声的陈留侯! 更是和秦魏先苏如一起坐了小桌子,并称天下三大权奸的陈留侯! 他权倾朝野,挟天子以令诸侯! 甚至朝野之中已经有人将他和前朝魏阉并立,称其为九千岁。 就连大宗师在他面前都不太敢造次、 就是这么红的发黑的权贵,你要他去觐见? 别看陈知安笑嘻嘻叫他伯父,还送了尊贵的元石会员。 甄丙相信真要惹了他,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可帝族那位小姐。 更是他不敢得罪的存在。 毕竟算起来,整个甄氏都是人家的奴仆,哪有他拒绝的权利... 就在他踌躇不定犹豫着怎么开口时,陈知安幽幽道:“姬氏毕竟是雍州的主人,客随主便。 既然那位小姐有请,小侄去一趟便是,伯父不用为难!” “知安...” 见陈知安竟如此通情达理。 甄丙忍痛取出一枚须弥戒拍在陈知安手中,握着他的手感动道:“知安呐,伯父打小就看你懂事,果然没看错人。 这次算伯父欠你一次。 青楼尽管开过来,伯父替你看着!” 甄丙现在是真的有些感动。 都说陈知安是个嚣张跋扈的纨绔,又是权倾朝野的奸贼。 这次帝族入世,已经有不下二十个世家家主暗中联系甄丙。 说陈知安开科举、办蒙学,意图颠覆世家,让他趁机除掉这祸首… 他原本有所意动。 没想到这大侄子竟如此善解人意。 身居高位而不倨傲,受此大辱而不惊怒! 和他比起来。 那些以大义裹挟逼自己杀人的世家门阀,就显得有些咄咄逼人了! “呵呵,应该的,毕竟您是家父的挚爱亲朋手足兄弟! 小侄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您难做不是?” 陈知安推辞不要须弥戒,犹豫道:“伯父啊,那小姐到底什么来头,竟让您堂堂雍州郡守觐见,莫非是帝族直系?” 甄丙面露难色向郡府内看了 一眼。 陈知安赶紧道:“如果不方便就算了,小侄只是好奇,没别的意思!” “倒不是不方便...” 甄丙挥手让随臣们退下,等他们走远后,才领着陈知安向内宅走去,低声道:“听说过一剑将姜道元钉杀在琅琊城门处的帝族嫡传吗?” “听说过!” 陈知安也低声道:“传闻帝族嫡传姬道元路过琅琊时,让姜道元更名,姜道元不愿,便被他一剑钉死在了墙上! 莫非那位小姐。 就是那位忽然出现在江湖,又忽然消失的姬氏嫡传?” “不是...” 甄丙小声道:“那位小姐,是姬道元的妹妹姬未央。 姬道元失踪了! 这次姬氏提前出世,其一因为是圣墟将开,其二便是寻找姬道元。” “原来是这样...” 陈知安点了点头,跟着甄丙迈入内宅大院,又低声问道:“伯父,当初那位帝族直系,真的只因为姜道元和他撞了名字,就杀了他?” “不然还能是怎样?” 甄丙脸色复杂道:“对于帝族来说,杀人不需要理由,当初...” 言到此处,甄丙忽然闭嘴。 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向陈知安勉强笑了笑后。 他整肃官袍,跪在地上三拜九叩,声音飘荡老远:“老奴甄丙和长安使者陈知安,前来觐见未央小姐...” 陈知安眉头微皱,诧异地看着跪伏在地的甄丙。 此地虽然已经过了内宅的门槛。 但离最东边那间屋子还有近百丈。 甄丙竟在这里就开始跪了? 而且他好歹是雍州郡守,一州执掌。 便是觐见皇帝都用不着下跪。 姬族不过来了个小姐,就让他如此作态... 再想到刚才他那复杂的神色。 恐怕这传说中的帝族,并没有把他当人看... “跪进来吧!” 内宅最深处,一道淡漠声音响起。 “遵命!” 甄丙跪伏在地,臀部高高撅起,竟真就跪着向内宅挪去。 “嗬嗬...” 黄执刀阴恻恻笑了起来。 不知道莫名其妙笑个什么劲儿。 陈知安撇了他一眼。 算起来,他们一家子也是奴仆。 可是自黄老狗开始。 好像从未见他们跪过。 唯一一次半膝跪地。 还是黄小狗自己觉得不磕一个钱拿着不安生,硬要跪的。 …… 慢悠悠跟在甄丙后面。 约莫半炷香,甄丙才跪进了内宅。 陈知安也终于见识到了传说中的帝族直系... 在那内宅最深处。 孤独杵着一把玉椅,玉椅上雕刻着传说中的上古神兽朱雀,散发着氤氲之气,竟是一整块元石雕刻而成! 而那玉椅之上。 端坐着一袭凤鎏紫衣的女子。 女子年约二十,螓首蛾眉,明眸皓齿,一支凤簪将如瀑青丝别起! 氤氲之气缭绕下,端坐玉椅之上的女子,几如一尊女皇.. 陈知安在看她的时候。 她目光也刚好看来。 眸子淡然,却又透着居高临下的俯视。 “放肆...” 见陈知安没有像甄丙那般下跪,反而直勾勾盯着姬未央看。 站在其身旁的中年修士一脸淡漠道:“陈知安,见帝女为何不跪?” 陈知安没有理会他。 只是朝着姬未央微微拱手道:“陈知安见过姬未央小姐...” “放肆!无知小儿竟敢直呼帝女之名讳?” 那中年修士脸色变冷。 挥袖一道金色元气向陈知安砸来! 就在金色元气即将落下时。 陈知安身后一道刀光后发先至,紧接着恐怖气机席卷整座内宅... “铿锵!” 刀光劈碎金色元气。 去势不减, 径直劈向那一脸冷漠的中年! 中年修士冷哼一声:“缚天印!” 一道金色印记从他手掌发出,化作缕缕金丝将刀光缠绕。 黄执刀阴恻恻一笑,口唇轻启:“斩!” “轰!” 被束缚住的刀光骤然大放光芒。 瞬间搅碎金丝向中年斩去! 中年修士脸色微变,仓促间连挥三道金光在身前结印。 连退数步才堪堪挡住那无匹刀光。 黄小狗还刀入鞘。 阴恻恻撇嘴一笑:“不堪一击…” 第154章 这娘们不是好人! “不愧是陈留甲执刀人。 刀锋所指处,万军皆辟易! 辟易刀,果然名不虚传...” 姬未央目光落在黄小狗身上,红唇轻启,声音空灵道:“七奴,眼前这位是洞天境圆满的宗师,陈留甲当代执刀人。 世俗内大宗师境下可称无敌的存在。 你能挡他一刀而不死已算是了不起的成就了。 不用太自卑。” “老奴无能!” 中年身子微躬,又变得一脸淡漠起来。 …… 陈知安目光幽幽看着姬未央。 别看陈留甲现在出现在世人视线内,看似人人都知道了他们的名头。 实际上知道陈留甲所修功法叫辟易刀的人少之又少。 知道黄小狗是当代执刀人的。 更是少的可怜! 这女人不过刚入世,竟也听说过辟易刀? 而且对黄小狗了解这么深? ...... “陈兄,虽然我长得是挺好看。 但也用不着这么直勾勾盯着吧!” 迎着陈知安的目光。 姬未央忽然笑了起来。 这一笑,她那神秘莫测的气质霎时消散。 皓月般的眸子里更是透着戏谑,像个古灵精怪的邻家女孩儿。 只见她眼波流转,笑呵呵道:“西宁是我闺中密友,咱们这辈子是没可能的了。 真要有什么想法,来世记得早点遇见我! 不过下辈子。 啧啧,我看也悬…” “西宁?” 陈知安眉头微挑。 没想到这女人居然和李西宁认识。 李西宁身处道门,怎么会和她扯上了关系? “不用太惊讶!” 姬未央道:“对于你们来说道门是不可知之地,可对于我们来说,也就是闲来无事串门的邻居罢了! 这大荒天下,我姬氏想去的地方,还没有去不了的!” “是吗?” 陈知安幽幽道:“这么了不起,不如去圣墟看看?” “......” 姬未央瞪了陈知安一眼:“圣墟不能算大荒天下...而且我迟早会去。” “呵...” 陈知安撇了撇嘴:“帝女让我来觐见,不知有什么吩咐?” “吩咐谈不上。” 姬未央笑吟吟道:“只是召你过来看看,能让注定跻身返真境的天生道体拒绝嫁我帝族嫡子的天才,到底是何等的风华绝代...” 陈知安双眸微眯。 先有道门赵无暨,后有这莫名其妙的帝子。 他们似乎都对李西宁不怀好意。 而且...李西宁似乎都拒绝了他们。 这其中不知到底是因为和自己的婚约,还是当纯只是拿自己做挡箭牌。 只是无论如何。 老太君视他如孙婿。 将西伯侯府在朝中的力量转移到他手里不说,还为他枪杀赵无暨。 不看僧面看佛面。 老太君说如果西宁回不来,希望自己能够去接她,陈知安是答应了的! 只要李西宁自己没悔婚,他总有一日会去道门接她回家。 念及至此。 陈知安笑吟吟道:“帝女觉得如何?” “说实话,挺失望...” 姬未央笑道:“放在世俗,二十岁跻身化虚境已经算是妖孽。 可对不可知之地来说。 只能算一般... 更何况欲与西宁结亲的还是我姬氏帝子。 二十岁跻身虚神境、修行帝境道藏‘天帝印’的姬无道。 和他比起来... 二十岁的化虚就只能是萤火与皓月之别了!” “的确...” 陈知安点头认真道:“你帝族帝子,的确挺废物!” “嗯?” 姬未央眉头上扬。 双眸忽然染上一片金色,向陈知安看来。 片刻后。 她笑吟吟道:“我道歉,陈兄不是一无是处,至少嘴皮子比帝子硬些。 圣墟开时帝子才会入世。 快则一年,慢则三年... 陈兄还有时间追赶他的步伐。 虽然大抵没什么用,好歹还能继续自欺欺人一段时日...” “或许吧!” 陈知安不以为然地笑了笑。 如果那所谓的帝子修行帝境道藏二十岁才跻身虚神境。 一年半载后。 能看到自己的背影也算了不起的成就了! 不说死人经。 便是深不可测的武道残卷和剑经,他也有信心在半年后跻身虚神境! 年轻一代。 除了自己家里那些不讲道理的妖孽。 陈知安自问不弱于人。 毕竟天赋再强。 还能强的过自己这挂逼? ...... “既然帝女只是想看本侯,如今看过了,本侯就先告辞了!” 懒得再和这女人打机锋。 这女人看似白痴,或许也真是个白痴。 心底明明看不上自己。 却又表现出一副亲民的白痴神态来。 自以为伪装的很好,实际上演技拙劣,连楼里那些姑娘都不如… 毕竟姑娘们在收钱时说的谢谢,绝对是真心实意的。 不等姬未央开口,陈知安潦草拱手后转身离开。 迈出门前,陈知安看着依旧跪在地上的甄丙,淡淡道:“帝女,虽然甄氏先祖是姬族家臣。 但甄郡守身上穿着的。 毕竟是我大唐官袍,代表朝廷的颜面。 一直跪着,不太好看...” 话落。 他不理会身后冷冽目光,迈步就走! …… 宅子里。 姬未央脸上笑容缓缓散去。 又重新恢复了那高不可攀的神态。 俯视跪伏在地的甄丙:“甄大人,陈知安说你身穿官袍代表朝廷的颜面,你以为呢?” “甄家永远是帝族的奴才。” 甄丙五体投地,声音低沉道:“老奴也永远是小姐的奴才!” “如果陈知安不说这句话,你本可以起来的!” 姬未央淡然道:“现在...继续跪着吧!” “是,老奴本该跪着!” ...... “侯爷,那娘们不像个好人。” 出了内宅后,黄小狗阴恻恻笑道:“不如我们把她绑了...” “你是看上人家那把椅子了吧!” 陈知安瞥了黄小狗一眼,多少有些无语。 家里大概是祖传的缺钱恐惧症,这些家伙看到值钱的玩意儿就双眼发光,挪不动脚! “嗬嗬,顺带的罢了,主要还是那娘们不是好人! 黄小狗狡辩道。 “你说的也有道理,那娘们的确不是个好人...” 陈知安想到姬未央身下那把椅子,不由得舔了舔唇。 他如今也算是富甲一方了,却也从没见过那么大块的元石。 敲碎了论个数的话,怎么也得有万八千枚元石! 一把椅子都这么壕,要是把她打劫了... “老板,姬未央恐怕不是帝族旁系!” 柳七见陈知安和黄小狗都开始流口水,轻咳一声提醒道:“她那枚簪子上蕴含了恐怖的威能,至少能抵大宗师一击。 黄前辈不在,咱们惹不起…” “这么奢侈?” 陈知安失望地叹了口气。 抹去嘴角的口水,幽幽道:“那就只能再等等了!” ...... 第155章 不知死活的纨绔 就在陈知安和黄小狗惦念姬未央的椅子时。 内宅也在谈论陈知安。 只见中年修士脸色淡漠道:“说一说陈知安的情况吧,帝子虽然不在乎,但我们做奴才的,不能不知道... 跪着说!” “是...” 甄丙恭敬道:“陈知安是陈阿蛮幼子,长安城声名狼藉的纨绔。 三年前他和一帮子狐朋狗友在白虎街强抢民女,一不小心抢了西伯侯府的李西宁郡主。 被震怒的皇帝打入天牢... 事后又莫名其妙被放了出来,还和郡主定了婚。 此后他开青楼。 以礼部执事郎的身份前往琅琊观礼,领流民入城,斩琅琊郡守! 率黑骑踏破御剑宗山门,又在长安领着青楼执事屠戮李氏的听风楼,灭礼部尚书满门、诛冯敬之九族! 短短三年时间,便成了朝野上下人人畏惧的陈留侯!” “世俗的权位不重要,权柄再重,于我姬家而言,也只是土鸡瓦狗而已!” 中年修士冷漠开口:“可知他师从何人?修行什么道藏?走的是剑道、武道、还是神道?” 甄丙额上霎时流下两道浊汗,沉默片刻后犹豫道:“在小姐道破他修为前,老奴了解到的消息,他是先天境...未有师承,也还没有定下道途...” “废物!” 中年修士随手挥出金色光掌砸向甄丙。 甄丙瞬间被拍出几丈。 鲜血和断齿四溅,身上的官袍也被狂暴气机搅碎,化为絮柳耷拉在身上! 哪怕如此。 他落地时都不敢抹去鲜血,只跪在地上不停叩头。 看起来如同一只丧家之犬! 姬未央一言不发坐在凤椅上,目光幽深地看着远处,连半分都没余给磕头的甄丙。 许久后,她收回目光:“七奴,一个世俗的侯府,藏的再深也不过浅水塘里的王八罢了,不用过多关注,如果不知进退,踩死便是...” 言罢,她起身离去。 当她迈步而出时,氤氲之气散去。 三步之后,她便成了一个身着粗布衣衫的丑陋女子:“只开一重天抢占先机而已,你在此主持洞天开启。 诸帝族嫡传未出。 凡俗这些人没资格觐见我。 东境巨野有我需要的东西,我会一路东行...无事勿扰!” “是!” 中年修士恭敬行礼,弯腰恭送她离开。 待她走远后。 中年修士又低头看着甄丙,冷漠道:“别以为我打你是在害你,陈知安离开前看似替你求情,实则是在你心底种下一根刺。 以小姐的性情。 当奴才心里有了刺,只会连人带刺一起抹了...” “奴才明白,多谢七爷仗义出手!” 甄丙跪在地上,脸上一片惶恐,恭敬道:“七爷,未央宫已建好,您是在郡府落坐还是去未央宫?” “去未央宫吧!” 中年修士负手走在前面,忽然回头道:“记住,未央宫里不能有男仆,如果已经有了,记得将他们净身,小姐看不得这世俗污秽的东西!” “...遵命!” 甄丙看着中年修士的背影,脸上闪过复杂情绪! 这中年修士如今叫姬七奴。 未净身前,是甄丙的七爷,也是甄家天赋最高,才情最高的七爷! 小时候还曾抱过甄丙。 那时候他意气风发,才智双绝。 百年前被召入帝宫后,便和甄氏再也没了瓜葛...... ...... 青楼在城东将军巷。 陈知安一行出了内宅后,拒绝了郡府门客的邀请,没有入住会馆。 准备前往青楼。 雍州青楼即将开业,时间就在十月初一,和帝族入世同一天。 这次开楼比较仓促,从听到帝族即将入世到筹备开楼,不过短短半个月而已。 就连选址都没有太过讲究,只重金买了一座旧宅。 是当初两任镇北大将军留下的。 虽是旧宅,却并不简陋,甚至算是极为奢华。 只是雍州权贵们嫌弃宅子风水不好,才一直空置下来! ...... 三人走了约莫半炷香后。 终于走到了青楼。 此时青楼牌匾还未挂好,大门紧闭。 三人站在院外,听着里面传来的声音,柳七眉头微皱:“好像有人闹事...” 陈知安眉头微挑。 雍州不比别处,这次青楼开业柳七虽然没有出面,却让熟悉此地的江月离亲至。 以江月离的手段,哪怕没有打出青楼的旗号,也不至于被人打上门来才对... “进去看看吧!” 陈知安向天上一指,几人拔地而起,悄无声息掠上屋顶,向院子里看去。 入目处。 只见江月离手握一柄柳叶刀,正站在台阶和一个灰衣老者对峙。 那灰衣老者是个虚神境修行者。 身后跟着二十几个身着奴仆服饰的年轻人,竟清一色也都是修行者。 修为有高有低,最低者是炼气,最高的,是化虚境。 他们虽然身着奴装,但气质半点也不似奴仆,倒似锦衣玉食的纨绔... 看向江月离和她身后女弟子的目光中充满了赤裸裸的垂涎。 “江宗主,考虑好了么?” 灰衣老者讥讽地看着江月离,冷笑道:“虽然江宗主贵为一宗之主,但你该知道,老朽身后站着的是谁... 实话告诉你。 老朽来这座宅子之前。 亲眼目睹那位小侯爷跪在帝族使者面前低头做小。 别说你区区一个修行界的勾栏老鸨。 便是如今在江湖上一手遮天的青楼老板又如何?” ...... 围墙上。 陈知安嘴角微抽,目光幽幽地看着那老仆。 先前在郡守府好像还真见过这老东西,不过那时候他身上穿的不是这灰袍,而是官服! 好像还是位州同... 没想到自己去见了姬未央一面。 从他嘴里吐出来就他娘的成磕头了... 江月离听到这老者的话。 忽然笑了起来。 随着她这一笑。 虚空中忽然有翠绿柳叶在飘零,整座院子似乎瞬间变成了春园... “七哥,你对嫂子倒是舍得...” 陈知安看到飘零的柳叶,眼底闪过一丝戏谑。 柳七这假正经的家伙还说在醉客楼时只是叙旧。 只是叙旧江月离能有柳叶傍身? 这可是从柳七洞天内摘下来的。 陈知安想要摘一片泡茶喝都被拒绝了! 江月离居然有整整三十六片... 别看这柳叶如春。 实际上此时这座院子里处处杀机。 江月离的拈花刀已经出手! 这正是拈花刀的诡异之处,修为越高,杀机越弱。 等什么时候江月离能够把这三十六片柳叶杀机尽数隐去。 她就能跻身通玄! ...... 老仆看着这满园的柳叶,不但没看出江月离已经杀机暗藏,还以为江月离服软。 竟淫荡地笑了起来。 不知死活地伸手向她腰肢揽去:“都说合欢宗是修行界勾栏,而你江宗主则是勾栏头牌。 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嘿嘿,这满园春色都快关不住了... 不枉老朽在使者面前替你求情!” 陈知安怜悯地看着老仆。 这愚蠢如猪的白痴,已有了取死之道... 果然。 就在老仆手掌将落时。 柳七眉头微皱,一座青楼从天而降。 连同老仆在内,所有仆人都被拘在了青楼之中。 柳树上枝条摇弋不止,将他们的元气吞噬。 不过片刻那二十几个仆人便化作了枯骨... 而那老仆则被青楼压跪在地,手掌齐根断裂。 凄厉哀嚎起来。 这群人,连入座听曲的资格都没有... 陈知安无奈地叹了口气。 说好的低调做人。 看来这次又要惹祸了! 第156章 老纨绔甄牛 “老东西,我记得你是叫甄牛是吧?” 陈知安跳下围墙幽幽开口。 看到他和柳七,江月离脸上闪过一丝惊喜,挥手散去柳叶嫣然笑道:“见过老板!” 见自家宗主叫这年轻人老板。 江月离身后的女弟子们眉眼弯弯,也齐声道:“见过老板...” 她们都是江月离的亲信。 这次奉命前来雍州筹备青楼,原本隐隐有些猜测。 只是不敢相信。 毕竟那陈留侯是何等遮奢人物。 怎么会和自家这声名狼藉的宗门扯上关系... 此时看见这身穿官袍的年轻人,又看见其身后青衫落拓的柳先生。 立刻明了白日梦或许成了真。 被叫做修行界勾栏的合欢宗,终于有了靠山。 心里的惶恐顿时散去,偷偷打量起这位传说中的老板... ...... 陈知安朝她们笑了笑。 捡起一把椅子坐下,看着跪在地上的老仆幽幽道:“你说...亲眼看到本侯跪在帝族使者面前?” “陈留侯...” 老仆脸色煞白,顾不得正滋滋冒血的手臂,头如捣蒜凄声道:“侯爷饶命,小的不知道这是您的青楼啊!” 老仆叫甄牛。 甄丙的堂哥,虚神境修为。 因为脑子不太好,在雍州横行无忌,虽然修为不错,却并不受重用。 但因为某些缘故。 甄家家主又对他无可奈何。 这次为帝族小姐修建行宫。 以他堂堂虚神境修为,又是雍州州同,却只捞到一个闲差,心里一直憋着团火。 先前在郡守府帝族小姐召见时。 甄丙没让他一同前去。 又让他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 于是纠结着甄家一帮子纨绔出去寻开心。 路过将军巷时,恰好撞见了江月离。 顿时惊为天人。 问了身边狗腿才知道原来是合欢宗宗主。 修行界有名的勾栏老鸨。 掂量自身的背景和对方的身份后。 他一下子色胆横生。 闯入将军府想要行那嘿咻之事... 不料江月离非但不愿,甚至还敢反抗。 他脑瓜子一转。 看见院子里的布局,立刻明白这合欢宗宗主应该是要开勾栏。 于是打着帝族的名号威胁。 直言未央宫方圆十里之内,不允许有勾栏出现。 未央宫和这座将军府,恰好十里! 为了让江月离乖乖听话,他甚至还踩着陈知安的名头恐吓。 谁曾想,这破院子竟真是陈知安的青楼... ...... 他虽然是甄氏族人,背靠甄氏和帝族。 但陈知安是谁? 那是当朝权力最大的纨绔啊! 真惹了他,自己这身皮怕是护不住自己。 哪怕事后他爹杀了陈知安替他报仇,自己人头已经落地,又有什么用? 见陈知安一言不发。 甄牛凄声道:“陈留侯...未央宫主人说十里之内不能有污秽存在。 小的只是奉命行事,虽然有错,但错不至死啊!”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的确错不至死!” 陈知安笑了笑,随即幽幽道:“只是你把狗爪子伸向江月离,生死就不是我能掌控的了!” “陈知安,你不能杀我!” 眼见陈知安没有要放过他的意思,甄牛色历任苒道:“我在帝族有人,又是甄氏嫡传,杀了我,你也活不了!” “哦?.” 陈知安笑道:“这就不是你需要考虑的问题了!” 话落。 只见柳七铺开的洞天内,条条柳枝如灵蛇将甄牛缠绕,元气吞吐,不多时便将其吞噬,只剩下一个头颅! 陈知安拎起甄牛的头颅。 心神粒子入侵其识海,开始翻检记忆! 不久后。 他一脸嫌弃地将甄牛的人头丢向那株柳树。 这蠢货... 果然死的不冤。 脑子里除了女人,就没装别的... 在这厮枯燥且乏味的短暂人生中,除了穿开裆裤那几年,不是在抢女人就是在抢女人的路上。 而且颇有魏武遗风。 是个比陈知安还坏的老纨绔! 这些年不知道搞得多少人家破人亡。 这次领着这些后辈上街。 原本的目的地并不不是这将军府,而是将军巷深处的豆腐铺。 只是恰好撞见了江月离,才折戬沉沙在此。 离谱的是。 这狗腿居然是那姬七奴的亲儿子,最伟大的梦想,是扑倒姬未央... 为此他甚至自作主张做了未央宫的奴仆。 想要来个近水楼台先得月。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先前他没有说自己的身份... 或许是有难言之隐。 这一刻。 陈知安甚至有些后悔杀了他。 如果让他入驻未央宫。 甄家恐怕都不需要自己祸祸,直接就能叫姬未央随手给抹了! 现在杀了这蠢牛。 倒是凭白让甄家躲过一劫... ...... “老板,抱歉!” 江月离见陈知安眉头微皱,以为他在担忧帝族的报复,歉疚道:“属下不该出门...给老板惹了麻烦!” “不用多想,和你没关系...” 陈知安笑了笑:“江姐姐是青楼中人,如果眼睁睁看你受辱而无动于衷,我还开什么青楼? 别说今日向你伸手的只是个奴仆。 便是帝族帝子。 咱们七哥也得给他埋咯...” 江月离幽怨地刮了柳七一眼。 柳七喜欢她。 从两人在宁州第一次认识时她就知道! 只是这榆木脑袋。 哪怕如今柳白朴的名声响彻大唐... 在自己面前却依旧老实的像个白痴。 自己衣服都脱了,他居然坐在床边抚了一夜的琴... 柳七没敢看她。 只是传音入密道:“老板,今日之后我们渗透雍州的计划可能不得不延后了。 砖窑署、慈幼局、科举、蒙学堂... 我们借青楼叩开的门,恐怕要被甄氏关上!” “不止如此...” 陈知安也传音道:“这老纨绔是姬七奴的儿子,唯一的儿子!” “......” 饶是以柳七的沉稳,也被这消息震惊了一下,嘴角微抽道:“想不到...咱们会因为这种白痴和帝族对上,抱歉...” “虽然有点离谱,但事情就是这么巧!” 陈知安笑道:“不过无所谓,你也用不着抱歉,就算你不出手,我也会出手。 那娘们来者不善,先前甚至向我露了杀机。 虽然转瞬即逝。 但和帝族结仇是迟早的事。 好在这次帝族入世除了姬未央外其余都是奴仆。 姬七奴那洞天境后期的修为就已经是最高的了! 十月初一观礼后,咱们继续北上。 姬七奴要真敢动手,埋了就是...” 第157章 区区三两寸的事 未央宫。 姬七奴站在白玉王座旁看着大殿内跪着的奴仆,声音冷漠道:“都净身了吗?” “回七爷...都净身了。” 大殿下,甄丙脸色复杂地看着这些熟悉面孔。 心底闪过一丝愧疚。 他们都是甄家的人。 而且不全是旁系... 跪在最前面的那个,甚至是他的儿子。 他们怀着对帝族的敬畏迈入未央宫,是侍奉帝女,听候帝女差遣而来。 为了一个入宫的名额、 甚至在家族内部有过一场激烈斗争。 能跪在这里的人。 无一不是天才! 毫不夸张地说,他们代表着甄家的未来。 可他们刚入未央宫,还没看见帝女,便被姬七奴割了... 甄丙甚至没来得及通知自己的儿子逃走。 最要命的是。 帝女拍拍屁股走了。 或许永远也不会再入住这座未央宫... 为了这么一座空荡荡的宫殿。 为了那虚无缥缈的可能。 甄氏,亲手葬送了未来... “七爷...” 沉默半响,甄丙缓缓跪下,声音低沉道:“如果没有别的吩咐,奴才就先告辞了,奴才肮脏之躯,不敢玷污帝女行宫...” “你心中有怨?” 姬七奴目光冰冷地看向甄丙,漠然道:“你要记住自己的身份,你是帝族的奴仆,甄家世世代代、子子孙孙都是帝族的奴仆! 如果你不拔掉心中的刺。 本座只好替你拔下...” “奴才明白!” 甄丙低沉道:“奴才告辞!” “别做蠢事,让大哥来见我...” 姬七奴挥手让甄丙和一干奴仆退下。 正准备拾阶而上,忽然脸色微变,从储物戒内掏出一盏魂灯。 此时那魂灯内本该燃起的魂火,熄灭了... 姬七奴抬头向未央宫外望去。 本就淡漠的眸子霎时间变得冷若冰霜。 须臾。 他将魂灯收回须弥戒,冷漠道:“让甄大年来见本座,立刻,马上!” “是,七爷...” 正跪着离去的甄丙脸上闪过诧异,起身飞快离开未央宫。 “陈知安...” 人群散尽后。 姬七奴脸上的冷漠缓缓褪去。 捧着魂灯凄声笑了起来,就像一头孤魂野鬼... 甄丙出了未央宫后登上辇车,让仆从起驾,而他则双眸微闭,阴神瞬间出游... 路过将军府时,他阴神微驻,低头看了一眼。 似乎是感知到他的注视。 院子里三道目光同时抬头看来。 甄丙微微躬身。 消失在虚空中! 不多时他便出现在城西的甄家府邸,进入养生殿。 此时养生殿内,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正盘膝而坐。 见他阴神出游神色慌张。 眉头微皱道:“出了何事,竟如此失态?” “父亲,甄牛死了!” 甄丙满脸惶恐道:“可能是陈留侯杀的,七爷让您去未央宫见他!” “什么?” 老人脸色微变,起身就要离开,就在他脚步即将迈出门时,忽又回头看着甄丙,冷冽道:“你做的?” “父亲,我哪敢...” 甄丙低头懦懦道:“您知道儿子的,儿子没这个胆量!” “最好没有!” 老人轻哼一声后。 如同一道箭矢向雍州城中央的未央宫掠去。 养生殿里。 甄丙佝偻的身躯缓缓挺直,面无表情道:“父亲...您或许不知道,我哪怕什么也不做,只要那白痴看到了江月离,都会死的...” ...... “郡守大人...” 一个脸色苍白的奴仆从黑暗中走出。 遮住门外洒进的阳光,苍白脸庞上泛起病态的红:“只有在狂风暴雨中生长的花朵,才能结出自由的果实! 帝族已经腐朽了。 他们看似强大,实则只是在先祖余荫下寄生的蛆虫罢了。 真正的强者,从不会躲在洞天里守着往日余晖自欺欺人...” “老夫不需要你替我下决心!” 甄丙负手离开,淡然道:“告诉你身后的人,老夫已经如约挑起了战火,希望他不要让老夫失望! 否则我只好和陈留侯结盟。 想来陈留侯应该会对你身后的人会比较感兴趣...” “郡守大人,您何时见主上败过?” 那奴仆脸上浮起诡异笑容:“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陈知安现在楼起的越高。 他摔下来时便会越重。 咻.......... 砰! 哈哈...” “疯子!” 甄丙向养生殿外走去。 身子微微佝偻,脸上又挂起恰到好处的笑容。 而青年,也如同一道影子般遁入了黑暗之中。 ..... 未央宫。 姬七奴冷漠看着站在殿内的甄家家主:“大哥,你说过,要替我护住唯一的血脉!” “老七...” 甄家家主脸色尴尬道:“我没想到这种时候阿牛还能去惹事...” “惹事?你说阿牛惹事?” 姬七奴声音尖锐,阴冷道:“他是我姬七奴的儿子,唯一的儿子,在雍州被人杀了,你身为雍州执掌,你说他惹事?” “对不起!” 甄家家主看着陷入暴怒的姬七奴,叹气道:“事已至此,你看家族里你看好谁,为兄把他过继给你...” “不用了,如今本座姓姬!” 姬七奴双眸缓缓闭上。 许久后,他冷声道:“召那些世家入宫...杀陈知安!” “杀陈知安?” 甄家家主脸色微变,沉声道:“陈阿蛮、黄老狗、陈留甲的怒火,谁来抵挡? 帝族会为你出手?” “帝族不会为我出手...” 姬七奴冷漠看着甄家家主:“但帝族,会为至高无上的荣誉出手,而我,现在帝族是在俗世的代言人!” “好......” 甄家家主缓缓点头。 挥手召来一个奴仆,吩咐道:“让你爹来见我!” 那奴仆脸色惨淡地应了一声。 忍不住凄声道:“爷爷,我被割了,下面没啦!” “什么?” 甄家家主脸色瞬变。 不可置信地看着那奴仆,见他两股颤颤,又抬头看着姬七奴震惊问道:“老七,你疯了?” “大哥,你不会这么天真吧?” 姬七奴一脸冷漠道:“想要在帝女面前得到差遣,不付出点微不足道的代价怎么可能? 区区三两寸的事罢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这...这...” 甄家家主无言以对。 因为这些话,当年正是他向老七说过的。 只是情况不同,当初老七是前往帝族侍候姬道元。 可现在... 这未央宫只是一座行宫而已,帝女或许都不会入住的落脚之地。 何至于此? 盯着姬七奴看了半响。 甄家家主忽然一脚向那奴仆踹去:“废物,你和你爹都是废物,为了家族,牺牲区区三两寸算什么? 滚出去!” 第158章 未央宫召见 撵走奴仆后。 甄家家主抬头看着姬七奴问道:“老七,你还当自己是甄家人么?” “是不是甄家人重要么...” 姬七奴漠然道:“甄家跪了万万年,如今的一切都是帝族赏赐的,除了继续跪着,还有别的选择?” “这…” 甄家家主叹了一口气。 久久不能言语。 他没有反抗的勇气,也没有反抗的实力。 哪怕是眼前的老七。 当他名字前冠上一个‘姬’时,自己也只有跪下磕头的份儿! 沉默半晌。 甄家家主沙哑道:“七爷,老朽求您,陈知安死后,请您念在往日情分上,保甄家香火不断...” “我会的...” ...... 是夜! 未央宫灯火通明。 前来雍州观礼帝族入世的江湖宗门和世家门阀涌入未央宫。 他们拎着重礼,都想趁着洞天未开前,先拜个码头。 帝族姬氏传承古老,洞天万万年不坠。 想来奇珍异宝、神药道藏无数、哪怕是从指缝中漏出一丁点儿,也足够他们吃饱喝足... 再有姬家已经近万年未入凡俗。 便是五百年前准帝跨越天下,朱轻候一剑开天时,也未曾降世! 如今却忽然宣布开启洞天,人们都猜测必有大事发生。 或许是传说中的大世之争即将来临,有人要踩着尸山血海登临绝巅成帝... 如果能够抢占先机追随未来的大帝。 即便是禁区异族叩关,也有一线生机。 所以当甄氏忽然宣布未央宫是帝女姬未央行宫时。 这雍州城内。 几乎所有势力都向未央宫递上了拜帖! 当然。 未央宫哪怕只是一座行宫。 也不是谁都能迈入的,甄氏家主站在门口亲自接客。 能觐见帝族使者的要么是世家门阀的家主,要么是一宗之主。 或者是六十岁内跻身虚神境的天才、通玄境以上的修行者... ...... 亥时将至。 距未央宫开启已经过去了大半日,未央宫的主人却一直没有现身。 最早一批进入未央宫的人,已经在大殿枯坐了六个时辰。 就在人们纷纷交头接耳打听到究竟怎么回事时。 大殿忽然吱呀一声关上。 黑暗中,一道金光铺在虚空,身穿金色铠甲,背负金色长剑的姬七奴踏着金色大道走来。 甄氏家主和十二位族老身着墨色战甲亦步亦趋跟随其左右! 见到这一幕。 提前收到消息的人目中闪过精光。 少部分人脸上却露出茫然。 不明白为什么帝族使者和甄氏要身披战甲。 “诸位,本座姬七奴,姬氏排行第七的奴仆...” 金光铺就的大道散去,姬七奴站在玉座前,目光扫过大殿,淡漠道:“未央宫主人游历江湖,目前未央宫由本座代管!” “见过七爷...” 大殿内,近百人低头行礼。 他们之中很多人都知道今夜未央宫允许他们前来觐见,是因为什么。 有人甚至是接到消息后阴神远游而至。 为的就是把握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比如此时站在最前面的老者。 是宁州宁晋阳,宁氏太上家主! 洞天境圆满宗师。 宁州最强者,如今世家门阀清君侧的领袖! 宁氏执掌宁州无数年,家族庞大,根深蒂固。 三郡官员几乎都和宁氏沾亲带故。 甚至暗中把控了一座宗门。 可以说在宁州一手遮天都不为过... 但是现在宁氏很慌! 因为他们伸入长安城的手。 被秦魏先斩了。 刑部、吏部、兵马司,被连根拔起。 更揪心的是。 宁州西边,便是荆州。 反王李承安在宁州边境陈兵六十余万,旌旗招展,烽火狼烟肆掠! 随时可能挥军东进。 宁州别的小家族可以投降,舍弃掉一些利益或许可以断尾求生。 可宁氏不行。 他们在宁州经营近万年,宁州近三分之一的产业、土地、全是宁氏私产,奴仆数以十万计。 他们没办法舍弃。 舍弃了也宁氏也就完了。 当他们手里没有力量时。 这些年因为血腥掠夺而得罪的士族和早已红了眼的贱民,会一拥而上将宁氏撕成碎片! 所以哪怕明知不敌。 宁氏也不得不抵御反王大军。 让宁晋阳无奈的是,边境告急的奏折连上了近百道,全都石沉大海。 三个奸贼祸乱朝纲,挟天子以令诸侯,指鹿为马! 非但不愿意派兵平乱,反而下旨申饬,说他妖言惑众… 也就是从那时起。 宁晋阳才彻底明白,长安已经靠不住了。 当年夺天下时将整个宁州许给他的李氏也已经靠不住了! 他甚至怀疑。 武德和陈阿蛮的矛盾,是不是他们自导自演的一场戏。 为的就是坑杀世家。 不然为什么他们喊打喊杀了这么多年,只见世家门阀人头滚滚,死了一茬又一茬。 他们却还没开打... 好在其余诸郡的世家门阀也终于嗅到了危机,打着清君侧的名义派兵遣将集结宁州,与反王李承安对峙! …… 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 宁晋阳不会错过。 只要陈知安一死,陈留侯府和姬氏的矛盾便会不可逆转。 甚至极有可能被姬氏灭族。 虽然姬氏已经上万年没有降临人间。 但他们终究是帝族。 底蕴深不可测。 他不信陈阿蛮能够和帝族扳手腕... 现在他唯一担心的是。 姬七奴,有没有资格让帝族出手... 而这个问题。 在来这座未央宫之前,徐州沈侯爷、济州孔时、东州汤元帅、藏州菩提佛、明州大明王... 五位洞天境宗师。 已经在宁州帅营达成一致。 如果姬七奴杀不死陈知安,便让陈知安杀死姬七奴... 他们两人之中。 必须要有一个人死! ...... 就在宁晋阳心中默默盘算着怎么把事情闹大时。 站在玉座前的姬七奴一脸平静道:“今日...本座的儿子死了...” “什么?” 大殿内哗然一片。 有不明真相的修行者惊呼道:“谁敢杀帝族的人?” “七爷,您说,是哪个胆大包天的狂徒竟敢杀您的儿子! 老夫李铁肩灭他九族!” 人群中,一个身高九尺凶神恶煞的修行者拍着胸口喝道,一脸的义愤填膺。 此人是通玄境小宗师。 雍州道义盟盟主李铁肩,虽然长得凶神恶煞,却是正派人士。 以铁肩当道义,义薄云天着称于世。 手底下有九位虚神境兄弟,个个都是了不起的大修士。 在雍州惩奸除恶,名声很好。 每次匪寇作乱,道义盟都是一马当先,杀匪无数,为雍州一方安宁做出过不可磨灭的贡献。 而他真正的身份。 是雍州七十二路山贼的匪首。 剿匪真正的收益,从来就不是贼赃,而是雍州百姓们筹集的悬赏。 道义盟出城砍头,砍的也不是山贼,而是贱民。 拎着贱民们的头颅回城后。 世家门阀的钱如数奉还,泥腿子和商贩的钱三七分账! 靠着这个。 他们越做越大,名声也越来越响! 雍州一州之地,贱民三千多万,他们挨着吃过去,能吃很多年... 所以眼见居然有人敢杀主子的主子的儿子。 他立刻就跳了出来,想要表忠心! 随着李铁肩话音落下。 满殿的附和声响起。 不明真相的人皆是满脸愤慨,比姬七奴还要激动,仿佛死的是他们的儿子… “杀我儿者,是大唐陈留侯,陈知安!” 姬七奴道:“他此时就在将军巷,你们谁去斩下他的头颅?” 此言一出。 大殿又是倏然一静,就连胸脯拍的最响的李铁肩都霎时息了声。 他可以替帝族杀人。 哪怕帝族要他杀死自己的手足兄弟,他眼睛都不会眨一眼。 只会恨自己兄弟不够多,杀的太少,显得不够心诚。 但如果杀的是陈知安。 他没有这个勇气。 毕竟那是大唐背景最深的纨绔、二十岁就已经权倾朝野的陈留侯。 最主要的是。 让他杀人的,不是帝族,只是一个帝族奴仆... 第159章 未央宫誓师 “怎么,你们不愿?” 姬七奴脸上闪过一丝冷意。 他是帝族的人。 哪怕只是帝族的奴仆。 但身份之高贵也不是俗世这群所谓的权贵能够比拟的。 他本以为自己金口一开。 这些想要巴结自己的人会争先恐后涌入将军巷将陈知安砍成碎片。 没想到这些废物听到陈知安的名字,竟似乎恐惧起来! 他很难理解这种恐惧。 区区俗世一个侯爵而已。 哪怕再强, 和帝族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 “七爷,陈知安抬手可杀,只是陈知安身后站着一尊大宗师。 还有深不可测的陈阿蛮。 我等想要杀死陈知安,就要做好迎接陈阿蛮怒火的准备! 还有如今陈兵百万于宁州边境的反王李承安! 他是陈知安挚友。 如果陈知安死于我等之手。 恐怕反王立即就要挥军东进,屠戮百姓,生灵涂炭,我等不忍啊!” 宁晋阳躬身行礼,一脸真挚道:“当然,如果帝族出手。 陈留侯和反王李承安的威胁。 就无足轻重了...” “宁公此言有理。” 大殿内,早已是一条绳上蚂蚱的世家家主们纷纷附和道:“七爷,只要帝族出手,我们马上杀入将军巷,把陈知安的人头给您带回来。” …… 帝族会为自己出手么。 不会! 姬七奴知道不会。 对于帝族来说,死一个奴仆和死一个蝼蚁区别不大! 更何况死的还是奴仆的儿子。 但帝族会为了尊严,会为了荣誉而出手! 杀了陈知安后。 只要自己抽身返回帝族。 哪怕陈阿蛮再凶残,也不敢闯入帝族九重天复仇,更不敢破坏十月初一时帝族入世的盛典。 至于这些俗世的废物... 死不死的关我姬七奴何事? 念及至此。 他目光扫过大殿,在宁晋阳身上短暂停留,淡漠道:“诸位应该明白,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垂怜,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机遇! 帝族陆续回归,大争之世将临,必然伴随着腥风血雨,天才夭折。 诸位想要在乱世求活,想要入帝族门庭。 却连半点风险都不愿意承担,瞻前顾后… 没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帝族出手与否。 本座无法左右,更不敢代帝族做决定! 但未央帝女离开前曾说过。 一座俗世的侯府而已,藏的再深,也不过浅水滩的王八罢了。 陈留侯府如果不知进退,踩死便是... 陈知安的人头,本座会亲自砍下! 至于陈留侯府的报复... 陈知安死后。 诸位尽可入未央宫避难。 陈阿蛮再嚣张,还敢冲撞帝族行宫不成? 另外... 事成之后,本座赐元石五万枚、返真道藏三部,圣级道藏一卷、死人花一株,论功行赏!” “七爷...此言当真?” 姬七奴这话一出,整座未央宫都亮起了贪婪的目光。 就连坐拥宁州的宁晋阳都忍不住开口。 元石无所谓,宁府堆砌如山。 返真境道藏也无所谓,宁氏不缺。 可圣级道藏,就连他都没有。 最逆天的是死人花。 那可是传说中的圣药,即便是气海枯萎洞天破碎都可以逆转,是能够续命百年的圣药! 活得越久越不想死。 宁晋阳已经活了一千两百多年。 早些年随李氏打天下时又受过重伤,洞天受损。 眼见没多少年活头了。 如果能够得到圣药,修补洞天后,他甚至有那么一缕微弱可能返璞归真,跻身大宗师境。 “本座没有骗你们的必要!” 姬七奴见大殿内近百位修行者的贪念都被勾起,淡漠道:“对于你们来说,这些东西或许珍贵无比,可对本座来说,不过寻常之物罢了! 本座虽然只是奴仆。 但终究是帝族的奴仆! 只要你们随本座杀死陈知安,这些都是你们的。 而且,本座还会向帝女引荐诸位!” “哈哈...” 李铁肩豪迈大笑起来:“七爷,俺早看陈知安那废物不顺眼了,您说怎么搞!” “七爷,您下令吧!” 大殿内,所有修行者都狂热地叫了起来。 富贵险中求! 大争之世将到,能够追随最古老的帝族抢占先机,又有如此多的赏赐唾手可得。 一个陈知安而已,似乎也并不是不能杀... …… 姬七奴缓缓拔出负在身后的黄金剑:“诸位,本座向来有仇当天报,子时钟声响起那一刻,便是我等杀入将军巷之时。” “七爷...” 听到姬七奴似乎想用这群乌合之众去杀陈知安,而且今夜就动手。 宁晋阳脸色微黑,赶紧提醒道:“七爷,那陈知安虽然只是个先天境的废物。 可他身后跟着洞天境圆满的宗师黄执刀,还有通玄境小宗师柳七,三百六十骑陈留甲,防卫森严! 只凭咱们... 恐怕非但杀不了陈知安,反而要给他送人头啊!” \\\"宁公,你岂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李铁肩向姬七奴抱了抱拳以示尊敬,复又冷笑道:“七爷是洞天境、甄爷也是洞天境、宁公也是洞天境、足足三尊洞天,难道比不上一个黄小狗? 再加上咱们二十位通玄境小宗师,难道还杀不了一个柳七? 至于陈留甲。 在座的各位都是虚神境以上的修行者,而且背景深厚,都不是孤家寡人,手底下精兵强将若干。 如此力量还杀不了区区三百六十骑陈留甲? 今夜不动手。 宁公莫非是想等大宗师到了才动手? 还是说... 宁公貌似忠良。 实际上是陈知安那奸贼打入我们内部的卧底?” “竖子,不足以谋!” 宁晋阳目光冰冷地看向李铁肩。 他很难理解这么愚蠢的人为什么活到现在还没死。 而且还成了名声在外的正义盟盟主... …… 黄小狗虽然和他都是洞天境圆满。 但宁晋阳知道,自己在黄小狗手底下撑不过半炷香。 其洞天铺开时那柄杀意无匹的长刀。 他只远远看过一眼, 便知道自己不是对手! 这半年来那些死在黄小狗手里的洞天境宗师们,也用生命替后来人证明了一件事。 洞天境内... 黄小狗无敌! 对于这样的狠人来说。 别说三位洞天,就算再加三位,能在他手底下讨到活命都算是了不得的成就了! 至于柳七。 谁不知道柳白朴的英名? 以剑为媒,以青楼为介,道种自成天地,契合大道。 跻身通玄境时天降异象,得上古圣人赐福... 如今甚至能铺开青楼洞天,通玄境内,谁敢和他为敌? 陈留甲就更不用说了。 陈留甲黑骑,哪怕是最普通的骑士都是化虚境修行者,小队统领更至少是虚神境,组成战阵后可战通玄。 如此铁骑,纵观大唐所有宗门世家的精锐骑兵,谁敢言不败? 可这白痴一样的蠢货。 竟敢说区区... 最主要的是。 雍州离长安不过四万里,以大宗师的修为,至多不过半刻钟就能凭空虚渡而至... 如果不能瞬杀陈知安,便再也不会有第二次机会。 姬七奴是帝族奴仆,或许可以保住性命,但自己,一定会死... 宁晋阳不想死,但也不怕死。 当他出现在这里时,就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为了家族传承,他可以死。 但他不能死的没有价值。 他不想一场厮杀下来。 陈知安和姬七奴都安然无恙,甚至握手言。 而自己, 却要和这群白痴一起,成为见证他们友谊的枉死鬼... 第160章 长安夜话 “宁先生,不要动怒!” 姬七奴看了宁晋阳一眼,淡漠道:“本座见识过黄小狗的刀。 虽强却也不至于无敌! 帝族内比他强的洞天境宗师,至少有一手之数。” 说着,他还剑入鞘。 一道金色长鞭出现在手中:“此为姬族惩戒奴仆的准圣兵,本座手持准圣兵,镇杀黄小狗不在话下!” “原来七爷手握圣兵,如此老夫就放心了!” 宁晋阳见姬七奴居然有这种杀器,脸色稍缓,沉默片刻后又道:“七爷可有对付大宗师的手段? 陈知安死后,陈阿蛮恐怕会发狂。” “若是黄老狗敢出手,自会有人将他镇杀。” 姬七奴负手道:“本座在帝族也是有些私交的,排行第三的姬三奴,是本座至交好友。 只是三哥不屑于对大宗师境以下的人出手。 不然本座何至于和你们废话! 自己就出手斩他了。” 听到姬七奴还有后手,宁晋阳脸上的担忧散去,躬身道:“七爷,老朽阴神远游而至,济州孔氏太上家主孔时,已经背负老朽的肉身前来。 此战,老朽必全力以赴,为七爷砍下陈知安的人头!” “宁老先生有心,本座不会忘记你们今日之付出的!” 姬七奴扯起脸皮笑了起来,心底却阴翳无比... 他其实更想在十月初一动手。 届时洞天铺开,七奴同出。 足以镇杀世间任何势力... 可是当他请示姬三奴时,却被狠狠教训了一顿,至今身上还背负着鞭痕。 帝族入世。 哪怕只是一重天降临。 也不是姬七奴能够利用的,他们可以出手,但绝不能被人利用。 姬三奴告诉他。 想要他们出手,除非死的是姬七奴,而不是什么猪猡一样的甄牛... ...... “今晚未央宫很热闹啊!” 将军巷青楼,陈知安抬头看着中央城那恢弘的未央宫笑道:“姬七奴敞开宫殿,恐怕要对我动手了!” “毕竟是他唯一的儿子...” 柳七幽幽道:“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谁能想到因为一个甄牛。 那群本来已经死心的世家门阀又看到了曙光。 以他们现在的处境来看。 恐怕今夜你和姬七奴,必须得死一个了!” “姬七奴不足为惧。” 陈知安笑道:“姬七奴身后的帝族才是叫人头疼的存在,他们超脱大荒天下,没人知道藏有什么样的底蕴。 陈阿蛮说他们或许有无缺帝兵,可斩圣人。” “既如此,老板如此有底气,是觉姬七奴没资格让帝族出手?” 柳七眉头微皱,沉声道:“姬七奴敢擅作主张出手杀你,恐怕在帝族也有倚仗,而且他虽然只是一介奴仆,可终究是帝族的人。 他死不死帝族或许不会在乎。 但如果我们敢杀死姬七奴,便是对帝族威严的挑衅。 恐怕会降下雷霆之怒。 杀鸡儆猴!” “老七,帝族比起道门如何?” 陈知安看着柳七问道。 柳七微微一怔,不明白老板为什么会忽然提及道门,沉吟片刻后才道:“姬氏虽然传承五十万年之久,但论古老和过去的辉煌,还是不能和道门相提并论的。 道门传承至今,远不止出过一尊准帝。 甚至出过大帝! 最主要的是,传说道祖并未陨落。 而是破开天地去了仙界。 摆脱了岁月长河,永生不死... 我不知道帝族有没有圣境强者,但道门内,至少是有一尊圣人的。” “那就没事儿了!” 陈知安笑道:“老七啊,你永远也不知道,咱们抱了一条何等粗壮的大腿,同境争锋或许帝族还有一线机会杀我。 但以大欺小... 谁来都不行!” “老侯爷这么猛?” 柳七脸色微变,想到西伯侯府莫名消失的赵无极,震惊道:“莫非老侯爷已经跻身了圣境,手里还有帝兵?” “...或许吧!” 陈知安点头道:“总归一会儿你尽管大开杀戒。 可惜姬七奴这白痴都不知道再等等。 时间这么仓促... 除了雍州之地,其余地方的世家们哪里赶得过来送死?” ...... 长安城,陈留侯府! 陈阿蛮在舞文弄墨一段时间后。 终于认清自己只是个粗鄙莽夫的事实。 没再出去浪,近来一直老老实实待在宅子里守着兰花。 兰花现在已经开了第四瓣。 随着花瓣绽开,那株兰花渐渐变得虚幻起来。 花瓣周遭,更是浮现出四道扭曲的裂痕,仿佛置身于另一座天地... 透过裂痕。 甚至能看到那座天地内悬崖的轮廓。 悬崖之上。 静静竖着一座石棺。 石棺前,也有一株兰花正缓缓绽开。 有风拂过时。 兰花在悬崖边摇曳生辉... 陈阿蛮在兰花前看了许久,忽然开口笑道:“知白,圣墟快开了!” 藏书楼里。 陈知白透过窗户看向那株兰花,温和道:“家里我会看着,等弟弟妹妹们大后,我会让他们来找您和母亲的...” “你呢...” 陈阿蛮抬头看着藏书楼,问道:“知白,你也会来吗?” 陈知白握书的手微颤。 没有说话。 陈阿蛮眼里的光暗淡下来。 沉默许久后。 他勉强笑道:“从小你就懂事,别的孩子都在玩泥巴,就你一个人孤零零待在藏书楼。 我甚至没见你哭过。 唯一一次,是你娘洞天破碎。 你哭完后,领着我去了圣墟,将你娘安葬在帝崖上。 自那之后。 你便再也没出过长安... 我不知道你在害怕谁。 本以为成圣后便可以帮你。 可成圣后。 发现还是无能为力。 甚至, 我连敌人在哪里都看不见...” 说到这里。 陈阿蛮眼底闪过一丝愧疚。 须臾又重新变得坚定起来:“准圣不行,我便成圣人,如果圣人再不行,我便成帝! 总有一天。 我要站在你身前。 让那些欺负你的猪猡们知道。 陈知白,也是有老子的!” “父亲...” 陈知白眼角温润,低声道:“不必如此,你和母亲去仙武天下找爷爷玩吧,我在等能和我并肩而行的人!” 陈阿蛮微微一怔。 正感动中。 忽然反应过来,脸色微黑... 陈知白这兔崽子,是看不起他老子吧? 老子十二岁和陈二牛入圣墟抢仙女儿。 三百多岁跻身准圣。 纵观历史长河,还没几个能有老子猛的。 居然被这兔崽子嫌弃了? “父亲,你别误会...” 陈知白笑了起来,转移话题道:“知安又惹祸了,您得盯着点!” 陈阿蛮目光眺望北境。 脸色又黑了几分。 怒气冲冲道:“那坑爹玩意儿,把老子的话当耳边风? 整日给他老子惹事儿。” ....... 第161章 两千陈留黑骑 等待的时间很难捱。 陈知安在将军巷吃着火锅唱着歌,等了许久,那未央宫里的家伙们却始终没来。 闲来无事。 和几人聊起了家常。 只见他扯开官袍,挽起袖子感慨道:“咱们这家啊,没我迟早得散!” 黄小狗习惯性地阴恻恻一笑。 柳七轻咳一声,没说话。 只有江月离懵懵懂懂附和道:“老板真厉害...” 陈知安诧异地看了江月离一眼,笑道:“七嫂,这青楼上下,我打小就看你最有前途,说话最好听... ” 江月离茫然地啊了一声。 不明白自己这话有什么问题。 在她看来,老板当然是顶顶厉害的,年纪轻轻就成了陈留侯不说,还有遍布大唐诸郡的青楼。 最主要的是,他还是自家男人的老板... 正想开口。 柳七轻咳一声,拽过她低声道:“老板家里情况特殊...别说了,再说他该郁郁了!” 陈知安脸色微黑。 准备叫柳七知道什么叫做老板不可辱。 黄小狗阴恻恻笑道:“侯爷,钟声响了,未央宫门开了!” 陈知安抬头望去。 只见虚空中有金光铺成一条道路。 身披金色甲胄、背负黄金长剑,手握金色长鞭的姬七奴踩着金光,如同神只踏来! 在其身后。 乌泱泱一片修行者踏空而行。 每一个都是化虚境以上修为,一眼竟看不到尽头... 看着这一幕。 陈知安眉头微挑,问道:“血魔刃融了吗?” “融了!” 黄小狗抽出负在身后的陌刀,阴恻恻笑道:“同出一源,已是准圣兵!” “黑骑入城了吗?” 陈知安又问道。 黄小狗道:“一直在城中!” “那还在等什么?” 陈知安再问道。 “在等您下令!” 黄小狗阴恻恻笑道:“您才是黑骑的主人!” “那么...” 陈知安从怀里掏出一枚穿云箭,轻轻一拔:“那么...碾碎他们吧!” “轰!” 星河夜幕下。 一道璀璨光芒在将军巷青楼上空炸开。 雍州郡城四处。 有书生褪去身上的青衫,有游侠儿轻拍马背,有乞丐丢掉手里的破碗,有马倌儿掀开栅栏... 他们走入黑暗。 当他们再出现时。 身上再也找不到过去的影子。 他们披甲执锐,骑着战马,背负陌刀向将军巷走去。 如同溪流入海。 不过片刻便汇聚成一道黑色洪流... 当他们出现在将军巷时。 整座巷子。 都被被黑色潮水淹没。 他们肃穆站在将军巷等待命令。 就连战马都寂静无声, 一种恐怖压抑的气息散发开来。 ...... 陈知安推门而出。 目光平静地看着眼前的两千黑骑。 “诸将士,我是陈知安,我来了!” 话音落下。 整整两千骑黑甲同时抽刀,整齐划一的声音响彻云霄:“候!” 陈知安继续道:“今夜,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也是你们和世人第一次见面。 老家伙们已经老了,他们退居二线了。 从此以后。 甲不过百,过百则无敌。 刀锋所指处,万军皆辟易的荣光,将由你们来续写! 现在,敌人来了! 他们肩上扛着脑袋,向你们送人头来了! 诸将士。 看到那天边的金光了吗? 请拔刀,碾碎他们!” “候!” 两千黑骑同声应诺,拔刀而出,战马嘶鸣,恐怖杀机直冲云霄! ...... 正踏着金光而来的姬七奴听到这响彻云霄的嘶鸣。 看着如同黑色潮水的陈留黑骑。 眼角微颤。 就连金光都有些涣散... 这种浑然一体的煞气、这种恐怖杀意,他在帝族精锐曾见过。 那是帝族死卫。 父死子继。 一代代传承下来的死卫! 哪怕是底蕴深厚如帝族,也不过只有五千卫而已。 可现在... 这俗世中的一座侯府。 竟有足足两千骑! 这一刻, 他心中不由自主升起了惧意。 在他身旁。 甄家家主、宁州太上宁晋阳、济州孔氏家主孔时,还有义薄云天铁肩担道义的李铁肩,全都浑身一颤! “不是说陈留甲只有八百骑,这次陈知安身边只带了三百六十骑吗?” 李铁肩瑟瑟发抖,魁梧的身躯都似乎矮了几分,后退半步,舔嘴唇问道。 “我不知道...” 宁晋阳老脸阴沉,目光看向甄家家主:“甄家主,整整两千黑骑入城,你竟半点也没察觉么?” “我哪里知道,雍州郡守是我儿甄丙,那个废物...” 甄家家主低声狡辩道。 说完他在人群中寻找甄丙,却不见人影,顿时气急,恶狠狠道:“废物,看老子不剥了他的皮!” “不要吵了!” 姬七奴喝住几人吵闹。 脸色阴沉地看着将军巷。 陈知安手底下有两千黑骑是他没有料到的。 虽然现在他身后也有近万的修行者。 可他知道, 由诸郡世家组成的乌合之众,绝不可能是陈留黑骑的一合之敌。 甚至现在他感知到身后已经有人在悄悄逃走… 未战先怯,这是兵家大忌。 可让他就此认输。 他不愿意。 甄牛是他唯一的儿子,不能平白无故便被人杀了。 最主要的是。 他纠集人手浩浩荡荡地杀入将军巷,整个雍州都看到了他铺就的金光大道。 如果就这么灰溜溜逃走。 损害的不是他的威压,而是即将入世的帝族荣耀。 帝族不可辱。 身为奴仆,却令帝族蒙羞,他连死亡都是一种奢侈... 事已至此。 他只有一条路可走。 杀死知安,或者被陈知安杀死... ...... 就在他念头起伏时。 只见那将军巷里,陈知安缓缓拔出了腰间的无双剑,拔剑向天。 剑光所指,天地倏然一静! 两千黑骑拔地而起,骑着战马如潮水般向未央宫方向踏来... 旌旗招展,战鼓雷鸣! 仅仅两千骑,却如万马奔腾。 恐怖压抑的杀意席卷而至。 还未短兵交接。 便已经让近万化虚境修行者胆寒... 许多人亡命逃走,甚至有人直接从空中跌落。 “杀!” 姬七奴脸色一肃。 一掌拍碎想要逃走的李铁肩。 拎着他的头颅冷喝道:“诸位,区区两千骑而已,不足为虑,临阵脱逃者,杀无赦!” “杀啊!” 宁晋阳和孔时对视一眼。 都从彼此眼里看到了死意。 今夜,无论结局如何。 他们都再没有活命的机会。 好在看这局面... 哪怕杀不死陈知安。 也不需要想办法杀姬七奴了。 刀兵一起。 帝族和陈留侯府。 再没有和解可能..... 第162章 杀死陈知安 “杀!” 杀戮开始了。 陈留甲二十骑为一队。 如一柄柄尖锐的刀子,插入近万人修行者中,将他们分割开来。 没有璀璨的元气绽放,只有干净利落的沉默挥刀。 恰如虎入羊群。 只一次冲锋后便有许多支离破碎的尸体如雨点般从空中跌落。 就连阴神也被劈碎。 陈留侯的命令是碾碎他们。 那么敌人就不能有完整的尸体… 第一代陈留甲退出历史舞台。 第二代陈留甲,将在雍州城向世人发出了他们的声音。 他们要踏着累累尸骨向世人证明... 不管什么时候。 陈留黑骑都是无敌! 刀锋所指处, 万军皆辟易! ...... 姬七奴冷漠看着世家门阀的修行者们被陈留甲收割。 身上气势一步步攀升。 金色长鞭散发着恐怖威能。 “轰!” 当姬七奴最后一道元气注入,金色长鞭猛然发出一声嘶鸣。 在空中幻化为一条长达二十丈的金色巨蟒! 蛇信吞吐,竖瞳冰冷,在虚空游弋盘旋。 准圣兵金鳞鞭,彻底激活! “陈知安,你可知罪!” 圣兵激活后,姬七奴也似乎重新找回了自信。 洞天铺开, 他站在一片金色海洋里,居高临下看着陈知安:“跪地求饶,本座或可饶你一命!” 陈知安正在擂鼓,头也不抬道:“斩了!” “诺!” 黄小狗阴恻恻一笑。 其立身之地,虚空中浮出一座头颅堆砌的拜将台。 拜将台上,孤零零插着一柄六尺陌刀。 散发着凛冽杀气,如同魔刀。 黄小狗登上拜将台。 手掌握住陌刀! “铖!” 拔刀声响起。 恐怖压抑的杀气,几乎化作实质。 空中游弋的金色巨蟒鳞片霎时结上一层薄霜,竖瞳中露出惊恐,蛇信吞吐。 “嘶~~” “准圣兵,黄小狗也有准圣兵!” 正准备随姬七奴杀向院子的甄家家主、宁晋阳、孔时,三人同声惊呼,都露出骇然之色。 心底更是涌出无边的绝望! 黄小狗本身就已经在洞天境内无敌。 再加上准圣兵。 他们几乎没有半点胜算! “斩!” 黄小狗手握陌刀,踏空而起! 一道恐怖刀光亮起,斩向同为准圣兵的金色巨蟒。 “铛~” 刀光斩在鳞片身上,火星四溅,恐怖威能荡开,将云层都搅成了碎片... 一刀过后。 金色巨蟒如房屋般大小的头颅上出现一道恐怖的豁口。 它发出一声痛苦的嘶鸣。 蛇信吞吐,在虚空不断翻腾,竟想逃遁而走。 姬七奴脸色瞬变。 源源不断的元气渡入其体内,想要修补巨蟒身上的伤口。 黄小狗阴恻恻一笑。 持刀再斩! “铛!” 刀光斩破虚空,瞬间出现在巨蟒身前,而黄小狗紧随其后。 竟顺着刀光踏上了巨蟒的头颅! “铛!” “铛!” 黄小狗就像个劈柴的老农,站在巨蟒头顶对着它不停挥刀。 连斩九刀过后。 巨蟒发出一声嘶吼,头颅被彻底斩断。 转瞬间气机涣散,蛇身变成了金色长鞭,齐柄而断。 更有金光四散开来。 如同下了一场金色的大雨… 黄小狗脸色微白,拎着陌刀盯着姬七奴阴恻恻笑道:“你太弱了,连准圣兵的威能都无法彻底激活,这鞭子跟着你也算它倒霉!” 姬七奴脸色阴沉如水。 瞥了一眼院子里依旧擂鼓的陈知安,缓缓拔出身后的黄金剑,冷声道:“黄小狗,我承认你很强,甚至在帝族中,洞天境能胜过你的也只有一手之数。 但是,你如果以为这就赢了我,那也太小看帝族了!” “哦?” 黄小狗也瞥了一眼院子里的陈知安,阴恻恻笑道:“你还有底牌?” “没有底牌!” 姬七奴声音低沉道:“但是,我还有命!” 话落。 姬七奴从怀里掏出一株血红色的花囫囵吞下! 当花吞入腹中的瞬间。 姬七奴双手结印,猛然发出一声哀嚎:“生死印啊!” 与此同时。 他身上泛起炽烈金光。 在黑夜中如同一轮炙阳! 气势节节暴涨。 竟一步步飙升到洞天境圆满。 双眸也变得漆黑如墨:“黄小狗,你能见到帝族生死印,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生死印?” 黄小狗嗤笑一声:“不过是嗑药透支生命罢了,很了不起吗?” 说着他持刀欲斩。 就在他陌刀举起的瞬间,两道身影猛然向他扑来。 “轰!” 恐怖的气机激荡。 宁晋阳竟极尽升华,自爆了洞天。 与此同时。 姬七奴身形消散。 瞬间出现在将军府。 手掌擎天,一道恐怖印记轰然砸向陈知安,声音滚滚如雷:“死!” 黄小狗一刀劈碎宁晋阳,浴血迈出其破碎洞天。 正想救援。 却见孔时也极尽升华。 洞天碎开,一个个\\u0027杀\\u0027字光芒绽放,如同千军万马奔袭,将黄小狗淹没! 而孔时的肉身,在\\u0027杀\\u0027字淹没黄小狗的瞬间。 毫不犹豫轰然炸开! “轰!” 接连两次自爆。 震动整个雍州城。 四野皆惊! 就连挥刀砍头的陈留黑骑,都在这两次爆炸中暂时远遁。 孔时破碎的阴神扫过战场。 此时,世家门阀组成的修行者已经死了大半。 还能站在空中的不足两千! 这一场杀陈之战。 虽然时间仓促。 但有帝族的号召力加上世家门阀的全力配合,声势之盛也算百年难见。 近万化虚境以上的修行者,几乎掏空了雍州、北邙、北凉、济州、幽州、这几州之地的底蕴。 可即便这样。 在黑骑屠刀之下。 也不过撑了短短半炷香不到便被杀的溃不成军... 不过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孔时低头看着院子里即将落下的恐怖印记,破碎的阴神浮起笑容。 他知道,陈留侯府完了! 只要陈知安一死、 陈阿蛮就快死了。 没了陈阿蛮支持,反王李承安也就成了无根浮萍,成了不气候! 至于武德... 武德已经低过一次头。 只要给他足够的利益,他不会与世家硬抗到底,也不敢鱼死网破。 既然低过一次,就会再低第二次... ..... “轰!” 恐怖印记落下。 姬七奴脸上露出喜色,陈知安死了! 然而! 就在他嘴角刚咧开的时候,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印记竟在缓缓消散! 陈知安的身影不知所踪。 其所立之处。 瘸马白玉般的独角刺破了他胸膛。 正朝着他龇牙咧嘴... “...半步大宗师?” 姬七奴脸色瞬变,震惊地看着瘸马! 瘸马嫌弃地看了他一眼。 你马爷是敢咬圣兵的马啊,强点不是很合理吗,值得这么震惊? “抱歉,我也有圣兵嘞!” 陈知安站在门外,手里握着圣兵道尺。 朝姬七奴眨了眨眼睛... 第163章 大战落幕 “圣兵道尺...” 姬七奴一口鲜血吐出,不可思议地看着陈知安。 可瞬间远遁天下的圣兵道尺,道门掌教赐予赵无极的圣兵道尺... 怎么会在陈知安手里? 陈知安见姬七奴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随意道:“这是道门赵无极赵老哥送给我的,他说自己配不上这圣兵,非要给我,我只好勉为其难收下了! 你是姬未央的奴仆,应该陪她去过道门吧? 知道赵无极吧! 赵老哥就没有提醒你们,见着我要低调点?” 姬七奴又是一口鲜血吐出,脸色骇然。 他见过赵无极。 离开帝族前,他陪姬未央去过道门。 向李西宁提亲。 原本姬未央以为自己身为帝女亲自出面提亲,而姬无道又是帝子,当今帝族血脉最纯的天才,天生神体。 能够垂怜李西宁。 她不说感激涕零,至少应该欢欢喜喜应下才是。 不曾想李西宁竟然拒绝了。 连个理由都没有。 从小到大,姬未央从没被人拒绝过,李西宁干净利落的拒绝,让她多少有些难堪。 只是道门终究是道门。 身为掌教嫡传的李西宁压根就不在乎她姬未央的脸面,转身就走! 彼时姬未央看着李西宁的背影,脸上笑容依旧。 心底却是渐渐起了恨意。 转头便寻上了赵无暨。 想要从赵无暨那里打听李西宁的来历。 赵无暨气息虚浮,强撑着身子,将李西宁的底细和在俗世还有个未婚夫的事情吐得一干二净。 姬未央这才知道。 李西宁之所以拒绝她,是因为在俗世有个相好。 而那相好也算个天才,二十岁便跻身了化虚境。 甚至还偷袭赵无暨。 将他打成了重伤... 捋清原委后,姬未央窜掇赵无暨随她一起出道门,杀陈知安报仇。 恰好被前来替赵无暨疗伤的赵无极听见。 那脸色阴沉的能滴出水来。 非但不同意赵无暨出山,反而挥袖将姬未央撵出了道门。 姬未央气冲冲地回了帝族后。 开始让他在俗世打听陈知安的底细,这才有了在郡守府召见陈知安的事... 此时看着陈知安手里的道尺。 姬七奴脑海里念头千转。 立刻明白... 恐怕赵无极之所以动怒,是在陈留侯府吃过亏... 而且连圣兵都被抢了! 想通此节,姬七奴心底一片寒冷。 赵无极是道门行走,道门未来掌教,道种天成,一气化三清! 三十八岁跻身通玄后。 又一年之内连斩三道道身跻身洞天境的妖孽! 而且他身后除了掌教天璇子外,还有一位返真境大宗师的爷爷赵天籁! 如此实力,如此背景... 他的圣兵,居然被抢了? ...... 沉默许久。 姬七奴脸上渐渐爬起了灰青色,满脸绝望地看着陈知安,沙哑问道:“陈留侯...是大帝后人?” 他先前运转帝族不传之秘\\u0027生死印\\u0027强行提升境界,算是透支生命,虽然吃了死人花,却也无法抹平代价! 再加上瘸马那独角蕴含的恐怖杀意正在他气海内肆掠。 让他气海破碎,早已身受重伤。 但在看到道尺之前,他并不绝望,反而在勾动洞天,准备自爆。 可看到道尺后。 他知道自己再也没有了机会! 圣兵之威,便是自己炸了这座将军巷,也不过只是替陈知安放烟花罢了! 而且能够让赵无极认输的陈留侯府。 绝非一般俗世权贵。 来历…恐怕不会比帝族小,必然还有底牌! “我不是什么大帝后人!” 陈知安幽幽道:“你们这些所谓的圣族帝族,似乎每一次打不赢就往血脉传承上推,怎么,输给普通人让你们很丢脸?” 姬七奴惨然一笑。 身为帝族奴仆,他比任何人都明白血脉的恐怖。 曾经他也以为凭自己的天资,不说同境无敌,至少不弱于人。 可自宫入了帝族后才发现。 自己引以为傲的天资,在帝族面前连狗都不如... 不管陈知安是不是大帝后人,这一切对他都不重要了。 此时他就是一个四处漏风的破袋子,活不成了! “你要死了!” 陈知安看着脸上爬满灰青的姬七奴,朝天上努了努嘴:“宁晋阳和孔时为了你自爆,你亲大哥却逃走了,恨不恨?” “陈留侯想从我这里得到帝族的底细?” 姬七奴抬头看着天空。 此时世家门阀的修行者们正四处逃窜。 声势浩大的杀陈联盟短短半炷香不到便土崩瓦解。 就连甄家几兄弟,除了甄老大外都被割了头颅... 看了半响后。 姬七奴低声道:“大哥为了家族传承,我没有资格恨他! 陈留侯想知道的,我可以告诉你! 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今夜来将军巷的人必须死!” 陈知安缓缓道:“甄氏其余人,我可以饶他们一命!” “好...” 姬七奴鲜血狂涌,抬头看着天上一颗星辰,低声道:“帝族...在那颗星辰之上!” “什么?” 陈知安嘴角微抽,不可思议地抬头看着天空。 传说帝族洞天悬挂雍州天幕,原来竟是挂在星辰之上:“是那颗帝星?” “是...” 姬七奴低声道:“在这里看时,帝星并不大,实际上帝星自成天地,疆域不比大唐小多少。 传说是大荒天下山河破碎时姬帝拽取一片大陆炼成的星辰。 帝星分割三重天,越往上走,元气越浓。 奴仆婢女居住一重天,帝族旁系居二重天,帝族直系居三重天! 帝血越纯净,在帝族内地位越高!” “......” 陈知安抬头看着天幕。 只见那颗帝星似乎笼罩着一片薄纱,让人看不清澈。 他本以为姬氏居所,大约是和黑风山上的洞天一般。 原来竟化为了一颗星辰。 如此看来... 这天幕上挂着的日月星辰。 恐怕也不全像蓝星上的星辰那般荒芜枯寂。 不过话说回来。 蓝星上的漫天星辰,似乎也没人能真正看透过... 姬七奴继续道:“帝星上除了帝族,还有奴族,人口近千万,为了保证帝族血脉纯净,禁止帝族与奴族通婚,便是纳妾都不行! 奴族出生后,便会在额上刻上一个奴字,这个奴字将伴随其一生!” 说着姬七奴功法运转,额头上显露出一个金色的奴字! “奴族所修功法,也是残缺不全,比如我修行的缚天印和生死印,便是‘天帝印’的残缺版,受帝族天然压胜,哪怕修为再高,也不敢向帝族出手,出手则死!” 陈知安眉头微挑。 他对姬七奴的生死印还挺感兴趣。 残缺无所谓。 无非就是钱多钱少的问题罢了。 只要小钱钱给够,系统就能替他推演出完整无缺的帝族功法出来。 生死印可以强行提境。 别看姬七奴以洞天境后期的修为,运转生死印后只到了洞天境圆满,看似提升极少。 实际上修道一途。 越往后走,境界之差越大,杀力差距也越大。 洞天境一个小境界,哪怕对于天才来说,也至少要用一甲子时光来熬... 而姬七奴凭着残缺生死印就能抹平这甲子的差距。 如果得到完整的‘天帝印’... 姬七奴似乎也看透了他的想法。 脸上浮起淡淡的嘲讽:“陈留侯,想要修行帝族功法,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成为帝族奴仆,要么入赘帝族! 否则即便是大宗师阴神入侵我的识海,也只会让我阴神瞬间炸开! 帝境功法何其珍贵,帝族传道时早已刻下禁制,为的就是防止功法外泄...。 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第164章 帝族的秘密 陈知安笑笑没说话。 不由想到了那位帝女姬未央,恐怕真的抽时间去绑她一次了! 天帝印无所谓,生死印怎么也要搞到手。 虽然他现在功法不缺,但这种增加底牌的手段,多多益善... 沉默片刻后,他又问道:“知道帝族的实力吗?” 姬七奴此时血已经流的差不多了。 整个人身上泛起浓郁的死气,双眼更是有些涣散起来。 陈知安见此。 赶紧从须弥戒掏出两枚血丹送进他嘴里,满脸真诚:“坚持住,为了甄家满门,没说完前你可不能死啊!” 血丹入腹,姬七奴轻咳一声,沙哑道:“帝族实力深不可测,光我了解到的,帝族直系加上旁系就有六尊返真境大宗师,十六尊洞天境宗师,三十七尊通玄境小宗师,至于虚神境...就更多了! 奴族这边,算上我,总计有一尊返真境大宗师,九尊洞天境宗师,十二尊通玄境,六十尊虚神...” “这么猛?” 陈知安眼角微挑,这实力哪怕是放在整座大荒天下,都是相当炸裂的存在! 而且他们还有无缺帝兵... 沉吟半响,他又问道:“帝族有圣吗,比起道门如何?” “或许有吧...” 姬七奴目光中露出一缕恐惧,低声道:“帝族决定入世前,有恐怖目光穿透三重天洒向人间,然后才有了圣墟即将显化大荒天下的消息... 那位,我怀疑至少是准圣大能! 至于道门... 道门内肯定是有圣人的。 道门早于帝族超脱,当年姬帝成圣前还问道于道门。 帝族虽强,却也无法和道门相比,不然以帝女的性子,哪里肯亲自上门提亲...” “那就好...” 陈知安心里稍微放心了些。 虽然柳七说帝族没道门强,但万一呢! 既然姬七奴都这么说,那应该差别不大... 见姬七奴又开始吐血,陈知安忍痛又掏出一枚血丹送入他口中,赶忙问道:“圣墟里到底有什么,为什么帝族藏了这么多年,因为圣墟要开,就大张旗鼓入世?” “圣墟内,有成帝的秘密!” 姬七奴想死,却又被陈知安吊了一口命,眼见死不成。 他只好强撑着继续道:“圣墟是帝墓,传闻大帝陨落后,人间无法承载大帝肉身,无论身处何处,都会被莫名的力量牵引入圣墟。 他们死后,掌握的道则重归天地。 但依旧会有所残留,圣人观摩其道则,或许可以看到成帝契机... 传闻两万年前,荒古大帝便是进入圣墟获得了太虚大帝的道则,才一举跻身成帝。 只是圣墟非大争之世不开。 平时基本没有人能够进去,甚至进去了也不会看到帝墓道则。 所以这大荒天下。 才会有不可知之之地,非乱世不出的说法! 毕竟大荒贫瘠,人间污秽不堪,他们没事也懒得来!” “圣墟...进不去?” 陈知安目光幽寂,不由想到了陈二牛、陈知命... 他们不是都去过圣墟? 而且他怀疑陈阿蛮院子里那株兰花,就是从圣墟挪出来的。 还有陈留甲的陌刀...盔甲,材质非凡。 也不是大荒天下之物... 姬七奴继续道:“圣墟出世,之所以是大争之世降临,是因为圣墟除了是帝墓,还是远古战场。 圣墟开启后。 除了大荒天下外,仙武天下、须弥天下、天下,这三座天下的天之骄子也会进入其中争夺机缘,猎杀天骄,于杀戮中成长! 能从圣墟活着出来的人,至少都将成为一方大能!” 说完这话。 姬七奴又咳出一口鲜血,见陈知安熟练掏兜,他赶忙道:“别喂了,没用了,我真要死了!” 陈知安可惜地叹了口气。 将血丹收好。 这血丹他也不多,毕竟是皇族的秘方。 以他们家和武德的关系,除了抢,基本上是拿不到了! 姬七奴见他收回血丹,脸上露出解脱神情,正要闭眼,忽然又被陈知安摇醒,最后一个问题:“姬未央去道门提亲时,李西宁说了什么?” 姬七奴微微一怔,边吐血边道:“她...她...她什么...也没说!!” “什么也没说?” 这倒是像李西宁的性子。 陈知安还以为姬未央对他有敌意,是因为李西宁用他做了挡箭牌。 如此看来,倒是他想多了... 沉默半响。 他正想问问李西宁的近况,却见姬七奴双眼紧闭,已经死了... 陈知安叹息一声。 默默掏了他的须弥戒,这才向柳七道:“埋了吧,埋在柳树下!” 柳七洞天铺开,拎着锄头开始挖坑。 他洞天内那株柳树实质化后,柳七将落宝楼那株柳树挪入了洞天,完美相融,化成一株碧绿柳树,柳枝下垂吞吐元气,仿佛要生出灵智来。 如今杀人。 柳七基本上就是埋人的角色。 为此甚至特意叫陈知命给他打了一柄锄头... 不多时。 黄小狗也拎着甄家家主的头颅回到院子。 陈留甲则四散开来,追杀逃走的修行者! 两千黑骑猎杀近万修行者。 只一次冲锋就将他们杀的溃不成军! 那些修行者中不乏通玄境小宗师,但黑骑也并非全是化虚和虚神。 有九骑通玄境的黑骑,单独成队组阵,专门猎杀通玄境的修行者。 追杀一直持续到半夜,近万修行者无一幸免,全被斩杀殆尽。 天色将明时、两千黑骑打扫完战场后悄无声息散去。 ...... 陈知安看着空空荡荡的将军巷。 此时空气中还飘荡着淡淡的血腥味,街道上却没了尸体,就连血水都被冲刷干净! 如果不是他亲自擂鼓。 他几乎要怀疑昨夜这里到底有没有发生过厮杀... “侯爷,战损统计出来了。” 黄小狗低声道:“战死三十七骑,重伤五十八骑...” 陈知安缓缓点头:“重伤的兄弟每人发一颗血丹,战死的,遗体留下来了吗?” “留下了!” 黄小狗疑惑地看了陈知安一眼。 战场厮杀,总有人死。 一般黑骑战死,袍泽都会带着尸体回陈留入土为安。 侯爷却让他把尸体留下,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陈知安没有解释。 只是让黄小狗把尸体搬进将军府一座空旷的宅子里。 又让他守在门外,禁止任何人进入。 第165章 战后清点 进入宅子后。 陈知安盘膝而坐,手指轻叩,指尖落向第一具尸体的眉心。 此时尸体识海内死寂一片,并没有阴神残留。 陈留甲对敌人狠,对自己也狠。 哪怕肉身被毁,他们的阴神也要挥刀杀敌,只要没死透就不会倒下。 所以陈知安对其识海内死寂一片并不感到意外。 指尖依旧放在其眉心处。 片刻后。 他嘴角勾起。 只见识海最角落处,有一道缥缈身影正捧着一团光点缓缓走来。 看道那团光点,陈知安自言自语道:“阴神碎成这样,不知道留不留得住...” 那道缥缈虚影。 正是他在大战之前种入黑骑的心神粒子。 整整两千骑,连同战马,他都种下了粒子。 为的就是在黑骑临死前拽取他们的阴神碎片。 只是没想到碎成这样... 死人经很逆天。 那位背对众生的大佬连普通人的灵魂都能收集,最后回到宗门时,更是让他们重活了一世! 陈知安没那手段。 但是他发现自己跻身虚神境后,可以拽取修行者的阴神入识海。 所以才会提前将心神粒子埋入黑骑体内。 不求现在复活他们。 留个将来的念想罢了! ...... 收回心神粒子。 连同那团阴神碎片一起归入识海。 陈知安意念微动。 在识海内建了一座阴神殿,将阴神碎片供奉在阴神殿内。 有了第一次。 陈知安接下的动作就要娴熟多了。 两个多时辰后。 他将三十七骑黑骑的阴神碎片全部拖拽进了阴神殿。 就连他们的战马,但凡跻身了化虚境的也都全部拽入。 只是化虚境以下的战马他就无能为力了。 御气境阴神未凝,死后灵魂不显。 陈知安的心神粒子拽取不到... 做完这一切。 陈知安脸色有些苍白。 拽取阴神很耗费心神,哪怕以他虚神境的修为,也感觉到有些疲惫... 盘膝打坐片刻后。 他才缓过神来,低头看着手里的须弥戒。 眼底泛起了光! 这场厮杀血赚。 抛开本就是来送死的宁晋阳和孔时,近万修行者身上大多有须弥戒,而且身家颇厚。 特别是那位铁肩当道义的李铁肩,简直壕的惨无人道。 整整一万枚元石。 怕是把所有身家都戴在了手上。 即便陈知安坐拥青楼,都拿不出来这么多银子。 不过陈知安没要,全部留给了黄小狗和瘸马,让他们分发下去。 只拿了姬七奴的须弥戒... 打开须弥戒。 陈知安将里面的东西全部抖了出来。 只听哗啦啦响个不停,氤氲之气瞬间布满了整座宅子。 陈知安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嘴角的口水也跟着哗啦啦流了下来... 入目处。 只见元石堆砌成山,散着五光十色的宝物不计其数,返真境道藏更是多达十几部,还有一卷圣境道藏! 除此之外。 还有两株血红色的草,放在一个玉盒之中。 和姬七奴之前吞的那株应该同出一源,哪怕没有打开玉盒,光看那成色,都感觉充满了生机。 忍住扒开吃一棵的冲动。 陈知安召唤系统,壕气道:“来,给爷算一下,这里有多少钱!” 这次系统来的飞快。 只见一道红光扫过。 系统机械声音响起:“元石七万枚,死人花两株、圣境道藏一卷,返真境道藏十二部、黄金铠甲五套、留影珠二十枚,白玉枕一只,寒床一张,魂灯一盏,帝辇一座,虚空舟一艘... 折算为元石,合计十二万三千七百枚!” “十二万三千七百枚?” 陈知安冷笑道:“你他娘的奸商吧,这么多宝贝,只值这么点? ” 系统机械道:“公平交易,童叟无欺!” 说完它就再没了声息。 “真只值这么点?” 陈知安不死心地问道。 系统再次机械道:“公平交易,童叟无欺!” 陈知安眉头微皱。 这家伙,难不成是知道自己没地儿销赃,在拿捏自己? 毕竟除了元石和那两株死人花,这些东西全都打上了姬族的烙印,放眼天下,恐怕没有任何一家当铺或拍卖行敢收... 想到这里。 他觉得可以再等等。 等圣墟开时,下场的帝族多了,想来总有一两个姬族的对头,卖给他们也不错... 于是他又把满屋的东西收了起来。 只留下修行道藏、虚空舟和两株死人花。 那卷圣级道藏是一门神念功法。 对陈知安没什么用。 毕竟他已经有死人经了! 倒是可以给柳七观摩。 看看能不能给青楼再研究出一门修行道藏... 柳七是个真正的天才,他并没有修行什么特别强大的功法,当初那个老酒鬼,只是传授了他道门太上感应篇罢了。 他硬是凭着道门太上感应篇一步步跻身通玄境。 更是走上了自己的路。 至于虚空舟。 这是一件辅助性秘宝,没有什么威能,但胜在实用。 只消耗一百枚元石,就可以在虚空遨游,速度堪比洞天境宗师。 死人花陈知安准备留一株给老太君。 老太君道种复苏后,身体有所好转,现在有了死人花,或许可以让她修为尽快恢复... 又摸了摸须弥戒。 陈知安不由得再次想起那位帝女姬未央。 姬七奴不过一个奴仆手里都有这么多宝贝,如果绑了她... 想着想着。 陈知安嘴角的口水又一次不争气地流了下来:“打劫帝族,似乎比开青楼划算啊!” 不怪他见钱眼开。 毕竟大荒天下,真的是太穷了! 世俗的修行者为了一枚元石都他娘的要打生打死,可这群帝族,竟奢侈到拿元石当椅子。 “也不知道那白痴女人去了哪里...” ...... 姬未央正在前往巨野的路上。 不过此时的她一身麻布衣衫,头发灰扑,脸上又长满了癞子。 让她看起来像一个难民。 她做此打扮。 并不是为了掩人耳目,以她的身份地位,不需要做那种事情。 她单纯只是想玩扮猪吃虎的游戏。 在帝星时。 她也常常去一重天扮奴仆。 惹是生非或路见不平,闹个鸡飞狗跳。 然后在恶奴们最嚣张跋扈的时候啪叽一声掏出帝族令牌,扣去眉间的奴字,再表露至高无上的帝族身份! 总能吓得奴仆们瑟瑟发抖,跪在地上叩头求饶! 这种时候,她再做出个铁面无私惩奸除恶的高岸形象来,斩了作奸犯科的奴仆,轻而易举就能收获一批死忠奴仆... 为此不知道有多少无辜奴仆惨死在她刀下。 总归她又不是刑部判官。 没兴趣也没精力寻找证据。 谁对谁错,该不该死,全看她瞅那奴仆顺不顺眼。 顺眼就一刀砍死。 不顺眼就灭其满门! 或许是在帝星太无聊。 她对这种事儿乐此不疲..... 比如此时。 济州落阳关城门处。 她正高举帝族令牌,一脸漠然地盯着戍卫统领... 第166章 姬未央屠城 戍卫统领是个御气境。 修为不高不低。 在她入城时,见她神色诡异,就差把我有问题这四个字刻在脸上了,便伸手拦住了她。 让她出示鱼符查验。 所谓鱼符便是身份证明。 大唐百姓人手一枚,如果不纳税、不服役,就会被收回鱼符,贬为贱籍! 姬未央当然没有鱼符。 哭哭啼啼地请求戍卫统领放她入城投奔亲戚。 戍卫统领见她满脸癞子,长得又丑,腻歪得不行,让她滚出去,甚至还抽出刀子在她屁股上拍了一下。 力道不算大,只是侮辱性极强。 这一拍,就拍出了祸事... 此时。 北风如刀、呼啸着向落阳关刮来。 姬未央手握令牌,淡漠地看着戍卫统领,心底已经开始盘算是砍他一人的头还是砍整座城的头。 戍卫统领看着那令牌,见着她不可一世的气度。 顿时被唬了一跳。 仔细再看。 只见那令牌上刻着一个灰扑扑的‘姬’字。 满脑子思索,始终想不起这落阳关有姬姓大族! 顿时哄笑起来。 指着她讥讽道:“哪里来的疯婆子,还不快滚!” 戍卫们也配合着哄堂大笑。 一时间整个落阳关都充满了欢快的气息。 姬未央嘴角缓缓勾起,眼底露出一片淡金色光芒:“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看来,你们是选择让满城与你们陪葬了!” 话落。 她身上的粗布麻衣散开,化为一袭凤鎏紫衣! 脚下更是无端铺了一条金色大道。 她赤脚踩着金光登天而起,端坐在元石玉椅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整座城关。 此时的她。 美艳的不可方物,如同一尊神女临尘! 只是口中吐出的话,却叫人不寒而栗:“落阳关戍卫统领,见帝不跪,阻本座入城,甚至出言侮辱,以下犯上,本座...赐落阳关全城死罪!” 随着她话音落下。 落阳关内所有人都茫然地抬头看她。 城门处的一众戍卫更是瞬间双膝一软,跪在地上不住乞饶! ...... 落阳关外一座高山上。 狗哥一脸懵逼地看着姬未央,低声问道:“小薛,她是我们的人?” 薛衣人摇了摇头,眉头微皱道:“不是,咱们只是来刺探情报,又不是来送死,怎么会说这么白痴的话! 而且... 这女人有点不对劲儿啊! 你看她那认真的模样,好像真他娘的要屠城嘞!” “艹!” 狗哥猛地惊呼一声:“这疯婆娘是帝族姬家的人,知安老弟前段时间来信说他要去雍州观礼,这娘们恐怕就是帝族使者。 为了这点小事儿, 她真要屠城?” 薛衣人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姬家在天上待久了,恐怕早就不把自己当人看了,这种事,他们能干出来... 琅琊姜氏的姜道元,不也因为和姬道元撞了名就被钉杀在墙上了吗?” “摇人吧,凭咱们恐怕没办法阻止她!” 狗哥虽然很难相信会有人因为这种事情屠城。 但现实摆在面前。 让他不得不信... 因为就在他们两人说话的间隙。 那女人身侧,一头浑身泛着红色火焰的火雀,已经在空中盘旋。 元气吞吐,恐怖的威压笼罩全城,竟是一头洞天境妖禽! 此时。 落阳关的天空上,有一位通玄境将军踏空而来,在其身后跟着一群瑟瑟发抖的修行者,大约百人左右! 这么些人,是落阳关最强的底蕴。 他们此行并不是与姬未央为敌,而是过来赔罪的,虽然他们并不知道自己到底犯了什么罪。 “末将落阳关偏将孔詹,见过帝族使者!” 孔詹领着修行者们跪在空中,感受到那头火雀的恐怖威压,颤声道:“末将替使者斩了那群畜生!” 说完。 他拔刀向城门处斩去。 戍卫统领和二十几个戍卫立刻就被斩为碎片。 姬未央俯视孔詹,忽然笑了起来:“孔詹,你倒是个识时务的,可惜... 可惜你来的太迟了! 先前本座想要入城时如果你现身解围,或许还有活命的机会。 甚至有幸成为本座的追随者也未可知... 然而你并没有出现。 你错过了活命的机会,也错过了追随本座的机会! 我本想以普通人的身份和你们相处,换来的却是嫌弃和鄙夷,就因为长得丑,便被你们奚落,甚至不准入城。 既然如此。 本座只好换个身份和你们相处了! 帝族不可辱! 那猪猡犯下的罪孽,只能用鲜血来洗刷,你替本座杀了他,本座可以赐你自裁!” “帝使大人..” 孔詹头如捣蒜,惶恐道:“帝使大人,我等罪不至死啊,这满城也百姓罪不至死啊!” 孔詹现在惶恐又愤懑。 因为在他看来,这落阳关内十万城民并没有错。 哪怕是被他一刀砍为碎片的戍卫统领,也只是做了应该做的事情罢了。 落阳关比邻宁州。 虽然只是一座小城,向来没什么存在感。 但如今反王势大,更是陈兵六十五万于宁州边境。 宁州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被攻破。 一旦宁州沦陷,落阳关便有可能成为反王大军杀入济州的突破口。 所以他身为孔氏的五爷,才会亲身前来守关。 身份不明者不能入城,也是他亲自下达的命令... 可这姬族帝使,竟因为这再正常不过的例行检查就要屠城! 哪怕是嚣张跋扈动辄抄家灭族的陈留侯陈知安。 也不会做这种惨无人道的事情。 他们唯一的错,就是修为不够高,势力不够大… “你似乎心底有怨?” 姬未央俯瞰着孔詹,嘴角泛起讥笑,白玉般的手指轻轻向落阳关指去:“既然你放弃了自裁的恩赐,那便陪他们一起成为血食吧。” “血食?” 孔詹脸色瞬变,毫不犹疑抽身就跑。 身形暴退的同时向城内喊到:“逃啊!” 这疯子,不是因为受辱屠城,而是要以满城百姓的血肉喂养宠物。 所谓受了侮辱,不过只是个拙劣的借口罢了! 她早有预谋!! “逃?” 姬未央抚摸着那只火光缭绕的火雀,幽幽笑道:“雀儿,开饭了哦!” 其话音刚落。 只见那只浑身燃着火焰的火雀发出一声戾鸣。 身躯迎风暴涨,化作一头数十丈的红色巨鸟,卷起恐怖火光像孔詹掠去。 “噗嗤!” 只是一瞬,火雀就追上他们。 孔詹连同身后亡命逃跑的修行者们一起被巨爪抓住放入口中,就连阴神也被嚼碎,立刻没了声息… 残忍吞下孔詹和近百位修行者后,巨鸟回头看了姬未央一眼,眼里满是渴望。 姬未央笑吟吟道:“去吧,吃了他们,你就可以跻身大宗师境了,这是姐姐特意给你找的血食…别让姐姐失望哦!” “啾啾!” 巨鸟欢喜地叫了两声,两翼展开,卷起遮天蔽日的火光扑向落阳关… 整座落阳关瞬间燃起了熊熊巨火,火光里,数十丈的巨鸟张开巨口,如同深不见底的深渊,抓起被火光圈禁的落阳关百姓不停往嘴里送。 它目光冰冷,站在火光里啃食。 令人头皮发麻的咀嚼声和满城的惨叫声交织,残肢碎片和鲜血洒在空中… 只是片刻。 就将整座落阳关变成了人间地狱。 正向落阳关飞奔而来的狗哥身形猛然一颤,看着这人间炼狱般的景象双目欲裂。 斩堪疯狂颤动,他身上更是忽然燃气了滚滚魔焰。 就在他即将入魔时,一只大手猛然向他抓来。 来人一手拎着将入魔的狗哥,一手拎着煞气滔天的薛衣人亡命向宁州逃去:“这是异禽朱雀后裔,要吞血食入大宗师境,城里的百姓已经死了!” 第167章 家里有内鬼 “夏帅,放开我们吧!” 离开落阳关近三千里后,薛衣人身上的煞气散去,低沉道:“我们知道差距,不会去送死的。” “不要怪我。” 满头白发的夏侯脸色复杂道:“我收到你们的消息赶来时,那头孽畜已经动手了,而且我不是它的对手!” “我明白!” 薛衣人担忧地看了一眼魔气缭绕的苟尤权:“狗哥入魔了,夏帅能将他唤醒吗?” “这小子不会有事的。” 夏侯看了一眼被他砸昏的苟尤权,解释道:“镇魔刀诀杀性重,极易入魔,当年他爷爷,他爹,都是这么过来的。 除了有点伤脑子,不会有大碍!” “只是伤脑子?那就好。” 薛衣人放心下来,这浓眉大眼的老六,脑子对他来说可有可无,影响不大。 他本想打趣两句,想到落阳关那人间炼狱般的惨相,立刻又沉默下来。 大荒天下贫瘠。 修行者虽然地位尊崇,却也要在江湖庙堂找食儿,和普通人之间相隔的并不算远,不至于把自己不当人看。 就算是名声再坏的天魔宗,他们卖稚童时也只敢偷偷摸摸行事。 大荒天下有三条红线。 是针对修行者的。 第一条:禁以生人为祭修行,禁无故杀人。 第二条:修行者战斗,不允许牵扯无辜者,损坏财物,必须赔偿! 第三条:禁止在坟头大小便,包括朝坟头吐口水! 这三条红线。 那怕过了万年,皇朝更迭近十次、天下宗门起起沉沉无数,也始终刻在戒律碑第一页! 甚至可能会永远流传下去。 因为这是荒古大帝替修行界定下的规矩! 荒古大帝是万年以降最强大的那个男人。 也是人族史上除了太虚大帝外留下最浓重一笔的大帝… 他一人征战禁区,驻守人族长城,为大荒天下打出了万年太平。 这座天下所有人,都欠他一条命。 所以哪怕大多数人都不知道为什么会有那奇怪的第三条。 但并不妨碍人们遵守它! 这也是为什么雍州将军巷那场厮杀后,陈留黑骑在离开前要把血水都冲刷干净的原因… 因为如果不把战场打扫干净,就得赔钱! 而现在。 五十万年前驻守人族长城的帝族后人,用一个拙劣的理由,屠了整座城! “夏帅,姬家以生人为祭,纵妖禽生吞近十万百姓,犯了第一戒律,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薛衣人看着落阳关的方向:“我要去白帝城敲帝鼓,将此事传遍天下,诛杀那贱人!” “等苟将军醒了再说吧。” 夏侯见薛衣人态度坚决,沉默片刻后缓缓道:“传说当年荒古大帝自白帝城出海前留下帝鼓,帝鼓擂响天下闻。 可万年以来,白帝城不知去了多少人寻找帝鼓都一无所获。 与其去寻找可能并不存在的帝鼓,不如将此事上报长安,让武德定夺!” “上报长安?” 薛衣人眉头微皱:“武德躲在太极殿都不敢出白玉京,他能定夺吗? 而且咱们正在造他的反啊!” “这是两回事。” 夏侯道:“他是大唐皇帝,辖地百姓被屠,哪怕去白帝城擂鼓,也该他去。” 薛衣人沉默半晌,将狗哥扛在肩上,向黑风山方向飞去。 他离开后。 夏侯微微叹了一口气,看着落阳关方向,缓缓道:“玄策,近十万百姓惨死,你说陛下…会出手吗?” “岳父大人。” 白衣胜雪的李玄策走来,面色平静道:“武德眼里只有利弊,没有感情,如果替百姓复仇对他有利,他就会出手。 如果对他不利,他非但不会出手,还会死保姬未央,借此搭上姬氏的线… 就像他让您出手救承安一样,如果陈留侯当时没有来尚书府,您和承安都会死!” 说到此处。 李玄策脸色复杂道:“岳父大人,既然已经选择承安,就不要再犹豫了,落子无悔! 以承安的性子,两头下注恐怕什么也得不到!” “我明白的!” 夏侯缓缓道:“只是陛下心思如渊似海,修为深不可测,无论是做秦王还是做皇帝,或许会有一时低谷,最终的赢家却总是他。 如果他能够成功走出太极殿。 绝不会让一个对他怀有恨意的逆子继承大宝。 我的死活无所谓,可跟随我逃出长安的旧部,我必须要替他们寻条活路! 你和苏相密谈过,让他改弦易帜也失败了,不是吗?” “苏师说…他不会和承安为敌!” 李玄策道:“而且武德也未必能赢,就在刚才,雍州有消息传来,陈留侯率两千黑骑屠了世家近万修行者,包括宗师境的宁州宁晋阳、济州孔时,雍州甄大年,还有帝族姬七奴… 陈留侯府的底蕴,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要深…” “什么?” 夏侯面色微变:“帝族使者死了,那这女人又是谁?” “这女人是帝女姬未央,十八岁跻身化虚境的帝族嫡传,居帝星三重天之上,身份贵不可言。” 李玄策脸上露出淡淡的嘲讽:“所以岳父大人想用这女人看武德之心,看武德的实力,多半是看不到了。 以她的身份,如果杀的不尽兴,武德大概会亲自替她捉人,让她杀个痛快!” “陈知安糊涂,大敌当前,怎么能招惹帝族?” 夏侯花白胡须抖动,虽然宰了帝族使者听起来挺痛快。 但从理智上来说,陈知安此举十分愚蠢。 “陈留侯不是白痴,他既然敢杀姬七奴,自然是因为无惧帝族雷霆之怒…” 李玄策幽幽道:“我甚至怀疑,陈阿蛮之所以一直没有对武德动手,不是因为没把握,而是没必要。 还有可能,他在等…” “你真这样想?” 夏侯认真地看着李玄策,想从他眼里看出答案。 他从不怀疑李玄策的判断。 相识二十多年,夏侯从没见过李玄策出过错,算无遗策。 不然夏侯也不会非要把还在襁褓中的闺女嫁给他。 甚至为他不惜违抗武德的旨意。 看了许久,夏侯只从李玄策眼里看到幽深一片,只好放弃。 低声问道:“你认为陈阿蛮在等什么?” “等敌人跳出来送死…” 李玄策幽幽道:“武德也好,世家也罢,他们都很有耐心,只有在认为有胜算的时候才会跳出来… 所以岳父大人,我们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就行了。” “好吧…” 夏侯叹息道:“你和殿下都对陈留侯府信心十足,你们一个是我将身家性命寄托的未来君主,一个是我女婿,我除了和你们一条道走到黑,还能怎么办?” “多谢岳父大人。” 李玄策笑道:“既然岳父大人做了决定,那小婿就放心了。” 说完李玄策转身离开。 走到一半,他回头道:“岳父大人依旧可以把落阳关被屠的消息上呈太极殿,看一下武德到底会做什么样的选择。 另外… 河间白家、青州杨家、荆州薛家、苍州华家…小婿来前,已让他们立下军令状,三日之内拿下宁州。 大战将起,小婿不希望队伍里还有武德的人存在…” 夏侯脸色微变:“你一直都知道?” 李玄策笑道:“岳父大人,您该知道这对小婿来说,并不算秘密。 包括您和秦魏先的飞剑传信,小婿都一直看着…” 夏侯:“…家里有内鬼啊!” …… ps:对不起小伙伴们,今天被堵在高速上了,到家实在太累,只有一章。 第168章 武德… “你说姬未央在济州屠城?” 雍州甄家老宅,正在库房挑挑拣拣的陈知安听到消息,蓦然抬头看着柳七。 “薛衣人和苟尤权亲眼目睹,姬未央以戍卫侮辱帝族的借口,放纵妖禽火雀为祸。” 柳七眸光冷寂道:济州落阳关百不存一,将近十万百姓被妖禽火雀生吞,借此跻身大宗师!” 陈知安目光眺望济州方向。 修行界残忍。 他一直都知道。 哪怕是强如荒古大帝,他划下的三条红线,也只是禁止修行者以生人为祭、禁止无故杀人。 而不是禁止杀人! 可他没想到竟残忍至此... 或者,不能说残忍。 只是不在乎。 在那些所谓帝族眼里,凡夫俗子和猪狗并没有半点区别,都只是路边草芥罢了... 他们端坐在天幕之上俯视人间,生杀予夺随心所欲。 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无声阐述一个态度—— 他们和这人间不是同一座天下,更不是同一个物种! 他们自称帝族,体内流淌着帝境存在最高贵的血液,他们视这座天下为污秽的人间,视这座天下的百姓为刍狗。 他们认为,我毁灭你,与你无关... 两天前在郡守府和姬未央短暂接触,陈知安就知道她和自己不是同路人。 他也知道姬未央是个白痴。 只是没想到姬未央不只是白痴,而且还是个疯子... 遥遥看了许久,陈知安收回目光,平静问道:“那女人现在在哪里?” “她骑着跻身大宗师境的火雀一路东行,现在已到巨野!” 柳七声音低沉道:“或许在她看来,近十万百姓的死,只是无关紧要的小事儿,她甚至没有半点遮掩!” “回长安...” 陈知安丢掉手里的元石,回头看着一旁小意奉承的甄丙:“甄郡府,十月初一那场观礼,本侯认为没有必要再继续了,姬家没有资格接受这座天下的跪拜,劳烦你把本侯的意思转达。 还有... 本侯身为礼部侍郎,代皇帝巡牧天下宗门,姬家既然入世、便是大唐宗门。 姬未央残杀我大唐百姓,犯我大唐戒律! 罪无可恕,当受千刀万剐之刑! 如果帝族来人,劳烦您转达,让他们亲自把姬未央送入长安受刑!” 甄丙脸色惨白,用手绢擦拭着额上不断滴落的汗水,低声道:“侯爷,您知道甄家是帝族家臣,世世代代都是帝族奴仆,下官不敢忤逆!” “不敢忤逆?” 陈知安目光冰冷道:“甄郡府,本侯虽然年幼,却不是白痴。 如果没有你在暗中推波助澜。 甄牛怎会不知死活来将军巷寻死? 这手段本侯熟悉的很。 你不会以为,自己暗中做的那些小动作,故意刺激甄牛,又将他引入将军巷这些事儿,本侯不知道吧?” “...侯爷知道?” 甄丙浑身冰冷,紧紧握着汗绢,指节泛白,声音沙哑道:“侯爷既然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不砍了你的头?” 陈知安幽幽道:“甄伯父,我很欣赏你,真的,陈阿蛮也说这雍州就属你还算个人,藏得最深,骨头也最硬! 我虽然不知道是谁给你的勇气敢算计姬家和本侯。 但本侯佩服你的隐忍和决断。 而且本侯此行本就是为钓鱼,你恰好替本侯成功放上了诱饵。 本侯耐着性子,也就陪你玩玩! 可姬未央屠了落阳关,本侯火气很大,没兴趣陪姬家玩什么迎接帝族降临人间的戏码了! 现在, 摆在甄郡府面前的路只有两条。 要么成为本侯的人,要么本侯现在就砍了你的脑袋,让这雍州易主…” 甄丙沉默不语。 他以为自己做的神不知鬼不觉。 为了不泄露跟脚,他甚至都不敢做的太多。 只是无意间感叹一句将军巷似乎又有勾栏要开了,然后甄牛恰好听到,仅此而已。 他不知道陈知安是怎么怀疑到他头上的。 他哪里知道。 陈知安能够翻检别人的记忆,而且对这种眼熟的桥段格外注意。 毕竟当初前身就是这么被坑进天牢的... 沉默良久,甄丙叹息道:“侯爷,将军巷的事有武德的影子,而且事发后,武德或许已经联系上了帝族! 下官可以效忠,但侯爷有信心同时与武德和帝族为敌吗?” “这不是你需要考虑的事!” 陈知安起身离开,缓缓道:“记得替本侯转告,我在长安等他们!” ..... 武德正统三百零九年。 伪帝承定二年,九月十五,白玉京! 自从武德自囚太极殿后从未觐见过的苏如,站在了太极殿前。 他已经在太极殿前站了三日。 三日前落阳关那场屠城惨案发生后,他便来了太极殿,请武德传旨天下诛杀姬未央! 他在太极殿前站了三日。 武德却没有见他... 炙热的阳光射在他身上,将他两鬓微白映的有些刺眼,也有些狼狈。 不知过了多久。 太极殿大门缓缓打开,一个身形佝偻的老太监走出大殿。 老太监身穿一袭猩红蟒袍,几缕稀疏灰发耷拉在头上,走路无声,就像一个走在烈日下的幽灵。 看到那老太监。 苏如瞳孔微缩:“魏阉?” “是咱家!” 老太监瘪嘴笑了起来,声音飘忽道:“苏如,陛下让你替他照顾好大唐江山,其余诸事就不需你操心了,自有人处理!” 苏如目光冰冷地看着魏阉。 没想到这个死了五百多年的前朝权阉,竟又重新活了过来,而且成了武德的内侍。 “苏如,别用这种目光看着咱家,你不是那些愚蠢的贱民。 应该知道前朝覆灭错不在咱家。 甚至如果没有咱家, 这天下乱的还要彻底些,咱家不是祸乱朝纲的罪首,而是力挽天倾的国之柱石!” 魏阉苍老浑浊的目光中露出杀意,声音幽冷道:“也就是咱们同处一个阵营,如不然,咱家早把你头拧下来当夜壶了!” “我要见陛下!” 苏如没有理会魏阉的狡辩,孰是孰非,史书上早有定论,他目光向太极殿内看去。 只见空荡荡的太极殿内。 一袭黑金色衮袍背对大门,披肩散发,佝偻着身子,犹如一头困兽,竟再也看不到当初那意气风发的半点影子。 好似自囚太极殿将近二十年。 已经将他无敌气度早已磨灭的一干二净。 看着那道背影,苏如脸色复杂地躬身行礼。 声音低沉道:“陛下,帝族姬氏以生人为祭,屠戮我大唐百姓,祸乱人间。 臣请陛下以人皇之名,颁讨姬檄文,敕令天下修行者共诛帝族姬未央。” “苏相...” 那道身影声音沙哑道:“朕,还是大唐的皇帝么?” “陛下永远都是大唐的皇帝!” 苏如声音低沉道。 “朕已经不是了...” 那道身影沙哑道:“苏相,你我名为君臣,实为挚友,当年朕意气风发,邀你入朝拜相,欲与你君臣一体,打造一个大唐盛世,一统大荒天下,甚至重启人族长城,平定禁区! 可是... 朕连大唐都平定不了,陈阿蛮、世家...他们名为唐臣,实为唐贼! 他们乱我朝纲、囚我发妻,毁我江山... 如今的朕,只是被囚在这冰冷大殿的傀儡罢了。 早不是大唐皇帝了。 苏相,你走吧... 替朕照看好这座天下,照看好大唐百姓!” “陛下...” 苏如眼眶微红,他没想到,短短十几年时间而已,当年那个睥睨天下的大唐皇帝,竟变成了这副模样... “走吧,落阳关的事,你不要插手,朕不忍见你送死...” 太极殿的大门缓缓关上。 仅仅一门之隔,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 第169章 李承安送死去了 苏如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太极殿内,武德缓缓将披散的头发束起,目光冰冷地看着跪在地上的魏阉:“魏公公,你看着姬未央,她不能死,至少不能死在别人手里。 陈知安快入长安了。 以他的性子,肯定会对姬未央出手。 必要时候,暗中助他杀死姬未央! 另外... 让太子颁檄文,令天下宗门世家捉拿姬未央,大义不能丢!” .“是,陛下!” 魏阉跪伏应诺,沉默片刻后,他又道:“陛下,苏如是个酸儒,看似狡诈如狐,实则满肚子不合时宜,万一他忍不住出手杀了姬未央...恐怕会坏了您的大计,不如...” “掌嘴!” 武德低头看了魏阉一眼,目光冰冷道:“魏阉,你要记住,朕让你活,你才能活! 朕是大唐武德,不是前朝天启,你只需要毫无保留执行朕的命令就行,多余的话,多余的事,不要自作主张,想都不要想。 更不要试图挑拨朕和苏如的关系。 朕的天下,需要苏如!” “老奴该死!” 魏阉浑身一颤,朝自己狠狠扇了起耳光,立刻就有猩红的鲜血从嘴角溢出... “退下吧,你手底下的听风楼,可以出来见见阳光了!” 武德挥了挥手,让魏阉退下。 “遵命!” 魏阉停下手掌,再次行礼后,退出太极殿...... ...... 午后。 长安城的天空忽然划过一道白痕。 白痕就像一条笔直的剑气,将所过之处的云层刺穿,落在狐儿山上。 看到那道白痕落在狐儿山。 所有人都知道。 前往雍州观礼的陈留侯回京了,他甚至都没有等到十月初一! “老板...” 陈知安登上落宝楼时,李清儿赶忙将近期的消息呈上,低声道:“序列二十七和三十九的夜莺被吃了。 姬未央已入巨野境内,小姐也在巨野失踪。 我怀疑巨野有秘密,姬未央恐怕和小姐的目标一致!” “姬未央恐怕在寻找传说中的青丘...意在三万年前狐帝留下的传承!” 陈知安轻抚手腕上的七色手链,缓缓道:“白玉京有消息吗?” “苏相三日前入了太极殿求见武德帝,半日前又失魂落魄地出了白玉京,闭门不见任何人,就连秦公上门,他都避而不见!” “庄墨什么态度?” 陈知安问道:“有来找过你吗?” “没有...庄大家被禁足了。” 李清儿低声道:“伪帝下了檄文,敕令天下修行者共诛帝族姬未央!” “看来武德不愿出手...” 陈知安幽幽道:“他一方面讨好帝族,替姬未央护道,一方面又让乱臣贼子的伪帝下檄文征讨,以平息天下之怒火,两头通吃,又当又立...” “老板,恐怕不止如此。” 柳七低声道:“如果我们出手杀姬未央,他多半也会暗中出手,让我们和帝族彻底撕破脸,死一个奴仆和死一个帝女,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概念。” 陈知安沉默不语。 ...... “老板,兵部尚书诸无常求见!” 就在陈知安沉默时,朱安鹿叩门禀告。 朱安鹿是朱鹿儿的弟弟,资质不错,被柳七收为亲传弟子,如今不过十七岁已经是炼气境中期,哪怕是放在江湖上,也算是个妖孽般的天才! “让他入楼吧!” 陈知安将手里的册子放下,吩咐道。 不多时一袭布衣的诸无常便登上十二楼,看到陈知安时,脸色复杂地躬身行礼道:“诸无常见过陈留侯... 殿下让臣转告侯爷,宁州已经拿下。 他将亲率六十万大军东进济州,入巨野诛杀姬未央,若帝族降罪,希望侯爷能够置身事外,徐徐图之... 殿下说,李氏身为大唐皇族,庇护天下百姓是职责所在,侯爷名不正言不顺,没资格出手!” 陈知安冷笑道:“六十万大军...那白痴杀得了大宗师境的火雀吗?” “侯爷,殿下今非昔比了!” 诸无常脸色复杂道:“殿下受天道眷顾,已有帝王气象,借大唐之气运,付出代价或可与大宗师一战!” “什么样的代价?” 陈知安脸色微变,问道。 “命!” 诸无常道:“人有命数,我和士元兄之所以投入殿下门下,正是因为从殿下身上,看到了他身上浓郁到了极点的皇命!” “呵呵...” 陈知安嘲笑道:“你们能看出来皇命,苏如就看不出来?他如果看得出来,又怎么会逆天而行,非要和武德绑在一起?” “苏师能看出来...但苏师不愿信!” 诸无常叹了一口气,缓缓道:“侯爷,殿下说他死后请您扛起大旗,替他走完接下来的路...不然他做鬼也要缠着青楼的姑娘,让你挣不到钱...” “艹,这么狠,他是认真的?” 陈知安眉头微皱,他很难理解,以李承安那怕死的性子,怎么会做这种热血又愚蠢的事情来... “侯爷...” 诸无常脸色复杂地看着陈知安,声音低沉道:“因为殿下知道,侯爷知道落阳关的事情后,一定会杀姬未央... 杀一个姬七奴帝族或许会愤怒,但不至于为了他与两尊大宗师死磕到底。 可如果杀了姬未央,天上地下,都将不会再有您的容身之地!” “所以那白痴自己先去了?” 陈知安忒了诸无常一声,怒骂道:“那白痴自己去寻死,关我什么事?你告诉他,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死了小爷转身就躲进陈留侯府,什么也不管,小爷只会欢欢喜喜去吃席,而且还要坐小孩儿那一桌。 追随他的人爱死不死,小爷一点也不在乎!” 诸无常幽幽道:“侯爷...殿下半日前就已经去了巨野,六十万大军...是夏侯大元帅领着的,在攻打济州、并没有入巨野。 而且夏侯大元帅底细泄露。 他原来竟是武德安插在殿下身边的人... 六十万大军和殿下没什么关系。 他们之所以追随殿下,只是主人的任务罢了!” “...艹!” 陈知安一脚踹开诸无常,瞬间向陈留侯府掠去! 诸无常看着陈知安的快若奔雷的身影,茫然地看了柳七一眼。 不是说... 陈留侯是先天境?有快的像剑一样的先天? 柳七瞥了瞥嘴,他也看不透老板的修为。 心想大概是个化虚境吧... 第170章 帝崖上的石棺 陈知安刚入陈留侯府。 就见陈阿蛮正够着眼看那株兰花。 此时兰花已经开了第五瓣,就差最后一瓣未开。 兰花周围的虚空越来越扭曲,缕缕元气从破碎的裂缝漏出,仿佛置身于另一片世界,比这大荒天下稀薄的元气不知充沛多少。 见他归来,陈阿蛮招手道:“知安,快来给你娘磕头!” “娘?” 陈知安茫然地看着那株兰花,不敢置信道:“我娘不是人?” “你娘当然不是人...” 陈阿蛮脸上露出舔狗笑容,一脸得意道:“你娘是小仙女!” “小仙女?” 陈知安懵逼地看着兰花,低声道:“我娘没死?是花仙子?” “不是花仙子,是小仙女!” 陈阿蛮一脸嫌弃地看着陈知安:“而且谁给你说你娘死了?别他娘的胡说八道!” “......” 陈知安茫然道:“现在外面不都这么传? 说当初皇后趁你返乡祭祖,派两位宗师潜入陈留王府,杀了刚生下知冬的陈留王妃。 你冲冠一怒为红颜,率领陈留黑骑杀入长安。 屠杀了皇后满门亲族,杀得人头滚滚,血雨倾盆...又逼得武德将皇后打入冷宫,自囚太极殿才躲过一劫。” “胡说八道!” 陈阿蛮呵斥道:“别听那些人瞎说。” 陈知安疑惑道:“所以我娘没被刺杀,你没屠皇后满门,也没逼武德自囚太极殿?” “不是,我是说你娘没死!” 陈阿蛮嫌弃道:“如果你娘死了,老子能让李二坐在太极殿这么多年?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好了,别废话了,快给你娘跪下磕头!” “......” 陈知安无语地看着陈阿蛮。 这老头儿好像越来越飘了,态度也越来越差了,都敢吼他了! 老老实实地跪在地上,向那株兰花磕了个头。 就在他磕头的瞬间。 另一片时空中。 帝崖之上那座石棺忽然发出沉闷的声响! 紧闭的棺盖更是出现一条微不可见的缝隙。 缝隙之内,洁白柔和的光正丝丝缕缕地溢出,洒在石棺前那株迎风摇曳的兰花之上。 这一切陈知安毫无察觉。 只觉心底莫名泛起了些暖意,好像有一道温婉的目光正看着他... 陈阿蛮脸色微动,目光灼灼地看着缝隙里的石棺,忍住激动道:“乖儿子,再磕几个...” 陈知安又老老实实地继续磕头。 陈阿蛮站在一旁监督,就差摁着陈知安的脑袋了。 陈知安磕了许久后。 石棺内忽然卷起一道凌厉气息,陈阿蛮浑身一颤。 赶忙扶陈知安起来。 又默默看了他一眼,摸着下巴自言自语道:“知命和知冬这两小崽子也该回家了...老在外飘着算什么事儿?” 陈知安磕完头才想起自己回家的目的。 顿时脸色微黑,幽幽道:“大哥,老爹,我要杀姬未央...你们顶不顶得住?” “你都把姬七奴给杀了,还问老子顶不顶得住?” 陈阿蛮敷衍道:“你才是陈留侯,老黄又没死,黑骑又没散,你想杀人问老子干啥,是老黄提不动刀了吗?” “意思是可以杀?” 陈知安脸色微喜,正准备叫老管家,忽然想起什么,朝着藏书楼老老实实行了一礼,低眉顺眼道:“大哥...你怎么看?” “你高兴就好...” 藏书楼里,陈知白温和的声音传来。 “大哥威武!” 陈知安眉梢上扬,恭维一句后,朝蹲在角落里铲灰的老管家道:“大宗师,别玩泥巴了,先去杀个人!” 老管家默默放下手里的铲子,双手笼袖,一步迈出,瞬间消失在原地。 陈知安拍了拍被他卷起的灰尘,又低眉顺眼地向藏书楼行了一礼,这才慢悠悠离开陈留侯府。 院子外头。 诸无常见陈知安出来。 低声道:“侯爷,黑风洞天里殿下给你留了些银子,他说如果您不愿意扛起大旗,除开六十万大军的遣散费,其余的就留给您了。 殿下说那些都是抄家灭门来的干净钱,您可以放心用!” “嗯?” 陈知安一脚踹开诸无常,笑骂道:“你他娘的不早说,害我白白损失一笔钱!” 诸无常微微一怔,看着陈知安优哉游哉的神情,脸色一喜,赶忙赔礼道歉:“是下官的错,下官下次一定先谈钱的事...” “这还差不多。” 陈知安笑道:“领我去苏府吧,那酸秀才现在大概正躲在府上哭鼻子,我们去安慰安慰...” “侯爷请!” 诸无常嘴角忍不住的上扬,走在前头领路。 这次入青楼是他自作主张。 李承安根本就没让他来,甚至那些话都没说。 只说陈知安是个钻进钱眼里的吝啬鬼,他死后,遗产都留给陈知安... 诸无常不忍李承安赴死而无人知晓。 眼见陈知安回京,便来青楼告丧... 他没想过要陈知安出手。 来青楼告丧也只是心有郁结不吐不快罢了! 在他看来, 陈阿蛮哪怕藏得再深,修为再高,或许是返真境大宗师,甚至再大胆点,陈阿蛮是返真境圆满。 也没办法和帝族抗衡... 毕竟那是帝族姬氏,垂挂在九天之上的姬氏,拥有无缺帝兵的姬氏,大荒天下传承最久的姬氏... 这世上除了道门,恐怕没有任何宗门能够与他们抗衡... ...... 落阳关事发后。 诸无常想了两个办法。 其一是入白帝城敲响帝鼓... 在第一条戒律面前,整座天下的修行者,包括北边放羊的蛮子、西边敲钟的秃驴,南边养蛊的巫鬼,都会向帝族拔刀! 一只蝼蚁或许无法撼动帝族,但当整座天下的蝼蚁都向帝族发出怒吼时。 哪怕是帝族,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包庇姬未央... 其二便是武德敕令天下,聚大唐气运、召天下修行者共诛... 武德哪怕再弱,但当他坐在那个位置上,便肩负了大唐亿万生灵的命途,别人或许不懂他敕令天下的威慑力。 但诸无常懂。 因为他师从苏如,是望气士。 武德巡牧天下,内战或许不行,但外战时,只要他还是皇帝,还能代表百姓的意志,就能集大唐的气运于一身敕令天下! 至少长安城中,他可以比肩圣人! 李承安之所以能够拥有大宗师境的战力,正是基于此。 也就是李承安本身修为不够,只是个虚神境。 如果他道种已立,压根不需要搏命。 集大唐南境七州气运为一身的反王,只手碾杀刚入返真境的妖禽火雀都不在话下... 可惜… 无论是寻找帝鼓还是让武德敕命天下,都失败了。 至于伪帝的敕命、不似敕命,倒更像是他自己的催命符! 让诸无常没想到的是。 陈知安居然这么勇敢。 只是回了一趟陈留侯府,似乎天大的事儿都不在乎了。 第171章 酸秀才苏如 陈知安和诸无常走到苏府时。 如今的工部尚书陈北泉,也就是陈知安的大侄子正垂头丧气地离开。 他算是苏如的亲信,和肖斌那二五仔不同。 他虽然出身世家,但家底一般,偌大个家族,就属他官位最大,修为最高。 也不敢做什么身在曹营心在汉的事儿。 老老实实跟着苏如混。 坐在小桌子上的三个大奸臣轮流嘎嘎一顿乱杀后。 终于把他顶头上司给砍了。 然后他成功出道! 成为六部执掌之一。 如今的六部尚书、是礼部朱利、工部陈北泉、吏部秦奉天、兵部诸无常、刑部杨天化、户部李元载... 在世家门阀推波助澜下,他们被不明真相的百姓称为大唐六部犬。 是帝师秦魏先、左相苏如、陈留侯陈知安、这三个权奸手底下摇尾乞怜的走狗... 陈北泉见着陈知安和诸无常走来,远远就喊道:“小侄见过叔父大人!” 诸无常嘴角微抽。 这老家伙好不要脸,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他喊得倒是顺溜。 不过陈知安也不差。 只见他脸上挂着慈祥笑容,问道:“大侄子,你这是吃了闭门羹?” 陈北泉低头叹了口气:“西境明州州府明阳郡已经旱了半年之久。 明州州牧江玉诸上陈奏表,欲凿明江河堤放水。 可明江河堤当年就是苏相为了防止洪灾而筑,耗时百年之久才建造完成。 一旦开堤放水,牵一发而动全身,稍有不慎,整个明州四郡、包括琅琊、河间...甚至下游诸州、都会被淹没... 影响何止明阳郡。 小侄不敢擅自做主,所以才想请苏相定夺。 苏相却不见小侄…” 陈知安眉头微皱。 西境明州有一条横跨东西的大江、起于明州天圣山,经明州四郡、河间、琅琊、苍州、荆州、徐州、东州、至锦州入海! 明州之名也因为明江而得来。 开堤放水,那位州牧是怎么敢的? 沉默半晌,陈知安幽幽问道:“明州是那位大明王李如恭的属地吧... 你不用去请示苏相,直接回绝江玉诸。 告诉他, 如果明江上有一个蚁穴,本侯就砍他的头! 还有... 明州之地本就少雨,干旱半年更是常有之事! 让他们派修行者去搬雪山,集一州之地的修行者,还下不来几场秋雨? 他江玉诸要是指挥不动那些宗门世家,本侯派礼部官员下去督工。 顺便再告诉他。 他要是敢阳奉阴违,不强令那些世家宗门搬山、本侯也要搬他的头...” “呃...” 陈北泉微微一怔。 明州看似是江玉诸当家做主,实际上真正的主人是大明王李如恭。 李如恭的父亲是开朝太子,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现在应该是当朝太子。 可惜出了意外… 开朝太子忽然暴毙,武德入主了白玉京! 当年大家都以为李如恭或许也会像他那倒霉的亲爹一样暴毙。 偏偏他活的好好的,非但没死,还被册封为大明王...食邑明州。 后来甚至还让他就番... 如今三百多年过去,明州早已成了大明王的自留地! 不得不说。 武德魄力很足、一个忽然暴毙的太子之子,大唐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他居然敢让他就番一州之地。 相比起大明王。 远在南疆的镇南王李观、就更让人看不懂了。 镇南王、镇南大元帅、领兵三十万坐镇南疆,手握实权、手底下骄兵悍将无数,武德一样放心的很! 脑子里想着些有的没的,陈北泉恍恍惚惚地走了。 琢磨该怎么回,才能让叔爷和明州那位土皇帝都开心... 毕竟叔爷这一席话。 看似是在说要砍江玉诸的脑袋,实际上是要砍大明王的脑袋... …… 陈北泉走后。 陈知安示意诸无常去叫门。 苏如府大门紧闭。 诸无常极有节奏地扣响门上的门环。 叩了半响,却连个鬼影都没见到。 诸无常两手摊开无奈道:“侯爷,下官已经用暗号敲门了,苏师知道是我,可他没搭理...” “你让开!” 陈知安回头看了一眼,顿觉遗憾,李清儿没在...见不着他脚踹相府的英姿了。 当初小知冬遇险他怒气冲冲踹陈留侯府门的事儿,可被李清儿嘲笑了很久。 诸无常见陈知安挽起袖子,嘴角微抽,默默挪开了身子。 随着陈留侯府的水越来越深,这位爷的地位也越来越高。 当今天下, 他别说踹苏师家的门。 就算是踹白玉京,武德大概也只能忍着... …… “苏如,我知道你在家,你有本事当忠狗,有本事别躲啊,你躲着姬未央那贱人就能死? 躲着落阳关的百姓就能活过来? 大唐都要亡了,你躲个什么劲儿,当鸵鸟吗?” 陈知安吼了两嗓子,先占据道德制高点,免得那酸秀才跳脚。 随即! 他猛然向紧闭的大门踹去! “轰!” 大门轰然倒塌。 牵扯着门檐,仿佛倒塌的多诺米骨牌,只听哗啦啦响彻一片,本就老旧的苏府围墙,顷刻间倒塌... 门外。 路过的百姓惊恐地看着陈知安和诸无常。 有人认出这是传说中动辄抄家灭门的陈留侯,顿时捂嘴轰然散开,跑到远处才尖叫道:“夭寿了! 陈留侯要对苏相挥刀子了!” 这一嗓子惊天地泣鬼神。 就连苏府内的奴仆也都吓得魂飞魄散,四散逃命! 仿佛陈知安真要来抄家灭族一般。 陈知安站在废墟前看着苏府一众奴仆,尴尬笑了笑:“我要是说...不是我干的,你们信吗?” 说着他一把拽过懵逼的诸无常,指着他道:“是这家伙干的,我就是路过!” …… “侯爷...老爷有请!” 就在陈知安和诸无常两人尴尬地立在外头时,苏府的管家从书房内走出,请陈知安入府。 诸无常也想跟着进去。 却被管家拦了下来,面无表情道:“诸大人,老爷说您是一部执掌,同朝为官,不宜私下往来。 若有事商议,请两仪殿上说话,或呈上公函!” 诸无常微微一怔,看着近在咫尺的书房,眼眶渐渐红了。 陈知安眉头微挑,拍了拍诸无常的肩膀:“我一人去便是,你回吧,放心,那老家伙逃不出我的掌心!” 诸无常红着眼朝书房躬身行礼,转身走了出去! 陈知安一人入了书房。 书房内苏如正执笔狂书,笔尖浸透最上等的清河宣纸,入木三分。 陈知安低头看去,只一眼就眼眸微痛,治天下、平天策、定乾坤... 那杂乱无章的狂草,寥寥数字,杀意冲天... 竟让他不敢直视! 沉默半响,见苏如没有停笔的意思,陈知安缓缓道:“苏相,我让黄老狗去巨野了,他会将姬未央带回来,三司会审,千刀万剐!” 苏如执笔的手微颤。 笔下杀意越浓。直到最后一个‘世’字落下,苏如整个人才仿佛泄气的皮球,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随手丢掉已经秃了的毫笔,苏如捡起桌上的草书,插入卷筒丢给陈知安:“送你了!” 陈知安微微一愣,笑道:“写的太丑,我嫌弃!” “不要算了!” 苏如作势收回,幽幽道:“大唐不知多少人万金求一字,老夫理都不理,这平天策足足十二个字,老夫亲手送你,你不要?” “那我要!” 陈知安听说一字值万金,赶忙抢过来揣入怀中,贱兮兮道:“赶明儿拿去卖了,要是卖不了十二万金,我可回来找你这骗子昂!” 第172章 什么是朋友 苏如起身走到床榻前,整束青衫跪坐,目光幽幽地看着陈知安。 仿佛要将他从外到内都看透。 陈知安也收敛笑容,直视着苏如。 对视良久,苏如叹息道:“我本以为陛下哪怕变化再大,也不会对近十万百姓的死无动于衷... 没想到最终竟是你这乱臣贼子出来收拾残局,替枉死的百姓出头! 落阳关之事,老夫欠你一个人情!” “用不着。” 陈知安幽幽道:“大唐不是一家一姓的大唐,当年我爷爷率黑骑在北荒征战,陈留甲死了一批又一批,为的不是替李氏看家护院... 今日我请老管家出手,也不是为李氏摇旗呐喊! 苏相... 你是有大智慧的人,你应该比我清楚。 武德如今... 并不算一个好皇帝!” “老夫清楚...” 苏如低沉道:“我今日在太极殿前见了陛下,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睥睨天下的圣皇了,枯坐太极殿、斗志全无、更像一头垂死挣扎的困兽。 可是这一切并不都是他的错... 他也是被逼的!” “呵呵,被逼的?” 陈知安嘲讽道:“苏相,你老糊涂了? 如果当初他不趁陈阿蛮回乡祭祖出手杀我娘亲,会有长安那场动荡? 是他先出手的啊! 难道就因为他武德心里有鬼,我们满府上下就要乖乖把头伸过去让他砍? 你苏如布衣拜相,不是李家从小豢养的忠犬,而是泥塘里野蛮生长的草芥。 不会还信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种鬼话吧!” “当年是徐皇后自作...” 苏如想要狡辩,说到一半又停下来,低声叹息道:“你娘的事,陛下的确自作自受。” “我娘的事是他自作自受,世家坐大鱼肉百姓,难道就全是世家的问题?” 陈知安嘲讽道:“他当初干了什么?他什么也没干,他只是站起来吆喝了两嗓子。 然后冷眼看着你这样的白痴跳出来和世家干仗。 而他坐在龙椅上翘脚看戏! 他是为百姓吗? 他只是在借百姓的钝刀,砍世家的头! 至始至终,他为的都是他自己!” “当年世家反抗的太激烈...陛下坐上帝位不久,天下未稳,没到穷图匕现的时候...” 苏如声音越来越弱。 堂堂左相,被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怼的哑口无言。 因为他明白。 陈知安并没有说错。 当初那场变革,刚冒出个头就被世家门阀铁血镇压,武德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陈知安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苏如。 这个执拗的酸秀才, 根本没有意识到如今的武德,早不是当初那个武德了。 他现在比当初更自私,更阴狠。 甚至... 如果陈知安猜的没错,武德... 吃人了! ...... “他毕竟救过我...于我有知遇之恩,还是我的朋友...” 苏如沉默许久后,只能用这句话来劝诫自己。 只是心底已经没了当初那么坚决。 武德对落阳关之事的态度,终究是让他有些心灰意冷。 开始怀疑武德到底值不值得他追随。 配不配做一个皇帝! “他不是救你,对你没有知遇之恩,更不是所谓的朋友!” 陈知安冷笑道:“岷山一战,武德早就陈兵岷山关,可他依旧等西伯侯府满门死绝,等你力竭将死时才姗姗来迟。 他为了什么? 为的是削弱西伯侯府的力量。 为的是他李家能稳坐江山。 救你,呵... 害你还差不多。 你要是不信。 可以去岷山看一看。 可以去埋骨山问一问漫山遍野的英魂,问一问西伯侯府父死子继、夫死妻随的满门忠烈… 他们,认不认武德的救命之恩。 至于知遇之恩... 你苏如布衣入朝,为官近五百载,你扪心自问,到底是武德欠你的多,还是你欠武德多? 武德自囚太极殿后,是谁替他撑起的这座江山? 是坐在龙椅上扯嘴角冷笑的诡物李承定吗? 是勾结异族,以稚童炼药的冯敬之吗? 不是,是你苏如啊! 都是打工的,他发饷你做事,谈什么知遇之恩? 真要念恩情,也该是武德念你的恩!” 苏如默默咀嚼陈知安的话,心思乱如麻。 他并不是没想过这些。 只是念头刚起就被他自己掐断了。 为臣为友, 他都希望能够善始善终... …… 陈知安见苏如眸光呆滞,知道他现在很乱,趁热打铁道:“我们再来说说朋友! 你当武德是挚友。 可你有没有想过,武德当你是白痴? 你在大唐做了近五百年的官,从一个小小的工部执事郎,一步步升任左相,可是武德真正信任过你吗? 知道为什么当初你死谏不让李如恭就番明州,武德最终还是让他去了吗? 因为武德不信任你。 那条横贯东西的明江,他需要一个真正信任的人去盯着。 他害怕你握住明江,就握住了大唐东南境的命脉。 大明王李如恭才是他信任的人! 你苏如不算。 而且我还告诉你, 武德安插在李承安身边的人手被李玄策坑杀后,武德失去了对南境七州的把控。 为此他授意李如恭挖堤引水,想要水淹荆州,罪名还要你苏如来担! 这是朋友干的出来的事儿? 还有... 你在太极殿前站了三天,你说武德可怜,像个垂死挣扎的困兽。 可你有没有想过。 武德看你像个白痴? 就在你异想天开想让他敕命天下斩杀姬未央的时候,武德在干什么? 他在勾结姬氏、他在死保姬未央那贱人。 你信不信... 在我出手杀姬未央前,这天下没人能杀的了她! 哪怕是偷摸入了巨野的薛白马、拎着圣兵乔装为大寇的雪山宗宗主,他们都杀不死! 只有我能杀。 为什么? 因为武德要保她! 他明知道你见不得百姓枉死,却依旧保护你想杀的人! 你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写了这么多字,杀意滔天,有什么用? 要我说你就该直接去巨野。 把那贱人的脑袋砍下来,给武德送进太极殿,到时候你就知道他当不当你是朋友了!” 陈知安说到这里。 忽然停了下来。 沉默许久后才看着远方叹息道:“什么是朋友? 是无论身处何地、无论敌人是谁,无论是在逛勾栏还是在吃火锅... 不需要开口、不需要知道缘由,不论对错... 当知道朋友身处险境时。 都会披荆斩棘奔走万里,接过朋友手中的刀,和他并肩站在一起,向敌人砍去... 他们或许很多年都不会相见,或许短暂相见后也会很快各走一方,甚至随着时间流逝可能都不再有什么共同语言... 但他们可同生共死,生死与共...” 言到此处,陈知安看向苏如,喝然问道:“苏相,武德的所作所为,当得起朋友二字吗?” 第173章 青丘 “...朋友!” 苏如哑口无言。 心中坚守了无数年的信念一点点瓦解。 今日之前, 他一直用武德是被逼无奈、用武德的救命之恩、用武德的知遇之恩,用他们之间的友情来麻痹自己。 所以哪怕他知道李承安是对的,知道李承安和陈知安的举措于民有利、于大唐有利。 也始终无法下定决心彻底站在李承安那边。 只是与自己的学生们做切割。 他甚至已经做好了同武德一起死的准备。 可陈知安一席话。 彻底斩碎了他的伪装,让他强行抹灭的念头生根发芽。 他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自己。 落阳关的事,让他没办法再自欺欺人了。 “苏相,你也很失望不是吗?” 陈知安继续道:“你在乎的百姓,在武德眼里,不过是随时可以丢弃的棋子而已。 而且... 你为什么一直揪着稚童案不放,三番五次让我查? 是因为你也在怀疑,当年意气风发的武德陛下… 这些年一直躲在那座昏暗无光的太极殿里吃人吧!” 陈知安的话就像一柄柄锋利的刀子,毫不留情地刺向苏如胸口。 苏如端着茶盏的手不停颤抖着。 许久后,他将茶盏放下,声音低沉道:“有证据吗?” “没有...” 陈知安缓缓笑道:“但我怀疑他。 十里坡孙通刺杀我时,我看到一袭黑金色衮袍。 最初我以为是太子。 后来我以为是二皇子、我甚至怀疑过李承安。 可当我在张拂身上看到同样的影子时,我才知道... 或许他们效忠的,至始至终都只是一个武德而已! 萧奴儿执掌的听风楼,并不是武德唯一的暗卫,他一定还有别的力量,我们都不知道的力量!” ...... “魏阉...在太极殿!” 苏如眼底闪过复杂的情绪,低声道:“陛下暗中的力量,或许是在魏阉手中!” “那就说得通了!” 陈知安笑道:“当初在十里坡,魏阉和魏忠礼先后出手,真正的杀招却是孙通,武德的几个儿子,没有能力驱使大宗师替一个化虚境弱鸡铺路... 一个吃人的皇帝。 苏相,现在你还对他抱有幻想吗?”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皇帝...” 苏如脸上露出释怀,叹息道:“皇帝啊,一步错步步错,每个人坐上那个位置,或许都会变的。” “这和那个位置无关,只是他武德心里有鬼而已。” 陈知安冷笑道:“我陈家不欠他李家! 当年陈二牛率领黑骑征战北庭,不留名不居功,没有趁天下大乱举起反旗。 甚至在内战不休时坐镇北荒。 以一己之力杀入北座王庭内境,奔袭万里杀的血流漂橹,让北座王庭大军不敢南下,保住边境安平。 而他李家呢,躲在青州偷家、断天启后路、假惺惺无奈黄袍加身,葬送百万大军于岷山、更是崽卖爷田... 纠集一帮子吃人不吐骨头的世家门阀瓜分天下。 能够白捡个皇帝做就该偷着乐了,还敢不知死活向我家举起屠刀... 也就陈阿蛮心善,换我早就砍死武德了。 哪里给他机会垂死挣扎...” “......” 苏如看着陈知安。 看着这个权倾朝野的陈留侯,仿佛预见了未来一角。 沉默许久后。 他幽幽道:“李承安登上皇位后,如果他也觉得你那蟒袍刺眼...你会如何?” “我不会给他那个机会!” 陈知安阴恻恻笑道:“那家伙胆子贼小,等他坐上那个位置时,该知道谁才是真正的老大... 不过如果真有那天。 我当然是毫不犹豫地砍了他的脑袋。 吃席的时候还要去坐小孩儿那桌,再气死他一次!” …… 苏如微微一怔,随即笑了起来,骂到:“滚吧,麻溜儿滚,老夫看你这奸臣碍眼的很!” 陈知安道:“我滚可以,你说句准话儿,到底站在谁那一头,大战将起,不是朋友就只能是敌人了。” “必要时候,我会出手。” 苏如幽幽道:“明州的事你大可不必揪心,老夫筑的河坝,不是谁都能凿的,我不点头,没人能动明江! 另外...老夫的字虽然挺值钱,但老夫劝你别卖...” 听到这话,陈知安笑了起来,明白苏如已经做了选择。 心下欢喜,调笑道:“我当传家宝供着可行?” “倒也不必,随身带好就行!” 陈知安嫌弃道:“你是个酸秀才,又不是美人儿,我随身带你的字帖作甚?” 不过话虽如此。 陈知安还是把随手丢进须弥戒的那书筒负在了背上,略微有些感动。 这老家伙...心倒是不坏! 完事儿他跨步将走,正要迈出门槛,却见苏如幽幽道:“让王富贵那坏胚亲自来给老夫砌墙,往后...他手底下的清道夫,要忙起来了!” “好叻!” 陈知安从善如流,麻溜儿滚了! 让王富贵来砌墙,关他陈知安何事? ...... 巨野在济州大泽! 传说三万年前,狐帝登临帝境失败后,用大神通将青丘移至巨野! 可是传说终究是传说,三万年来,无数修行者走遍了济州,搜遍了大泽,从没人在巨野看到过狐,也没有人看到过青丘... 或许传说中的青丘妖族,并不在大荒天下。 此时, 茫茫大泽之中,姬未央正端坐在妖禽火雀上,遥望着大泽之内那座低矮山丘,目光中露出几分渴望:“女帝以大神通炼化的青丘,就在那矮山之上吧!” “主人,就...就...系这里!” 妖禽火雀跻身返真境后,口吐人言,说话还不是很利索:“当年...当年偶爷爷的爷爷、系女帝做下...做下杂毛将军,他说女帝临洗前,就系把青丘搬到了这里!” “嗯...” 姬未央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此时那玉佩之上,正泛着淡淡莹光:“女帝对你们倒是不错...临死了还给你们留下后路。 可惜...你爷爷的爷爷背叛了她,不然这世上谁能找的到青丘?” “偶爷爷的爷爷系被捉了...” 妖禽火雀用撇脚的人族语狡辩道:“识时务者魏骏杰,不算能背叛!” “呵...” 姬未央低头看着火雀,幽幽道:“如果你被捉了敢识时务,本座就屠了你火雀一族...” “偶不敢!” 火雀眼底露出恐惧,垂着脑袋道:“偶不系俊杰!” “不敢最好,走吧,女帝的传承,本座必得之!” 姬未央起身负手站在火雀背上,鎏金凤衣飘荡,双眸泛着暗淡的金光,几如神女临尘。 火雀下意识发出一声鸟鸣,正欲展翅,忽然抬头看着远处... 只见那苍穹之上, 一杆雪白大旗迎风招展,卷起漫天飞雪向它落下! 第174章 有人骑龙 大旗如雪。 席卷着漫天风雪,将整个大泽都瞬间冰封。 虚空中,密密麻麻的雪花如同箭矢向姬未央射来。 姬未央抬头看着那杆大旗,眸光平静道:“不知死活的东西,区区一件圣兵就敢来杀本座! 雀儿,吃了他!” 火雀发出一声长唳。 身躯猛然拔地而起,化作六十余丈的恐怖妖禽! 两翼挥展,赤红色的火光自它身上溢出,瞬间席卷整座片虚空,将虚空化作火海! 与此同时,它口中吐出一枚鲜红珠子! 鲜红珠子迎风暴涨。 宛若一轮炽热太阳炙烤着大地! 虚空中,有人闷哼一声,暴喝道:“老鬼,她有圣兵,快出手戳死她!” “嗡!” 一杆漆黑如墨的长枪,裹挟着滔天杀意从天而降,苍老的声音瓮哼道:“暗中有人锁定了老子,老子出手要遭!” “又是一个不知死活的东西!” 姬未央负手看着落下的长枪,白玉般的指尖向上一指,幽幽道:“一奴,杀了他!” “是,小姐!” 姬未央身后,一道身影忽然现身。 那人双眸泛着炽烈金光,仿佛洞穿虚空,看到了那暗中丢出长枪的老者,猛然喝道:“返真境中期?滚下来!” “轰!” 随着他话音落下,那散发着滔天杀意的长枪竟肃然一颤,奴仆手握一杆金色长枪逆行而上! 金色和墨色相逢,互相吞噬,泾渭分明... 仿佛将整座虚空都分割成了两个世界! 与此同时。 最先出手的圣兵雪白大旗发出一声哀鸣,一道身影自云层上坠落! 妖禽火雀毕竟是返真境。 哪怕初入大宗师,激活圣兵后,也不是暗中那位刺杀者能够比拟的。 “藏头露尾,连直面本座的勇气都没有,还敢来杀本座?” 姬未央负手看着那道坠落的身影,漠然道:“便是这杆大旗的主人都不敢与我帝族为敌,你一个洞天... 雪山宗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正从空中落下的雪山宗太上长老脸上露出惨淡笑容! 宗师境和大宗师境,一境之隔,犹如天堑。 他先前只是被火雀妖火扫过,便被火光吞噬燃了起来... 如果不是圣兵有灵替他灭了妖火,现在已经死了! “是谁给你的勇气,来刺杀本座的?” 姬未央居高临下看着坠落在大泽里的老人:“李家,还是陈家?” “没有人...没有人让老夫来。” 雪山宗太上长老挣扎着从大泽内爬起,抬头看着比他孙女年纪还小的姬未央,嗬嗬笑道:“贱人,婊子...人人得而诛之,老夫杀不了你,总有人能杀你!” “你不怕死?哦...你都来杀本座了,想来是不怕的。” 姬未央幽幽笑道:“可是,你雪山宗满门也不怕死? 还是说... 你早就看自己的徒子徒孙不满,想借本座的手捏死他们?” 雪山宗太上长老脸色微白,须臾又坚定下来:“我辈修士,飨食人间,受世人供养,何惜一死?” “本座成全你!” 姬未央白玉般的手指轻轻一拽,虚空中忽然浮现一柄古朴长剑。 长剑振荡,只是溢出的微弱剑气便将虚空搅碎。 竟是一柄圣兵... 姬未央手握圣兵,剑尖直指雪山宗太上长老,幽幽笑道:“你毕竟是这污秽人间第一个敢向本座出手的人,勇气可嘉,本座亲自处死你! 放心...本座会送你徒子徒孙下来陪你的!” “嗷~~” 就在长剑即将落下时,一道龙吟响彻天地。 大泽之上。 有人乘龙而至。 来人身穿金色帝袍,身上龙气缭绕,负手站在龙头上,仿佛睥睨天下的君王。 看到来人。 姬未央持剑而立,嘴角挑起:“南境七州之主,反王李承安? 没想到小小一个李家竟出了条真龙,可惜你不是真正的皇帝,不是这天下正统! 不然... 本座还真不敢轻易杀你!” 李承安没有理她,只是低头看着躺在大泽中的雪山宗太上长老,目光复杂道:“有个白痴说过,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 欧阳长老,你先走吧,这里交给我!” 雪山宗太上长老黝黑的脸色一怔,沉默许久后道才嘶哑道:“老朽寿元将近,人之将死,不过求个心安罢了,不值得反王如此!” “我也只是求个心安罢了!” 李承安缓缓道:“这是李家应该做的事!” 话落,他帝袍拂袖。 雪山宗太上长老身形被吹出千里之外。 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中染血的老者,李承安开口道:“前辈也离开吧!” 那全身笼罩在黑暗中的老者咳血闷声道:“我也想走,可他娘的走不开啊,这贱奴缠住我了!” 李承安眉头微皱,脚下神龙化为金光融入体内,猛然拔地而起。 握拳.. “轰!” 一拳过后! 虚空中泾渭分明的煞气和金光散开,只剩下一个恐怖虚无的大洞! 李承安站在空中,看着浑身浴血的黑衣人:“前辈,你已经没有再战之力,姬一奴是返真境后期,厮杀至此,也算有个交代了,走吧!” “走?” 姬未央淡漠地看着李承安:“你说就走,问过本座吗?” “走!” 李承安仿佛没有听见姬未央的话,再次拂袖送走老者。 姬一奴扯起嘴角冷笑一声。 手握金色长枪,龙行虎步,欲将老者斩杀! 李承安身形一晃出现在姬一奴身前。 手握璀璨金光宛若炽阳,一拳将他砸落大泽。 紧接着拳头如雨从天而降。 李承安骑在姬一奴身上不停挥拳:“笑,你笑,老子让你笑了吗?” 大泽上。 姬未央惊讶地看着挥拳如雨的李承安:“他为什么这么强?” 火雀道:“他气运化龙,恐怕狠得民心,想偶们洗的人越多,他就越强! 主人不要怕,他实际修为只是通玄境初期而已。 三位大宗师对通玄,优势在偶们!” “主人,一奴要被砸洗了唉!” 火雀一脸兴奋地看着被砸入大泽的姬一奴:“他洗后可以给偶吃吗?” 远处,双手笼袖的黄老狗嘴角微撇。 陈知安猴急猴急地要他来杀姬未央,为的自然是不让李承安强行破境送死。 没想到他刚来就看见李承安摁着大宗师打。 而且那小老六居然是通玄境。 道种已立,虽然强行破境后遗症也很严重,但不至于身死道消。 无非也就是道种破碎而已,问题不大... …… 姬一奴现在很懵逼! 在李承安拳头下,他发现自己返真境后期的修为居然束手束脚没办法施展,仿佛受到天然压胜! 不至于被打死,但挨打的滋味,很难受! “李承安此时半个大唐气运加身,几如人皇代天巡牧,一奴杀不了他!” 姬未央也看出了问题所在。 只见她指尖挤出一滴淡金色血液,抹在圣兵古剑上,幽幽冷笑道:“本座姬未央,姬帝第七百二十代子孙,以帝族血脉为引,敕圣兵诛皇剑,诛杀李承安!” “嗡!” 随着她话音落下,先前被李承安出现打断的古剑蓦然发出一声剑鸣! 圣兵诛皇剑彻底激活! 一道恐怖剑光掠过茫茫大泽,斩向李承安! 远处、黄老狗眉头微皱。 竟是圣兵诛皇剑,看来这女人也不全是白痴,而是有备而来…… 第175章 妖主 茫茫大泽里。 李承安抬头看着掠来的恐怖剑光脸色微变:“夭寿了,只有九成把握接下这剑... 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被他压在身下捶得鼻青脸肿的姬一奴听到这话,如铁金身忽然泄气。 顿时一口鲜血吐出,隐隐有些不安起来。 这位人皇不太正经, 恐怕也不太好杀... “不管了!” 李承安眉头紧皱咬牙道:“老子要放肆一回,旗来!” 随着他话音落下。 远处传来急促的风声。 紧接着近千杆猩红如血的旗帜呼啸而至,悬在李承安头顶。 旌旗招展,遮天蔽日! 每一杆旗帜上, 都充斥着浓郁到让人不敢直视的金光,化成一条长达百丈的金色巨龙! “嗷~~” 巨龙头角峥嵘,巨口张开,一道恐怖剑光吐出! 剑光如匹。 向诛皇剑的恐怖剑气横扫而去。 “铖!” 两道剑光相交。 诛皇剑斩出的剑光如初雪见了炽阳,快速消融! 巨龙似乎嫌弃剑光消融的太慢,发出一声咆哮后,张开巨口吞下剑光! “砰!” 剑光在巨龙体内发出一声闷响。 然后彻底消散... 远处, 姬未央握着圣兵诛皇剑,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茫然。 她不明白, 这个连大唐半壁江山都没有占据,只是七州之主的反王。 为什么会有这么浓郁的气运... 这气运之盛,堪比一国之力了! “主人,应该是想偶们死的人太多...” 火雀脸上露出贪婪的神情:“偶感觉他很好吃,可以吃了他吗?” “吃了吧,没有必要留着了!” 姬未央脸上的茫然转瞬即逝,挥剑冷漠道:“蝼蚁一样的贱民,敢对本座起杀心... 这座天下的蝼蚁安逸太久。 已经忘记是谁让他们活到今日,忘记了帝族的威严,忘记了帝族不可辱…” 金色巨龙吞下剑气后在李承安身侧游弋盘旋。 李承安身披帝袍负手站在巨龙之上,身后是猩红如血的旌旗。 金红色彩交织如画,遮天蔽日。 宛若大帝巡游! …… “杀!” 姬未央口中轻吐,圣兵诛皇剑脱手而出,化作一道流光向李承安斩去! 妖禽火雀发出一声贪婪的唳鸣。 洞天铺开,天空瞬间化作一片火海。 它两翼招摇,只一瞬就化成了近六十丈的上古凶禽,桀桀冷笑道:“偶妖吃了你!” 与此同时。 倒在茫茫大泽中的大宗师姬一奴拔地而起。 手掌撑开, 天幕上浮现出一座纵横交错的棋盘,在天幕上勾勒成局。 黑白分明的棋子如同一座座山岳倒挂! 李承安看着这一幕。 躯体一颤,嘴角微抽。 他们竟都有圣兵,狗大户... 难怪他们见着自己这条百丈长的黄金巨龙毫无惧色。 这下恐怕真的要吃席了... “别管他们,杀姬未央!” 就在李承安为自己感到悲哀时,一道漆黑刀光悄无声息劈向妖禽火雀! 有黑骑踏空而来。 胯下战马嘶鸣,单人仗骑,竟仿佛千军万马奔腾。 卷起滚滚黑云而至,如同从地狱爬上来的死神! 面对那道悄无声息斩来的刀光。 看着刀光所过之处虚空破碎。 妖禽火雀遍体生寒。 仓促间发出一声凄厉长鸣后,它将砸向李承安的小太阳转手砸向了黑骑! 就在它仓惶的一瞬。 李承安硬抗如陨石搬落下的圣兵棋子,不顾身下的金色巨龙。 帝袍染血撕开一道缺口。 瞬间出现在姬未央身前。 手掌握拳, 悍然落下! “轰!!” 天地之间,犹如太阳炸开。 方圆千里之内,所有生灵都下意识将眼睛闭上。 “小姐!” 姬一奴惊骇地看着爆炸中心的姬未央。 此时... 巨龙被陨石般的棋子淹没,圣兵诛皇剑斩下了它的头颅,就连遮天蔽日般的旌旗,也被搅为碎片... 老管家魔焰滔天一刀劈碎了妖禽火雀,只是他自己也被火雀的圣兵砸中,黑甲之上出现一道恐怖的裂痕,嘴角更是有鲜血溢出... …… 金光缓缓消散。 大泽四野重复清明。 李承安帝袍染血,白发横生... 眼底透着浓郁到了极点的失望。 因为在他拳头落下的瞬间,有猩红蟒袍破碎,前朝九千岁魏阉,挡在了姬未央身前! “呵呵...人间!” 姬未央站在魏阉身后,怜悯地看着李承安嘲讽道:“你想杀本座,武德却想巴结本座,本座就站在这里,你能杀的了吗?” “我的确杀不了!” 李承安此时帝袍破碎、白发横生、浑身浴血,形如枯槁。 当天下气运凝聚的金龙被斩断头颅时。 借来的力量也瞬间离他而去... 大道反噬之下,他道种破碎,只是瞬间就已跌落至虚神境。 此时更是连握拳的力气都已经没了。 先前这一拳,如果没有魏阉挡在姬未央身前,她不死也要重伤! 可惜... 武德不让姬未央死,最主要的是不能让她死在李承安手里。 魏阉漠然看着李承安,冷淡道:“三皇子殿下,陛下让咱家告诉你,这天下...是陛下的天下,他给的你能拿,没给的...你不能抢! 陛下对你很失望!” “彼此、我对他也很失望!” 李承安呸了一声,边吐血边道:“他让我来杀姬未央这婊子,却又让你来阻止我,两面三刀...算个什么垃圾?” “殿下,都这种时候了,向陛下身上洒墨有什么用?” 魏阉冷淡地看了李承安一眼,随即朝姬未央微微躬身,道:“帝女多智近妖,又岂会看不出你在挑拨离间?” “自然!” 姬未央不动声色地后退几步,离魏阉远了一些,又朝吐血的姬一奴使了个眼色,这才负手道:“本座自然能看出!” 魏阉:“......” “帝女,陛下从未下过刺杀您的命令!” 魏阉狡辩道:“这一切都是李承安和陈知安的阴谋,世人皆知,他们两人狼狈为奸臭味相投,咱家是奉陛下命令来保护您的!” ...... “小哥?” 就在魏阉提及陈知安三字时。 一座广袤无边的洞天内,正躺在王座上翘腿看戏的红衣女孩眉头微皱,恶狠狠地看着魏阉,问道:“这老东西刚是在说陈知安?” “妖主...” 王座之下,一位虎背熊腰的壮汉闷声道:“妖主,那老东西说陈知安和李承安狼狈为奸臭味相投!” “哼~” 红衣女孩轻哼一声,恶狠狠道:“一会儿把那老东西埋在茅坑里,让他知道什么才叫做臭味相投!” “中!” 虎背熊腰的壮汉点头应诺,忽然皱眉闷声道:“妖主,外头有两个老家伙,全埋吗?” “另一个老家伙是我家的...埋了老爹会生气!” 红衣女孩瘪了瘪嘴,忽然眉梢上扬阴恻恻笑道:“你蒙面去,老爹就不知道是我埋的了!” 壮汉也阴恻恻笑了起来:“妖主真睿智!” 王座下,一头苍老白狐睁开狭长的眸子,看着两个家伙无奈道:“妖主...人间没人认识这傻子,用不着蒙面...” “......” 第176章 跪下 “陈知安...” 姬未央看着一旁黑甲破裂的黄老狗,冷笑道:“本座倒是差点忘了,陈知安先杀本座奴仆,今日又让这条老狗前来送死... 一个世俗废物,跳得倒是挺欢!” 话落。 姬未央玉手一指:“雀儿,吃了李承安和这条老狗,等本座从青丘出来,再带你去长安吃人!” “唳~” 随着姬未央话音落下,茫茫火海中忽然响起凶狠唳鸣。 被黄老狗一刀斩碎的火雀竟浴火重生,卷起漫天火海向黄老狗扑去! 与此同时, 姬一奴倒挂在天上的圣兵棋盘如天幕倾塌砸向黄老狗。 其身体更是发出璀璨金光,凭空虚渡出现黄老狗身前。 手掌结印向黄老狗胸膛按去! 这一刻。 两位大宗师手持圣兵围杀黄老狗,本就黑甲破碎的他,几乎被逼入绝境! 生死一线时。 却见黄老狗阴恻恻一笑,手掌握住六尺陌刀,猛然拔出... “铖!” 黄老狗立身之处瞬间漆黑一片。 仿佛铺开了魔域,万籁俱寂,只有让人头皮发麻的拔刀声响彻天地! 看到黄老狗拔刀。 正准备凑上去痛打落水狗的魏阉脸色瞬变,竟转瞬间退避三千里之外。 “斩!” 天地之间出现一条黑线。 黑线自黄老狗手中那柄陌刀斩出。 划过如同天幕般砸下的棋盘,落在姬一奴身上! “轰!” 随着黑线掠过,姬一奴结出的金色印记瞬间破碎。 战场上更是响起呜咽之音,这是圣兵在哀鸣... “魔刀辟易...” 姬一奴脸色惨白,看着黄老狗从六尺陌刀中拔出的魔刀,惊恐叫了起来。 魔刀辟易。 是万年前一位准圣强者的佩刀。 那位圣级强者,最初只是边境一游击将军,圣墟开启时,正好在他驻地! 彼时整座天下的修行者都向圣墟涌去,那位游击将军奉命负责维持秩序。 因为无意间冲撞了帝族唐氏,他手底下五千骑兵被唐氏圣人随手拍死,作为冲撞帝族的代价。 却独独留下了他... 那日之后,那位游击将军便失踪了。 他再出现在人们视野时,是在圣墟之中! 只是那时他不再是游击将军,而是一个疯子。 他单人仗骑,手持一柄凡铁陌刀。 于杀戮中崛起! 每杀一人,他身上便多一重魔影。 圣墟很大,大到无边无垠! 没有人知道那见人就杀的疯子是当初那个倒霉的游击将军。 直到他站在帝族唐氏面前。 当着那位圣人的面一刀割下唐氏帝子的头颅时,人们才知道他的身份。 那日, 游击将军魔域铺开,立身之地如同幽冥,与唐氏圣人遥遥对峙! 然后缓缓拔出了一柄漆黑如墨的魔刀! 魔刀出鞘时。 整个圣墟都倏然一静,只有叫人头皮发麻的声音响彻天地。 那些声音。 是被他屠杀的修行者在呐喊,魔刀出鞘,万兽静默、千军易辟! 那一战, 游击将军还是败了。 一境之差犹如天堑,他终究只是准圣! 但是那一战,相比于帝族圣人的不可匹敌。 人们对游击将军的恐怖更为感到震撼... 因为他手持凡铁陌刀,斩断了圣人的手臂。 连同那位圣人以神铁铸造的圣兵一起斩断。 甚至陌刀上的魔气如跗骨之俎,让那位圣人无法断肢重生。 游击将军陨落后,那柄魔刀也彻底破碎。 世人都以为魔刀从此绝迹,可今日... 姬一奴再次看到了它。 ...... 此时, 姬一奴身上浮现出一道细微黑线。 将他肉身连同阴神都切割成两半。 低头看着那不断吞噬生机的黑线,姬一奴猛然回头喝道:“火雀,护住小姐!” 紧接着。 他惨然一笑,咆哮道:“一起死吧…” “轰!” 天地之间响起一阵轰鸣,虚空震荡,血雨倾盆而下。 黄老狗一刀斩出后。 姬一奴竟决绝地选择了自爆! 一尊返真境大宗师的自爆。 哪怕他已经不完整。 依旧恐怖无比。 大泽方圆百里之内的天空都染上了血色。 仿佛末日降临… 天空中被爆炸光波扫过的飞禽妖类,无论修为,无一幸免,瞬间化为血雨纷扬。 大地上所有生灵都被这恐怖景象吓得惶惶不安。 跪在地上不停叩首。 身处爆炸中心的黄老狗更是承受了绝大部分的伤害。 如同魔域的洞天倒卷,黑甲彻底破碎,浑身浴血,看起来凄惨无比。 老瘸马也是惨不忍睹。 连独角都被炸断,驮着神志不清的黄老狗亡命逃走… ...... 大泽之上。 姬未央凤鎏紫衣泛起涟漪,将落下的血雨挡在身前一尺。 神色淡漠如常。 仿佛化为血雨的不是她大宗师境的奴仆,只是个微不足道的蝼蚁罢了! 她脸上甚至隐隐有些莫名奇妙的兴愤。 今日这场针对她的刺杀... 她很满意。 雪山宗那个洞天境垃圾和暗中那老者就不用说了。 白白送人头而已... 碾死他们都嫌脏手。 但李承安和黄老狗的两次出手,惊心动魄,险象环生,几乎差一点就让她受伤! 她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没想到这贫瘠污秽的人间,居然也能出这样的人才! 只是... 再多的惊讶,也就如此了! 万万年的历史早已证明,在大帝不出的时代,帝族不可敌! 就如万年前那个可怜的游击将军,以生命的代价。 只不过断了圣人一臂而已。 李承安和黄老狗跳的再欢,又怎么能撼动帝族威严? 朝着亡命逃走的瘸马遥遥一指,姬未央红唇轻启,幽幽道:“雀儿,开餐咯!” 话落。 姬未央再不理会黄老狗。 居高临下地看着摇摇欲坠的李承安,诛皇剑横在他脖子上,嫣然笑道道:“该你了,未来的人皇陛下,现在...还有人会来救你吗?” “救我?” 李承安忽然笑了起来,目光中充满了嘲讽,幽幽道:“你似乎搞错了一件事情,现在需要让人救的,是你这白痴啊...” 随着李承安话音落下。 虚空中泛起一道涟漪。 只见一头身高八丈的魔猿凭空出现在大泽之上。 魔猿仰天俯地, 遮住漏下的夕阳余晖! 随着他现身。 整个天空倏然暗淡下来。 而那魔猿肩上。 有红衣小姑娘翘腿捧瓜,含糊不清道:“跪下!” 第177章 为人间流过血 “跪下?” 姬未央抬头看着红衣女孩,嘴角勾起讥讽笑意:“你算什么东西,敢让本座下跪?” 虽然这头魔猿身上气息恐怖,至少是一尊返真境大宗师。 但这座天下。 哪有资格让她下跪的人... 别说一头大宗师境的妖兽,便是圣人都不行... 而且她对那女孩的态度很不满意,心中杀意渐起。 就在她手中诛皇剑将出时。 余光忽然瞥见一旁本该去吃黄老狗的妖禽火雀如山岳倾倒。 竟直挺挺跪了下去。 目光中透着前所未有的恐惧! “废物!” 姬未央一剑劈在火雀身上:“站起来,一头返真境魔猿而已,怕个什么,它能吃了你吗?” 火雀受她一剑。 身上顿时浮现一道凄厉伤口。 却依旧跪在地上,连惨叫都不敢发出 。 甚至讨好地看了那吃瓜的红衣女孩儿一眼,好似生怕惊扰了她! “妖禽火雀,上古圣兽朱雀的后裔...” 魔猿肩上,红衣女孩随手丢下一块瓜皮,好看的丹凤眼微微皱起,惊讶道:“你吃了人?” “吃人又如何?” 姬未央冷漠出声。 看起来依旧风轻云淡,心底却隐隐有些不安,这女孩来头恐怕不小。 只是红衣女孩对她的无视,让她更是怒火中烧! 因为这种目中无人的漠视,向来都是她对别人的… 听到姬未央的话,红衣女孩目光第一次落在姬未央身上。 只见她双脚荡在空中,笑吟吟道:“吃人不如何,只是会死罢了。” “就凭这头返真境大妖?” 姬未央脚下涌现出金色大道,她踩着金光走上虚空。 直到高出魔猿半头才驻足,站在高处俯视红衣女孩。 而她别在头上的那根玉簪。 也有恐怖剑意正缓缓散开... 她立身之地,有一道模糊身影浮现! 那道身影身披凤衣,面容模糊,依稀可辨是个女人。 虽只是虚影。 却散发着恐怖剑意,仿佛她本身,就是一柄杀意无匹的剑… 看到那道模糊身影,姬未央底气瞬间又变得足了起来,嫣然笑道:“小姑娘,你杀过人吗,就敢在本座面前喊打喊杀? 你来人间时,家里长辈就没有告诉过你。 行走天下时,不能招惹姬家的人?” 话落。 她剑尖指向跪在地的火雀,冷漠道:“火雀,本座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站起来,杀了她!” 跪在地上的火雀浑身一颤,挣扎片刻后,终究没敢起身。 甚至以头抢地,向姬未央不住求饶! “废物,白给你吃了那么多血食!” 姬未央手中诛皇剑发出一道恐怖剑光,一剑向火雀斩去! “啾~” 火雀发出凄婉哀鸣。 宛若山岳般的头颅被剑光掠过,瞬间跌落在地。 姬未央看着这一幕。 脸色变得铁青起来。 火雀是她十二岁生辰时父亲送她的战宠,这些年一直伴随左右。 姬未央自认待它不薄。 可这头畜生。 竟宁死也不愿出手... 这让她生出了无边的愤怒。 她可以容忍火雀是个废物,但不能容忍火雀的背叛。 看着被斩断头颅后阴神依旧跪着的火雀。 姬未央又是一道剑光斩去。 硬生生将火雀的阴神绞为碎片,漠然道:“死不足惜的畜生!” 杀死火雀后。 姬未央向身侧的虚影微微屈身,捧剑道:“三娘,请杀人!” “可!” 那道模糊身影微微颔首,接过姬未央手里的圣兵诛皇剑,手掌挥动,那枚玉簪也倏然变成一柄长剑! 只见她双手持剑,气度非凡。 杀意之盛,竟不下于先前斩出那条黑线的黄老狗。 “这老女人好吓人,不是准圣吧?” 红衣女孩看着那道双手持剑睥睨天下的模糊身影,歪着脑袋问道。 “不是...” 远处一头苍老白狐踩着虚空踏来。 它一只爪子拎着奄奄一息的魏阉,另一只爪子拎着黄老狗。 身后还跟着凄凄惨惨的瘸马... 狭长的眸子瞥了那模糊身影一眼。 见她剑意昂然,居然不知死活地把剑尖指向妖主。 顿时将黄老狗和魏阉丢给那头魔猿,幽幽笑道:“她本体大概返真境圆满,即将踏入半步准圣,那簪子是她的本命剑之一,寄托了半缕阴神,也就返真境后期左右! 不过她是剑修,杀力挺强! 如果本体亲至,老奴大概只略胜一筹,现在嘛...” 话落。 它一步踏出,瞬间出现在模糊身影头顶,爪子摁下! “嗤~~” 只见那身披凤衣双手持剑杀意滔天的模糊身影,在爪子摁下后,瞬间烟消云散。 就连那化剑的玉簪也寸寸断裂开来! 圣兵诛皇剑发出一道剑吟想要逃遁天外。 却也被老狐狸一爪拽回,随手插回了剑鞘... 姬未央震惊又茫然地看着老狐狸。 三娘唐剑莲,返真境圆满剑修。 杀力之重, 便是在不可知之地也不可多见,随同父亲居住在三重天帝宫之上。 父亲曾说过。 拥有四柄本命剑的三娘,四剑齐出时,哪怕是在整座天下也能跻身前十之列! 返真境内,大概只有道门当代掌教天璇子和叶家剑道魁首叶倾天能胜她一筹。 姬未央此行下人间, 虽然有即将跻身返真境的妖禽火雀贴身保护。 又有大宗师姬一奴暗中随行... 但实际上三娘唐剑莲本命剑之一的‘绿春’,才是她此行最大的倚仗。 也是她敢屠城的底气所在! 可现在... 杀力无匹的‘绿春’,竟被这头老狐狸一爪子捏碎了! 这头毛发灰白的老狐狸。 哪怕不是准圣,恐怕也相去不远。 至少是一尊半步准圣的大能... 令姬未央更绝望的是。 这头狐狸很了解帝族的手段。 因为狐狸不知何时,已经将这片空间禁锢,隔绝了天地,让她勾连帝星求救都做不到... 这一刻, 从未有过的恐慌在姬未央心底漫延。 她已经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孤立无援,无人可救! 沉默许久,她看向翘脚坐在魔猿肩上的红衣姑娘,脚下金光涣散,声音微颤道:“你...你到底是谁?” “我是知冬啊,废物陈知安的小妹...” 小姑娘翘腿笑吟吟道:“你要杀我哥,连他有个妹妹都不知道? 果然是个白痴!” “陈知冬...” 姬未央脸色微白:“陈知冬,你不能杀我,我是帝族姬氏帝女,姬帝直系血脉。 先祖为守过人族长城,杀过异族,为人间出过力、流过血… 而且我还是李西宁的好友!” “哦…你真了不起!” 陈知冬捧着西瓜,歪头疑惑道:“关我什么事?” 第178章 姬未央入天牢 姬未央入长安了,被锁在囚车里。 从长安城东门进入、又绕道西门,经过麻衣巷和金科巷,最后关进了天牢! 负责羁押姬未央的人,是魏阉。 在黑暗中藏了无数年的魏阉,在茅坑里埋了三天三夜后,被那头老狐狸捞了起来。 此时。 魏阉正盘膝坐在天牢内,双瞳漆黑一片,目不转睛地盯着姬未央。 姬未央被他目光盯的发毛。 眼见四下无人,她低声道:“魏公公,我是帝女,帝族当代圣主最宠爱的女儿,打开我身上的禁制,助我逃走,我让你加入帝族,执掌一重天!” 魏阉一言不发,举起手中的短鞭,缓缓向姬未央抽去。 “啪!” 鞭子落下,姬未央惨叫一声,衣衫破碎,白皙的肌肤霎时浮现一道血痕… 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纵横交错的鞭痕,姬未央心底一片绝望。 从巨野到长安。 慢悠悠走了九日。 九日以来,她已经尝试过无数办法,想要说服这面无表情的大宗师替她解开禁制! 可无论威逼也好、利诱也罢。 这个双眸变得漆黑的大宗师,始终一言不发。 甚至多说两句, 她身上就会挨上一道鞭子。 此时的魏阉,与其说是一个大宗师,倒不如说是一个傀儡。 是那头跻身了半步准圣境狐狸的傀儡! 魏阉中了摄神诀。 摄神诀是三万年前那位青丘女帝的功法。 神秘无比、摄魂夺魄,杀人无形! 传说青丘女帝成帝那日,天上降下九道神雷阻她成帝。 又有四方准帝携帝兵偷袭,彼时她背负青丘、一手拖着雷霆、帝袍染血,镇杀四尊准帝后登天而死! 世人都以为是传说。 但姬未央知道,这不是传说。 因为当年持帝兵偷袭的四位准帝中,有一位是她的太祖。 青丘女帝镇压整座大荒天下,当她运转摄神诀时,目光所至处、哪怕是圣人也会被摄去阴神,任她主宰... 她的太祖,哪怕踏入准帝之列。 被女帝目光扫过时也有那么一瞬迟疑。 然后成了女帝传说里连名字都不配拥有的准帝之一! 姬未央此行便是想要得到青丘女帝的摄神诀。 没想到竟被陈知冬捷足先登... 甚至让那个卑贱的女人,成了青丘妖主! 这一切本该是她的。 她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只是让战宠吃了一些微不足道的蝼蚁罢了,好像就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在她记忆里。 这世道不是本就如此吗? 族史记载,当年八大帝族横空时,谁家圈养的异兽没有吃过人? 低头看着身上几乎遮不住羞的破碎麻衣,姬未央靠在墙上抱着双膝,眼底闪过恨意:“陈知冬,等帝族降临,今日之耻,我要让你千倍万倍偿还!” ...... “你说我妹不是人...手底下还有两尊返真境大妖?” 落宝楼上。 陈知安握竿的手微颤,看着黄小狗满脸生无可恋。 陈阿蛮是个老六就算了。 他是老家伙,年龄摆在那里,修为高点也正常! 陈知白也算了...毕竟谁能拒绝一个深不可测的大哥呢? 陈知命也可以理解,毕竟他青梅竹马都上门退婚了,或许天道都眷顾着他,再妖孽也是很合理的事情! 可陈知冬是几个意思? 一个行走江湖都会迷路的小家伙,出去逛了一圈就成了青丘妖主,甚至可能是三万年前那位风华绝代的女帝转世? 没这么玩的啊! 果然... 这个家里,他从来都是最弱的。 哪怕现在他左手青楼右手陈留甲,还坐上了小桌子,权倾朝野,世人都惧他如虎,还是没改变最弱的事实... 看着双手拢袖的黄小狗,陈知安幽幽叹了一口气。 这一刻,他忽然明白了自己为啥会是麒麟儿,为啥会是陈留侯,也为啥会接手陈留甲! 大概... 是因为那几个妖孽,都他娘的不要吧! “去他娘的,我真是个废物!” “侯爷,不要这么说自己...” 黄小狗眉头微皱,想要用事实安慰陈知安不是个废物。 只是绞尽脑汁想了许久,他发现自家侯爷在家里好像…的确是最废的那个! 就这么沉默着。 眼见陈知安脸色越来越冷,眉头越挑越高。 黄小狗忽然喜上眉梢,阴恻恻笑道:“侯爷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青楼开的不赖啊,兄弟们都很喜欢侯爷的!” “滚!” 陈知安终于按耐不住,一脚踹飞黄小狗。 收起鱼竿默默向密室走去… 算了,还是继续搞钱吧! ...... 历经九道繁琐工序。 掏出钥匙打开厚重的玄铁门,陈知安踏入密室。 熟稔地躺在石床上,陈知安闭上眼睛,咬牙切齿道:“清空须弥戒,这次小爷梭哈!” 密室里闪过一道红光。 系统机械声音响起:“宿主修为提升、初级虚拟空间元气浓郁度不足、悟道层次底下,建议宿主前往中级虚拟空间!” “...可!” 陈知安咬牙点头。 “中级虚拟空间修行时间一日是五十枚元石、悟道一次两百枚!” 说到这里,系统仿佛是怕他反悔,特意强调道:“公平交易童叟无欺,交易开始概不退费!” “开始吧,废话真多!!” 陈知安心痛地叹了一口气。 现在他青楼开遍大唐九州十六郡、已经有足足十六座楼。 号称红袖如云、青衫三千... 看似日进斗金,实际上除了长安、其余州郡的青楼并没有挣到太多钱! 有些州郡的青楼甚至还亏钱。 亏钱最多的要数黑水城青楼... 谁能想到, 剑修最多的黑水城,传说中铸一柄剑就要一千二百枚元石的黑水城。 居然尽是穷鬼! 满打满算,刨开成本,现在十六座青楼每个月落到他腰包里的大约也就七十三万两白银而已,折算元石只有一千四百六十枚。 在中级虚拟空间约莫刚好够待一个月。 陈知安怀疑这奸商乱标价,想要掏空他的钱袋子。 不过没有证据... 只见一阵红光扫过,系统机械声音响起:“宿主须弥戒内资产折算元石为十三万零二十枚、扣除挂机元石三千枚,剩余元石十二万七千二十枚! 交易开始,尊敬的宿主:祝您旅途愉快!” “呵,态度这么好?” 虚拟空间内,陈知安的本体睁开眼! 第179章 异族少年骑士 是的,他的本体。 自从被刺杀后。 陈知安的本体一直在虚拟空间挂机,从没出过青楼。 毕竟这天下。 大概没有比系统虚拟空间更安全的地方! 只要付出那么一点挂机费。 就可以在虚拟空间睡大觉,甚至还能修行。 遭遇危险时,他念头一起,意识分身瞬间就可以回归本体。 损失的至多不过一具替身而已! 意识回归。 陈知安眼前景色变幻,瞬间就降临在那座横尸遍野的城墙之上! 仿佛一切都没有变。 还是陈知安离开前的模样! 甚至当初他砸死的那个异族骑士身上鲜血还滴答滴答流着。 更要命的是… 此时璀璨刀光,亦如他离开前一样,已经将他淹没! 来不及多想。 陈知安双拳横扫,砸碎一片刀光! 与此同时, 他气海之内潺潺流动的气血溪流如同大海蒸腾,卷起惊涛骇浪! 瞬息之间。 他肉身竟猛然拔高,化作一丈有余的昂扬战躯! 气血蒸腾如大雾、陈知安在大雾中浴血而行。只手摘头,一人独战城墙上茫茫多的异族骑士。 几如一尊杀人如麻的魔神! 又一拳锤爆异族骑士和他胯下妖兽。 陈知安从须弥戒中拎出剑匣往城墙一竖。 轻拍剑匣,机括声响起! 赶蝉剑和不怒剑瞬间出鞘。 如同两条灵动的游鱼,在他身侧游曳盘旋,划出一道道剑痕! 陈知安嘴角勾起。 手指轻叩,两柄本命剑瞬间剑意无匹,向他三丈之内的异族骑士斩去。 “两柄剑怎么够?” 陈知安伸手一招,剑匣内一柄青色铁剑飞入手掌:“惊风,该你出来玩玩了!” 话落。 他握剑一甩。 惊风剑剑身之上。 瞬间燃起了惨白色墟火! 陈知安手握手握九剑之一的惊风,乘风登高,俯瞰千骑化虚境异族骑士,悠悠笑道:“诸位,我要你们...助我修行!” ...... 风, 大风! 陈知安踏风而行,本就快若奔雷的他,惊风剑在手时,速度陡然飙升,在斑驳城墙上留下道道残影! 到处都有剑光掠过。 这一瞬,他以一人之力,包围了近千异族骑士! “杀!” 异族骑士悍不畏死向陈知安扑来。 可是陈知安如同鬼魅,他们连衣袖都斩不到。 甚至许多骑士刀刚举起,便被一道剑风割成碎片。 杀到酣处。 陈知安轻弹惊风。 让它和赶蝉、不怒汇合,三柄本命剑穿梭在虚空中,组成一座绞杀剑阵,瞬息之间就有近十骑被绞杀! 而他则冲入了异族骑士包围之中! “来吧,杀个痛快!” 随手撕碎两头异兽,陈知安任由鲜血洒在战躯之上,血雾蒸腾。 这一刻,他只手遮天,张狂如魔! “咚…” 黑暗中又传来沉闷鼓声,这是鸣金收兵的息鼓,也是冲锋的号角。 此时,城墙上的异族骑士不足五百之数。 武道残卷和剑经双双跻身虚神后。 陈知安杀力手段飙升。 当初差点将他斩杀的千骑化虚境骑士,已对他构不成半点威胁。 眼见骑士如潮水般褪去,陈知安嘴角微翘:“想走?” 伸手在虚空一拽,即刻有三道虚影握住本命剑。 他们气质迥异,各不相同! 但有一个共同点,都散发着森然剑意! 赶蝉! 不怒! 惊风! 虚影手握本命剑,森然剑意肆掠开来,瞬间将如潮水般褪去的异族骑士淹没! 而陈知安则猛然拔地而起。 轰然坠落在城墙之下,截断他们的后路,如同魔神降临,幽幽笑道:“诸位,你们,被我包围了!” “轰!” 森然剑意和恐怖拳头交织,化作修罗场! 血雨纷扬、只半炷香,近五百骑异族骑士连同他们的坐骑,全都被斩杀殆尽。 留下满地残肢碎片,尸横遍野。 陈知安站在尸山血海中,眺望鼓声传来的方向。 只见那黑暗之中。 有头生龙角身覆鳞片的少年骑士,手持一杆长戟,骑着高达六丈的狰狞巨兽缓缓行来! ...... “人族天骄?” 骑士停在百丈之外,长戟遥遥指向陈知安,声音冰冷如滚滚雷音响起! “你又是谁?” 陈知安抬头看着少年骑士,三柄本命剑一字排开,散发着森然剑意。 昂扬战躯更是微微颤栗着,战意昂然。 是遇见了对手的兴奋! 这个异族骑士是虚神境后期。 连同他胯下的狰狞巨兽,都是虚神境后期。 比他足足高了两个小境界。 身上更是散发的凌厉杀意! 这种相似的杀意, 他只在黄老狗身上看到过,是用尸山血海堆砌起来的恐怖气息。 这种杀人如麻的怪物,境界或许不高,但杀力绝不会弱... “你还不配知道...吾的真名!” 少年骑士居高临下俯瞰着陈知安,他开口时两人相距近百丈,但当他闭口不言时,已经出现在陈知安身前三丈! 大戟上携着恐怖杀意轰然落下。 那头狰狞巨兽更是前蹄高高扬起,如同两条巨柱向陈知安踏来! 陈知安昂扬战躯立在地上,气血如大雾蒸腾,身形猛然拔高而起,天神下凡握拳砸向巨兽。 与此同时。 一字排开的三道本命剑组成剑阵游弋虚空,划出一道道剑痕斩向异族骑士。 “轰!” 浓烟四起,血雨飞扬! 那头虚神境后期狰狞巨兽发出一声龙吟般的嘶吼,猛然跪在了地上。 陈知安昂扬战躯一拳之力。 竟将它双蹄砸为碎肉,身上更是如破碎的瓷器般布满了裂纹… 巨兽背上。 少年骑士身上铠甲浮现出玄奥铭纹,大戟横扫,三道本命剑瞬间远遁! 少年骑士俯视陈知安,声音冰冷道:“人族天骄,值得吾用三成实力!” “彼此彼此!” 陈知安踏着狰狞巨兽前行。 每走一步, 便在狰狞巨兽身上留下一个恐怖血洞。 当他站在骑士身前三丈时。 脚尖轻踏,狰狞巨兽发出一声凄厉龙吟,瞬间炸为一团血肉飞扬。 一尊虚神境后期的妖兽,竟被他生生踩死! 陈知安一丈有余的昂扬战躯浴血而立,俯瞰头角峥嵘的异族骑士,阴恻恻笑道:“我要你...助我修行!” “人族天骄,你值得吾用五分力了!” 异族骑士长戟挑起那头狰狞巨兽的头颅,目光平静地看着陈知安! 只一瞬,巨兽头颅便化作一团飞灰。 仿佛那杆大戟吞噬了它所有精血生机。 陈知安眉头微皱。 却见异族骑士身形忽然消散在眼前! 紧接着。 他瞳孔之中,一杆猩红如血的大戟放大。 大戟如刀。 陈知安仿佛置身于尸山血海之中。 天地之间, 只剩下那杆猩红如血的大戟! “撼天!” 一丈有余的昂扬战躯不退反进,气海中如大泽蒸腾的气血溪流猛然一颤,恐怖气血涌入他手臂之上,迎着大戟轰去。 “当~~” 大戟与拳头相交,发出金戈铁马般的轰鸣。 血气如雨落下,方圆十丈之内尘土飞扬! 陈知安被大戟砸在城墙上,嘴角溢出一缕淡金色血液! 手握大戟的异族骑士也后退了数步。 冰冷目光中第一次露出诧异:“你是同境之中 第二个接下吾血龙戟的人族天骄! 有资格知道吾的真名——乌戎!” “乌戎?” 陈知安龇牙咧嘴一笑:“你也是第一个接下我撼天拳的异族!” 话落,他双膝微曲,如同一道箭矢射向乌戎。 拳势滔天,气冲斗牛——撼天! 第180章 吾乃帝族姬无道 “当~” 两人化作两道残影,瞬息之间,便已经交锋数十次! 陈知安越战越勇。 武道残卷中的撼天式卷起滚滚气血。 每一拳砸下,都雷鸣作响! 仿佛将周身的虚空砸出黑洞。 血雾之中,他撼天拳出,几如一尊无双战神! 而乌戎更是恐怖无比。 血龙戟化作一条猩红血龙,搅碎虚空! 大戟染血。 和陈知安杀的难舍难分! “当~” 又是一次交锋。 陈知安再次被砸在城墙上,乌戎持大戟紧随其后向陈知安刺去,要将他钉杀在墙上! 生死一瞬。 陈知安不退反进,阴恻恻一笑。 战躯竟无端再次拔高,化为一丈二高的昂扬战躯。 单臂握住大戟,气血涌动,一拳砸向乌戎。 “轰!” 一拳过后! 乌戎如炮弹般被砸飞,大戟脱手而出,铠甲上的玄奥铭文泛起一道道幽光,将陈知安砸来的力量卸去! 陈知安歪头一笑,双眸泛着暗淡金光:“有意思..这副铠甲居然能挡我虚神境中期一拳之力,我越来越好奇你的身份了!” 话落。 他战躯猛然拔地而起。 在虚空中留下道道残影,甚至引起恐怖音爆,从天而降砸向乌戎。 “轰!” “轰!” “轰!” 城下灰尘四起,混合着鲜血纷扬! 乌戎立身之地, 出现一个恐怖的大坑。 陈知安接连三道重拳,竟硬生生将乌戎砸入了地底! ...... “咔嚓!” 陈知安又是一拳砸下。 乌戎头上的龙角瞬间断裂开来,暗淡金色血液溢出,陈知安诧异地看了乌戎一眼,正准备再砸一拳! 忽然一道龙吟骤响。 “嗷~~” 龙吟声响起的一瞬。 陈知安眼前瞬间又出现了尸山血海,让他砸下的拳头出现了刹那凝滞! 与此同时。 被陈知安随手钉在墙上的大戟,携着恐怖气势向陈知安劈来! 陈知安身形暴退。 巨坑里一只布满鳞片的手掌伸出,缓缓握住大戟。 身披铠甲的乌戎登天而起。 此时, 他脸色苍白、龙角碎了一只。 整个人看起来凄惨无比,身上却散发着恐怖气势。 大戟斜指陈知安:“人类,吾很现在愤怒,留下你的真名,吾大戟之下,不杀无名之辈!” 陈知安双眸微眯,这乌戎,竟如此难杀... ...... 武道残卷和大荒天下的道藏不同。 神魂一体,只修己身。 以身为炉,炼化为宇! 虽无定式、却比当今天下已知的任何道藏都要霸道。 化身昂扬战躯时,肉身之强几乎算是一件人形兵器。 而且跻身虚神境后。 他更是窥探到了只缕人体宝藏奥秘。 右臂之上经络打通,如同堵塞的造化之门大开,气血溪流潺流而至! 运转一个周始时,气血如滔滔江河奔腾。 气势达到顶峰、血气冲天,气冲斗牛。 一拳祭出,可撼动天地—— 称撼天式! 杀力之重。 比之剑经九式有过之而无不及。 此时的他,有信心只手碾杀陈知命以外任何虚神境天骄。 哪怕是面对帝族天才,他也有信心一拳砸碎。 通玄境以下敢称无敌! 先前那头高达六丈的虚神境后期狰狞巨兽,也被他一拳砸断了双蹄。 而且恐怖杀机顺着它的双蹄蔓延整个身躯。 实际上一拳之后,那头巨兽身体已经如瓷器般碎裂。 也就有了他脚尖轻点,巨兽轰然炸开的恐怖一幕! 如此杀力。 这个乌戎居然能和他打的难舍难分,甚至隐隐将他压制。 逼得他战至中途,不得不氪金破境,消耗元石跻身了虚神境中期! 哪怕如此。 在他接连三拳撼天式下,乌戎也没死! 只是砸断了他一只龙角! 就连乌戎身上那件泛着玄奥秘纹的铠甲,也只是有些凹痕而已。 如此实力、如此铠甲,配上那无敌气度,这个乌戎恐怕来头颇大...... 此时。 乌戎低头看着陈知安。 身上气势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 手中那杆大戟,更是仿佛要化为一条真正的血蛟:“人类,留下你的真名!” “吾乃姬氏帝族、帝子姬无道!” 陈知安负手而立,傲然道:“今日,吾姬无道,只手屠你!” “姬无道!” 乌戎布满鳞甲的脸上露出了然,冷漠道:“果然是帝族传承,记住,杀你者...乃龙皇嫡子,乌戎!” 话落。 他手中大戟缓缓插入背脊,一声龙吟响彻天地! 这一瞬。 乌戎竟化身成了一条长达二十丈的蛟龙。 龙息吞吐搅动风云,携着恐怖杀意向陈知安绞杀而来... “来战!” 陈知安昂扬战躯踏空而起。 右臂之上气血如龙,更有淡淡的金光与气血交织成辉——撼天! 与此同时。 他左手向虚空一拽,声音冷冽道:“剑来!” 话音落下。 三柄本命剑破空而至! 赶蝉! 不怒! 惊风! 三道虚影手握本命剑。 恐怖剑光瞬息落下,与陈知安前后相顾,斩向乌戎化成的蛟龙! “轰!” 一龙一人杀至癫狂。 天上的云层都被二人直冲云霄的杀意搅碎,血雨纷飞落下! 许久之后。 天空中响起一声凄厉龙吟。 蛟龙翻滚坠落在城墙之下,在地上砸出一个大坑,烟尘四起。 此时, 乌戎长达二十丈的身躯上布满了惨烈剑痕和血洞。 就连泛着玄奥秘纹的铠甲,都被陈知安砸得坑坑洼洼,看起来凄惨无比。 陈知安也并不好过。 虽然依旧立于城墙之上,却再也无法保持昂扬战躯。 披头散发,脸色惨白,青衫染血、拳头上鲜血淋漓,皮肉破碎,露出了内里淡金色指骨! 三道虚影更是被迫入剑修养,本命剑发出哀鸣回鞘。 “你败了!” 陈知安立在墙头,负手看着巨坑里的乌戎! “是,吾败了!” 乌戎龙躯褪去,又变成了那个龙角断裂的少年将军模样,躺在坑里仰望着陈知安,咳血道:“姬无道,你为什么不来杀吾?” “本座不杀败军之将!” 陈知安强行吞下一口鲜血,面无表情道。 乌戎微微一怔,忽然惨烈笑了起来:“姬无道,今日你不杀吾,他日吾必取你项上人头!” “本座等着你!” 陈知安冷漠道:“本座从不畏惧手下败将的威胁!” 话落,陈知安转过身背对城下的乌戎。 就在他转身的瞬间,口中鲜血狂涌,身体更是摇摇欲坠... 城墙下巨坑里。 挣扎着往上爬的乌戎抬头看着陈知安那负手而立的无敌背影,脸色冰冷一片! 这是对他藐视和不屑。 一种前所未有的屈辱感涌上心头,猛然发出一声嘶吼:“姬无道,他日...吾必杀你!” 陈知安依旧负手而立,无动于衷。 仿佛毫不在意手下败将的恨意。 当乌戎再次抬头时,甚至城墙上已经没有了陈知安的身影。 许久后,乌戎杵着大戟,重新变得斗志昂扬。 缓缓向黑暗中踏去! ..... 第181章 李玄策入长安 “终于走了,这个变态!” 城墙上,陈知安靠在墙头,脸色惨白如纸。 这个貌似少年的龙皇嫡子。 是他穿越以来遇到最恐怖的同境敌人。 甚至差一点,他就输了... 如果不是最后凭着死人经强大的阴神保持着意识清醒,控制肉身不倒,他恐怕撑不到现在。 在墙头靠了许久之后,陈知安召唤系统,缓缓道:“将本体送入中级虚拟空间养伤!” “如你所愿,尊敬的宿主!” 系统机械声音响起。 一道红光扫过,陈知安眼前景色变幻,出现在一座茅草屋之中。 透过窗户看出去,只见绿意葱葱、处处鸟语花香。 氤氲之气缭绕、竟比姬未央那座元石堆砌的玉座还要浓郁几分。 好似人间仙境! “这地方...要不要另外算钱?” 陈知安沉默半晌问道。 系统机械道:“百花谷为中级虚拟空间付赠,不单独收费。 如果宿主需要仆从美婢,是另外的价钱,一日五枚!” “算了,我不配!” 陈知安低头看了一眼渐渐空虚的须弥戒,无奈道:“继续挂机吧,我走了!” 话落。 陈知安意识褪去。 密室内的替身睁开双眸,又成了那个平平无奇的青楼老板! 明面上的修为,先天境后期。 世人以为的修为,化虚境中期。 真实的修为, 武道残卷、剑经、虚神境中期。 死人经,虚神境后期,即将圆满! ...... 陈知安收敛气息出密室时,柳七正在门外等候,李玄策来了。 “李玄策?” 陈知安眉头微皱,据黄小狗说,李承安那老六已经跻身了通玄境,道种是茫茫多的旌旗! 借天下气运时,身披帝袍的他脚踩金龙,旌旗遮天蔽日,几如人皇巡游,嚣张的很! 虽然金龙被诛皇剑砍下头颅后他道种破碎,华发丛生。 但小知冬将他和老管家还有老瘸马都送入了青丘洞天,又抢了姬未央的死人花,替他重塑了道种。 只是境界跌落至虚神境罢了,问题不大。 还没到散火吃席的地步。 李玄策身为反王座下大将军,此时不在宁州改天换地,怎么反倒是入了长安? 沉吟半响,陈知安转身进入顶楼的书房。 让柳七将他秘密带进来。 ...... “见过侯爷!” 不多时,乔装打扮了的李玄策出现在书房! 此时他面容黝黑,身穿粗布汗衫,和往日那个白衣胜雪的儒将大相径庭。 陈知安默默打量李玄策,好似这位二十几年前名动长安的兵部侍郎。 陈知安每一次见到他,都是截然不同的模样... “李将军冒险入长安,所为何事?” 陈知安示意李玄策落座,开口问道。 “侯爷...” 李玄策落座后,沉吟道:“侯爷,您知道天下气运吗?” “气运?” 陈知安笑吟吟道:“你是指李承安那条气运金龙?我听说过了,很强!” “是也不是!” 李玄策缓缓道:“传闻上古时,先天地而生的如大日横空、万族林立,圣兽妖禽肆掠天下,动辄搬山倒海、摘星夺月! 而人族,因先天孱弱、又身具先天之气,食之可补气血。 被万族圈养,称为两脚羊... 那是至暗的时代。 无数年后,开启了神战,万族厮杀一起,打得天崩地裂,山河破碎、大地陆沉! 人族牵扯其中,死伤无数、几近灭种亡族... 后来。 祂们把天下彻底打碎了,一分为四! 天下崩碎那日,仿佛上苍动怒,有天河倒灌、血雨飘零,元气枯竭... 历经三万年之久的厮杀停歇。 战后万族割据一方,掠夺资源,分吞四座天下。 因为元气枯竭,身负先天之气的人族变成了极为重要的资源! 于是祂们传下神藏。 让人族修行,不再散养,而是大规模圈养人族,养肥再杀... 再后来。 元气复苏,大战又起! 大战起时,万族吞食人族以补气血,又到了亡种灭族的关头。 有人族先贤点燃薪火,向万族发出了属于人族的怒吼。 先贤筚路蓝缕,披荆斩棘,历经一代又一代,终于挺直脊梁站了起来。 决战在四座天下之一的逐鹿天下。 点燃薪火的那位先贤在大荒天下九皇山聚人族气运,以人族共主的身份敕封九帝,天下气运聚于九位先贤! 当日,九帝横空,追随人皇于逐鹿决战万族。 那一战,人皇和九帝尽皆战死,人族死伤万亿惨胜! 逐鹿天下陆沉、就是如今的圣墟。 残余逃亡另一座天下,就是如今的天下。 此后万万年、人族又驱逐了万族,道祖和佛祖各占据座天下,便是如今的仙武天下和须弥天下! 而大荒天下,则成为各座天下的祖地,垂于天地中央。 直到五十万年前,不知从何而来的异族叩关。 大荒天下再次陆沉... 元气逐渐枯竭,演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 李玄策将这一切缓缓道来。 陈知安和柳七听的目瞪口呆。 大荒天下五十万年前的历史,早已随着异族破关湮灭! 传闻姬氏也没有五十万年前的记载,后人只是从一些破碎零星的壁画中拼凑出了些真假不辨的上古。 仿佛暗中有什么存在抹去了五十万年前的过往,葬送了历史! 可是...李玄策怎么会知道这些事? 而且说的有板有眼... “侯爷,我是望气士!” 李玄策缓缓道:“我们这一脉自远古传承至今,断层了无数次,可冥冥之中仿佛有什么存在,在助我们记住这段被掩盖的历史! 苏师当年在岷山将死之时,无师自通得了望气士一脉传承。 这才布衣入朝,欲匡扶大唐。 武德捧剑入白玉京时,也是他助武德凝聚天下气运。 所谓十二仙剑, 实际上是十二柄凝聚了大唐气运的宗兵。” “你今日冒险来找我,肯定不是为了讲故事吧!” 陈知安看了李玄策一眼,问道。 “武德气运涨了!” 李玄策眉头微皱道:“我一直在观天下气运,近来我发现长安气运猛然涨了一大截,武德身上或许出现了什么变故!! 而且姬未央被俘的消息一夜之间传遍了大荒天下。 如今大唐十八州都在谈论这个事情!” “这不是好事么?” 陈知安疑惑道:“天下都希望姬未央死,李承安代天下杀她,正好聚拢人心。” “如果只是如此当然是好事,可不止如此。” 李玄策脸色沉重道:“暗中有人在推波助澜,传姬未央之所以屠城,是因为侯爷杀帝族使者姬七奴在先。 而今侯爷又把姬未央囚于长安,甚至要将她千刀万剐! 帝族震怒,将于十月初一降临人间。 屠杀亿万生灵为姬未央报仇... 又传武德忍辱负重,想要力挽天倾,却被乱臣贼子陈阿蛮囚禁在太极殿近二十年,令不得出! 这些大唐之所以边境不稳、贼寇横行,皆因陈阿蛮这奸臣祸乱朝纲。 为了大唐存续,百姓安宁,共邀天下除陈! 而且... 须弥山有佛音传下,陈留侯府满门皆为妖魔孽障,乱世祸星,不杀不足以平乱世。 我怀疑,武德要动手了。 就在十月初一!” 第182章 入天牢,见姬未央 “妖魔孽障,天下除陈...” 陈知安幽幽笑了起来,当初的担忧终究还是来了。 只是如果武德想要以这种手段粉饰出一个忍辱负重的圣皇,以聚集天下气运,恐怕要让他失望了! 因为早在十几天前。 青楼三千执事和王富贵手底下的清道夫们,已经领着大把的银子潜入了大唐十八州! 茫茫多的银子洒出去。 就等姬未央被羁押入长安时,让世人知道曾有人舍弃了唾手可得的江山。 帝袍染血,用自己的命,为苍生讨要了一个公道... 舆论这种东西,陈知安比武德更明白其恐怖之处。 早就已经在布局,而且有苏如替他查漏补缺。 是非黑白,又岂会让武德颠倒? ...... “侯爷...似乎不在意?” 李玄策见陈知安笑得阴险,蹙眉道:“南境七州、加上刚入手的宁州,我能想办法逆转流言,但其余诸州我鞭长莫及,如果放任流言肆起,蛊惑百姓,让武德聚天下气运于一身! 喊出天下除陈的口号,恐怕我们只能束手就擒了!” “李将军,你入长安,未曾见过苏相吗?” 陈知安替李玄策斟茶,端起茶盏笑问道。 “苏师与我道不相同。” 李玄策低沉道:“我已二十年未曾见过苏师了!” “难怪...” 陈知安幽幽笑道:“流言之事你不用理会,我已有应对之策,武德翻不起风浪。 你现在要做的,是守好南境七州和宁州。 十月初一武德如果动手,被咱们杀红了眼的世家们一定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还有你那位岳父大人... 请替我转告,本侯已经给过他一次机会。 如果再有下次, 不需要老三动手,我亲自砍他的头。 大战将起,非友皆敌!” “下官明白!” 李玄策沉声道:“岳父大人已将兵权移交,河间白家、青州杨家、荆州薛家、苍州华家...武德伸入我们阵营的手,也已经处理干净! 哪怕...哪怕长安败北。 反王也会在南境继续竖起反旗,点燃薪火,为侯爷报仇!” “玄策,你是个聪明人。” 陈知安笑道:“走吧,随我去天牢!” ...... 姬未央被关押的牢房,正是当初关押陈知安那间。 陈知安一行踏入牢房的时候,恰好见着那个老狱卒在独饮,桌上摆了一碟花生米,半壶浊酒! 就连坐的位置都没有改变。 见他进来,老狱卒赶忙起身行礼,一副惶恐不安的模样。 陈知安眉头却微微皱了起来。 因为这老家伙,陈知安居然看不透他的修为... 柳七也诧异地看了老狱卒一眼。 然后不动声色将陈知安和老狱卒隔开,一座青楼在虚空显现。 眼见气氛浓重,老狱卒谄笑道:“侯爷,俺叫王大德,老家在北邙!” “北邙王大德?” 陈知安幽幽问道:“王富贵和你怎么称呼?” “俺是他爹!” 老狱卒砸吧了一下嘴,道:“俺当年去北边砍柴的时候摔断了一条腿,闲来无事,只好进天牢养老了!” “砍柴...” 陈知安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让柳七收了神通,朝王大德道:“继续喝吧,当我们不存在!” “喝完了!” 王大德一口饮下浊酒,朝陈知安晃了晃,靠在墙上收拢狱袍。 转瞬鼾声如雷... 见此一幕,陈知安嘴角微抽,不再理会他,转过头去看着栏栅里的姬未央。 此时, 姬未央双手抱膝蜷缩在阴暗的墙脚。 身上麻布粗衣破碎、哪怕蜷缩成一团,依旧露出了布满鞭痕的肌肤...几乎遮不住春光! 在她身旁, 魏阉手握短鞭面无表情地盯着她,仿佛她有半点异动,鞭子就要落下。 ...... “陈知安...” 角落里,姬未央缓缓抬头,眼眶微红,脸上更是挂着我见犹怜的两道泪痕,低声抽泣道:“陈知安...求求你放我出去,我再也不敢了!” “可以!” 陈知安幽幽笑道:“拿天帝印来换,我放你出去。” “真的吗?” 姬未央面露喜色。 陈知安点头道:“我从不骗人!” “可你现在就在骗我...” 姬未央抬头看着陈知安:“你在骗我,你不会放我出去。” “你不也在骗我?” 陈知安嘲讽道:“姬未央,有没有人说过你演技很拙劣?先前低着脑袋挤眼泪,想必很艰难吧!” 听到陈知安的话,姬未央缓缓抹去脸上的泪痕。 再抬头时, 又变得冷漠起来,声音冰冷道:“本座是帝女,帝族圣人最宠爱的女儿,不需要长袖善舞,更不需要捧场做戏。 演技拙劣是很正常的事情。 倒是你陈知安,做好整座长安替本座陪葬的准备了吗?” “白痴...你恐怕高估了自己在姬家的地位。” 看着姬未央强装镇定的模样,陈知安幽幽笑道:“你被抓至今已经过去了十三日,如果你真有自己想的那么重要,帝族早该来人了。 既然他们没来,说明你的死活,他们并不在意。 十月初一帝族降临人间。 而我,会在那天将你千刀万剐... 先前我说的话还算数,拿帝境功法‘天帝印’换,我可以留你一命。” “所以你让黄老狗抓我,只是为了天帝印?” 姬未央沉默半响后,淡漠问道。 “当然,不然还能为什么?” 陈知安笑道:“为了那群贱民吗?本侯是纨绔,又不是白痴!” “帝境功法不是人人都可以修行的。” 姬未央冷笑道:“就连本座也无法领悟其中奥秘,以你的资质,即便给你也学不会!” “这不是你该操心的问题。” 陈知安幽幽道:“再说我学不会岂不是更好,你白捡一条命!” 姬未央沉默不语。 她不信任陈知安。 或许陈知安抓她真的只是为了天帝印,可她明白... 即便交出了天帝印。 陈知安大概率也不会放过她,而且交的越快,死的越快。 “你有三天时间考虑。” 陈知安笑吟吟道:“三天之后,如果本侯看不到天帝印...只好送你进青楼了。 你虽然长得磕碜了点,但有帝女光环加持,勉强也能上胭脂榜,生意大概会很不错... 当然, 如果你不愿意我也不勉强。 毕竟抛头露面有失你帝女的身份。 本侯可以免费替你做一次媒,这天牢三千多个死囚,大概都愿意做帝族的女婿...” 姬未央赫然抬头,眼底闪过一丝恐惧,嘶哑道:“陈知安,你这个魔鬼...” “魔鬼?” 陈知安幽幽笑了起来:“不,我是个好人。” 第183章 我叫陈阿蛮 陈知安让王大德盯着姬未央。 三天后如果她还不低头,就放死囚入天牢。 然后便转身离去。 出了天牢后,跟在他身后的李玄策沉默许久后,问道:“侯爷...姬未央如果交出了天帝印,您会放她离开吗?” “你觉得呢?” 陈知安回头反问道。 “下官不知...” 李玄策叹息道:“下官越来越看不懂侯爷了。” “如果今日来的是李承安,就不会问这个问题。” 陈知安笑道:“回宁州去吧。” 李玄策微微一怔,没再多问,拱手后转身离开… 柳七看着李玄策的背影,低声问道:“老板让他随行,是为了敲打他?” “李玄策是个聪明人。” 陈知安笑道:“越是聪明的人,想的越多。 大战将起,陈阿蛮又稳如老狗,加上十八州各处暗流涌动,他心中不安! 此行来长安除了提醒我武德有变外,他更重要的目的,是想要知道即将来到来的那场战斗,我们到底有几成胜算... 所以我带他入天牢,让他亲眼看一看,我是如何对待姬未央的。 免得他想东想西,把自己脑袋给想掉了,怪可惜的。” “老板,你真是个好人!” 柳七由心而发地感叹一声:“这天下有你,或许真能变得更好些!” “老七,你仿佛是在骂我。” ...... 黑水城今儿来了一个男人。 男人年约四十,面容憨厚,衣衫朴素,背手进了黑水城,然后看着茫茫多的剑炉发呆。 “先生,剑要吗?” 就在男人看着满城剑炉发呆时,一道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男人转过头去。 只见那道声音的主人身穿一袭布衣,清秀面容上挂着些愁容,怀里捧着一柄剑,好似个落魄剑客。 见男人目光看来,那人发出一声叹息,不舍道:“剑圣炉的剑,当代剑阁之主亲铸,剑名澜沧。 原价一千二百枚元石,可惜在下家中出了变故,不得不出手,先生如果有意,一千枚元石拿去!” “剑阁之主亲铸?” 男人眼底闪过一丝惊讶,伸手接过那人的剑。 入手颇沉,坑坑洼洼丑陋不堪。 与其说是剑,不如说是根像剑的烧火棍。 男人嘴角微抽:“这烧火棍你要卖一千元石?” “它值得这个价。” 布衣白皙的手指抚过澜沧剑,面露不舍道:“名剑之所以是名剑,最主要的就是格外不同,剑阁之主亲铸、别说一千枚元石,就算是一万、都是值得的... 如果在下不是家中出了变故,在下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转让的! 先生若不信,可以在黑水城打听打听。 谁不知道剑圣炉刚开业那日打造的剑一被河西郡守亲孙子范剑以一千二百元石求去的事? 陈知命身为黑水城唯二的铸剑大师。 这剑呀,就这个行情!” 男人脸色微黑。 沉默半响,伸手五根手指瓮声道:“五十两银子...” “五十两?” 布衣眉头微挑,一把夺过剑道:“五十两怎么可能...就这剑身之上陈知命三个字,就不止五十两!” 男人笑道:“不然你以为我为啥要买,不就因为陈知命三个字嘛?” “哦?先生倒是个识货的。” 那布衣听男人这么说,顿时眉开眼笑,把剑递给男人笑吟吟道:“五十两给你了,交个朋友,不过你可不能宣扬出去啊,不然我生意没法做了!” “不会不会。” 男人憨厚笑了起来。 接过剑正准备掏钱付账,忽然面色一僵,弱弱道:“家里现在是老三管事儿,我这次出来的急,没带钱... 不过我家老二也在黑水城,你先把剑给我,一会儿我让他付你钱!” “没带钱?” 布衣眉头微皱,犹豫片刻道:“你家老二住在哪里,我可以陪你去拿钱!” “我也不知道。” 男人弱弱道:“老二离家出走,还在外头成了家,我也是第一次来找他,不过我听老三说,他家离剑圣炉不远。” “离剑圣炉不远?那我们可能还是邻居嘞!” 布衣笑吟吟道:“这样吧,你要是没事可以等我一会儿,马上晌午了,我也要回家烧饭,一会儿我带你去! “那感情好。” 男人憨厚笑道:“我左右也没事,陪你等等也行!” “先生你先把剑藏起来。” 布衣见男人同意,让他把剑收好。 男人听话地把剑收了起来。 只见布衣手腕翻转,又从须弥戒里掏出一把凡铁剑捧在怀里。 清秀面容上挂着愁容,目光朝城门口打量,见着有陌生人入城,就一脸伤感地走过去问人家要不要! “小…你这样能卖出去吗?” 男人跟在他身后,趁无人的间隙疑惑问道。 “当然可以啊。” 布衣得意仰头道:“我最多的时候,一天能卖五柄澜沧!” “五柄?一柄一千枚元石,岂不是一天就能赚五千?” 男人惊讶道:“你这不是骗人吗?” “怎么就骗人呢?” 布衣狡辩道:“这么好的剑,还刻了陈知命的字,我卖一万也行。 而且我只是喊一千而已,从来没卖到那么高价过!” “那你最高卖了多少?” 男人问道。 “五十两啊!就你出价最高...” 布衣脱口而出,倏然又尴尬一笑,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弱弱问道:“大叔,你不会反悔吧...” “不能,我认为陈知命的字值得了五十两,不亏!” 男人憨厚笑道。 “那就好。” 布衣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笑道:“一会儿在我家吃顿便饭再走吧,就当我赔礼了!” “好啊!” 男人憨厚笑道:“不过说起来,以陈知命的名气不至于让你在街上贩剑吧...我听说他的剑挺好卖嘞。” “他的剑当然好卖…” 布衣骄傲地扬起头。 随即似乎想起什么,愁苦道:“不过没挣到钱,他那人呐,犟的很。” “那小子是挺犟的。” 男人嘀咕道。 两人就这么蹲着墙角闲聊着,偶尔去和入城的剑客搭讪,不过收获甚微。 搭讪了七八人,也只卖出了一柄剑,售价十两。 毕竟只是普通的凡铁,剑又铸的坑坑洼洼丑陋不堪。 唯一卖出的那柄,人家也只是觉得当烧火棍不错,至少不容易用坏… 眼见日头渐高,那布衣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笑道:“大叔,随我走吧,我也该回去烧饭了。” “好吧…” 男人跟在布衣身后向剑圣炉方向走去,走到一半,男人忽然笑问道:“你就这么领着一个陌生人回家,不怕我是坏人吗?” “不怕。” 布衣笑道:“我虽然不认识你,但我能感觉出来你不是坏人,而且我也是修行者哦,很厉害的!” 说到这里,布衣回头道:“对了,我叫钟言,大叔怎么称呼?” “钟言…好名字!” 男人憨厚笑了笑:“我叫陈阿蛮。” 第184章 破损帝兵 “陈阿蛮……” 钟言嘴角微颤,耳根子倏然红了,弱弱道:“是…是那个陈阿蛮吗?” “大概是的。” 陈阿蛮憨厚笑道:“陈知命那兔崽子的爹…” “老爹?” 就在钟言不知所措时,街道上响起惊讶的声音。 手里拎着羊肉串的陈知命出现在两人视线里。 将一支肉串递给钟言,陈知命看着自己手里仅剩的一支。 犹豫片刻还是咬牙递给了陈阿蛮,幽幽道:“这是你儿媳妇儿昨夜串的,刚在剑炉烤好,趁热吃!” “兔崽子!” 陈阿蛮接过肉串一脚踹去,笑骂道:“老子吃你个肉串怎么了,至于做出这副鬼样子?” 陈知命侧身躲过他踢来的脚,怒道:“陈阿蛮,你好意思说我?是谁打小坑我的压岁钱? 坑就算了,你还偷!” “别他娘的瞎说!” 陈阿蛮老脸微红,狡辩道:“老子拿儿子的钱怎么算是偷,再说最后我不是还给你了吗?” “你是还给我了吗?” 陈知命愤愤道:“你偷我的是元石,还我的是银子,还恬不知耻骗我说银子个大更值钱,我给你...” “咳咳...” 就在陈知命一脸委屈准备继续控诉陈阿蛮的罪行时,钟言拽了拽他的衣袖,又指了指周围看戏吃瓜的群众道:“要不...回家再吵?” 陈阿蛮和陈知命老脸一黑。 默默跟在钟言身后,向剑圣炉旁的那座小院走去。 入了院子后。 陈知命正想说话,却见钟言眉头一凝,他即将吐出的话顿时咽了下去。 见陈知命没再开口。 钟言又乖巧地朝陈阿蛮微微屈身,这才放心进了后院。 不多时,换上女衫扮且化了妆的钟言牵着陈知命的手走到陈阿蛮面前,糯糯道:“夫君,和我一起给爹磕头...” 陈阿蛮眉头微挑,诧异地看了这个儿媳妇儿一眼。 看来这儿媳妇果然如传说中那么有钱。 毕竟这世上能叫老二这兔崽子这么温顺的,除了他娘,大概只有钞能力了... 端坐在一条简陋木凳上。 陈阿蛮摆出一副威严神情,安静等着陈知命和钟言磕头。 “钟言,见过父亲!” 钟言摁着陈知命的脑袋向陈阿蛮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 陈阿蛮见此,脸色终于露出满意笑容。 只见他手腕翻转,一枚血珠子出现在手中,满脸慈祥道:“妮子啊,爹现在没当家了,身上穷,也没啥好送你的,这颗珠子你拿去玩。” “谢谢爹!” 钟言甜甜一笑伸手接过,正准备收入袖中,忽然屋里飞出一座炉子。 竟是他们家烧火做饭的柴炉。 钟言微微一怔,陈知命和陈阿蛮也眉头微挑... “嗡!” 只见柴炉化成数十丈高的神火炉冲天而起,炉壁上九条蛟龙咆哮,遮天蔽日,吐出一道道黑色龙炎。 与此同时。 那枚血珠子也自主飘起。 竟化作了一头神火缭绕的凤凰,如同一轮炽阳飘在炉子上空! 两道激活了的圣兵垂挂在天上。 化为蛟龙与凤凰交缠起舞。 龙吟凤鸣响彻天地... 恐怖的威压散开,整个黑水城的天空都化为一片火海。 蛟龙和凤凰在火海遨游,琴瑟和鸣,美轮美奂,却又如末日降临... 黑水城满城百姓惊恐地看着这一幕。 无数人匍匐在地。 黑水城城主温玉关化为一道流光向小院射来,守在剑炉的老李也脸色凝重,瞬息间出现在门口! ...... “神火炉、凤凰珠...” 陈阿蛮抬头仰望苍穹:“那头老狐狸没有猜错...果然是破损的准帝兵...” 话落,陈阿蛮脚掌轻轻向地面踏去。 只见一道无形的气浪散开。 转瞬间蔓延至整座黑水城。 然后...天黑了! 破门而入的老李和黑水城城主温玉关忽然双眼一黑,倒在了地上。 陈阿蛮回头看了他们一眼,朝陈知命眨了眨眼:“这口锅,得让他们背着...” 陈知命一脸平静道:“背什么锅?本来就是他们干的。” 钟言茫然地看着看着这对父子。 先前还在剑拔弩张吵的不可开交... 坑起人时居然这么默契? ...... 陈阿蛮伸手接住从天而降的神火炉和凤凰珠。 手指上泛起金光。 在虚空勾勒出一道道金色印记! 印记玄奥无比,金光如炽,就像一座繁琐的大阵。 许久之后,陈阿蛮轻喝道:“天帝印,封!” 随着他话音落下,只见那座大阵落入凤凰珠中。 凤凰珠上的炽热火焰顿时烟消云散,重新变成了血珠子的模样。 随着血珠子归于平静,神火炉也缓缓散去威能,又变成了那破破烂烂的烧火炉。 做完这一切。 陈阿蛮脸色有些苍白。 将血珠子丢进神火炉后递给钟言,有些遗憾道:“准帝兵破碎,杀力只能排在圣兵之列了,就算是爹送你们的新婚礼物,别嫌弃!” “爹,这太贵重了...您自己留着吧。” 钟言转头看了陈知命一眼,示意他站出来说两句。 她现在已经不是修行界小白了,而是一个化虚境后期的大修士。 虽然是凭白捡来的修为。 但也知道一件准帝兵意味着什么。 哪怕是破损的,激活后也足以镇杀一尊大宗师。 甚至如果是大宗师手持破损的准帝兵,都敢和准圣叫板。 这种禁忌兵器,她哪里敢要! 她以为陈知命也会拒绝,却见陈知命竟手指并剑割破了她的手指。 拽着她的手将鲜血滴在神火炉的盖子上。 鲜血滴落的瞬间。 神火炉发出一声轻鸣。 紧接着钟言感觉自己和神火炉之间,有了某种关联。 关联很淡、淡到忽略不计,但她仿佛能感应到神火炉的呼吸。 “静心凝神,我传你祭炼之法!” 陈知命手指点在钟言眉心,平静道:“咱们家现在就你最弱,老三都比你强,留着保命吧,免得大战起时还得分心救你!” “哦!” 钟言茫然地点了点头。 许久之后。 陈知命收回手指:“每日用精血祭炼,等什么时候你感觉它不排斥你了,就可以掀开盖子,不过想要彻底激活它的威能,至少要到大宗师境。 现在的话...当个龟壳用吧!” 陈阿蛮坐在板凳上看着这小两口,嘴角缓缓勾起。 这兔崽子,宠媳妇儿这点倒是随老子。 眼见老李眼帘微动似乎要醒,陈阿蛮过去邦邦给了他两拳,又给他砸晕了过去。 为了避免出现意外,他又给温玉关也锤了两拳。 这才笑着对钟言道:“妮子,做饭去吧,爹饿了!” 第185章 下碗面,加个蛋 “需要我做什么吗?” 钟言离开后,陈知命问道。 “带钟言回长安,让你娘看看你们。” 陈阿蛮拍了拍陈知命的肩膀,缓缓道:“你大哥说再有七日圣墟就要开了,爹也要走了,离开前爹会处理掉暗中那些家伙。 但是不一定能处理干净。 你打小就有主意,手段又冷,记得护好知安和知冬...” “好,我明日启程,带她回长安。” 陈知命点了点头,忽然问道:“姬道元无故失踪,你又莫名习了天帝印。 小妹的事当初姬家也掺和了?” “三万年前姬家那老不死拎帝兵最先动的手,也是他最先死。 或许是当年你娘带知冬出圣墟的时候姬家帝兵感知到了她的气息,让姬道元暗中查探。 爹本想捉他拷问,一时没收住力给他肉身拍碎了,阴神现在还关着呢!” 陈知命眉头微皱:“老爹,你有把握扛住帝兵吗?” “能不能扛住,就要看你们头磕的怎么样了。” 陈阿蛮阴恻恻一笑:“要是能把你娘磕出来,老子把他们屎打出来!” “.....” 陈知命无语地看着陈阿蛮,沉默半晌幽幽道:“我们午饭后就回长安!” “也不用太急,十月初一前能到长安就行。” 陈阿蛮不以为然道:“实在不行我亲自走一趟仙武天下,把陈二牛那老家伙给喊回来,反正圣墟开了,谁他娘的还没个靠山?” “嗯...” 陈知命点了点头。 不过想到爷爷生死未卜,还活没活着都说不准。 觉得还是饭后启程好些。 黑水城离长安六万多里,他带着钟言御剑而行,今日出发后日就能到长安。 顺道还能拐弯去见一见薛衣人和老狗。 最近绑来的尽是穷鬼,他已经入不敷出了。 有点想念他们。 吃过午饭。 陈阿蛮满足地揉了揉肚子,然后两手一摊,让陈知命借他五十两银子。 陈知命当然不干。 表示要命可以,要钱不行。 陈阿蛮不得已只好舔着脸向钟言道歉,说自己还有个闺女,闺女是小棉袄,指定有钱... 话落, 只见他一步迈出,身形消失在院子里,不多时就有一枚银子落下。 刚好砸在幽幽转醒的黑水城城主温玉关脑门子上... ...... “爹是要离开这座天下了吗?” 院子里,钟言看着沉默将五十两银子揣入兜里的陈知命开口问道。 “嗯,当年奶奶寿元将尽,爷爷入圣墟替寻不死药,一走三百多年生死不知,陈阿蛮要去找他。” “奶奶...我从没听你说过。” 钟言站在台阶上,轻轻抱着陈知命的头。 她知道自家夫君虽然看似不在乎即将到来的那一战,实际上心底还是担忧的,不然不可能白得五十两银子会这么沉默。 “我也没见过奶奶,只是听陈阿蛮说过。 奶奶是个很温柔的人,已经过世三百多年了。” 陈知命缓缓道:“陈阿蛮对爷爷是有怨的,这些年如果不是我们还小,他早就想办法进入圣墟了。” “如果将来我要死了,你别走。” 钟言抚摸着陈知命的头,温柔道:“我不想离开时没有你。” “你不会死的。” 陈知命笑道:“毕竟这世上再找不到你这么人傻钱多的媳妇儿了,我怎么舍得让你死?” …… “老夫醒的似乎不是时候。” 就在小两口你侬我侬时,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 只见院子里老李扶着额头呲牙咧嘴道:“刚才是哪个混蛋砸老夫的头?” “你自己砸的。” 陈知命幽幽道:“还有先前的异象,也是你搞出来的。” “你当老夫是白痴?” 老李冷笑起来:“老夫废人一个,怎么能搞出那么大的动静。” “哦?” 陈知命嘴角勾起。 指尖燃起一缕惨白火焰,缓缓向老李眉心指去。 指尖上有一道微弱剑意随风摇曳,仿佛下一刻就会熄灭... 就这么一缕剑意,却让老李目光呆滞起来。 任由那缕剑意和惨白火焰融入眉心。 许久之后才声音嘶哑道:“老夫的斩天拔剑术,原来...是这样的?” “嗡...” 话落,老李身上有剑意泛起。 剑意如丝。 仿佛一条透明的线条,看起来孱弱无比。 可就在剑意泛起的一瞬。 老李立身之地的虚空瞬间被切割成一块块碎片,周而复始,湮灭又重塑... 陈知安收回手指,缓缓吹灭墟火:“刚才是谁砸你的头,又是谁引发的天地异象?” “是我,是我!” 老李感受着正被那缕惨白火焰修补的气海,满脸无奈道:“都是我,我是白痴……” “陪我走一趟长安。” 陈知命示意老李收敛剑意,幽幽道:“去长安杀人,沉寂了五百年的剑魁,也该拭一拭剑锋了。” “好!” 老李点了点头,嘴角上扬道:“不过你得给我铸一柄剑,要最好的。” “你会有剑的。” 陈知命道:“你已经看到了斩天拔剑术的真意,跟着我也没有必要了,圣墟开启后,我放你自由……” “自由...” 老李笑容倏然散去。 五百年前被朱轻候一剑劈入剑冢后,他每一天想的都是重获自由。 陈知命将他从剑冢带走后。 他最想要的,也是自由。 可现在陈知命承诺给他自由。 他却发现自己似乎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开心。 甚至隐隐有些失落。 就像一个叛逆的学生,每日想着的都是放假。 可当有一天老师告诉他你可以离开了,永远也不用回来了时,总免不了怅然若失。 修行一途,达者为师。 老李领悟了一辈子而不得真意的斩天拔剑术,被年不过三十的陈知命信手拈来。 甚至让他看到了更高处的风景... 只要顺着陈知命指的剑道前行。 他便有可能跻身圣境,成为朱轻候之后又一位以剑道入圣的剑圣。 这对老李而言,恩同再造… 沉默半响,老李走到板凳上坐着,翘腿骂骂咧咧道:“老夫说好做二十年剑侍就必须是二十年,少一天都不行。 陈小子,你再敢坏老夫信誉,老夫可要提剑削你了!” 陈知命微微一怔,嘴角上扬,回头向钟言道:“去给老李下碗面,今儿加个荷包蛋!” “...好叭!” 钟言默默地应了一声,转身向厨房走去。 心想一个大宗师替你卖命二十年,就只给他加一个蛋? 换我,至少要加两个... 第186章 黑水城和青丘 “咳咳...” 就在钟言即将踏入厨房时,只见躺在地上的温玉关轻咳一声:“剑主夫人,我也想吃碗面,不然这口锅我可背不稳呐。” 说到这里,仿佛是害怕陈知命不答应,他又弱弱道:“不加蛋也行...” 钟言回头看了陈知命一眼。 陈知命点头道:“给他也下一碗吧,毕竟是老主顾了。” 温玉关是黑水城城主,黑水城最强者。 洞天境中期,剑修。 他先前之所以往小院子里赶,概因他知道这黑水城只有当代剑阁之主、剑圣炉炉主、黑水城唯二的铸剑大师陈知命能搞出这种动静。 只是没想到刚来就昏了过去。 刚醒时又被邦邦两拳砸晕,然后又被从天而降的银子的眼冒金星。 所以先前他再次醒来时。 没敢睁开眼,只是用意识偷摸感应这院子里的情况。 刚好听见陈知命和老李的对话。 心里震惊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他知道陈知命在剑道上的造诣很高,是木烛的伙伴,当代剑阁之主。 都说他在剑道一骑绝尘,独处一座江湖。 可没想到竟能那么高... 五百年前接朱轻候一剑不死的剑魁,居然是陈知命的剑侍。 而不是传说中那般是收了陈知命做弟子... 那一刻。 他仿佛看到了又一尊剑圣正冉冉升起。 将以手中剑镇压整个时代... 在这种妖孽面前,替他背上再多的黑锅又怎么样呢。 正如他爷爷的爷爷当初替还没有显化出剑道天赋的朱轻候背黑锅一样。 这一背,不就背出了个黑水城城主? 吃完葱花面。 温玉关满面红光地出了院子,虽然最终没有加蛋,但他感觉比吃肉还香。 回城主府后。 他唤来黑水城那位铸剑大师,让他宣布对先前黑水城天上的异象负责。 那位铸剑大师老脸一黑,直言办不到。 先前那异象至少是圣兵激活才有的威能,他一个洞天境初期的铸剑师哪里能铸出那种逆天的剑。 温玉关亲切地问候了铸剑大师的家人,并掏出了城主令问他还想不想铸剑... 不多时。 黑水城铸剑大师在剑炉里捡到破损准帝兵的消息传遍整座黑水城。 而且正是当初被朱轻候一剑斩落的那位准帝的帝兵... 这不是空穴来风的假消息。 因为那位准帝的帝兵,真的被那铸剑师捡到了。 只是早就成了破铜烂铁。 被朱轻候一剑斩成了两半失去了威能... ...... 午后。 剑圣炉的炉火熄了。 黑水城铸剑师们含泪送陈知命出了城。 陈知命感动的不行。 表示一定早去早回,毕竟他是黑水城唯二的铸剑大师。 这黑水城缺了他,无异于失去了半座城的剑炉... 铸剑师们支支吾吾。 让他不着急回来,正事要紧,他们会守好黑水城剑炉。 待城门处彻底看不见他的身影后,铸剑师们喜极而泣,锣鼓喧嚣、锤声如雷、火光四起... 对于陈知命剑阁之主的身份,铸剑师们是认可的。 但那厮恬不知耻地说自己是黑水城唯二的铸剑大师,他们难以忍受。 近两年。 陈知命以一己之力硬生生把黑水城剑炉的逼格拉低了两成不止。 天下剑修必至的铸剑城,让他另辟蹊径开发出了铸烧火棍的业务。 想到常被人问能不能帮忙铸根烧火棍的事,铸剑师们就心里滴血! 最要命的是。 陈知命这祸害恶意竞争,做事毫无底线,居然大街上贩剑,而且价格那么低... 见钱就卖,彻底打乱了市场... 偏偏打又打不赢,城主那贱人又和那祸害狼狈为奸,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这家伙招摇撞骗,在他们脸上抹灰。 好在今日,这祸害终于走了。 城门外。 听着城内的锣鼓喧嚣,陈知命脸色微黑,然后默默掏出了须弥戒里堆砌如山的澜沧剑。 挥手一招。 澜沧剑悬在空中,倏然如剑雨般插向城墙,散发着森然剑意。 陈知命负手站在城下,幽幽道:“温城主,你家温小二又要到生辰了吧,木烛还玩不玩?” “玩!” 城墙上的温玉关笑道:“炉主尽管去,这澜沧剑老夫替你卖,入城剑修必须人手一柄,这么好的剑,不买哪成?” 城里喧嚣的锣鼓声和捶铁声霎时停了! 陈知命悠然一笑,牵着钟言的手踏剑而去。 老李背着捆烧火棍面无表情地跟随,大抵有些后悔… ...... 巨野青丘。 荡秋千的红衣女孩像一团火般荡在空中,手腕上铃铛荡漾着,响起一阵阵清脆悦耳的铃音。 许多色彩斑斓的鸟儿围绕在她身旁,双翅扑打替她推着秋千。 每每荡的高时,女孩儿就发出既兴奋又害怕的咯咯笑声,随风荡向远处。 陈阿蛮蹲在一块巨石上目光柔和看着小女孩,仿佛要把这幅画面刻在心里。 “老狐狸,不要试图干预她的成长...” 痴痴看了许久后,陈阿蛮忽然开口道:“无论她前世是谁,但今生她是我陈阿蛮的女儿,不管好心还是歹意,我都不允许有人让她不开心。” “我不是人...” 老狐狸爬上巨石和陈阿蛮蹲成一排,口吐人言道。 “你觉得自己很幽默?” 陈阿蛮斜了老狐狸一眼,阴恻恻笑道:“你是不是以为老子要走了,这天下就无人能治你了? 老子告诉你。 知冬除了有我这个爹,还有三个哥。 你要是嫌自己死的不够快。 大可以等老子走后试着唤醒她的记忆,看你能不能活着离开大荒!” “......” 老狐狸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 心想陈知命就算了,毕竟他身边跟着剑魁,陈知白和陈知安是几个意思,他们也算威胁? “爹、老狐狸、你们看我飞的高不高!” 就在一人一狐气氛凝重时,秋千上的陈知冬咯咯笑着,让他们看自己飞的高不高。 “高,真高!” 陈阿蛮阴恻恻的笑容散去,转瞬变得慈眉善目起来。 老狐狸也是嘴角裂开,发出声声赞叹。 好像陈知冬秋千荡的高,是件很了不起的事情。 “妖主已经十八岁了。” 老狐狸狭长的眸子眯起,幽幽道:“身为大荒妖族共主,她注定要踏着尸山血海登上帝境,你能护她一时,护不住她一世。 现在大荒天下无帝也就罢了。 可当圣墟重启四座天下相通时,你敢保证当年的敌人死绝了吗? 若手持帝兵的准帝杀来,你用什么来护?” “这不是你该操心的问题。” 陈阿蛮缓缓道:“知冬今年已经十八岁了,却还是十二岁的模样,你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吗?” “她不想长大。” 老狐狸低沉道。 “对,她不想长大。 她想做我陈阿蛮的女儿,不想做你的妖主。” 话落。 陈阿蛮手掌摁住老狐狸的头,冷笑道:“所以...请收起你的心思。 你要是敢挑拨小知冬的愤怒唤醒她,老子锤死你!” 第187章 风雨欲来 就在陈知命踏上归程。 陈阿蛮在青丘守着小棉袄荡秋千时。 长安城却变得风声鹤唳起来,一种沉重压抑的肃杀气息在蔓延... 往日熙熙攘攘的长安城街道店门紧闭、行人稀疏。 仿佛一夜之间,整座长安城的百姓,都已经知道了风雨将至... 这种沉重且压抑的肃杀气息。 最初是从一座叫做吃书楼的酒肆泛开的。 吃书楼是一座酒肆。 之所以叫吃书楼,是因为楼里最勾人的不是酒菜、而是那位说书先生王怀儒。 王怀儒是一个穷秀才,耗尽家财好不容易入了吏部档籍,从青州一步步考入了长安,不料在因为吃了同窗送的烧鹅坏了肚子。 在考场上发挥失常,最终落榜无缘庙堂。 科举失败后,他找到那位高中了状元的同窗,想要借些盘缠回青州。 奈何那位同窗家的门槛太高,府第太深,一个落榜生连在门口驻足的资格都没有,哪里又会让他进去。 无奈他只好留在长安讨生活。 做过捉笔人、当过讼师、也卖过苦力,最后因缘际会,成了酒肆一个说书人。 这一说,就是二十年。 他讲升斗小民的悲欢、讲古史野闻趣事、也讲江湖修士传说…… 随着他名声越来越大,故事越讲越深,最后来酒肆的客人,几乎都已全是听他讲故事而不是喝酒了。 直到他娶了酒肆风韵犹存的老板娘后,酒肆也就变成了吃书楼。 昨日... 他如往常一样端着一个茶盅登上了戏台。 只是不一样的是,他换上了青衫,将满头灰白青丝打理的一丝不苟,仿佛又变成了二十多年前那个怀揣着希望的读书人。 他站在戏台上,环顾满座宾客,眼里透着前所未有的光。 他说要讲一个真实的故事... 故事不知年月。 或许是在上古、或许是未来,也或许是在现在,关于一个皇帝。 当惊堂木敲响的那一瞬。 整座吃书楼的宾客都被他吸引了心神,下意识放下了手中的酒杯,安静等着下文。 此后半日。 王怀儒将故事娓娓道来,仿佛身临其境。 宾客们却越听越不对劲。 特别是听到皇帝自囚太极殿将近二十年,暗中授意周乌龟和冯异人以稚童炼药吞食,以求长生久视。 又在帝族妖女吃人后派遣前朝太监护送,跪在帝族面前摇尾乞怜,以近十万百姓的性命为筹码,乞求能够稳坐江山时…… 惊觉过来的宾客们脸色瞬间煞白。 他们想要夺门而逃,吃书楼内却卷起了刀光剑影。 有身穿黑衣的刺客向王怀儒杀去,杀意森然。 而王怀儒身前,忽然出现一道青衫落拓的身影。 青衫剑横膝间,端坐在柳树下抚琴,将茫茫多的杀机尽数挡住,也将想要夺门而逃的宾客们堵在楼内。 王怀儒处变不惊,只一笑后,看着那位刺客悠然开口道:“武德既视天下黎民为猪狗,又何必畏惧猪狗的言论?” 就在他开口后。 又有杀机卷起。 有洞天境宗师只手遮天,要把吃书楼里满座宾客尽数拍死。 就在巨手落下的瞬间,有刀光掠过将巨手斩断,血雨纷扬... 王怀儒站在戏台上,无视刀光血影,慨然笑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武德杀我一人,又岂能堵的住这天下悠悠众口? 诸君,你们或许听说过帝族姬未央被俘入长安的事。 或许也听说过反王李承安在南境七州竖起反旗的事。 但你们或许没有听说过。 在武德将落阳关近十万百姓弃之如敝履,甚至派遣爪牙庇护姬未央的时候,是反王李承安舍弃了唾手可得的江山。 只身前往巨野,强行聚拢七州之气运于一身。 帝袍染血,自毁道种,华发丛生,替枉死的十万百姓讨了一个公道。 是陈留甲前代执刀人黄老狗远赴万里,战甲破碎,浑身浴血替十万百姓讨了一个公道。 是雪山宗太上长老、白马山庄老庄主,舍生忘死替十万百姓讨了一个公道! 或许在你们看来,那日死的是落阳关百姓,与你们无关。 可今日呢,以后呢。 你们能保证,被吃的那个人永远不是你们吗? 武德屠刀已经举起。 他的爪牙遍布大唐,正不停往陈留侯身上泼脏水,甚至想要在十月初一迎接姬氏降临! 杀陈留侯,杀李承安,杀尽天下敢与他作对的人。 大战将起,大厦将倾。 如果我们一直沉默,麻木地看着替百姓出头的人死去而无动于衷! 将来同样的遭遇轮到我们的时候。 还会有人替我们讨要一个公道吗? 为众人抱薪者, 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 为了将来能有人替我们发出一声不平的呐喊... 我们要发出属于我们自己的声音。 我们身为蝼蚁。 命如纸薄,喊声如蚊... 可当我们发出同一个声音时,向高高在上的帝王贵胄们发出属于我们的怒吼时,蚊蝇之音,也当重若雷鸣!” 言至此处。 王怀儒手中惊堂木猛然拍下,如同惊雷炸响,仿佛要将满座宾客从麻木中唤醒。 待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他身上后,他长揖及地,道:“诸君,你们听了我二十多年的故事。 今日之后, 该你们向别人说故事了!” ...... 武德与陈知安的交锋。 随着说书人王怀儒惊堂木落下,悄然开始了。 武德藏在暗中的力量,也终于暴露在世人面前。 青衫客,听风楼。 暗杀与反暗杀... 长安城有人悄无声息死去,也有人忽然横尸街头。 而‘陈留侯祸乱朝纲’与‘武德帝自囚吃人’的故事,也如同长了翅膀般飞向各处。 整座城都风声鹤唳,静若无声。 偏偏却又只一夜之间,仿佛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些故事…… …… 青楼落宝楼,此时华灯初上。 陈知安坐在一张巨桌前,桌子上摆满了各州郡传来的消息。 在他下首, 陈留甲执刀黄小狗、青楼掌柜柳七、西伯侯府管家余婆婆,兵部尚书诸无常、礼部尚书朱利,户部尚书李元载、长安府尹王富贵、齐聚一堂! 朝野之中属于陈知安一系的首脑,全都出现在了这里! 他们清晨入青楼,不吃不喝已经在这里坐了一日。 无数命令和决断,从这座楼里传遍大唐诸郡。 哪怕他们人人都是修行者,且修为不俗,此时也显得有些疲惫…… 目光扫过一干心腹,陈知安轻叩桌沿,缓缓道:“再有五天,决战就要到了。 顶层的战斗轮不到我们操心,但朝野我们要把握在手里。 还是那句话。 皇帝可以死,天下不能乱! 该清理的清理,该安插的人手安插。 诸君,行动起来吧。 十月初一,我们迎新帝入城!” 第188章 天帝印 人群散尽后。 陈知安起身离开青楼,柳七陪同。 三日之期将近,王大德传来消息,姬未央低头了,要奉上天帝印。 对于姬未央低头认输,陈知安半点也不惊讶,一个被宠坏了的白痴女人而已,能坚持到现在也算她铮铮铁骨了。 披着特制的黑袍,陈知安和柳七沉默走在大街上。 随着大战将近。 整个大唐风波诡异,风雨欲来,街上行人寥寥,就连空气都充满了肃杀味道。 陈知安身为祸乱源头之一,行走在空寂无人的街头,竟也莫名觉得有些烦躁... “老板心里有虑?” 两人沉默走着,眼见天牢将近,柳七忽然开口道。 “嗯... 武德藏在暗中的力量似乎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强,或者说...武德对于气运似乎没有李玄策预料的那么在乎...” 陈知安蹙眉道:“高力士的听风楼、你的青楼执事、王富贵的清道夫、还有暗中靠拢过来的江湖宗门... 短短两日,光长安城咱们就杀了近千人。 还有大唐诸郡,近万人死去。 虽然死的大部分都只是普通修行者。 可你有没有发现,武德暗中的力量似乎总是慢我们一步,就像一盘散沙。 以孙通和张拂的心机手段来看,武德暗中的力量绝不是草包,这不合理。” “或许是因为魏阉?” 柳七沉吟道:“魏阉在太极殿藏了这么多年,担任的就是执刀人,如今他变成了傀儡,手底下的人自然也就成了一盘散沙。” “或许如此吧...” 就在两人说话的间隙,天牢已至。 陈知安沉默走入天牢,心底的疑虑并没有消散多少。 武德筹划了这么多年,绝不可能只有这些手段。 更不可能因为一个魏阉而方寸大乱... ...... “你来了!” 见陈知安入了天牢,蜷缩在角落里的姬未央抬起头,声音柔弱道:“我可以将天帝印传授给你,但是你必须许下天道誓约,不能杀我,也不能让人杀我,否则必受天诛而死!” “你没有谈条件的资格。” 陈知安懒得和姬未央纠缠,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要么立刻传我天帝印,要么我替你做媒,没有第三种选择。” “你就这么绝情吗?” 姬未央脸上忽然挂起泪痕,楚楚可怜道:“我和李西宁是闺中好友,你如此行事,就不怕她难过?” 陈知安打开栏栅,走上前去半蹲在地上,用手指挑起她的下巴幽幽笑道:“你是西宁的闺中好友?” “嗯....” 姬未央柔声道:“她一直挂念着你!” 陈知安手掌倏然拍下。 啪!啪!啪! 三道清脆声响在牢房荡开。 鲜血和碎牙四处飞溅。 “白痴...你连我和她的关系都没搞清楚,就敢说是闺中好友?” 姬未央捂住被抽碎的脸,不可思议地看着陈知安:“你打我?” 陈知安在姬未央身上擦去鲜血,面无表情道:“我没兴趣和你玩过家家的把戏,你也不是什么我见犹怜的白莲花... 我不会心生什么怜香惜玉的情绪。 所以... 请收起你这副姿态,真的很恶心!” ...... 姬未央像烂泥般瘫倒在墙上,目光中充满了茫然和羞愤。 有生之年,她从来没有受过这种侮辱。 更从没想过这世上竟会有这么嚣张的人,居然敢打她的耳光。 三日之前她心底虽然害怕,却并不恐惧。 甚至心底是骄傲的、不屑的。 因为人间这些卑贱的人,嘴上虽然说的凶狠,却终究没有杀她... 她认为这是对于帝族的敬畏。 甚至在前日陈知安入了天牢后,她事后回想,也明白了陈知安看似嚣张的背后,实际上藏着的是怯懦,绝不敢杀她。 之所以要拖到十月初一处决,只是为了找个台阶下罢了... 毕竟落阳关的蝼蚁们失去的不过是区区生命而已,而她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牢狱里遭受魏阉的鞭笞,失去的可是自由啊! 关押半个多月,足够向那群蝼蚁交代了! 可现在... 陈知安这个贱民,居然敢打她,而且把牙齿都打碎了! 直到这一刻。 她才恍然惊觉自己恐怕猜错了。 陈知安真的要杀她。 怨恨之后,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涌上心头。 眼见陈知安手掌又要扬起。 姬未央赶忙从怀中掏出一枚玉珏,双手捧着递给他,惊慌道:“给你,都给你! 天帝印原初版供奉在道藏殿,无人能够带走,这是拓印,你拿去!” “早这样不就没事儿了?” 陈知安接过玉珏。 意念渡入却只有一片虚无,顿时眉头微皱。 斜了姬未央一眼。 姬未央身体微颤,赶忙道:“需要帝族直系精血才能打开...” 说着她割破手指,凝聚出一滴淡金色血液印在玉珏上。 玉珏上顿时泛起一道金光。 陈知安意识扫过,里面确实有了内容。 内容很简单,只是一道拓印,散发着微弱的威能。 陈知安闭目不言。 系统机械声音响起:“帝境功法天帝印,原始版本估价四万元石,拓印版估价一万二千元石、宿主若要领悟,需支付二万八千元石。” 闻听此言,陈知安脸色微黑。 收价很合理,功法也很诱人,但他没钱... “陈...陈知安,天帝印就是这样的,没有原初版几乎无人可以学会...” 见陈知安黑着脸,姬未央赶忙解释道。 “你有钱吗?” 陈知安忽然问道。 “钱?” 姬未央茫然地摇了摇头,她从来不用钱。 “你的戒指呢?” 陈知安又问道。 “被陈知冬抢了!” 姬未央低声道:“她连我的凤鎏紫衣都抢去了!” “......” 陈知安嘴角微抽,没想到知冬比他还过分。 沉默片刻,陈知安不死心地问道:“你再想想,身上还有什么宝贝吗?” 姬未央摇了摇头。 如今她最值钱的,就只有自己这副身子了。 她是绝不会交出去的。 陈知安失望地叹了口气,走出牢房向王大德道:“给她准备一桌酒菜,最后一顿了,吃好点!” “最后一顿...” 姬未央听到陈知安的话,整个人瞬间瘫软成烂泥,靠着墙上喃喃道:“陈知安,你说过要放了我的,你骗我,你骗我...” “白痴...” “她不是一开始就知道我在骗她?” 陈知安站在牢房外看着柳七道。 “大概...她不信老板在骗她吧!” 柳七幽幽道。 第189章 大战前夕 从天牢出来后。 陈知安又去了西伯侯府。 老太君如今修为已经恢复到了通玄境,整个人看起来年轻十岁不止,已经能从轮椅上起身了。 看到陈知安登门,她屏退左右,让陈知安搀扶着她遛弯。 “准备好了吗?” 一老一少遛了许久后,老太君开口问道。 “没什么好准备的。” 陈知安笑道:“我只是做些缝边的活,真正左右战局的,还是陈阿蛮。” “在你这个年纪能参与这种事情, 本身就已经是件足够骄傲的事情了,剩下的就交给我们这些老家伙吧…” 老太君看着西边,眼里透着陈知安看不懂的深邃。 陈知安不知该怎么回答,只好沉默。 老太君忽然又开口道:“知安,对武德…你怎么看?” “我不知道。” 陈知安斟酌道:“不过从我了解的情况看,二十年前的武德虽然不足以称为圣皇,至少算不上昏君,甚至比太祖皇帝都要英明,听说李氏能够登临皇位,他功不可没...” “是啊!” 老太君悠悠道:“武德此人,心机手段,无不是人中龙凤,当年他未称帝时,都说李氏一族,只秦王一人,便可抵百万雄兵... 他在太极殿藏了近二十年,没人知道他手里的底牌是什么。 和他敌对,你要小心! 不可妄自菲薄,也不可骄傲自大...” 说到这里。 老太君忽然沉默下来,许久后才道:“如果...杀死武德,将会边境不稳、生灵涂炭,陈阿蛮还会动手吗?” “会。” 陈知安缓缓道:“这场战争,从来都不是陈阿蛮挑起的,无论陈阿蛮动不动手武德都会动手,无非就是现在还是将来罢了。 坐以待毙,不是我们家的性格! 我能做的只是尽量稳住天下不乱。 无论是之前杀世家还是争取苏相,为的都是如此! 可如果武德敢舍弃边境调边军回京… 生灵涂炭时, 我不会有半点犹豫,更不会劝陈阿蛮放下屠刀...” “既如此,放手去做吧! 东境和南境我管不着,但老身没闭眼前,镇西军不会乱...全家埋骨之地,任何人都不能染指。 武德和秦魏先也不行!” 话落,老太君缓缓掀开臃肿的褥袍,露出内里的猩红铠甲,嗬嗬笑道:“没想到老身将死之年,还有披挂上阵那一日…” 陈知安微微一怔,低头道:“奶奶,您一直在等我?” “是啊!” 老太君笑道:“你是我西伯侯府的继承人,你既然做了决定,奶奶又怎会不舍命相陪?” ...... 从西伯侯府离开后。 陈知安去了苏府。 苏府此时灯火已熄,只有书房还亮着微弱灯光,苏如披着一件薄袄坐在书桌前,执笔在地图上画圈。 看到陈知安进来,苏如并不意外,指着地图道:“岷山、苍南、北凉、北邙、锦州、大唐三位镇国大元帅手握九十万边军精锐,加上还握在武德手里的十万神策军... 从百万大军中挑选两万化虚境战将,应该不是难事... 两万身经百战的化虚境战将入长安,足以把大宗师境以下的人屠杀殆尽。 陈留黑骑能顶得住吗?” 陈知安看着地图,缓缓道:“陈留甲在编两千骑、预备役五千骑、青楼执事三千...厮杀一起,两败俱伤。 胜也只是惨胜。 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 打战一定会死人,但不能因为内战而死!” 陈知安眉头微皱道:“苏相也认为武德会调兵入京吗?” “不是认为,是一定!” 苏如声音沉重道:“武德是当世之枭雄,当他决定出手时,一定是倾尽全力不留余地。 如果他赢了,大唐哪怕千疮百孔,他一样可以重塑。 如果他输了,大唐百姓的死活,又与他何干? 自然有后来人去头疼。 哪怕此后坐上江山的是李承安,他一样不会在乎!” “你们似乎都对他很有信心...” 陈知安看着苏如道。 苏如在地图上落笔,笔尖悬在苍南,脸色复杂道:“有些人,你和他做朋友时并不觉得如何,只有当你和他成为敌人时,才会发现他的恐怖。 甚至生不出拔剑的勇气。 武德就是这样的人。 他在太极殿藏了将近二十年,没有人知道他走到了哪一步。 我甚至不知道他暗中还有哪些棋子。 又将会落在何处...” “大宗师以上的战斗不需要我们去操心,高端战力我们不能左右!” 陈知安道:“我们还是谈一谈如何让那些边军老老实实在边境守着吧,等尘埃落定,他们也就没有回京的必要了。 正如陈留甲一样。 百战老兵可以死,但最好不要死在自己人手里。 他们的职责是抵御外敌,保境安宁,而不是因为某些人的私欲千里迢迢来长安送死.....” 苏如沉默片刻,忽然道:“镇西军老太君能压住吗?” “可以!” 陈知安缓缓道:“在我来这里时,奶奶已经启程去岷山关...黄老狗亲自护送!” 苏如微微一怔。 眺望远方感慨道:“当年武德在岷山一战定乾坤,踩着西伯侯府二十万大军的尸骨登临帝位,今日也是西伯侯府替他敲响丧钟,一饮一啄,或许皆是定数...” 话落。 苏如执笔将苍南缓缓划去:“我本欲让李玄策领军入长安,既然镇西军无恙,他们也没必要北上了,镇南军便由李玄策镇压...” “可以。” 陈知安点头道:“到时候我会接李承安入城,坐龙椅而已,他一人足矣!” “西境和南境无虞。” 苏如执笔指向北邙和北凉,问道:“北邙和北凉虽然没有镇北大将军,但两州之地的边军也有近三十万,陈留侯能否压住他们?” “北邙军当年是武安侯亲领。 镇北大元帅死了一茬又一茬,不是没有缘由的...” “至于北凉,我好歹是陈留侯,陈留县就在凉州,左右北凉也是本侯的属地,老巢所在,岂能动荡? 本侯保北境无忧。” “想必雍州也无忧?” 苏如挑眉问道。 陈知安幽幽道:“雍州也是北境!” “既如此...那就只剩下东境和幽州了!” 苏如负手看着画满叉的地图,沉默许久后,身上卷起一股子霸道气息,开口道:“镇东军和幽州军,就由老夫独守,返真境以下,老夫保证无人可以越过断崖关!” ...... 第190章 花痴姜白虎 天色将明时。 陈知安从苏府离开,彻夜长谈虽然有些疲惫且费脑子,但结果还算不错,至少心底忧虑一扫而空... 各方面都已经安排妥当,接下来就看陈阿蛮的了。 “老板,回青楼还是?” 柳七问道。 “去醉客楼。” 陈知安笑道:“好久没喝醉客楼的豆浆了,现在时候正好。” 柳七微微一怔,跟在他身后向白虎街走去。 陈知安如果只是想吃豆浆,以他今时今日的地位,大可不必亲身前往。 忽然去醉客楼。 自然不是想喝豆浆了,而是因为有些事,需要对醉客楼里的人说... 金科巷苏距白虎街醉客楼并不算远,却也不近。 以普通人的脚程至少要走上大半日。 他们没有故意加快速度,就像两个早起闲逛的游人,边走边聊。 路过君子巷时。 陈知安忽然问道:“七哥,如果你是武德,在所有力量都被牵制的情况下,还能破局吗?” “这要看那些被牵制的力量,对我而言,能不能起到左右局势的作用...” 柳七沉吟道:“普通的军阵想要杀死一个大宗师难如登天,毕竟大宗师去留随意,心念一动便在万里之外。 但也不是全无可能。 历史上有过大宗师被军阵围杀的记载,而且不只一次。 万般因由,都在一个困字。 只要将大宗师困在一处,不能去留随意,就有杀死他的一线机会… 先前苏相说武德会调兵入京。 或许武德考虑的便是困住黄老狗或老侯爷,用陈留侯府满门的命,或者用整座长安城百姓的命困住他们,至少让他们其中之一不能出手。 如果我是武德。 当借天地气运的计划破产,边军又被堵死无法入京... 这种情况下还能破局,只有一个可能。 我有别的底牌... 或者说,从一开始我就没有把希望寄托在大宗师之下!” “那你认为武德的底牌是什么,帝族?” 陈知安笑问道。 柳七斜了陈知安一眼。 笑道:“老板,你不是已经来找武德的底牌了么?” “琅琊姜氏、姜道玉和姜道宗!” ...... 两人说话的间隙。 醉客楼已在眼前。 陈知安和柳七拾阶而上,走入当初杀死张拂的那个雅间。 刚一落坐就有小厮推门而入,幽怨道:“弟弟,你这是把姐姐当牲口使啊! 昨日刚飞剑传信,一早就要姐姐来长安?” “不知道昨天从墙头摔下来的人是谁...” 陈知安幽幽道:“昨日陈留侯府外,如果不是陈知白轻咳了一声,你坟头的草都三尺高了... 我知道你馋陈知白的身子。 但能不能收敛点? 我大哥水很深,你把握不住的。” “你别瞎说。” 姜白虎红着脸狡辩道:“姐姐爬的又不是你们家墙头,是黄老狗不讲道理! 再说了。 陈知白咳了一声,说明他心里有我...” “啊,对对对!” 陈知安无语地看着姜白虎。 这女人莫名其妙就对陈知白念念不忘。 登门拜访被拒绝后竟买了陈留侯府旁边的院子,色胆包天,想要夜袭藏书楼。 如果不是陈知白咳了一声,她差点就被黄老狗捏死... 默默打量了她片刻。 有一说一。 姜白虎哪怕身穿灰扑扑的小厮服,也掩盖不住骨子里的风情万种,低头不见脚尖,算是人间绝色了! 只是想吃掉自家大哥。 她大概还是没机会... “你乱看什么?” 姜白虎舔了舔红唇,幽幽道:“姐现在心里只有陈知白,早些年给过你机会的,是你自己没把握住... 现在你要是再有乱七八糟的想法,可就不是人了昂!” “你放心,我喜欢青梅竹马,从小玩到大的。” 陈知安笑了笑。 没有再谈论这个话题,轻叩桌沿问道:“姜姐姐,事情安排的怎么样了?” “已经安排好了...” 姜白虎见陈知安谈起正事,也收敛了笑意,道:“姜道玉忙着跻身大宗师境,现在家里我已经掌控了七成,七叔也迈入了洞天境。 一位洞天境,三位通玄境、十五位虚神境、五十二位化虚境,都已经秘密潜入长安,就等烽火点燃了...” “就这些?” 陈知安蹙眉道:“琅琊姜氏好歹是圣人世家,没别的力量了?” “没了!” 姜白虎幽幽道:“还是当初杀的太狠,你杀我也杀,现在只有这么些力量了,连个能打的都没有,圣兵还被偷了...” 言到此处,她又道:“姜道玉那边怎么说,真给他白虎经总纲?” “一门圣级功法而已。” 陈知安道:“只要他愿意倒戈,给他也无妨,只是他能在三天之内跻身返真境吗?” “可以...” 姜白虎道:“他本就只差临门一脚,因为没有总纲擎领才不能保洞天不坠返璞归真,只要得到白虎经总纲,恐怕他立刻就会跻身大宗师境。 而且他在洞天境打磨了无数年,一但踏入返真境,绝非一般的大宗师可比拟!” “那就给他!” 陈知安幽幽道:“姜道宗不知道逃到了哪里,以那老东西的隐忍,恐怕在憋大招。 别人或许找不到他,但跻身大宗师境后的姜道玉一定可以。 毕竟圣兵白虎印在姜道宗手中... 你告诉姜道玉,我对他要求不高。 夺回圣兵,杀掉姜道宗...再拖住一尊大宗师就行! 此后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让他入圣墟折腾去。” “他要是不愿呢?” 姜白虎犹豫道:“到时候他手握圣兵,天下何处不可去,还会乖乖听话吗?怕是转手就要拍死我...” “不要怕,你不是一个人。” 陈知安笑道:“大战之前他或许会有想法,但战后他会乖乖听话的...姜道玉是个知进退明得失的聪明人,知道怎么选择。 既然他没有拒绝我们抛出的诱饵,就让他彻底咬钩吧!” “好吧,反正姐姐已经上了你的贼船,该怎么做,你说了算。” 姜白虎脸色复杂地叹了口气。 随即又变得欲言又止起来。 陈知安眉头一挑:“别说,别提,我不敢。 最多事后请你去家里坐一坐。 别的事儿我什么都不知道!” 姜白虎嫌弃道:“你不是陈留侯吗,一家之主唉,姐提着脑袋替你打天下,就只请我去坐坐?” “不然嘞,要不我把大哥绑来放你床上?” 陈知安嘴角微抽道。 “也不是不可以...” 姜白虎舔了舔红唇,痴痴笑道:“要是不方便,可以把我绑到他床上去。 人家柔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力气毕竟有限嘛,反抗不了的...” “你在想屁吃...” 陈知安无语地看着这花痴。 喊着柳七走就。 再听这疯女人说下去,他怕莫名其妙被天外一巴掌给拍死... 第191章 星辰如月 陈知安走后。 姜白虎脸上的笑容也缓缓散去,低声幽幽道:“大伯,你看出什么了吗?” “陈知安很自信。” 角落里,一个白衣少年缓缓走出。 少年面容俊朗,白衣胜雪,如同一块璞玉,只是眼里却透着沧桑。 竟是本该在琅琊的姜道玉。 “如今你才是琅琊姜氏之主,既然你已经下注陈留侯,便依你吧。 十月初一我会出手。 战后我也会入圣墟,再不过问家中之事。” 说到此处,姜道玉眼底闪过复杂情绪,低声道:“或许,你比我更适合担任一家之主... 琅琊姜氏、圣人世家,传承万年的荣耀,此后就由你肩负了!” “谢大伯。” 姜白虎微微躬身,嫣然笑道:“白虎看人的眼光向来不错,我们不会输的!” “希望如此...” 姜道玉一步迈出,转瞬消失在长安城... ...... 陈知安离开白虎街后,又去了武安侯府。 武安侯见到他老脸黑的像炭,甚至没让他进门。 陈知安疑惑不已。 毕竟上次见时,武安侯还硬要送他一万银票来着,推都推不掉,那叫一个热情。 怎么现在一副苦大仇深的鬼样? 忽然瞥见远处一道布衣,陈知安脑门子瞬间就黑了! 陈知命... 这掉钱眼里的秋风客,居然捷足先登了? “陈知命,站住!” 陈知安冷笑一声,道尺启动,瞬间出现在陈知命身前。 果然是他。 这坑货正沉浸在数钱里无法自拔,眼里璀璨夺目的光亮瞎人眼,就连陈知安喊他都没听到.... “知安?” 见陈知安忽然堵住去路,陈知命被吓了一跳。 眼疾手快将钱收入须弥戒,才一脸茫然道:“你拦我干嘛?” “你是不是在狗叔那里说我坏话了。” 陈知安冷笑道:“吃独食儿就算了,你居然还出卖我?” “你不要瞎说。” 陈知命道:“当初埋老狗的是我,替他立碑的是我,现在送信的也是我,这是狗叔向我表达谢意送我的钱,凭什么说我出卖你?” “你没出卖我,他为什么不让我进门?” 陈知安冷笑道:“你肯定卖弟求钱了,分我一半!” “我没有,不可能!” 见陈知安居然恬不知耻伸手要钱,陈知命也冷笑起来:“狗贼,我凭本事忽悠的钱,为什么要分你一半?” “咳咳...” 就在两兄弟吵的不可开交时,柳七幽幽道:“你们大吵大闹的时候,就没想过人家现在还站门口看着呢?多少给点面子!” 陈知命和陈知安茫然地回头。 只见武安侯府大门前,狗叔手里拎着一把狰狞魔刀,头上冒着黑气,双眸猩红,正恶狠狠看着他们... “夭寿,狗叔入魔了!” 两兄弟朝狗叔尴尬一笑,圣兵道尺和圣兵木烛激活。 瞬间消失在街头... 另一条街上。 正往武安侯府溜达而来的陈阿蛮毫无所觉,远远就喊道:“老狗,我的好兄弟,你在家吗?” “陈阿蛮...” 就在他刚冒出头的瞬间、 只见一道漆黑刀光向他劈来。 陈阿蛮躲过刀光,看着双目猩红的老狗满脸无辜道:“好兄弟,你咋又入魔了?谁干的,给哥说,哥替你出头,这次只要三千两。” “.....” 柳七站在角落沉默看着这一幕,嘴角微抽。 求求你们做个人吧。 全家都逮着一个人薅? ...... 陈留侯府热闹起来了。 一家子老六全部都聚在一起,院子里鸡飞狗跳。 第一次上门的钟言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只觉得陈家的氛围她很喜欢。 来长安之前。 她以为陈留侯府大约是那种院落幽深、等级森严,婢女仆从如云、规矩繁多、走路无声,满院透着阴森恐怖的世家门第。 没想到竟只是个普通人家。 甚至比起她娘家的规矩还要少... 浑然不似个世袭侯府。 公公陈阿蛮整日待在小院子里赏花,累了就背着手出去寻老友,像个富贵老翁。 大哥陈知白是温文儒雅的读书人,双眸温和、如沐春风。 每日待在藏书楼看书,只在吃饭的时候下楼,就算下楼也书不离手,虽然没有修为,但总给人一种很值得依靠的感觉... 三弟陈知安是个忙人,早出晚归。 每次回来都要和陈知命拌上几句嘴,对她却很尊敬。 一口一个二嫂叫着。 在一声声赞美中,钟言迷失了自己,直到须弥戒渐渐空了才恍然惊觉... 虽然有些无赖。 总归和外头传的那个心狠手辣、动辄抄家灭门、祸乱朝纲权倾朝野的大奸臣形象还是不一样的... 小妹陈知冬则是个天真无邪的孩子。 最喜欢在院子里荡秋千,手腕上的铃铛随着秋千荡漾,响起清脆的铃音,好似能洗涤心灵... 除此之外, 还有个风烛残年的老管家和一匹瘸马。 这就是钟言眼里的陈留侯府。 普普通通,温馨朴素的宅子... 而她每日要做的事,似乎也和在黑水城差不多。 烧火做饭、发呆聊天。 如果说有什么比较重要,大概是对着一株兰花磕头... 陈知白、陈知命、陈知安、陈知冬、还有她,每日饭前雷打不动跪成一排,听公公陈阿蛮蹲在地上絮絮叨叨。 钟言以为这是陈留侯府饭前的规矩,虽然觉得有些奇怪,却并不影响她遵守。 直到在陈留侯府呆到第四天时。 她才发现家里的气氛有些不对劲... ...... 九月三十,夜! 钟言左右睡不着。 辗转反侧许久后,在床上没看见陈知命,她只好披上衣服起床找他。 推开窗户,只见有星辰如月,垂挂在天穹之上。 仿佛抬手就能触摸。 钟言踩着月光走出后宅,抬头一看,忽然发现前院的屋顶上坐着一个人,那人身上背负木烛,正是陈知命... 月光洒在他身上,有秋风抚过时布衣飘荡、将他衬托的如同一个欲乘风归去的剑仙,很好看。 痴痴呆呆看了许久。 钟言才醒过神来,疑惑问道:“大晚上的,夫君背剑坐在屋顶干什么?” “背剑赏月。” 陈知命道。 话落,只见他伸手一拽,一道剑光驮着钟言飞上屋顶,陈知命揽她入怀,仰望着如月星辰悠然笑道:“媳妇儿,你看那颗星星,像不像根棒槌...” 钟言微微一怔,抬头望去。 只见星辰如月悬挂天幕、周遭薄雾如纱遮。 又有皎洁月光洒在薄雾上,观之如梦似幻,美的不可方物,宛若仙境。 哪里像个棒槌... 正欲发问,忽然看见又有人走进了院子。 是陈知安。 此时陈知安身披猩红蟒袍,腰间别着无双剑,一根木簪将如墨青丝束在头上,浑身散发着淡淡的冷意.. 当他推开门时,门外有风灌入。 立马横刀的黑骑映入钟言眼帘,一种压抑肃杀的气息也随着冷风蔓延开来。 山雨欲来风满楼。 这一刻, 身披猩红蟒袍站在门口的陈知安。 只是推开门,仿佛就推开了无数的腥风血雨... “知安...他要去哪里?” 钟言看着陈知安肃杀背影问道。 “要去杀人!” 第192章 镇南王 就在陈知命背剑赏月,陈知安出门杀人时。 金科巷帝师府,身高五尺的秦魏先坐在高筑的太师椅上,也在眺望着天上那轮如月星辰。 “再有一个时辰,十月初一就到了,帝族也要降临了,大战将起…” 秦魏先收回目光,缓缓道:“镇西、镇东、镇南、幽州、北邙、北凉,边关近三万化虚境以上的战将擅离城关。 边关将成空城,若有大军来犯,大唐边境... 恐怕要生灵涂炭,血流成河,疆域易主了。” “只要陛下赢了,损失再多的土地我们也能拿回来!” 黑暗中,一道身影缓缓现身。 这是个女人,美丽到不可方物的女人,大唐淑妃,河间白氏! “那土地上的人呢?” 秦魏先低声道:“土地可以夺回来,淑妃,你告诉我,土地上的百姓还能活过来吗? 近百万边军战士,还能活过来吗?” “秦师,一将功成万骨枯。” 女人淡淡道:“如今圣墟将开,隐世帝族陆续降临,天下将乱,乱臣贼子不死,陛下又怎么能腾出手来开疆拓土? 秦师的抱负又如何施展? 为了天下安宁,为了大唐永续,一些必要的牺牲是在所难免的...” 言到此处。 女人从袖中取出一个圆环向秦魏先抛去,幽幽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这是圣兵衔尾环,秦师,大战将起,陛下安危系于你一身,请立刻调兵入京!” 秦魏先接过圣兵,从袖中掏出一枚虎符,沉默片刻后叹息道:“希望,陛下是对的吧...” 话落。 只见他将衔尾环抛向空中,微微躬身道:“天下兵马大元帅秦魏先,请陛下激活圣兵,调集兵马入京勤王,平乱!” “可!” 一道缥缈声音响起。 只见衔尾环泛起幽暗光芒。 圣兵瞬间激活,化作一条盘旋在虚空的衔尾蛇。 首尾相接,构造出一道传送门。 “镇西大将军陆铁马何在?” 秦魏先手持虎符,声音从传送门内传向西境。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过后。 门内隐隐约约响起了嘈杂声音。 紧接着是金戈铁马的厮杀声。 再之后,便是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秦魏先眉头微皱:“陆铁马这蠢货在搞什么?” 说着他又猛声喝道:“本帅乃天下兵马大元帅秦魏先,京都有变,本帅奉陛下旨意,调集镇西军化虚境以上战将入京勤王,陆铁马何在,还不速速调兵遣将前来?” 又是一阵沉默后。 一个血淋淋的头颅从传送门跌落下来。 紧接着一道苍老声音缓缓响起:“西境不稳,有蛮僧叩关,陆帅身先士卒抵御蛮僧,已为国捐躯... 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 为保西境无虞,镇西军,恐无法入京勤王了!” 听到那苍老的声音,秦魏先和淑妃都脸色猛然一变。 万万没想到西伯侯府那个行将朽木的女人,竟出现在了镇西军帅营。 而且,兵变了... “小寡妇...” 秦魏先看着陆铁马的头颅,花白胡须颤抖着,冷声道:“小寡妇,你西伯侯府满门忠烈,当年据守岷山死战不退,如今你人之将死,竟欲造反不成? 千年声誉毁于一旦, 你死后如何面对死去的英灵?” “秦公,我西伯侯府忠于天下,忠于百姓,哪怕满门死绝,矢志不渝!” 传送门里老太君冰冷沙哑的声音响起:“镇西军的儿郎可以战死沙场,可以埋骨岷山,独独不能因为某些人的私欲枉死。 武德欲调镇西军入京勤王,使边境空虚,军心不稳… 秦魏先,你考虑过后果吗? 若西边蛮子犯禁,谁来阻挡,谁来守护西境近千万百姓? 你秦魏先吗? 还是说你秦魏先已经忘记了五百年前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惨相。 忘记了一百多万战士埋骨岷山、三百多万百姓被屠的过往? 短短五百年而已,你秦魏先就已经忘记了吗?” 秦魏先默然无语。 缓缓关掉了镇西军帅营的传送门。 沉默片刻后。 他低沉道:“淑妃,虎符在此,接下来你自己召唤吧,老夫累了!” “秦公,你不要被那老不死蛊惑了!” 淑妃冷笑道:“若她真的忠于天下,忠于陛下,就该率兵入京勤王,肃清大唐乱臣贼子。 说的冠冕堂皇,实际上那老婊子只是为了她孙女婿陈知安罢了。 都是私心,都是乱臣贼子...” 秦魏先默然无语,遥遥看着白玉京一言不发。 淑妃见此,夺过虎符声音冷冽道:“镇南王李观何在?” “臣在!” 传送门里,一道冷漠且暴虐的声音响起。 正是大唐镇南王、镇南大元帅、李观。 淑妃脸色微暖。 正欲传令,忽听传送门又有懒散的声音传来:“淑妃娘娘,臣也在...” 听到那声音,淑妃脸上的笑意顿时僵住, 就连秦魏先也眉头猛然微跳。 因为那道声音,是反王李承安的。 “镇南王,你也要反吗?” 淑妃声音冰冷道。 “臣不敢。” 镇南王冷漠声音传来:“娘娘稍候,臣会处理。” 淑妃眉头微皱,又道:“李承安、你身为大唐皇子,难道也要和你父亲为敌? 陈阿蛮不死,你即便坐上龙椅又如何? 傀儡而已,你就甘心做一个傀儡吗?” …… 苍州南苍郡,镇南军帅营。 李承安一身戎装翘腿坐在帅椅上,左右立着夏侯和李玄策。 身披甲胄镇南王和他遥遥对峙,气势如渊,冷漠道:“老三,你该知道你之所以有今日,之所以能够成为南境七州之主,是因为什么。 陛下替你铺路,替你扫平阻碍... 将大唐半壁江山送给你,甚至不惜自污名声。 为臣为子...你就是这么回报陛下的吗? 难道你真要做一个弑父弑君的忤逆?” “王叔,时至今日,再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李玄策幽幽笑道:“我不是三岁小孩,也不是白痴,武德所作所为到底是为了什么,你我心知肚明,没必要左右试探。 今日侄儿来,只办一件事,接手镇南军。 镇南军不能乱,边境不能丢。 如果王叔坚持要领兵入京,我只好杀了你...” 淑妃站在传送门这头听着两人的对话,脸上闪过冰冷杀意:“镇南王,李承安乱臣贼子,已无可救药,何须与他废话,斩了他,立刻调兵入京!” “淑妃娘娘,你着什么急?” 镇南帅营里,李承安脸上闪过嘲讽,幽幽道:“你把老二藏了这么多年,甚至将他送到锦州、不就是让他远离漩涡? 为什么现在忽然着急起来了,是又重新看到了希望,还是说... 武德向你承诺了什么? 是了... 老大是个诡物、我是个乱臣贼子、老四又是个白痴... 这么算起来,这天下老二还真是天命所归呢!” 言道此处,李承安笑道:“只是...淑妃娘娘你有没有想过,武德现在六百岁不到,春秋鼎盛。 恐怕还要在那个位置上坐很多年呐,保不齐老二死了他都还没死。 不如咱们一起砍了武德的头,平分天下?” “逆子!” 淑妃脸上闪过一丝阴翳,神色冰冷道:“陛下心思如渊似海,岂是你这猪猡能够揣测一二的?” 镇南王,你还在等什么?非要本宫和秦师亲赴南苍才肯动手吗?” “不用,本王即可!” 镇南王暴虐冷漠的声音响起,拔刀而出:“来人,斩了这几个乱臣贼子,随本王入京勤王,肃清朝纲!” 话落,他身上气势攀登而上。 洞天铺开,瞬间化作密密麻麻的刀剑向李承安碾杀而去。 两位通玄将军更是消失在原地。 向李玄策和夏侯掠杀而去。 只一瞬。 镇南军帅营杀意滔天... 第193章 听风楼淑妃 李承安坐在帅椅上发出一声叹息。 手指轻叩... 霎时间近千杆猩红如血的旗帜在他身后铺开。 旌旗招展,遮天蔽日! “嗷~~” 浓郁到极点的气运从天而降,化作一条金龙将镇南王和两位通玄将军淹没。 “大宗师...” 镇南王洞天瞬间破碎,浑身浴血半跪在地上。 两位遁入虚空的通玄境将军更是被金龙两只前爪镇压,半边身子都被抓碎,看起来凄惨无比。 只是一瞬而已。 坐镇南疆的镇南王便重伤垂死。 李承安缓缓起身:“王叔,再给你一次机会,降了吧,你已经位极人臣,再往上走也就该掉脑袋了,何必为了武德拼命?” “乱臣...贼子!” 镇南王杵着长刀起身,直视李承安,虽然浑身浴血,摇摇欲坠,却依旧脊背挺直,悲怆笑道:“本王镇南军统帅,镇国之柱,岂会向你这乱臣贼子低头。 赳赳武夫,铮铮铁骨! 一死而已,何惧有之! 只恨未能战死沙场,却死于你这乱臣贼子之手...” 李承安脸色复杂道:“王叔,我一直不解以武德多疑的性情,为何会放心让你坐镇南疆,手握三十万雄兵百年之久,今日...我算是明白了。” 只是你既然想战死沙场,为何又要调兵入京? 你明知南疆空虚,南巫必定趁机北上扰边,届时生灵涂炭,血流成河,国将不国,为了武德,值得吗?” 镇南王沉默不语,许久之后才嘶哑道:“为将者,军令如山,本王无错。 李承安,你动手吧!” “何必呢...” 李承安缓缓闭上眼睛,一道剑光掠过,镇南王脖子上瞬间溅起一蓬血花。 剑光掠过后。 镇南王眼底生机散去,缓缓倒在地上。 李承安又将目光落向两位通玄境将军,两人凄惨一笑:“殿下,在您来前,王爷早有军令,若他战死,我等不必入京...” 李承安微微一怔。 低头看着生机散去的镇南王沉默不语。 许久之后,他才缓缓道:“夏帅、舅舅,接手镇南军吧... 我神念铺开,观乌水毒雾森林藏有南巫大军,欲犯我大唐疆域。 既然他们想要乘虚而入,就让他们如意,给他们一个惊喜…” “诺!” 李玄策和夏侯微微躬身。 李承安从袖中取出两枚血丹交给那两位通玄境将领,声音低沉道:“王叔想要战死沙场,你们带着他的尸体去吧,安葬在乌水。 本王三十万大军已集结,加上镇南军,务必将来犯之敌全部吃掉,打痛他们!” “...是,殿下。” 两位通玄境将领脸色复杂地收下血丹,在李玄策和夏侯的陪同下走出帅营。 帅营里。 李承安目光遥遥看着传送阵,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到了帝师府里的秦魏先。 帝师府秦魏先同样脸色复杂地看着传送阵。 李承安,陛下推出去的一个诱饵而已。 居然不知不觉已经成长到了这个境地,借大唐气运,只手便杀了镇南王... 陛下的谋划在镇西军和镇南军易主后,已经可以宣告失败。 淑妃则眉头紧锁。 神色冰冷吐出两个字——废物! 话落。 她飞快关上镇南军的传送门,目光看向秦魏先,冷声道:“秦师,现在只有北邙、幽州和镇东军了,秦师最好祈祷他们没有做乱臣贼子。 不然陛下将天下兵马交于秦师,事到临头却尽是乱臣贼子,秦师如何向陛下交代?” “淑妃,你在教老夫做事?” 秦魏先冷哼一声:“老夫对陛下忠心耿耿,日月可鉴,岂容你一个妾室质疑,再多言半句,老夫斩了你!” “最好是这样。” 淑妃脸色冷寂道:“继续吧!” “我看没这个必要了!” 就在他们两人说话的间隙,帝师府大门忽然打开。 陈知安闲庭信步踏来。 无双剑上还有鲜血缓缓滴落。 “秦公,五城兵马司已经接手长安城防,大战落幕前,返真境以下修行者,禁止入城。 皇帝可以死,天下不能乱,这是底线!” “杨敖...也叛了?” 秦魏先脸色微变。 五城兵马司都指挥使杨敖是他一手提拔的亲信,向来忠心耿耿,没想到竟也会叛变。 陈知安身后。 长安府尹王富贵走出来,谄媚笑道:“回秦公的话,杨都指挥使是下官老友,当年同睡一个炕的袍泽...” “陈留甲...陈阿蛮!” 秦魏先眼底闪过一丝茫然。 陈阿蛮继位以来,从未在朝中担任过实职,甚至都很少入白玉京。 世人都以为他一无是处是个废物。 谁曾想到,他竟早已把长安府尹和五城兵马司都握在了手里... 也就是说。 这个长安城,其实一直在他的监控之中… …… “秦公,收手吧,我们也曾合作无间砍过别人的头,我不忍杀你...” 陈知安弹去剑上的鲜血,幽幽道:“再说哪怕把边军召回,又能起什么用呢? 陈知白、陈知命、陈知冬、还有我陈知安,你能杀谁? 不过白白送死罢了。 至于长安城百姓,你就算杀的人头滚滚,甚至把他们屠杀殆尽… 我也最多事后灭你九族替他们报仇,却绝不会缴械投降的... 一旦你调兵入京。 边境烽火必燃,到时候尸横遍野,大唐百姓怨声载道、民愤汹涌。 即便武德赢了,作为天下兵马大元帅的你,还有活命机会吗? 咱们那位永不犯错的皇帝陛下,一定会诛你九族以平民愤的。 左右都是死,何苦来哉?” 秦魏先沉默不语。 此时, 身高不过五尺的他越显渺小了。 是啊... 他现在手里还有十万神策军、还有幽州,还有镇东军,可真要将他们召回长安么? 将他们召回,又能起什么用呢。 陈知命身边有剑魁、陈知冬是妖主,陈知安有陈留甲、唯有那平平无奇的陈知白或许可以捉住... 可是陈阿蛮有这么多儿女,会在乎一个废物陈知白的死活吗? 就在他沉默的间隙。 淑妃忽然扯起嘴角发出一阵冷笑。 陈知安疑惑向她看去。 只见她身上涌动着浩瀚元气,洞天瞬间铺开,一柄长剑落入掌中散发着凛冽杀…… “陈知安,当你和这猪狗不如的东西来炫耀武力的时候… 有没有想过。 本宫早已在此恭候多时,就等你前来?” “哦?” 陈知安眉头微挑,幽幽笑道:“没想到淑妃娘娘倒挺自信...” “死到临头,装腔作势!” 淑妃冷笑一声,手掌扬起:“听风楼暗卫听令,捉住陈知安,其余人等,格杀勿论!” 话音刚落。 无数身穿黑衣的死卫从虚空中现身。 数来大约有一百多人。 每一人都是虚神境以上修为,甚至有两位洞天宗师、五位通玄… 与此同时。 帝师府的大门轰然倒塌,门外两头石狮缓缓睁开双眼,竟变成了血肉之躯,散发着恐怖气息,也是两尊洞天境大妖... “原来最近是淑妃娘娘在执掌听风楼,难怪行事那么白痴,反应这么迟钝…” 陈知安对四方围来的杀机视若无睹。 甚至饶有闲暇打量了两眼复苏的墨狮,才幽幽道:“淑妃娘娘还有什么底牌尽快掏出来吧,子时将过,一会儿你恐怕就没有出牌的机会了...” 第194章 钟声响起 秦魏先眼神复杂地看着墨狮。 这两头墨狮是陛下送给他镇宅的异兽,他早已将它们驯服。 不曾想淑妃竟也能驱使,而且使的那么顺手,这无异于是武德对他的一种背刺… 淑妃此时已经全面接管了帝师府。 连看都不看秦魏先,自然更不在乎他的感受。 只见她长袖一拂,纤长的手指轻轻叩下,冰冷杀意从口中吐出:“动手!” 话落。 恐怖的杀机瞬间将陈知安和王富贵淹没。 生死关头,陈知安失望地叹了口气,身形消散在原地。 与此同时。 他立身之地有一幅字卷摊开。 字迹潦草,寥寥十二个字。 上书:“治天下、平天策、定乾坤,开盛世!” 当字卷铺开的瞬间。 整座帝师府倏然一静! 紧接着无边无垠的杀意从十二个字中冲天而起....化作茫茫杂乱的剑气,瞬间将场中所有人笼罩。 “噗...” 剑光掠过,两头洞天境大妖头颅跌落,紧随其后的是那群听风楼杀手。 向陈知安出手的人,每一人都被剑气光顾。 然后如同草芥般倒下,化为一蓬蓬血雨炸开... “苏如...是苏如的字!” 淑妃惊恐地看着大殿内纵横交错的剑气,怨毒喊道:“苏如是返真境,他背叛了陛下,背叛了陛下!” “是啊...我背叛了陛下。” 就在淑妃怨毒无比地看着那幅字卷时,传送门内响起苏如的声音... 声音是从镇东军帅营响起的。 秦魏先麻木地看着传送门:“酸秀才,你果然还是背叛陛下了,陛下...难道真的错了吗?” “我不知道。” 苏如手里拎着一颗头颅从传送门内跨越而来。 看着满地死尸,他低沉道:“或许在陛下看来,他没有错。 可在我看来,他错了。 身为大唐皇帝,当他舍弃臣民的时候,就已经错了!” “住嘴,你这个乱臣贼子!” 淑妃剑指苏如,怨毒道:“陛下有什么错?他只是做了每个皇帝都会做的事而已。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陈阿蛮不该杀吗,那贱人不该杀吗? 是你们错了。 你们这群乱臣贼子,口口声声说忠君报国,可每个人都在向陛下背上捅刀子... 什么为了天下苍生。 说的冠冕堂皇,实际上是为了你们自己,你们贪生怕死,都在舔陈阿蛮的沟子! 本宫告诉你们。 别以为你们赢定了,陛下深不可测,从未败过,他不会输,一定不会!” 说到这里。 淑妃眼底的怨毒之色更浓,看着重新踏入帝师府的陈知安癫狂笑道:“苏如、陈知安、你们不是了不起吗,不是要开盛世吗? 现在北座王庭二十万精锐集结拒北城,即将兵临城下,你们有本事去平定天下啊! 哈哈... 北凉、北邙,马上就要尸横遍野了! 全是乱臣贼子,全是乱臣贼子,你们都该死,哈哈!” 听到这话。 苏如、秦魏先两人脸色瞬间都阴沉起来。 拒北城是北邙州关隘,北荒咽喉所在。 一旦拒北城破,北座王庭瞬间就能切断北凉与北邙的联系,铁骑直插腹地。 武安侯的十万大军便是驻守在此... 北座王庭大军南下的消息,便是秦魏先和苏如都不知道。 这女人竟知道的这么清楚。 只有一种可能。 她勾结了北座王庭... “为什么?” 秦魏先愤怒地看着淑妃。 北座王庭已经叩关,如果他先前调北邙精锐入长安,北邙空虚,谁还能阻铁骑南下... 他差一点便成了千古罪人。 “不为什么,老匹夫,你本就该想到的,不是吗?” 淑妃似乎是疯魔了,幽幽笑道:“陈知安,当年陈二牛率八百陈留甲杀入北庭腹地,一夜屠杀二十万北庭蛮子,逼得北庭大军回援,解了拒北城之难。 现在历史重演,轮到你做选择了。 是要让黄老狗率黑骑杀入白玉京,还是带着他们滚回北邙戍边? 拒北城一旦被攻破,北邙北凉两州之地,怕是要血流成河尸横遍野了! 天下苍生哦! 啧啧,好难选呐!” “白痴...” 陈知安眉头微挑,似笑非笑地看着淑妃,手掌缓缓扬起:“斩了!” 话音落下。 只见黑暗中三道身影瞬间出现在淑妃身前。 琅琊姜氏,洞天境姜道守、洞天境姜福伯,以及洞天铺开的通玄柳七... 三道剑光同时斩向淑妃。 正癫狂笑着的淑妃顿时僵住,身上出现三道剑痕,又有一株柳枝如箭矢般钉入她脑门之中。 陈知安低头看着淑妃,幽幽笑道:“白痴,谁给你说黑骑在长安?杀个武德而已,哪里用得着调黑骑入城。” “你们不会赢的,陛下...永不会败!” 淑妃眼底光芒散去,生机被柳树吞噬,不多时便化作了一具干尸。 柳七拎起锄头,将她埋在树下。 淑妃死后,陈知安低头看着秦魏先正色道:“秦公,黄老狗父子已率领黑骑北上,准备砍下北座翰儿王的脑袋,留在长安的是青楼执事和八百老卒。 北座王庭精锐南下,拒北城一定挡不住! 我不求你与武德为敌。 但是拒北城,我需要你去守住,不能让他们破关,也不能让他们回援。 战机转瞬即逝,机不可失。 这一战,我们要把南巫和北座王庭精锐埋在乌水和拒北城。 至少在大唐天下未稳前,不能让他们跳出来捣乱...” 秦魏先眼神复杂无比,看着陈知安久久不语。 明明陛下才是大唐皇帝,可他勾结北座王庭,以北凉北邙百姓的生命为筹码,要逼黑骑回援。 而身为乱臣贼子的陈知安,却早就已经让足以左右战局的黄老狗率黑骑北上斩首。 甚至欲埋葬北座王庭和南巫精锐... 陈知安抬头看着越来越亮的帝星,眉头微皱道:“秦公,快做决定,是战是和,我没时间陪你耗了!” “老夫,去拒北城...” 秦魏先怅然若失地叹了一口气后,仿佛卸下了千钧重担,整个人如同出鞘宝刀,手握兵符冷冽道:“幽州州牧秦化听令,立刻召集幽州化虚境以上战将入传送门。 随本帅...北上杀敌!” 随着他话音落下。 传送门内猛然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应诺声。 紧接着一个身披甲胄手握长枪的老人迈门而出。 其身后近千位化虚境修行者,披甲执锐,鱼贯而出,无一不是彪悍战将。 陈知安看着领头的那位老人嘴角微抽。 白马山庄薛白马,薛衣人的爷爷。 居然是秦魏先的人... 苏如倒是似乎对这一切并不感到意外。 看着陈知安道:“老秦率兵去拒北城,我去乌水,长安城就交给你了,这一战若胜,大唐除了西境,可得五十年无虞... 若败,我等一同赴死!” “我们不会败。” 陈知安看着两个老头幽幽笑道:“咱们三个祸乱朝纲的大奸臣这下倒是彻底坐实罪名了,都成了乱臣贼子! 死在咱们刀下的世家们,也不算冤枉咱!” “走了!” 秦魏先闷哼一声,让幽州战将们进入传送门。 圣兵衔尾环在北邙定位的传送门并不是拒北城,而是在北邙州牧府衙。 他们入了北邙,还要赶路半日才能抵达。 所有人都进入后,秦魏先忽然回头道:“小心道门,大宗师赵天籁可能会入长安...” 说完,整个人彻底消失... 秦魏先离开后。 苏如也起身离开,离开前,他又给了陈知安一个卷轴,目光复杂道:“拿着保命吧,如果事不可为...拉开它,我会横渡虚空而来...” “好,苏相你也小心!” 陈知安接过卷轴,道:“保命要紧,大荒天下未来一定是我们的,不着急。” “嗯,走了!” 苏如身形消散在传送门内。 他离开不久,一袭帝袍的李承安从传送门内踏出,满脸噙笑道:“知安...好久不见!” “欢迎回家...” 陈知安也笑了起来。 就在两人重逢时,白玉京内,忽有钟声响起... 第195章 陈阿蛮入白玉京 钟声自白玉京敲响,传入整座长安城... “十月初一了!” 李承安抬头看着白玉京,幽幽道。 “是啊,该杀人了!” 陈知安道:“走吧,咱们去白玉京吃席...” ..... 就在钟声敲响的瞬间。 悬挂在天幕的如月星辰忽然绽放出璀璨光明。 轻纱般的薄雾散去。 一道金光洒向人间,在虚空铺成道金色天梯... 金色天梯上。 有上古圣兽麒麟拉着辇驾拾阶而下。 辇驾两侧,有蛟龙和火雀盘旋起舞,有奴仆婢女随从侍奉、有披甲执锐拱的骑士卫左右,金光如炽,异象纷呈... 与此同时。 一道淡漠声音响彻整座长安城:“帝族姬氏圣主降临,百姓跪迎!” …… 陈留侯府。 陈阿蛮蹲在院子里,陈知白坐在藏书楼,陈知命站在屋檐,陈知冬不知何时荡起了秋千... 当那道声音响起时,他们不约而同都皱起了眉头。 “知白,家里你看着,爹去白玉京杀个人。” 陈阿蛮起身拍了拍衣角上沾染的灰尘,又道:“知命护好你媳妇儿,知冬不要生气,爹先去,不成你们再来。” “父亲放心去吧...” 藏书楼里,陈知白手握书卷,温和道:“圣墟会在午时开启,在这之前,除了道门和姬家,不会有人提前出世,家里我会看着,若事有不逮...” “知白,不要乱来,相信爹。” 陈阿蛮低头看了那株兰花一眼,此时第六片花瓣已经绽开了一大半,或许真要等到圣墟开启时才能彻底绽开... 可惜武德和姬氏没有给他时间。 兰花未开,陈阿蛮就只有独身一人。 沉默片刻后。 陈阿蛮推门而出,背着手走进迟疑巷。 此时巷子里跪满了迎接帝族降临的百姓,他们跪在地上叩首,眼底充满了敬畏和恐惧,甚至不敢抬头看上一眼。 陈阿蛮背着手走在街头,目之所及处,全是乌泱泱跪成一地的百姓。 唯独他一人站着,就像一只抬头看天的蝼蚁。 他走过迟疑巷、走过白虎街、走过君子巷,走过金科巷,最后站在了白玉京城门处... 就在他站在白玉京城门的一瞬。 白玉京太极殿。 坐在蒲团上的武德缓缓起身,声音响彻整座长安城:“陈阿蛮,朕等你十八年了...” 随着武德话音落下。 太极殿内三道身影如同幽灵现身、他们身披黑袍,形如枯槁,双眸死寂,散发着死亡般的气息... 但他们无一例外,全是大宗师... 陈阿蛮踏入白玉京,目光仿佛穿透了五城十二楼看到了太极殿内的景象,阴恻恻笑道:“青冥刀吴镝,化生拳许天云、碧波庭血娘子... 三位大宗师。 李二,你藏了这几个鬼物这么多年都不敢出手,今天却把他们放了出来,是有必赢的把握了?” “只凭他们当然不够。” 武德身披黑金衮袍,端坐龙椅之上,俯瞰着陈阿蛮道:“要杀你,哪怕再加三位大宗师都不够,所以...” “所以?” 陈阿蛮眉头微挑。 “所以,陛下还请了我们!” 白玉京有一尊高达五十丈的佛像金身从天而降。 只见金轮如炽,佛光普照,梵音阵阵响彻整个长安城。 “须弥山讲经首座观空大法师、戒律堂首座戒杀尊者,琅琊姜氏姜道宗,见过大唐陈留侯...” “原来是西边的和尚和琅琊姜氏的丧家之犬。” 陈阿蛮眉头微皱,随即又笑道:“李二,仅凭他们还是不够。” “不够?” 戒杀尊者低头看着陈阿蛮,如同雷鸣般的声音响起:“蝼蚁,本座只手杀你!” “的确不够。” 武德端坐龙椅之上,笔直的眉毛微微挑起,嘴角上扬:“如果再加上白帝城城主,南巫大巫师、北座王庭大祭司、或许就够了...” “可惜他们不会听你的话。” 陈阿蛮笑道:“毕竟比起杀死我,他们或许更想你死。” “阿蛮,你说对了一半。” 武德抬头看着天幕,脸上闪过莫名神色,摇头道:“他们虽然不会听朕的话,却更想你死,毕竟朕早就已经算不上一个好皇帝了。 连老三都比朕更像个皇帝... 大唐有你阿蛮,才更让他们恐惧啊!” “陛下何必妄自菲薄,白帝城永远是陛下的臣民。” 天幕有剑光落下,白衣飘飘的白帝城城主踏剑而来,颔首道:“二殿下在本座门前跪了三天三夜求本座出手,本座此行只为关门弟子而来...” “老二有心了。” 武德点头道:“白城主能来,朕心甚慰。” 陈阿蛮眉头微挑,笑道:“看来北边那位大祭司和南边那位大巫师没来。” “不,他们来了。” 武德幽幽道:“这种天赐良机,他们又怎么会不来?” 就在他说话的间隙,黑暗中两道沙哑声音响起:“武德陛下亲自邀约,我等又岂能不来? 都说陛下自囚太极殿近二十载,早已成了孤魂野鬼,不曾想风采依旧... 此行不虚啊,桀桀……” 青冥刀吴镝,化生拳许天云、碧波庭血娘子、观空大法师、戒杀尊者、手持圣兵的姜道宗、白帝城城主、北座王庭大祭司、南巫大巫师... 足足九位大宗师齐聚白玉京。 独身一人前来的陈阿蛮,看起来似乎已陷入了死地。 可他脸上非但没有显出恐惧,反而看着武德笑了起来:“既然该来的都已经来了,陛下你还在等什么?” 武德缓缓起身,看着陈阿蛮道:“阿蛮,朕贵为大唐皇帝,统御大唐十八州之地,是大荒天下人皇。 可自登基以来,内忧外患,从未有过一日痛快... 十八年前你入白玉京后,朕更是惶惶不可终日,自囚太极殿不敢踏出半步。 只十八年而已, 朕苦心经营的大唐便边境乱起、贼寇横生,民怨沸腾... 今日,更是连朕最信任的秦魏先和苏如都背叛了朕。 背叛亲离, 寡孤独鳏... 可是,朕没有错。 朕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唐百姓,为了天下黎民。 阿蛮,你一直恨朕授意皇后刺杀安岚。 可你有没有想过朕的难处。 安岚暴露仙武天下身份前,暴露她大宗师境修为前,朕待你们如何? 待你如手足兄弟,待她如亲妹。 可你为什么要让朕知道她的身份,要让朕知道她的修为... 阿蛮,若你处于朕的境地,三位大宗师藏在长安,一个不高兴就会杀进皇宫把你从龙椅上赶下来,你会不心生鬼蜮吗? 如果时光倒流, 为了大唐安定,为了天下黎民,朕哪怕再不忍,依旧会这么做... 因为朕,才是大唐皇帝,天下共主。 朕,永不会错...” “陛下,事已至此说这么多又有什么用。 当你出手的那时起, 咱们之间,就只能活一人了!” 陈阿蛮抬头看着天幕缓缓道:“登天吧,天外一战...” “是啊,没用了!” 武德双眸缓缓闭上,当他再次睁眼时,已变得冰冷一片,身上气势节节攀升,瞬息之间,便从返真境后期跻身圆满。 气势不停,继续攀升。 “轰!” 宛若惊雷炸响,武德如渊似海的气息席卷整座长安城。 这一刻,身披帝袍负手站在龙椅之上的他,真正成了一尊睥睨天下的帝王。 就连金色天梯上拾阶而下的辇驾都微微一颤。 “有趣,这污秽人间竟也出了一尊准圣...” 第196章 两尊准圣 “准圣...” “武德是准圣!” 白玉京内,除了那三位如同幽灵的大宗师和姜道宗外,其余人都脸色瞬变。 南巫大巫师和北庭大祭司更是面露惊恐,浑身冰凉,纷纷祭出圣兵远遁而去,想要逃出长安。 须弥山观空大法师猛然蹙眉:“戒杀,激活圣兵杀出长安,中计了,武德已跻身准圣,他要坑杀我们。” “走?” 就在戒杀身上涌现出浩瀚元气欲激活圣兵时。 忽然一只大手遮天蔽日般压下。 只手遮天! 戒杀高达五十丈的金身竟如蝼蚁一般瞬间被拍成一团碎肉... 那只大手的主人,是陈阿蛮。 一掌拍碎戒杀后,陈阿蛮大手不止,继续向观空拍去:“秃驴,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敢欺负我女儿?” 这一瞬。 魔域铺开,立身于拜将台之上的陈阿蛮只手遮天,宛若魔神临尘... “准圣...准圣...” “大唐境内,同时有两尊准圣崛起,踏上了帝路...” 观空大法师绝望嚎叫:“为什么,为什么总是这样,天要亡我须弥吗?” 眼见大手压来,观空魂胆皆散,再不复高僧形象,因果石激活化为一粒星辰砸向陈阿蛮。 同时他头顶金轮发出璀璨佛光,洞天铺开,立身之地化为一座佛门净土。 想要跨越天下将肉身接引回须弥山。 与此同时,他口吐六字真言。 化为大道梵音向陈阿蛮镇压而去... 只一瞬。 观空大法师返真境圆满修为尽数倾泻而出。 不为杀敌,只想逃走。 一境之隔,犹如天堑。 面对已经跻身准圣的陈阿蛮,观空没有半点自信。 只是哪怕他逃得再快,手段再多,依旧没能挡住那只拍来的巨掌。 无论是破碎佛兵因果石还是六字真言,都只是让那只手掌停滞一瞬而已,至于铺开的须弥山,更是瞬间被拍到湮灭。 “佛主在上,天要亡我西土吗?” 观空头顶金轮涣散,肉身瞬间被拍为碎片,阴神更是摇摇欲坠... “唵~~” 就在观空陷入死境时,有佛音响起。 残缺佛兵因果石彻底激活,如有灵智般,竟护着他的阴神想要凭空虚渡离开长安城。 “轰!” 巨掌落下! 观空立身之地的空间瞬间湮灭,手掌之下的太极殿更是化为齑粉消散! 被因果石护着的观空阴神又是一阵摇晃,几近支离破碎... 只是他终究还是逃走了。 陈阿蛮没有追击,随手散去巨掌。 抬头看着端坐在龙椅上的武德。 此时, 武德气势如渊,准圣境修为毫不掩饰。 白玉京五城十二楼各有一柄仙剑吞吐剑气,南巫大巫师和北庭大祭司的尸体正如血雨纷扬... 在他身后,白衣飘飘的白帝城城主双膝跪地。 再不复先前倨傲模样。 左右立着青冥刀吴镝,化生拳许天云、碧波庭血娘子、手持圣兵的姜道宗... ...... 白玉京午门外。 陈知安和李承安遥遥望着两个爹。 一时间心思都复杂无比。 他们自认也算藏得深了。 没想到这两个老家伙比他们还老六,居然双双跻身了准圣,坑杀了大荒天下好几位大宗师... 武德和陈阿蛮,欺骗了天下人。 “没想到你竟舍得杀了他们...” 陈阿蛮仰头看着武德幽幽道:“虽然跻身准圣后大宗师已无法左右局势,但他们手持圣兵还是能挡我片刻,你却放弃了这个机会... 是做了近二十年的孤魂野鬼后变得头铁了。 还是说... 你已有必胜的把握?” “连你都敢把黄老狗和陈留甲调离长安,朕身为大唐皇帝,天下共主,又岂会勾结那群蛮夷?” 武德掏出传国玉玺,一脸平静道:“朕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唐百姓,为了天下黎民! 为了将他们引入长安,朕不惜自污名声,藏住满身修为。 甚至冒天下之大不韪调兵入京,就是让他们以为朕已经疯了,可以任他们拿捏... 可苏如和秦魏先这两个乱臣贼子,不足以谋,竟真的叛了。 幸好朕哪怕声名狼藉,众叛亲离,依旧是大唐皇帝。 而你陈阿蛮,哪怕做的再多又如何? 始终是乱臣贼子而已。 天下气运,在朕!” 话落,武德缓缓举起传国玉玺,声音响彻整座天下:“朕,大唐皇帝,天下共主,受命于天,巡牧天下! 朕以天子之名,敕天下气运加诸朕身,助朕诛杀乱臣贼子!” 随着他话音落下。 大唐疆域内,忽然有金光点点泛起。 金光微弱,自大唐十八州的天空亮起,聚沙成塔,积少成多... 当金光汇聚长安时,已然化作一条恐怖的气运金龙。 威压如海,在白玉京上空盘旋,龙息吞吐如同雷鸣。 看着那条金龙,武德嘴角缓缓勾起:“陈阿蛮,朕一人之力或许杀不死你,若加上这天下气运呢?” “哦,你凭什么认为气运是你的呢? 就凭你声音大?” 陈阿蛮阴恻恻笑了起来。 武德眉头微皱,猛然看向两仪殿午门外。 只见那里,身披帝袍的李承安登天而起,身后铺开了成千上万杆猩红旗帜。 旌旗招展,遮天蔽日... 当李承安登天而起时。 从天而降的气运金龙竟变得犹豫起来,在空中盘旋不止... 就在气运金龙犹豫时。 李承安冰冷的声音响起。 “本王李承安,代天下苍生,接薪火相传,武德身为天子,枉顾百姓,以稚童炼药,残杀百姓,勾结吃人妖魔为祸人间。 此言天地为鉴,苍生共证。 李承安叩请人族气运,退散!” “轰~~”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语。 苍穹之上炸响一道惊雷,紧接着气运金龙发出一声咆哮,化作一团光雨消散... “逆子!” 武德目光森冷地看着李承安:“逆子,你当真要与朕为敌吗?” “武德,我们早不是父子了!” 李承安声音冰冷道:“当你杀死我母亲的时候,你与我便不是父子了! 再说我已被剥夺了宗室身份,生不入庙堂,死不入宗庙,不是你亲自下的旨意吗?” “很好...看来留你也没必要了!” 武德脸上的愤怒散去,冷漠道:“哪怕没有气运加身,朕一样能杀死你们这群乱臣贼子...” 话音落下。 只见十二柄仙剑冲天而起,化为一座恐怖剑阵。 “陈阿蛮,可敢随朕登天一战!” 陈阿蛮回头看了一眼陈知安,陈知安向他点了点头。 两人瞬间消失在白玉京。 就在两人登天而起的瞬间. 白帝城城主和手持圣兵的姜道宗忽然身形消散在原地,向陈知安和李承安杀来。 与此同时。 双眸漆黑的魏阉,眼底渐渐有了一丝涟漪。 而那三位形如鬼物的大宗师,也消失在了白玉京,出现在陈留侯府... 天幕之上。 武德俯瞰长安城,剑指陈阿蛮道:“黄老狗和黑骑被你调离长安,苏如去了南荒,仅凭那头狐狸和一个残废的剑魁,能挡得住六位大宗师吗?” 陈阿蛮脸上闪过一丝讥讽:“武德啊,你终究还是用他们的命威胁我了,你怕了... 你已经失去了无敌信念!” “成王败寇。” 武德冷声道:“弱者才分对错,强者只论输赢。 阿蛮,你也怕了,不是吗?” 第197章 现在,你跪下 “是啊,我怕了!” 一柄丑陋不堪的剑出现在陈阿蛮手中,弹剑惋惜道:“我怕你太弱,没法让天下剑修知晓澜沧的威名...” “澜沧...” 武德不动声色看向那柄丑陋不堪的烧火棍,只觉普普通通。 神念扫过,更是如同泥入大海... 见此武德虽然脸色不变,心下却隐隐有些不安。 他执掌十二仙剑,这些年以天下气运打磨孕养,在他跻身准圣后,十二仙剑同时登临准圣兵之列。 生有灵智,蕴含了无匹杀意。 只一剑便搅碎了南巫大巫师和北庭大祭司... 可陈阿蛮手中这柄澜沧,竟能将剑意道则尽数敛去,仿佛只是一柄凡铁剑...诡异无比! 沉默半晌,武德问道:“这是帝兵?” “你为什会这样想?” 陈阿蛮眉头微挑,幽幽笑道:“剑名澜沧,凡铁所铸,重九斤八两,出自黑水城剑圣炉,售价五十两... 虽只是凡兵,杀你却也够了!” 此言之后。 天地之间只剩下一道剑光,陈阿蛮澜沧已出。 武德双眸被剑光填满。 这一刻,他感觉天地间的剑都向他斩来,如同剑海倒灌,无处不在,无处可躲... 陈阿蛮,竟也会用剑... 剑光临身。 武德伸手向陈阿蛮遥遥一指:“诛仙剑阵—临!” “铖!” 澜沧与十二仙剑组成的诛仙剑阵相逢,如同两轮皎月碰撞! 只一剑,虚空便被搅碎坍塌为一个恐怖的黑洞。 吞噬了一切光暗。 天幕之上,武德和陈阿蛮的身影消失不见.... 唯有黑洞在不断扩张,整座天下的元气源源不断涌入,如大河入海。 天梯之上,辇驾之内。 姬氏圣主双眸泛着炽烈金光。 穿透黑洞看到了里面两道厮杀的身影。 许久之后才淡漠道:“武德求本座出手杀陈阿蛮,本座还以为人间又出了一位帝路上的同道中人... 此时观之,陈阿蛮不过一介莽夫、剑意更是稀疏平常。 侥幸跻身准圣或许就已耗尽了潜力。 本座只手镇压,倒有些失望...” 就在陈阿蛮与武德消失在天幕的瞬间。 白玉京和陈留侯府,厮杀也突兀开始了。 激活圣兵的姜道宗、魏阉、白帝城城主,三位大宗师向陈知安杀来。 他们甚至没有理会气运加身的李承安。 恐怖杀机瞬间将陈知安淹没。 而且他们有备而来,不知何时已经用圣兵将虚空锁定,不让陈知安以道尺远遁... 李承安手掌擎天,大放光明,一拳砸向姜道宗。 姜道宗硬抗李承安一拳,哪怕鲜血狂涌,依旧手持白虎印砸向陈知安,欲将他砸为碎肉。 他要为妻女报仇,要为姜道陌报仇。 他等这个机会,已经等了许久... 这一刻。 三位大宗师同时出手,陈知安已然没了活路。 就在生死一瞬时。 姜道宗眼前突兀出现一个少年,少年身骑白虎,只手挡住了白虎印,琅琊姜氏,姜道玉现身。 “姜道玉...” 姜道宗脸色瞬变,不可思议地看着忽然现身的姜道玉,脸上爬满了怨恨:“姜道玉,为什么?” “为了家族...” 姜道玉脸色复杂道:“二弟,收手吧,你根本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样的敌人。” 这边姜道玉挡住了姜道宗。 那边魏阉和白帝城城主已经杀来。 陈知安站在原地,苏如留下的卷轴铺开,化为一个‘御’字,将他庇护。 只是面对两位大宗师的绞杀,那个‘御’字瞬间就便变得暗淡起来。 “知安!” 李承安双目欲裂,手握璀璨金光向魏阉砸去,想要救下陈知安。 魏阉被他砸的口吐鲜血,浑然不顾,漫天红线向那个‘御’字绞杀而去,口中更是桀桀笑道:“殿下,陛下让老奴告诉您,只要您杀了陈知安,无论您犯过多大的错,陛下都可以原谅,甚至皇位也可以给您! 只要陈知安一死,陈阿蛮必定心生感应。 心神恍惚的瞬间,陛下就可以将他杀死! 这一战,陛下必胜。 陛下杀死陈阿蛮后会进入圣墟寻找成帝机缘,到时候殿下就是天下共主!” “滚!” 李承安瞬间出现在陈知安身前,帝袍染血。 一人独战魏阉和白帝城城主。 “不知死活...” 就在他们战得癫狂鲜血四溅时。 圣兽麒麟终于拉着辇驾降临了长安,如同一座凌驾于白玉京上的宫阙。 有三道缥缈若仙的身影从辇驾内走出。 她们是三位女子。 一人背负古剑、一人负手立于虚空,一人手提竹篮... 她们面纱遮颜,虽看不到面容,但只凭气度,便可知无一不是倾国倾城... 负手在后的女子抬头看向陈留侯府方向,冷淡道:“青兰,帝族不可辱,未央哪怕有错,也不该他们审判,你去一趟陈家,不要滥杀,赐死九族即可...” “是,姐姐!” 手提竹篮的女子一步迈出,消失在白玉京,向陈留侯府而去。 负手在后的女子又看向巨野方向,冷淡道:“剑莲,青丘那头狐狸毁你一道本命剑,修为已至半步准圣...你不是它的对手,本座亲自去一趟,此地...就交给你了!” 说完,她一步迈出,消失在长安城。 两人离开后。 身穿法袍的背剑女子立于虚空,居高临下、眼帘低垂道:“跪下!” 此言一出。 场间几位大宗师无不脸色微变。 犹豫片刻后。 魏阉、白帝城城主、姜道宗、姜道玉都缓缓跪地... 唯有陈知安和李承安两人站在原地不动。 “知安,稍后我接引气运入体,跻身大宗师圆满撕碎这片虚空,你用道尺逃走!” 李承安传音入密,低声道:“武德和帝族有勾结,他们应该不会杀我!” “不用了...” 陈知安低声喃喃道:“小爷也要装一次,一次就好,让他们看看,什么叫做...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随着他话音落下。 李承安发现自己身上的气运,忽然开始疯狂滋长... 而陈知安身上,气势竟也一步步攀升。 先天、御气、化虚! 虚神、通玄,洞天! 只一瞬,陈知安竟就从先天境跻身了洞天境! 而且境界不止,继续疯狂飙升。 返真境、返真境中期、返真境后期! “轰!” 李承安铺开的洞天内,一杆杆猩红旗帜泛起炽烈金光。 旌旗招展,遮天蔽日... 陈知安和李承安的修为,同时跻身了返真境圆满... 见这一幕,李承安脸色微黑,喃喃道:“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这老六也可以气运加身?没道理啊!” 就连神情淡漠的背剑女子,脸上都闪过一丝讶异。 陈知安缓缓将剑匣负在身后,脚踩气运金龙登天而起,俯瞰着那位背剑女子,面无表情道:“现在,你跪下!” 第198章 你败了 背剑女子对他视若无睹。 清冷道:“你真实修为不过化虚境中期,肉身承受不住如此磅礴气运,至多半炷香就会爆体而亡...” “或许吧,然后呢?” 陈知安将剑匣杵在龙头上,轻抚剑匣,清脆的机括声响起。 赶蝉! 不怒! 惊风! 三道本命剑如游鱼出鞘,在虚空游弋不止。 背剑女子眉头微挑:“你也懂剑?” “略懂!” 陈知安笑道。 背剑女子眼底泛起一缕光芒,竟笑了起来:“既然你也懂剑,就该知道,对于一位剑修来说,境界从来不是胜负的关键。 你作弊来的返真境圆满,于我而言,与纸糊无异!” “是啊!” 陈知安想到陈知命,不由得发出一声感慨。 或许陈知命现在只是虚神境,可是通玄之中,又有谁敢让他拔剑... 就连洞天境宗师,如果陈知命起了杀心,怕也只有亡命一途。 不过。 这天下毕竟只有一个陈知命。 也只有一个陈知安... 哪怕这个女人是拥有四柄本命剑的唐剑莲,整座天下返真境内能够跻身前十之列的大剑仙,陈知安也无惧。 因为他修的,是剑经。 最主要的是,她已经失去了一柄本命剑,现在修为不过返真境后期而已。 “你先前问然后...” 唐剑莲缓缓拔出身后的剑:“既然你也是剑修,那我可以告诉你,我会在你爆体而亡前,杀了你!” 话音落下时。 一道剑光已然出现在陈知安身前三尺! 剑光如炽,照亮了白玉京的夜空,是本命剑之一的‘灼夏’! 陈知安挥手一拽,不怒意卷起恐怖剑光斩向‘灼夏’,与此同时,赶蝉剑穿透虚空被他握在手里。 当他握住赶蝉剑时,白玉京内竟瞬间出现八个陈知安。 仿佛每一个,都有返真境圆满修为。 八个陈知安乘风而至,剑光斩向唐剑莲... “铖!” 当剑鸣骤响时。 整座白玉京只剩下白茫茫的剑光。 剑光如雨将唐剑莲淹没,陈知安也被‘灼夏’掠过。 瞬息之后。 两人身形错开! 陈知安八步赶蝉化成的剑影如冬雪消融,独留一道身影立在午门,胸口浮现出一道恐怖伤口,两鬓之间更是瞬间染上了白霜。 这具肉身虽强,但终究不是本体,本就无法承接如此磅礴的天地气运。 又被唐剑莲‘灼夏’焚煮,没立即死已算是他造化无双了。 不过他虽然看起来凄惨无比,脸上却露出了笑意。 目光灼灼地看着唐剑莲,还剑入鞘:“大剑仙,你败了!” 唐剑莲手持‘灼夏’站在虚空,仿佛从未出过剑。 身上毫发无损,甚至就连衣袂都没有半点破碎,眼底却泛起了一抹茫然。 因为她的确败了。 此时她看起来毫发无损,实际上体内暴虐肆掠的剑意正将她气海撕裂。 衣衫之下,更是无数淡金色血珠正缓缓溢出。 只要她敢调动元气,瞬间便会被剑意撕碎。 “你...你这是什么剑...” 沉默良久,唐剑莲问道。 声音不复之前的清冷,甚至有些嘶哑。 “八步赶蝉、不怒意、惊风意!” 陈知安吐出一口鲜血,龇牙笑道:“当然,你可以称它为‘剑经’,剑道经文!” “剑经...” 唐剑莲眉头微皱,嘶哑道:“大荒天下没有听说过有剑道经文...你剑术稀松平常,剑意却信手拈来,如同天授... 如果我本命剑未失,你不是我对手。 甚至如果我一开始便祭出灼夏、清秋、寒冬、你依旧不是我的对手。 久不至人间,我大意了...” “阿莲,败便是败,这世上没有如果,回来吧!” 辇驾内响起平淡声音,紧接着有金光大道铺在她脚下,驮着她向辇驾内飞去! 陈知安眉头微挑,不怒剑出鞘向唐剑莲劈去。 “嗯?” 辇驾内一道淡漠轻哼响起。 陈知安不怒剑瞬间回鞘,整个人更是如遭雷击从空中跌落,在青砖铺就的广场上砸出一个大坑。 “年轻人,生命来之不易,要懂得珍惜!” 辇驾的遮帘缓缓掀开,一个帝袍男子出现在陈知安眼前。 男子剑眉星目,端坐在辇驾内的龙椅之上,左右立着两个容貌一般无二的捧剑侍女,金色眸子开合之间,两道金光如柱,仿佛能够穿透一切虚妄... “年轻人,你该庆幸... 庆幸本座有洁癖,从不杀...咦?” 男子话说一半忽然发出一声轻咦,金色眸子看向陈留侯府方向,露出了几分不解。 ...... 此时, 青冥刀吴镝,化生拳许天云、碧波庭血娘子、青兰、还有一位缥缈道士... 足足五位大宗师出现在陈留侯府。 每一人手里都拎着一件已经激活了的圣兵。 但他们没有动手,反而安静站在院子里,甚至额头上隐隐有汗水在滑落... 陈知命依旧背负木烛坐在屋顶、陈知冬依旧荡着秋千、陈知白还在藏书楼看书,甚至连目光都没有余去半分。 唯有老李身后铺开了一捆废剑、钟言手里抱着一座破炉子,正与他们遥遥对峙。 不过老李和钟言都知道,虽然自己看起来很勇敢,也很凶。 但这些人迟迟没有动手,大概不是因为自己... ...... “叶青兰,你看到了吗?” 缥缈道士悄悄抹去额头的冷汗,传音入密道:“你们叶家见识广,那到底是不是帝崖,是不是帝棺?” “是帝崖...” 叶青兰脸色微白,紧紧拽住手里的竹篮:“传说当年荒古大帝在帝崖悟道...叶家还留有仿造的帝崖,与眼前这个一般无二...可是那石棺,帝崖上没有!” “没有?” 缥缈道士脸色煞白,低声道:“难道...这是...荒古大帝的帝棺,他死后尸身被接引回了圣墟,葬在了帝崖之上!” “不知道... 荒古大帝杀入禁区后再也没有出来...没人知道他有没有留下肉身...” 说到这里,叶青兰只觉浑身冰冷,颤声道:“赵道长,你有没有听到心跳声...” “听到了!” 缥缈道士传音入密,低声道:“刚才...老道感觉有人看了我一眼。 没想到圣墟居然开在了这里,早知道老道就听孙子的,不来找场子了!” 第199章 陈知命杀人 “道长,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叶青兰虽然吓得冷汗长流,话语间却杀意昂然:“圣墟将开,只要咱们杀了陈留侯府的人,等它开启的时候,就能抢夺先机...” “你还想杀人?” 缥缈道士惊恐地看了叶青兰一眼。 不动声色向后挪了几步,退到大门口。 等了片刻,见她安然无恙才低声道:“如果这真的是荒古大帝的帝棺,就连圣人都不敢放肆,你还想在帝棺面前杀人? 帝境强者死后,哪怕一滴血都可能生出大恐怖,你家里人没给你说过吗?” “我知道...” 叶青兰眼底闪过杀意,低声道:“现在圣墟未开,出现空间裂缝而已,帝棺应该不会跨越天下而来... 只要杀了这里所有人。 圣墟开启在这里的秘密,就只有我们知道。 到时候夺得先机,成圣、甚至成帝都有可能。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赵道长,我们一起动手!” “住嘴,别扯上老道。 老道修无为道果的,从不杀生。” 见这女人越来越过分,眼底的贪婪之色越来越浓。 缥缈道士又不动声色向后退了几步,退到大门之外,并顺手关掉了大门。 见大门成功关闭,没人追出来。 道士站在门外一阵后怕,脚下生烟。 转瞬消失在长安城... “真他娘的吓人,这哪是帝棺,分明是传说中的返生棺啊! 唤魂草、返生棺。 陈阿蛮好大的手笔,居然敢用帝崖逆转生死... 幸好老道书读得多,不然真他娘的栽在这里了!” 院子里。 叶青兰见缥缈道士逃走,眼底露出一丝鄙夷,又看向三个死物般的大宗师:“诸位,你们想要摆脱活死人的命运吗? 本座姬氏圣主平妻、叶氏直系、杀了他们,本座让你们加入帝族,请圣人替你们除去阴神禁制。” “不用劝了。” 就在叶青兰循循善诱时,屋顶上,陈知命缓缓拔出负在身后的木烛:“当年就在这里,他们趁我娘虚弱时偷袭,让我娘重伤垂死... 今天既然他们又活着出现在这里。 无论如何, 我都不会让他们活着离开的。 所以... 这位老婆婆,你可以放心大胆出手,不用担心孤立无援!” “老婆婆?” 叶青兰脸色一冷,看向陈知命的目光中尽是杀意。 她今年不过五百多岁,哪怕不跻身成圣也还能活个七百多年。 吃了神药后,再活个千年不成问题,如今正是芳华之年。 这猪猡居然敢叫她老婆婆。 “猪猡,你大概不知道,自己是在和谁说话,又将面临着什么。” 当她话音落下时。 手中的竹篮已经化成了遮天蔽日般的囚笼,将整个迟疑巷尽数笼罩。 只见她幽幽笑道:“姐姐让我不要滥杀,只诛你们九族,可是猪猡,你惹怒了本座。 本座现在很不开心。 所以,只好让你们全部死去了!” “噢,老婆婆,你真了不起。” 陈知命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 随后抬头看向藏书楼,微微躬身道:“大哥,我要激活圣兵,释放剑气...” 藏书楼里一片沉默,许久后陈知白的声音才缓缓响起:“会很痛。” “我不怕痛。” 陈知命笑道:“只要不死就行。” 随着他话音落下。 其气海之内,剑气堆砌的王座上一双璀璨金色眸子缓缓睁开了眼。 眼里燃着惨白火焰。 伸手一拽,一道剑光被他握在手里。 当那道剑光出现在他手里时,剑气堆砌的王座瞬间崩塌,杂乱如麻的剑气纵横肆掠起来。 见此一幕,正驮剑梳理剑气的蛟龙瞬间化为一条四脚蛇。熟稔地把自己埋在气海里,麻木看着遮天蔽日的剑光汹涌而出... “嗡...” 寂静的院子里,忽然响起了一道剑鸣。 剑鸣初时很轻,如同蚊鸣! 渐渐的,剑鸣如蝉,嗡嗡作响! 最后,剑鸣如风雷滚滚! 此时,陈知命嘴角溢血,脸色更是惨白如纸,但他手里的木烛,渐渐变得锋芒起来,一种恐怖的剑意在复苏... ...... “朱轻候,是朱轻候的剑意。 你竟将朱轻候的剑意拽入了气海,藏剑于身!” 叶青兰脸色瞬变,惊恐地看着陈知命! 朱轻候虽然没有成帝。 甚至不是准帝。 可他借剑天下,一剑将跨越天下而来的准帝斩杀,是荒古大帝之后第一人。 当年朱轻侯一剑开天时,叶青兰还是个孩子。 那无可匹敌的一剑,在她心底留下了永不磨灭的印记。 她本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这样的剑。 可今日,她再一次见到了。 而且这一剑正向她斩来... “夫君,救我!” 面对这开天一剑. 叶青兰没有半点信心能够接下。 朝着白玉京方向凄厉喊了起来! 就在她叫声响起的瞬间。 手握木烛的陈知命,终于一边吐血一边斩出了那一剑! “开天!” 密密麻麻的剑光遮天蔽日。 如同剑雨追随着一道金色剑光划破天幕... 剑雨斩向圣兵竹篮。 倒扣在迟疑巷的囚笼瞬间破碎。 囚笼破碎的瞬间,叶青兰身上又接连出现两道防御性圣兵。 却都只阻挡了片刻,便被开天一剑切割成碎片。 剑光不止,又将叶青兰淹没... 瞬息之后。 剑光暗淡下来,而院子里,也再也没了叶青兰的身影。 只一剑。 虚神境中期的陈知命,杀了返真境圆满的叶青兰... ...... 陈知命浑身浴血,杵着木烛站在院子里,抬头看着藏书楼吐血笑道:“大哥你看,现在我也可以保护你了!” 陈知白缓缓走出藏书楼。 看着气海四处漏风的陈知命,温和的眸子有些湿润。 今夜这场厮杀。 无论是陈知命还是陈知安,其实都可以不出手。 可他们依旧出手了。 陈知白知道是因为什么。 只是经此一役。 陈知命好不容易缝补好的气海破碎,此后又要用无数时间来梳理缝补。 最主要的是,剑气在气海四处乱窜那种痛苦。 平常人连一剑也挨不过去... 可陈知命,硬生生受了三千剑。 和陈知命相比。 陈知安承受的痛苦,不会轻多少。 以虚神境修为强行容纳气运入体,又被唐剑莲本命剑‘灼夏’焚煮。 此时肉身破碎,华发丛生。 哪怕出现在白玉京的只是替身,不会影响本体道途,但那种痛苦也不是常人能忍受的... 沉默片刻后。 陈知白伸手一拽。 将院子里四处乱窜的剑气拽入手中,送进陈知命漏风的气海。 这才让钟言将他扶进后宅。 钟言扶着陈知命离开后,陈知白又向杵在一旁的老李道:“剑魁前辈...劳烦您走一趟青丘。” 老李脸色复杂地点了点头,感觉自己这剑侍多少有些多余。 先前这女人是返真境圆满。 手持圣兵时,他哪怕全盛时期大概也只能和她打个平手。 如今的他除非极境升华,否则不是其一合之敌。 他先前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没想到被陈知命截了胡... “剑魁前辈,不用在意!” 陈知白温和道:“你的潜力不止返真境!” “希望如此吧,下辈子,再不练剑了!” 轻叹一声,老李一步迈出,消失在陈留侯府。 第200章 老废物,你要杀我家知白? 待人群散尽后。 陈知白回头看着秋千上的陈知冬,第一次皱起了眉头。 此时,陈知冬双眸已然变得漆黑一片,丹凤眼缓缓挑起,眼角处更是莫名染上了一缕微白。 在她身前,三个如同死物的大宗师跪在地上麻木地向彼此递着刀子。 他们甚至没有动用修为,就如普通人一般你来我往,刀刀溅血,红的白的洒满了院子,看起来血腥无比。 陈知白扬手将三人抹去,轻声道:“知冬,你修为未复,如果须弥天下和天下知道你重活一世的消息,会有些麻烦...退去吧!” “大哥,小妹只是不忍。” 陈知冬仰头看着陈知白,漆黑的眸子里透着一缕悲凉。 陈知白揉了揉她的脑袋,温和道:“大哥早已习惯了...去吧!” “大哥...” 陈知抿着嘴唇,可面对陈知白温和的目光,她终究没有再坚持。 轻叹一声后,眼底的漆黑缓缓散去,径直倒在了陈知白怀里。 先前她眼见陈知命受伤,应激之下唤醒记忆,只一眼就让三位大宗师自相残杀。 只是她终究已经不是当年那位绝代风华的女帝了。 空有记忆和感悟,却没有与之匹配的修为。 现在女帝意识沉睡,让她主意识也陷入了沉睡之中。 抱起陈知冬将她送入后宅后。 整座院子里就只剩下陈知白一人。 他站在院子里,抬头看着天幕上的黑洞沉默不语。 此时黑洞已然扩张到了青州之地。 就连日月星辰都被黑洞遮住,吞噬了光暗,整片天空漆黑一片..... ..... 就在陈知白抬头看天时。 陈留侯府的大门被人推开,姬氏圣主负手踏入。 此时他再不复淡然,双眸射出两道锐利金光落在陈知白身上。 见其平平无奇,只一眼后便不再理会。 又将目光落向那片帝崖,脸色微动,金色眸子闪过一丝贪婪。 盯着帝崖看了许久,他头也不回道:“这次算本座来迟了,早知道小小一座陈留侯府居然藏了这么大的秘密,本座早该来的。 说说吧, 吾妻死于谁人之手,又是谁遮掩了这里的天机?” 陈知白依旧抬头看着天上的黑洞,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 姬氏圣主眉头微挑。 负在身后的手指上浮现出一缕金光向陈知白掠去,没入其眉心。 “你有三息时间考虑, 如果你依旧保持沉默,三息之后...你会爆体而亡。 年轻人,珍惜来之不易的生命吧,毕竟你们也活不了多久...” 三息瞬间过去。 陈知白依旧抬头看天,并没有爆体而亡... 姬氏圣主眼底闪过一丝惊讶。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又看向陈知白:“莫非掩藏天机的是你?你到底是谁?” “我是陈知白。” 陈知白指尖泛起一缕金光,正是姬氏圣主先前印入他眉心的那一缕。 居然被他拈在了手中。 “陈知白?” 姬氏圣主眼底射出两道金光,在陈知白身上扫过,想要看穿他的真身,目之所及处,依旧平平无奇。 “陈知白,你到底是谁?” “白痴,他当然是是我的好大儿。” 就在姬氏圣主眼底金光大盛时,天空中的黑洞倏然收缩,一道身影脚踩拜将台从天而降,轰然砸向陈留侯府。 如同魔神的陈阿蛮,手持断剑澜沧自天外归来。 看到陈阿蛮现身,陈知白散去手里的金光,安静立在一旁... “没想到,你竟不是用剑的。” 姬氏圣主负手看着陈阿蛮,眼底闪过一丝诧异:“只是即便如此,你也不是本座的对手,告诉本座帝崖的秘密,本座可以既往不咎,只处死你家人,留你一命,在成帝路上等你…” “不要急!” 陈阿蛮挥手打断他的话。 抬头看着天幕。 只见那里, 武德帝袍染血披头散发立在虚空,十二柄仙剑也尽数断裂,身上气势却越来越盛。 这一场准圣之间的战斗,还未分出胜负。 武德虽然比陈阿蛮弱了半分。 但他以十二仙剑组成的诛仙阵也非同小可,陈阿蛮没办法徒手杀他... ...... “陈阿蛮,你终究还是怕了,朕自囚太极殿十八载惶恐不可终日,人不人鬼不鬼... 此时方知,你竟也不过如此。” 武德站在虚空,虽然看起来凄惨无比,那种睥睨天下的气度却未减少分毫。 气势一步步攀升。 立身之地更是有一片天地徐徐铺开... 天地内山川河流演化,近乎化作了实质,向长安城镇压而下,仿佛要将整座长安城都吞没。 “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 武德声音如滚滚雷音落下:“朕为大唐皇帝,代天巡牧天下,今日朕重塑长安,为大荒天下再添一座天地,苍天在上,请为朕赐福,塑地风水火...” 随着他话音落下。 那片徐徐铺开的天地内忽然风起云涌,电闪雷鸣,如同开天辟地! 雷霆漆黑的天空有天门缓缓打开。 身穿帝袍的缥缈身影从天门踏出,洒下一道璀璨金光,如同天柱灌入武德体内。 武德沐浴金光。 身上的伤口瞬间修复,浩瀚如海的威压如同波浪荡开。 这一瞬。 立身天地中央沐浴金光的武德成了大荒天下最瞩目的存在。 无论是人族还是飞禽走兽,亿万生灵,皆面向长安,向其叩首跪拜... “天道认可,大帝赐福!” 姬氏圣主眉头微挑:“武德将洞天融入大荒天下,从此不得自由,代天行道,一介傀儡,再没有成帝的半分可能... 好大的手笔,好愚蠢的决定!” “他不是愚蠢...” 陈阿蛮仰头看着武德,脚下的拜将台缓缓散去:“他是靠吃人提升底蕴入的准圣境,潜力早已挖掘殆尽,本就没有成帝的半分可能! 旁门左道,哪怕侥幸踏上帝境也会受天诛而死,如今他将洞天送给了天道换来圣境修为,不亏... 还有最主要的是... 当他看到帝崖、看到返生棺时,其实摆在他面前的路,就已经不多了!” 姬氏圣主眉头微皱,诧异地看了陈阿蛮一眼:“看到帝崖如何,看到返生棺又如何,难不成那是你放上去的?” “不是...” 陈阿蛮幽幽笑道:“姬圣主,你知道我刚才为什么要下来吗?” “大概是因为我要杀陈知白。” 姬氏圣主淡漠道:“你们倒是父子情深。” “的确是因为你要杀知白...” 陈阿蛮看着他身后幽幽道:“其实先前我救了你一命,不过你不用感谢我,因为在不久的将来,你还是要死!” “嗯?” 姬氏圣主眉头微挑,正欲嘲笑陈阿蛮不知天高地厚。 忽然身子微寒,一种毛骨悚然恐怖感袭来。 他僵硬地低头向肩上看去,只见不知何时,竟有一只纤细白皙的手掌搭在了他肩上... 与此同时。 一道清脆声音幽幽在他耳边响起:“老废物,你...要杀我家知白?” 第201章 安岚重生 “轰!” 话音刚落,那纤细白皙般的手掌猛然拍下。 姬氏圣主瞬间炸开,化为血雨纷扬,又瞬间重塑,滴血重生。 跻身大宗师境后,只要脑袋不被砍阴神不被碾碎都可以断肢重生,何况姬氏圣主是一尊准圣。 就在他肉身重塑的瞬间,白皙手掌再次落下,姬氏圣主再次化为血雨纷扬。 如此反反复复。 姬氏圣主在又一次被拍碎的间隙仰头吼道:“武德,救我!” “废物!” 武德立在天地之间,沐浴金光,此时他洞天内的地风水火已经构造完成,正在与长安城融合... 这一刻,他感觉自己成了这座天下的主宰。 长安城内,圣人以下,只要他心念一动,就能尽数碾杀... 一种前所未有的强大信念在他体内滋生,他甚至感觉自己可以只手摘星辰... 眼见姬氏圣主又一次被拍碎。 武德手掌在虚空一拽,十二柄仙剑组成的诛仙剑阵落向陈留侯府,十二道剑光直冲斗牛,挡住那白皙手掌。 姬氏圣主借此间隙,终于寻到了一线生机,一步登天出现在武德身旁,与他并肩而立。 武德斜了他一眼,负手道:“姬圣主,你似乎没有找准自己的位置...” 姬氏圣主眉头微皱,眼底闪过怒意,正欲开口,却见武德帝袍一挥,姬圣主瞬间化为一蓬血肉纷扬... “帝族,不过如是...” 不多时,姬氏圣主再次滴血重生,默默后退半步,没再与武德并肩而立,心底却充满了杀意! 是对那个将他拍碎无数次的女人,也是对武德。 他是姬族圣主, 姬家除了一位沉睡的圣人老祖,他就是最强大的人,早已跻身准圣境,甚至到了准圣境后期,即将圆满。 这一次降临,他如大帝巡游,根本没有把人间这些土鸡瓦狗放在眼里。 虽然陈阿蛮和武德双双跻身准圣,让他稍微惊讶了那么一下,他也并不在意。 自信可以只手镇压... 以至于他甚至懒得出手,翘腿看戏,只等大战落幕后出来收拾残局。 至于女儿姬未央的安全,更是从没在他考虑范围内。 这天下除了大帝崛起时,还从未听说过有人敢杀他姬氏的人。 既然未央没有被当场杀死,说明无论陈阿蛮还是武德都不是白痴,不敢动他的女儿! 可是,形势逆转之快让他应接不暇。 先是唐剑莲被陈知安一剑挑了,身受重伤。 后又有人遮掩天机杀了叶青兰,如今自己更是被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拍碎了肉身。 他有生以来,从未受此大辱... 站在武德身后,姬圣主缓缓底下高傲的头颅,藏住眼底那抹暗淡金光。 与此同时, 那日月星辰之上,有帝兵正悄无声息复苏... ..... 陈留侯府。 陈阿蛮直勾勾地看着那白衣飘飘的仙女儿,看着那个似乎无论什么时候都挂着漫不经心笑容的青梅。 平日里可以蹲在地上喋喋不休大半日的他。 现在竟有些手足无措! 距长安流血夜,已经十八年了。 自十二岁那年陈阿蛮在圣墟把她拐回大荒天下后,还是第一次和她分开那么久。 甚至如果不是知白,他或许再也见不到她了。 想到她在暗无天日的石棺孤苦伶仃等了十八年。 又想到自己当爹又当娘养活一大家子,这十八年来日子过得比讨口还不如,甚至靠着坑蒙拐骗度日。 先前还只手遮天如同魔神的陈阿蛮眼眶刷的一下就红了。 无数酸甜苦辣涌上心头,不顾陈知白还杵在身边,扑过去抱住她嚎道:“媳妇儿,你终于回来了...” “啪!” 只见白皙手掌拍下,陈阿蛮瞬间被拍在墙上。 白衣飘飘的仙女欺身而上,把陈阿蛮堵在墙上恶狠狠道:“陈阿蛮,老娘在棺材里吃灰,你个逆子还想吃香喝辣是吧?” “我没有...安岚,我告诉你昂,你不要冤枉好人!” 陈阿蛮狡辩起来。 “没有?” 安岚扯起嘴角冷笑,又是一巴掌拍过去:“你怕是忘了老娘和你互为本命,你想什么老娘能不知道?” 说到这里,安岚眉头一皱:“逆子,你居然和老狗偷看过别的小姑娘?老狗脑子都被你坑冒烟了,你也忍心让他背锅?” “呃...安岚,你听我解释!” 陈阿蛮护住脑袋瓮声道:“都是误会,孩子还在呢,给为父个面子。” “解释...逆子你心底分明说的是听我狡辩。” 陈阿蛮欲哭无泪,立刻住嘴并默念心经,瞬间进入贤者模式。 “念那群秃驴的心经是吧!” 安岚见感应不到陈阿蛮的念头,又是一巴掌拍过来:“你继续念,最好去须弥山念,老娘正好休了你,去找个更年轻能干的,免得你这逆子整日气我...” 陈阿蛮:“......” 陈知白安静站在一旁含笑看着他们打闹,眼眶微红。 虽然只过去十八年,但他已经很多很多年没有见过这一幕了。 看了许久后,眼见空气中的气氛渐渐变得有些酸臭,陈知白轻咳一声道:“父亲,母亲,天上还杵着两人呢...” 安岚漫不经心地抬头看了一眼,眉头微挑。 陈阿蛮自觉地往天空走去。 只见他迈着轻快步伐一步步登天而起,站在武德和姬氏圣主面前,饶有闲暇地凝聚了一条板凳,翘腿坐下,笑吟吟道:“两位老哥似乎还没准备好?不要慌,我等你们...” 武德和姬圣主对视一眼。 没有理会这小人得志的陈阿蛮,默默继续蓄力。 如果没有安岚,无论是武德还是姬圣主,都觉得陈阿蛮只手可杀。 可现在多了个让他们看不清底细的安岚。 他们觉得自己可以再等一下... 毕竟陈阿蛮这个阴货现在尾巴已经翘上天了,把得意忘形演绎的淋漓尽致。 于是本该剑拔弩张的三人。 就这么诡异地在空中安静地等候起来,看起来气氛甚至有些祥和。 一人坐在木凳上笑吟吟地翘腿看戏,一人马不停蹄融合天地,一人偷摸召唤帝兵... ...... 陈阿蛮登天后。 安岚走到陈知白面前,正想像小时候那样一把揽过来,伸出手才发现陈知白已经是个三十几岁的大人了。 沉睡十八年,她错过了小家伙们长大成人最关键的时间... 沉默片刻后,她伸手揉了揉陈知白的头,低声道:“小知白,这些年苦了你了。” 陈知白任由她将自己的头发弄得一团乱麻,温和笑道:“母亲,不苦的,能再见到你知白很高兴...” “能再见到小知白,娘也很高兴...” 安岚又替陈知白将木簪插好,替他将头发梳拢理顺,低声道:“下次不许这样了,打打杀杀这种事让你爹去。 爹娘现在没本事替你遮风挡雨。 你自己要顾好自己!” “嗯...我知道的。” 陈知白点了点头,忽然抬头看了天空一眼,从怀里掏出一个破浪鼓递给安岚,温和笑道:“娘亲,知安打小就喜欢玩破浪鼓,十八年没见,您就把这个当成礼物送他吧,我先回藏书楼了...” “去吧...” 安岚接过破浪鼓。 等陈知白走进藏书楼后,她也抬头看了一眼。 除了满天星辰和帝星上隐隐约约传来的恐怖气息,什么也没看到... 第202章 伪帝身死 白玉京两仪殿,午门前。 陈知安躺在坑里,感受着体内不断流散的气运和胸口那凄厉剑痕,明白自己大抵是要死了... 唐剑莲说他会爆体而亡,没想到他捱了这么久还没爆... 倒是身上被唐剑莲戳的那个大洞血流不止,让他快死了。 当然,死不死的无所谓,毕竟青楼还有替身,只是有点痛… 随着鲜血和气运不断流失,他身上的气势也不断低靡下来。 甚至不停翻着白眼。 就像一条即将干涸而亡的咸鱼... 此时, 李承安和白帝城城主还在打生打死,两人你来我往,从天上打到地下,从长安打到大荒,到处都是他们的身影,飞剑和拳头不断将虚空切割,鲜血四溅... 而姜道玉则已经杀了姜道宗,正低头看着自己手掌在发呆。 姜道宗临死前又诅咒了姜道玉。 骂他认贼作父,一退再退,不配做琅琊姜氏的太上家主。 姜道玉陷入了迷茫中。 他不明白为什么。 明明让姜家分崩离析的是他们,明明自己什么也没做,倒好像成了姜家过错最大的那个。 无论是姜道扬还是姜道宗,都在怪他... 而另一边。 东宫太子府,伪帝李承定披头散发孤零零坐在龙椅上,身边空无一人,殿内更是漆黑一片。 月光透过琉璃瓦洒在龙椅上,把他脸色映照的有些惨白。 当陈阿蛮踏入白玉京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的生命和短暂的皇帝生涯,都已经走到了尽头... 无论是武德还是陈阿蛮赢,他都已经没了活命的机会。 他了解武德,就像武德也了解他一样。 如果武德赢了。 面对一个曾自作主张坐过龙椅的人,是绝不会心慈手软的。 哪怕那个人是名正言顺的大唐继承人,他也会毫不犹豫处死! 就像当初魏阉向李承安说的那样,武德给的,他必须要,武德没给的,他不能拿…… 如果陈阿蛮赢了。 以己度人,老三更不会让他活... 坐在龙椅上回顾一生。 李承定发现自己就是一个笑话。 从北荒归来跪在太极殿前那一夜起,他就已经成了一个笑话。 他曾以为自己携着军功南下是战神归来,此时方知只是小丑浓墨重彩登台。 这些年自己明里暗里的一切动作,阴谋诡计,都有武德的影子,甚至还有陈阿蛮的影子。 他就是一个提线木偶,让别人拽在手里而不自知... “吱呀...” 就在李承定坐在冰冷的龙椅上等死时,东宫大门缓缓打开,一道身披四爪蟒袍的身影走了进来。 来人面容清秀,嘴角还挂着两个酒窝,看起来就像个羞涩的世家公子。 只见来人站在大殿下整肃蟒袍后,朝孤魂野鬼般的李承定微微躬身道:“大哥,我回来了。” “老二...” 李承定看着那人,眼底闪过一丝茫然,随即猛然抬头,凄笑道:“原来是你,武德选择的人,原来是你... 难怪,难怪朕的人一个个都叛变,原来他们一开始就是你们的人。 河间魏家、白家、户部侍郎、孙通... 朕自以为是的计划,实际上都是你的安排,他们听的,是你的命令。” “是我,听风楼三楼主李承国...见过太子殿下。” 李承国幽幽笑道:“感谢太子殿下为我遮风挡雨,这些年如果没有大哥在前面顶着,小弟恐怕早就被陈留侯府那一家子乱臣贼子给弄死了,毕竟小弟身上可没有监国的护身护...” “嗬嗬,你倒是藏的深,和武德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难怪他会选择你。” “多谢大哥夸赞...” 李承国笑道:“小弟其实也没做什么,只是做些缝边的活罢了,能有今日全靠母后和师父铺路,当然,最主要的还是父皇垂怜...” “嗬嗬...” 李承定嘶哑笑了起来,看向天幕。 只见此时武德身上泛着令人不敢直视的金边,看起来是那么的伟岸光明。 如同一尊圣皇横空... “母后真傻啊,为了他哪怕亲族死绝满门被屠都无怨无悔,至今还天真在甘越宫里等他去接。 可她哪里知道,武德要杀朕,甚至连亲自处死朕都不愿意...” “弑子这种事情留在史书上毕竟不好看,小弟为臣为子,为父皇分忧责无旁贷。” 李承国幽幽笑道:“大哥放心,小弟来之前已经去了四弟那里一趟,皇后娘娘现在大概也下去了,马上三弟也会来陪你,大哥不会孤单的!” “母后...” 听到李承国让人去了甘越宫,李承定脸色瞬变,身形如电向大殿外掠去。 然而就在他刚要掠出大殿时,李承国身后忽然浮现出两道身影,是两位洞天境宗师。 他们白衣如雪,一言不发卷起璀璨剑光向李承定斩来。 只一瞬,李承定就被剑光斩飞出去,砸在伪造的龙椅上,龙椅顿时四分五裂。 而李承定胸也出现两道恐怖伤口! “大哥,皇后马上就来找你了,你着什么急?” 李承国负手幽幽笑道。 说着他忽然看向大殿外,只见黑暗中高力士佝偻着身子,带着三个低眉顺眼的太监缓缓向东宫走来。 手里还捧着一颗人头。 见此。 李承国眉头微挑道:“大哥你看这不是来了么,还是你的内监侍执掌、听风楼楼主高公公亲自送来的...” “二殿下,老奴复命来了。” 高力士双手将皇后的头颅奉上。 “高力士...连你...也背叛了朕。” 李承定双目欲裂,眼底一片猩红,他最信任的两个臣子,诸无常和高力士,竟都背叛了他... 高力士站在角落里一言不发... 低头看着脚尖。 李承定见此忽然凄惶笑了起来。 眼底血腥散去,只剩下无边的绝望和颓败:“是啊,朕早该想到的。 跟着朕这连傀儡都不如的皇帝,谁能不背叛呢! 满朝文武不早就背叛了朕吗? 就连这东宫侍卫奴仆,也早就逃的干干净净... 哈哈... 朕挣扎半生,一切成空,一切成空啊!” “大哥,我想你是误会了。” 见李承定忽然感慨了起来,李承国双手笼袖,幽幽笑道:“老高是母妃养的狗,母妃赐他造化,小弟送他荣华,怎么能算你的人?” 李承国本以为李承定听到这些话会暴跳如雷。 可李承定一言不发。 就连那凄惨笑声都熄了,只是空洞看着皇后的头颅... 见此李承国顿时没了兴致,挑起皇后的人头丢向李承定:“大哥,兄弟一场,不要怪我,小弟也算让你母子团圆了...” 李承定麻木接过皇后的头颅。 将她放在破烂的龙椅旁。 又缓缓将披散的长发束起,戴上皇冠,低头看着志得意满的李承国嘶哑道:“老二,动手吧,朕在下面等着你和武德。” 李承国脸色一冷:“杀了!” 只见两道剑光扫过。 李承定脖子上顿时出现一条细微红线,头颅咕噜噜滚落在地,就连阴神也被剑光劈成两半,双眸睁圆看着李承国... 李承国一脚将头颅踹飞老远,冷冷道:“临死还敢乱我道心,死不足惜,父皇已经成圣,世间谁能与他为敌?” 第203章 谁来做皇帝 李承定的头颅依旧睁圆看着他。 李承国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转头看向高力士。 “这废物虽然死不足惜,皇后也早就该死了。 可他们毕竟一人是皇后,一人是监国,莫名其妙死在皇宫解释不过去。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本殿干的呢。 到时候让史官们一顿胡编乱造,本殿又要凭白要受些冤枉。 高公公,这口锅,本殿不想背...” “殿下的意思是?” 高力士眼底闪过复杂情绪,目光死死盯着李承国。 李承国拍了拍他的肩膀,诡异笑道:“本殿知道你是陈知安的人。 这次也是陈知安暗中授意你杀皇后太子和四皇子、甚至还要将本殿也杀了,对吗?” 高力士瞳孔微缩。 之前那场针对听风楼的围杀战他虽然也参与了。 但出手可从未留下活口,而且手底下的人都是以江湖散人的面目现身。 怎么李承国竟早就知道了他是侯爷的人? 最主要的是李承国知道自己是侯爷的人,却依旧让自己出手... 恐怕这东宫太子府,早已埋伏了杀手。 想到这里,高力士心下一片冰冷,寒毛悚立。 左右扫了一眼,正准备唤人暴起杀将出去。 却见李承国又道:“老高,当年母后赐你造化,让你踏上修行之路,今日该是你回报的时候了。 只要你认下这个罪名,本殿会记住你一辈子的。 你养在麻衣巷府上那些美婢,本殿也会时常照顾...” “认下罪名?” 听到这话高力士忽然笑了起来:“原来殿下什么也不知道,吓我一跳,我还以为这殿内埋了听风楼的杀手呢。 其实不用那么麻烦……” “嗯?” 李承国眉头一挑:“你有更好的办法?” “只要殿下死了,自然也就无所谓身后名了。” 高力士佝偻的身子缓缓挺直,附在李承国耳边阴恻恻笑道:“殿下,你说的不错,我的确是陈知安的人,安心去吧,此后,汝之妻吾养之...” 话音落下。 只见他身后垂手立着的三个太监忽然出手。 虚空中一座青楼铺开。 两道剑光掠起。 这三人,正是柳七、姜道守和福伯。 他们同时向白帝城两位洞天境宗师杀去,剑光如雨,恐怖杀机瞬间席卷整座东宫太子府... 而高力士则手掌泛起一阵寒霜猛然向惊恐的李承国拍下,虚神境修为展露无遗... “砰!” 李承国头颅如西瓜迸裂,尸体缓缓瘫倒在地。 他虽是天骄榜上排名第二的天才,拜入白帝城后修为更是蹭蹭往上涨。 但毕竟年岁擅浅,至今也不过三十来岁罢了,只到了化虚境初期。 高力士倏然出手让他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拍碎了。 拍死李承国后,高力士又把他的阴神也随手拍散,这才缓缓走到李承定的头颅面前,捧起头颅道:“陛下,君臣一场,我将老二也送下来陪你了,安心去吧...” 此言过后,那头颅仿佛听到了他的话,缓缓闭上了眼... ....... “天上白玉京,五楼十二城。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陈知安躺在坑里,遥遥看着东宫方向道:“以前没发现,老二还是个狠人啊,一顿嘎嘎乱杀,居然把兄弟们都给杀完了……” “是啊,老二比我狠。 杀太子就算了,老四虽然也是个该死的玩意儿,但好歹小时候整日跟在老二屁股后面溜达。 没想到他也下得去手...” 李承安也在坑里和陈知安并排躺着感慨起来。 此时他华发丛生,浑身都是剑痕,手腕上更是有鲜血滋滋往外飙,看起来凄惨无比,大抵也活不了多久了。 不过李承安也没有输。 先前李承国被拍死时,白帝城城主剑意有瞬息紊乱,叫李承安给寻到了机会,硬抗剑意一拳把白帝城城主砸成了碎片... 感慨一句后,李承安又道:“不过也不错,等我和武德也死后,老李家就算死绝了... 知安,小爷大抵是要被吃席了。 你要是能挺过去就自己做皇帝吧。 反正你也能得人族气运认可,而且比小爷还多,做皇帝也叫顺应民心,没人敢说个不字。 从南疆来长安时小爷就交代下去了。 如果小爷没回去,南境七州加上宁州和济州,都会扶你为帝...” “我不干。” 陈知安翻着死鱼眼道:“小爷只想搞钱,给我整个陈留王过把瘾得了。 做个富贵闲人,勾栏听曲,红袖添香...不比这劳什子皇帝当的舒服?” “凭啥你就勾栏听曲,老子就要替你的梦想卖命?” 李承安抓起一把沙子软绵绵丢向陈知安,郁郁道:“老子好歹是青楼二老板,可自打做了反王后,连青楼的门朝那边开都不知道了。 三年,整整三年。 你知道我这三年怎么过的吗? 老子分明是个混吃等死的纨绔,却过得像个苦行僧似的。 吃不好,睡不好,连个妃子都不敢明目张胆的选… 你他娘的到简单,嘴皮子一张一合就算完事儿了。 老子嘞? 天天装的人模狗样,为你的薪火摇旗呐喊,给兄弟们打鸡血造梦。 什么星星之火,什么莺飞草长,什么向阳而生。 说多了搞得老子现在都他娘的信了。 可是我他娘的不想信。 老子也要勾栏听曲,也要红袖添香,也要做青楼老板...” “你在想屁吃!” 陈知安向李承安翻白眼道:“你不奋斗百姓怎么过好日子?百姓过不了好日子怎么有闲钱逛勾栏?百姓不逛勾栏,小爷怎么挣钱?” “你想挣钱做皇帝不是更好?” 李承安郁郁道:“到时候天下都是你的,看谁家钱多寻个由头把他家抄了。 总归大唐世家门阀茫茫多,抄完一茬,新一茬又冒出头了。 子子孙孙无穷无尽... 还怕挣不到钱?” “咦,你他娘的这个想法不赖啊!” 陈知安死鱼眼泛起一阵回光返照:“以后你批条子,我去抄家,收刮的钱财三七分账,你三我七。就这么说定了,小爷太痛了,先死一会儿,你自己滚上去吧!” 说完他竟真就昏迷了过去。 李承安:“......” 李承安躺在坑里酝酿一下情绪,也想昏厥过去,可半响过后,他非但没有昏迷,反倒觉得精神越来越抖擞,就连身上的伤口都无缘无故在愈合。 思来一时半会儿大概是死不了了。 只好挣扎着爬出坑... 刚爬出来就看见一个白衣飘飘的仙女毫无形象地蹲在坑边。 脸上还挂着漫不经心的笑容..... 看到那仙女,李承安浑身一颤,下意识夹住腿,脸上更是瞬间爬满了谄媚笑容,脱口而出道:“小安子给教主请安,教主文成武德、千秋万载、一统江湖...” 第204章 屠龙者.堕仙.安岚 这白衣飘飘毫无形象蹲在地上的仙女,正是安岚。 当年让长安城小家伙们人人谈之变色的女魔头,自称哪怕背负家里三个小崽子,需一手摁着陈阿蛮,照样无敌于长安的截天教教主。 她当年还有一个响彻长安的名号,屠龙者.堕仙.安岚... 李承安三岁那年第一次看见安岚,七岁那年成为截天教头号小太监。 跟在教主屁股后面煽风点火,狐假虎威,狗仗人势。 日子过得又舒服又揪心... 只是十八年前那场长安流血夜后,李承安就再也没有见过教主大人,也再没有去过陈留侯府... 看着眼前这熟悉又陌生的面容。 李承安恍若隔世。 一种伤春悲秋的情绪缓缓在心底滋生起来。 然而还没等他酝酿好情绪。 却见教主大人熟稔地揪住了他耳朵,似笑非笑道:“小安子,本教主打小就见你有出息,现在都敢带着我家小知安开勾栏了昂?” “教主大人冤枉,青楼是知安带着小安子开的,他性子随您,打小就喜欢逛楼子,小安子劝也劝不住。 他还说天不生陈知安,勾栏万古如长夜....要做那勾栏魁首啊!” 李承安凄惨哀嚎起来,疯狂甩锅。 什么伤春悲秋恍若隔世、都随着那熟悉的爪子随风扬了... “咳...” 就在安岚揪着李承安耳朵拷问时。 只见坑里昏死过去的陈知安轻咳一声,瞪着死鱼眼一脸无辜道:“这位仙女姐姐,就是李承安这狗贼带我去的勾栏,知安打小就读春秋,本从不去那种地方的。” 说到这里。 只见他砸吧一下眼睛,硬是挤出两滴泪水幽幽道:“不过也不怪他,谁叫我没个娘亲管束呢,年少无知时叫他拐进了勾栏... 唉,一失足成千古恨,一失足成千古恨呐!” 此言一出, 李承安和安岚都沉默了。 思来竟从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只见安岚衣袖一摆,幽幽道:“可怜的小知安,都是娘的错,让你在年少无知时就掌握了了如此大的压力。 所谓娘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为了将你从胭脂堆里打救出来,以后,青楼这罪恶就让娘替你担着吧...” 说着她竟忍不住嚯嚯笑了起来,嘴角不自觉勾起,眼底更是泛起了小星星:“胭脂榜上的姑娘们,娘会替你好好照顾的...嚯嚯,你安心去吧!” 李承安嘴角微抽。 果然,狗改不了吃屎,多余担心了。 谁敢信,教主大人都他娘的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从棺材里爬起来第一件干的事儿居然是夺青楼权柄,抢亲儿子的妞儿? 陈知安则茫然地看着这漂亮的有些过分的老娘。 她是流口水了吧,笑得好贱啊... 这真的是我亲娘? 陈阿蛮口中的小仙女儿? 这分明是他喵一个浪荡子啊... 就在陈知安一脸茫然时,只见趴在坑边的李承安幽幽道:“知安,我给你隆重介绍一下。 眼前这位, 正是当年长安城洒钱最多、最叫姑娘们喜欢的绅士。 截天教教主,屠龙者.堕仙.安岚!” “是‘他’?” 陈知安无语地看着老娘,难怪原身在勾栏流连忘返,乐不思蜀,原来竟是家学渊源... 他入行晚,虽然没有经历过屠龙者.堕仙的时代,却也在老绅士们口中听说过截天教教主的英名。 提及他时,绅士们无不是又爱又恨。 传说截天教教主才貌双绝、倾国倾城,如谪仙临尘。 柳七未崛起前,他就是长安最受姑娘们青睐的绅士。 又因随身携带一柄屠龙剪,动辄截取天机,让人断子绝孙,被誉为屠龙者.堕仙... 安岚斜了李承安一眼,回过头狡辩道:“小知安,别听小安子胡说八道,娘不是那种人,只是当纯想补偿你而已。 绝不是打你胭脂榜姑娘们的主意!” 陈知安嘴角抽,幽幽道:“老娘啊,你说这句话时,能不能先把嘴角的口水擦干净,笑不要的那么欢乐? 你这模样...很难让人信服啊!” “呃,娘表现的这么明显吗?” 安岚从袖中掏出一枚镜子,对着照了半响后,竟自顾幽幽叹息起来:“真羡慕陈阿蛮那逆子啊,居然有这么好看的媳妇儿...” 陈知安抬头看天,没有羡慕,只觉陈阿蛮真可怜。 这一刻,他大概知道家里风气不正的源头在哪里了...... ...... 就在安岚照镜子时,白玉京头顶的天空忽然有一道璀璨光芒亮起。 紧接着整座天下都变得宛若白昼。 陈知安抬头看去。 只见天幕上有一轮明月悬挂,璀璨光芒正是从那轮明月中射出。 当光芒照射时,帝星之上的恐怖威压,终于席卷了人间。 无缺准帝兵——问天镜,彻底复苏... 与此同时。 武德铺开的那片天地,也在地动山摇中彻底与长安城融合,化虚为实... 陈知安茫然地向远处看去,并没有感觉到疆域变化,正疑惑间。 却见安岚收回镜子漫不经心道:“武德将洞天融入长安,并非是要开疆扩土,而是将他感悟的道则和勾连的秩序奉上,为天道补缺... 大道三千,这座天下是由一条条道则秩序组成的,地风水火,就是基本道则... 小知安,你现在境界低微,感受不到道则秩序。 等什么时候跻身大宗师境,就能看到这座天下真实的一丝一缕了...” 说到这里。 见陈知安一脸茫然,死鱼眼里透着浑浊的愚蠢。 安岚眉头微皱。 心想自家儿子居然愚蠢至此,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 不会是假的吧? 沉默半响,她又道:“换个你能理解的。 咱们修行啊,就像追姑娘。 比如小知安你现在可怜兮兮的修为,就好比一个穷鬼,连姑娘的面都见不到,甚至都没在一个世界,自然是追不到的。 等你跻身大宗师后,勉强就能看到姑娘们了。 不过姑娘们高傲又傲娇,大多数自然也不会搭理你的。 你瞅准一个愿意搭你的姑娘,使出浑身解数终于让她对你起了兴趣,开始和你眉来眼去。 这样你就勉强算是成圣了。 所谓圣人之下如蝼蚁。 正是因为跻身圣境后,除了本身的力量,还能和某个姑娘勾搭成奸,感悟道则,执掌秩序。 在秩序之内,言出法随... 比如老娘我勾搭陈阿蛮,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这就叫言出法随。”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陈知安嘴角微抽,虽然老娘貌似说的一本正经。 但总感觉她是在胡说八道... “你不信?” 安岚抬头看着天空,漫不经心笑道:“小知安,你睁大眼睛看看,什么叫做...言出法随...” 当话音落下时,其立身之地已然没有了她的身影。 与此同时。 苍穹之上,虚无。 间,忽有一道天门大开。 天门之内有雷云酝酿,转瞬形成一片雷海... 第205章 仙魔造化功 看到那片雷海。 霸气无匹的武德和手托帝兵的姬圣主脸色瞬变,毫不犹豫转身就逃,站在远处脸色凝重道:“是圣人劫,陈阿蛮要成圣了! 能在跻身圣境时遭受天妒,降下天雷阻他成圣。 这陈阿蛮,竟有大帝之资……” “他本就很强,不然朕也不至于十八年不敢踏出太极殿半步。” 武德同样脸色阴沉无比。 那雷海中蕴含的恐怖威压,哪怕他如今已经成圣,却也心生恐惧。 易地而处。 如果是他面对如此天劫没有半分信心能够接下。 “武德,勿要担忧。” 姬圣主手托帝兵,声音冷冽道:“古往今来,多少天骄妖孽死在天劫之下,便是三万年前风华绝代的青丘女帝也失败陨落,陈阿蛮何德何能,能够跻身成圣? 更何况圣墟将开。 他没有渡过天劫也就算了。 如果成功了,大荒天下诸帝族和隐世大能,都绝不会容忍有人一尊大圣骑在他们头上。 他选择在此时成圣,已有了取死之道...” 武德微微颔首,目光看向雷海之下的陈阿蛮,忽然开口疑惑道:“姬圣主,如果两位准圣一同抵挡天劫,会不会机会更大?” “不会。” 姬圣主开口道:“天劫为道则所化,便是大帝也不能插手,想要以人数取胜,只会死的越快。” 说着他瞥了一眼立在拜将台上的陈阿蛮,待看到与之并肩而立的安岚时,脸色微变:“那女人,什么时候来的?” “刚来!” 武德薄薄的嘴唇勾起笑意:“安岚和陈阿蛮青梅竹马,感情向来不错,大概是不忍见他身死,如此...朕倒也不需再出手了!” “有没有一种可能...” 姬圣主脸色凝重道:“陈阿蛮和那女人大道相连,要一同跻身成圣?” 武德微微一怔。 目光看向雷海之下并肩而立的两人,一种无端的不安涌上心头... ...... “老家伙还挺睿智,见识不浅呐?” 雷海之下,安岚忽然回头瞥了姬圣主一眼,漫不经心笑道:“不过无所谓了,今日哪怕背负雷劫,需一手托着陈阿蛮,我安岚一样无敌于世间。” 陈阿蛮回头看了她一眼,脸色微黑。 这媳妇儿不能要了,吹嘘自己时就不能把我也捎上? 就在他也准备站出来装一句时。 忽见天门之内,有龙吟虎啸骤响,天雷滚滚,如大雨倾盆而下...... “轰隆隆!” 恐怖雷雨瞬间将陈阿蛮和安岚淹没。 雷雨中有上古圣兽长啸嘶鸣。 青龙、白虎、朱雀、玄武... 祂们每一头都是大成圣兽,堪比圣人。 四象圣兽在雷海中演化金木水火四种道则,无穷无尽的杀机欲要将陈阿蛮和安岚碾碎! “哈哈,这是四象圣兽劫,在上古天劫中足以排进前十!” 姬圣主脸色大喜,手托问天镜笑道:“此等天劫,陈阿蛮和安岚哪怕不死也要身受重伤,本座手持无缺帝兵,只手可杀。” “或许吧...” 武德目光幽幽地看着雷海。 他比任何人都要了解陈阿蛮,绝不可能拉着安岚送死。 既然他让安岚与他一起渡劫。 必然是有足够的自信...... 念及至此,武德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了两步,将姬氏圣主护至身前。 十二仙剑更是组成诛仙剑阵,杀机四隐,遥遥指向陈留侯府和白玉京... 果然,就在这恐怖的四象天劫之下。 只见雷海之中陈阿蛮猛然拔高,演化百丈魔躯。 魔躯手握拜将台,就像握住一块板砖。 猛然一拍,竟将那同样百丈长的青龙拍成了雷雨散去。 与此同时。 安岚白衣飘飘,如谪仙临尘,飘然站在虚空口含天宪,言出法随道:“魔临!” 其话音落下。 她身边竟真的出现了一个百丈魔躯的陈阿蛮... 那陈阿蛮眼底燃烧着灼灼魔火,与本体一般无二。 只见其巨掌猛然摁下。 竟将朱雀的头颅生生揪断,化作雷雨散去。 而陈阿蛮见此,也不甘示弱言出法随道:“仙临!” 话音落下。 他百丈魔躯肩上出现一个挂着漫不经心笑容的安岚。 白衣如雪,倾国倾城。 遗世独立如谪仙临尘... 只见她左手负在身后,右手食指轻飘飘向咆哮而至的白虎指去。 恐怖的指印如同天柱,瞬间洞穿白虎。 去势不减, 又将一片雷海化成了虚无... “原来,她没胡说八道...” 白玉京午门广场的巨坑里面,陈知安仰望着天上四个爹娘,只觉恍恍惚惚。 大概明白了陈阿蛮为什么要等到老娘复生后才动手... 陈阿蛮的本命、或者说大道之种,是安岚。 安岚的大道之种,是陈阿蛮! 他们互为本命,只有安岚复活,陈阿蛮才算完整。 反之亦然... ...... “这是...仙武天下元仙、古魔两位大帝的成道之法。 仙魔造化功!” 站在万里之遥的姬圣主倒吸一口凉气,满脸震撼地看着雷海之中的陈阿蛮和安岚,只觉头皮发麻。 仙武天下曾出现过两尊如日横空的大帝。 元仙和古魔。 两人从出生便是势不两立的死对头。 厮杀半生,谁也奈何不了谁... 在无数岁月的厮杀中,他们对彼此的功法道藏、杀力手段都了如指掌,甚至信手拈来。 千年后两人双双进阶准帝,依旧杀的天昏地暗,日月无光,仿佛不死不休,要杀到天荒地老..... 直到那日。 彼时两人已经接近万岁高龄。 古魔如往常那般来到天外厮杀。 他又悟了只手遮天的神通,即将迎来帝境天劫,打定主意要将元仙碾死,结束这场长达五千年的厮杀...... 然而他来到天外时,却没有见到元仙的身影。 他等了许久,元仙终于来了。 却不是来和他厮杀,丢下自己的功法后,转身就走。 古魔眉头微皱,待他追上去时,只见天门大开,有恐怖威压正在酝酿。 直到此时他才明白,原来元仙也即将成帝了。 而且是最为恐怖的无极帝劫... 看着那雷海中恐怖的威压。 古魔知道元仙死定了。 甚至不需要自己出手! 一生之敌将死,古魔想要猖狂大笑。 裂开的嘴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甚至控制不住的有些哽咽… 他厮杀一生,故人早已凋零。 如果元仙也死,这世间真就只剩他孤身一人了。 站在天外沉默许久后。 他闯入古仙的无极帝劫中...引来了他的帝劫。 两人本就是这世间对彼此最了解的人,厮杀一生,功法道藏,甚至领悟的神通手段都是彼此相克,争锋相对... 只一眼,两人就瞬间领悟了彼此的想法。 面临前所未有的恐怖雷劫。 他们并肩而立,置之死地而后生,于生死关头创出了仙魔造化功,阴阳相融,相生相克。 一生之敌,却成了同生共死的道友。 那场天劫之后。 两位大帝携手归隐,仙门和魔门停战,仙武天下迎来和平... 直到万年后,有禁区异族叩关。 他们显化世间,镇守人族长城,镇杀八尊禁区皇族后被围攻而死... 他们死的那日,天地同悲,地动山摇,四座天下血雨倾盆。 此后仙魔造化功成绝响! 可是今日。 姬圣主又看到了那亦正亦邪的帝级道藏,而且出现在敌人手里。 仙魔造化功在身。 只要不同时杀死他们两人,就绝不可能杀死陈阿蛮和安岚... 这叫他如何不惊,如何不惧。 眼看陈阿蛮和安岚沐浴雷海,只手遮天,杀四象圣兽如屠鸡。 姬圣主哪怕一手托着无缺准帝兵,身边还杵着一尊圣人,也没半点信心能够赢了。 这一刻。 他甚至生出了逃回帝星的冲动... 第206章 问心劫 就在姬圣主萌生退意时。 只见将其护至身前的武德轻飘飘一掌向他印去。 姬圣主瞬间被拍入了雷海之中。 “姬圣主,身为帝族圣主,岂能郁郁久居人下? 厮杀至此, 今日不是陈阿蛮死,就是朕亡,再没有半分退却可能了。 既然四象圣兽天劫杀不死他们,朕便再替他们添一把柴!” “武德,你安敢如此?” 姬圣主托起宛若明月的问天镜顶住落下的雷劫,怨恨地看着武德。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不过刚生出一点退意,竟就被武德拍入了雷海,成为召唤天劫的柴火! “轰隆隆!” 就在他持问天镜抵挡住一道雷劫后。 只见那天门之中, 一道仰天俯地的身影缓缓浮现,那道身影身披帝袍,身上缠绕着雷电法则。 虽只是虚影,却也透着睥睨天下的无敌气势... 而那道身影肩上站着一尊缥缈若仙的虚影,气度非凡,几如一尊少年女帝... 再之后,又有一道手持问天镜的虚影现身,气势比起前两位就要逊色许多... 看到这三道虚影。 姬圣主脸色骇然,忍不住凄声道:“这是排名第三的问心劫,神通手段都与渡劫者一般无二、不死不灭、不可匹敌! 陈阿蛮、安岚,我们一损俱损,救我一命!” 陈阿蛮随手捏碎又重新凝聚的四象圣兽,抬头看天,百丈魔躯嘴角挂起残忍笑容:“来得好,这他娘的才叫做天劫,安岚,看为父只手遮天...” 安岚漫不经心笑道:“本教主打不赢自己,还打不赢你这逆子?” 说着两人登天而起,竟逆行而上,闯入了那天门之中。 只见茫茫多的陈阿蛮和安岚厮杀在一起,魔焰滚滚,雷霆闪烁,一时间竟分不清到底谁才是真正的本体了。 与此同时。 姬圣主手托帝兵,也和那同样手托帝兵的道则身影厮杀起来! 问天镜照射出璀璨光芒,所过之处一切尽皆湮灭,灼灼之光洒下人间,如同两轮明月高挂苍穹... ...... 长安城外,缥缈老道士仰头看着天空,喃喃道:“本以为陈阿蛮已经天下无敌了,没想到安岚比他还要勇猛,幸好老道刚才没有头铁硬上...不然恐怕骨灰都被扬了。” 说到这里,道士感慨道:“无极,这事告诉咱们两个道理...” 老道身旁,一袭道袍背负圣兵的赵无极微微点头:“爷爷请示下...” “第一,做人要听劝,第二,得多读书!” 老道感慨道:“如果爷爷早听你的不来长安,就不会被吓成这鬼样。 如果爷爷不是博览群书,而是像叶青兰那白痴一样愚昧无知,大概也会把返生棺看着荒古大帝的帝墓而心生贪念,自然也活不成了。 果然大道渺渺,不可捉摸... 你当初在西伯侯府被毁掉一具道身,反倒认清了自己的路,真正走上契合你的清静之道,因祸得福,却也不亏。 我看这事儿...就算了吧!” “无极早就释怀了,不会因为一次挫折而道心不稳。” 赵无极看着陈留侯府方向,轻声道:“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 我成圣那日,再与陈知白坐而论道!” “你比爷爷看得透彻...大道可期。” 老道士抚须感叹一声后,忽然抬头看向苍穹,目光深远道:“可有些人大概不这么想,他们垂挂天幕俯瞰人间... 高高在上。 早不把自己当成人了. 你且看那最亮的七颗星辰,皆有圣人眺望,帝兵复苏... 五十万年以降, 若非异族叩关时,人间少有大帝出,你知道是因为什么吗?” “帝族不允。” 赵无极淡然道:“姬、夏、周、叶、萧、林、唐、七姓帝族高悬天外...大概不愿意有人骑在他们头上,比他们站得更高...” “是啊!” 老道幽幽道:“此为人之常情,但于天下不利。 两万年前异族叩关,须弥山佛陀乘虚而入,想要打入道门占据三十三重天,你可知荒古大帝为何要替我道门出头?” “这个,无极倒是不知...” 赵无极道。 “因为荒古大帝未成帝前,我道门曾庇护于他!” 老道笑道:“当年也是如此,荒古大帝渡准帝劫时,星辰之上有准帝眺望,准帝兵复苏,又有须弥山佛主杀来! 荒古大帝喋血当场,我道门前辈持帝兵护道,将他送入了圣墟之中。 此后才有了荒古大帝自圣墟而出,大日横空,镇压当世无敌的璀璨万年...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我道门自远古传承至今,除魔卫道、护人族安宁…… 既然陈阿蛮和安岚有成帝之资,道门便不能眼睁睁看他们夭折...” “爷爷的意思是?” “回道门,请道门前辈出关!” 老道幽幽道:“而且陈知安还是掌教大人徒婿,勉强也算我道门中人,岂能右他们任意宰割?” 赵无极微微一怔,沉默半响后幽幽道:“爷爷,会不会有点舔了,毕竟咱们还算敌人!” “混账,什么叫舔?” 老道跳起来给赵无极一巴掌,怒道:“我道门不计前嫌出手相救,这叫格局,叫薪火传承,庇护后来人。 咱们大荒天下元气衰竭,道门祖庭地位不稳,好不容易出了大帝之资的妖孽,不抓在手里怎么能行?” 说完老道抬头看了天空一眼。 只见天门内一个陈阿蛮被打碎,瞬间又有一个陈阿蛮复生,越战越勇,如同魔神横空,只手遮天,将一个少年女帝拍死。 安岚则站在陈阿蛮肩上,遗世独立,飘然若仙,截天指出时,宛若天柱的指印将陈阿蛮洞穿,而她也被道则显化的陈阿蛮拍飞出去,喋血当场... 另一边,姬圣主手持无缺准帝兵,血染苍穹,极境升华,天帝印一次次打出,将那道则姬圣主打爆又重新凝聚,金光和雷光交织,声势浩大无比... “都不是易与之辈啊,哪怕是最弱的姬老大,天帝印出时,杀力之强,在准圣中也可称雄.... 大世之争来临,天下将乱,恐怕异族又要叩关了!” 老道感叹一声,回头向赵无极道:“天劫即将达到顶峰,我先回道门找掌教大人,你在这里盯着,谁要敢动陈留侯府的人,尽管激活圣兵,弄死他们。” “爷爷,恐怕来不及了。” 赵无极看着陈留侯府脸色复杂道:“武德...已经出手了!” “什么? 武德圣人之尊,竟向普通人出手?” 老道士豁然抬头望去。 只见白玉京两仪殿外,武德负手站在陈知安面前,而陈留侯府上空,有十二道恐怖剑光悬而不落... 与此同时。 武德冷漠的声音响起:“阿蛮,你也不想陈留侯府满门死绝吧?” 第207章 没有陈知安 “阿蛮,你也不想陈留侯府满门死绝吧...” 当武德声音响起时,天门之内,仿佛雷海都骤然一肃... 陈阿蛮百丈魔躯俯瞰人间。 安岚则眉头微挑,漫不经心道:“本教主本想陪这问心劫好好玩一玩,武德你偏偏要跳出来作死?” 姬圣主眼见这一幕,心下隐隐有些不安,一口鲜血吐出,极境升华瞬间碾碎道则化身,高呼道:“安岚,不关我事啊!” 他话音刚出,一道恐怖指印已向他碾压而来。 与此同时, 陈阿蛮迈门而出,硬抗两道道则化身,只手遮天向问天镜拍去。 “轰!!!” 大道雷音响起,问天镜被陈阿蛮拍飞天外,安岚的截天指落下。 所过之处, 一切尽皆化作虚无,姬圣主被磨灭,化为飞灰散去。 就在姬圣主陨落的瞬间。 天地之间又有雷鸣骤响。 长安城内地动山摇,血雨倏然洒下,狂风呼啸如鬼哭狼嚎,一尊准圣陨落,天地同悲... 陈阿蛮只手打飞问天镜后,被身后两位道则化身拍为碎片纷扬,又瞬间被安岚复生。 天门内雷海翻腾,有四位道则化身现身。 他们并肩行,所有雷霆被他们吸纳,道则弥漫,前所未有的恐怖威压向陈阿蛮和安岚涌来。 排名第三的问心劫终于迎来尾声。 也迎来最为恐怖的时候... 白玉京外,武德抬头看着天穹之上,脸色渐渐变得冰冷起来。 他错估了人心, 陈阿蛮和安岚竟根本不在乎自己子女的死活... …… 另一边, 眼见姬圣主身死道消,垂挂在天幕之上的七颗星辰威压倏然一顿。 七柄准帝兵彻底复苏! 更有七位圣级强者踏空而至,站在远处遥望天门... 一尊浑身笼罩在金光内的圣人宏伟声音响起:“诸位,人间又有渡劫圣人崛起,可称大圣。 帝路崎岖,人人都在争渡。 不在杀戮中崛起便在杀戮中凋零... 我们自封道则等了万年,如今圣墟将开,祸与乱必接踵而至。 不能让荒古大帝的历史重演... 本座欲降临人间,狙杀大圣,诸位可愿同往?” “自然。” 有一尊圣人背负准帝兵,声音冷寂道:“本座帝枪复苏,不杀人难道看戏不成?” “是神王唐生莲和枪圣萧无敌,没想到他们也复苏了!” 长安城内,老道士脸色微变:“都说唐氏和萧氏无圣,没想到万年前的唐生莲和萧无敌竟没死...” “爷爷说的是...万年前的渡劫圣人?” 赵无极惊讶道:“圣人寿命不过五千载,他们竟能活到现在...” “多半是自封了。” 老道士脸色微沉道:“他们是荒古大帝之后崛起的渡劫圣人,有成帝之资却成帝无望。 自然不甘心就此陨落,选择自封道则等大争之世降临... 如今圣墟将开,恐怕他们不是唯一出世的圣人! 或者... 暗中有准帝未陨落也未可知... 陈阿蛮和安岚危险了。 走吧,我道门亦有圣人自封,此事已不是你我能够参与的了。” “爷爷,我们不能走!” 就在老道士即将离开时,赵无极一把拽住他,斩金截铁道:“我们要出手,至少护住陈留侯府,陈阿蛮和安岚如此妖孽之资,他们的血脉绝非泛泛之辈... 若能护住他们,也算留下一丝香火情!” “无极,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老道士眉头微皱,问道。 赵无极脸色复杂地看了陈留侯府一眼,缓缓道:“爷爷,当时在西伯侯府一眼看碎我道身的人,不是陈阿蛮,而是陈知白... 而且他又一眼把圣兵道尺勾勒的道门看坍塌了...” “什么?” 老道士瞳孔微缩:“你确定是陈知白?一个四十来岁的年轻人,一眼看碎了你的道身,又一眼看坍塌了道门? 我滴个无量天尊! 如果真是他,陈知白哪怕不为圣,也相去不远了!” “是他...” 赵无极脸色复杂道:“天时不在今人,圣墟开的太早,不然以陈知白展现出来的恐怖手段,给他时间未必会比陈阿蛮和安岚差... 还有陈知命,剑道天赋妖孽,独处一座江湖,若再给他百年时间,必定又是一尊无敌剑圣... 还有陈知安…算了,没有陈知安。 还有陈知冬,青丘新晋妖主,得了三万年前狐帝的传承,大道可期! 我们如果能护住他们,未来人间或许会出现三位大帝横空的盛世,哪怕不为帝,至少也是三尊圣人...” “无极,你真他娘的该死啊!” 老道士脸色抽搐:“这么重要的情报,你居然一直没给我说?” “爷爷,我修无为道的。” 赵无极一脸理所当然道。 “去你娘的无为道!” 老道士跳起来一脚把赵无极踹飞出去,恶狠狠道:“兔崽子,你几折损我三尊大帝...” 说完他身后浮现一座道门,瞬间消失在原地。 入道门后,老道士直入三十三重天,疾声高呼道:“掌教大人,你家徒婿要没了,人间要完啦,激活无缺准帝兵干那群白痴吧。” ...... 就在老道士入道门请援兵时。 七颗星辰上的圣人已有五位达成共识,只有叶家和夏家两位圣人不为所动.... 是无敌剑体叶擎天和圣皇夏商,他们二人皆是当世渡劫圣人,早已养成无敌气度,无惧陈阿蛮和安岚崛起,要在圣墟与之同境争锋... 而另一边。 武德眼见陈阿蛮和安岚无惧威胁,天劫将过,心中杀意渐起。 悬挂于陈留侯府上空的诛仙剑阵激活,冰冷声音响彻整座天下:“陈阿蛮、安岚、朕不信你们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身死。 三息之后, 朕先杀陈知安,再杀陈知命和陈知冬,屠陈留甲、诛陈氏九族......” “轰隆隆!” 圣人一怒,天地共鸣... 将天地融入长安城代天行道的武德,立身长安时,便是长安城的唯一的帝王。 其心中杀意,更是引动天雷炸响。 浩瀚天威凝聚成一团墨云,将陈留侯府笼罩… …… 风雨将至,黑云压城。 天幕之上,有五尊圣人手持准帝兵等待天劫落幕,扼杀天才... 天幕之下,有武德威胁 而天门之内雷海之中,厮杀不止。 陈阿蛮魔躯破碎杀至癫狂,安岚也身受重伤白衣染血.... 他们一次又一次将道则化身打散。 又被祂们一次次凝聚... 此一刻。 仿佛天上地下,都成了陈留侯府的敌人... ...... 第208章 究极帝兵,登闻鼓 就在三息将过时。 白玉京来了一个道人。 “道门赵无极,道门当代行走,见过陛下!” 赵无极踏入白玉京,背负一柄圣兵,微微躬身道:“陈知安是我道门掌教徒婿,还望武德陛下高抬贵手...” “滚!” 武德言出法随。 赵无极瞬间消失在原地,连圣兵都没有来得及拔就被驱逐了长安城... 就在赵无极被撵出长安后。 天空中又有一座道门显化,道门掌教天璇子和老道士降临... 天璇子身着道袍,背负一件准帝兵,面容清冷,老道士脸色却有些沉重。 道门圣人...前任掌教不愿出手。 而高居三十三重天的三位圣人清静无为。 直言大势之争,乱世将至。 真正的大帝将会从血与乱中崛起,若陈留侯府的妖孽半路夭折,便不是真正的大帝。 道门应顺应天道、不应横生波澜... 以至于他跑断腿,只请回来了一个刚跻身准圣的天璇子... 天璇子向武德行了一个道揖。 武德抬头看了看了她一眼,漠然道:“朕将天地融于长安,代天行道,立身长安时,朕心即天心! 哪怕你手握准帝兵,也不是朕一合之敌。 退下!” 当他话音落下。 仿佛天道认可,又是一道雷霆落下,竟直接劈在了手持准帝兵的天璇子身上。 天璇子清冷的眉头微挑。 准帝兵激活,逆天而上向那雷霆轰去。 她虽是道门掌教,修的却不是清静无为... 信奉己身无敌。 一朝出手,天空中一朵朵寒梅绽放,演化无穷杀机向武德斩去。 武德负手而立,冷漠道:“天璇子,朕若出手,长安城地风水火皆乱,千万百姓死绝... 朕无意与道门为敌,也不愿长安生灵涂炭,你别逼朕!” 此言一出, 漫天寒梅倏然一颤。 天璇子立在空中,激活的准帝兵缓缓熄灭。 清冷眸子看了坑里的陈知安一眼后。 转身入了道门。 道门掌教手持准帝兵而来。 却被武德以长安满城百姓的性命威胁,不得不退去... 老道士气愤不已,跳脚怒骂道:“武德,你这个疯子,你不配做皇帝!” “聒噪!” 武德冷哼一声,道门瞬间湮灭。 老道士也被驱逐出长安。 又抬头看了一眼天门。 武德俯瞰着陈知安和李承安,淡漠道:“时间到了!” ...... 陈知安躺在坑里。 同样抬头看着天幕。 摸着怀里不知何时出现,又不知为何气运弥漫的破浪鼓,眼底幽暗如渊:“是啊,时间到了...” 李承安死死钉在陈知安身前。 一言不发地看着武德。 此时他帝袍染血,华发丛生,虚空有旌旗招展,遮天蔽日,茫茫多的气运又向他体内灌入,让他再次跻身了大宗师境,甚至要向准圣进阶... 这磅礴气运。 是命如草芥的贱民,在为他们祈福... 就像夜幕里一盏盏微弱的烛火。 陈知安和李承安,这两个在长安城声名狼藉的纨绔,短短三年时间,却在命如草芥的贱民们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摊丁入亩、立砖窑署、改革科举、立监察院、重组慈幼局、杀世家... 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用自己的力量在这片土地上,让命如草芥的贱民们浑浊麻木的眼里,亮起了一缕光! 那缕光,叫做希望... 李承安不明白陈知安为什么也能承接人族气运。 其实陈知安也不明白。 他只是想做,然后就那么做了。 陈知安不是道德无瑕的圣人,甚至都算不上什么好人,动辄抄家灭族,杀人如麻、骄奢淫逸、懒散无赖... 正如他向老太君所说的那样。 所有为, 皆缘于心有不忍而已... 可他不知道,当李承安在黑风寨拔剑向天,将陈知安的话一字一句道出时,就已在大唐百姓心里埋下了一颗种子。 “希望大唐的百姓衣能裹体,食能果腹、有片瓦遮身。 希望大唐的子民遭遇不公时,能挺直脊梁,上不媚权贵,下不欺弱小。 希望每一个大唐少年,皆心如花木,向阳而生。 少年人的肩上,应该挑着莺飞草长,而不是沉甸甸的背篓......” 贱民不懂心如花木,也不需要莺飞草长。 他们只知道南境七州土改了,被世家垄断的科举撕开了口子、慈幼局真正接收孤苦了、有他们也用得起的红砖了。 南境七州之地,日子越过越好了,能吃饱饭了! 最主要的是, 被冯敬之和周执吃掉的孩子,有人替他们报了仇。 被姬未央屠了的落阳关十万百姓,有人替他们讨回了公道...... 那些孩子或许不是他们的。 他们也不认识落阳关被吞食的十万城民。 但身为贱民,他们明白或许下一个无端遭劫的,就是他们..... 而今天。 武德要杀了替他们讨公道的人。 生为蝼蚁,命如草芥。 他们什么也做不了, 甚至都不敢发出自己的声音。 但当他们同时抬头看天时,那掀起的星火,燎了整个大唐.... ...... “轰隆隆!” 武德代天行道,拖拽雷霆向陈知安砸来... 与此同时。 诛仙剑阵也向陈留侯府落下。 在天门将合时,武德终于出手了。 一出手便是天威如海,雷霆瞬间将陈知安淹没。 此时, 陈知安身上没有半点修为,甚至肉身即将破碎... 可雷霆落下,他却安然无恙。 因为他身前,有一鼓! 鼓如稚童的玩具,看起来普普通通,甚至有些幼稚,但它挡住了滚滚天雷。 因为,它是帝兵、真正的无缺帝兵。 是荒古大帝留给人间的帝兵登闻鼓。 此时, 万年以降无人可以寻到的登闻鼓,被陈知安握在了手里... 当整座大唐的气运汇聚长安时,它终于彻底复苏... 天雷砸在鼓身之上。 响起叮咚叮咚的沉闷声音... 陈知安手持登闻鼓,脚踩气运金龙,一步步踏上虚空,声音响彻整座天下:“今有大唐皇帝武德,不修其德、不安其民、食饲稚童... 使内乱纵生,贼寇横行、外患不止。 使生民如草芥...” “轰!” 白玉京电闪雷鸣。 这是武德代天行道,降下雷霆之怒,想要阻止陈知安... 但登闻鼓上有道则弥漫。 浩瀚雷霆根本无法进入陈知安三丈之内。 武德疯狂砸下雷霆,身形更是如瞬移般一次次冲向陈知安,想要打断他的话。 可他哪怕是圣人,更是长安的主人。 在真正的无缺帝兵面前也如蝼蚁.. 武德在白玉京留下一道道残影,数以万计的残影咆哮挣扎,却毫无用处... 武德又来到陈留侯府。 想要以陈留侯府的人要挟... 然而当他现身之时,发现帝崖之上那返生棺不知何时竟穿破了裂缝出现在大荒天下,将他十二仙剑镇压… 第209章 朕没有错! 这一刻, 武德终于明白为什么陈阿蛮和安岚都对他的威胁不屑一顾。 因为他们早就已经料到了现在的情况。 返生棺,是一件无缺准帝兵。 武德没有迟疑,瞬息离去。 勾动地风水火,欲要颠覆长安城,以千万百姓的性命作为筹码,让陈知安闭嘴... 然而就在他回到白玉京的瞬间,骇然发现自己没有出现在午门外,而是被困在了太极殿的蒲团之上。 浩瀚无边的威压将他压跪在地,竟让他无法调动满湖元气。 就连道则也被禁锢! 武德跪在蒲团上,披头散发,仰头看着天幕,一如十八年来自囚太极殿的模样... 这蒲团,是他的圣兵。 太极殿,是他的成道之地。 可他却被困在这里挣扎徒劳。 只能眼睁睁看着陈知安登天而起,宣判他的罪行...... “咚~~” 沉闷的鼓声响起。 陈知安的声音也终于响彻天下:“今,陈知安代天下黎民,击鼓鸣冤,告诸天下,废武德帝位,斩其肉身,毁其阴神,永镇幽冥。 请人族帝兵登闻鼓,行刑!” “咚~~” 天地之间雷鸣顿歇。 只有登闻鼓那响彻整座天下的鼓声经久不息。 鼓声自虚空落下,荡向太极殿。 太极殿轰然化为齑粉,将跪在蒲团上的武德显露出来。 此时... 武德披头散发,身上缠绕着无边无际的冤魂,这是登闻鼓在映照他的过往。 登闻鼓并不单纯只是杀伐之帝兵。 祂是荒古大帝为天下苍生遗留的一线生机。 昔帝设敢谏之鼓即其始也,用下达上而施与朝,故曰——登闻! ...... 看到那些孱弱的冤魂,陈知安和李承安都脸色一变。 不止三千... 整座太极殿内,数以十万计的冤魂被登闻鼓映照而出。 “没想到...他竟吞食了如此多的...” 李承安脸色复杂地看着那些稚童冤魂。 他与武德是私仇,本心以为武德哪怕变化再大,也不至于做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事。 可没想到陈知安向武德身上泼的污水,居然不是空穴来风。 而且吞食的,远远不止三千... ...... “朕没有错!” 太极殿里,武德披头散发,抬头盯着天上的登闻鼓,嘶声道:“朕为大唐皇帝,代天巡牧,肩负天下百姓兴亡。 朕登基以来。 内有权臣世家祸乱朝纲、外有四方蛮夷虎视。 为了天下黎民,为了国祚不断,牺牲在所难免.... 朕身为大唐皇帝,必须有所决断。 待朕肃清大唐内乱,必亲率大唐铁骑,横扫扫六合八荒,一统大荒天下,还天下苍生一个盛世大唐... 登闻鼓,你无权审判朕! 朕没..” “咚~~” 武德话音未落,登闻鼓又是一道鼓音响起。 鼓音响起的瞬间,武德倏然浑身一颤,化为飞灰散去,肉身连同阴神都被磨灭,再也见不到半点踪影。 只有临死前那仰头咆哮的一个‘错’字,依旧在白玉京飘荡回响… …… 陈知安低头看着化为飞灰的武德,脸上无悲无喜。 纵观武德一生。 年少轻狂,意气风发。 拜前朝大司马秦魏先为师,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一手打造的神策军战无不胜,所向披靡。 以弱冠之年率军于岷山埋葬西佛数十万大军,结交布衣宰相苏如,许下盛世大唐。 又南下平巫,拒南巫大军于乌水之畔... 他战功彪炳,未尝一败,以一己之力打下大唐半壁江山,号天策上将。 大唐立国一百八十九年。 秦王捧十二仙剑入白玉京,筑诛仙剑阵,登基称帝... 又只手碾杀三位联袂入京的大宗师,囚其阴神,将他们化为鬼物! 此后百年, 他谋世家、收失地、掌朝纲,威压四海八荒、睥睨天下,欲做那治下海晏河清的圣皇。 大唐迎来前所未有的强大,盛世将开... 便在他意气风发正值巅峰时,先有世家以大势压迫,祸乱天下, 后有陈阿蛮和安岚闲坐长安。 武德终于心生了鬼蜮,也迎来了此生最大的失败! 陈阿蛮调兵入京,屠戮皇后亲族,又血洗他手中最强大的力量听风楼,最后只身闯入白玉京,逼得他剑不敢出。 此后十八年。 他自囚太极殿仰望苍穹,如同一头垂死挣扎的困兽... 自那以后,他便再不是人了! 只是哪怕如此。 他依旧是大唐皇帝、执掌天下... 朝堂上有帝师秦魏先、左相苏如、右相冯敬之忠心耿,为他扶大厦于将倾。 朝堂外有魏阉淑妃统领听风楼,遍布大唐十八州,为他积蓄力量、寻找人药... 武德修道六百载跻身成圣。 执掌长安地风水火,立身长安时,威压当世可称无敌,阴死帝族圣主,一言喝退道门掌教... 然而就在他最强大的时候,却败了。 他或许从未想过。 自己会败在陈知安和李承安手里,败在蝼蚁般的大唐百姓手里,败在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登闻鼓手里... 这个亲手缔造大唐的秦王,一人可抵百万雄兵的雄主。 只因心生鬼域,一步错步步错! 最终被登闻鼓镇死太极殿。 且死不认错... ...... 九天之上。 天门缓缓关闭了。 武德已死,天劫将过。 陈阿蛮和安岚并肩立在拜将台上,有圣血洒向人间,化为瓢泼血雨... 五件彻底复苏的准帝兵将他们围在中间,五尊圣人威压似海,杀意将他们笼罩... 他们无一不是渡劫圣人。 都踏上了帝路,要在圣墟成帝... 陈阿蛮和安岚挡住了他们的成帝之路,必须扼杀! 而另一边, 帝族姬氏那如月星辰上,忽有战鼓如雷。 璀璨金光铺在苍穹,三重天彻底铺开,上古异兽成群结队,披甲执锐的骑士遮天蔽月... 姬氏身为最古老的帝族,底蕴深不可测。 当代圣主陨落,又有沉睡圣人复苏! 只见铺开的三重天内,恐怖威压蔓延至人间,一道璀璨金光的身影,携准帝兵问天镜卷土重来... “是姬元圣,大荒神体、曾与荒古大帝争锋的大圣...他居然也没死?” 长安城外。 老道士仰头看着天幕上那道身影,忍不住惊呼出声。 这是一尊古老的大圣。 血脉返祖,同时拥有神族和帝族血脉,恐怖无比! 当年曾与荒古大帝争锋,虽然落败,却是少有没被荒古大帝锤死的大圣之一。 “陈阿蛮和安岚虽强,可毕竟初入圣境,此时又身负重伤,恐怕不是姬元圣的对手... 大势之争将至,各种老不死陆续降临,人间危险了...” 老道士摇头不止,为陈阿蛮和安岚感到惋惜。 他们当世渡劫圣人,应劫而生。 往往最有可能跻身成帝,又往往最有可能夭折。 无奈叹息两声后,老道士转头问道:“掌教大人,咱们这一脉,当真没有那种藏起来的老不死了吗? 不至于活着的都是清净一脉的吧!” “我主杀伐。” 天璇子吐出四个字后,身形出现在白玉京内,看着陈知安清冷道:“究极帝兵道则天成,振荡时道则演化可磨灭一切。 除非准帝降临否则无人可挡... 你,还能鸣登闻鼓吗?” 第210章 圣王姬元圣 陈知安沉默不语。 因为他也不知道登闻鼓还会不会响。 毕竟这是究极帝兵,以他的修为别说擂鼓,帝兵复苏时挨得近了都要被扬灰。 之前登天擂鼓全靠帝兵自己发挥,他只是一个工具人罢了。 现在,他并没有感受到登闻鼓要振荡的意图... 就在陈知安沉默时。 只见那金光璀璨的姬元圣双眸射出两道金光,霸道声音响彻整座天下:“十二部神将听令,入人间接未央回宫,但有阻拦者,杀无赦。 杀我帝族一人,屠人间一州...” “尊圣王命!” 天空中响起排山倒海的应诺声! 只见金色天梯上,那遮天蔽日般的骑士军团驱使着异兽妖禽,威风凛凛地向人间压迫而来... 金甲铁骑擂鼓,战马嘶鸣! 漫天异兽妖禽吞吐火焰冰霜,搅动风云.... 还未降临,那金戈铁马的肃杀之意,已经让满城百姓瑟瑟发抖... 而天穹之上的帝族神体姬元圣则手握问天镜打出一道恐怖白光,向陈阿蛮和安岚杀去! 与此同时。 五位圣人也倾力出手。 一时间道则交织,浩瀚杀机布满天上人间,山河动摇, 星河颤动... …… “仙临!” 陈阿蛮魔躯擎天,拜将台道则弥漫,进阶圣兵之列,与道种化成的安岚杀入人群... 而另一边,安岚白衣染血,挥手一招,返生棺破空而至,撞向问天镜。 “轰!” 大道轰鸣,虚空中一位圣人被打爆肉身,又重新凝聚。 是神王唐生莲。 他的道则为一株莲花,步步生莲,脚踩莲花速度快到了极致,最先迎上陈阿蛮,然后被打爆了肉身... 而陈阿蛮的本体和道则之身,也被接踵而至的圣兵打碎! 安岚一手托着返生棺,垂下茫茫道则庇护己身,白衣染血瞬间出现在唐生莲身前,截天指印在他额头,将他半株莲花磨灭... 只是一瞬,陈阿蛮和安岚就将唐生莲打残。 大战初始便惨烈如斯。 有星河颤动、血雨倾盆... …… “没想到两万年过去,这元气枯竭的人间竟还能出如此人物... 只是,也就如此了。” 天外,姬元圣化身为一尊顶天立地的圣人,龙行虎步间仿佛脚踏星河。 只见他一手托着问天镜,一手打出天帝印,具化出巍峨大山砸向陈阿蛮,霸气道:本座历劫三次,曾于圣墟屠圣,曾与荒古争雄... 与本座为敌,你们注定要夭折在帝路之上。” “轰!” 陈阿蛮浴血而立,百丈魔躯擎天,一拳打碎落下的大山,龇牙一笑:“装你麻呢,老匹夫,看老子的天帝印!” 话音落下。 陈阿蛮运转天帝印。 同样一座巍峨大山砸向姬元圣,而他紧随其后,竟运转生死印极境升华,魔躯暴涨,向姬元圣一拳砸去。 “轰!” 两个恐怖拳头相撞,陈阿蛮和姬元圣同时暴退,星河摇晃,血洒苍穹... 两尊可称大圣的无敌强者一朝对垒,不分胜负。 只是掀起的狂暴气机, 却让整个大荒天下都地动山摇,众生无不颤栗叩首... 这一刻,诠释了什么叫做圣人之下如蝼蚁。 面对两位圣人掀起的战斗余波,哪怕是返真境大宗师也只有瑟瑟发抖的命... 而另一边。 两个安岚和一个陈阿蛮迎敌五尊圣人,哪怕她手托准帝兵返生棺,依旧被打碎了肉身,虽然转瞬又重新重组,气息却萎靡下来。 这五尊圣人,最弱者的唐生莲是经历过一次天劫的大能,是有望跻身成帝的无敌强者。 安岚刚入圣境,独战五尊圣人没被瞬间扬灰,已可称绝世无双了! “陈阿蛮,再给你千年时间,或可与本座争锋。 可惜你手上染了我姬氏帝血... 今日,大帝都留不住你!” 姬元圣浑身金光璀璨,手托问天镜龙行虎步于星河之上。 每走一步,他身上的气势便拔高一筹,这是姬元圣在运转生死印。 而那问天镜上也有恐怖威压泛起,白光如炽,竟将陈阿蛮禁锢在虚空..... 陈阿蛮转头看向安岚,见她白衣染血,又一次被打碎肉身,眉头微皱... 安岚也向他看来,脸上依旧挂着漫不经心的笑容,莫名道:“逆子,彻底复苏吧,今天老娘要屠圣。” “你说了算——魔临!” 陈阿蛮怒吼,朝拜将台躬身一拜。 随着他魔躯拜下,只见虚无之间,竟有一尊魔焰滔天的魔神虚影脚踩拜将台迈出! 那魔神虚影,与陈阿蛮面容一模一样,正是安岚的道种... 而此时, 安岚的道种被陈阿蛮召唤了过来。 陈阿蛮一步迈出。 魔神虚影与他融为一体。 当魔神虚影融入本体的瞬间。 陈阿蛮眼底再无半分光明,恐怖魔光自双眸射出,竟洞穿了问天境的禁锢白光,如同镜面破碎,哗啦啦响成一片... 当禁锢白光破碎的瞬间,陈阿蛮身影消失在原地。 只见苍穹之上。 一只恐怖手掌和一道仙气缥缈的指印轰然向姬元圣落下。 眼见只手遮天和截天指落下,感受到哪磨灭一切的恐怖道则。 正闲庭信步而来的姬元圣面色微变:“仙魔造化功?” 他没想到厮杀至此,陈阿蛮和安岚这两位新晋圣人,竟还没有倾尽全力,不是完整体.... 仙临、魔临! 当陈阿蛮和安岚将道种容纳己身时。 他们或许失去了诡异难杀的庇身手段,杀力却成几何倍增长。 那令星河颤抖的恐怖杀机。 让姬元圣这帝族神体,渡过三次天劫的无敌大圣都感到遍体生寒... 瞬息之间。 姬元圣毫不犹豫撑起问天镜遁入镜面之中。 问天镜内,有无垠无边的镜面世界。 “当~~” 金戈之音响彻天地。 只手遮天的魔掌落下,瞬间拍碎九重镜面世界,问天镜更是瞬间被拍飞。 砸向那如月星辰,让星辰摇晃不止,仿佛要从苍穹落下... 而安岚的截天指则穿梭虚空,尾随姬元圣杀入问天镜... 与此同时。 五尊圣人持准帝兵杀来,道则弥漫,浩瀚杀机将陈阿蛮和安岚淹没..... “轰!轰!轰!” 五件准帝兵搅碎一切有形之物。 在天外砸出一片破碎黑洞,吞噬生机,更有道则弥漫,大道轰鸣。 大道雷音响彻整座大荒天下,引起地动山摇。 圣血飘零,血雨倾盆而下... 五位圣人持帝兵立在天外。 目光看着陈阿蛮和安岚立身之地。 只见那里, 有一道石棺安静矗立,而陈阿蛮和安岚,不见踪影... “死了吗?” 神王唐生莲身后铺开一片莲花世界庇护肉身,脸色沉重问道。 “不知道...” 萧无敌长枪遥遥指向那座石棺,沉声道:“圣人陨,天地悲,此时血雨倾盆,或许死了...” 第211章 有了取死之道 “本座没有死,本座永不会死!” 帝星上,披头散发的姬元圣迈步而来。 他胸口处有一个恐怖的大洞,金色鲜血潺潺而流... 先前陈阿蛮一掌连破九重镜像世界。 而安岚的截天指则如跗骨之俎将他胸口洞穿,在他体内留下不可抹除的道则... 让他甚至没有办法修补肉身,看起来凄惨无比。 可他终究没有死... 一人独战两尊修行仙魔造化功的大圣而不死,姬元圣足以自傲。 然而他并不高兴,甚至很愤怒。 因为他是帝族神体,姬氏五十万年来最恐怖的体质。 只要成长起来,必成无敌圣王... 而他更是渡过了三次天劫,圣境之内早已打遍天下无敌手。 是准帝之下敢称无敌的存在... 可今日,他败了! 败在陈阿蛮和安岚这两个不过刚渡过一次天劫的圣人手下。 先前那一瞬, 如果不是准帝兵问天镜替他挡住了绝大部分伤害,他恐怕会被陈阿蛮只手摭天的魔掌拍碎,然后被安岚的截天指磨灭... 双眸射出两道璀璨金光,姬元圣目光洒向人间。 沉默片刻,他声音冷漠道:“想知道他们是否还活着,很简单...只要屠了长安就行!” “屠了长安?” 五尊圣人默然不语,武德前车之鉴就在眼前,他们可都看着的。 荒古大帝将登闻鼓藏在人间,就是为天下苍生遗留一线生机... 武德只是吃了十万稚童便被登闻鼓镇死。 他们虽然自问比武德强,但也没有那个自信与究极帝兵为敌... 真要屠了长安,恐怕连扬灰的机会都没有。 甚至悬挂在天穹的帝星,都会被震碎...... “你们惧了?” 姬元圣捂住胸口,不让圣血飘零,声音冰冷道:“究极帝兵虽强,可需要人族气运激活,先前登闻鼓已经响过一次,本座不信那蝼蚁还能再敲响! 如果他还能敲响,先前安岚和陈阿蛮将死时,早就该将尔等镇死了! 何须等到现在?” 此言一出。 五位圣人有所意动。 的确... 究极帝兵不比准帝兵,执掌大帝道则,哪怕是圣人想要让其复苏也艰难无比,那蝼蚁能敲响一次也算了不得的成就了。 不可能再敲响第二次。 如果真能敲响。 那蝼蚁又怎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父母喋血天外而无动于衷? 就在诸圣沉吟斟酌时。 姬元圣猛然咳嗽起来,又是一口鲜血吐出,身上金光涣散,竟有散道的迹象。 安岚虽然仙气缥缈、遗世独立,嘴角更是常年挂着漫不经心的笑容,像一个游戏红尘的谪仙。 可她出手之狠辣,不比陈阿蛮逊色半分。 此时截天指留在姬元圣体内的道则,正一点点磨灭他的生机... 圣墟将开。 姬元圣为了今日自封两万年之久,可刚出世便身受重伤,可以说帝路已断,此生再无缘帝境。 念及至此,他心中杀意再也压抑不住。 双眸射出两道金光,冷冽道:“十二部神将听令,屠戮长安城.....天下陈姓者,鸡犬不留!” “尊圣王令!” 姬氏十二部神将躬身应诺。 命金甲铁骑擂鼓。 只见战马嘶鸣,异兽妖禽吞吐火焰冰霜,卷起滔天杀意,浩浩荡荡向长安杀来... 这一刻。 长安的天,倾塌了。 “看,他们果然没死!” 就在姬氏十二部神将屠刀举起时,一直盯着石棺的唐生莲眼角微跳,准帝兵瞬间砸向道则弥漫的返生棺。 其余诸圣也持准帝兵向返生棺轰去! 他们怕了。 陈阿蛮和安岚表现出来的杀力手段和无敌气度。 让他们胆寒! 连准帝之下无敌的姬元圣都喋血当场。 他们自问不是姬元圣的对手,没有信心能够接下两人的临死反扑。 以至于那返生棺不过刚溢出一缕道则,他们便下意识直接出手,几乎忘了返生棺也是准帝兵的事实。 哪怕他们五道准帝兵砸去,却也无法将躲在里面的陈阿蛮和安岚砸死... 姬元圣口吐鲜血,声音冰冷道:“陈阿蛮,安岚,滚出来与本座再战,如若不然,本座叫大荒再无陈氏,叫千万蝼蚁死绝,长安陆沉。” “我劝你最好不要这样......” 就在姬元圣声音冷冽地威胁陈阿蛮和安岚时,白玉京内,有一道声音响起。 声音很轻,甚至有些暗哑。 却清晰无比地响彻整个大荒天下,就像先前昭告天下一样... 姬元圣双眸泛起璀璨金光向那声音的主人看去。 脸色倏然微白。 因为那道声音的主人,是陈知安! 那个肉身破碎, 似乎随时都会死去的蝼蚁。 更是擂鼓鸣冤,代天下黎民废武德帝位、将武德镇死太极殿的鸣鼓人... 此时, 陈知安手持登闻鼓,摇摇晃晃站在午门之外。 在他不远处,有一座斩首台。 而斩首台上,有一个女人跪着,是姬未央…… 姬未央似乎有些茫然,不明白为何自己会忽然出现在这里。 可当她看到长安城上空遮天蔽日的十二部神将时,茫然化作了怨恨和得意。 最后更是猖狂地笑出了声... 帝族来了。 倾巢出动搭救她来了。 她姬未央,活下来了。 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小黑屋里不知年月,受尽凌辱,摇尾乞怜,终究还是活过来了! 既然她活过来了。 就该陈知安死了。 抬头看着漫天的金甲铁骑和异兽妖禽,看着摇摇晃晃站在午门外的陈知安,姬未央猖狂且怨毒地笑道:“哈哈哈...哈哈...陈知安,我帝族降临,你想好怎么死了吗?” 陈知安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不光陈知安,此时所有人都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就像在看一个白痴... 姬未央未知未觉,口中发出一道道命名:“十二部神将听令,本座要让陈氏死绝! 要让这天下看到过本座狼狈模样的贱民死绝! 要让听说过本座真名的人死绝! 杀死他们,立刻,马上!” 没有人动手。 那十二部神将就像十二尊雕塑,就连他们身后披甲执锐的神骑和异兽妖禽,都一动不动如雕塑。 此时整座天下寂静无声,只有姬未央猖狂怨毒的声音喋喋不休... …… “老王,割掉她的舌头,太吵了!” 陈知安抬头看着天幕,头也不回向王大德吩咐道。 王大德是此次行刑的侩子手。 听到陈知安的命令,他一瘸一拐走上前去,掰开姬未央的嘴,一刀割下她的舌头。 姬未央被割掉舌头后。 一时间有些茫然,抬头看着无动于衷的十二部神将和金甲铁骑,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 眼见终于又安静下来。 陈知安轻轻拍了一下登闻鼓。 目光扫过天空中如雕塑立着的十二部神将和天外被禁锢的姬元圣,兀自幽幽道:“杀人之前,知安要感谢一下帝族姬氏... 感谢姬氏一个又一个的白痴。 毕竟如果没有你们孜孜不倦作死,登闻鼓,大抵是不会复苏的。 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这辈子大抵是没机会谢了,下辈子知安一定还...” 说完他向姬元圣微微躬身,显得很有礼貌。 但姬元圣现在没有闲心理会他的礼貌,甚至感觉很冷。 因为他骇然发现。 就在陈知安最初那道声音响起的同时,他就已经无法做出半点动作。 有恐怖杀机将他锁定,杀机从人间而来。 是究极帝兵登闻鼓。 就连道则也被禁锢… 第212章 仙佛鬼神共听之! 姬元圣有些茫然。 两万年前他败给还未成帝的荒古大帝后,便自封帝陵至今。 没有经历过荒古大帝镇压当世,只手遮天捏爆好几颗帝星的恐怖过往。 对荒古大帝为天下修行者划定的三道红线更是一无所知... 所以他才敢那么嚣张。 才敢大言不惭说杀帝族一人,屠人间一州这种胡话。 更三番两次要屠戮长安,要杀尽陈氏一族。 而且他非但敢说,还真的敢做。 这,就有了取死之道... ...... 陈知安手持登闻鼓登天而起。 在他之上,是浩瀚星河,是天上仙人。 在他之下,是满城百姓,是如蚁众生。 陈知安站在天地之间,低头看着长安城。 此时满城百姓依旧跪在地上,从姬氏降临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六个时辰... 也就意味着,这满城百姓,已经跪了六个时辰。 他们跪在地上一言不发,身子颤抖着,脑袋低进尘埃里。 他们卑微如蝼蚁,命贱如草芥,圣人之间的战斗,好像除了跪着等待命运的裁决,他们什么也做不了。 但陈知安知道不是这样,因为他感受到了他们心中那炽热怒火。 当他手握登闻鼓时,聆听到了众生意。 无论是稚嫩少年还是垂暮老者,他们都不想跪,也不想无缘无故被踩死,他们有话要说,有愤怒要宣泄... 看了许久后。 陈知安缓缓收回目光,又抬头看向天外。 目光扫过手握帝兵脚踩星河的六位圣人,扫过遮天蔽日的姬氏十二部神将,扫过无数万年来一直悬挂在苍穹之上俯瞰整个人间的七颗帝星,渐渐变得冰冷起来... “诸位帝族圣人,天上来客,我是陈知安。 我有一言。 代天下众生诉,请诸位竖耳倾听....” 因为肉身破碎,气息紊乱,以至于他的声音显得有些嘶哑低沉。 “咚~~” 帝兵有灵,登闻鼓兀自振动,将陈知安的声音传响天下。 天穹之上,神王唐生莲激活准帝兵想要遁走,人间又有鼓声响起,道则弥漫将其禁锢... 这一刻。 整座天下,无论是圣人还是普通人,无论是帝族还是草莽,都得老老实实竖耳倾听。 陈知安抬头看了他一眼,继续道:“万年前,荒古大帝曾划下三道红线,立为大荒天下修行者之规矩。 今圣墟将开,诸帝族隐世宗门陆续降临。我代天下众生,再给诸位重申一下人间的规矩。 免得诸位死后怨人间不教而诛... 第一:禁以生人为祭修行,禁无故杀人! 第二:修行者战斗,禁牵扯无辜者,损坏财务,必须赔偿! 第三:禁止在坟头大小便,包括朝坟头吐口水!” 陈知安把三道红线娓娓道来,说到第三条时,他似乎觉得好笑,嘴角忍不住上扬。 荒古大帝睥睨天下,镇压当世无敌。 更是一人征战禁区,驻守人族长城,为大荒天下打出了万年太平。 光凭这些,世人恐怕都要以为他是个不苟言笑霸道无匹的铁血大帝。 实际上从一些野史趣闻中不难发现,荒古大帝未成帝前,或许算不上什么正经人,甚至用人弃狗厌来形容都不为过。 大荒贫瘠,荒古大帝又是个草莽。 他的崛起之路,大抵是从刨人祖坟开始的。 踩着无数世家修道宗门的祖坟,一步步登上了帝位。 这就是为什么会有那第三条红线的缘由... 老道士遥望着登闻鼓,想到那个传说,看着嘴角忍不住上扬的陈知安,心想这次圣墟开启,大概不再有腥风血雨了。 然而就在他还没来得及欣慰时,忽然看见陈知安手掌轻轻抚过登闻鼓。 肃然冰冷的声音响彻整个天下:“现在规矩讲了,也就不算不教而诛了...” “咚~~” 究极帝兵复苏,浩瀚威压荡开,一道恐怖音波直冲而上。 只见天空中遮云蔽日的姬氏十二部众瞬间化为血雨纷扬... 与此同时。 苍穹之上的姬元圣双被压跪在地,手掌撑起问天镜,道则复苏,一层一层的镜像世界铺开,想要抵挡登闻鼓的道音。 然而一切都是徒劳! 只是一瞬,他手中问天镜便布满裂纹,寸寸碎裂,一重又一重的镜像世界破碎,被登闻鼓磨灭了道则... “陈知安...不,住手! 本座于人族有功,姬氏于人族有功,镇守人族长城万年,你不能杀本座!” 姬元圣浑身浴血跪在天外,眼睁睁看着究极帝兵将问天镜的道则磨灭,只能无能狂怒。 “哗!” 问天镜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道则彻底被磨灭,发出一声哀鸣后化为凡铁四散,坠落人间。 就在问天镜破碎的瞬间,又有鼓声响起。 “砰!” 姬元圣道则被磨灭,轰然炸开,化为一团血污纷纷扬扬! “轰隆隆!” 天地同悲,有大道轰鸣,熟悉的呜咽之音响起,血雨倾盆而下... 一日之间, 大荒天下接连三位圣境陨落...血雨飘零。 天穹之上。 七尊脚踩星河的圣人脸色复杂地看着登闻鼓,无不心生惧意。 如果不是事实摆在眼前。 谁敢相信一尊无敌圣人手持准帝兵居然会被蝼蚁擂鼓拍死。 甚至连反抗的资格都没有。 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抹去... 他们本以为万年过去,就连荒古大帝都已归墟,那荒唐无比的三条红线早就消失在历史长河中。 谁曾想,他竟给人间遗留了一件究极帝兵。 而那帝兵。 被污秽人间一个只手可灭的蝼蚁执掌。 一朝登天擂鼓,直接葬送了两尊圣人...... 陈知安不知道圣人们的复杂心境。 此时他沐浴血雨,惨白的脸上一片冷漠,幽幽道:“帝族姬氏有女未央,于武德三百零九年,伪帝承定二年九月初在落阳关纵妖食人,以生人为祭,屠戮落阳关百姓十万余众,又有姬元圣遣姬氏十二部众,欲屠戮长安千万百姓。 触犯规矩第一条,罪无可恕。 今,陈知安登天擂鼓,执掌人间戒律,对姬氏罪人处以死刑。 行刑完毕... 还请诸位做个见证。” 言到此处。 陈知安目光扫过悬挂天幕的七颗帝星,在七尊圣人身上短暂停留。 冷冽声音再次响彻天地:“我人族先贤筚路蓝缕,点燃薪火、反抗,驱逐妖族,筑人族长城... 为的,是让我人族后辈能挺直脊梁,俯仰天地间。 而不是让尔等任意碾杀,喂养异兽。 圣墟将开,诸帝族、隐世宗门降临人间,天下风云将汇聚... 为人间安宁! 为圣人不陨! 为帝星不坠! 请诸位牢记人间规矩,守住三条红线。 此言,祈人族先贤为鉴。 请天上地下,帝族宗门,仙佛鬼神,共听之!” “咚~~ 咚~~ 咚~~” 登闻鼓无擂而鸣,连响三道鼓音。 携大道雷音将陈知安的话清晰映入大荒天下... 整座天下寂静无声,只有那如同雷鸣的声音经久不息。 许久后。 不知是谁起头,只见跪在地上的人们一个接一个起身... 他们互相搀扶着,乌泱泱立在街头巷尾。 他们挺直脊梁,对着苍穹发出了振聋发聩的呐喊。 “此言,祈人族先贤为鉴。 请天上地下,帝族宗门,仙佛鬼神,共听之!” 当声音响起时。 悬挂于天幕的七颗星辰倏然一颤。 圣人尽皆熄声,星河摇曳不止。 这一刻。 天上地下,仙佛鬼神,帝族宗门,全都听到了这振聋发聩的呐喊,牢记了人间的规矩...... ps:兄弟姐妹们,今天就只有这一章了,工作上的事情特多,改天,算了,我是弱鸡,改天大概也补不上,就不瞎许诺了。 第213章 两万年前的刀光! 当那震耳欲聋的声音响起时。 俯瞰人间的圣人们就知道他们败了。 败的彻彻底底,败的无话可说。 他们败在了荒古大帝手中。 大荒天下五十万年以降,只有两尊帝境存在被尊为大帝。 一曰太虚,一曰荒古。 他们或许不是活的最久的帝境存在,甚至在岁月长河中只短暂驻足,但他们永远印在人族血脉之中。 因为他们一肩挑起人族,力挽天倾而不倒。 传承了人族薪火,续写了人族历史... “叶家,会遵循人间的规矩。” 叶擎天背负准帝兵,向登闻鼓微微躬身后,转身消失在天外,回到帝星之中,隐匿于星河之上。 他是当世圣人,这次降临人间,一没针对人间,二没针对陈阿蛮,单纯只是看戏而已,并无畏惧。 叶擎天走后。 圣皇夏商向登闻鼓微微躬身,又向陈知安颔首道:“当年我夏氏为皇时,若有登闻鼓,也不至于...既然荒古大帝选择了你,好好守护人间吧。” 说完他身形也消失在原地。 如此,天外还剩下五尊圣人。 神王唐生莲、枪圣萧无敌、圣佛周见佛、林氏双圣... 此时他们显得多少有些沉默。 打,多半是打不赢的。 毕竟帝族神体姬元圣都被一道鼓声震碎,他们大概也不会是一合之敌... 沉默良久。 枪圣萧无敌缓缓开口:“我萧氏会遵循人间的规矩,本座没有对人间出手,一切所为,皆为证道成帝。 若登闻鼓敲响,帝兵振动,本座无话可说!” 说完,他也转身离去。 陈知安立在空中摇摇欲坠,并没有阻止。 眼见枪圣无恙。 周见佛和林氏双圣也阐明态度,向登闻鼓躬身后转身离去。 圣人转眼散尽。 只剩下神王唐生莲孤零零杵在天外。 看着先前随自己狙杀陈阿蛮和安岚的圣人纷纷离场,他也想走。 可他不敢。 因为返生棺中,有恐怖杀机将他锁定,让他不敢动... “陈阿蛮、安岚... 本座一切所为,也只为证道成帝而已,帝路坎坷,自古以来便伴随着血与乱,本座今日败了,往后退避三舍就是,何必斩尽杀绝?” 唐生莲身上金光散去,露出苍老面容。 他也有神族血脉。 只是不如姬元圣那么纯粹,杀力手段和神通都不及。 先前又被安岚截天指磨灭了一半道则,此时孤零零立在天外面对返生棺,哪里还有半分无敌气度。 “唐神王,你敢向我出手,自有取死之道,但留下你却不是因为这个...” 返生棺轰然打开,陈阿蛮和安岚并肩站在石棺上,身上血色斑驳,摇摇欲坠。 他们先渡过排名第三的问心劫,又独面六尊圣人,甚至差一点便把姬元圣屠了。 战果斐然的同时,自身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看着摇摇欲坠的陈阿蛮,唐生莲沉声道:“魔圣..是因何事留下本座?” 陈阿蛮没有回答,目光向荒原扫去,倏然挥手一招道:“刀来!” 荒原之上,正拎着北座王庭翰儿王头颅往回走的黄老狗眉头微皱,辟易刀发出阵阵嗡鸣,挣扎不止... 无奈叹息一声后,黄老狗撒开了握刀的手。 就在他手掌撒开的瞬间。 刀鸣骤响,辟易刀化为一道黑线向天外飞去。 被陈阿蛮握在了手中。 陈阿蛮低头看着辟易刀,幽幽道:“神王,还认识祂吗,魔刀辟易!” “辟易刀...” 唐生莲目光看去,瞳孔微缩。 辟易刀身长六尺,漆黑如墨,泛着恐怖杀意,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与暗。 久远的记忆如潮水般复苏... 两万年前圣墟开时,他还只是个化虚境的帝族少年,未崭露头角,神体也未曾复苏,连帝子都算不上。 当时他陪帝子游历圣墟,寻找机缘... 在圣墟入口,有老卒冲撞帝子,非但不跪下认错,还不知死活地杵在门口挡住去路,被他随手就给劈死了。 此后那位游击将军领队前来讨要说法,喋喋不休,又被圣人随手拍死。 独独留下了那位游击将军... “辟易魔刀,你是那个疯子的后代?” 沉默许久,唐生莲沉声问道。 当年那疯子在圣墟入魔,见人就杀,硬生生从洞天境杀入了准圣境,最终虽然被圣人掌毙,却也断了圣人一臂。 出圣墟后,唐氏将那疯子九族皆灭。 没想到那疯子竟还有后代。 而且重铸了辟易刀... “不是。” 陈阿蛮手掌抚过辟易刀,幽幽道:“只是我们家靠祂发迹,如今祂好不容易故人重逢,我如果没有点表示,念头不得通达……” 陈阿蛮缓缓拔出辟易刀,露出了内里宛若一道黑线的刀刃,遥遥指向唐生莲道:“来吧,亦如两万年前一样,我也给你出手的机会。” 唐生莲脸色阴沉地看着辟易刀。 看着自己周遭的虚空被黑线切割为碎片... 他知道今日不能善了了。 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两万年前随手拍死的一个老卒,因果会在今日加身。 “过去这么多年,你既不是那人的后代,也不是魔刀辟易的主人,非要如此吗?” 唐生莲沉声道:“如本座可以补偿,元石、圣兵、圣境道藏、甚至帝女,你要什么,本座都可以给你。” “出手。” 陈阿蛮不为所动,幽幽开口道:“你不出手,我可要出手了,到时候别怪我不讲武德。” “陈阿蛮,你欺人太甚,同为渡劫圣人,真当本座惧你吗?” 眼见陈阿蛮逼迫至此,唐生莲怒吼一声。 虚无之间有一朵朵莲花铺开。 只瞬间立身之地便化为一片摇曳生辉的莲海。 与此同时。 他手中准帝兵复苏,化为遮天蔽日的神王藤向陈阿蛮缠绕而去。 而他,在撂完狠话后竟步步生莲,转瞬向帝星逃去… 帝星有准帝留下的防御阵,只要逃回去就能活。 “逃...你能逃到哪里去?” 陈阿蛮魔躯擎天,魔临加身,生死印运转极尽升华。 气势瞬间攀升到顶点,竟硬生生撑开了准帝兵神王藤,一脚踏碎摇曳生辉的莲海,得到了刹那的自由。 虽只须臾一瞬,却已足够让他斩出手中的刀了。 “铖——” 一道呜咽悠长的刀鸣响彻天地。 一条黑线掠过星河,天地倏然为之一颤。 即将踏上帝星的唐生莲脚下一顿,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口。 只见那里有一条黑线将他分割成两半。 和他两万年前斩出的刀光是如此相似... “哗啦啦~~” 须臾之后,唐生莲身体如破碎的瓷器散开,就连道种也破碎湮灭…… 辟易魔刀虽只是准圣兵,却是那位以杀证道的游击将军一身魔力所系,蕴藏着磨灭道则的诡异力量。 “轰隆隆!” 天地之间,又有大道轰鸣,血雨飘起... 神王唐生莲,陨落了。 两万年前,少年时的唐生莲在人间随手劈死一个老卒。 他没有放在心上,以为自己劈死的是一只蝼蚁。 可在两万年后的今天。 当他再次踏入人间时。 两万年前随手劈出去的刀光,将已经跻身成圣的他劈成了碎片...... 第214章 圣墟开启! 唐生莲死后。 准帝兵神王藤洞穿虚空回到帝星之上。 陈阿蛮无视跃跃欲试的安岚,没有阻止祂离去。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帝兵有灵,作为唐氏镇族之宝,除非陈阿蛮也跻身准帝境,能只手磨灭准帝留在帝兵内的印记,否则很难让帝兵背叛。 安岚嫌弃地朝他翻了个白眼,倒回返生棺躺尸去了。 她伤势比陈阿蛮重。 在陈阿蛮和姬元圣单挑时曾独战五尊圣人,被打爆许多次,要不是她修行仙魔造化功,现在都可以吃席了... 陈阿蛮见安岚躺回返生棺,低头看了陈知安一眼,也掀开棺材板也躺了进去,甚至伸出一只手拽住棺材盖将其合上。 须弥之后。 只见返生棺震荡虚空,消失在天穹之上... 随着返生棺离去。 这场圣人之战,彻底落下帷幕。 ....... 后史载。 武德正统三百零九年、伪帝承定二年、十月朝。 圣墟开、帝族临,诸圣战于白玉京。 天地动荡,苍生跪迎。 陈留王登天擂鼓、聚人族气运,掌人族帝兵,述人间规矩,杀罪帝,诛未央,除元圣,屠十二部神将、异兽妖禽万余众... 是夜,圣人陨落,血雨倾盆,天地同悲。 是夜,大宗师黄老狗率陈留黑骑北上荒原,斩首北座王庭翰儿王,又与帝师秦魏先大军前后夹击,于拒北城一夜屠尽北座王庭三十万铁骑。 是夜,左相苏如集结镇南军、反王军、六十余万,于乌水畔埋葬南巫五十万大军,又只身南下,万里追杀巫族大元帅,将其斩首于巫国帝都城下,飘然远去。 十月初一,大荒天下杀声沸扬。 终结了大唐边境数十年纷争不断的局面,此后五十年无忧,天下安宁... 十月朝,寒衣节,承安帝登基,改年号为永安,称永安元年。 ...... 陈知安死了。 大战落幕后,帝兵登闻鼓破碎虚空消失不见,而他也终于忍不住彻骨疼痛,向满城百姓挥挥手后,华丽转身,一头摔死在了白玉京。 他该做的都已经做了,此后的事和他无关,他也懒得管了。 武德驾崩、伪帝驾崩、二皇子归西、四皇子夭折,李氏只剩李承安一根独苗,不想当皇帝都不成了。 满朝文武又是三个权奸的门下走狗。 大腿们都做了乱臣贼子,对于皇帝的人选,他们自然不会有半点意见… 天上帝星刚刚隐匿,满朝文武就齐刷刷入了白玉京,赶在午时将至的时候,把李承安推上了皇位。 李承安接连引气运入体、早就不堪重负,一边吐血一边登基,等仪式走完,他也彻底晕死在了龙椅上。 要不是青丘老狐又替他送来一株圣药,他差点成为有史以来最短命的皇帝...... …… 就在这边李承安忙着登基时。 圣墟,也悄无声息开启了。 不过令人诧异的是圣墟不是开在长安陈留侯府,而是开在了白帝城... 静悄悄开在白帝城一座破败小院里。 迈入小院,便是另外一座天下。 圣墟开启后,天上剑雨遮幕,异兽妖禽奔腾,就连刚死了老大和大祭司的北座王庭,都有修行者赶来。 只半炷香时间,整座天下大宗师境以上的修行者,齐聚白帝城... 当然,有姬氏的前车之鉴,天上血雨犹然未止。 无论是大宗师也好,圣人也罢,都显得极为低调。 大多只身前来,最多就是骑一匹异兽。 再没那金光铺道、圣兽拉车、吹啦弹唱、叫天下百姓跪迎的白痴了..... 收到圣墟开在白帝城的消息。 陈知安诈尸而出,一条条命令下达,柳七亲赴白帝城,筹备青楼开业。 而另一边。 差点死在龙椅上的李承安也一边吐血一边任命了柳七为白帝城城主。 柳七临危受命,手持圣兵道尺,挪移十万里出现在了白帝城。 他修为虽然不过通玄境而已,但他背靠青楼和新帝。 只要不是白痴,都该知道什么叫做天威浩荡… 所以他入主白帝城极为顺畅,青楼开的更顺畅,只半日时光,就已经把牌子挂上去,宣布营业了。 ....... “圣墟,又开了...” 大雪山之巅,尘封了不知多少年的宫殿缓缓打开。 一道虚无缥缈的身影负手站在殿内,遥遥看着白帝城:“总有人言,恨不能与太虚大帝并肩,恨不能与荒古大帝同世。 可只有我们这些失败者才明白,和一尊大帝生于同一个时代,是何等悲哀之事.... 当年本座渡过三次圣劫,与荒古同境争锋,一招落败。 跻身帝境无望,自封于这雪山之巅... 今圣墟重现人间。 四座天下的天骄再次逐鹿。 不知这一次,又是谁踩着累累白骨登临帝位...” 言及至此。 那缥缈身影叹息一声。 回头看向大殿内躬身立着的雪山宗宗主道:“轩辕,恢复昆仑虚之名吧,当年本座自封,恐有大敌来犯,才让昆仑虚改头换面。 如今故人早已凋零,没有遮掩的必要了。” “是,欧阳圣主!” 雪山宗宗主低声回应,待抬头时,大殿内已没了圣主的身影...... ...... 黑风山洞天。 柳七垒的坟茔内,忽然有两只枯瘦手掌从土里伸了出来,手掌胡乱在坟头薅了几下后,苍老的怒骂声响起:“无量你娘的天尊,哪个王八蛋把道爷给埋了?” 骂了一阵后。 手掌把土堆扒开。 只见一个身穿破烂道袍的老道士颤颤巍巍地从坟里爬出来。 倒在坟头大口踹气,好像只是扒开土,就用尽了全身力气。 老道士目光扫过坟头,待看到土堆前竖着的墓碑上那‘恩师酒疯子之墓’几个大字时,老道士嫌弃地咒骂起来,脱下道靴软绵绵地向墓碑丢去。 道靴砸在墓碑上,墓碑依然坚挺着,甚至道靴还被挂在了上头,随风荡漾,就像在嘲弄老道士无能。 “无量你娘的天尊...你个小王八蛋!” 老道士恶狠狠地咒骂一句,想要起身,奈何力气不够,只能躺在坟头继续大口踹气。 踹了许久后,老道士气息终于平静下来。 下意识朝腰间摸去。 摸到一个青色葫芦,手感微沉。 小心翼翼地拔开葫芦,一股子酒香溢出。 老道士顿时两眼放光:“是千年的仙人醉,乖徒儿,乖徒儿啊!” 拎起葫芦咕隆咕隆灌下几口酒,老道士脸色瞬间变得红润起来。 一股子神秘莫测的道韵流转,看起来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模样。 一步迈出。 老道士消失在洞天内,临走前,顺手还把那墓碑给拔了。 与此同时。 天下各处。 山水之间洞天之中。 各有隐世宗门出世,一个个气息如渊似海的大能现世,钟声长鸣不绝于耳... 第215章 我们打个赌 “圣墟,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白玉京暖朝阁,李承安躺在床上,听着耳边不断响起的钟声,看着如山堆砌的情报,头大如牛,又是一口鲜血吐出,脸上说不出的幽怨! 陈知安那狗贼一顿嘎嘎乱杀后华丽转身,悲壮摔死在白玉京。 赚足满城百姓的眼泪后潇洒躲在青楼红袖添香去了。 把他一个人丢在皇宫,还他娘的让老狐狸送了圣药,让他想昏死躺平都做不到... 眼下圣墟开启。 那些隐世家族和帝族纷纷下场,虽然没什么大问题,但总要捋清楚他们的来历。 还有这莫名其妙的圣墟。 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圣墟,是上古被打碎的大荒天下。” 诸无常站在床边,下意识摇了摇折扇,解释道:“或许是五十万年前,也或许更久。 有万族大战,将天地打碎,一分为四。 如今的圣墟。 便是四座天下之一的逐鹿天下。 大战起时,无数帝境陨落,死去的圣人更是多如牛毛。 他们死后道则交织、重归天地,最终演化为圣墟... 圣墟内危机重重,不可推演,不可探究。 但圣墟内又有无上机缘。 上古道藏、奇珍异宝、续命神药,甚至成帝契机... 所以每逢圣墟开启,仙武天下、天下、须弥天下,这三座天下的天骄,都会入圣墟逐鹿.... 圣墟第一次开启。 传闻是异族叩关时。 太虚大帝在圣墟成就无上帝位。 所以有人猜测,圣墟或许是上苍留给天下的一线生机。 当然,这猜测没有证据佐证,并不一定属实...” “原来如此。” 李承安捂嘴咳嗽一声,随手抹去鲜血,蹙眉问道:“知道圣墟要开多久吗?如果其余三座天下的天骄入大荒,又是件头疼的事…” “圣墟不可推演,没人知道会开多久,或许有人成帝才会重新隐匿。 至于陛下担心另外三座天下的天骄入大荒,倒大可不必。” 诸无常幽幽道:“大荒贫瘠,元气稀薄,他们嫌弃污秽,向来把大荒当做流放之地,很少跨越天下而来的…” “......好吧。” 李承安黑着脸揉了揉眉头,道:“既然圣墟无虞,就让苏相和秦公赶紧回京主持朝政。 我和知安已经把天下给打了下来,接下来的江山如画,就该由你们这些家伙去描绘了。 没事儿最好别他娘的老来烦我。 打了三年战,也该让小爷享受享受了!” “遵旨...” 诸无常领旨离去。 身为黑风寨军师,他对李承安的性子一清二楚。 知道这位能躺着是绝不会爬起来的。 连劝都懒得劝。 这场大战决定胜负虽然是在白玉京,但实际上从昨夜开始长安城就一直在死人,血腥程度并不比白玉京弱多少,只是被掩盖了而已。 此时大战落幕,百废待兴,苏相和秦魏先又不在京都,只能由他去处理了。 诸无常离开后。 李承安又唤来高力士,让他率听风楼暗卫前往白帝城。 白帝城虽然接下了他的圣旨,柳七也住进了城主府,看似一切顺利,但白帝城悬居海外自由惯了,大抵是不会真就那么轻易而举归心的。 柳七只身前往独木难支,正好把这碍眼的家伙送过去,辅佐他掌控白帝城... ....... 白帝城是一座岛,一座孤悬海外的岛。 无数年来,历任帝王都曾把手伸入白帝城,想要将之掌控在手中。 但因其特殊的地理位置,致使内陆鞭长莫及,鲜有成功者。 哪怕成功一时,短暂岁月后,又总会渐渐游离于皇权之外,演变为一个独立王国... 此时。 柳七安然坐在白帝城城主的王座上。 在其下首,副城主江随云和戍卫总领虞远山左右坐着,捧茶轻啄,显得有些冷淡和随意。 江随云是一尊返真境大宗师,虽然刚入不久,但实力不弱,其道种是祖传的一条大江,白帝城四面环水,对敌时洞天铺开,立身泽国可引海水倒灌,天然压胜。 而虞远山则是一位洞天境宗师,披甲扶刀,统领三万戍卫... 这两人修为都比柳七高出一筹不止,所以虽然接受了柳七空降成为白帝城城主的事实,却对他并不如何尊重。 甚至隐隐有些不满。 柳七对他们的态度并不在意。 目光扫过捧茶轻啄的江随云和扶刀又合的虞远山,他幽幽笑道:“半日过去,想必两位已经把在下的底细摸清楚了,觉得在下修为低微,没有资格接任城主之位?” 江随云不以为然地抬了抬眼:“城主大人,您身后站着陛下,权柄滔天,威压四海,我等的意见并不重要。 如果城主大人想要敲打我等,大可不必。 我等不是白痴,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不敢和长安为敌。 今日圣墟开启,白帝城龙蛇混杂。 本座事务繁忙。 如果城主大人没有别的事,我们就告辞了......” 说着江随云起身欲走。 虞远山也将宝刀合拢,跟随江随云离去。 就在他们即将迈出城主府时,只见柳七轻笑一声,道:“两位或许不会与长安为敌,但两位若是对在下的命令阳奉阴违,这城主做着也没甚意思。 既然两位觉得在下修为低微,没资格坐在这里。 不如在下与两位打个赌? “城主大人想赌什么?” 江随云没有说话,倒是虞远山来了兴致,回头问道。 他身体魁梧,声大如雷,只轻轻开口,却像是在咆哮一般。 柳七眉头微挑,笑道:“在下今年四十有二,资质平平,勉强跻身通玄境中期,如果捉对厮杀,自然是必败无疑。 江城主和虞统领都是当世人杰,自有傲气,想来不屑以大欺小。 不如...就赌两位在洞天境以下,出不了这门?” “呵呵,城主大人倒是自信。” 虞远山嗤笑一声。 他能在这游离皇权之外的白帝城担任总统领,执掌三万戍卫,自然不是泛泛之辈。 他道种为一柄除妖刀,杀力无匹,洞天境内无人可敌。 而江随云更是不凡,一条大河铺开,在白帝城天然压胜所有修行者。 也就当初的白帝城城主是一位大剑修。 这才蛮不讲理抢了他城主之位。 这柳七不过青楼一掌柜,修为更只是通玄而已,竟敢如此大言不惭,不自量力。 他们正愁没有什么好办法撵走这厮。 现在机会不就来了么? 念及至此。 虞远山向江随云递去一个眼神,道:“城主大人赌什么?” “白帝城城主之位。” 柳七轻笑道:“如果在下输了,立即挂印离去,陛下怪罪下来,在下一肩挑之,但如果在下赢了...” “如果城主大人赢了,我们唯你马首是瞻。” 江随云负手悠然开口道:“您说往东,我们绝不往西...” ps:兄弟们对不起,今天只有一章了,明天补上。 第216章 立三条规矩 柳七笑了。 低头看着负手站在门口已经迫不及待将境界自封的江随云和虞远山,他嘴角缓缓勾起:“青楼柳七,请两位,入座听曲...” 随着他话音落下。 只见虚无之中一座座青楼铺开。 青楼之中,有无数虚无缥缈的青衫女子持剑起舞。 青楼之畔,一棵垂下缕缕元气的柳树下,柳七剑横膝间,抚琴奏乐... 青楼铺开的瞬间。 虞远山拔刀而出,猛然向柳树下的柳七扑去。 然而刚走到半途,他眼底露出了许多茫然,犹豫片刻后,竟面露喜色还刀入鞘,随着那青衫女子载歌载舞起来,浑然忘了自己置身何处... 看到这一幕。 将境界压制在通玄境圆满的江随云脸色微变:“洞天...你竟能在通玄境铺开洞天...” 听着如魔音入耳的琴声,看着令他也感到怦然心动的剑舞,江随云顾不得虞远山,倏然封闭六识,卷起一道大河向柳七砸去。 柳七依旧抚琴,对那大河视而不见。 就在大河即将落下时,他身后那摇曳生辉的柳树荡漾,迎风而涨,化为一株遮天蔽日的巨柳,柳枝条条将大河截断! 与此同时。 横于膝间的浩然倏然出鞘,破碎虚空悬于江随云眉心三寸,柳词剑意吞吐,散发着凛冽杀意... 琴音骤歇! “你们输了。” 柳七缓缓起身,看着江随云笑道:“在下无意争白帝城权柄,但圣墟开在白帝城,无论是老板还是陛下,都不会容许白帝城游离在外...” “是我们输了。” 江随云黯然叹了一口气。 实际上当青楼开在白帝城,长安又有圣旨传下时,他们就已经输了。 长安威严正隆,白帝城城主又刚死,他们哪怕再不愿意,也只有捏鼻子认下柳七这城主之位。 能做的无非也就是阳奉阴违,选择摆烂罢了。 柳七没有以权势压人,而是用这看似荒唐的赌约给他们台阶下,已经算不错了。 沉默半晌。 江随云一巴掌把茫然的虞远山拍跪在地,沉声道:“我们愿赌服输,今日之后,唯城主大人马首是瞻,大人说往东,我们绝不往西。” “不至于此,不至于此!” 柳七将虞远山扶起,又亲自给他们斟上茶,这才笑道:“在下来白帝城,只办两件事。 第一,是守住白帝城。 第二,还是守住白帝城。 圣墟开启,隐世宗门和帝族齐聚白帝城,鱼龙混杂,天下风云聚汇。 为了秩序不乱。 咱们需要给他们立些规矩...” “立些规矩?” 江随云河虞远山脸色微变。 如今来白帝城的人,任谁都不是好惹的主儿。 能以三条红线框住他们就算帝兵显灵了,城主大人居然还要立规矩? 怕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毕竟登天擂鼓的陈留侯都死了,登闻鼓更是不知所踪,人间只有陈阿蛮和安岚两尊圣人,大约是没有这个资格的。 不过他们刚说了要马首是瞻,也不好拆台,安静等着下文。 柳七对他们的担忧不以为意,轻叩桌沿幽幽道:“第一:外来者入城需登记入册,购买通行证,否则禁止入城。 收费不用太贵,只一枚元石就够了,薄利多销嘛。 第二:禁止在城内厮杀,如果实在忍不住要砍人,也只能在白帝城擂鼓台决斗。 擂鼓台开启一次,只收十枚元石。 当然,如果打烂擂台是另外的价钱。 这个一定要记得写在入城手册里,免得叫他们钻了空子...” 说到这里。 柳七低头沉思,似乎在回忆什么。 许久后,他才笑道:“唔,还有一条,禁止随地大小便,要给远来的贵客留下好印象,违者罚款十两银子。 暂时就这么些,等以后我想到了,再往上加。” 听着这奇奇怪怪的规矩,看着青衫落拓一本正经的柳七,江随云脸色发黑。 这厮哪里是来当城主,是他娘的创收来了吧... 沉默半响,他犹豫问道:“大人,咱们这样是不是吃相太难看了? 毕竟修行者们万里迢迢来白帝城。 是求机缘可不是当冤大头的。” “过分?” 柳七一脸理所当然道:“圣墟在咱们白帝城开启,他们在咱们头上飞来飞去,打生打死,百姓们平白担惊受怕不说,花花草草也活的艰难,收点费用不是很合理的事情? 再说咱们都放弃了拦在圣墟入口收门票的计划。 只收点入城费和管理费而已,已经算是秉性纯良了...” “......” 江随云默然无语。 谁敢信啊,这厮居然想堵圣墟口收门票。 自古以来,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好了,行动吧,抓紧把这三条规矩公布出去,已经有许多修行者入城,咱们凭白亏不少了!” 柳七催促着两人行动。 江随云河虞远山默默对视一眼,苦着脸走了出去,开始调集人手,颁布新任城主的三条戒律。 待他们走远。 柳七脸上的笑容也渐渐垮了下来。 他毕竟是读圣贤书的。 虽然白朴了整个长安,但干这种不要脸的事还是头一遭。 如果不是老板一脸深沉地说这事儿涉及到他的大道根本。 柳七大抵是不愿做的... ...... 事情安排妥当后,柳七又起身去了刚开业的青楼。 青楼居于平阳街,离那破败小院左右不过两里,站在楼顶甚至能看到小院外的人头攒动的景象。 它原本是白帝城最奢华的一座酒楼,楼高七层,唤飞仙阁。 只半日时光,柳七大把银子砸进去,原本仙气缥缈的飞仙阁,便改换门庭成了青楼... 此时青楼牌子虽然挂上去宣布营业了,实际上连个跑堂小厮都没有,自然是没办法接客的。 柳七站在青楼七层,俯瞰着那破落小院。 随着圣墟开启,那小院似乎独处一座天下,道则弥漫,让人无法窥视... 他现在看的,是院子外的人。 此时,院子外安安静静,阶级分明。 一尊尊大宗师收敛气息立在最前,数来大约有数十尊,柳七一个也不认识,应该都是隐世宗门的人... 大宗师之后,是洞天境宗师。 洞天境宗师人数更多,约莫五百人左右,老老实实排在大宗师后面。 这些人柳七倒是有认识的,比如姜氏姜道守、雪山宗太上宗主、白马山庄庄主,还有五毒宗宗主... 当初在大荒天下坐镇一方的强者,现在聚在门外,只能算杂兵了。 洞天之下的修行者,则站在更远处,连个杂兵都不如,人数也最少,毕竟圣墟刚开不过半日,能赶到此处的都是一方强者,许多人大概还在路上奔波。 圣级强者柳七一个没见。 但虚空中隐隐有许多道则弥漫,想来是隐匿了身形... 就在他准备收回目光时。 忽然感觉眼前一黑,只见身穿破烂道袍的老道士从天而降,紧接着一只脏兮兮的脚丫子印在了柳七脸上。 “无量你娘的天尊,小七,你他娘的 敢埋我?” 第217章 酒疯子 脚丫子伤害不大,但侮辱性极强。 听到那久违的声音,被踩翻在地的柳七二话不说从须弥戒掏出一个葫芦扒开盖子,幽幽道:“老师,好久不见...” 醇厚酒香溢出,那脚丫子霎时收了。 紧接着老道士厚颜无耻的声音响起:“乖徒儿...哈哈,为师就是给你开个玩笑,别在意。” 柳七慢悠悠从地上爬起,看着这疯疯癫癫的酒疯子,嘴角挂起一缕温和笑意... 对于酒疯子死而复生,他并不感到意外。 毕竟能和黄老狗做朋友的人,或许会老死,也或许会被杀死,但不至于把自己醉死。 当他把酒疯子从土里挖出来,又埋进黑风洞天的时候,更加确定了这个想法。 所以他调动青楼的力量,寻了许多美酒,给老道士埋了一壶。 而须弥戒里更是堆砌如山,为的就是这一日。 “弟子柳七跪拜老师...” 见酒疯子咕噜咕噜饮酒,柳七趁机理顺青衫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磕了九个响头,不给他拒绝的机会。 老道士忙着喝酒,压根没注意这厮的动作。 等他一壶酒喝完,看到跪在地上的柳七,浑浊的眼里闪过一丝茫然,倏然又抬起脚丫子骂道:“无量你娘的天尊,小七,你他娘的敢埋我?” 就在脚丫子即将和柳七的脸亲密接触时,柳七熟稔又是一葫芦奉上... “哈哈,乖徒儿,快起身。” 酒疯子瞬间变脸,接过酒壶扒开,深深吸了一口,顿时露出几分醉意,紧紧抱着道:“是醉千年,老道最喜欢喝的,乖徒儿,说吧,要干谁。” “老师,谁也不干,弟子这里还有,你尽管敞开喝,管够。” 看着像个小孩子般性情的酒疯子,柳七嘴角微抽。 酒疯子当年破道门而出时被伤了神识,时而清明时而疯癫,没想到死过一次后他貌似变强了,却也更疯癫了。 酒疯子舔了舔葫芦,又小心翼翼盖上。 当他再抬头时,眼底的浑浊消失不见,透着一股子仙风道骨的气韵:“无量你他娘的天尊,人人都对麻烦避之不及,你这白痴倒好,非要凑上来。 和我张天陵扯上关系,你他娘的有几条命够丢?” 柳七见老道士没有再否认自己的身份,顿时笑了起来,幽幽道:“早就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怕个什么。 再说弟子也不是孑然一身,有靠山的...” 老道士眉头微挑,看着虚空道:“你的靠山修为较之圣人如何?” “自是远远不如...” 柳七笑道:“弟子的靠山...或许是一个化虚境。” “化虚境?” 老道士眉头微皱,须臾又贱兮兮笑道:“只化虚境就能做你的靠山,看来的确是根了不起的大腿...要不,给老道也介绍介绍? 老道很能打的,圣人之下无敌。” 柳七脸色微黑,还未回应,忽闻那破落院子外响起哗然。 抬头看去,只见虚空之上,有一尊圣人负手而立,圣人身披蝉丝缕衣,满头白发,气质缥缈而冷冽。 其不远处,圣佛周见佛的肉身正在重塑,准帝兵渐渐复苏,一种恐怖的压抑气息滋生开来... “老师,什么情况?” 柳七疑惑问道。 “大概是仇人相见吧...反正也就那些破事儿。” 酒疯子仰望两人,不以为然道:“那圣人是欧阳,就是创造不死蝉功那位,昆仑虚掌教,两万年前就已经成圣了,没想到竟没死。 被他一掌打碎肉身的,是帝族周见佛,也是两万年前的圣人,保不齐当年有什么仇怨。” “不是有仇,是有恨。” 酒疯子话音刚落,只见道门老道士拾阶而上,笑盈盈道:“而且是夺妻之恨…” “赵天籁?” 酒疯子看着拾阶而上的老道士,脚丫子一下就踹了上去:“小赖子,是你趁老子神志不清的时候偷摸把千年酿换成万年醉的吧?” “道兄你听我解释。” 赵天籁被脚丫子踩在地上,赶忙喊冤道:“清净一脉强势,太上掌教近些年又诡异的紧,常常念叨要把你灰给扬了,小弟也是救你才出此下策啊!” “无量你娘的天尊,意思是老子还要谢你?” “咳咳,那倒不用。” 赵天籁干笑一声,掰开酒疯子的脚丫子:“小弟修无为道的,随手为之,随手为之罢了。” 这些年太上掌教有些奇怪,本是修清净道的他竟莫名变得喜怒无常起来,某次赵天籁无意间听到太上掌教念叨赵天陵的名字,似乎含了些不怀好意。 赵天籁和赵天陵师出同门,不忍见师兄身死。 于是从道门偷了万年陈酿,又把回春丹兑在酒里,趁赵天陵疯疯癫癫的时候换了酒,让其假死脱身,可谓付出良多… “天籁,我是该谢你。” 酒疯子拍了拍赵天籁的肩膀。 随手招来一个茶盏,忍痛给他倒了半杯。 想了片刻,又倒回了葫芦,仅余一滴递给赵天籁。 “今天老哥收徒,既然你来得凑巧,喝一杯吧…” 赵天籁老脸微黑,转头看了旁边静穆立着的柳七一眼,闪过一丝讶异。 他知道柳七,青楼掌柜,白朴整个长安的勾栏魁首。 在琅琊城以剑为媒、以青楼为介立大道之种,是得天道认可圣人赐福的妖孽,有圣人之资。 更是那位登天擂鼓,执掌人间规矩的陈留侯之友。 没想到,他竟成了赵天陵的弟子... 看了半响,赵天籁倏然伸手扣住柳七的脉门,回头看着酒疯子,黑着脸道:“这...竟真的是无为道体,为何现在才收他做徒弟?” 酒疯子嫌弃地把赵天籁手掌打开:“是老子不想早点收吗?就在老子准备他传衣钵的时候你个白痴把老子给坑死了,老子刚从坟里爬出来啊。” “呃.......” 赵天籁尴尬地笑了笑,正准备狡辩两句。 倏然想到什么,脸色一跨,看着赵天陵拍腿大哭起来:“混账,他已经立了道种,走错了路,走错了路啊。 早知你有个无为道体的徒弟,老道多管什么闲事,让你死就好了啊。 平白叫我道门损失一尊圣人。 无量他奶奶的天尊,我真该死啊......” 酒疯子让他这么一嗷,顿时又变得疯疯癫癫起来,脚丫子不停向赵天籁身上招呼,又哭又笑,趁此间隙还把那酒杯中的一滴酒给舔了,半点没给赵天籁留。 赵天籁悲从心起,恶胆横生,哀嚎着和酒疯子打成一团... 柳七安静站在一旁,没敢去拉架。 毕竟这两个老家伙虽然在地上打滚,活脱脱像两个泼皮无赖打架,实际上修为高的恐怖,他们打生打死没事儿。 他要敢插手进去,怕是瞬间就要被拍成灰灰.... 第218章 太上掌教清云子 “无量天尊...” 就在两个老家伙打成一团时,忽然有一道人凭空出现在青楼。 道人手握一柄拂尘,气质缥缈、身上道则弥漫,面容模糊,只一双仿佛洞察一切的眸子,让人不敢直视。 看到他现身,赵天籁脸色微颤,打了个道揖恭敬立在一旁:“天籁见过太上掌教。” 而酒疯子则忽然杀意沸腾,状若疯魔,竟瞬间一气化三清,三尊道身显化,手握圣兵道剑向那道人斩去。 “完蛋了。” 赵天籁掩面不忍直视。 太上掌教清云子已然跻身成圣,酒疯子不过半步准圣的境界,怎么可能是对手,道兄果然是疯了,居然都敢对圣人出手了。 “魔孽...” 就在酒疯子三尊道身杀至时,清云子随手一挥。 酒疯子的道身瞬间湮灭。 而他的本体则被打入了那破败小院,转眼消失的无影无踪... 赵天籁嘴唇微张,愣是没敢开口。 圣墟未开时,大家都翘首以盼。 可圣墟真开了,却少有人敢第一个进去。 因为圣墟内危险重重,不可推演,哪怕是圣人一不小心都会陨落。 特别是刚开启的时候道则紊乱,瞬间就会被绞杀,不然也不至于现在大半日过去,进入圣墟的也只是些垂垂老矣的宗师。 圣人们连一个也还没进去,不就是怕死吗? 清云子是魔圣的师兄。 魔圣天资妖孽,后来居上,师兄弟结伴行走天下时,不止一次救过清云子的命,又自动退出了掌教之位的争夺,孑然一身离开道门。 对清云子算是仁至义尽了。 可一朝入魔,清云子非但不帮忙,反而将往日有恩于他的师弟拒之门外,更是手持帝兵将其重伤。 而今天,清云子又亲手把师弟唯一的子嗣打入了圣墟... …… 道门分两脉。 一脉以匡扶天下为己任,红尘炼心,无畏因果,主杀伐,讲究万般因果孽障,自一剑斩之。 每逢乱世,到处都有他们的身影。 杀人之前道一句无量天尊,就算他们对剑下亡魂最大的尊敬了。 万年前荒古大帝镇守人族长城时,这一脉几乎倾巢而出,三尊圣人、十八尊大宗师尽数战死,洞天境和通玄境更是死伤无数,使人丁凋零,后继无人.... 如今万年过去。 这一脉修为最高者,也不过准圣境。 也就是如今的道门掌教天璇子,大荒天下最强的女人。 而另一脉修清静无为,远遁红尘,讲究因果不沾,只求无上大道,得大逍遥。 修到最后。 基本也就泯灭人性,无欲无求,顺应天道了... 太上掌教和居住在三十三重天隐世不出的三尊圣人,都是这一脉的前辈。 赵天籁算是中间派。 因为他家祖上原本是清净一脉。 后来人族长城将破,眼看山河将破碎,大荒将陆沉,他祖上终究没能顺应天道,拎着剑向禁区杀了过去,因果加身,最后战死长城... 所以他现在很复杂。 一方面觉得自己不该惹事儿,躲开因果。 另一方面又为赵天陵和魔圣感到不值,意不得抒,想要拔剑而出... ...... “无量天尊...” 清云子无视赵天籁的挣扎,那仿佛洞穿一切的目光落向柳七,淡然道:“无为道体,可继承本座衣钵,随本座入道门,拨乱反正重塑道种,求无上大道...” “抱歉,我已经拜了恩师,而且我也不需要拨乱反正重塑道种,更不会入道门!” 柳七目光看向那破败小院,以同样淡然的口吻回道。 他现在很愤怒。 当年酒疯子把他从教坊司搭救出去,是救命之恩,又传他太上感应篇,是传道之恩。 前半生他心心念念的就是拜酒疯子为师。 现在好不容易拜了师,连须弥戒里的酒都还没送出去,师父就没了... 这叫他如何不怒。 可他没办法。 因为这是一尊圣人,而且是道门太上掌教,大荒天下站在最顶尖的几个人之一。 只好把愤怒藏在心底。 “无为道体,你当顺应天道...” 清云子抬手向柳七指去,将他禁锢在原地,淡然道:“既然上苍赐你道体,你天定便是我道门中人,挣扎徒劳。” “我不叫无为道体。” 柳七感受到体内正瓦解他道种的那缕法则,倏然脸色冰冷道:“我是柳七,青楼柳七,不是你的无为道体...再毁我道种,我立即自杀当场!” “青楼柳七?” 清云子拂袖将此地天机遮掩。 那洞察一切的眸光中露出几分诡异。 淡然笑道:“不,你是本座的无为道体,这是你的命运,当本座看到你的那一刻起,你就不是柳七了。 至于自杀... 本座不点头,你没有自杀的资格。” ...... “咦,哪里来的牛鼻子,居然比小爷还嚣张?” 就在柳七心下凛然准备自爆气海时,寂静无声的青楼忽然有一道疲懒声音响起。 柳七抬头望去。 只见那密室内,有一个面容清秀神情疲懒的少年推门而出。 少年身后跟随着茫茫多的青楼执事和青楼姑娘。 只方寸之间的密室。 竟仿佛能够容纳天地。 这少年虽不是陈知安的模样,但看到他手腕上的衔尾环和那疲懒神情时,柳七立刻就知道了他的身份——陈知安! 他的老板。 “老板,这是道门太上掌教清云子。” 柳七轻声叹息道:“你运气也未免太差了些,撞上了案发现场。” 他深知老板的为人。 知道老板既然来了,就绝不会让清云子带自己离开。 只是这一次无关天下苍生。 只他柳七一人的事而已,登闻鼓绝不会为他而鸣... 老板强行留人必定会把陈留侯府两尊圣人牵扯进来。 陈阿蛮和安岚上午才被打得自封返生棺,现在不过半日时光,如果又遭惹上道门这样的强敌,恐怕要无... “运气差的不是我。” 陈知安嘴角微挑,幽幽道:“别他娘的做傻事,这次是大哥让我来的。” 柳七微微一怔。 想到那位温文如玉的大先生,虽然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心里不知为何忽然就不慌了。 默默放弃了自爆气海的计划。 见柳七不再煞笔地想着自杀。 陈知安又转身看向清云子,一字一句道:“本王陈知安,青楼老板,你确定想成为本王的大道之敌?” 清云子洞察一切的眸子微微眯起。 陈知安登天擂鼓镇杀武德和姬元圣后摔死在白玉京,他是亲眼目睹了的。 没想到才短短半日,竟又生龙活虎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如果陈知安手握登闻鼓,清云子倒还真不敢逆天而行,只能选择顺应天道转身就走。 可是登闻鼓是究极帝兵,岂会是陈知安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 最主要的是,无为道体他必须要得到... 第219章 清静无为 “本座要带无为道体走,你拦不住本座。” 清云子淡然出声,身上道则弥漫,那看破一切虚妄的眸子更是泛起熠熠清光,同时圣境神识铺开,搜寻究极帝兵的踪影... 陈知安表现的太勇敢。 这不是一个化虚境蝼蚁面对圣人该有的态度。 此间必有蹊跷。 清云子生性谨慎,又是修清静无为道,不愿凭白沾惹因果... 必须确定究极帝兵或者陈阿蛮安岚有没有降临。 陈知安抬头看向天空,幽幽道:“看来,阁下是选择成为本王的大道之敌了....” 清云子瞳孔微缩,也抬头向虚空看去。 虚空中一片清朗。 有圣人暗藏,但并未有杀机涌动,究极帝兵更没有复苏的迹象... 然而就在他抬头看天时。 只见那青楼姑娘堆里,有白衣胜雪的公子一路招蜂引蝶跌跌撞撞挤了出来。 白衣公子脸上挂着漫不经心笑容,指尖道则弥漫,恐怖杀机瞬间将清云子笼罩,幽幽笑道:“青楼安岚,见过道门太上掌教。 阁下不请自来,还当着本老板的面要带走我青楼掌柜。 是要成为本老板的大道之敌么?” “堕仙,安岚...” 清云子瞳孔微缩,陈家人怎么都这么诡异。 陈知安死而复生不说,安岚被打的自封返生棺,居然也这么快就出来了? 甚至看起来非但没有变弱,气势较之前还凌厉了许多... 不过哪怕如此,清云子也无惧。 只凭堕仙安岚,不足以让他清静无为。 无为道体对他太重要了。 同样是圣人,他背后还有道门,手里还有准帝兵,只要登闻鼓和陈阿蛮没来,他依旧可以遵循本心,带无为道体离开。 身上道则弥漫,清云子搭在手臂上的拂尘缓缓复苏。 这是道门准帝兵之一的无妄拂尘... 就在其帝兵将要复苏时。 天穹之上云雾散开,一尊顶天立地的魔躯俯瞰青楼,开口如雷音炸响:“滚!” 清云子脸色一僵:“大魔神陈阿蛮,他终究还是来了。” …… “太上掌教大人,现在阁下可以清静无为了么?” 眼见清云子拂尘微动,立在一旁的陈知安幽幽道:“如果不够,我可以试试气运加身,召唤登闻鼓...” “无量天尊,是本座道心染尘了,告辞!” 清云子身上道则敛去,回头看了柳七一眼,消失在青楼... 角落里。 老道士赵天籁看着消失不见的太上掌教,脸上多少有些挂不住。 如果是天璇子在这里,直接带走柳七就完事儿了,根本不会等这么久,做事从心,因果降临自一剑斩之。 而清净一脉不一样。 事事考虑因果,顺应天道。 他们推演天机,窥视过去和未来,但凡有半点沾染因果的可能,都要看清楚才出手。 等啊等。 等到了陈知安跨门而出,也等到了堕仙和魔神降临。 面对两尊圣人和可能出现的登闻鼓,自然也就清静无为了... 清云子走后。 安岚随手打了一个响指。 天上那尊如魔神降临的魔躯瞬间消失。 而她则眼里放光,邀功似的凑到了陈知安跟前:“小知安,说好了哦,本公子替你出手,就让我做一个月老板...” 陈知安嘴角微抽,回头看了柳七一眼后,附耳低声道:“江月离真不行,她是七哥的...” “放心,本公子品行高洁,不会做这等不要脸的事情,只看看...” 说着安岚朝陈知安眨了眨眼睛,忽然又挑眉问道:“她不行,小清儿呢,小清儿总可以吧?” “你觉得呢?” 陈知安脸色一黑,默默召唤登闻鼓。 这逆母,不能留了... “不行就算了,那么凶干什么?” 安岚嘟囔一声,转头向青楼姑娘堆走去,手臂敞开,豪迈笑道:“今儿本老板高兴,晚上大家都来,痛饮三百杯,吟诗作对,不醉不归,人人有赏,全场由陈公子买单...” 此言一出。 青楼姑娘们顿时欢呼雀跃起来。 新老板真好... 陈知安扶额长叹,感觉自己是个大冤种。 终于明白为什么屠龙者.堕仙安岚当年为何会受勾栏青睐了。 陈留侯府。 一人承担了所有伤害的陈阿蛮躺在椅子上吐血,遥遥看着白帝城方向,嘴里恶狠狠蹦跶道:“自己拐的,青梅竹马,不生气,不生气...” ...... 安岚领着姑娘们走后。 李清儿召集青楼管事筹备青楼开业,江月离和柳媚儿也来了,一道道命令传达下去,各司其职忙碌起来。 王嵩阳则领着青楼执事们开始布防,在老执事们摧残下,如今王嵩阳已经跻身虚神境初期,早已成为真正的青楼执事,执掌一个小队,越发沉默了。 今日天下风云汇聚白帝城。 青楼精锐也几乎倾巢而出,而且还有源源不断的人跨越传送门而来。 就连大宦官高力士,也率领听风楼的暗卫到了。 没去城主府,赖在了青楼。 武德用来调集边境战将的圣兵衔尾环,被青楼彻底征用... 眼见这里越来越热闹。 赵天籁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打了个道揖后准备离开,却被陈知安叫住。 吩咐高力士守在门口,又取出茫茫多的异兽妖禽,陈知安召来管家黄小狗,让他亲自下厨宴请道门前辈... 昨夜一战。 道门天璇子和赵天籁虽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但有出手相助之意,如今大战落幕,自然要好好拜谢一番。 不多时。 姜道玉和姜道守和联袂而至。 背负圣兵的赵无极也黑着脸登楼... 宾客归拢后。 陈知安坐在主位,举杯笑道:“诸位前辈,道兄,本来昨夜就该登门拜谢,但知安重伤濒死,有心无力。 现在诸位将入圣墟,归期未定。 知安略备薄酒,一为拜谢诸位昨夜出手相助,二为诸位践行。” 赵天籁看着满桌的珍馐,蛟龙、火雀、蛮牛、角马、甚至还有麒麟圣兽... 这些异兽妖禽,昨夜还金光铺路,威压浩荡,让四海叩首,现在就成了盘中餐。 姬氏身为最古老的帝族,虽然没有出过大帝,但准帝远不止一尊。 五十万年积累之下,底蕴绝不弱于其余六家。 只看成长起来必定会成圣的麒麟圣兽姬氏也有豢养,就能窥见一斑。 毕竟就连道门也只养了一条龙。 而且还在万年前战死了。 可惜在究极帝兵振荡之下,一夜之间,圣人陨落,举族精锐几乎死伤殆尽,所有荣耀都成了过眼云烟.... 哪怕不被灭族。 恐怕也再无法和其余帝族比肩了。 对此,赵天籁昨夜复盘又得到了一个教训:“做人,还是不能太高调...” 第220章 诸圣入圣墟 一顿寒暄互相吹捧后。 赵天籁拈起一筷麒麟肉吞入腹中,只觉一股精粹元气入体,味道鲜美不说,竟对修行也有裨益。 赶忙在桌下踹了赵无极一脚。 口中更是提醒道:“乖孙子,别光喝酒啊,吃点肉。” “爷爷,我修无为道的,从不食肉。” 赵无极饮下一口酒,一脸淡然地说道。 “去你娘的无为道。” 赵天籁现在听到无为这两个字就脸黑,跳起来给赵无极踹倒在地。 拈起一大块麒麟肉就往他嘴里硬塞。 可怜道门当代行走。 三十八岁跻身通玄,又一夜之间斩出三尊道身跻身洞天的赵无极。 在亲爷爷面前,都不用像,活脱脱就是个孙子。 愣是不敢反抗... 一口麒麟肉入腹,赵无极脸色微红,只觉气海之内精粹元气开始卷涌,流向四肢百骸,霎时眼底透亮,持筷含糊道:“爷爷,我自己来。” 见此一幕。 陈知安和柳七都莞尔一笑。 在西伯侯府初见赵无极时。 他背负道剑,跨越道门而来,三尊道身并肩而立,气度非凡。 言语更是霸道无匹。 举手投足间透着无敌信念。 把陈知安和柳七逼入绝境,柳七甚至想要自爆气海,拼死在其洞天内撕出一条口子召唤救兵。 直到陈知安哀嚎着叫了大哥才形势逆转。 此后陈知白一眼看碎赵无极无敌道身,又一眼看碎道门。 还抢了他的圣兵道尺... 说起来。 今日在座的几人,竟全都是和他有过龌蹉的... 琅琊一行,陈知安把姜家犁了一遍,杀得人头滚滚,逼得家主退位才得以保全。 御剑宗更是死伤无数。 就连圣子姜华雨都被陈知命一剑废了。 听姜白虎说姜华雨勉强捡回一条命,被她送进圣陵陪老父亲了... 没想到时也易也。 当初生死相对的仇敌,如今竟坐在了一张桌上… …… 就在青楼觥筹交错,穷惯了的修行者们持筷抢食宾客尽欢时。 那破败小院外忽然又响起一阵阵惊呼。 隐匿于虚空中的圣人显化。 陈知安等人疑惑抬头望去,原来那圣墟之中,竟突兀泛起了大道霞光,浩瀚道则甚至隔着一座天下传入大荒。 卷起风云,在白帝城上空凝聚成一团墨云,恐怖威压让人透不过气。 “是帝兵,有无缺帝兵出世。” 赵天籁惊呼一声。 帝境强者的帝兵,虽然不及大帝,但威压之盛,也比准帝兵不知强横多少倍。 一朝出世,就连圣人都坐不住了。 一尊圣人道则弥漫,全身金光笼罩,有金钟倒扣庇护己身,跨越天下而去。 “是周见佛,携准帝兵金玉钟去了!” 赵天籁吞下一口炭烤蛟龙,含糊道:“周见佛与不死圣人欧阳有夺妻之恨,先前被欧阳一掌拍碎肉身,恐怕是害怕报复,想要夺去帝兵镇杀欧阳......” 就在周见佛跨越天下而去的瞬间。 不死圣人欧阳身上的蝉丝缕衣也泛起雪白光芒,将他映衬的如同一尊冰雪圣人跨越天下而去。 与此同时。 虚空中响起一阵梵音,一个形容枯槁的老和尚显化。 老和尚身披一件猩红袈裟迈入圣墟,口讼佛音道:“我佛慈悲,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老僧浮屠,替诸位道友探路。” “居然是浮屠,五千年前的魔僧浮屠,没想到他竟没死。” 赵天籁惊讶道。 “魔僧浮屠,是什么来历?” 陈知安蹙眉问道。 玄奘西行即将踏上须弥山。 本以为须弥山大能死绝,仅有观空大法师苟延残喘,居然莫名又冒出一个魔僧浮屠来。 可不能让这老和尚坏了计划。 赵天籁又拈起一筷清灼火雀,含糊道:“浮屠五千年前须弥山讲经首座,端坐九重天之上,佛法高深,金轮如日。 可惜直到寿元将尽时,也无法跻身准帝境。 其执念疯长。 一夜之间吃了须弥山两尊菩萨和十二尊大法师尊者,化佛为魔,想要以饕鬄魔功返老还童重活一世。 都说他化魔失败受天谴而死,没想到他竟成功了。” 陈知安眉头微皱。 死去多年的老和尚都突然窜出来,须弥山到底还有没有藏着老家伙? 看来他的计划得改一改了,徐徐图之,不着急杀人。 …… 浮屠进入圣墟后。 紧接着又有一道剑光降临,是帝族叶氏叶擎天。 他身旁立着一个白衣女子,背负圣兵,剑未出鞘那凌厉剑意便席卷整座虚空,让人纷纷侧目。 两人立身之地更是瞬间清空,无敢与之并肩者。 “是叶擎天和叶倾天兄妹来了。” 见陈知安眉头微挑,老道士讲解起来:“叶擎天是当世渡劫圣人,大剑仙,传闻他曾问剑朱轻候,只一剑落败。 剑术超绝天下,有成帝之资。 叶倾天是剑痴,大荒天下唯一能与掌教大人争锋的女子剑仙。 在化虚境时就偷跑出帝星,五百年前曾拜入剑阁。 甚至想要追随朱轻候拔剑向天。 被朱轻一剑劈回了帝星... 她原本只返真境,没想到竟也跻身了准圣之列,看来掌教大人给她压力很大。” 说到这里,赵天籁忽然低头看向楼下大厅里左拥右抱寻欢作乐的安岚。 沉默片刻后道:“老道先前说的不够严谨,是除堕仙外,唯一能与掌教大人争锋的女子剑仙...” 就在他们说话的间隙。 叶擎天和叶倾天已经消失在虚空,离开前,那叶倾天似乎还望青楼看了一眼。 他们离开后。 圣皇夏商也脚踩一条神龙而至。 那神龙竟是准帝兵所化,威压如海,仰头发出一道龙吟后神龙摆尾跨越天下而去。 夏氏曾是大荒之主,一统大荒天下。 可惜夏皇陨落后,天下分崩离析,夏氏不得不放弃皇位,离开大荒天下,遁入帝星之中。 如今圣皇夏商崛起,当世渡劫成圣,欲要重现帝族荣光,自然不会错失入圣墟的机会... 龙吟停歇后。 帝族林氏双圣降临,他们两人容貌气度都一般无二,是双生子。 昨夜一战他们低头认输狼狈逃遁,所以此时圣墟开启他们显得很低调。 只沉默跨越天下。 在他们之后是枪圣萧无敌,萧无敌背负准帝兵无敌枪,遥遥看了青楼一眼,冷哼一声后入了圣墟... 正依红偎绿的安岚漫不经心轻笑。 白玉般的手指遥遥向他指去,截天指出,虚空中一个指印骤然降临。 竟瞬间将萧无敌戳了一个踉跄,嘴角更是有淡金色鲜血溢出。 一指过后,安岚连看也不看,又埋头吃起了酒:“白痴...” 这一瞬,所有人都骇然地看向青楼。 先前白帝城宣布三条规矩大家本来不以为然,毕竟陈知安身死,究极帝兵破碎虚空离去,而大魔神陈阿蛮和堕仙安岚又自封石棺。 人间已无顶尖战力。 白帝城城主不过一通玄境垃圾,竟妄想立规矩,谁都不会当回事。 谁曾想才短短半日过去,堕仙安岚竟又活蹦乱跳出现在了白帝城。 而且只一指便将枪圣萧无敌戳伤了。 眼见萧无敌的悲惨遭遇。 唐氏一尊准圣遮掩面目,背负帝兵神王藤偷摸入了圣墟... 而不远处, 有姬氏准圣境的蛟龙也驮着姬氏一位大宗师低眉顺眼跨越天下而去... 第221章 送客入圣墟 圣级大能跨越天下后。 在场的大宗师们齐刷刷向青楼方向鞠了一躬,也踏入那破败小院,入了圣墟。 再之后是洞天境宗师,等级分明... 眼见返真境大宗师进入,姜道玉也缓缓起身,向陈知安躬身道:“王爷,在下和七弟依约入圣墟,姜氏,就拜托王爷照拂了!” 陈知安掏出一枚须弥戒递给姜道玉,道:“两位前辈,这里面有两头洞天境妖兽尸体,两位带着傍身,或许用的着。” 姜道玉和姜道守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圣墟内什么没有,真要为了满足口腹之欲,直接猎杀便是,哪里需要自带干粮。 不过陈知安一片好意,他们也没拒绝,接过须弥戒道谢后离去。 两人走后。 赵天籁和赵无极将桌上的妖兽肉扫荡完毕,也准备告辞离去。 陈知安同样取了一枚须弥戒给赵天籁,微微躬身道:“前辈和无极道兄能摒弃前嫌请掌教大人出手,知安感激不尽,这里面也是两尊洞天境妖兽尸体,还有姬氏一件圣兵,就算是知安赔罪了。” 赵天籁微微一怔。 忽然想到自己送给无极的圣兵道尺还在这家伙手里。 作为能够跨越整座天下的圣兵,连他都只有一件,珍贵无比。 昨夜被吓傻了居然都忘了这事儿,不过堕仙安岚就在楼下。 他不敢讨要... 赵无极似乎也是想到了被陈知白支配的恐惧,脸色微黑。 十分从心接过须弥戒。 沉默半响后闷声道:“无暨那白痴之前向姬未央透露了你的底细,我已经打过了,你要觉得不解气,等我从圣墟回来,再打一次!” 说完两人转身就走,御风入了圣墟... 陈知安站在青楼,俯瞰着如蚂蚁般涌入圣墟的天骄们,感慨道:“不知道他们看到圣墟内真实的景象会是什么个表情,希望他们带足了干粮吧...” “老板...去过圣墟?” 柳七和他并肩而立,疑惑问道。 “我没去过。” 陈知安幽幽道:“不过除了我,家里那些家伙好像每个人都去过... 圣墟是一处远古战场,后来又成为帝墓。 时至今日。 什么神药、异兽、奇珍、这些都已经逐渐消失甚至踪迹全无。 只剩下无边无垠的荒芜了。 唯一有的,就是紊乱的道则和无穷无尽的杀机。 机缘会有,但伴随着杀机无限。 强如我家的逆父逆母十八年前入圣墟也差点死在里面。 不然一尊返真境圆满,甚至半步准圣的大宗师。 怎么可能会被两个大宗师打死...” “远古战场,荒地...” 柳七眉头微皱,隐隐有些替酒疯子担忧。 陈知安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好从袖中掏出一个须弥戒递给他,笑道:“七哥要是想去圣墟尽管去,这里面是防御性圣兵覆神铠,我特意给你留的。 虽然现在圣墟荒芜,但三座天下的天骄齐聚远古战场,去见识一下也挺好。 而且圣墟中,还有一条登天路。 登上天路者,无不是资质逆天的妖孽。 和他们同境争锋磨砺道心,比任何机缘都要强 。” 柳七微微一怔。 圣兵珍贵无比。 别看现在好像是个人都手握圣兵。 那也是因为他们现在的对手要么财大气粗,要么修为高绝。 陈知安登天擂鼓镇死两尊圣人,又屠姬氏十二部众,也只得七件圣兵而已,先前还给了道门一件。 沉默片刻,柳七摇头道:“我的路不在圣墟而在大荒,用不着圣兵,老板自己留着吧。” “一件圣兵而已。” 陈知安看着楼下乐不可支四处揩油的安岚幽幽道:“你该知道,以我现在的背景,这天下大概是没人敢向我动手了。 再说,你也不想江月离被某些人抢走吧? 你死了。 某些人可就没有顾忌了。” 柳七:“......” 他终究还是收了覆神铠,不过还了圣兵道尺。 陈知安也没推辞。 道尺对现在的他来说比任何圣兵的作用都大,手握道尺,只要他不是遇到返真境大佬,天下任何地方都可以随意去。 柳七这边事了之后,陈知安跨越传送阵离开。 毕竟现在安岚才是青楼老板。 他呆在这里看着自己的钱被祸祸,比杀了他还难受。 柳七站在阁楼上,意识渡入须弥戒。 只见那须弥戒内,除了圣兵覆神铠外,竟还有一条麒麟腿和许多柳七叫不出名字的药草,药草荧光流转,药性非凡,只一眼便知绝不是凡物... 沉默立了许久。 柳七取出一株死人花吞入腹中开始修补气海,而后转身向白帝城城门口走去。 他决定亲自堵住城门。 入城者,少一个子都不行... ...... 陈知安回到长安城青楼后,又起身去了西伯侯府。 先前他构造传送门时,已经将老太君请了回来。 毕竟岷山离长安路途遥远,没道理让亲奶奶在路上奔波。 至于苏如和秦魏先这两个老东西。 自然是懒得理会了。 昨夜黄老狗杀了镇西军元帅后北上荒原,独留老太君在岷山关坐镇一夜。 她兵不血刃夺了镇西军兵权。 回到长安并没有太多疲惫,反倒神采奕奕。 陈知安迈入院子时,她正在擦拭长枪。 听到陈知安的脚步声,老太君头也不回道:“知安,你知道对于武将来说,这世间最遗憾的事是什么吗?” “将军迟暮,宝刀已老,天下未平。” 陈知安缓缓道。 “是啊,将军迟暮,宝刀已老,天下未平...” 老太君嗬嗬笑道:“本以为这辈子苟延残喘,见不到天下太平那日,只能遗憾离场。 没想到只一夜之间,大唐边境便结束了二十年的乱象。 知安,你做的很好。” “我其实也没做什么...” 陈知安老脸微红,虽然昨夜一战他是总策划,但真正决定胜负的是陈知白,如果不是他送来登闻鼓,恐怕昨夜就是另一个结局。 而挡住帝族的是陈阿蛮和安岚。 入荒原斩翰儿王的是黄老狗、拒北城外埋葬北座王庭大军的是黑骑和秦魏先。 在乌水屠巫的苏如和李玄策。 在岷山坐镇的是老太君。 他陈知安就是个工具人而已,算不得什么了不起的成就。 “不要妄自菲薄。” 老太君嗬嗬笑道:“昨夜一战你才是最关键的那个人,如果没有你,苏如、秦魏先、李承安、甚至老身、都不会站在同一条战线上... 这是你该得的荣誉。” 老太君回头看着陈知安,眼底说不出的慈爱。 新帝登基。 第一件事就是封其为陈留王,食邑北凉北邙两州之地,赐五爪蟒袍,可带剑履上殿, 入朝不趋... 只短短四年时间,当初那个长安城声名狼藉的纨绔,已站在了大唐最顶端... 第222章 立大道之种 “老身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事,或许就是替西宁选择了你。” 老太君感叹一声:“今天下太平,老身行将朽木,该功成身退了。 这是我西伯侯府传承五千年的英魂枪。 持此枪者, 便是我西伯侯府当家人。 也是岷山关三十万镇西军真正的统帅。” 老太君眼底透着不舍,将手中那杆长枪缓缓捧起,声音暗哑道:“知安,跪下接枪,从今以后,那就是祂的传承者了。” 陈知安微微一怔。 没想到老太君会忽然来这一出。 毕竟他还没成亲呢,西宁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他都摸不清楚。 到时候婚事吹了,大家岂不是尴尬? 老太君似乎看出了他的顾虑,缓缓道:“奶奶早就说过,西伯侯府没有背信弃义之人。 西宁既然说了要回来,便一定会回来。 当然,西伯侯府没有背信弃义之人,也不能叫人背信弃义。 西岷三十万大军随时可以入京。 接不接,你自己决定...” “哈哈...怎么会,知安向来最恨背信弃义的小人。” 陈知安干笑两声,麻溜跪下,双手接过英魂枪。 忠魂枪入手微凉。 透着一种古老苍凉的肃杀气息,竟不似凡兵。 朴实无华的枪杆上刻了两个篆体小字——英魂。 似乎感受到他目光注视,那英魂二字竟倏然泛起幽光。 有金戈铁马的厮杀声在陈知安耳边响起,杀意滔天,兀自长鸣,更有一道道不甘的怒吼震碎苍穹... 陈知安茫然地看向老太君。 老太君也茫然地看着陈知安。 都不明白为什么只是交接个英魂枪而已,怎么会闹出这么大动静。 就在他们大眼瞪小眼时。 陈知安发现死人经自动运转起来,在其意识海勾勒成书,飞入那座用来寄存阴神碎片的阴神殿中... 死人经飞入阴神殿后。 本模糊不清的大殿忽然变得清晰起来。 大殿内有魂力堆砌成祭台,亮起一盏盏微弱魂火,一股玄奥气息弥漫。 那玄奥神秘的祭台上,有一道阴神端坐。 阴神身披帝袍,手握死人经,如同一尊执掌幽冥的冥帝。 其面容,竟与陈知安一般无二。 就在陈知安默默感知时,那阴神倏然睁开双眼。 与此同时,陈知安的意识瞬间入主那道阴神... 端坐在祭台之上,陈知安低头看着殿内的盏盏魂火,猛然明白了一切。 阴神殿、魂火,道种... 死人经! 他的死人经,将跻身通玄了。 ...... “轰!” 西伯侯府,陈知安立身之地一座神秘莫测的阴神殿缓缓铺开,仿佛化作了幽冥,将陈知安映衬的有些诡异。 而他手中的英魂枪竟寸寸断裂,化为一堆铁屑坠落在地。 与此同时。 那金戈铁马的厮杀声敛去,肃杀悲怆的气息弥漫,无数甲胄破碎、浑身浴血的战士缓缓浮现。 他们安静站在废墟上。 脚下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烽火狼烟,重现了他们战死沙场的一幕... 老太君看着那一个个浑身浴血的战士。 浑浊的双目渐渐红了。 那些战士中,有她的丈夫,有她的儿子,有许许多多普通士卒... 他们,是西伯侯府战死的英魂。 无数年来战死的英魂,今日重现人间! 陈知安也看着那些英魂。 这一瞬,他福至心灵,明悟了所有... 或许从很久很久以前。 英魂枪就一直在默默收集战死沙场的英魂。 它就早已不仅仅只是一件兵器了。 当陈知安握住英魂枪时,死人经感受到了英魂枪里的英魂,自主化为镇殿之书,重铸阴神殿... 而陈知安死人经的修为,在昨夜登天擂鼓后,本就已经跻身了虚神境圆满。 英魂枪和死人经一朝相逢。 几乎是水到渠成,如开闸放水,让陈知安有了立大道之种跻身通玄的契机... 陈知安缓缓登天而起。 目光扫过那仿佛无穷无尽的英魂,又扫过那神秘玄奥的阴神殿。 沉默许久后,他低声喃喃道。 “我陈知安... 以死人经为媒,以人族英魂为介。 立大道之种! 愿以阴神殿,供奉古往今来人族之英魂。 此愿, 人族先贤、天下苍生共鉴之! 今日陈知安,跻身通玄!” “轰隆隆!” 随着陈知安话音落下。 只见西伯侯府的上空,有雷云凝聚,浩瀚威压倏然降临... “天劫?” 陈知安抬头看着那雷云中恐怖的杀机,有些茫然。 柳七跻身通玄时,天降祥瑞,圣人赐福。 怎么到了他这里就要降下天劫? “你愿许太大,天道不允...” 就在雷音振荡时,陈知安耳边响起大哥温和声音。 “天道不允?” 陈知安在心底疑惑问道。 “这比较难解释,不过你可以选择放弃。” 陈知白温和道:“只要毁去阴神殿,释放魂火,天劫就不会降在你头上。” “他们呢,阴神殿里的魂火和这些英魂呢?” 陈知安在心底问道。 “失去了阴神殿的庇护,他们会彻底消亡...” 陈知白沉默片刻,温和道:“知安,路是你自己走的,只能由你自己选择...” “路是自己选的...” 陈知安仰头看着即将落下的天劫,又低头看了一眼被雷声震碎的英魂,眼底闪过挣扎。 天道不允,降下雷劫阻他。 如果他一意孤行,铸造阴神殿庇护英魂,这具肉身甚至阴神,不死也会残废... 可如果他放弃。 这些英魂包括之前已经收集的陈留黑骑阴神碎片,在天劫之下,全都要化为灰灰。 彻底消失在人间。 连一点念头都没有了... 挣扎片刻。 陈知安脸上闪过一丝倔强,仰头看着天上那蕴含了恐怖威压的雷云,声音冷冽道:“你不允,小爷偏要干,有本事你就弄死我。” 仿佛上苍真听到了他的话。 天空中雷云越发凝重,恐怖威压甚至要将他压跪在地。 与此同时。 一道血色闪电在雷云中闪烁,将整片天空,都染成了血色。 陈知安置之不理。 阴神殿中门大开。 其意识入主阴神殿内那端坐祭台之上的阴神,躬身一拜:“诸位,请入殿。” 立在虚空中的英魂们仰头发出无声咆哮,拔刀向天,要随陈知安一同渡劫。 “区区天劫而已,弹指可灭,用不着诸位。” 陈知安轻笑一声,挥手送英魂入殿。 而他则踏天而起,身体节节拔高,独身挡住降下的雷劫,猖狂之声响彻长安:“插标卖首之辈,看我姬无道温酒斩天劫...” 第223章 天劫 “轰!” 陈知安化身一丈有余的昂扬战躯,撼天拳出。 竟一拳将那血色天劫砸散。 但紧随其后又是接连三道血色闪电降临,不给陈知安喘息机会。 陈知安俨然不惧。 运转生死印,周身气血如大雾蒸腾,极境升华,肉身之力运转到极限。 如同魔神附体,撼天拳延绵不绝向血色天劫砸去。 天劫要毁灭他,必须先将他肉身劈碎。 而他现在肉身之强,哪怕只是替身也不弱于一般的通玄境小宗师... 更何况他现在运转生死印极境升华,天帝印出,化为一座座巍峨大山,杀力不知比一般的虚神竟强横多少。 “轰隆隆!” 三道天劫碎开,陈知安沐浴雷电,霸道无匹道:“天劫不过如此,我姬无道天帝印大成,打天劫如杀鸡。” ...... “打天劫如杀鸡... 姬无道,虚神境无敌了!” 白虎街醉客楼。 此时有四个气度非凡的年轻人坐在一起,他们目光仰望着西伯侯府方向,听到那嚣张跋扈的话语,看着熟悉的天帝印,脸色都有些沉重... 这四个年轻人,是降临长安的帝族天骄。 叶无命、周游、唐莲花、萧撼河... 他们与姬未央、林天岳、夏山河并称为七小圣。 今年不过三十来岁就已经跻身了虚神境。 且都有同境无敌之资... 可看着此时这撑着巍峨大山,天帝印无可匹敌的姬无道,只觉心里拔凉... 姬无道,今年不过二十六岁而已,竟就已经到了如此地步,甚至主动招惹天劫降临淬炼己身。 无敌气度已成。 姬氏哪怕无圣,有此妖孽也当重新崛起了。 “传闻三年前无道入帝陵,或许是得了无求帝尊的传承...” 唐莲花眼冒星光,看着空中那面容模糊的昂扬战躯,嘴唇不自觉勾了起来。 姬无道是她表弟,虽然接触不多,但她早就收到消息两族有意联姻。 如今唐氏和姬氏又都死了圣人,必定会守望相助。 也就意味着, 眼前这霸道无匹视天劫如弱鸡的妖孽,很有可能会成为她的夫君。 叶无命看到她嘴角挂起笑意。 立刻想到当初像个白痴一样因为争宠嫁给姬圣主当侧室的叶青兰。 忍不住幽幽道:“听说姬无道曾有意与天生道体李西宁结为道侣,甚至让姬未央入道门提亲,如今他又现身西伯侯府。 恐怕婚事已定。 某些人想要嫁给表弟,大概只能做小三了...” “叶无命,你是在找死么?” 唐莲花俏脸微寒,手中一株神藤如灵蛇出洞,想要将叶无命缠住。 叶无命负在背上的长剑倏然出鞘,在身前一尺划下剑光,冷笑道:”笑死,老子会怕你神王藤缠绕?” “好了,不要吵了。” 周游做书生打扮,站出来将两人隔开,劝诫道:“咱们七小圣当同气连枝,入圣墟后守望相助,生死相托。 现在还没进去你们就要打生打死,像个什么模样?” “哼,是这白痴先惹本座的。” 唐莲花冷哼一声,不过还是收了神藤。 叶无命撇了撇嘴,也还剑入鞘。 独独萧撼河对几人视而不见,一直仰望天空,须弥之后,他沉声道:“本座死了!” “本座,也死了。” 听到他的话,叶无命抬头看了一眼,黑着脸说道。 周游和唐莲花赶忙抬头看去。 只见那苍穹之上,接连五道血色天劫降临,威压一道比一道盛。 天帝印化作的巍峨大山,在天劫之下瞬间崩塌,天劫不止,继续劈向姬无道。 “轰隆隆!” 站在空中的姬无道仰头发出一声咆哮,举拳向天的同时,三道璀璨剑光倏然亮起,在他身前摆出一道剑阵。 拳头和剑阵汹涌,将四道天劫搅碎! 可依旧有一道劈在了姬无道身上。 …… “噗嗤...” 天劫临身。 陈知安猛然一口鲜血吐出,鲜血还未洒落又瞬间被天劫灼烧为灰灰。 而他的肉身更是被劈的皮开肉绽,一股子焦香弥漫... “哈哈,我姬无道天下无敌。” 陈知安咳血长啸,眸光看向那雷云中正在弥漫的血色天劫。 他有预感。 只要再接下这一次,大概就能渡过这次天劫了。 可他更有预感。 这一次,他大概接不下... “小爷要以最强姿态跻身通玄,天也留不住,我说的...” 感受到那浩瀚威压,陈知安热血上头。 意识回归虚拟空间内的百花谷,本体倏然睁开双眼,恶狠狠道:“奸商,充钱!” “如您所愿,尊敬的宿主,修行漫漫且枯燥,需要侍从美婢吗?” 系统似乎也知道陈知安现在是大款,主动推销起来。 陈知安现在生死之间,哪里有心思要什么侍从。 只要了八个美婢... 须臾之后。 只见茫茫多的元气灌入身体,转化为纯粹的气血之力。 而他须弥戒里堆砌如山的珍宝和元石,也在一点点消失... 与此同时。 佛国之地。 已经踏入须弥山境内的玄奘盘膝而坐,头顶金轮如炽,修为开始滋长。 意识瞬间褪去,回归本体之内。 猴子眼见这一幕,回头遥望长安。 沉默片刻后拎起棍子朝观自在走去,桀桀笑道:“观自在法师,来,我们继续印证佛法,老孙愚钝,有些地方不是很懂...” 观自在抬起乌黑的眼眶,弱弱道:“大圣,您都返回大宗师境了,小僧还只是洞天境,佛法早比你低了,咱们歇息两日可好...” 猴子充耳不闻,持棍就打。 观自在无奈祭出因果石,没头没脑地和这疯子打了起来。 观自在感觉自己人都要疯了。 西行以来,抛开最初猴子患郁郁症那段时间,他竟没有一日是安逸渡过的。 这猴子美其名曰和他印证佛法,其实就是想揍他。 最初还好。 玄奘佛子修为低微。 佛法大威天龙还不够娴熟,需要猴子保驾护航。 可随着佛子修为渐高,猴子也就闲了下来。 两天打三顿。 越往须弥山走,打的就越凶。 从昨夜到现在。 观自在已经挨五次打了。 每一次因果石振动,猴子就找由头揍他一顿。 以至于到现在他都还不知道须弥山上的变故... 第224章 跻身通玄 虚拟空间无岁月。 陈知安陷入深层次的修行之中。 盘膝而坐的肉身将茅草屋撑破,不知不觉已高达两丈有余。 坐在天地之间的昂扬战躯,气血蒸腾弥漫,如同一尊战神... 就这么无休无止的修行悟道,直到感觉到身体已经出现排斥现象,陈知安才缓缓睁开双眼... 默默感应一番后,他散去昂扬战躯。 眉头微皱... 此时他武道残卷修为跻身虚神境圆满,举手投足间充满了伟力,可并没有感受到跻身通玄的契机。 剑经也是如此。 他感觉到三道剑意变得越发纯粹,本命剑心意相同,一念之间便有剑气透体而出,已经登临了虚神境圆满,却没有办法跻身通玄... “奸商,小爷这次可是同时选择了悟道和时间,茫茫多钱砸进去,连通玄都没法踏入?” “说,你是不是吃了我的钱。” “公平交易,童叟无欺。” 系统略微失望的机械声音响起,道:“宿主资质愚钝,无法在虚拟空间立大道之种跻身通玄,需要入世感悟。 我已经尽力了。 此次交易完成,悟道及修行,共计消费元石十二万枚,已自动扣除。 剩余元石,八十万七千九百枚…” “呵呵,我资质愚钝?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陈知安脸黑无比,他好歹是百年难遇的天才,十二万元石洒出去,居然连通玄境都没有踏入。 资质愚钝... 他花钱买的就是悟道,这么多钱哪怕是头猪都该成仙了,还要什么资质? 系统默然不语。 许久之后才机械道:“宿主不要多想,本系统公平交易,童叟无欺。 宿主虽然资质愚钝无法跻身通玄,但道心纯净… 肉身无匹,已达虚神极境。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 同境无敌,不亏!” 话落,只见一道红光扫过。 陈知安身形消散,系统这坑货居然把他撵了出去。 来不及多想。 陈知安将替身收入须弥戒,仰头看着天穹上已经化为血云的天劫。 眼底倏然明亮无比。 当他本体降临,这浩瀚天威在他眼里,真的只是插标卖首之辈,不过如此了。 先前给他的危机感已然消失不见。 “这就是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虚神极境么。 同境无敌... 就连天劫,也不过灰灰而已...” …… “轰隆隆!” 血色闪电如同大雨倾盆,将陈知安连同西伯侯府笼罩。 “天帝印!” 陈知安仰头暴喝一声,天帝印打出。 一座座巍峨大山在虚空显化,挡住如瀑雷劫。 而他,则登天而起。 沐浴血色雷电,右手泛起璀璨金光,一拳砸出——撼天! “轰!” 拳印直冲云霄,狂暴气息涌动,将天空中雷劫轰散。 而天帝印化成的一座座巍峨大山也被雷劫劈碎,雷劫如瀑,继续向西伯侯府坠落。 陈知安负手立在空中,并不阻止。 就在如瀑雷电落下的瞬间,那阴神殿之中,端坐祭台之上的阴神倏然睁开双眸,眼底漆黑如墨,如同深渊。 只见他手掌摊开,英魂枪竟在他手中浮现,魂雾缭绕,如同虚幻。 阴神一步迈出,猛然丢出手中的英魂枪:“破!” 霎时间鬼哭狼嚎,金戈铁马之声响彻云霄,仿佛有千军万马奔袭,逆行而上,瞬间将雷劫湮灭... ...... 雷劫散了。 天地重复清明... 被天道不允的大道之种,彻底立在了大荒天下。 当雷劫散去的那一瞬。 陈知安的死人经,跻身了通玄... 此时那徐徐铺开的阴神殿仿佛不在是无根之木。 而是和这座天下有了某种羁绊... 看着阴神殿内如星辰闪烁的盏盏魂火,陈知安心底泛起丝丝缕缕的感悟,就好像在他眼前,衍生出了一条模糊的道路。 道路无迹可寻,却又仿佛蕴含了大道至理。 “死人经、阴神殿、化轮回...” 陈知安喃喃自语,一种不敢置信的想法涌上心头,让他浑身颤栗... 这死人经修出的大道之种,铸造的阴神殿,走到尽头时,或许真能化轮回... ...... 就在陈知安默默感悟时。 那醉客楼里,所有人都沉默了。 “通玄,姬无道跻身通玄了...” 一个二十六岁的通玄。 哪怕是在妖孽遍地的帝族,古往今来,也少有在这个年纪跻身通玄的存在。 可姬无道,姬族神体,居然轻而易举便踏入了。 他们不怀疑姬无道的身份。 虽然隔得太远,姬无道脸上又笼罩着迷雾遮住面容,但那天帝印打出的巍峨大山和生死印运转时的极境升华。 还有那无敌的气度。 都已经证明,那人就是姬无道。 周游脸色复杂地看着天空感慨道:“没想到,姬氏在连死两尊圣人之后,竟又出了这等妖孽... 诸位,我们或许得提前进入圣墟了...” “走,白帝城。” 萧撼河背负一杆长枪,言简意赅,起身便走... 叶无命和周游也起身离去。 独留唐莲花站在原地没动,眼底欣喜的同时又藏着些担忧... ....... 圣墟开启时,越早进入危险越大。 毕竟圣墟道则紊乱,处处杀机,每一次开启都是随机的。 不像别的试炼之地可以划定新手村。 自古以来,无数有成帝之资的天骄在圣墟折戟沉沙,死的冤枉无比,此后渐渐也就形成了规矩。 老家伙们先去探路,天骄们往后再来。 他们四人相约白虎街醉客楼,便是聚齐七小圣入圣墟。 等老家伙们将安全区域划定后,就该他们粉墨登场,猎杀另外三座天下的天之骄子... 可姬无道安然渡过天劫,跻身通玄,让他们不得不提前离开。 有些事不好明说。 但他们都心知肚明。 一个未来必定成圣甚至极有可能跻身帝境的妖孽,姬氏哪怕有圣人在世时,也会有人铤而走险将之扼杀。 更何况现在姬氏无圣,只有一头准圣境的蛟龙而已。 在圣墟里发生什么,都是很正常的。 痴痴看了许久后。 唐莲花也转身离去... 她要让家里人去姬氏提亲。 如果提亲不成。 也只能让表弟发生点意外了... 第225章 姬无道入世 西伯侯府。 陈知安对于帝族天骄们的离去一无所知。 更不知道自己无意间给那帝族神体姬无道埋下了祸端。 当然,如果知道的话,他大概会更开心... 将阴神殿收回识海,玄奘阴神褪去,又把本体送回虚拟空间,陈知安恢复成平平无奇的陈留王模样。 沉吟片刻。 他身上气息涌动,修为滋长,本来的化虚境中期变成了化虚境后期,然后又把化虚境后期修为隐藏。 须臾之后。 他便成了二十一岁的先天境圆满修士,百年一见的修行天才。 老太君一言不发地看着陈知安... 只感觉前所未有的荒诞。 两年前赵无暨在这座院子里拔剑时,陈知安是化虚境中期。 那时候她虽然震惊,但也能理解。 毕竟大势将至,妖孽横生,一个十九岁的化虚境中期,虽然逆天却也不是独一份。 可才过去两年啊。 两年时间,这被人嘲讽为百年难遇的废才,居然悄悄跻身了通玄... 而且所立的大道之种,引来了天劫。 天妒之资,这是什么妖孽... ....... 眼看陈知安嘴角翘起,似乎有些得意。 老太君压下震惊,故作嫌弃地刮了他一眼,幽幽道:“先前你这混小子在天上嗷嗷叫,是和姬无道有仇?” 老太君并不知道姬无道是谁。 此时提及单纯只是不想这小家伙翘尾巴。 毕竟以这小家伙蔫坏的性子,渡劫都不忘记替姬无道扬名,约莫是有仇的。 “哪有什么仇,我们素昧平生,不过是他想挖我墙角,而我杀了他爹,又杀了他妹罢了...” 提起姬无道,陈知安撇了撇嘴。 如果姬未央没有吹牛。 那姬无道,或许真是个不错的对手... 帝族神体。 拥有神族和帝族初代血脉。 二十岁跻身虚神,姬氏古往今来天资最高的妖孽。 二十一岁时就以天帝印镇杀一尊虚神境圆满。 是横扫帝族天骄,镇压年轻一代无敌的存在... 陈知安迟早会与姬无道对上。 只是不知道姬无道现在修行到了哪一步。 “希望他真的跻身了通玄吧,不然到时候恐怕死的不要太惨...” ...... 姬氏帝陵。 从青丘逃回帝星的姬圣母站在新垒的两座圣墓前,声音低沉道:“夫君,太祖、无道跻身通玄了。 他立大道之种时得天道认可,帝尊赐福... 哪怕是始祖当年也稍逊一筹。 至多百年,他就会跻身成圣。 妾身会举全族之力替他护道,重塑姬氏荣光。 你们,安心去吧...” “母亲,待无道成圣那日,必摘下陈氏满门头颅,以告慰父亲和太祖的在天之灵。” 姬圣母身后,一个剑眉星目的少年负手而立。 气度非凡,已有无敌信念。 更让人震惊的是,他立身之地,有一座巍峨大山若隐若现,将其拱卫在中央。 这是大道契合,在通玄境便将洞天映照了现实... 这个少年,正是帝族神体、二十岁便跻身虚神的姬无道。 他在今日跻身了通玄。 姬圣母回头看着姬氏有史以来最妖孽的天才,眼里的黯然渐渐褪去,严厉道:“无道,今时不比往日,我族圣人陨落。 你跻身通玄的消息一定不能泄露出去。 哪怕进入圣墟,你也要遮掩本来面目,低调行事。 七姓帝族虽然约定在圣墟同气连枝守望相助,可如果他们知道你跻身通玄,必定会撕毁盟约将你扼杀...” “无道明白,不过低调行事并不能让我在圣墟无忧。” “母亲应该知道,对于无道这样的人来说,无论如何遮掩,始终都会引人注目的。 毕竟星河之中,又如何藏得下一轮朝阳?” “那你将如何?” 姬圣母蹙眉问道。 姬无道淡金色的眸子看向远处,负手淡然:“天生道体出世,道门视之如珍宝,为了帝族不朽,无道愿舍身与李西宁结为道侣...” “天生道体...” 姬圣母沉吟片刻:“李西宁和陈知安有婚约,如今陈阿蛮和安岚嚣张跋扈,道门清静无为,会为了你主动招惹两尊圣人吗?” “母亲,您别忘了,无道除了是通玄境,还是拥有初始神血和帝血的帝族神体,与道体本就是天生道侣... 道门如果想要保住祖庭地位,知道该怎么选择。” 姬无道气度非凡,负手向帝陵外走去:“入圣墟前,无道会亲赴道门见李西宁,至于陈知安,当登闻鼓破碎虚空,人族气运离体,失去光环的他只是一个化虚境废物而已,在无道面前,又算个什么?” 姬圣母看着气度非凡的姬无道,皱起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 的确,是她多虑了。 这世上不会有比自己儿子更优秀的人。 道门那群圣人如果不是白痴,应该知道做什么样的选择。 哪怕圣人陨落又如何? 只要儿子成长起来,姬氏又将跻身帝族之首,甚至未来压道门一头也未可知... ...... 姬无道离开帝陵后,收敛气息化为虚神境初期的老年修士,又在族内留下替身宣布闭关,这才慢悠悠骑着一匹蛟龙幻化的黑驴向道门走去... 他虽然在姬圣母那里表现的不可一世,甚至不屑于低调。 实际上不过是为了让母亲安心罢了。 姬无道心底比谁都明白,随着父亲和太祖先后陨落,帝族姬氏,已经跌落到了尘埃之中。 如今他身上肩负着帝族的兴衰荣辱,怎么敢恣意妄为... 道门和帝族不一样。 没有悬挂在苍穹之上,而是隐匿在虚无之间。 帝族内有道门的坐标。 不过姬无道没有通过帝族的坐标叩门。 他骑着黑驴来到白帝城外一座道观。 道观门匾上书‘无名’,孤零零藏在山野之间,四周荒芜,显得有些破败... 道观内更是只有一对师徒清修,香客寥寥。 姬无道牵着黑驴进入道观时,那对师徒正烧火做饭。 一老一少修为都很低微,老道士是炼气境,而那小道士则不过才刚入先天而已。 “叨扰两位道长...” 姬无道向那对师徒行了一个道揖:“在下陈无名,游历江湖,要去白帝城见见世面,见门匾上书‘无名’与在下姓名相合,或许有缘,特意过来上香...” “道观大门打开,接四方香火,人人都可上香,阁下请便...” 老道士朝姬无道做了个请便的手势,便继续低头烧火不再理会。 倒是那小道士抬头看了姬无道一眼。 眸子里竟露出些沧桑... 姬无道没有发现小道士的异样,让黑驴留在原地,他独身一人踏入内观。 从从怀里掏出三支香点燃,插入供奉道祖画像的香炉,姬无道后退半步长揖行礼,当他再抬头时,已经身处道门之内... ps:今天又是一章,苦逼打工人,在外面溜达几圈,整中暑了。 第226章 姬无道入道门 道门有三十三重天。 有人猜测是道祖飞升前留下的一片世界。 也有人猜测是道祖在大荒天下拽取凝练的天地,这世上根本就没有所谓的仙,道祖也没抵挡过岁月长河的侵蚀,早就坐化了。 不管真相如何。 总归道门三十三重天,有始以来,一直是大荒天下最神秘的所在… 姬无道也是第一次入道门。 只见三十三重天铺开,以云为阶,以月为地。 有仙鹤飞禽遨游太虚、山岳叠嶂、天河倒挂,元气缭绕、缥缈若仙境。 道门弟子或坐或卧、或踏鹤而行、或御剑乘风... 每个人都显得从容宁静,徐徐不急。 姬无道眺望三十三重天之上,眼底波澜不惊。 道门虽是仙境一般的所在,但他帝星也不差。 甚至元气较之道门还要浓郁几分,只是欠缺一种仙气缥缈的宁静,主重威严。 “敢问可是姬氏帝子,姬无道道兄?” 就在姬无道仰望三十三重天时,一背负木剑的道人骑仙鹤降落,作揖行礼:“在下徐长愚,今日值守,奉掌教之命前来接引道兄...” 说着那道士挥手一招,顿时有仙鹤落在姬无道脚下。 仙鹤半跪着身子,翅膀拖地,搭一道阶梯,请姬无道乘坐。 “正是在下,有劳徐道兄。” 姬无道踏上仙鹤,乘鹤直上云霄。 只见眼前景色不断变换,一重天地一重日月,宛若在穿梭不同的世界… 不多时便飞入三十三重天... 入了三十三重天,有高达三千三百三十三层的云阶。 仙鹤降临在云阶上,亲昵地蹭了蹭徐长愚的手掌后便遨游太虚而去。 剩下姬无道和徐长愚两人拾阶而上。 徐长愚不是个话多的。 一路上默默无声,只顾埋头领路,甚至边走边手挽剑诀。 不过他虽然勤奋,修为不过炼气境而已,连剑意都不曾领悟... 那剑诀落在姬无道眼中,只觉得拙劣无比。 沉默走了许久。 姬无道忍不住开口道:“徐兄这太上道一练多久了?” 徐长愚手指微颤,将手指藏入道袍,脸色微红道:“长愚资质愚笨,入道门三十六年,只领悟了第一剑...” “徐兄有没有想过,你或许并不适合做剑修?” 姬无道幽幽道:“道门道藏秘典无数,太上道一不过是基础剑诀罢了,和太上感应篇无异,何必死磕?” “师父说我适合太上道一。” 徐长愚沉默片刻,又认真道:“而且我也喜欢…” 姬无道轻笑一声,不再多言。 他这人有病,生平最看不得白痴,徐长愚一路练剑,拙劣剑法叫他看的有些难受才忍不住开口。 只要徐长愚别在他面前练剑,他也懒得理会。 两人继续前行。 徐长愚似乎也知道姬无道有病,将手指藏在袖中挽起剑诀,不忍污了他的双眼。 这下姬无道更难受了。 毕竟这云阶上空无一物,他神识又何等强大,怎会感知不到徐长愚的小动作。 看着这愚蠢如猪的家伙又一次出错。 姬无道手指拈起剑诀,须臾一道璀璨剑光直冲云霄,在三十三重天斩出一道白痕。 随后拽住徐长愚胸襟暴躁道:“白痴,你看看,这就是太上道一,一眼就会的玩意儿,你他娘的能不能不要再练了!” “太上道一!” 徐长愚被拽住道袍竟也不生气,反而赞叹道:“当初小七也是看一眼太上感应篇就领悟了太上道一剑意,没想到道兄也如此厉害...” 姬无道彻底被这白痴打败了,伸手抚平徐长愚的道袍,无奈道:“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老师,才能教出你这样白痴的弟子!” “是本座教的。” 一道身影忽然出现在云阶上,负手看着天空中那道白痕,清冷道:“怎么,帝子要教本座如何带徒弟? 还是说本座的大弟子剑法拙劣,入不了帝子之眼?” “无道不敢。” 看到那清冷缥缈的身影,姬无道浑身一僵,恭谨道:“长愚道兄大智若愚,剑意淳朴,实为剑道璞玉,是无道有眼无珠,瞎了!” 听着姬无道违心的吹捧,徐长愚老脸微红,向那道身影行了个弟子之礼,弱弱道:“师尊,长愚资质愚钝,道兄也是有病,不是存心侮辱,无碍的...” 姬无道脸色微黑,心想你他娘的才有病。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个白痴一样的道士,居然是道门掌教的大弟子... 天璇子轻哼一声。 她不是修无为道的,虽然性子清冷脾气可不小,昨夜在长安被武德用满城百姓性命威胁,让她剑不得出,现在都还在生气。 如果不是武德灰都被扬了,她非得去鞭尸不可! 现在姬无道又侮辱她最喜欢的弟子。 如果姬无道不是点燃了道香,她早就一剑劈死他了。 见天璇子脸色有些冷,姬无道又恭敬行了一礼,阐明来意道:“掌教大人,无道点燃道香求见,是为提亲来了... 无道欲与西宁结为道侣,共登帝路,还请掌教大人成全。” “不行。” 天璇子瞥了姬无道一眼,清冷道:“你点燃道香,求的是入道门觐见本座,现在本座已经见过你了,帝子请回吧。” 姬无道微微一怔。 没想到这道门掌教这么不要脸。 持道香者有求必应,这是当初道门自己立的规矩,如今他点燃道香居然被拒绝了,而且是以如此荒唐的理由。 他不点燃道香如何入道门? “掌教大人,无道已经跻身通玄了。” 姬无道忍住心底的怒意,缓缓道:“无道是神体、西宁是道体、我们诞下的子嗣将是先天神道体,受天道庇护、诛邪不侵、只要成长起来必然成就圣位,哪怕是帝境也唾手可得。 这于道门和姬氏而言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 而且无道点燃道香,如果只见了掌教大人一面,这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 当初道门有求于我姬氏时,可不是这个态度。 如果是因为长愚道兄,无道向他道歉便是,掌教大人何必意气用事?” “姬无道,请你不要误会。” 天璇子斜了他一眼,清冷道:“本座不答应你的请求,和长愚无关,单纯只是看不上你而已。 你是帝族神体、天资妖孽,修为高绝、二十六岁便跻身了通玄境,成帝有望。 可你有病,而且是大病,有早夭之相。 本座不能把西宁嫁给你,让她早早就做了寡妇... 最主要的是,道香是道门掌教送出去的,自然该由道门掌教收回,和本座的弟子有什么关系?” 姬无道脸色微沉。 有病... 道门不愿意就罢了,居然找了个这么荒唐的借口。 他身为帝族神体、天资妖孽,二十六岁跻身通玄,甚至大道契合铺开了洞天,肉身无匹,同境无敌,怎么会有病? “既然掌教大人如此做派,无视当初的约定,无道也无话可说,告辞。” 姬无道毕竟是帝族神体,代表的是帝族颜面,此时被天璇子贬低的一无是处脸色也变得冷淡起来,转身便走。 刚走两步,见徐长愚杵在一旁手挽剑诀。 再也压不住心底的烦躁,倏然将徐长愚背负在后的木剑拔出。 握剑在手接连刺出九剑,九道剑鸣响起,在虚空中划下一道道剑痕,一道比一道恐怖,竟是太上道一的九道剑意。 他只看了剑一,便推演出了九剑。 还剑入鞘,姬无道嘲讽道:“白痴,这才是太上道一。” 徐长愚怜悯地看了他一眼。 无道兄已经病入膏肓,或许无药可救了。 第227章 李西宁的婚事 “无量天尊。” 就在姬无道准备离开时,一道淡然声音响起,太上掌教清云子忽然出现在掌教宫前,目光中透着些诡异,开口问道:“姬氏帝子,你入了通玄?” “见过太上掌教!” 姬无道微微躬身,立身之地,一座座巍峨大山浮现,将他拱卫在中央,用事实证明他的修为。 “好...很好!” 清云子脸上竟罕见露出了喜色,抚须开口道:“初代神体、天生道体、你们结合诞下的子嗣受天道庇护、诛邪不侵,比无为道体还要纯粹,既然你点燃道香,我道门岂能做出背信弃义之事。 你和西宁的婚事,本座允了。 待西宁出关就成婚!” 姬无道微微一怔,紧接着面露喜色,躬身道:“无道谢过太上掌教大人!” 天璇子眉头微皱,看着清云子道:“师叔,我才是道门掌教,西宁也是我的弟子,此事我不同意。” “道香点燃,有求必应。” 清云子缓缓道:“天璇子你身为道门掌教,莫非要亲自毁去我道门信誉?” “师叔清净无为,何必掺和这种事情。” 天璇子清冷的眸子里露着些不解。 师叔修无为大道,连掌教之位都能舍弃,如今竟会掺和进小辈的事情,这并不清净,有违其大道。 “圣墟开启,大荒道门祖庭地位岌岌可危,本座也是为了道门的未来,不得不顺应天道... 如果掌教逆天而行,本座只能拨乱反正了!” 清云子负手淡然道。 “本座不信天道,只信手中剑。” 天璇子目光变得清冷起来,负在身后的准帝兵道剑倏然出鞘:“师叔如果想要夺权,左右西宁的婚事,大可出手杀了本座。” “孽障。” 清云子脸色微冷,霎时间三十三重天上风云变色,手中拂尘化为一座囚笼将天璇子困在里面,更有一尊道祖虚影俯瞰天璇子。 圣人之威压得天璇子骨骼吱吱作响。 “天璇子,你私心太重,不适合做道门掌教。” 清云子立在囚笼外,淡然道:“入思道崖闭门思过吧,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铖!” 天璇子立身之处寒梅绽放,瞬间在其身边撑开一座世界,挡住浩瀚的圣人威压,而她则持准帝兵道剑一剑斩出。 竟向那尊道祖虚影拔剑。 “轰隆隆!” 恐怖剑光斩向道祖虚影,瞬间将虚影斩为碎片,而天璇子也借机冲破囚笼,寒梅化为无数剑光向清云子杀去。 她以准圣修为,竟逆行伐圣而不败。 “孽障,道无为!” 清云子脸色微变,似乎没想到天璇子会这么强,拂尘挥动,言出法随,丝丝缕缕的道则涌出,将剑光尽数磨灭。 与此同时。 他登天而起,重新凝聚道祖虚影,召来一座道则秩序森严的大殿,悍然向天璇子镇压而下。 “太上,道一” 天璇子准帝兵道剑复苏,斩出太上道一剑,道门最基础的剑法,在她手中却璨若星河,如同一道倒挂的瀑布直冲云霄。 恐怖气机让三十三重天都振荡不休,仙鹤长唳,异兽亡命奔腾。 准圣和圣人的战斗,竟仿佛要将道门天地打散。 ...... “无量天尊...” 就在道门弟子都惶恐不安时,三十三重天最深处有钟声敲响。 钟声浩荡,溅起道道涟漪,所过之处,清云子身后的道祖虚影散开,大殿破碎,而天璇子复苏的准帝兵道剑,也轰然倒卷,发出一声哀鸣后遁入剑鞘。 仿佛那钟声响起的瞬间,一切杀意尽数消弭... “帝兵道始钟...” 天璇子眉头微皱,这是道门帝兵,道门镇道至宝,是三位无为道的圣人出手了。 果然就在钟声响起后,又有一道声音传来。 “清云子忧虑道门未来,初心无错,天璇子心念弟子,也无可厚非... 既然你们各执己见,不如让天意来抉择... 道体如今在参悟大道,六年后出关。 到时候可以请天骄入我道门角逐,谁赢了,谁便能和道体成为道侣,共参无上大道。” “师叔祖,西宁的婚事,只能由她自己决定。” 天璇子虽然在道始钟振荡之下无法出手,依旧坚持己见,略带讥讽道:“而且西宁已经有婚约在身,是当世渡劫圣人陈阿蛮和安岚幼子。 如果我道门毁了这桩婚事,圣人一怒... 师叔祖们清静无为,可愿意承担两尊圣人的因果吗?” “当世圣人...” 三十三重天内那道声音立刻沉默了。 他无惧陈阿蛮和安岚,只渡过一重圣劫的圣人而已,他早已渡过五次圣劫,圣境圆满,修为可以说通天彻地不为过。 但是他嫌麻烦。 推演天机后,见因果缠绕,而且远远不止两条,顿时觉得天璇子言之有理,正想抽身而走,不再理会此事。 忽然清云子向前一步,微微躬身道:“师尊,万般因果,加诸我身,我大荒道门为道门之始,可如今连准帝都没有一尊,假以时日,祖庭地位不保。 况且道香是师尊送出,如今帝族后人点燃道香。 师尊也当斩断这因果,以达清静无为大道...” 此言一出。 天璇子眉头微皱。 清云子师叔为了姬无道竟做到如此地步,他若接过因果,又有道香点燃,恐怕师叔祖要点头了。 果然。 就在清云子开口后,三十三重天深处缓缓响起无上道音:“可...” 天璇子刚想开口,忽见她头顶风云涌动,化为一只巨掌将她拽住,紧接着天地变换,斗转星移,等她再睁眼事,已被镇压在了思道崖之中... “多谢师尊。” 清云子向三十三重天深处行了一个弟子之礼。 “清云子,好自为之。” 深处那道声音缓缓响起,随后三十三重天关闭,只留一座孤零零的掌教宫杵入口处,道门重复清净。 清云子捡起坠落在地的准帝兵。 将代表着道门掌教权威的道剑缓缓背负在后背,看向姬无道淡然道:“六年之后,你可有信心横推同代无敌?” “用不着六年,无道如今已横推同代无敌。” 姬无道眼底泛起无比自信,笑道:“六年之后,无道必不会让太上掌教失望。” “希望如此吧。” 清云子眼底闪过诡异神色,沉默片刻后,从袖中掏出一枚道簪:“如今你族内无圣,持本座道簪入圣墟,可助你挡住三次圣境攻击。 本座对你寄予厚望,一定保住性命...” 姬无道双手捧过发簪,看着清云子眼底不作伪的关切,心下有些感动。 姬氏接连陨落两尊圣人后,往日说着同气连枝守望相助的六姓帝族对他们置之不理,就连入圣墟都不愿和姬氏牵扯在一起。 没想到平日与他从未有过交集的清云子却视他如子侄一般。 不但为了他与道门掌教翻脸,还替他护道... 果真只有落没时,才能看清人心。 念及至此。 姬无道长揖行礼,眼眶微红:“清云子前辈,无道愿意拜您为义父,他日无道成帝,必为您打下仙武天下道门,尊您为道门共主。” 清云子拂袖道:“无需如此,他日先天神道之体出世,本座收为弟子便可。” 说着清云子转身离去。 给姬无道留下一个仙风道骨的背影... 第228章 忠义两难全 姬无道从道门离开了。 来时低调内敛,去时满心欢喜,连看也不看一眼徐长愚。 今日虽然没有求亲成功,但和成功也相去不远。 以他的资质,六年之后自然能横推同代无敌,成为道门女婿。 有了道门庇护,也就无惧其余帝族对他出手了。 至于所谓的先天神道之体倒是无所谓。 他拥有无敌气度,自认不弱于任何神体圣体、只要给他时间,必定超越始祖,镇压当代无敌,跻身帝境! 徐长愚看着姬无道的背影,眼底闪过些担忧。 师尊被镇压了,道门太祖定下了六年之约,小七老板的媳妇儿要被人抢了。 沉默片刻后,徐长愚乘鹤向二十九重天飞去。 他修为低微,出不了道门。 需要找个能出道门的人,把姬无道的消息传出去... ..... 陈知安不知道姬无道依旧念念不忘挖自己墙角。 而且差一点就成功了。 修补好替身,又给老太君留了块麒麟肉和一些药草丹药后,他乘着月色去了帝师府。 听说秦魏先在拒北城外埋了三十万北庭铁骑后,兴奋过度。 嗷嗷叫着赤膊上阵追杀,被亡命逃走的北座莽将一箭射中肩膀。 半边身子被射碎,差点没挨过去... 陈知安去看看什么时候能够吃席。 入帝师府时。 秦魏先正坐在太师椅上,身下垫着厚厚的褥子,苍老的面容里透着些腐朽味道,稀疏的白发乱糟糟一团。 只一夜不见,他竟似乎已经风烛残年了。 在他身旁,有一道人手指搭在他伤口处,似乎正为他疗伤。 陈知安虽然没见过这道人,但一眼就认出了他的身份。 秦霸道,秦魏先长子,道门中人。 今年百岁将过,修为已至洞天境后期,放在一般人中也算是天才般的人物了。 让陈知安认出他身份的原因,是这秦霸道竟也是个魁梧汉子,而且身高九尺有余,面容与秦霸天极为相似,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北荒养马的征讨大元帅秦霸天愁眉苦脸地候在一旁,就像小号的秦霸道。 而不远处,一群半老徐娘正偷偷抹着泪水... ...... 看到陈知安进来。 窝在褥子里的秦魏先冷哼一声,别过头不去看他。 倒是秦霸道起身向陈知安行了个道揖。 主动坦白了之前曾邀请赵天籁入长安找麻烦的事情。 秦霸天则用求救似的目光看向秦魏先。 他被老瘸马发配北荒养马,这两年过得凄惨无比,这次随马爷出征硬是砍了许多人头,才被特许放两天假。 眼见这一幕。 秦魏先脸色更黑了,又冷哼一声。 陈知安也脸色微黑。 似乎无论是秦魏先还是苏如,事儿可以一起办,人头可以一起砍,但真坐在一起,都不太待见他... 主人家不待见。 陈知安只好自己找了把椅子坐下。 饶有闲暇地理了理身上的青衫,他翘腿幽幽笑道:“老秦,咱们好歹是并排坐小板凳的交情,现在又一起做了乱臣贼子。 不要对我有太多偏见。 我受点气没啥,毕竟我还小嘛,才二十一岁。 你要是气出个好歹吃亏的可是你自己,到时候你两腿一蹬,我转头就把你两仪殿的椅子给撤了。” “老秦?” 秦魏先别的没听见就只听见这老秦了,气得差点跳起来。 苏如这么喊就算了,毕竟他们斗了几百年,这小王八蛋岁数还没他零头大,居然敢喊他老秦。 可惜他现在半边身子都被利箭洞穿。 两个儿子又不中用,非但不替老父亲出头,还伸手摁住了他。 挣扎半天没爬起,秦魏先认命似的叹了口气:“算了,老秦就老秦吧,两仪殿的椅子也撤了,老夫戎马一生,执掌帝国百万大军。 最终却靠着你这兔崽子才在拒北城埋了那群蛮子。 老夫也没什么脸面坐那把椅子了...” “老秦,你认真的?” 陈知安蹙眉看着秦魏先,他此行其实是送药来了,开玩笑也只是看秦魏先有些不对劲。 没想到似乎过火了。 竟让这老家伙生出了退隐的想法。 秦魏先看似在这场动荡中没起到什么作用,修为也低,只是个洞天境的老匹夫而已。 可实际上如果没有他,陈知安和苏如会很艰难。 甚至昨夜整个长安都会血流成河。 而且再之前那些世家门阀被秦魏先铁血镇压,顶在前面砍的人头滚滚血流成河,让大唐动荡降到了最低点。 秦魏先,是有功于新朝的。 无论是陈知安还是李承安,都没有想过要卸磨杀驴过河拆桥。 “老秦......咱别想不开啊。” 见秦魏先不似作伪,陈知安惋惜道:“天下初定,世家门阀还蠢蠢欲动,新朝还需要你拎刀子呢!” “兔崽子,别他娘的用那种眼神看着老夫。 老夫快八百岁了,想到每日要和你这兔崽子并排坐在小椅子上,心里堵得慌。 这天下是你们的了,休想老夫再顶在前头当侩子手。” 秦魏先吹胡子瞪眼。 忽然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沉默下来。 许久之后才看着远处缓缓道:“我辞官归隐,其实和你关系不大,你虽然不是好人,却也不算坏人。 天下有你和李承安,我很放心。” 陈知安微微一怔,没想到这老家伙竟会有认可自己的一天。 秦魏先眼底闪过追忆,叹息道:“我第一次见陛下,他还是个士长,李原也还没有黄袍加身。 天启皇帝暴虐无道,好大喜功,三征西蛮。 陛下在征战中逐渐展露头角,也成了我的弟子。 他是我带过最好的弟子,我看着他屡立奇功,从一个偏将一步步成长坐镇一方的统帅,手底下更是聚集了一批志同道合的将领。 神策军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打出的名号。 此后他一路攀登,成长为天策上将,更是以一己之力打下了大唐半壁江山... 他登基称帝那天。 把天下兵马大元帅的帅印亲手交给了我。 五百年来从无戒心,不闻不顾。 我们君臣一体,亦师亦友...” “老秦,你还说这些作甚?” 陈知安隐隐有些不安,秦魏先这神情,像是要吃席了。 秦魏先并不理会陈知安。 只是遥遥看着白玉京方向,仿佛看到了当年那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 “陛下说要做那海晏清河的千古圣皇。 要征伐天下,一统大荒... 可惜行差踏错,一步错,步步错,自囚太极殿,炼药食人,背着千古骂名死了。 他对不起天下人,却从没有对不起过我。 可是,我背叛了他。 自古忠义两难全... 既然生前背叛了他,死后,不能让他孤孤单单一个人...” 听到这里,陈知安终于确定秦魏先已有了死志,倏然伸手向他抓去。 不止是他,秦霸道和秦霸天也脸色大变,正想有所动作。 却见秦魏先嗬嗬笑了起来。 鲜血从口中涌出,瞬间就将褥子染成了黑红色,目光死死盯着白玉京方向笑道:“陛下,老臣来了...” 第229章 秦魏先死后 秦魏先死了。 死的很突然。 前一瞬还在和陈知安吹胡子瞪眼,气的跳脚。 后一瞬就自尽身亡。 走的决绝无比,什么也没交代,只留下一封信。 信中他嚣张跋扈,痛骂陈知安是乱臣贼子,是权倾朝野的奸贼,又骂陈阿蛮拥兵自重,还骂苏如是个伪君子,最后骂自己狼心狗肺... 骂痛快后,他又向陈知安道谢,向陈阿蛮道谢,向苏如道谢。 谢谢他们为天下除去了疯魔的武德... 字里行间,陈知安能感受到他的挣扎。 忠义两难全... 武德是他的弟子,也是他的君主,他们君臣一心,亦师亦友,可最后他不得不背叛武德,站在了武德对立面。 昨夜一战,他本可以不用受伤的。 战斗已经接近尾声,只是些狼狈逃窜的败军之将而已,他身披武德御赐的宗兵重铠,哪怕站在那里让北庭莽将射,也无法射破他的甲胄。 可他褪了战甲,直挺挺地冲了上去,像个白痴一样,主动接下了那一箭... ...... 三朝元老、执掌天下兵马五百多年的大元帅、权倾朝野的大唐帝师秦魏先。 于永安元年,新朝初始。 天下初定时,自碎阴神和气海,决绝地追随武德帝而去。 当忠义两难全的时候。 为天下百他姓选择了义,却把自己的命留给了忠... 看完有些潦草的诀别信,陈知安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这封信里。 秦魏先骂他和苏如最多。 他不能自己一个人扛下所有。 最主要的是,他怕苏如那酸秀才也想不开追随武德去了... ...... 踏出帝师府,陈知安激活圣兵道尺,瞬移到了苏府门前,推门而入。 此时夜已深。 苏如府上漆黑一片,就连往日书房那盏昏暗的烛火也没有亮起。 苏府的管家看见不请自入的是陈知安。 顿时躬身退了回去,这位爷来苏府跟回家似的,他都懒得禀报了。 “老苏?” 陈知安推开书房的门,只见黑暗中苏如披头散发又在狂草。 “秦公此生,为大唐付出良多...” 持笔悬停,苏如缓缓开口道:“他的两个儿子在岷山一役战死,秦霸道和秦霸天,都不是他的血脉。 如今他又追随武德而去。 忠义两全... 我们斗了几百年,他从没赢过我,没想到在这件事上却是他赢了。 只是天下初定,他一介武夫死了无所谓,我还不能死...” “这事儿咱们能不比吗?” 陈知安脸色微黑,这些老家伙没死过,不知道死亡是件令人恐惧的事情,所以对死亡没有半点敬畏之心。 可对陈知安来说。 这世上很少有比自己的生命还要宝贵的东西。 以死报君王这种白痴行径。 更是连想都不会想... “我不会那么白痴的,只是故人逐渐凋零,好似秋风落叶,心有所触罢了!” 苏如轻笑一声,将隐隐见白的青丝挽起,又点上那盏昏暗的烛灯,盘坐在床榻上开始煮茶。 陈知安见此,悬着的心终于落下。 熟稔盘膝坐在苏如对面,把信放在茶盘上:“这是老秦留下的信,你看看?” 苏如低头看了一眼,捡起来揣入袖中,笑道:“秦侏儒信里绝没什么好话,大概把我骂了个狗血淋头。 现在他都死了,我又没法子骂回去。 平白添堵,不看了!” “你们倒是心意相通...” 陈知安脸色微黑。 大抵明白为何秦魏先刚才没当面骂他,非要死后才丢出信件了。 原来竟是起了这种无赖的心思。 秦魏先或许也知道在吵架这种事情上肯定不会是自己和苏如的对手,这才死后在他们心里添堵...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苏如给自己倒了一大盅茶汤,捧在手心吹散飘在上面的茶梗,随意问道。 就仿佛老农坐在门槛上问隔壁老王明天去哪块地里除草那么随意... 陈知安也给自己倒了一大盅茶汤,吹起涟漪,滋滋喝了两口,随意回道:“没什么打算,大概就是杀人放火,修桥补路这些事儿了。” “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你倒不吃亏,好坏都要沾点儿。” 苏如看着陈知安幽幽道:“有时候我在想,你陈知安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说你是好人吧, 你杀人如麻,心硬如铁,动辄抄家灭族。 短短四年,庙堂宗门死在你手下的人不计其数。 说你是坏人吧, 你又见不得人间疾苦,这些年因为你获救的百姓何止千万... 恨你者恨之入骨,爱你者敬若神明... 倒是让老夫有些看不懂你了。” “知安就是个俗人而已,好坏掺半,七情六欲都有,做事随心而已。 这天下人大概也是如此。 就像世家不全是坏人、贱民也不全是好人一样。 其心各异,色彩斑斓...” 陈知安端起茶盅又喝下一口,道:“我对那个位置实在是没有兴趣,所以苏相别再试探人心了,人心是经不起拷问的。 再这样我可把你也从小椅子上踢开,让庄老哥坐上去了。 庄老哥绝对不会做这种多余的事情...” “可惜了...” 苏如调笑道:“你集天下气运于一身,得究极帝兵认可,登天擂鼓镇杀四方,身后又有两尊圣人。 你要是想做皇帝,天下无人会说什么,更无人能够阻你。 不考虑一下?” “呵呵...没人说什么、没人阻我... 你说这句话的时候时候能不能把手里的笔放下先?” 陈知安斜了这酸秀才一眼,幽幽道:“我真要有那心思,你这酸儒就是第一个跳出来要砍我头的。” “你想多了,我身为秀才,天下大儒,手里握支笔不是很合理?” 苏如随手将清河龙毫丢入笔筒,半点不走心地狡辩两句。 随后又笑道:“既然你没有篡位的心思,那我们来聊聊接下来如何安定天下吧。 老夫回长安半日已经有不下于五家世族私底下求见,想要上缴家产保命,而且大唐诸郡,还有源源不断的世家家主入长安... 对此你怎么看?” “杀一批、囚一批、再拉拢一批。” 陈知安道:“世家是杀不尽的,苏相应该比我更明白这个道理,我们真正要做的,是把变法推行下去... 从根本上改变世家土地兼并人才垄断的问题。 推行变法要钱,钱就从他们那里来。” “你想让谁来主持变法?” 苏如问道。 陈知安抬头看了苏如一眼,幽幽笑道:“苏相不是早就已经有了人选,甚至让他藏了二十多年?” “李玄策...” 苏如摇头轻笑:“果然很少有事情能瞒过你,幸好你不想做皇帝,不然我苏如也只能被迫忠义两全了。” “白痴才做皇帝。” 两人又闲聊一阵。 陈知安起身告辞,准备入宫去看看白痴皇帝... 第230章 白玉京吃席 陈知安走进白玉京暖朝阁时,李承安正苦逼地躺在床上咳血。 老狐狸送的药虽然保住了他的命,但他接连融纳气运入体,差点跻身准圣境,身体早已破碎不堪,短时间很难恢复。 挥手让宫里的侍女退下,陈知安扶起床头的李承安笑吟吟道:“老李,我来吃你席了...” 李承安昏昏沉沉,茫然地抬头看了一眼。 见本该躺尸的陈知安生龙活虎立在自己床头,顿时脸色一垮,猛地又是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心里苦的不行。 陈知安伤势比他重,甚至摔死在了白玉京。 虽然知道这老六肯定不会那么容易真就死了,可才过去几个时辰啊,怎么这孙子又活蹦乱跳了? 他李承安孤零零躺在皇宫里吐血不说,还要操心国家大事。 这么一对比。 简直就不是人过的日子啊… “你好像不欢迎我?” 陈知安掏出一枚丹药故作悲伤道:“这是九转大还丹,圣人精血辅以圣级神药炼化,有活死人生白骨之效,世间仅有两枚。 小爷吃了一枚,刚复活就给你送来仅剩的一枚。 既然你不想我来,那就算了,我还是吃席吧...” 说着他向一旁杵着的许老贼吩咐道:“去黑风寨通知大伙杀猪,再把你那口棺材摆出来抛光,我连夜抬着大当家回去,请大家吃席...” 许老贼脸色一黑。 今时不同往日,殿下已经称帝,哪里还能干这种不要脸的事儿。 再说真要干了,你陈知安和陛下转头就勾肩搭背,自己脑袋恐怕要搬家了。 许老贼可不是蠢货,根本不动。 “扶我起来,我也想吃席了...” 就在许老贼一言不发像根木头杵在那里不动时,却见李承安竟挣扎着要爬起来,真他娘的要去吃席。 许老贼顿时欲哭无泪,瞪着个苦兮兮的牛眼看向陈知安。 陛下现在身受重伤,整个人跟个瓷器似的,真要连夜奔波,怕是真就要吃席了啊,他哪里敢扶。 “老李,你认真的?” 陈知安也诧异地看了李承安一眼。 玩笑归玩笑,这家伙是个谨慎怕死的,没道理为了吃席连命都不要了啊… “当然,君无戏言。” 李承安惨白的脸上爬满了幽怨:“知安,我压根不想当皇帝,是武德把我逼上了这条路。 我这辈子最想干的事。 是在勾栏听曲,在黑风寨吃席... 往后有秦魏先和苏如两个老家伙盯着,满朝文武再道德绑架,我可就没什么机会了。 既然今天你来了,怎么也要扶我去吃一次席,再去青楼听一次曲儿... ” “......” 陈知安无语,把丹药塞进李承安嘴里,幽幽道:“其实吃席不用去黑风寨,帝师秦魏先在拒北城中箭身亡,为国捐躯了,咱们去他府上吃...” 李承安微微一怔。 今日上旬拒北城刚传来捷报,大破北庭三十万铁骑,可以说是单方面的屠杀。 秦魏先身为天下兵马大元帅,身边悍将无数,怎么会中箭身亡? 陈知安并不解释,只是道:“他是帝师。” 李承安眉头微皱,许久之后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叹息道:“秦公为天下付出良多,可惜了,就是脑子不太好...” 沉默半响,他向许老贼吩咐道:“着内侍监摆驾,朕与陈留王要去帝师府,亲为发丧,长安缟素三日送帝师,举国同丧...” 许老贼有些担忧地看了李承安一眼。 亲自发丧,他怕陛下的身子熬不住。 “去吧,有九转大还丹在,他死不了。” 陈知安挥手让许老贼尽管去。 这丹药并没有他吹嘘的那么逆天,也不叫什么九转大还丹,而是叫小圣丹。 活死人不可能,但生白骨却是真的,是他在姬圣主那里继承的遗产。 如果不是李承安看起来伤势的确很重,一副随时可能要吃席的模样,他都不舍得给。 除了李承安这一枚。 他还给了陈知命和陈阿蛮一人一枚。 如今手里只剩下三枚了,准备留着保命用。 丹药入腹不久,李承安身上便开始有纯粹精华在泛滥,如瓷器般破碎的肉身也逐渐被修补滋养,枯竭的气海更是转瞬之间被填满。 陈知安看着盘膝而坐的李承安,感受着他身上如大雾蒸腾的元气,嘴角微抽。 这狗贼,竟偷偷摸摸跻身了通玄境后期... 比他藏的还深。 圣级精血蕴含了圣人的道则与生命力,只一滴就足以碾杀圣级以下的存在。 姬氏以圣血辅以圣级神药炼成小圣丹,药效惊人,如果拿出去卖恐怕就算是大宗师也要抢得头破血流。 等许老贼备好皇帝出行的仪仗时,李承安除了脸色还有些苍白,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 两人登上辇驾。 在披甲执锐的金吾卫拱卫下向帝师府走去。 其实真要说起来。 无论是陈知安还是李承安,和秦魏先都没太深的交情。 在陈知安和秦魏先并排坐小板凳那段岁月,他们勾心斗角,不止一次想要弄死彼此。 也就是后来陈知安意识到武德也要对付世家,才和秦魏先密谋,掀起了那场人头滚滚的流血事件。 而那时候。 他们也只是把彼此当成了杀人的刀。 甚至昨日陈知安入帝师府,就是去杀秦魏先的... 可他们敬佩这个倔强的老头。 秦魏先执掌天下兵马,武德自囚太极殿十八年,几乎算是他权势巅峰的十八年,可是他没借机坐大,而是牢牢扶持着大厦将倾的大唐。 更背刺了世家做了领路党和砍头人。 于这天下有功,于大唐百姓有功..... …… “知安,秦公忽然撒手去了,天下兵马大元帅的位置要不你来坐?” 李承安和陈知安并肩坐在辇驾内的龙椅上,看着优哉游哉的陈知安,心底酸的不行。 他要把陈知安绑在朝堂上。 不然看着这狗贼整日在青楼红袖添香自在逍遥,自己却要在皇宫坐蜡,心里不平衡... “不可能,这事没得商量。 小爷扛着脑袋为你把天下都打了下来,现在该我享受享受了。” 陈知安斩金截铁拒绝。 他可以偶尔去坐小板凳,但想把他绑在两仪殿是不可能的。 如今天下安定,正是苏如大展脚拳的时候。 他脑子里的很多想法,在这几年和苏如的密谋中早就潜移默化地传递了过去。 苏如当了三百多年左相,对大唐的弊端一清二楚。 比陈知安更清楚怎样做才会对天下更好... 就像他给苏如说的那样,接下来杀人放火、修桥铺路,在青楼红袖添香、勾栏听曲不是更舒坦? 如果无聊,再去圣墟看看几座天下的妖孽们。 乐得逍遥,自由自在。 哪里还会给自己找罪受... 第231章 葬帝师,吃火锅 就在皇帝仪仗慢悠悠驶出白玉京时,长安城的文武百官也知道了秦魏先归天的消息。 只是形势不明,少有人敢登门吊唁,纷纷派遣家中奴仆守在府外,见机行事。 毕竟秦魏先是武德心腹重臣,又死在这个节骨眼上,很难让他们不怀疑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隐隐把猜疑目光落向如今坐在龙椅上的新帝身上.... 直到皇帝仪仗驶入金科巷,新帝和陈留王联袂现身帝师府。 又收到新帝要亲自发丧,长安缟素三日,举国同丧的消息,满朝文武这才慌忙换上衣服向秦府飞奔而去。 一时间冷清的秦府变得热闹起来... …… 秦魏先走的突然。 府上都没什么准备,一切从简... 但声势之浩,隆恩之重,却是近来罕见。 新帝亲自主持他的葬礼,念了悼文,又追封其为靖边王,赐蟒袍宝刀陪葬,最后更是扶灵而出... 满朝文武跪成一地,恭送靖边王灵柩出长安,有人更是嚎啕大哭起来... 哭声渲染,许多人都忍不住抹眼泪。 看得秦府一干家眷都有些懵逼。 特别是无论如何也哭不出来的秦霸道和秦霸天两兄弟,跪在最前面垂着脑袋,多少有些尴尬。 毕竟死的是自家爹,不相干的人哭得嘶声力竭,自己却麻木不仁,这是大不孝。 人群中很多人也很懵逼。 比如礼部尚书朱利。 他看着身边嚎啕大哭的吏部尚书杨天化心下不禁有些感慨。 杨天化平素冷的像坨冰,跟谁欠他钱不还似的,没想到竟也是个至情至性之人,哭的如此悲伤。 他哪里知道。 这些大臣们哭成这样,悲伤或许有点,但绝不会太多。 甚至想要放声大笑。 这嚎啕大哭的许多人,从昨日起就忐忑不安。 早早把后事交代,等候莫须有的罪名落在头上。 毕竟朝中很多人都是秦魏先门下走狗,武德旧臣。 在他们看来, 新帝登基念及过往,必定会举起屠刀清算的。 如今秦公死后哀荣至极,新帝扶灵、又被追封为靖边王。 其中隐藏的意义。 自然是新帝在用行动告诉他们,不会再追究武德旧臣的罪过。 他们心头大石落地,悲喜交加,这才嚎啕大哭起来... ...... 秦霸道业务很熟练。 秦魏先初一晚上死。 初二上午就被他埋了... 丧事办完后。 李承安幽怨地看了远处双手笼袖的陈知安一眼,在文武百官的拥簇下登上帝辇回了白玉京,终究没能去勾栏听曲。 从此以后。 他便是大唐的皇帝了。 一举一动都被下面的人揣测。 说话都得小心翼翼,不得自由,更没法子愉快地玩耍了。 陈知安幸灾乐祸地耸耸肩,挥挥袖回了陈留侯府... 他有些问题需要请教大哥和陈知命。 武道残卷已经在虚神境走到了尽头。 虚神极境,同境无敌。 可他始终看不到通玄境的契机,仿佛前路断绝。 剑经也是如此。 他已经领悟了剑经九式的第四剑坠雨、按理说应该跻身通玄了,可始终没有半点苗头... ...... 回到家时。 陈阿蛮正懒洋洋躺在摇椅上晒着夕阳。 见自家麒麟子登门,别过头去冷哼一声。 约莫是在埋怨陈知安叛变把青楼老板的位置拱手相让的事儿。 陈知安也懒得搭理他。 自己管不住媳妇儿,倒好意思埋怨儿子... 现在他背靠堕仙安岚,一人之下众人之上。 在家里无惧任何人... 轻哼一声后,入了厨房。 大战前夕陈知安给家里奴仆全部放了假,免得他们受无妄之灾。 如今家里做饭的任务,就轮到了小的几只妖孽。 如果陈知安在家就由他负责掌勺,其余人打下手。 毕竟他是青楼老板,嘴又挑剔,手艺虽然比不上醉客楼的大厨,但也称得上家里一霸,冠绝整座陈留侯府。 当他进入厨房手握铁勺时。 哪怕强如大魔神陈阿蛮也得乖乖低头做小,骄傲如陈知命也要低头叫声三哥... 此时天色将暗。 陈知命、陈知冬、钟言,三人正窝在厨房烧火做饭。 剑魁老李蹲在一旁处理麒麟肉、黄老狗偻着身子刮龙鳞。 老瘸马龇牙咧嘴,像条哈巴狗上蹿下跳。 唏律律朝两个老头叫唤。 两人被叫烦了,就给它丢去块肉骨头。 它也不嫌弃,跳起来囫囵吞下,美美地啃食起来,那模样比过年还高兴... 这里随便走出去条狗都能在这座天下掀起腥风血雨。 此时却窝在这小小的厨房做厨子,而且毫无怨言... …… “啥也不是,让开。” 陈知安披上罩衣推门而入,瞬间就执掌了厨房的权柄。 霸气地让陈知命滚一边去。 陈知命不敢反抗,默默退到一边,拎起烧火棍,和钟言蹲在灶台前烧火... 烧火棍是他倾力打造的剑三十六。 炉子是跌落准帝兵位阶的圣兵神火炉,食材是返真境的麒麟和蛟龙、还有许多异兽飞禽... 陈知命这么听话,倒也不全是因为陈知安执掌厨房权柄。 口腹之欲不足以让他低头做小。 主要还是陈知安给的太多... 每每想到须弥戒里堆砌如山的炼剑材料,他再大的怨气都被浇灭了。 眼看钟言脸色微黑,或许是在嫌弃陈知命烧火水准太差。 陈知安变戏法似的掏出一串糖葫芦递过去,又给眼神幽深的小知冬递去一串,这才开始热锅烧水... 今儿食材丰盛。 他准备给这些可怜的家伙做顿修行界最顶尖的火锅。 稳固一下家庭地位... 免得以后靠山走了挨揍。 念及至此。 他重新走出厨房,吩咐道:“老黄别祸祸龙鳞了,抓紧去雪山天池挖几截千年玉藕、再摘几株雪莲。 顺道走一趟黑水城,让欧大师铸口鸳鸯锅。 告诉他,一定得用寒玉铁铸、至少是宗兵级才行。 他要铸不出来,我就砸了他的剑炉推陈知命上位,让他黑水城以后满城尽挂烧火棍...\\\" 黄老狗低眉顺眼地去了。 连阴恻恻冷笑都没敢... 这小老六有靠山,用青楼老板的位置请了个究极打手,又掌握了全家的口腹之欲,连陈阿蛮都低头认输了,他更没半点勇气拔刀。 除了顺从,还是只有顺从... 老李咧嘴露出满口缺牙幸灾乐祸地嘲笑黄老狗。 还没笑出声。 就见陈知安目光看向他,面无表情道:“剑魁前辈去南海捉几条鳌虾,返真境最好,宗师境也将就,再入海底挖点儿海白菜,要有海兽守护那种,别随便弄些水货回来。” 老李脸色一僵,立刻笑不出来了... 第232章 吃顿火锅太难了 黄老狗和剑魁老李离开后。 陈知安又把目光看向角落打盹儿的老狐狸。 “苍狐前辈,青丘有野生浆果和野菜吗,要蕴含了道则碎片的那种...” 老狐狸抬头看了陈知安一眼,似乎没想到这里面还有它的事儿。 它是谁? 那是半步准圣境的大妖。 青丘狐族扛把子,怎么可能替这不尊重长辈的小子挖野菜。 连理都懒得搭理... 陈知安见此也不恼,只是向厨房招了招手。 然后厨房里蹦蹦跳跳出来个吃糖葫芦的小姑娘 老狐狸嘴角微抽。 讪笑一声拖着疲惫的身子挖野菜去了...... 陈阿蛮躺在摇椅上看着被陈知安拿捏的几个老家伙,忍不住想嘲讽。 忽然感觉到有目光落在他身上,顿时脸色微黑,瓮声道:“兔崽子你别太过分昂,我是你亲爹,现在身受重伤,要死了那种...” “老爹,你别误会,我只是想问问你能不能吃辣。” 陈知安轻笑一声,没再理陈阿蛮。 转头去问陈知命自己到底该怎么才能跻身通玄的事儿。 “你说,你现在已经虚神境圆满了?” 陈知命蹲在灶台前把玩着手里的烧火棍,看着同样和他蹲在一起的陈知安幽幽问道:“那你有没有看到一条道,剑气堆砌的道,大概像大海那么宽阔...” 陈知安茫然地摇了摇头。 “那小溪呢?” 陈知命又问道。 陈知安还是摇头。 “你别告诉我,你只看到了一条臭水沟...” 陈知命眉头微皱:“臭水沟也行,反正你不是纯粹剑修,不能奢求太多。” “我,我什么也没看到...” 陈知安弱弱道:“如果非要说看到什么的话,我可能看到了一滴水...” 说着他手指并剑,在指缝间凝聚出一滴水,正是新感悟的坠雨剑意。 “一滴水...” 陈知命眉头皱成一个川字,沉默许久后,才硬夸道:“你这滴水,倒是比较纯净。” “二哥,你看到了一条什么样的路?” 陈知安知道自己剑道天赋有些拉垮。 陈知命能说出这么唯心的话,大概是自己的钞能力还在和他脑子产生共鸣,让他那损人的嘴没法子开口。 再让他问下去,钞能力恐怕要失效了。 只好转移一下注意力。 “我看到的是剑气王座。” 陈知命示意陈知安收了神通,免得污眼,唯心地安慰道:“你也不要气馁,一滴水总好过一枚针,传闻有人在跻身通玄前看到的就是一枚针,剑道比你的水还渺小。” “后来呢,那人是怎么跻身通玄的?” 陈知安脸色微喜,原来自己不是最弱的。 既然一根针都能成通玄,他一滴水,没道理会比一根针弱。 只要前路未断。 他有信心用钱堆进通玄... 陈知命怜悯地看了陈知安一眼,幽幽道:“他转头修了医道,成为一代针灸大家,你也可以试试,卖水,想来也能挣钱。” 陈知安:“......你以后别想从我这里拿钱了。”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多余问这家伙。 他堂堂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是绝不可能去卖水的。 “其实还有一种可能...” 陈知命大概是被不给他钱的威胁吓唬住了,脸上硬挤出一丝笑容,看着院子里那道空间裂缝缓缓道:“生死之间有大恐怖,能彻底激发潜能。 剑本就是为战而生。 温室里长不出寒梅,也磨不出真正的杀伐之兵。 你若真要想走剑道一途,可以入圣墟挑战天骄。 于生死之间感悟剑意,气海破他几次,或许也就看到路了。” “生死之间感悟剑意...” 陈知安眉头微皱。 修行以来,他真正面临的生死危机其实只有赵无极隔绝天地那一次。 在剑道一途,杀力有,但不够纯粹。 入圣墟挑战天骄,或许真的是一条路子... 本体肯定不能去。 不过他可以抹掉自己的记忆,忘记自己是替身。 把武道残卷和死人经修为都留下。 以纯粹剑修的身份进入圣墟,最多再加上天帝印... “可以考虑...” 陈知安微微颔首。 随即斜了一眼已经没了柴火的炉子,面无表情道:“好好烧你的锅,火都熄了,就你这水准在青楼烧火童子都混不上个,还好意思找我要工钱...” 说完他起身就走。 陈知命脸色微黑,烧火棍上剑意卷起,想要一剑劈死这白痴。 不过转念想到这是财神爷。 真要劈死了,以后缺钱都不知道从哪去打借条,还是忍住了。 …… 剑经道途断绝的事情有了解决之道,陈知安心情大好。 陪着小知冬荡了会儿秋千,眼见太阳将落,才挽起袖子开始筹备火锅的底料。 厚重浓郁的奎牛油香气四溢飘荡在整座侯府,把隔壁偷窥的姜白虎都馋哭了。 陈知安底料烧好不久。 老李也扛着磨盘大小的鳌虾出现在院子里,手里还拎着些海螺、海白菜、鲍鱼等等海货... 陈知安对他的表现很满意。 赞扬一番后,又让他用斩天剑术切肉,必须要厚薄均匀、薄如蝉翼。 老李有些犹豫,想要拒绝。 毕竟身为剑法超绝的剑魁,去南海猎虾已经是底线了。 他的剑术是用来杀人,而不是用来切肉的。 但看到在剑道独处一座江湖的陈知命蹲在墙角用剑三十六烧火,火太旺被骂、火太小也被骂、跟个受气包似的时。 他也没什么好犹豫的了.... 麻溜儿地做起了墩子的活计。 只见他拔剑而出,剑光如匹,唰唰将麒麟和蛟龙身上最嫩的几块肉切下。 又片成薄如蝉翼的肉卷儿。 剑法娴熟,厚薄均匀,叫人赏心悦目。 “果然不愧是剑魁,就是长的寒碜了点...” 陈知安摸着下巴,看着在空中划出一道道虚无剑痕的剑魁,觉得青楼厨房可以有他一席之地。 就在老李切肉的间隙。 老狐狸也回来了,身后还跟着那头魔猿。 魔猿缩小了身形,身长七尺左右,背上背着竹篓,里面装了一大篮子野菜和浆果... 老狐狸那狭长的眸子看了陈知安一眼,幽幽道:“九瓣香芝、朱雀果、血龙草、灵菇、悟道花、还有千年猴儿酒...全都是元气精粹浓郁的野果和神药,你要的都齐了。 不过事先说好。 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吃的,通玄境以下至多吃两口就没办法承受浓郁的药性了,你吃坏身子可别找老狐...” “不会,知冬可以作证,我陈知安不是那样的人。” 陈知安斜了老狐狸一眼,幽幽笑道:“苍狐前辈,劳烦您再去一趟雪山,挖个冰窖,把猴儿酒给冰镇上,晚夏初秋,酷热难当,吃火锅不喝冰酒差点意思.....” 老狐狸脸色微黑。 朝魔猿递去一个眼神,示意他站出来说两句公道话。 魔猿回头看了它一眼,瓮声道:“刚才就是我去偷的酒,我不去,你自己去。” “蠢货...” 老狐狸狭长的眸子眯起,跳起来一脚给魔猿踹入了虚空...... 第233章 临死前报个菜名儿 大雪山之巅,昆仑虚掌教宫。 当代掌教轩辕大雪坐在宗主之位上,脸色显得有些沉重。 一干长老和核心弟子分列两旁,脸上也很愤懑。 雪山宗刚恢复了昆仑虚圣地之名,转眼就遭了劫,他们不信这是巧合。 禁地天池里养的千年玉藕不知被哪个挨千刀的挖得一干二净。 连万年藕根都被拔了。 雪山之巅上的圣物雪莲,也被偷了两朵... 或许是帝族周氏。 轩辕大雪抬头看着天上的星辰,眼底闪过一丝忧虑。 本以为圣主破关而出昆仑虚可以恢复往日荣光。 可没想到圣主的仇人竟是帝族周氏——圣佛周见佛。 圣主和周见佛入了圣墟,战力算是扯平。 可周氏底蕴犹存,昆仑虚却只有太上掌教一尊大宗师,还是刚迈入的。 如今昆仑虚被周氏盯上,恐怕不得善终... “宗主,我们向长安求援吧。” 昆仑虚大长老脸色沉重,看着轩辕大雪道:“圣子与陈留王关系莫逆,陈留王常常送钱给我们,更是不止一次邀请圣子入长安叙旧,他如果愿意出面,或许可以让周氏忌惮...” 轩辕大雪轻叹一声,从宗主座位上起身:“如果陈留王愿意出面,自然无惧周氏,可如今我昆仑虚圣子失踪了几年,不知道陈留王还认不认这个朋友。 只是无论如何,我都得去试一试。” “来不及了。” 掌教宫外,苍老的太上宗主忽然现身,他手握圣兵大雪旗,目光沉重地看着天空。 只见大雪山之上飘荡的雪花倏然停住,仿佛被冻结了一般。 与此同时,天空中降下一道金光,三道身影踩着金光铺成的阶梯拾阶而下。 两人一凤,竟是三尊大宗师... 当中一个女子身披七彩凰衣,脚踩返真境大妖雪凰,目光落向昆仑虚,脸色冷淡道:“昆仑虚余孽,跪出来领死!” “周氏,你们当真要赶尽杀绝吗?” 轩辕大雪走出大殿,脸色沉重地问道。 “赶尽杀绝?” 那身披七彩凰衣的女子轻笑一声:“欧阳当年觊觎我太祖奶奶,如今又在白帝城偷袭我太祖,祸端是你昆仑虚挑起的,本座赶尽杀绝又如何? 就算屠了你们满门,长安也不会说什么…” “好一个我昆仑虚挑起祸端,当年周见佛强掳我昆仑虚掌教夫人,将她囚在极寒之地,更是逼迫她诞下所谓的神体,这样的畜生不该杀吗? 既然你唤我昆仑虚掌教夫人为太祖奶奶。 想必就是那所谓神体的后代。 你不思为祖上报仇,反倒认贼作祖,得意洋洋,以帝族自居,恶心!” 昆仑虚太上宗主出言呵斥。 他性情刚烈,嫉恶如仇,不然也不至于在洞天境便敢拎着圣兵去截杀姬未央。 “找死!” 那女子脸色一冷,头顶一口凰钟浮现,垂下缕缕元气。 另外一尊大宗师拔出负在身后的神刀,凛冽刀气弥漫,也是一件杀伐圣兵。 那头拥有凤凰血脉的大妖更是吐出漫天幽火,炙热高温,将大雪山都瞬间融了一截。 恐怖杀机漫延,大战一触即发。 昆仑虚一干修行者脸色惨白,许多修为低的弟子在浩瀚威压下更是被瞬间压跪在地,口吐鲜血不止。 两尊大宗师手握圣兵,还有一头返真境大妖。 如此实力, 这世间除了坐镇长安的陈留王府,谁能与之匹敌? …… “没想到我昆仑虚传承八万年,万年前举全宗之力赴人族长城杀敌都没有死绝,如今却要灭在你们这些畜生手中…” 昆仑虚太上宗主苍老的面容上透着悲凉,佝偻的身子缓缓挺直,圣兵大雪旗招展,喝道:“昆仑虚的儿郎们,我辈修士何惜一死,今日哪怕全宗死绝,也要咬下他们一口肉,不要跪,站起来,随我杀敌……” “呵呵,这可是你们先出手的,想死还不简单? 本座成全你们!” 那女子嗤笑一声,她之所以迟迟没有动手,就是害怕屠了昆仑虚满门长安方面会插手,既然现在他们先动手,她也就无所畏惧了。 只见她手指举起,倒扣在头顶的圣兵凰钟彻底激活,遮天蔽日般向昆仑虚镇压而去,她要慢慢虐杀昆仑虚的杂种... 然而就在那凰钟即将镇压而下时。 那身披七彩凰衣的女子忽然轻咦了一声,脸色微变。 因为那被雪凤幽火融化的半山腰处。 有一头高达五十丈的魔猿顶天立地,竟用手掌撑住了镇压而下的凰钟。 “搬山魔猿,没想到昆仑虚竟还有此等上古异兽...” 现身以来便一直沉默的背刀男子眼底射出两道精光。 搬山魔猿是上古异兽,肉身无匹,大成之后可搬山填海,与圣兽匹敌。 就算是周氏也没有此等大妖,没想到这昆仑虚竟有一头。 “帝女,老奴助你捉住祂,待这头上古魔猿豢养成熟,将来我帝族又能得一堪比圣境的大妖。” 背刀男子拔刀而出,恐怖刀意锁定搬山魔猿。 那头雪凤也是发出一声唳叫,眼底透着嗜血光芒。 如果能狩猎到一尊魔猿,昆仑虚这些废物的生死,倒也不用在意了。 “吼!” 魔猿只手擎住圣兵凰钟,仰头发出一声咆哮。 猩红如血的双眸锁定在那身披七彩凰衣的女子身上,透着嗜血神光:“吼,本王只是来搬雪山镇酒,吃顿火锅而已,你们为什么要招惹本王?” “捉住祂!” 女子不为所动,眼底闪过贪婪神色,催动圣兵凰钟镇压魔猿。 狩猎到这头搬山魔猿是大功一件,此后她几乎可以在帝族横着走了。 哪怕那位在闭关的准圣兄长,也不敢再在她面前耀武扬威。 甚至未来这头魔猿成长起来,她继承帝族权柄也未可知。 “吃火锅...” 昆仑虚太上掌教仰头看着顶天立地的魔猿。 他知道这头魔猿不是宗门的护山异兽,而且他还知道这头魔猿是哪里来的... 前段时间在巨野大泽,那个红衣猎猎的小姑娘就是坐在这头魔猿肩膀上。 这头魔猿,是青丘妖族... 只是他奇怪的是,这头魔猿为什么会来昆仑虚。 目光落在那魔猿另一只手掌上托着的一座小雪山上,太上掌教脸色微黑。 恐怕这头魔猿,或许真的是来搬山镇酒吃火锅的。 想到那头神秘莫测的老狐狸和那个红衣猎猎的小姑娘,再想到不知被谁挖去的莲藕和雪莲,太上掌教黑着的脸忽然爬上了喜色。 蓦然红着脸仰头喝道:“我昆仑虚除了千年玉藕和雪莲、还有养了万年的虫草花,熬锅底最美味不过...” 话落,他手握大雪旗,卷起漫天雪花向那头雪凤斩去,声音如雷音滚滚向远处飘荡:“再送一对凤翅...” 此言一出。 不光在天上和魔猿战斗正酣的三位大宗师微微一愣。 就连已经做好赴死准备的昆仑虚修士们也一脸茫然,脸色微红。 自家老祖宗临死前还报一下菜名? 火锅虽然好吃,不至于吧。 ...... 第234章 因为火锅引发的命案 “虫草花用来熬锅底确实不错。 凤翅和蛟龙炖在一起,也可以熬一锅鲜美的龙凤汤...” 陈留侯府,陈知安听完陈阿蛮转述的话,略微沉吟,又看着锅里确实有些清淡的汤底,朝散在院子里切肉劈柴的几位大宗师问道:“要不去一趟?快去快回,太阳要落山了!” 老狐狸蔑了他一眼,消失在原地。 剑魁默默擦拭手里劣质的烧火棍澜沧,随意别在腰间,踩着拖鞋嘀嗒嘀嗒离去。 与此同时。 黑水城里黄老狗拎着阴阳分明的玉色铁锅,抬头阴恻恻一笑,瞬间消失在原地。 他离大雪山最近,到的也最快。 快到他用辟易刀把那头雪凤大妖的两对翅膀斩落。 忙着镇压魔猿的两位大宗师才发现他已经来了。 黄老狗把两对翅膀丢进铁锅。 安静守在一旁等雪凤长出新的翅膀... “阁下是谁?” 身披七彩凤衣的女子催动圣兵凰钟镇压魔猿,脸色沉重地看着黄老狗。 这个看起来风烛残年的老人,出刀竟快到了如此境地,随手就斩了一头返真境大妖的两只翅膀。 如果先前那刀光斩的是自己,恐怕自己已身首异处…… “黄老狗,来雪山挖虫草煮火锅。” 黄老狗扬了扬手中的铁锅,阴恻恻笑道:“你们运气似乎不太好。” “黄老狗,陈留甲前代执刀人,一刀斩杀北座王庭翰儿王的大宗师,返真境圆满,几乎半只脚已经踏入了准圣境,人间最强大的宗师!” 背刀男子脸色瞬变。 没想到先前昆仑虚太上掌教一嗓子。 竟把这尊杀神给喊了出来,而且连锅都端来了... 昨夜一战。 几乎所有人都已经知道这座天下最不能惹的势力,是陈留王府。 而黄老狗,恰恰是陈留王府的老管家。 更是陈留黑骑前代执刀人。 从陈二牛还没有崛起前就已经是了。 如果黄老狗要保昆仑虚,哪怕他们代表帝族周氏,也只能低头暂避。 因为黄老狗代表的是大魔神陈阿蛮和堕仙安岚,只手碾杀了神王唐生莲,逼得诸帝族圣人尽皆低头的当代大圣... 而且当代陈留王执掌究极帝兵,镇杀两尊大圣,就连无敌圣王姬元圣也死在他手中。 谁也不敢保证。 他还能不能登天擂鼓。 可以说如今这天下,除了道门,已经没有任何帝族敢招惹陈留王一脉的人... ...... “黄执刀,在下周茹,周氏直系帝女。 我周氏无意与陈氏为敌,既然黄执刀要保昆仑虚,在下可以给陈留王面子,暂且留他们一命。” 身披七彩凤衣的女子向黄老狗微微躬身,复又抬起头来,道:“但是这头魔猿是我们狩猎的,我要带它回帝星...” 周茹身为帝女,知道七帝族的一些谋划。 更知道登闻鼓不可能独独为谁而鸣,哪怕是执掌人间规矩的陈知安,也不能随心所欲。 她对黄老狗并不太过畏惧,却也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招惹陈留王府的人。 昆仑虚什么时候都可以灭,既然黄老狗要保,她可以暂且给陈留王府面子。 但是这头魔猿涉及到她在帝族的地位,不能拱手让人。 “你们随意,不过我劝你们最好不要。” 黄老狗看着被镇压在雪山上的魔猿,阴恻恻道:“后果或许你承受不住。” 周茹眉头微皱,这头魔猿莫非也有背景? 一头成长起来后堪比圣兽的大妖,足以让她在帝族的位阶上升好几个台阶,哪怕是用雪凤来换她都愿意。 因为雪凤血脉不纯,很难跻身圣境... 她不想放弃这个机缘。 就在她犹豫不决时,虚空中泛起一阵涟漪,一头老狐狸缓缓现出身形,狭长眸子盯着她一言不发。 紧接着天外有风云激荡。 雪山之巅,一个不修边幅的老头坐在断剑上抠脚... “又是两尊大宗师...” 周茹和那背刀男子脸色瞬变,心下骇然。 那头被斩了翅膀的雪凤更是把爪子蜷缩在一起,变得瑟瑟发抖,它感觉自己恐怕要无,因为那几个大宗师都看着它,还特意看了它的凤爪... ...... “你可能不认识他们,我给你介绍一下。” 黄老狗看着眼前的几个老家伙,阴恻恻笑道:“那头狐狸是青丘妖族大长老,那个抠脚老头是当代剑魁,你镇压的那只魔猿,是青丘大元帅... 当然。 他们还有一个身份,都是我陈留王府的客卿。 今儿陈留王心情好请我们吃火锅,你却把前来搬山镇酒的伙计给镇压了。 陈留王很生气,也让我们很为难。” “吃火锅...” 周茹脸色微沉,知道今天多半带不走魔猿了。 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 那头上古搬山魔猿,堂堂返真境大妖,竟真是来搬山镇酒的。 眼前这几人,任何一个单独拎出来都比她强,特别是那头老狐狸,虽一言不发,却给她一种极度危险的感觉。 哪怕不是准圣,也相去不远了。 为了吃一顿火锅,他们居然出动了四尊大宗师。 何至于此... 就算是帝族也干不出这种奢侈的事。 “是在下鲁莽了,打扰了诸位的兴致,我们这就离开。”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看着杀机引而不发的几位大宗师,周茹藏住满心杀意,神色恭敬道歉。 悄然收回镇压魔猿的圣兵凰钟,垂下缕缕元气道则庇护己身。 想要暂时退走,再徐徐图之。 帝族已经组成攻防同盟,诸圣背负准帝兵要在圣墟狙杀大魔神和堕仙,等那两位一死,她自会找回今日的耻辱。 “走? 无缘无故抓我青丘妖族大元帅,甚至欲圈养为奴,道个歉就想走,这天下哪里有这么便宜的事,真当我青丘妖主是阿猫阿狗,任你们拿捏?” 老狐狸狭长的眸子变得漆黑如墨,摄神诀运转看向周茹。 迎着那目光,周茹仿佛在凝视着深渊,脸上浮现出挣扎之色,阴神几乎要脱体而出,被老狐狸拽入深渊。 就在她阴神即将脱体而出时,她倒扣在头顶的圣兵凰钟疯狂振荡,钟声如雷,想要将她召回。 圣兵凰钟,是周见佛仿照准帝兵金皇钟用九天玄铁打造,钟身刻了佛门无畏印,攻守兼备,哪怕在圣兵中也是顶级至宝。 振荡之下,果真将周茹的阴神锁在了体内,只是它自身也被老狐一巴掌拍入了天外! 阴神回体,周茹还没来得及平复心境. 倏然又遍体生寒,脸色惨白无比。 因为她骇然发现眼底有一道恐怖刀光在放大,目之所及处,只有那抹快到了极致的黑暗刀光。 根本来不及做任何动作,周茹头颅瞬间跌落在地。 将她连同阴神都斩为两半... 黄老狗收刀入鞘,将她头颅别在腰间:“你怎么能这么蠢呢,连杀意都不会遮掩,在座的各位除了那头傻猿,谁看不到你心底满湖杀意? 都说了后果你承受不住,你还不信...” 第235章 对酒当歌 就在周茹头颅跌落的瞬间。 那雪山之巅,有剑鸣骤响,仿佛开天辟地的一剑掠过背刀男子。 与此同时,昆仑虚太上掌教执大雪旗砸向舒展身形想要逃遁的雪凤,上古搬山魔猿也愤怒地朝黄老狗咆哮一声,猛然拔地而起。 双掌拽住雪凤刚长出来的翅膀——撕拉! 雪凤遮天蔽日般的本体,被撕成两半。 血雨倾盆落下... 昆仑虚太上掌教见此,大雪旗卷起将漫天凤血收集,朝黄老狗喊道:“老哥快把锅丢过来,刚宰的凤血,鲜的咧...” 黄老狗应了一声,把阴阳玉锅丢给昆仑虚太上掌教盛血,思忖片刻后,又去天外把圣兵凰钟捡了回来。 那头雪凤本体太大,一锅恐怕炖不下。 ...... 五位大宗师拎着锅、扛着菜、搬着山回长安了。 有昆仑虚太上掌教这个带路党和吃货领头,他们挥了挥衣袖,挖空了昆仑虚的万年虫草,一片云彩也没留... 在昆仑虚掌教轩辕大雪和徒子徒孙们含泪目送下,施施然离去... “谁特么信啊...” 轩辕大雪看着消失的大宗师们,幽幽感叹道:“谁特么信啊,我昆仑虚五千多弟子,灭门之灾,因为一顿火锅没了...” “谁说不是呢。” 昆仑虚大长老也感叹不已,随后一脸正色道:“掌教大人,老朽建议用聚灵阵重栽玉藕,禁地内的雪莲也要保护好,任何人不准采摘炼药,下次还可以吃一顿。” “咱们老掌教已经跟着去了” 轩辕大雪幽幽道:“说要把万年藕根要回来一截。” ........ 黄老狗他们因为一顿火锅把周氏直系帝女给杀了的事儿。 陈知安敢拍着胸脯指天发誓,真不是他授意的。 不过杀都杀了,也无所谓。 真要说起来,他是礼部左侍郎,代皇帝巡牧天下宗门。 昆仑虚也在他管辖之下,勉强算是下属宗门... 而且自打陈知安入了礼部后,雪山宗年年参加宗门绩考,那是交足了保护费的。 再加上抢欧阳雪不死蝉功这事儿着实是他亏欠在先,又有雪山宗太上掌教轩辕大阳只身入巨野大泽赴死的壮烈之举。 种种原因加持,陈知安对昆仑虚的观感向来不错。 周氏耀武扬威要杀他手底下的宗门,他没追究周氏责任就该他们祖上冒烟了,杀个把帝女而已,问题不大。 所以他也没在意。 甚至表扬了黄老狗,居然知道把凤血带回来。 他须弥戒里虽然也有蛟龙血和麒麟血,但总归没有现杀的好吃... 轩辕大阳给陈知安送上承诺的万年虫草,足足二十四根,每一根上都蕴含了极强的药性。 他是青楼尊贵的元石会员,这两年没少去黑水城青楼吃火锅,算是个老饕客... 有时候也自带食材上门。 用虫草煮过汤底,知道的确鲜美无比。 不然也不会灵机一动喊出那句话,力挽天倾,成为拯救宗门的功臣... 食材就位。 陈知安负手立在院子的石阶上,有条不紊地安排起来。 钟言激活圣兵神火炉,化为一座高达七丈的火炉,搬山魔猿以至阳至刚的魔气催动炉火。 陈阿蛮抹去圣兵凰钟内的圣人印记,化为一口大锅,让黄老狗熬龙凤汤。 剑魁和老狐狸则继续切肉,轩辕大日也不闲着,将搬山魔猿搬回来的雪山炼化成了一座冰窖... 看着忙忙碌碌的诸位大宗师。 陈知安又找来蹲在一旁无所事事的陈知命和陈知冬。 让他们俩持圣兵道尺去请客... 陈知命没要他的道尺,祭起烧火棍剑三十六化为一道流光消失在院子里。 陈知冬也没要,她容易迷路,随手召来金翅大鹏鸟,骑着它走了... ..... 当龙凤汤的香气飘荡在整个长安城。 苏如闻着味来了。 紧接着是在隔壁早就被馋哭了的姜白虎,她是爬墙过来的。 再之后是好久不见的庄墨、他扶着一个脸色苍白的年轻人,虽然改了妆容,但陈知安一眼就看出来这是李承安那白痴。 他大约也是不好意思。 毕竟身为皇帝,秦魏先刚死他就大吃大喝,不太像话。 不多时武安侯也骂骂咧咧来了,说狗哥还在南境,错过来吃狗大户的机会。 陈阿蛮和陈知安这两个当世最嚣张的人,愣是被他骂的不敢还口。 只好让苏如走一趟。 苏如站在院子里吹牛:“我此时当在乌水。” 然后他就出现在了乌水。 只片刻之后,他带着满脸茫然的狗哥和薛衣人出现在院子里。 狗哥和薛衣人都不是那种没见过世面的人。 但当他们看到埋头烧火切肉的几位大宗师时,不约而同默默收回了扬起的手,挨个躬身问好后,像两只鹌鹑似的找了个角落蹲下... 这是啥家庭啊,大宗师做伙夫? 李承安和姜白虎就要比他们好多了,一个目不转盯地看着锅里的肉等着吃席,另一个花痴似得盯着藏书楼上的影子... 紧紧拽住手里的迷药,打定主意今晚上一定要放翻陈知白。 没过多久。 兵部尚书诸无常、长安府尹王富贵、反王大元帅李玄策、镇国大将军夏侯、军师庞士元、礼部尚书朱利、工部尚书陈北泉、户部尚书李元载、五城兵马司都指挥使杨敖,也齐刷刷登门了。 这些人全是朝堂肱骨,也是陈知安和李承安手下的嫡系。 每个人都捧着一个箱子,箱子里装着土特产。 陈留王请客,他们哪里敢空手而来。 这几年接触下来,他们都摸清了陈留王朴实无华的喜好,只喜欢沉甸甸的元石,所以清一色都是玩意儿... 陈知安果然眉开眼笑。 嘴上说着不要客气,接东西却半点不含糊,一股脑全收下了。 眼见客人到的差不多了。 陈知安又亲自去了一趟西伯侯府,把老太君请了过来。 最后院子里出现一道传送门。 安岚、柳七、黄小狗、李清儿,江月离、高力士、王嵩阳、还有胭脂榜上的几位花魁迈门而出... 青楼几位花魁今天也是客人。 往日长袖善舞的她们坐在椅子上,只觉得坐立不安... 毕竟皇帝陛下都蹲在角落吃灰,大宗师们在烧火切肉,朝中重臣也只坐了个小马扎,她们却被新老板给安顿在了桌子上,哪里放的开... 人到齐之后。 陈知安大手一挥,有条不紊吩咐几位大宗师上菜。 各种晶莹剔透叫人垂涎欲滴的奇珍异兽、神药、玉藕、野菜、浆果被盛放在碟子里,氤氲元气缭绕,漂浮在一座元气堆砌的餐桌上,中间是一口散发着阴阳之气的宗兵鸳鸯玉锅... 这一刻。 在座的各位,无论什么身份都已经痴了。 这些东西随便丢出去一样都足以让江湖上的穷鬼们打生打死,今天却就这么摆在了这里,他们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这叫他们如何不痴... 能吃这么一顿,真就叫死都值了。 陈知安站在石阶上,挥手给入座的客人每人送去一杯猴儿酒,举杯笑道:“黄金白璧买歌笑,一醉累月轻王侯。 诸位,今日没有圣人,没有大宗师,没有皇帝,也没有老板,且举杯共饮。” “可以没有这些玩意儿,但饮酒无月怎么能行?” 白衣公子安岚举杯,抬头看了一眼遮住月亮的云雾,抬手一挥。 云雾散去,露出一轮明月。 她素手再挥,拖拽月亮垂在长安天幕。 顿时有皎洁月光洒在院子里... “有月无曲,也少了三分酒兴....” 柳七饮下一杯酒后,兴致大起,放纵笑了一声,抬手一座青楼铺开,他盘膝坐在月亮下,抚琴奏乐... 陈阿蛮躺在摇椅上,豪迈笑道:“有月有曲,怎么能少了起舞的仙子,我请仙子入凡尘...” 话落,只见大雪山之巅,一只遮天蔽日的魔掌拍下。 将四位身披凰衣的仙子拽住。 这四位,恰是见到周茹魂灯熄灭的周氏大宗师,她们刚降临昆仑虚,就被陈阿蛮拽了过来... 第236章 离别宴 那四位身披凰衣的仙子看到陈阿蛮手里啃着的凤爪时。 满腹怒火瞬间散了。 胆颤惊心地随着琴声在月下起舞... “拖拽明月,拘禁仙子,你们清高,你们了不起。” 满座宾客看着忽然变得更高端的盛宴,只顾喝酒吃菜,赏月听曲,根本不想发表半点意见。 倒是苏如想要吟诗两首。 待看到陈知安都杵在一旁没开口时,顿时熄了心思,他不配... 一杯酒饮尽。 青楼姑娘们立刻晕乎乎起来,入主柳七铺开的青楼洞天开始起舞,虽神志不清,在虚影加持下身姿摇曳,也别具一番美感… 这是安岚这个大猪蹄子特意照顾。 替她们化去了猴儿酒大半的元气,不然她们恐怕连一杯都扛不住就要醉死过去... 李清儿也是如此。 她如今已经是炼气境中期。 一杯猴儿酒让她连破两个小境界,直接跻身了御气境... 她酒量不浅,但在猴儿酒这种宗师喝了都受益匪浅的精酿面前,千杯不醉都没用,摇摇晃晃地踩着杀鱼刀初一飞上了天。 其余通玄境以下的朝臣也没表现到哪里去,两杯酒下肚,再吃一片涮肉,基本就醉了,在天上飘来荡去... 未跻身通玄的小辈当中只有陈留王府的几个妖孽表现很稳。 无论是陈知命还是陈知冬,亦或者是平平无奇只有炼气境的陈知安。 全都越喝越精神,眼神越来越亮,根本不知醉为何物... 武安侯身上魔气滚滚,叫嚣着要砍死陈阿蛮,被陈阿蛮一脚踹去了月牙湖。 概因喝酒上头的他非要拉着陈知安拼酒。 陈知安拗不过只好陪了几杯。 然后就把脑子本就不太好的武安侯喝入魔了。 喝趴武安侯。 狗哥和薛衣人两个不服输的也凑了过来,要挑战陈知命和陈知安,更是大言不惭再搭个小知冬... 陈知命和陈知安看他们已经醉了,非但不屑与他们对饮,还让他们滚去和老瘸马坐一桌。 薛衣人和狗哥对视一眼,潇洒拍出两袋元石。 陈知安和陈知命瞬间变脸,把小知冬给推了过去。 小知冬笑吟吟地陪他们喝了两杯,就把他们丢去了老瘸马那桌。 不多时李承安也摇头晃脑走了过来。 他喝了好几杯猴儿酒,又啃了半只龙爪。 修为虽然比和马一桌的两人高,此时却也有了几分醉意,放浪形骸,揽住陈知安的肩膀含糊不清道:“白痴,你忽然搞这么一桌把大家都请了过来,是不准备过了?” “算是庆功宴,也算告别宴。” 陈知安嫌弃地扒拉开他的油汁手,目光看向院子角落处已经被修补好的天地缝隙幽幽道:“我或许要去圣墟一趟,归期未定…” “去圣墟? 你登天擂鼓把脑子震坏掉了吧,真要喜欢钱我赶明儿把国库打开你随便搬,再不济咱们砍几个世家门阀的脑袋,何必去那么危险的地方找死?” 李承安瞬间酒醒了大半压低声音吼了起来。 他觉得圣墟太危险,从来没想过要去祸祸。 他以为陈知安也是如此。 没想到这厮居然想不开要去圣墟找死...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你不懂。” 陈知安笑了笑。 这白痴穿上龙袍也不像个皇帝,国库是说搬就搬的吗? 好吧, 以他们两人今时今日的地位,搬国库倒也不是不行。 只是现在就算把金山搬在他面前都没有用了。 他剑道修为和武道残卷陷入瓶颈,或许只有面临生死危机才能立下大道之种。 这圣墟,不得不入。 这座天下除了陈知命不能以境界论,同境之中已经没有人是他的对手,他要去挑战另外三座天下的天骄... 于生死之间立剑种。 “你真要去?” 李承安闷闷地喝了一口酒。 他才当了一天皇帝当初黑风寨十三寇的兄弟就已经对他敬畏有加。 舅舅李玄策也言必称陛下,其余人更是如此。 仿佛一夜之间,他就成了孤家寡人。 身边就只有陈知安这一个朋友。 却也要弃他而去... “去是肯定的,但是说不准会很快回来。” 陈知安拍了拍李承安的肩膀,笑道:“把钱留着,等我回来找你拿,还有那些该杀的世家,尽管悄悄收集证据,等我回来亲自抄家。” “当圣墟是你家开的啊,想去就去想来就来。” 李承安根本不信。 圣墟看似在大荒,实际上相隔两座天下,除非有帝境强者打开缝隙,不然谁也出不来... 又郁闷喝了两口酒,李承安从兜里掏出一枚须弥戒丢给陈知安:“这是武德藏在内库的元石,我拿这玩意儿没用,既然要去,就别他娘的死在圣墟了。” 陈知安微微一怔。 昨夜登天擂鼓,姬氏留下的遗产光元石就近百万枚,还有茫茫多的奇珍异宝,他本来是打算给李承安也分一些。 结果李承安一点儿没要,全被他继承了。 他留下部分,其余交给了柳七和黄小狗,让他们用来打造陈留黑骑和青楼执事... 如今他的资产谈不上富可敌国,但冠绝长安绝对当之无愧。 没想到现在李承安竟要把内库的宝贝给他。 接过须弥戒,陈知安神识渡入,略微有些吃惊。 只见须弥戒里茫茫多的元石堆砌如山,数来大约有十万枚。 还有一大箱子血丹... “承安呐,谁他娘的再说你德不匹位不配当皇帝,我非打的他亲娘都不认识!” 陈知安随手招来一杯酒给李承安满上,又亲自给他拈起半只凤翅,笑道:“等我去圣墟给你绑几个仙女儿回来当妃子,勾栏咱就不逛了!” “我要年纪大的。” 李承安双眼透亮,神志不清醉醺醺道:“能...能保护我那种...” “出息...” 陈知安嗤笑一声,将醉倒的李承安丢给李玄策。 准备去找庄墨那老家伙喝两杯。 前段时间庄墨被苏如禁足,陈知安也好久没和老哥喝酒了。 就在他即将迈步时。 耳边忽然传来了一道幽怨声音:“知安弟弟,你大哥呢?” 陈知安回头看去。 只见姜白虎手里拽着迷药,面泛桃花,秋水般的眸子里说不出的幽怨。 她恪守今夜的目标,想要趁机把陈知白放倒,为此连最爱的火锅都没吃几筷,猴儿酒也没喝两杯。 可是等啊等。 却始终没等到陈知白。 眼见陈知安身边没人,她终于凑了上来。 “大哥,不喜欢这种热闹场合...” 陈知安脸上笑容敛去,抬头看着孤独杵在角落的藏书楼,沉默片刻后,缓缓道:“也或许是被你吓着了...” 姜白虎眉头轻皱。 她虽然想下药,可毕竟还没实施,今晚表现的也很矜持,怎么会吓着陈知白? “嗯,一定是这样。” 陈知安笑道:“去吃火锅吧,下药的事儿不急,以后还有机会...” 第237章 二层楼 姜白虎失望离去,不知死活地和安岚拼起了酒。 不多时就喝的酩酊大醉。 安岚似乎挺喜欢她,邀请她以后常来家里玩,不用翻墙那种... ...... 陈知安捡了把椅子。 躺在上面看着孤独杵在角落的藏书楼,脸上笑意渐渐敛去,双眸眯起... 大哥今天没有下楼。 或者说。 从昨夜开始,他就一直没有下过楼... 先前大宗师们离开后,陈知安站在楼下问陈知白要不要下来。 陈知白推开窗户,笑着说他不喜欢热闹。 只遥遥饮下半杯酒。 就算是也喝过一场了。 陈知安知道事实不是这样。 因为每次家里人聚在一起吃饭,大哥哪怕不吃,也会持书坐在一旁,那温和眸子里的光,几乎要溢出来。 他或许喜欢清净,却并不排斥热闹... ...... 呆呆看了许久。 陈知安起身径直向藏书楼走去。 藏书楼在陈留侯府最左侧,是一座古旧的独栋小楼。 只有二层而已,并不算高。 陈知安站在楼下。 忽然想起好像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他都没有登上过这座楼。 不只是他,家里其余人好像都从没有上来过。 仿佛这座古旧的小楼,是独属于陈知白的。 刚踏上木阶,陈知安就感受到一种莫名的压抑,好似只要再往前一步,就会面临无法承受的后果。 这种感觉让他心生恐惧,如同脚下生根,竟让他不敢再踏上第二步。 “知安,你想上来吗?” 就在他犹豫时,手握书卷的陈知白推开二层楼的门,站在楼梯上温和看着他。 “我上来会发生什么?” 陈知安笑着问道。 陈知白温和道:“大哥在这里,只是登楼而已,想来就来,什么也不会发生。” 陈知安听到这句话并没有走上去,反而将脚缩了回去转身就走,笑着说道:“那什么,我忽然想起锅里还有汤没喝,改天再来...” 什么也不会发生。 是因为大哥在那里... 陈知白从来不拒绝陈知安的请求。 家里任何人的请求他都不会拒绝。 那年陈知安抱着陈知白的腿装哭,让他去醉客楼接小清儿他没拒绝,在西伯侯府时陈知安哀嚎着求救,他马上就推门而入。 甚至还认真地道了歉,说自己看书入迷了。 陈知安相信,自己如果非要登楼看个究竟,绝对会安然无恙,什么也不会发生。 可背后陈知白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他不知道。 囚笼... 陈知白说他身陷囹圄不得自由。 只是一囚徒罢了。 陈知安修为低微,见识浅薄,不明白这句话的意义。 直到先前脚步踏上那道木阶,才恍然惊觉。 大哥... 或许并不想看书,也并不想整日待在藏书楼。 命运的每一次馈赠。 早已在暗中标注了价钱。 陈知白今年不过三十六岁,却拥有谁也看不透的实力,就连陈阿蛮有时都要问道于他,这不合理。 命运馈赠的太多。 想要从他那里得到的,只会更多... 回头看着站在二层楼的身影。 看着仿佛无论什么时候都挂着温和笑容的大哥。 陈知安忽然发现,原来他是那么孤独... ...... 陈知安站在藏书楼下的事,仿佛整座院子没人看见。 就连陈知白推门而出和陈知安交谈姜白虎都没有抬头。 好像踏入那道阶梯,就隔绝了整个世界。 将脑子里杂乱如麻的念头抹去。 陈知安再次坚定了要入圣墟的决心。 虽然大哥出手的次数寥寥可数,但每次想到自己身后站着大哥,陈知安就无所畏惧。 大哥已经保护他很久,以后的路他需要自己走了。 以前大哥从未出过长安。 后来从未出过陈留侯府。 现在,他连藏书楼都下不来了... ...... 天边不知何时泛起了朦胧的青光。 这场大荒天下最奢侈的火锅宴,也终于落下帷幕。 无论是宗师还是皇帝。 全都毫无形象横七竖八地躺在院子里... 当朝阳洒进院子,陈知安把门打开,让候在门外的各家奴仆来捡尸。 至于跳了一夜舞的周氏四位仙子,陈阿蛮让她们把身上值钱的东西全部掏出来后就放走了。 并好心提醒她们。 下次来人间务必多带点宝贝,不然容易掉脑袋... 待人群散尽。 门外忽然又有人叩门。 是一个背负长刀的道士,姓赵名无暨。 当他看到开门的陈知安和在院子里打扫战场的陈知命时,哪怕现在已经弃剑不用,依旧下意识扶住了背上的刀。 看到来人,陈知安也有些惊讶。 目光落在他负在身后的长刀上。 还未开口就见赵无暨冷冰冰道:“贫道受人之托前来报信,帝族姬氏姬无道点燃道香,入道门提亲,欲与西宁师妹结为道侣。 我道门太上掌教清云子师叔祖乐见其成,天璇子掌教不同意,拔剑而出,被圣人镇压。 六年之后,道门将邀三座天下年轻一代天骄同台争锋。 横推当代无敌者,可与西宁师妹结成道侣...” “姬无道?” 陈知安双眸微微眯起,没想到自己昨夜刚替他扬名,今天就被他挖了墙角,简直不当人子。 “姬无道已跻身通玄境,而且天帝印小成,洞天映照了现实,同境可称无敌。” 赵无暨眼底闪过一丝幸灾乐祸,倏然又面无表情道:“你要是自认不敌无法追赶的话,可以当我没来过。” “是谁让你传信的,西宁?” 陈知安轻笑一声,略微嘲讽道:“道门早已超脱天下,居然也做得出这种用弟子婚姻大事结盟的事儿,到叫人感到难以置信。” “西宁师妹还在闭关,并不知道此事。 让我出传信的是掌教大弟子徐长愚师兄,他和柳七是好友。” 赵无暨并不在乎陈知安的嘲讽,淡淡道:“至于结盟,我道门不需做这种事,也不屑做这种事。 还是我之前在西伯侯府说的那样,西宁师妹天生道体,破境无碍,将来注定要成圣。 只有横推同代无敌的天骄,才能与她并肩而行... 或许清云子师叔祖也是为此考虑。 姬无道是初代神体,他与西宁师妹结合,可以诞下最强大的原初神道之体,成长起来必定成圣,甚至成帝也有可能...” 说到这里。 赵无暨斜了陈知安一眼,继续面无表情道:“其实我也看好姬无道,你不如早日放弃,也好叫掌教大人早日回归,重掌道门。” “无暨,你能来传信我很高兴,但你的态度,我很不喜欢。” 陈知安幽幽道:“忘了告诉你,我昨夜见了无极道兄,他说如果我气不顺,他从圣墟出来后,可以再揍你一次,揍的连你们爷爷都不认识那种...” “呃...” 赵无暨脸色微黑。 僵硬地扯起嘴角笑道:“其实我的意见并不重要,告辞...” 第238章 大帝之资 赵无暨说完扶刀转身就走。 虽然他弃剑不用后自认已无惧陈知安,甚至修为更上一层楼,已经跻身虚神境。 可万一呢... 万一这孙子不讲武德又抢了他的刀,他好不容易重新燃起来的自信,又要被彻底摧毁了。 而且现在赵无极那没骨气的已经叛变,可没人再替他出头了。 爷爷又是修无为道的,向来做事从心,更不可能为他讨公道,甚至可能还要被那俩混合双打…… 陈知安笑吟吟地看着赵无暨的背影,并没有出手的打算。 以前的赵无暨属于那种从小没受过挫折的天才,目空一切,骄傲自大,自认为老子天下第一。 被陈知命和陈知安前后收拾一顿后,直接道心打碎,甚至气得自碎气海,毁去本命剑。 如今重新入世虽然收敛了很多,但还残留了些不合时宜的嘴硬。 不然也不至于说那些话。 陈知安其实准备请赵无暨吃火锅来着,可惜那厮偏偏长了张嘴。 错失了一顿美味… “有人要抢你媳妇儿?” 安岚不知何时出现在陈知安身旁,负手看着天空道:“我和你爹马上要入圣墟,然后去仙武天下,离开前可以替你杀几尊圣人,如果你需要的话。” 此时安岚负手而立,双眸淡然,绝代风华,几如遗世独立的天上谪仙,还带着几分莫名其妙的惆怅。 陈知安对忽然正经起来的母上大有些不太适应。 甚至隐隐觉得有坑,挪开半步摇头道:“一个姬无道而已,用不着你们出手。” “不要算了...” 果然安岚高人气度只保持了瞬息,忽然勾住陈知安的肩膀,低声道:“乖儿子,能不能帮娘亲一个忙?” “帮什么忙?” 陈知安脸色微黑,警惕问道。 “那什么...” 安岚偷摸看了在院子里酣睡的陈阿蛮一眼,低声道:“你去道门的时候帮娘亲转告天璇子一句话。” “天璇子,道门掌教...” 陈知安眉头微挑,隐隐有些不好的猜想,也压低声道:“转告什么话?” “就说月下公子对不起她,让她别等了。” 安岚低声叹息道:“月下故人重相逢,奈何相隔两重天。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她现在贵为道门掌教,我却只是一个无名之辈。 过去的事,就随风散了吧...” “母上大人,你玩的真花啊!” 陈知安脸色复杂地感叹一声。 万万没想到,安岚这大猪蹄子居然和道门掌教天璇子有一腿。 而且听这意思,还是天璇子情根深种,而她始乱终弃那种。 沉默半响。 陈知安幽幽问道:“天璇子前辈知道你是女儿身吗?” “不知道,怎么了?” 安岚一脸理所当然道:“行走江湖白痴才会以真面目出现,我和她一起行走江湖的时候叫安澜,隐世家族圣公子安澜。” “大猪蹄子...” 陈知安默默为天璇子掌教和陈阿蛮哀叹一声。 难怪前晚天璇子掌教降临长安没认出安岚。 恐怕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心心念念的故人会是女儿身,而且拖家带口,再过几年恐怕孙子都要打酱油了。 这厮根本没有底线的... “就这么说定了哦。” 安岚轻笑一声,不给陈知安拒绝的机会,挥挥衣袖瞬间消失在院子里,大概是去青楼做她的老板去了。 陈知安在门口站了半响。 默默从须弥戒掏出个绿色毡帽。 回到院子替鼾声愈浓的陈阿蛮戴上,自言自语道:“老爹,我只能帮你这么多了,毕竟手心手背都是肉,帽子带板正,你要坚强...” ...... 白帝城。 姬无道牵着黑驴交了入城费后径直朝城东的圣墟入口走去。 一路上听着耳边的嘈杂声和酸溜溜的惊叹,他嘴角不由自主翘了起来。 “这他娘的是人吗,二十六岁的通玄,别说见,我连听都没听说过。” “谁说不是呢,姬无道恐怕是咱们大荒天下年轻一代最强者了!” “生子当如姬无道,以一人之力,让帝族姬氏起死回生,能让道门圣人出言庇护的,也就只他一人了吧!” “初代神体,大帝之资。” 在他身前,两个饱经风霜的修行者边走边说,言语间又酸又羡。 姬无道不紧不慢地跟随在后,嘴角上扬的弧度越来越大。 虽然他不停告诉自己要矜持,要低调,要谦虚,但骨子里的狂妄自大,让他忍不住犯起病来,浑身微颤。 恨不得跳出来大喝一声:“看我,看我啊,大荒天下年轻一代最强者,帝族初代神体姬无道,镇压当代无敌,拥有大帝之资的绝世天才,就在这里!” 听着陌生人的赞叹,姬无道走路带风。 临近那破败小院,见两人沉默下来不再谈论,姬无道走上前拍了拍其中一个魁梧汉子的肩膀,矜持笑道:“在下陈无名,江湖一散修,两位兄台,无名这厢有礼了!” “你有何事?” 两人中的魁梧汉子斜了他一眼。 见他面色微白,弱不禁风,修为更是低的可怜,只是个炼气境而已,顿时没好气道:“圣墟一开果真什么阿猫阿狗都来了白帝城,一个炼气境也想入圣墟抢机缘不成?” 姬无道并不气恼,矜持笑道:“在下当然无法和两位兄台相比。 和那位大荒天下年轻一代最强者、镇压同代无敌、初代神体、有大帝之资的姬无道相比更是如萤火之于皓月。 打扰两位只是想多听些江湖秘闻,增长见识罢了。” 说到这里。 姬无道脸上泛起潮红:“两位兄台,可以再给在下讲一讲姬无道的故事吗?” “去你娘的。” 魁梧汉子碎了一口,嫌弃不已地朝身边的同伴道:“这厮怕是有病,姬无道再强关他何事,看他都涨潮了。” “他可能是姬无道的狂热追随者。” 魁梧汉子身边的同伴摸了摸下巴,幽幽道:“我早就听说世上有种白痴,对毫不相干的人比亲爹还好,甚至愿意为其去死。 本来我还不信,觉得世上不会有这种脑瘫玩意,没想到今天竟见到了活人...” 说着他只觉身上一阵恶寒。 赶紧拽着魁梧汉子冲进人群,免得被传染。 姬无道立在那里,脸上的潮红褪去,病也好了大半,眼神更是变得冰冷起来。 这两个愚蠢如猪的白痴贱民。 他本来见这两人上道,欲赐他们机缘与自己一路同行,可这两个愚蠢如猪一样的白痴,竟敢如此辱他... 神识尾随那一高一矮两个化虚境修行者,姬无道慢悠悠地跟在人群中,向破落院子挤去。 他要让这两人明白。 什么叫做大荒天下年轻一代最强者、镇压同代无敌、初代神体,有着大帝之资的姬无道... 不然念头不得通达。 第239章 葬神渊 被人推挤着入了院子。 姬无道正准备尾随那两人,忽然眼前景色瞬间变幻,狂风在耳边呼啸。 他发现自己竟在往下坠落… 而且满身修为被莫名的道则压制,竟无法调动。 气海封闭,变成了一个普通人。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看见地面。 入目处只见散落了满地的碎骨和碎肉,有几位他还觉得眼熟,是刚才最先挤进院子的洞天境宗师,竟也被摔死了。 姬无道脸色微变,他修行天帝印,肉身之强敢称通玄无敌。 可现在连宗师都被摔死了,他哪怕不死也要重伤。 念及至此。 他将化为黑驴的蛟龙拽至身下,猛然喝道:“黑龙,变身。” 黑驴发出一声龙吟,化为一条长达三十丈的蛟龙,一口将它吞下。 “轰!” 黑龙变身的瞬间,他们也终于坠落在地。 黑龙砸在地上,身子扭曲成麻花状,有些地方甚至几近断开,就连最坚硬的头颅也被摔的破碎,眼看活不成了。 姬无道掰开龙口,踉跄着走出,目光略过奄奄一息的蛟龙,开始打量这里的环境。 入目处只见天空灰蒙蒙一片。 四周是高不知几许的黑色悬崖,峭壁上光秃秃一片,没有半点植被,万籁俱寂,鸟兽声绝,空气中泛着浓重的血腥味,如同一个死地... 蛟龙虚弱地哀鸣一声,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姬无道回头看了它一眼,没有在意。 继续打量着这片悬崖峭壁,想要寻找出路。 大半日过后,他脸色越来越阴沉。 这悬崖如铜墙铁壁,严丝缝合,又滑不溜秋,他气海被锁,竟爬不上去。 最要命的是。 他感觉到了久违的饿意。 舔了舔嘴唇,姬无道目光落在奄奄一息的蛟龙身上。 沉默片刻,见蛟龙没有发表意见。 他从地上捡起一柄断裂的宝刀,面无表情将它即将断开的龙尾彻底斩断,抱着生啃起来。 蛟龙一只眼睛已经被摔碎,只剩一只独目祈求地看着他,发出微弱的哀鸣... “不行,我不知道要被困在这里多久,你不能死。” 姬无道放下龙尾,提刀走到蛟龙身前,手起刀落将它剩下的一只眼睛刺瞎,面无表情道:“这样,你就见不到我狼狈的样子了~” ...... 只一山之隔的另一边。 姬氏那头准圣境的蛟龙盘在洞穴里,竖目微亮,看着姬氏那位大宗师道:“明月,无道帝子和吾儿已入圣墟,我感知到了吾儿的气息,就在葬神渊内...” “以无道的智慧,应该能寻到出路。” 姬氏大宗师微微颔首,她是一个女子宗师,姬圣主的族妹姬明月,此行是为证道准圣境而来。 也担任先锋角色。 七姓帝族同气连枝,如今已经打下一片领地,无道此时入圣墟时机刚好。 那头准圣境的蛟龙笑道:“无道帝子天资妖孽,自是能很快寻到出路,但吾儿也已入洞天境,还领悟了我黑龙族洞察天眼,自然也能看到那条隐秘道路。 咱们就在这里等候吧,不要误了他们的机缘!” “理当如此。” 姬明月点了点头。 如今帝族势微,头准圣境的护族圣兽倒成了族里最强大那位,她虽然不想在此浪费时间,却也不好违了蛟龙的意。 一人一蛟就这么沉默下来... 与此同时。 唐氏领地内,刚入圣墟的唐莲花眼底闪过恨意,低着头道:“爷爷,人家姬家现在傍上了道门的大腿,哪里还看得上咱们唐家。 一尊二十六岁的通玄,又铺开的洞天,已有成帝之资,让他成长起来恐怕再无我唐氏出头之日了。” “二十六岁的通玄...” 准圣唐生魂握着手里的准帝兵神王藤,脸色复杂道:“如今唐氏与姬氏无圣,正该守望相助,抹杀姬无道对我们并无益处,反倒等他成长起来,或许还会念今日庇护之情...” “爷爷,您想和人家守望相助,人家可未必肯呢。” 唐莲花幽幽道:“昨日奶奶入姬家提亲被那寡妇三言两语就给打发了。 甚至还让奶奶以后不要再提此事,说怕道门误会。 现在他姬无道还没成道门女婿就忙着和我们断绝关系。 真要成了。 恐怕我们连人家帝星都登不上去,还说什么守望相助? 还有姑姑, 她虽然是被陈知安杀的,可姬家就没有半点过错吗?” “剑莲...” 唐生魂脸色微冷。 之前他为了与姬家结成联盟,把自己最喜欢的女儿嫁给了姬圣主做妾,虽然对外宣称是平妻,但始终被排在了第三位... 长安一战女儿先被陈知安聚天下气运一剑斩成重伤,最后又不明不白被帝鼓给震死了。 究其缘由。 都是姬未央那白痴招惹了陈氏。 眼看唐生魂脸色变冷,唐莲花低声抽泣起来:“姑姑生前最爱我,可怜却连尸首都没能留下,也没能入姬氏帝陵,听说是那寡妇不同意...” “欺人太甚。” 唐生魂脸上怒意滔天,倏然向门外冷声道:“来人,传令下去,我唐氏族人见到姬无道即刻上报,姬氏麒麟子,大帝之资,本座要为他好好护道一场。” “诺...” 其余诸族也有暗流涌动。 而那两个被姬无道恶心到了的化虚境修行者,运道极好直接降临到了大荒天下散修聚集地。 闲来无事也绘声绘色地讲起了刚才在白帝城撞见脑瘫的的事儿。 只见那魁梧汉子捏起嗓子,扭着腰肢道:“死鬼,人家当然无法和两位兄台相提并论,和那位大荒天下年轻一代最强者、镇压同代无敌、初代神体的姬无道相比更是如萤火之于皓月,可以再给人家讲一下姬无道的故事吗,人家好想听...” 瞧着那魁梧汉子这贱相,围在火堆前报团取暖的修行者无不笑的前合后仰,本来杀伐压抑的圣墟,一时间充斥着欢快的气息... 而大荒天下年轻一代最强者、镇压同代无敌、初代神体、大帝之资姬无道的名声,也很快传遍了整座圣墟。 其余三座天下的天骄纷纷隔空喊话,要将其斩于剑下... …… 姬无道不知道自己还未走出新手村,名声就已经响彻了天下,风头无两。 要是知道的话。 想来在这崖底坐牢也会变得开心一些... 此时。 他正撕咬着黑龙的前爪,黑龙后半边身子已经被他吃完,前爪也被啃了一只,可是他依旧没有找到出去的路。 如果再出不去,吃完黑龙他只能吃满地碎肉了。 他现在脸上笑容越发矜持。 每次抽刀斩龙前甚至还会向昏死过去的黑龙诚挚道歉,彬彬有礼,极有涵养。 刀口整整齐齐,满地的碎骨和碎肉也被他拼凑完整,乱糟糟的崖底,被他打理的整整有条。 只是他眼底的烦躁越来越盛,胸腹间的火焰也越烧越旺,已病入膏肓了。 第240章 离开大荒天下 时间匆匆而过。 转眼入了深秋。 圣墟已经开了一个月。 姬无道在崖底坐牢,而圣墟外的陈知安却过得很舒心。 安岚在青楼疯玩两日后,终于想起自己还是个母亲的事实,心满意足地回了家。 张罗着给陈知命和钟言补办了一场婚礼,拖拽明月不算,又把那四位倒霉催的仙子请下来跳舞,还广邀帝族来贺,并附上了礼品清单。 圣级不死蚕蜕、蛟龙角、凤凰羽、麒麟须...诸如此类。 帝族们热情响应,含泪送来诸多圣级珍藏... 连席都没吃就回了帝星。 道门太上掌教清云子也送来他亲自打磨的同心锁,只口不提答应姬无道求亲的事。 安岚当着他的面将同心锁捏成了碎片。 更是一言不合出手。 拖拽他进入天外。 只见天外星河颤动,截天指将清云子显化的道祖虚影硬生生磨灭了大半。 如果不是道门内有钟声响起,清云子可能要被她活生生打死… 那日,安岚站在天外,脚踩星河,白衣胜雪,遗世独立,绝代风华,冷冽目光扫过诸帝星和道门,气焰嚣张。 更是一人威胁整座天下。 让那些藏在暗中的老不死们小心点。 她才三百多岁。 谁敢趁她不在欺负她的崽。 她回来就砸碎谁的龟壳,踩死他们的徒子徒孙,抽筋扒皮… 此后她用帝族送来的圣级珍藏给家里小崽子们缝了一件圣衣。 没有花里胡哨的功能。 圣衣也不好,缝缝补补丑陋不堪,但胜在一个皮实... ...... 永安元年十一月初一。 堕仙安岚托着返生棺从白帝城进入圣墟。 返生棺内躺着身受重伤的陈阿蛮。 身后跟着双手拢袖的老管家黄老狗。 安岚和陈阿蛮离去后。 剑阁之主陈知命和钟言也带着剑魁老李回到黑水城。 妖主陈知冬骑着金翅大鹏离开长安,不知所踪。 陈留王陈知安宣布闭关,辞官归隐,不再理会朝政... 只一夜之间。 显赫无比嚣张跋扈的陈留王府大门紧闭。 家人分散四方。 只剩下早已被世人忘记的陈知白独自一人坐在藏书楼... ....... “那狗贼,终究还是去了。” 白玉京两仪殿。 李承安看着下面空荡荡的椅子,脸色有些难看。 他以为陈知安只是去圣墟耍一圈,为掩人耳目才宣布归隐。 没想到那狗贼却把礼部侍郎的官袍都退了回来,一副真就要远离朝堂的模样。 只留下一封信就消失在了长安。 “关于大唐帝国的若干种猜想,强国六年计划!” 李承安看着手里的信。 莫名想到四年前在清乐坊接过<勾栏搞钱六要素>时的场景。 当初他虽然看中了陈知安描绘的知安楼,但真正的原因,其实是替狐朋狗友站台罢了... 谁能想到当初的无意之举,却挣了个皇帝回来。 沉默许久。 李承安从龙椅起身,拾阶而下。 郑重将手里的信交给苏如,长揖躬身道:“苏相,大唐帝国的未来,就交给您了。 要人要钱朕都全力支持。 举国上下,胆敢阻永安变法者,无论皇亲国戚还三公九卿,苏相尽可诛之。 六年之后。 朕要亲率大唐铁骑北上荒原,西进佛国,南下巫州。 将我大唐龙旗插遍大荒天下。”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苏如起身双手接过,这轻飘飘的信封,仿佛重若千钧。 从他布衣入朝时起,就一直在等着这天。 他曾经以为武德会是支持他的那个人,可蹉跎半生,他越来越绝望,满腔热血也被消磨殆尽... 他以为自己再也无法施展抱负,命如草芥的贱民再无出头之日。 就在他都已经绝望的时候。 琅琊传来陈知安领流民入城。 强势斩了琅琊郡守姜道陌的消息。 从那日起,他便开始关注那位嚣张跋扈手握陈留黑骑的小侯爷。 更是借庄墨之手一次次试探。 最后他不得不承认。 这天下与他志同道合的人,居然是个声名狼藉的纨绔... 除了在选择谁做皇帝的事情上两人出现分歧。 其余时候他们基本上目标都一致。 甚至根本不需要密谋,通过庄墨那憨憨,开始默契地在朝中铲除异己,打压世族,最终把朝堂握在了手里。 现在... 他终于等到了这一日。 接过信封,两鬓微白的苏如挺直脊梁,目光扫过满朝文武,最终落在李玄策身上,不徐不缓道:“玄策,你二十三年前举起的刀,该落下了...” 李玄策从人群中走出,向苏如躬身一拜。 让大唐血流成河的永安变法,在陈知安离开大荒天下这一日,开启了... 与此同时。 西行取经的玄奘法师,也终于踏上了须弥山。 阴神早已破碎的观空大法师在见到传说中的佛子后,脸上挂着不可置信的神色,激动的浑身颤栗,然后被疯狂振动的因果石彻底震碎,去了西天。 满山僧侣都流下了激动的泪水,朝佛子不停叩拜。 玄奘替观空大法师诵了往生经,在众人拥簇下坐上了九重天的莲花台。 这一日,玄奘法师头顶金轮如日,端坐在九重天之上诵经念佛,异象丛生,有金莲地涌,佛光普照须弥山... 至此,佛子玄奘成为新任讲经首座,执掌须弥山权柄。 其弟子齐天大圣孙悟空成为戒律堂首座,而坐骑白龙马,成为护山圣兽... ...... “乌戎兄,走啊。” 白帝城破落院子前。 背负长刀的赵无暨催促刚结识的好友乌戎入圣墟。 在他身后不远处,一个面容清秀背负剑匣的少年缓缓收回目光,跟上他的步子,笑道:“就来。” 这少年,正是陈知安化身而成。 虚构的身份是清河郡隐世圣族圣子,剑痴,化虚境中期修为。 在半个月前先后问剑陈知命和陈知安,被夺去了手中剑。 于是入黑水城仿造了陈知安的剑匣,发誓迟早有一天要成为剑道魁首,以陈知安的剑,夺回自己的剑。 在有意的勾搭下。 乌戎很快就和同病相怜的赵无暨成了朋友。 相约着一起入圣墟猎杀天骄,寻找机缘... “乌兄,不要分心。” 等乌戎和他并肩而行,赵无暨低声道:“马上就要入圣墟了,里面道则紊乱,还有许多被打碎的空间和死地。 记得紧跟着我,我爷爷和大哥都进去了,应该已经打下了领地,咱们去投奔他们。” “无暨兄,我们才刚认识,这不太好吧...” 陈知安故作犹豫。 赵无暨不以为然地轻笑一声:“咱们一见如故,又有同样的对手,有什么不好的? 尽管跟着我。 陈知安那狗贼怕死不敢入圣墟,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可不能让你死在圣墟了!” 第241章 又入葬神渊 “那在下就却之不恭了!” 陈知安轻笑一声,道:“无暨道兄放心,在下迟早打败陈知安,将我们失去的一切夺回来。” “如此甚好。” 赵无暨点了点头,拽住陈知安的手臂踏入院子。 踏入院子的瞬间。 陈知安和赵无暨眼前景色瞬间变换,以一种恐怖的速度在往下坠落,而且气海被锁,竟无法御剑...... “葬神渊...” 陈知安嘴角微挑,幸好是落在了这里。 安岚知道他要通过破败小院进入圣墟后,足足花了一天时间为他讲解圣墟的险地。 其中就有葬神渊。 所谓葬神渊,不过是有一尊神族准帝强者被某个无上存在从天而降一脚踩死。 其散去的道则飘荡在深渊,形成了这处道则紊乱的诡异所在。 万万年过去。 那位神族准帝的道则也即将消散殆尽,危险性并不算高。 唯一的危险就是会被摔死... 安岚没有教他如何安然渡过葬神渊。 因为陈知安是来磨砺剑心,而不是来走马观花旅游的。 只说她和陈阿蛮掉下悬崖时。 才十五岁不到... 赵无暨似乎并不知道这些辛秘,感受气海被锁,强烈的恐惧感让他脸色惨白,一边在空中手舞足蹈,一边疯狂调动元气... 陈知安目光看向深渊。 他现在是纯粹的剑修,杀力手段或许不错,但肉身并不算强,砸下去必定会被摔为肉泥。 不过他一点不慌。 因为在坠落这段时间,他已经明白了安岚和陈阿蛮没被摔死的原因——元气! 葬神渊虽然看似锁住了气海,实际上犹有一线生机。 只要静心凝神,捕捉葬神渊内那缕伪装极好的元气,就像最初开启造化之门那般引导着重走一遍,就能水到渠成,获得自由。 只是生死之间有大恐怖。 少有人能够在这种坠落的时候能够保持心绪不乱。 更多的反倒像赵无暨这般疯狂调集体内元气,恰好适得其反,堵住造化之门,被硬生生摔死... 就在他们离地还有近十丈时,陈知安双眸微亮:“抓到你了...” 陈知安引导那缕微弱元气,轻车熟路游走经络。 待行至造化门时,他化元气为针,毫不犹豫刺去。 霎时间只见他气海之内元气翻滚,如开闸放水,瞬间布满全身... “轰!” 气海恢复后,他猛然伸手拽住赵无暨的肩膀,剑匣打开,惊风剑自动飞入他脚下,托着他和赵无暨向深渊飞去... “乌戎兄,你...你怎么做到的?” 赵无暨站在剑上,脸色惨白,开口发问道。 “无暨,你静心凝神,不要把自己当成虚神境,重走先天境的路...” 赵无暨微微一怔,须臾后他身上也卷起了元气,道:“原来竟是这样,我先前越是调集体内的元气,反倒越是被锁的彻底,心境还是不够自然...” 就在两人说话的间隙。 惊风剑已经带着他们落下深渊谷底。 从剑上跳下,赵无暨双眸运起清光,开始打量四周。 而陈知安则眉头微挑,看着摆得整整齐齐的碎骨和还剩下半边脑袋的蛟龙,握剑在手幽幽道:“无暨,恐怕这里不止我们两个活人...” …… “见过两位道兄。” 黑暗中,一个衣衫破烂却气度非凡的年轻人走出来,脸上挂着矜持笑容,负手在后微微躬身道:“在下陈无名,一介散修,也是今日刚到...” 陈知安不着痕迹看了他一眼。 只见这陈无名身后有淡金色鲜血缓缓滴落,而他之前站立的地方,有断裂成碎片的宝刀,再加上这满地规规整整的碎骨和半边蛟龙头颅。 显然这陈无名绝不是刚到。 而是被困在这里已经很久。 而且他在挖悬崖,或许是异想天开,想要挖条路出去... 不过陈知安没有揭破他的谎言。 露出两个好看的酒窝,笑吟吟道:“在下乌戎,见过无名道兄。” 赵无暨则冷漠地扬了扬头,他不想和姓陈的说话。 见此一幕。 姬无道脸上笑容依旧,眼底却倏然燃起了熊熊之火。 如果是在一个月前,他不会在意赵无暨的态度。 但被困在这里一个月之久,他早就已经病入膏肓,隐隐到了失控边缘。 加上先前偷听到两人的对话,瞬间领悟了原来封闭的气海轻而易举便能重新打开,让他感觉受到极大的侮辱... 然而他杀意还没卷起,就见陈知安幽幽道:“我给陈兄介绍一下,这位是赵无暨,道门赵无暨。” 闻听此言,姬无道眉头轻皱。 如果是道门赵无暨,倒是不好杀了。 毕竟赵无极是当代道门行走,不出意外的话将会是下一任道门掌教。 真要杀了这眼高于顶的白痴,恐怕义父清云子都不会再护着自己。 念及至此,他身后紧握的拳头缓缓散开,阴阳怪气道:“原来是无暨道兄,乌兄不说在下还以为刚才在空中嘶声力竭嚎啕大哭的是道门行走赵无极呢...” 赵无暨脸色微黑,没有说话。 他不是白痴,听出了话外之音,也感知到了陈无名的杀意。 而且他发现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陈无名修为高深莫测,他居然看不透,心底不由暗暗琢磨起来:“这家伙也姓陈,会不会和陈留王府有什么关系...” 这个念头一起。 他越发觉得可能。 毕竟这陈无名年纪看起来不大却有着连他都看不透的修为。 大荒天下陈姓,除了陈留王府,还有谁能培养出这种妖孽? 想到这里,在陈家接连受过两次打击的他没敢继续放肆。 后退半步。 悄悄摸出一件护体圣兵,警惕地看着陈无名... 陈知安对两人剑拔弩张的气氛视而不见,笑吟吟问道:“陈兄既然比我们先来,以陈兄的睿智,想必已经找到了出去的路吧。” “当然...” 姬无道双眸运起一道金光。 此时他恢复了修为,一眼就看到那看似铜墙铁壁的悬崖上,其实有一道缝隙。 就是黑龙最初看的地方。 可惜黑龙那白痴没有说,害得自己在这里坐了一个月的牢。 他肉身无匹,食量特别大。 一个月时间早就把黑龙吃干抹净。 只剩下半边脑袋了... 第242章 义结金兰 陈知安顺着姬无道目光看去。 果然只见那黑暗中有一处石壁颜色与其余的地方稍有不同,而且石壁上有一道细微的缝隙,并非铁板一块。 正准备走过去查探。 余光忽然瞥见姬无道偷偷从须弥戒掏出一枚丹药吞下。 手掌上的伤口肉眼可见的结痂,须臾更是变得完好如初。 “小圣丹...” 陈知安眉头微挑,这个自称散修的陈无名居然有小圣丹。 而且只为了恢复手掌上的伤就吞了一枚。 要知道这可是对大宗师都有用的圣丹,居然就被他这么浪费了… 再加上先前那浩瀚如烟的修为。 白痴才信他只是个散修。 只是不知道他是哪家帝族或隐世家族的天才。 “陈兄,这或许就是出口了。” 陈知安装作一无所知,站在石壁前用剑劈砍。 看似剑气森然,却只在石壁上留下浅白剑痕。 陈知安还剑入鞘,无奈道:“这石壁太硬,在下只是化虚境,没办法劈开。” “我来!” 姬无道吃了小圣丹后气势疯狂飙升,龙行虎步行至石壁前。 立身之地一座巍峨大山缓缓浮现,手臂上泛起璀璨金光,猛然轰向石壁。 “轰隆隆...” 一声轰鸣后,那道缝隙处石屑横飞,露出一个人高的漆黑洞口。 姬无道双眸射出金光,脸色倏然变得冰冷起来,冷声道:“该死,这里根本就不是什么缝隙,是有人捷足先登拿走了机缘,又搬运巨石堵住了出口。” 赵无暨则警惕地看着姬无道,暗中传音道:“乌兄小心,这陈无名果然有问题,在通玄境就铺开了洞天,恐怕真的是陈家人。” “嗯,这厮多半是陈家的,不是好人...” 陈知安脸色沉重地点了点头,心里却笑麻了。 这哪是陈家人。 这他喵是姬无道啊! 赵无暨不认识天帝印,他却清楚的很,刚刚陈无名那一拳就是以天帝印的运转路线打出。 再加上之前的小圣丹和金色血液。 这厮不就是传说中二十六岁跻身通玄、镇压同代无敌、有大帝之资的帝族神体么? 没想到刚入圣墟就撞见了挖自己墙角的家伙。 这下可得好好陪他玩一玩了... 念及至此。 陈知安传音入密,让这位道门好兄弟陪自己演戏。 随后走上前去,笑着恭维道:“圣墟处处是机缘,陈兄能在通玄便铺开了洞天,恐怕比传说中的帝族神体姬无道也不遑多让,前途无量,何必在乎这等细枝末节? 如果陈兄不嫌弃。 我们愿与陈兄结伴而行。 赵无暨道兄是道门亲传,在下也是隐世家族的圣子,祖上曾出过圣人。 我们在圣墟多少有些故交,机缘是不缺的。 到时候可以任陈兄先选...” 姬无道脸上的冰冷稍缓。 他根本不在意什么机缘。 之所以生气是因为感觉自己被坑了。 目光扫过赵无暨和陈知安,见他们脸上都挂着震惊之色,顿时明白了两人的想法:“这两个白痴,或许是想抱我大腿。” 圣墟内危机并存,各有各的机缘。 圣人或许会庇护自家后辈,但至多分出一缕神识罢了。 毕竟未成长起来的妖孽再重要,也不会比圣人自身的大道重要... 姬无道不想带着两个拖油瓶。 正想拒绝,转念想到自己跻身通玄的消息恐怕早已传入圣墟。 此间到处都是想杀自己的人,根本不敢暴露身份。 甚至都不能与圣墟内的姑姑汇合。 黑龙又被自己吃了。 身边没有驱使的随从,倒也不太方便。 顿时矜持笑道:“无名不过一介散修,不敢和朝阳横空的姬无道帝子比肩。 既然两位道友不嫌弃无名身份低微,我们同行便是。” 陈知安大喜,拽了拽赵无暨的衣袖,一脸真诚道:“不知道为什么我一见陈兄就觉得特别亲切,有种见到兄长的感觉。 既然咱们有缘同坠深渊,一见如故,又决定并肩同行。 不如我们三人结为异性兄弟如何? 以后咱们攀登绝巅,也好成就一段佳话...” “我同意。” 赵无暨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 虽然他不知道乌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他很期待乌戎给他画下的大饼,坑死这老六。 姬无道眉头微皱。 他只是想要两个随从罢了,这两个白痴却想做他兄弟,多少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 他姬无道的结义兄弟是这么容易就做的么? “陈兄要是不愿当我没说。” 陈知安轻笑一声,幽幽道:“听说圣墟有大能专门猎杀天骄,我和无暨修为低微,倒也不好拖了陈兄后腿,还是去找家里长辈庇护算了。 总归一位半步准圣,两位大宗师圆满,在圣墟勉强也能立足...” “半步准圣...” 姬无道神色微动。 他虽然有清云子送的道簪,但不到生死关头、不是圣人出手,他是舍不得用的。 既然这两个白痴有护道人。 不要白不要。 毕竟结拜的是陈无名,关他姬无道何事? 想通此节,姬无道矜持笑道:“怎么会不愿意,无名只是觉得自己身份低微不敢高攀,既然乌兄坚持,无名再推脱倒显不够洒脱了。” “哈哈,就该如此,年轻人当随性而为,想那么多作甚? 我乌戎和人交朋友从来不看身份。 看对眼乞丐也交,看不对眼,姬无道也去他娘的。” 说到这里,陈知安笑吟吟道:“小弟二十六,化虚境中期,无暨二十三,虚神境初期,陈兄呢?” 姬无道轻咳一声,负手道:“无名今年三十有六,勉强跻身通玄。” …… “大哥...” 陈知安和赵无暨对视一眼,同时喊道。 “二弟、三弟。” 姬无道矜持笑了笑,也动情喊道。 三个各怀鬼胎的家伙就这么草率地结为了异性兄弟。 都没人提要走个义结金兰的程序。 比如对着天道许下诸如不求同年同月生,只求同年同月死,或者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这样的大道誓言... 互相作揖后,三人相视一笑,谦让着走进那条狭窄小道。 不多时就到了一个约莫十丈左右的石室,里面空空荡荡,就连盛放灯盏的石墩都被取走了一个。 姬无道双眸射出两道金光:“此地机缘果然早被人取走了,我们来迟一步。” “大哥,无妨。” 陈知安安慰道:“这里叫葬神渊,这么多年过去道则早就散了。 小弟知道别处有更好的机缘。 两万年前我族前辈曾无意闯入,得到了帝境功法,如此才跻身了圣境。 虽然圣墟不可推演,小弟无法知道具体所在。 但我族有秘法缠金诀,可寻龙点穴,定四方天宇,使斗转星移,或许能看到一线天机。” “哦?” 姬无道惊讶地看了陈知安一眼。 他本来嫌弃这乌戎修为低微,又只是个隐世圣族,根本没有资格与他并肩。 没想到他竟掌握如此秘法。 要知道圣墟道则紊乱不可推演,每次开启都是随机的。 万年时光,沧海桑田。 过去经验并不能参考,甚至可能弄巧成拙,深陷死地。 比如所谓的葬神渊,他帝族就从没有人进来过... ps:兄弟们,今天只有一章了,这几天有点忙! 第243章 我大哥有大帝之资 “没想到二弟竟也家学渊源。” 姬无道幽幽感叹一声,心下不由惦记上了陈知安的缠金诀。 如果真如这白痴所说这么厉害,可寻龙点穴,定四方天宇,使斗转星移,甚至在圣墟内看到一线天机... 在这圣墟内,倒也是个极为实用的秘法。 陈知安嘴角勾起笑意,知道这下不用担忧这厮跑路了。 他真有缠金诀,而且是陈阿蛮亲授,说是祖传的功法。 不过没什么用就是了。 和赌鬼摇骰子赌大小差别不大,全靠蒙... 陈阿蛮猜测是大荒天下破碎,山河颠倒,无法窥得天地全貌,所以推演出现了偏差。 陈二牛当年能从放牛娃摇身一变成为北凉北邙两州之地的无冕之王,正是靠这缠金诀莫名其妙入了圣墟,积累到原始资本... 至于陈二牛怎么得到的缠金诀,陈阿蛮倒是不清楚,反正陈二牛说这玩意儿是祖传的,就当是了。 赵无暨安静跟在两人身后,一直在琢磨这个陈无名到底是谁。 他怀疑是陈家那位从未露过面的陈知白... 不过没有证据。 三人走了约莫两个时辰。 终于见到一缕灰蒙蒙的光透了过来... 见到那缕光。 姬无道默默从须弥戒取出一件内甲穿上。 之前的遭遇让他有了心理阴影,不敢再托大。 见陈知安和赵无暨疑惑看着他,他矜持笑道:“祖传的内甲,我虽然是散修,但毕竟是通玄境的天才,有件圣甲也算合理吧...” 陈知安摸了摸贴身的圣衣,点头道:“的确很合理。” 赵无暨则眉头微挑,默默为自己的机智点赞:“还说你不是陈留王府的人,堕仙安岚前脚打劫帝族,你后脚就穿上了圣甲,肯定是陈知白无疑了...” “轰!” 就在三人即将走出洞穴时,天地忽然一暗,紧接着有大道轰鸣骤响,他们感觉到一阵摇晃,似乎有巨石滚滚落下。 姬无道透过那缕亮光看去,脸色微变:“圣人在争夺帝兵,我们快出去,这座山恐怕要塌...” 他话音未落。 就见两道快若闪电的身影已经出现在洞外。 “该死!” 姬无道闷哼一声。 眼看洞口已经被巨石堵住,他一拳砸碎巨石,化为一道流光射了出去,步履不停直接施展神通远遁千丈之外。 站在安全地方,姬无道回头仰望着葬神渊。 只见那座高耸入云的高山被一尊顶天立地的圣人持准帝兵打碎,彻底崩塌,有巨石滚滚落下,仿佛天崩地裂... 如果再晚一步出来,他恐怕要被彻底埋在里面。 “该死,他们竟连装都不装。” 姬无道脸色阴沉。 明白自己还是太仁慈,为了提醒那两个白痴,差点把自己葬送。 就在姬无道反思自己时,耳边忽然响起陈知安贱兮兮的声音:“大哥,我就知道你修为高绝,天难葬地难灭,一定能安然无恙走出来。” 姬无道顺着声音看去。 见刚陈知安站在人群里朝他招手。 身边跟着眼高于顶的赵无暨,赵无暨脚下踩着一个人。 那人身上泛着淡淡的金光,正趴在地上怨恨地看着他。 “大哥,这是姬氏直系姬无余。” 陈知安指着那人义愤填膺道:“这里视野好,本来我们先占据的,他非但要抢,还说你无名之辈,不配与他姬氏天骄并立。 三弟气不过就给他捆了,给大哥做肉凳正好...” 说着陈知安一脚把姬无余踹到姬无道脚下,环顾四周,骄傲道:”姬氏算什么东西,连圣人都没有的帝族,别说一个姬无余,就算姬无道来了在我大哥陈无名面前也只有跪下磕头的份儿,至于你们,呵呵...” 此言一出。 乌泱泱的人群顿时把目光看向姬无道。 只见这少年剑眉星目,虽然衣衫破碎且蓬头垢面,但气度非凡,只站在那里,渊持岳峙,仿佛一尊少年大帝临尘。 更让他们惊诧的是道门亲传赵无暨,一尊二十三岁跻身虚神的妖孽 居然也甘愿认这少年为兄长。 如此妖孽,他们竟从未听说过。 一时间都觉惊诧莫名。 只是这陈无名未免也太霸道了些,竟如此小觑天下英才。 感受到众人不满的目光,姬无道脸色微黑,正准备解释两句。 却见陈知安抢先开口,骄傲道:“你们也别不服,我大哥三十六岁跻身通玄,更是提前将洞天映照了现实,入葬神渊不死,有大帝之资,同境之中可称无敌,陈无敌。” “狂妄!” 人群中一个身披古老甲胄、手握一柄古朴长刀的金发青年迈步而出。 身后追随着如花似玉的婢女和奴仆,如众星拱月。 只见他长刀指向姬无道,淡然道:“在下隐世宗门东圣府玄天子,今日刚入通玄,既然阁下敢称无敌,正好以你头颅拭我无敌刀锋...” 姬无道无语地看着玄天子。 心想是特么乌戎吹牛,你找老子干什么? 而且难道乌戎说的不是事实? 你一个连洞天都没映照现实的废物,是谁给你勇气在老子面前拔刀? 姬无道虽然不满陈知安和赵无暨惹事,但他并不认为陈知安说的话有问题。 毕竟这乌泱泱的人群基本都只是些虚神或化虚的废物。 这如众星拱月的玄天子,已经算是此地最强者了... 如果他爹和太祖没死,以他的脾气定然会出手镇压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废物。可惜现在族内无圣,在狩猎战场未开前,他只能低调做人... “玄兄,在下一介散修,入圣墟只为机缘,无意与诸位为敌。” 姬无道朝众人微微拱手。 又向玄天子矜持笑道:“阁下如果想一较高下,等狩猎战场开启有的是机会,到时候无名会让阁下知道什么叫做同代无敌...” “呵呵,狂妄...” 玄天子剑眉微挑。 他如今跻身通玄,正处于极度自信之中。 哪怕姬无道在他面前都敢出刀。 更别说这籍籍无名的一介散修。 最主要的是他想要为狩猎战场提前布局,成为大荒天下通玄境领袖。 没有比斩杀一尊同境天才更能聚拢人才的手段了。 念及至此。 玄天子身上气势倏然一凝,手中长刀散发璀璨金光,猛然劈向姬无道:“神行九绝刀!” “铿锵!” 刀影重重,接连九道刀光,一刀比一刀重,携着恐怖杀意向姬无道落下。 刀光袭来。 姬无道脸上笑容依旧,眼底却已泛起了灼灼火焰:“不知死活!” “轰!” 姬无道手握璀璨金光,天帝印隐匿不出化为重重金色铠甲覆在身上,竟无视杀意饱满的重重刀光龙行虎步向玄天子走去,如同一尊行走在金光中的神袛。 只一瞬他就跨越了重重刀光。 金色手掌掐住玄天子喉咙,嘴角一歪,冷笑道:“白痴,都说了以后有的是机会,为什么非要现在作死?” ps:兄弟们,今天只有一章,明天恢复两章更新,早上看到评论说本书要终结了,吓我一跳,差点以为自己是个假写书的,我规划的是五卷,第二卷都还没完呢,早得很。 第244章 疯子 “说啊,为什么非要现在作死?” 姬无道眼里泛着灼灼火焰,只手扼住玄天子的咽喉,浑身散发着炽烈金光,睥睨天下,几如一尊少年大帝。 “对...不...起!” 玄天子脸色青白,眼珠凸起,猩红的鲜血从嘴角溢出,发出拉扯风箱般嗬嗬的声音,生机在迅速流逝... “白痴,好好说你不听,非要死到临头才知道生命可贵。 可惜,太迟了!” 姬无道嘴角挂着残忍笑容,手指倏然一拽,竟要硬生生将玄天子头颅摘下。 “住手!” 就在玄天子即将身死时,一道身影突兀现身。 来人是一尊大宗师,玄天子的护道人。 “年轻人,得饶人处且饶人,你已经赢了,何必赶尽杀绝?” 大宗师负手站在远处,脸色淡然道。 “你在和谁说话?” 姬无道目光看向那位负手而立的大宗师,眸子里的火焰越来越浓,他很不喜欢这位大宗师的态度。 “和谁说话?当然是你!” 大宗师眉头微皱道:“年轻人天资不错,狩猎场将开,本座不愿扼杀大荒天下的种子,放开玄天子,本座可以让你离开。” “狗东西...” 看着居高临下的大宗师,听着这施舍般的语气。 姬无道感觉自己受到了莫大侮辱。 竟压抑不住自己心底的怒火,只觉杀意疯狂往外蹿,想要将这个大宗师一拳砸碎。 “你说什么?” 那位大宗师脸色微冷。 他不是嫉贤妒能之辈,玄天子技不如人,败了也属活该,大荒天下出现一个妖孽不容易,他不愿将之扼杀,所以才给这年轻人机会。 可是这年轻人竟敢如此辱骂他,让他心里略微有些不快。 “我说,你是狗东西啊!” 姬无道身上气势陡然一重,猛然拔出插在发间的道簪,只见天空中一座道观镇压而下,竟瞬间将那大宗师镇碎,就连阴神也被消磨殆尽。 与此同时。 他歪嘴一笑,硬生生将玄天子头颅摘下,又一脚踩为碎泥,紧接着一座巍峨大山落下,他只手撑起,抡动大山,就像抡起一把锤子,一锤一条人命。 只见血肉飞溅,他如同疯子一般虐杀,就连那个被陈知安一脚踹过去的姬无余也被他抡动大山砸成了肉泥。 不过片刻,他立身之地就只剩下满地的碎肉,许多人都遭了无妄之灾... 杀完人后,姬无道眼底的火焰缓缓散去。 将道簪重新插入发间,他慢条斯理擦拭干净手里的鲜血,看着没被他砸死的少数几人,矜持笑道:“诸位不要误会,无名不是滥杀之人,你们也看到了,是他们先动手的!” “不会,不会...” 看着笑容腼腆的少年,众人无不惊骇莫名,只觉遍体冰凉。 这个疯子。 东圣府那位大宗师只是说了两句就被他不知用什么手段镇杀,其余人更是无冤无仇,也被他一锤一个锤死。 这样一个疯子,偏偏天资妖孽。 如果让他成长起来,恐怕又是一个祸害。 陈知安眉头微挑。 没想到姬无道居然有病,而且病得不轻。 狂躁症、俗称疯狗病。 外在反应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受到刺激就发狂,见人就咬... 赵无暨则脸色微变,传音入密道:“二哥,这厮恐怕不是陈知白,而是姬无道,先前那枚道簪,是清云子师叔祖的圣兵。 没想到清云子师叔祖清静无为,居然会将道簪送给他,承担如此因果,我怀疑他们有不可告人的关系...” “如果他是姬无道,你还会和我站一条线上吗?” 陈知安幽幽问道。 “为什么不?” 赵无暨在心底轻哼一声:“姬无道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她向西宁师妹求亲只是为了让我道门庇护他罢了,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说到这里,赵无暨忽然止住话语,疑惑道:“乌兄,姬无道和你也有仇?” “是有那么一丢丢。” 陈知安轻笑一声,拍了拍赵无暨的肩膀,传音入密道:“以后你就知道了,总之不管姬无道怎么样,你都是我的挚爱亲朋手足兄弟,我不会坑你的...” ...... 此时姬无道正看着被自己砸成碎肉的姬无余。 眼底闪过一丝茫然。 他先前烦躁无比,只想着摧毁一切,根本没有在意杀的人是谁,此时才发现居然把堂弟给砸死了! 想到徐长愚的话,他不由得陷入了沉思,脸色微变:“难道,我真的有病?” “大哥,你在想什么?” 就在姬无道沉思时,陈知安忽然走到他身前,看着远处姬氏领地里的两位洞天境宗师,无所谓道:“大哥不要怕,姬无余虽然是姬氏直系,但我乌家和道门也不是吃素的,姬氏要是不服,我们直接和他开战。” “那就仰仗二弟和三弟了。” 姬无道脸上勉强挤出笑容。 心底却又无端泛起了怒意。 这两个愚蠢如猪的白痴,难道不知道低调做人吗? 刚入圣墟就闯祸,害得他失手杀了堂弟不说。 还浪费了一次圣人出手的机会。 如果不是因为忌惮道门,缠金诀又没有得手,他甚至想立刻就弄死这两个愚蠢如猪的白痴。 “我们走吧。” 沉默片刻,姬无道看着姬氏领地叹息一声,转身向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黑龙是护族圣兽蛟龙之子,被他吃了。 姬无余是姑姑姬明月的儿子,被他失手打死了。 他都不知道如果现在自己坦露身份出现在姬氏,迎接他的将会是什么。 幸好他现在叫陈无名。 也幸好护族圣兽和姑姑都没在... 陈知安和赵无暨对视一眼,忽然大声道:“什么隐世宗门圣子,什么帝族神体,在我大哥陈无敌面前都是土鸡瓦狗。 狩猎战场开启后,我大哥陈无敌将镇压当代无敌。 有谁不服尽管来逐鹿原挑战我大哥,通玄境以内,我大哥只手遮天!” 姬氏领地内。 两位洞天境宗师看着杀死自家少爷的狂徒嚣张离去,脸上青白一片。 犹豫许久。 终究没敢出手,只能眼睁睁让他离开。 因为帝兵出现,先前准圣蛟龙和姬明月都尾随争夺帝兵的圣人而去。 现在姬氏领地他们两人就已经是最强者。 就连东圣府大宗师都被陈无名镇杀。 他们上去也只能是送人头而已。 “逐鹿原...” 其中一位洞天宗师沉声道:“明月向来宠爱无余,如今无余无故身死,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不然明月回来恐怕不好交代。” “是啊!” 另一位宗师愁眉苦脸道:“可惜我族无道帝子不知为何还没有入圣墟,听说他已经跻身了通玄,而且洞天映照了现实。 立大道之种时甚至受到天妒降下雷劫,有大帝之资。 那陈无名虽强... 却也不可能是我族帝子的对手。” “我有个计划。” 最先开口那位宗师冷笑道:“七姓帝族说是同气连枝,但我族帝子跻身通玄后他们却都起了杀心。 那陈无名身边跟着道门赵无暨,实力又如此妖孽... 你说,他能不能是姬无道呢?” 第245章 我居中央为大道,斗转星移抬手间! “陈无名是无道?” 愁眉苦脸的宗师眼底闪过茫然,须臾之后摇头道:“三哥,恐怕不会有人会信,陈无名杀了无余,这么多人都亲眼目睹,他怎么能是我族帝子?” “呵呵,这圣墟有人见过无道的真面目吗?” 被称为三哥的宗师幽幽道:“就连我帝族内除了直系都没人知道无道的真面目,我们说他是,他便是。 至于先前那些废物...” 只见他随手一挥,一道璀璨剑光射出。 远处正准备离开的修行者们成片成片倒下,只是一瞬,就有近百人被剑光切割为碎片。 杀完最后一人,剑光自动回鞘。 那洞天境的宗师冷笑道:“你说死人会泄露秘密吗?” “三哥说的对,陈无名就是姬无道...” ....... 逐鹿原离葬神渊并不算远。 约莫也就百里之遥,但三人走了将近大半日才赶到。 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没敢御风。 天空时常有闷雷炸响,更有细碎如线的缝隙,肉眼难见,他们亲眼目睹一位洞天境宗师飞着飞着头不见了。 “没想到圣墟竟是这副模样...” 赵无暨跟在陈知安身后,脸上难掩失望之色。 他本以为圣墟内应该是奇珍异宝遍地、圣兽飞禽随处可见,古树丛林遮天蔽日... 可走了大半日。 危险重重倒是真,其余的什么也没见着,天空更是阴沉一片,就像一个倒扣的锅盖。 而且生灵半只也不见,这么长时间,除了外面来的修行者,他们半个活物都没见着,而且元气浑浊不堪。 就算比起大荒天下也不如。 仿佛这里早已成死地,只剩下荒芜了。 “圣墟广袤无边,或许我们身处之地就是如此,别的地方不一样也未可知。” 姬无道淡淡说道。 圣墟不可推演,姬氏传承五十万年,对圣墟的了解却少的可怜,且每次都不一样,根本无迹可寻。 他也不知道真实的圣墟到底该是什么样,只是胡乱猜测。 “谁说不是呢,真叫人失望。” 陈知安含糊底应了一声,忽然指着远处一座延绵大山道:“大哥,三弟,你们看那边,那群修士说的卧龙山到了。” 姬无道和赵无暨顺着他目光看去。 只见远处有一座巍峨大山。 那座大山高达百丈,延绵不知几远,一眼看不到尽头! 入目处是一个龙头,头角狰狞,更有两条瀑布倒挂,如九天垂下的龙须,瀑布之水滚滚落下,震耳欲聋如雷鸣。 从他们这里远远望去。 竟真如一条蜿蜒盘旋的巨龙侧卧... “卧龙山,果真像一条龙,你们说有没有可能祂本身就是巨龙陨落后的尸体,万年后石化成了一座山?” 赵无暨一脸震撼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他在道门曾看过圣境蛟龙的虚影,可远远不如卧龙山这么令人震撼,大的叫人感到不可思议。 “去看看就知道了。” 陈知安眼底也充满了震撼。 如果卧龙山是巨龙陨落后形成的化石,那这条龙生前该何等强大,恐怕至少也是一条准帝境的真龙,圣境蛟龙不会有如此庞大的身躯。 “二弟,你修行缠金诀,可以推演此地天机吗?” 姬无道回头看着陈知安幽幽道:“这座山如果真的是一条巨龙,里面或许危机四伏,我们不能乱闯。” “也是,那小弟就推演一番?” 陈知安轻笑一声。 明白姬无道让他推演是假,想要看自己的缠金诀是真。 这疯子惦记上自己的秘法了。 不过他也想试一试这缠金诀到底有没有用。 沉吟片刻,陈知安脚踏七星步,指尖挤出一滴猩红鲜血,抹在眉心,轻喝道:“天地无极,混沌天宇、问神道原君,且开我天眼!” “嗡~” 随着陈知安话音落下,只见他双眸中霎时间透出两道清光,目之所及处,纤毫毕现,层次分明,组成一副清晰入理的画面... “真的有秘术...” 姬无道负手矜持笑着,心底却起了杀机:“进入狩猎战场前,一定要得到这缠金诀...” 他本来怀疑乌戎说拥有可在圣墟窥探天机的秘术是在诳他,没想到看乌戎这神态,竟不似作伪。 “是神道秘术!” 赵无暨也惊讶地看着陈知安,神道秘术传承古老,是远古时期所掌握的道则,神秘莫测,有无上威能。 就连道门的秘术都莫名消失了。 没想到乌戎竟掌握了一门。 陈知安没有关注两人。 此时他双眸泛着清光,目不转盯地看着卧龙山。 心底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 天眼开启后,他眼中那覆盖在山头的灰色岩石褪去,变成了鳞次栉比的龙鳞,每一片都有房屋般大小。 那两道如同银河倒挂的瀑布,也变成了龙须。 要命的是那龙头上有两只如同星辰的竖瞳,好像在微微颤动... “轰!!” 陈知安双眼忽然流下两行血泪,口中更是有一口鲜血猛然吐出。 只是看了那双竖瞳一眼。 竟让他瞬间遭受重创... “你看到了什么?” 看到陈知安受伤,姬无道眼底透过一丝惊诧,赶紧开口问道。 “咳...什么也没看到。” 陈知安又是一口鲜血吐出,眉头紧锁,脸色苍白如纸。 他没有把看到的真相说出来,解释道:“我修为太低,圣墟道则又太过紊乱,强行开启天眼,遭受了反噬!” “什么都没有看到?” 姬无道脸上挂着矜持笑容,向陈知安慢慢走去,装着关心道:“既然二弟修为不够遭受反噬,不如把缠金诀教给为兄。 为兄虽然资质平平,好歹入了通玄,或许能抵住道则反噬...” “大哥,你这是干什么?” 赵无暨脸色一冷,挡在陈知安身前,一手扶住负在身后的长刀,冷淡道:“二哥为了我们安危强行动用秘术身受重伤,大哥不关心他身体也就算了,居然还想抢他的缠金诀?” “咳咳,三弟,不要这么说。” 陈知安轻咳两声,朝赵无暨眨眨眼睛,声音虚弱道:“大哥也是好心,既然大哥愿意分担,不过一秘术而已,在我们兄弟情谊面前,又算得了什么。” “二弟说的是,三弟你冤枉为兄了。 为兄只是不忍二弟受苦罢了!” 姬无道从袖中掏出一枚小圣丹递给陈知安,关心道:“这是为兄无意间得到的小圣丹,只剩最后一枚了,可生死人肉白骨,二弟赶紧吃下...” “咳咳,这太贵重了,多谢大哥。” 陈知安又猛地咳嗽两声,接过小圣丹吞入腹中,盘膝而坐,身上气雾蒸腾,只须弥之间,伤势便有好转! 约莫半盏茶后,他缓缓睁开双眼,眼底透出两道精光,脸色大喜道:“大哥,这小圣丹真是神奇,我非但伤势尽复,甚至跻身了虚神境。” “咳,这倒挺意外,恭喜二弟。” 姬无道眉头微挑。 这小圣丹还有增长修为的功效,他怎么不知道? 陈知安脸上喜色难以言表,笑吟吟道:“大哥,附耳过来,我且传你无上秘术缠金诀!” 姬无道来不及多想,赶紧附耳过去。 只见陈知安脸色一肃,正色道:“缠金诀只有八句口诀,一切玄机都藏于这几句口诀中,你且听好,法不传六耳,我只说一遍。 混沌易数不可推,黑白颠倒或可为。 天机只在死中求,寻龙点穴造化成。 缠金秘术大成日,四方天宇定乾坤。 我居中央为大道,斗转星移抬手间!” 第246章 逐鹿原 “我居中央为大道,斗转星移抬手间!” 姬无道神色微动,心底暗道:“竟敢自比大道,好无敌的气度。 抬手间斗转星移,好强大的秘术。 只是似乎有些风险...” 陈知安将姬无道的表情尽收眼底,幽幽道:“大哥,缠金诀毕竟是逆天之术,推衍天机和天道抢饭碗,危险重重,稍有不慎就会走火入魔,遭受天劫。 我八岁初学此术,至今也不过略有小成而已。 而且在圣人护道的情况下都有好几次差点受天诛而死! 大哥如果心有顾虑,一定不要勉强。 只有道心纯净,将生死置之度外时,方能截取那一线生机。” 姬无道目光看向陈知安,想要将他看透,却只见到一片真挚。 许久之后,他收回目光,幽幽道:“二弟,如此秘术,你竟也舍得给我,莫不是做了什么手脚吧?” “是,我做了手脚,你最好不要学。” 陈知安脸色一冷,拂袖道:“我视大哥如挚爱亲朋手足兄弟,没想到大哥却视我如豺狼虎豹狼子野心。” “二哥,大哥不学我学。” 赵无暨跳出来,一脸渴望道:“如此神道秘术连我道门都没有,可惜我手里没有小圣丹,不然我先前送二哥一颗,就白捡秘法一篇了…” “二弟不要误会,为兄只是开个玩笑。” 姬无道舔着脸狡辩,须臾又笑吟吟问道:“为兄看你先前开启天眼时脚踩玄奥步伐,更是咬破手指以精血抹眉心,这是有什么说道吗?” “没什么说道。” 陈知安冷哼一声,“大哥最好不要学,秘术都是骗你的。” “哈哈,二弟真会开玩笑。 为兄忽然想起手里还有一枚小圣丹,二弟,我看你身子骨太弱,拿去补身子。” 姬无道干笑两声。 陈知安越说有问题,他心底的怀疑越浅。 在他看来,乌戎和赵无暨纯属两个白痴,又菜又爱玩。 大抵是没有那个脑子坑害自己的。 再加上小圣丹让陈知安连破两个小境界跻身虚神。 他自以为猜到了陈知安的想法。 又掏出一枚小圣丹递过去,想让陈知安教他秘诀! “这还差不多。” 陈知安伸手接过小圣丹,压低声音道:“我乌氏有神族血脉,先前所踏的玄奥步伐,叫做祭神七星步,勾连神族无上存在,激活本源神血,能够事半功倍,涂抹全身更好。 可惜我神血稀薄,无法以纯粹精血修行无上秘术,这才只抹了神庭...” “原来是这样。” 姬无道默默记下,心里微喜。 这白痴神血稀薄,他不一样啊,他拥有初代神体,体内流淌着纯粹的黄金神血。 如此看来,这抬手让斗转星移的秘术,合该就是他的... …… “走吧,我们先去逐鹿原落脚。 缠金诀修行艰难无比,大哥即便天资妖孽,至少也要五年才能小成。 卧龙山危险重重,我们暂时还是别去了。” 陈知安看了姬无道一眼,起身朝山下走去。 “不需五年,给我一年时间就够了。” 姬无道矜持一笑,跟在两人身后向山下走去。 ...... 逐鹿原就在卧龙山脚下,是一块广袤的褐色平原。 平原内又有一片血海。 传闻当年逐鹿天下,万族就是在这里开启决战。 鲜血将整个平原都染成了血色,万年不散。 地下一层又一层铺的都是尸骸。 甚至有人曾在这里捡到过圣人的尸体,祭炼成无上圣兵,杀力恐怖无比。 这一次大荒天下修行者进入圣墟,大都是降临在此处... 陈知安在出葬神渊时,早就把这些东西打听清楚了,他要为陈无名扬名,自然不能错过大荒天下的大本营。 又走了约莫两个时辰,他们三人终于到了逐鹿原。 站在逐鹿原看,那座卧龙山越发雄伟,人族躯体和其相比较起来,连蝼蚁都算不上,顶多算一根毫毛。 “夺天地之造化,自然之鬼斧神工,站在这里看更像条龙了,真叫人感到不可思议。” 赵无暨感慨一声,看着那张开的龙口沉吟道:“我看那里有人进出,想来危险并不算大,我们晚点也可以去看看,不然我念头不得通达。” “先安顿好再说吧。” 姬无道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兴致缺缺。 他现在只想早点安顿下来修行缠金诀,哪里有心思看什么卧龙山。 一路行来他已经默默开始修行了,气海翻滚如大海蒸腾,的确很神秘莫测。 “走吧,我已经看到道门领地了。” 赵无暨撇了撇嘴,朝逐鹿原最深处走去。 一个月过去,逐鹿原已经有将近万数的修行者。 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大多用石头堆砌了营地。 最外围是散修和修为低微的年轻人,他们的营地杂乱不堪,显得很简陋。 越往里走,修行者的修为越高,营地也越发豪华。 甚至有些营地已经开始有护卫巡游,靠近都会被驱逐。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哪怕是在混乱的圣墟里,当人群聚集后,也很快就分出了阶级。 强者占据最好的资源,也掌握更多话语权,盘踞一方招揽随从,抢夺先机。 比如诸帝族。 他们之所以在葬神渊外打下领地,正是因为葬神渊不远处有一处帝墓,那件帝兵就是从帝墓里飞出。 里面道则紊乱。 诸圣人争夺帝兵的同时。 也在招兵买马,要组织人手入帝墓查探。 而他们组织的人手,正是那些想要更在强者后面喝汤的修行者。 先前那群被姬无道锤死的修行者,许多都是想要加入姬氏的炮灰。 而道门因为此行无圣,只有赵天籁和另外一尊圆满境大宗师竖起替天行道的旗子,没法加入帝兵争夺,所以选择在逐鹿原安营扎寨。 当然哪怕如此。 道门依旧处于逐鹿原最中心的位置,紧邻血海... …… “滚!” 就在陈知安他们向道门走去时,远处忽然一道暴虐声音传来。 紧接着有冷冽刀光亮起。 竟瞬间将一个老年修士劈成了两半。 陈知安驻足顺着刀光看去。 那道刀光的主人是个身穿道袍的阴翳男子。 道袍上袖了两个铁画银钩的小篆“天玄”,看先前的元气波动,应该是个虚神境。 老修士大约是个化虚,被一刀劈成两半没有立刻死去。 他右手紧紧拽住一朵莲花,莲花洁白如玉,泛着淡淡的莹光。 老修士的鲜血洒在莲花上,竟也被尽数吞没,不似凡尘之物! “花..花...” 老修士努力抬起右手,朝看热闹的人群中嗬嗬呼喊着,似乎想要把花交给人群中的谁。 见此一幕。 围观的众人顿时后退几步。 他们虽然也对这朵莲花垂涎欲滴,但天玄宗可是有大宗师的隐世宗门。 这半个月来不知劈碎了多少不知天高地厚的修行者。 霸道无比。 谁敢接这老头的莲花? 他们这一退不要紧,却将人群中一个形单只影的女孩儿突显了出来。 那女孩儿年约十二三岁,身材单薄,脸色有些病态的苍白,应该是生了什么重病。 只见她缓缓跪在地上,低着头,眼眶里噙满了泪水。 却死死拽住袖口没有让眼泪流下... 第247章 姬无道又疯了 “呵,原来是为这短命鬼抢的,难怪这么拼命,只是你抢谁的东西不好,非抢我天玄宗看中的神药?” 看到那女孩儿,阴翳男子啧啧笑了两声,嘴角更是挂起了残忍笑容。 只见他一脚踩住老修士的右手,手起刀落将老修士手臂砍下。 随后将老修士破碎的尸体丢在女孩儿面前。 女孩死死拽住衣角。 眼眶通红地看着老修士,却依旧一言不发。 “小姑娘倒挺聪明,知道藏住满腔恨意,这老头是你爷爷还是你师父?” 阴翳男子眉头微扬,用刀挑住女孩儿的下巴,惋惜道:“长得也不赖,我见犹怜,可惜我天玄宗第四戒律是斩草除根,不然真就饶你一命了。” 说着他长刀横在女孩儿脖子上,只要轻轻一剌,女孩就要香消玉殒。 “等一下!” 眼见阴翳男子将要举刀,人群中一个魁梧汉子再也忍不住站了出来,声音微颤道:“刀公子,那朵仙莲本就是老柳头挖到的,既然您已经拿到了,给我个面子,放了这小姑娘吧。 他们爷孙入圣墟只求一线生机而已。 小姑娘没有修行资质的,不会有后患。 您要是还不放心,我替您看着她,绝不让她修行!” “给你面子?” 阴翳男子抬头看着魁梧汉子,啧啧笑道:“张二魁,你不会以为本公子听你讲了个笑话,赏了杯酒给你,你就有资格在本公子面前说三道四了吧? 还你给个你面子。 你算个什么东西? 滚出去!” 魁梧汉子脸色通红。 没想到昨夜还称朋道友,说以后有事尽管开口的刀公子竟如此作为。 尴尬杵在原地,站也不是,滚也不是。 “怎么,本公子说话不好使?” 阴翳男子冷笑一声,用刀子在魁梧汉子脸上抽了几下,抽得啪啪作响,指着远处面无表情道:“立刻、马上、跪着滚出去...” 魁梧汉子脸色血红,看着嚣张跋扈的刀公子嘴唇蠕动,最终没再说话。 双膝更是缓缓弯曲,准备跪着滚出去。 就在他即将跪下时,忽然一只手掌搭在他肩膀上。 随后一道声音从背后响起:“刀公子,给我大哥陈无敌一个面子,让他们走…” …… 魁梧汉子回头看去。 只见搭住他肩膀的人,是一个背负剑匣,眉清目秀的少年。 少年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个黑着脸的年轻人,有点眼熟... 竟是他故事里的主角,姬无道的狂热追随者,只说姬无道三个字就能原地涨潮的陈无名... 阴翳男子眸子微微眯起,看着这个忽然跳出来的少年,冷笑道:“阁下是谁,确定要管我天玄宗的闲事?” “在下乌戎,不过我的身份不重要。” 陈知安看着阴翳男子,嘴角微挑,伸手指着远处的姬无道,幽幽笑道:“重要的是我大哥,只手遮天镇压当同代无敌、有大帝之资的陈无名。 放了那个女孩儿,有什么事冲我大哥来。” “陈无名?” 阴翳男子忽然笑了,遥遥看着远处黑脸的姬无道,饶有兴致道:“是那个陈无名?听到姬无道名字就原地涨潮的陈无名?” “嗯?” 陈知安回头懵逼地看着姬无道。 没想到他竟还有这种光辉事迹,而且陈无名的大名都他喵传到圣墟了。 果然像姬无道这样的人,永远无法低调的… 围观群众也戏谑地看着姬无道,他们都听过那个故事,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了本尊。 …… 众目之下。 姬无道脸上挂起腼腆笑容,而眼底燃起了灼灼火焰。 陈知安见此一幕,脸色微变,赶忙喊道:“大哥,不至于,老三,快逃!” 与此同时。 他负在身后的剑匣响起机括之声,赶蝉、不怒、惊风三道本命剑倏然出鞘。 组成一座剑阵向姬无道杀去。 而他则手握坠雨,一剑斩向阴翳男子,将其双腿斩断,随后拽住跪在地上的女孩儿和魁梧汉子,喝道:“快跑,他疯了!” “你们,都该死啊!!” 姬无道眼底火焰几乎化为实质。 一座巍峨大山砸下,将陈知安的剑阵砸得节节后退。 赵无暨在陈知安喊的时候就已经飞奔而逃,可惜还是迟了一步,陷入疯魔的姬无道比正常的姬无道恐怖无数倍。 只见他又重新铺开一座巍峨大山,只手擎住,像抡锤子般砸向赵无暨。 “轰!” 赵无暨如遭重击,嘴角一口鲜血吐出,被砸飞了数十丈,在地上留下一道深深的鸿沟。 陈知安见此。 丢出坠雨剑与其余三柄剑组成剑阵挡在赵无暨身前。 挡住再次砸下的巍峨大山,拖着赵无暨就向道门方向掠去。 眼见陈知安和赵无暨逃走,姬无道眼底火焰滔天。 猛然回头盯住被陈知安砍断了双腿的刀公子,一步步向其走去。 此时他浑身笼罩着金光,就像行走的神袛... “陈无名...陈无敌...我错了,我不是故意的,求求...求求你不要杀我!” 刀公子惊恐地看着沐浴金光的姬无道,不停开口求饶。 姬无道置若罔闻,嘴角一歪,手里的巍峨大山猛然抡下:“轰!” 血肉飞溅,尘土飞扬。 刀公子头颅迸裂,白的红的溅了姬无道一脸。 姬无道抡山再砸,一锤又一锤,将刀公子砸成了碎肉! 就在他疯狂捶打碎肉时,一道暴怒声音响起:“孽障,竟敢杀我天玄宗的人,死!” 只见一位和刀公子穿着同样道袍的老者从天而降。 二话不说演化巨掌拍向姬无道,恐怖杀机肆掠。 此人是一位洞天境宗师,闻讯赶来。 “哈哈,老头,你也要找死吗?” 姬无道眼底射出两道璀璨金光,运转生死印极境升华,不知恐惧为何物。 竟手撑巍峨大山冲向那巨掌。 “轰隆隆!” 姬无道被一掌拍入地底,那巨掌却也被他的巍峨大山砸碎。 老者站在高空,目光落向大坑,隐隐有些悸动。 这个少年不过通玄境,竟能把他打出的玄天掌砸碎。 如果让他跻身了洞天,恐怕自己不是一合之敌。 这是哪里来的妖孽,较之号称当代无敌的姬无道也不遑多让... 幸好自己终究更胜一筹,蓄力一击将他拍死了。 “嗬嗬,老东西,就这点力气吗?” 那深坑里,本该死去的姬无道忽然睁开双眼,浑然不顾满身金血,踩着巍峨大山冲天而起,桀桀怪笑道:“我是只手遮天,镇压当代无敌的陈无敌!” “疯子!” 老者看着冲天而来的姬无道,整个人都麻了。 洞天铺开,一只恐怖巨掌倏然落下。 向姬无道镇压而去! “哈哈,废物,我陈无敌岂会怕你?” 姬无道疯狂无比。 竟演化万法,使出了道门太上道一,九道剑光割裂虚空,须臾又猛然化为一尊六丈巨人,扛着巍峨大山砸向老者。 最后他更是猛然吐出一口金色血液,随手抹了满脸,脚踏七星步桀桀笑道:“看我缠金诀,抬手间斗转星移。” 第248章 姬无道被埋了 “推你娘,给我死!” 老者怒喝一声,天玄掌落下,再一次把姬无道拍入尘埃。 转瞬姬无道却又冲天而起,踩着诡异步伐桀桀怪笑道:“哈哈,我学会了缠金诀,看我寻龙点穴,封住你的生门。” 说着他手指轻叩,演化出一道锁链朝老者锁去。 老者脸色微变,这疯子太诡异了。 分明气息紊乱已有入魔之相,偏偏强的过分。 这锁链更是彷佛蕴含了道则之力,让他无法瞬间挣脱... ...... “这特么也可以?” 远处,陈知安看着手握锁链的姬无道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许久后才幽幽感叹道:“有一说一,姬无道天赋真的很恐怖,修行假的缠金诀虽然入魔了,却也变强了...” 赵无暨脸色惨白。 正盘膝坐在地上炼化小圣丹的药力没有说话。 先前他被姬无道一座大山砸中,虽然有陈知安替他挡了一瞬,却也身受重伤。 如果不是他也偷摸把准圣内甲给穿上,恐怕就要被砸成肉泥了。 果然只有直面姬无道的时候,才知道那疯子的恐怖... 须臾之后。 赵无暨缓缓睁开双眼。 看着天空扯着元气锁链撒欢儿狂奔的姬无道,脸色复杂道:“二哥,你确定是传的假缠金诀吗,怎么看起来生猛的有些过分?” “假肯定是假的!” 陈知安嘴角微抽道:“寻龙点穴不是这么用的,不过他倒是给了我一点启发...” “二哥你可别瞎搞,不值当!” 赵无暨担忧地看了陈知安一眼,劝诫道:“姬无道虽强,可他疯了啊,你看他衣服都脱了,撒着欢儿在往身上抹血呢。” “瞎说什么,我又不是只手遮天陈无敌,怎么会做那种蠢事。” 陈知安抬头看天。 只见现在姬无道脚踩七星步,浑身都涂满了金血。 两手高举巍峨大山追着那洞天境宗师砸。 应该是彻底疯了... …… “老东西,看我寻龙点穴!” 姬无道桀桀笑着,昂首挺胸,朝那宗师猛地扑去,元气锁链将两人紧紧锁在一起。 见此陈知安赶紧伸手捂住小姑娘的眼睛。 默默从须弥戒掏出了留影石,不忍直视,留档再观... “宗主,救我!” 洞天境宗师被锁住后凄惨哀嚎一声,含愤一掌劈退姬无道,飞快向卧龙山方向逃去。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败在一个疯子手里。 而且这疯子还不太正经... “老东西,废物,我陈无敌只手遮天,你能往哪里逃?” 姬无道猖狂大笑,大步流星追杀而去。 两人一前一后追逐,不多时就杀到了卧龙山。 所过之处人们纷纷侧目。 只见前头一个衣衫破碎的老头凄惨逃命。 而身后一个身无寸缕的少年昂首挺胸怪笑着,就像个变态。 “这口味可真独特啊...” “谁说不是呢,那老头都能做他爷爷了吧!” 卧龙山脚下,有天玄宗弟子看着一前一后窜入山洞的两人笑着调侃起来,甚至纷纷传音,让里面的师兄弟们静候。 “大师兄,情况不对啊...” 一个眼尖的天玄宗弟子捡起掉在地上的一件道袍碎片观摩,须臾后惊呼道:“师兄,前面那人,好像是大长老...” “什么?” 天玄宗大师兄赶忙接过碎片,端详片刻后掏出一枚令箭,咻的一声拉响,高声喊道:“师父,大长老有难,救命!” “轰隆隆!” 大师兄话音刚落。 只听洞穴里传来阵阵轰鸣,紧接着恐怖气机从洞内肆掠而至。 地动山摇,竟似有圣人出手... 须臾之后,一切归于平静! ...... “卧龙山的洞口,合上了!” 逐鹿原,陈知安双眸运起清光,看着那忽然合上的洞口眉头微挑。 赵无暨酸溜溜道:“应该是姬无道使用道簪震碎了卧龙洞口,清云子师叔祖对他未免也太好了,我大哥都特么没有圣人护道...” “算上刚才那次,他已经用了两次道簪,应该也不多了。” 陈知安幽幽道:“不知道这次姬无道会不会死在里面,真要死了还挺可惜...” “死了活该,有什么好可惜的。” 赵无暨收回目光,刚刚姬无道差点把他锤死,现在想想都还后怕,巴不得那疯子死在里头。 陈知安只笑笑不说话。 没有再关注那边,回头看着那个安静站在一旁的单薄女孩儿。 眼底闪过一丝诧异。 双眸重新运起清光,手指搭在她眉心。 许久后,他收回手指。 眼底的诧异越发浓郁了。 这女孩儿,竟算不上是活人… 她体内气血枯竭、心脏也已经停止跳动,按常理来说,她早该是个死人了。 可她紧闭的造化门内竟锁着浩瀚如海的元气,正源源不断制造生机,为她吊住了一口气。 而她识海之内,有一道模糊影子正在酣睡... 如果他不是修行缠金诀,不以望气术查探,根本看不到造化门之内的景象。 …… “你叫什么名字,家在哪里?” 沉默半响,陈知安开口问道。 女孩儿并不说话,只是低头看着远处老修士的残尸。 “乌...乌大人,她是个哑巴...” 见小女孩儿没有回应,一旁的张二魁赶紧开口解释道:“她叫柳如烟,白帝城柳家的,打小就不会说话,说是被海神狩九幽选中为祭女,活不过十五岁。 这次老柳带她来圣墟,就是想要撞撞运气...” “被海神选中为祭女...” 陈知安眉头微挑,白帝城靠海而生,而海上神秘莫测,还有妖魔出没,渔民们出海打鱼常常有去无回。 渐渐的也就有了许多关于海神的传说。 光一个白帝城,渔民们祭祀的海神数量就不下千数。 其中名头最大、信徒最多、供奉神庙最广的,就是这个狩九幽。 传说狩九幽长有九首,代表九种不同的神格,肋生金色双翅,展翅时上可去九天,下可入幽冥,可窥探过去和未来,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狩猎妖魔,以蛟龙为食。 独独宠爱出海的渔民,以歌声为他们指引回家的路... 对于这种民间野神,只要不是闹得太过分,官府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柳七成为白帝城城主后,还在陈知安面前提过这狩九幽,毕竟祂的名声最大,被吹的又太神,比大帝还逆天... 没想到今天竟遇见了祂的祭女,而且如此诡异,不人不鬼... 对此陈知安倒是来了些兴趣,想要研究一下。 沉吟片刻,他把那朵仙莲递给柳如烟,问道:“圣墟短时间恐怕不会开启回去的路,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如果没地方去的话,可以和我一起。” 柳如烟抬头看了他一眼,犹豫片刻后,把那朵仙莲递给他,随后小心翼翼地伸手拽住他的衣角。 陈知安微微一怔,揉了揉她的脑袋,笑道:“不用这样,我对这朵莲花没什么兴趣,更不会害你...只是对你身上发生的事比较好奇。” ps:兄弟们,今天摸鱼失败,回家太晚,又只有一章! 第249章 道门老八许仙 柳如烟这边谈妥后。 陈知安又邀请赵二魁同行,一方面想要从他这里了解圣墟的情况,另一方面也是欣赏这个魁梧汉子。 这汉子不过化虚境,和柳如烟非亲非故甚至萍水相逢,却能出面求情。 虽然没起到什么作用,不过初心是好的。 张二魁犹豫片刻,点头答应。 前往道门领地的路上,赵二魁将他知道的事情一一道来。 如今逐鹿原主要有三大势力。 分别是有两尊大宗师坐镇的道门、一尊准圣坐镇的隐世宗门九霄宗,以及三位大宗师坐镇的青云门。 这三大势力居于血海之畔,近水楼台先得月,九霄宗那位准圣大能,曾垂钓上来一件破碎的帝兵。 三大势力之后,是有大宗师坐镇的天玄宗、琅琊姜氏、五毒宗、白马山庄、御兽宗、以及魔道盟... 再之后才是一些只有宗师境的宗门。 至于张二魁,他虽然也有宗门,但宗主只是个通玄而已,而且刚进来就掉进葬神渊摔死了。 所以他只能算一介散修。 地位排在狗后面... 因为帝墓出现,高手大都去了那里,此时留在逐鹿原的,基本都是年轻一代,不然那位刀公子也不敢那么猖狂。 几人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眼见道门将近。 张二魁停下脚步,微微躬身道:“乌公子、赵公子,再往前走二里就是道门,二魁还有点事,就不陪你们过去了。” “张兄这是何意,不是说好了与我们一起?” 陈知安道:“先前天玄宗可死了不少人,你只身离去恐怕会被迁怒...” “不了...” 张二魁犹豫片刻,摇头道:“二魁的确有事要办,再说先前我也没做什么,天玄宗再霸道也总有道理可讲,我身份低微,就不入道门叨扰了,告辞。” 说着他朝柳如烟歉疚笑了笑,转身离去。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赵无暨淡淡道:“大概怕我们与那刀公子是一路货色,不敢与我们称朋道友,随他去吧。” 陈知安看着张二魁的背影,没有说话。 萍水相逢却能仗义执言,不居功自傲。 反倒因为没有帮到忙而感到歉疚... 张二魁或许有这样那样的毛病。 但他算个好人。 不能因此而受到牵连…… 忽然衣角处有些抖动,陈知安低头看去。 只见柳如烟手指紧紧拽住他的衣角。 因为太过用力的缘故指节白里泛着乌青,似乎也在为张二魁担忧。 伸手握住小姑娘冰凉的手掌,陈知安笑道:“不用担心,天玄宗宗主被埋在了卧龙山,现在天玄宗处于风口浪尖,自顾不暇,应该没有时间找他麻烦。 他不会死的。 至少不会因为这件事而死,走吧。” ...... 道门此行进入圣墟的人并不算多。 最先来的基本都是入世一脉的道士。 出世一脉清静无为,不愿意凭白沾染因果,要等圣墟道则稳定后才进来。 赵无暨领着陈知安和柳如烟通过简陋的护宗大阵时,门内二十几个道士正在修行太上道一,捉对厮杀剑气凌厉,半点不留情面... “什么情况,道门杀性这么重的么?” 陈知安看着远处一个被剑气割了满身口子却依旧生龙活虎和七个道士厮杀的猛士,有些惊讶地问道。 “那位是入世一脉的剑修,天璇子掌教亲传八弟子许仙,主杀伐,是个仙风道骨的年轻道士呢。” 赵无暨瞥了一眼,脸色复杂道:“天璇子掌教被镇压思道崖后八师兄拎着剑去找清云子师叔祖。 被一巴掌拍进了圣墟。 或许是气还不顺...” “许仙...他是虚神境吧,就敢拎着剑去找圣人?” 陈知安惊讶地看着那位煞气颇重的猛士。 只见他举剑横扫,恐怖剑气掠过,哗啦啦斩碎五位虚神境道士的剑,将他们斩的吐血。 而他自身也被两道剑意斩中砸飞出去,刚好砸在陈知安脚下... 陈知安正犹豫着要不要扶他。 却见他浑然不顾身上的鲜血,挥手一拽,撕碎道袍缠住身上的伤口,赤裸着上半身拎剑又冲了上去。 陈知安回头看着赵无暨,幽幽道:“这就是你说的仙风道骨?” “天璇子掌教亲传弟子中,八师兄已经算最仙风道骨的了。 毕竟他只是拎剑去见了圣人,又没有真砍...” 赵无暨不以为然道:“你是没见大师兄徐长愚,平时跟个老好人似的,疯起来那才叫吓人,我哥都不敢惹那种...” “大师兄?” 陈知安疑惑道:“不是说你哥赵无极才是道门掌教大弟子,当代道门行走,下任掌教,怎么还有位大师兄?” “那都是外面瞎传的,当不得真。” 赵无暨翻了个白眼:“之前还有人说我是当代道门行走呢,我是吗?” “倒也是...” 陈知安对此深有体会。 当初外面都说他是百年难得一见的修行天才,陈留侯府麒麟子,一窝子废物中最能干的那个,可他是吗? “不过说起来连你哥都怕徐长愚,他应该至少是个大宗师吧,没想到道门年轻一代里还有这种妖孽。” 赵无暨轻咳一声:“嗯,差不多...” 就在两人闲聊的间隙,许仙又被一剑拍到了陈知安脚下。 不过这次他的对手也不好过,全都躺地上哀嚎着。 许仙跟个没事人似的从地上爬起来,还剑入鞘。 先是看了赵无暨一眼,略微有些嫌弃。 随后目光落在陈知安和柳如烟身上,待看到陈知安身后背负的剑匣时,忽然来了兴致:“这位...你也懂剑?” “八师兄,他是乌戎,无暨的结义兄长。” 赵无暨赶忙开口介绍。 “原来是乌戎兄,久仰久仰。” 许仙潦草地抱拳作揖,随后又问道:“这位乌戎兄,你也懂剑?” 陈知安眉头微挑,笑吟吟道:“略懂...” “能不能...” 许仙舔了舔嘴唇,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不能!” 赵无暨赶忙上前拦住许仙,阻止道:“八师兄你已经是虚神境圆满,我二哥才刚入虚神,不能接受你的问剑。” “哦?” 许仙剑眉微皱,拨开赵无暨的手,看着陈知安道:“我只差一步跻身通玄,需要一场酣畅淋漓的对决,我感觉你可以...” “我也只差一步立剑种。” 陈知安回头瞥了赵无暨一眼,见他脸色微黑,脸上露出几分歉意,道:“三弟,我不是故意骗你。 只是我家祖训有言,江湖险恶人心叵测。 出门在外先要降一个境界以示尊重,所以...” 赵无暨黑着脸轻哼一声。 亏他担心乌戎被八师兄失手刺死,敢情这老六也是个虚神境圆满... “等等,虚神境圆满...” 第250章 我是陈知命 赵无暨脑子里灵光一闪,找到了华点。 乌戎说他败给了陈知安,剑还被抢了... 可陈知安只是个化虚境后期,乌戎再废物也不至于打不过吧? 念及至此,赵无暨拔刀而出,指着陈知安道:“你根本不是乌戎,说,你到底是谁?” 看着一脸正色的赵无暨,陈知安轻叹一声:“好吧,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我的确不是乌戎。” “哼,果然如此,我早就怀疑你身份了。 大荒天下根本没有乌姓圣地...” 赵无暨略微有些得意,看着陈知安道:“让我猜一猜,你既然用剑,又是虚神境圆满,年纪又这么浅,还和陈家不清不楚... 纵观大荒天下。 年轻一代中只有一个人符合你的身份——陈知命! 所以你是陈知命。 剑道上独处一座江湖的陈知命,对吗?” 陈知安沉默看着嘴角上扬的赵无暨。 缓缓放下负在后面的剑匣:“不错,我是陈知命...” “你是陈知命?” 许仙脸色一肃,眼底剑意倏然变得凌厉起来,负在身后的道剑更是嗡嗡作响,兴奋到了极点。 但凡天下剑修,听到陈知命三字,很难不激动。 因为他是当代剑阁之主。 继剑圣朱轻候之后的新一代执剑人。 在剑道独处一座江湖。 传说天下剑道悟性十斗,他独占十二斗,天下剑修倒欠他两斗的陈知命... 许仙也不例外。 只见他脚尖轻点,瞬间消失在原地。 随着他消失的还有他的剑——青蛇! 陈知安面色不变,手掌拂过剑匣,赶蝉剑如灵蛇出鞘,被他握在手中。 八步赶蝉剑意出,他立身之地瞬间出现八个陈知安,踏步而行,在虚空划出一道道剑痕... 捕捉许仙的青蛇。 “铖!” 金戈交击的声音不断响起。 两人在瞬息之间已经交手了数十招。 而且只以最纯粹的剑意厮杀,偌大的道门领地,到处都有两人的残影。 “剑道这方面,我远不如他们...” 赵无暨看着剑意厮杀的两人,脸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他之前被陈知命随手一拽便夺去了本命剑,根本不知道自己和陈知命之间的差距究竟有多大。 此时看着这剑意凶险的捉对厮杀才明白自己当初哪怕成功出剑,恐怕也不是一合之敌。 如此剑术, 已经让他失去了追逐的勇气,幸好他弃剑不用了... 其余道门弟子也停止修行,全部目不转睛地看着以纯粹剑意厮杀的两人,脸色同样凝重无比! 赵无暨被陈知命和陈知安先后夺去本命剑的事儿在道门并不是什么秘密。 他们甚至私底下还嘲笑过。 自认为剑道一途哪怕差距再大也不至于被人夺剑才是。 此时方知陈知命竟如此恐怖。 只以剑匣中的一剑便能与道门剑道天才许仙厮杀至此。 要知道许仙的剑道悟性,便是连天璇子掌教都极为认可。 曾给出道门第二的评语。 只在大师兄徐长愚之后… 有人甚至向赵无暨身后的刀看了一眼,思虑着要不要也弃剑不用算逑。 “陈知命,你就这点本事了吗? 这点剑术可没法子独处一座江湖......” 又是一次金戈交击后,许仙的声音从虚空传来。 似乎有些失望。 许仙的本命剑名青蛇,走飘忽不定的路子,看似越打越凶,实际上剑意隐忍不发,伺机而动。 这么长时间的剑意拼杀,只是在寻找八步赶蝉的破绽...... “你呢,你的青蛇只能如此了吗?” 陈知安一剑刺出,将许仙从虚空中打出,嘴角勾笑道:“我现在连半点压力都感受不到,很叫人失望啊!” 两人说话的间隙又有互相递出了近十道剑意。 青蛇和赶蝉都主打一个飘忽不定,看起来更像是隔空乱舞,就差来个人喊句“你们不要再打了...” “嗤!” 须臾之后,陈知安倒飞而出,手臂被青蛇剑意割破。 而许仙也再次被逼出了虚空,握剑的手掌血液正缓缓滴落。 “陈知命,我还不够,使出你最强一剑。” 许仙身上笼罩着青蛇剑意,气势竟无端又涨了两分,立身之地仿佛有一柄虚无的剑正在凝聚。 这是即将跻身通玄,剑种将立的征兆。 “如你所愿!” 陈知安眉头轻挑,随手一招,三道剑光倏然发出剑鸣,出现在陈知安身前。 “它们叫什么名字?” 许仙挥剑甩去剑上的血迹,看着在陈知安身旁游弋的三柄剑问道。 当这三柄剑出鞘,许仙感受到了青蛇在雀跃,整个人更是浑身颤栗起来。 他预感到自己踏入通玄就在眼前。 陈知安握住不怒剑,猛然一挥:“这是不怒意!” “轰!” 只见一道恐怖剑光斩出,倏然斩向许仙。 许仙脸色大喜。 青蛇横戈在身前划出一道圆弧,挡住不怒意。 陈知安一剑之后,随手将不怒抛入虚空,又拽住惊风:“这是惊风意!” “呼!” 剑气如风,呼啸着刮向许仙,许仙刚挡住不怒意,紧接着狂风刮来,在他身上切割出一道道小口子。 陈知安并不给他踹息的机会,再次将惊风见抛入虚空,拽住坠雨道:“这是坠雨意!” 话音落下,只见空中突兀坠起了剑雨。 许仙眼底迸着兴奋光芒:“够了,这次够了!” 只见青蛇发出一声激昂剑鸣,那道虚无的剑光开始转虚为实,天地之间剑意纵横。 “还不够,我送你一场造化。” 陈知安阴恻恻一笑,手指轻弹,在他身旁游弋不止的四柄剑组成一座剑阵:“赶场,不怒、惊风、坠雨! 它们组成的剑阵才是我现在杀力最重的剑术,足以送你入通玄了!” “轰!” 只见四柄剑轰然落下。 剑阵内电闪雷鸣,风雨交加,蝉鸣不止,将许仙和青蛇困在里面,密密麻麻的剑意彷佛要将他割为碎片... 许仙脸色大变,不愧是独处一座江湖的陈知命。 这座剑阵一出,虚神境内根本没有敌手。 哪怕是他,以虚神境修为也不可能挡住这座剑阵。 这是一场真正的造化! 生死关头,许仙猛然咬牙喝道:“今日我许仙立剑种,与青蛇共入通玄,以剑止戈。” “轰!” 随着许仙话音落下,青蛇瞬间脱手而出,化为一道青色匹炼,彷佛一条青蛇游走,一口吞下那道转虚为实的剑光。 紧接着身躯猛涨,蛇信吞吐,一头撞向陈知安的剑阵。 瞬间将剑阵撞破,风雨骤歇,天空恢复清明... 陈知安还剑入匣。 站在原地含笑看着许仙。 许仙入通玄了,剑种为一条青蛇。 从某些方面来说十分应景,纯粹是命运的选择... 可惜他还是没有看到自己的剑种,不过他隐隐有了模糊的想法。 陈知命说的不错,再和剑修捉对厮杀几场。 或许就能看到那条道了... 第251章 我以浊酒赠剑仙 “好强!” 围观的道士们看着陈知安,他们知道陈知命很强,没想到竟这么强。 道门剑道悟性第二的剑修,竟要以通玄境才能破他的剑阵。 要知道在道门内同境厮杀,不算大师兄徐长愚,许仙可是除了赵无极外无敌的存在,连他都无法在虚神境打败陈知命。 岂不是意味着,道门年轻一代除了赵无极和徐长愚外。 竟没有人是陈知命的对手? “没想到你竟真的是陈知命,难怪把姬无道硬生生给坑疯了。” 赵无暨如果先前还有些怀疑陈知命的身份,亲眼目睹这剑意森然、无可匹敌的剑阵后,他彻底信了。 毕竟这世上除了陈知命,谁还能在剑道上信手拈来,同境压服许仙? 他现在心情很复杂。 一方面是对当初被陈知命和陈知安先后夺去本命剑,害他道心破碎差点身死的事心有芥蒂。 虽然他事后知道真正的罪魁祸首是赵无极那软骨头。 让他入世本就没安好心,想让他骄傲的道心破而后立。 可毕竟碎的太过。 本命剑连着气海都哗啦啦碎了一地,差点没救回来。 而另一方面,爷爷和赵无极都叛变成了人家的座上客,还舔着脸去认亲,算是揭过了当初的事,他孤立难援,基本上报仇无望了。 再加上一路行来这便宜二哥非但送他小圣丹,先前还在姬无道手底下救了他一命... 对他属实不错。 让他有些舍不得和这厮断绝关系... “想什么呢,三弟?” 就在赵无暨满心纠结时,陈知安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旁,拍了拍他肩膀。 赵无暨下意识扶住负在身后的刀,黑着脸道:“没什么,走吧…我带你们去寻个石屋。” 说着他领头向不远处的石屋走去。 陈知安任由柳如烟拽住自己的衣角,慢悠悠跟在后面。 他露了一手剑术。 道门弟子大多对他敬佩有加。 那位负责后勤杂务的道士知道他要在道门暂住,都不用赵无暨开口,主动张罗着替他打扫了一座石屋。 石屋十分宽敞,据说按照掌教亲传弟子规格选的。 别说住两人,就是住几百人都充裕,而且里面各种物资一应俱全,就是没吃的... 想来道门也没料到圣墟居然变成了荒芜之地。 安顿好陈知安和柳如烟后,赵无暨转身准备离开。 陈知安喊了他一声,从须弥戒里掏出一条妖兽大腿丢过去,笑吟吟道:“三弟,江湖是快意恩仇,心事儿憋着对道心不好,容易滋生心魔。 你要是心里气不顺。 不如我们再打一架。 这次我绝不会抢你的刀,堂堂正正和你一战!” “哼,你想得美。 我绝不会给你再让我道心破碎的机会。” 赵无暨冷哼一声,傲娇地接过大腿扛在肩上,转身溜了出去。 一个虚神境初期和虚神境圆满堂堂正正一战。 白痴才会答应... 赵无暨走后不久。 许仙换上一件崭新道袍立在门口,对着陈知安遥遥一拜,道:“许仙多谢陈兄喂剑,立剑种之恩无以为报。 以后陈兄若需借剑,但请飞剑传信。 无论我身处何方,都会第一时间赶到。” 此时他头顶莲花冠,脚踩道门风靴。 背负青蛇,剑意收敛,剑眉星目,站在门口极有礼貌地作揖行礼,倒还真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模样。 对于修行者来说,跻身通玄是修行路上顶顶重要的一环。 立下的大道之种,便是修行者未来的大道雏形! 这也是为何有些人跻身通玄时会有异象横生,或者有天劫降临的缘故。 六姓帝族的圣人为何念念不忘要扼杀姬无道一个通玄? 还不是因为他太过逆天。 跻身通玄时便有天劫降临,所立之道种绝对不简单。 许仙是剑修,全身修为皆系于一剑之上,不需要立道种。 但大道殊途同归,剑修立剑种更为重要。 关乎到他的杀力手段和剑道高度! 如果先前没有陈知安替他喂剑,他或许也能跻身通玄。 但绝不可能达到如今的高度。 剑阵内那剑意森然的杀机压迫之下,让本命剑青蛇生出了剑灵。 甚至具化出一条青蛇灵体。 初具了剑道神通... 这和姬无道在通玄便铺开洞天无异,杀力成几何倍增长。 “许兄不用客气,都是我应该做的。” 陈知安含笑请许仙入门。 这是逆母安岚老相好的亲传弟子,又是未婚妻李西宁的师兄,三下五除二算下来都是一家人,真用不着客气。 “往昔外头传陈兄在剑道上独处一座江湖,我本是不服的。” 许仙落座后,看了候在陈知安身旁的柳如烟一眼,微微颔首,继续道:“我二十二岁领悟剑意入化虚,二十六岁跻身虚神。 在道门年轻一代弟子中剑术不说高绝,却也难逢敌手,便是二师兄赵无极我都敢问剑。 今日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可惜我入圣墟来得匆忙没有带酒,不然定要与陈兄浮一大白!” “想喝酒还不简单,身为剑修怎能无酒?” 陈知安手腕翻转,两坛千年仙人醉出现在桌上,笑吟吟道:“我别的没有,就是酒多。 ” “仙人醉?” 许仙伸手一召,闻到仙人醉独有的酒香,顿时大喜。 他生平最爱两样东西,第一是剑,第二是酒。 之前拎着剑去找清云子被一巴掌拍入圣墟,让他连酒都没来得及带。 近一月时间,他已经舔着脸把道门弟子存的酒都喝完了。 “没想到陈兄这里竟有如此美酒!” 许仙手指作剑斩开封泥,以剑气佐酒豪饮,大笑道:“快哉,陈兄实为我同道也,来,共饮!” 陈知安也手指作剑斩开封泥,和许仙酒坛相碰,一道剑气入酒,轻狂笑道:“今逢知己窥大道,我以浊酒赠剑仙,仗剑远游三万里,杀气佐酒且狂歌!快哉!” “哈哈,陈兄好采,当浮一大白,许仙以剑舞作兴。” 许仙大笑,弹剑而出,拎酒坛乘青蛇入虚空,几如一剑仙,要乘风登高去。 陈知安走出石屋。 看着登高剑舞的许仙,酒兴大起,挥手洒出一堆酒坛,大笑道:“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诸位道长, 请起舞共饮,一醉方休!” 说着赶蝉剑从剑匣破空而出,发出一声剑吟,载着他飞入虚空,乘风起舞。 道门领地里二十几个道士见此,纷纷弹剑而出,一人拎一个酒坛加入,放声大笑,纵酒狂歌。 远处赵无暨扛着妖兽大腿,沉默片刻后,把腿子丢给那位负责后勤杂务的弟子,让他抓紧下厨烧菜。 而他则大笑一声,脚踩长刀登高而去... 第252章 道门收官人 陈知安万万没想到。 因为临时兴起的一场醉饮,他成功打入了道门内部,莫名其妙成了道门客卿。 总归当他第二日从人堆里爬起来时。 发现自己不但戴上莲花冠,穿上了道门客卿的道袍,手里还握着客卿腰牌... “这...昨晚发生了什么?” 陈知安扒开许仙,想了许久,脑子里始终空空如也,只好朝唯一清醒的柳如烟问道。 柳如烟眼睛里有些血丝,额头也有些红印,还有个小鼓包,好像一晚没睡,一直守在他身边。 低头想了片刻后,她捡起一枚石子,在地上写到:“喝醉,师父,道香,入道门...” “师父?” 陈知安迷茫地看着柳如烟,自打出道以来家里对他一直是散养状态,似乎对他有信心的很,压根没给他找过师父。 难道昨晚喝醉,稀里糊涂拜了别人为师? 柳如烟指了指自己的额头。 又指了指地上的一个小洼,眉眼弯起,苍白的小脸上第一次露出笑容。 陈知安脸色一黑:“你是说...我拜你做了师父?” 柳如烟赶紧摇头,着急地在地上写道:“你,我师父。” “你拜我做了师父?” 陈知安惊讶问道。 柳如烟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 似乎是怕他后悔,又伸手拽住他的衣角。 陈知安脸色稍缓。 虽然莫名其妙多了个弟子也挺荒唐,但总好过莫名其妙多个师父来得靠谱。 伸手揉了揉柳如烟的脑袋,扶平她额头上的鼓包,陈知安沉默片刻,道:“不用担心,虽然我的确记不起昨夜的事了,但既然收你做了弟子,我就不会出尔反尔...” 柳如烟眉眼弯起,脸上也有了几分血色。 不顾陈知安阻拦,又规规矩矩地磕了九个头。 陈知安扶她起来,笑骂道:“脑袋又磕出包了,我怎么有你这么蠢的弟子。 意思意思得了,我们这一脉主打的就是离经叛道。” 柳如烟无声笑了起来。 眸子里隐隐有些泪光... 陈知安见此心下微叹。 这妮子也是可怜,生来就被海神选做祭品,人不人鬼不鬼,如果放任不管,保不齐什么时候就被吃了 他之前只是想研究研究。 如今既然稀里糊涂认她做了弟子,这事儿可就得好好说道说道了。 他陈知安的徒弟,可不是什么祭品。 那劳什子海神狩九幽老老实实也就罢了,真要不知道天高地厚,他只好一声爹来。 捣毁祂的淫祠,灭了祂的香火,让祂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神... …… “哟,这么快就醒了?” 就在陈知安思绪乱飞时,赵无暨背刀走了进来。 脸上挂着莫名的笑意。 陈知安从他愚蠢的眼里看到了幸灾乐祸,脸色微黑,问道:“三弟,作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倒也没什么,大抵就是某人酒品不好,做了些蠢事罢了。” 赵无暨轻笑一声,戏谑道:“某人昨晚一坛仙人醉下肚,登高剑舞,叫嚣着要做剑道魁首,压服天下剑修,然后逼他们买水。 又逼小丫头跪下认师父,让人家足足磕了九十九个响头。 最后扶摇直上,窜戳着白痴许仙点燃道香,指天怒骂清云子师叔祖,叫嚣要当道门客卿不说,还非要做道门收官人... 啧啧... 那作死的场面,我都不敢回忆。” 说着赵无暨从怀里掏出一枚留影石,笑吟吟道:“我怕二哥醒来忘了,特意留了影,二哥要不要亲自观摩?” “这么逆天的么?” 陈知安根本不信,他不可能做这等蠢事。 接过留影石渡入元气看了起来。 许久之后。 他默默收回目光,怜悯地看向昏睡不醒的许仙。 赵无暨说的还是保守了。 他们哪是喝骂清云子,是特么分明是他在坟头蹦迪... 从祖宗十八代骂道后世十八代。 清云子没有跨域而来把他们俩拍死。 大抵是在清净一道上又走了很远... “贼他娘。” 陈知安暗骂一声清云子,都是他的错,被骂也活该。 如果不是他把酒疯子拍入圣墟,柳七就不会让自己带酒进来。 如果自己不带酒进来。 就不会大意拿错,把柳七给酒疯子准备的万年醉给开封了一坛。 难怪以他的酒量居然会醉。 毕竟连大宗师都能放倒的酒让他猛灌了两大口。 能现在就醒已经是了不起的造化了。 “下次再不喝酒了...” 陈知安揉了揉脑袋,有些头疼。 收柳如烟做徒弟无所谓,做道门客卿也无所谓,甚至骂清云子都无所谓,有所谓的是做道门收官人。 所谓收官人,应该是叫收棺人。 替人收棺,或者被人收棺... 上古时期,大约是五十万年前。 万族厮杀不休,将大荒天下打碎,一分为四... 人族崛起后,道祖打下仙武天下。 将万族驱逐。 从此仙武天下有了道门分教。 最初道祖坐镇,两座道门也彼此都是并肩杀敌的同道,没有什么矛盾。 后来道祖飞升后, 两座天下隔绝,道门之间渐渐少了往来... 不过那时候老一辈还没死绝,还算相安无事,偶尔有些小摩擦也算在控制范围内。 随着老一辈逐渐凋零后,两座道门之间的矛盾也越发尖锐,两边各执一词,都认为自己是道门祖庭正统... 甚至开始厮杀,出现死人, 这一争就是几十万年。 每次圣墟开启。 两座天下的道门精锐齐出,不为机缘,只为道门祖庭之争,生死不论。 他们彼此斗了几十万年,各有胜负... 圣人之上不参与厮杀,毕竟每死一尊圣人,对整座天下来说都是莫大的损失,强如道门也损失不起。 太虚大帝曾把两座天下的道门掌教关起来狠狠揍过一顿,给他们立了圣人不陨的规矩,不敢犯禁。 圣人之下则不然。 无论是出世一脉还是入世一脉。 一旦涉及到正统之争。 什么因果缠身、什么清静无为,全都抛之脑后了,双眼发红,嗷嗷叫着要拼个你死我活... 于是收棺人应运而生。 每一个道门收棺人都是同境之中最强者,厮杀一旦开启,只有收棺人败落或身死才会停止。 陈知安成了道门虚神境收棺人。 也就意味着在不久的将来。 他将要面对仙武天下道门虚神境所有道士无所不用其极的暗杀... 第253章 我有一个计划 见陈知安眉头皱起,赵无暨在一旁补刀。 “二哥要是害怕就算了,总归醉话是做不得数的。 道门师兄弟们都能理解。 不会嘲笑二哥胆小如鼠,更不会把昨晚的事儿流传出去...” 说着他左右开弓几巴掌拍醒昏睡的许仙,笑吟吟道:“对吧,八师兄?” 许仙迷茫地睁开眼,环顾四周,揉着脸迷糊道:“啊,对对对...” 说完倒头就睡。 陈知安一脚给许仙踹开,随手召来赶蝉剑,抚过剑身,幽幽道:“老三,今儿你背中刀跳的挺欢啊...要不我也送你入通玄?” “呃,不用了,我去看看饭好没...” 赵无暨心底暗骂一声,这厮好不要脸,说归说,动什么手? 眼见赶蝉兀自发出轻鸣,他扶住长刀一溜烟跑了出去。 陈知安轻笑一声,还剑入匣。 收官人,麻烦是麻烦了点,不过也就那样了。 毕竟他来圣墟就是磨剑的, 不死不休... 一剑斩尽敌首,自然也就万事方休了。 ...... 一场醉酒后。 陈知安明确感受到道门弟子们对他越发亲近了,已经把他当成了自己人,许仙每日必至不算,其余天才也纷纷向他请教剑道。 每当这个时候,陈知安总是来者不拒。 端坐在蒲团上眸子微合,云淡风轻道:“一法通万法通,等你什么时候明白一剑破万法的道理,就算在剑道上初入门径了。” 只此一句就足够打发那群道门天才。 也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 比如有个五十多岁的化虚境老天才,就腆着脸问他怎么才能明白这个道理。 陈知安自然也不会被难住。 他定会指着锅盖般的天空,高深莫测地说一句,道不可言! 如此一来,道门天才无不拜服。 惊叹他的剑道造诣已经通天彻地,到了不可言之地步。 彻底坐实了他剑道独处一座江湖陈知命的身份… 当然陈知安要求他们务必保密,对外还是宣称他是乌戎。 都是好兄弟。 道门弟子自然无不应允... ...... 在道门领地待了五天。 老道士赵天籁和赵无极回来了,他们衣衫破碎,看起来有些疲惫,还带回来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堕仙安岚和大魔神陈阿蛮又屠圣了。 而且不止屠了一尊... 在争夺帝兵的过程中,五尊圣人忽然出手,林氏双圣,萧无敌,周见佛、还有须弥山那尊魔佛浮屠,他们竟勾搭在一起,在紧要关头五件准帝兵同时攻伐安岚。 想要在帝路开启前扼杀当世渡劫圣人。 五尊圣人杀意滔天,演化道则,让安岚喋血当场,甚至五件准帝兵齐出打碎了返生棺。 陈阿蛮彻底发狂,仙魔造化功运转到极致。 魔临降世,以重伤之躯摘下了萧无敌的头颅,只手遮天将他道则彻底裂碎,成为第一尊陨落的圣人。 此后他被四尊圣人围堵,就在他也即将喋血当场时。 安岚重塑肉身,仙临降世,脚踏星河,碾碎了林氏双圣之一。 他们二人互为本命。 生死轮转无数次后,硬生生把林氏双圣屠了。 然而他们的敌人太过强大,活了两世的魔僧浮屠出手。 其头顶魔轮如黑日横空,当场吞噬了萧无敌、林氏双圣的血肉,踏入圣王之境。 和周见佛一起追杀重伤垂死的安岚和陈阿蛮,将他们打入了帝崖,疑似荒古大帝葬身之地。 帝崖道则紊乱无比,哪怕圣人踏入都会身死道消。 陈阿蛮和安岚生还的机会很小... 又有姬氏蛟龙和追杀大宗师黄老狗,赵天籁亲眼目睹他被打碎肉身... 陈知安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脸上笑容依旧。 只是沉默磨剑。 陈阿蛮和安岚的安危他不太担心,帝崖对于别人来说九死无生。 但对安岚来说不过是回家罢了... 陈知安担心黄老狗。 黄老狗已经七百多岁了,在陈家做了七百多年管家,此行入圣墟是为了去找老朋友陈二牛过退休生活。 可他被姬氏那条龙打碎了肉身... 他只是一个大宗师而已,哪怕再强,也很难在准圣猎杀下存活。 姬氏、周氏、林氏、萧氏... “知道狩猎战场还有多久开启吗?” 陈知安还剑入鞘,回头看着赵无暨问道。 “圣墟无边无垠,现在三座天下的人还没有聚在一起,只是零星在狩猎,狩猎战场开启恐怕还早,而且...” “而且什么?” 陈知安问道。 赵无暨看着一脸平静的陈知安,莫名有些恐惧。 沉默片刻后才犹豫道:“而且按照惯例,在狩猎战场内,大荒天下的修行者是不能自相残杀的...这涉及到狩猎战场的胜负。” “胜负?” 陈知安眉头微挑,平静道:“这和我无关。” “并不只是胜负的问题。” 远处,赵天籁和赵无极联袂走来,看着陈知安解释道:“没有任何一场厮杀是无缘无故的,狩猎战场是圣墟道则演化,每一次圣墟开启都会出现。 算是圣墟唯一不变的存在。 虽然没有证据,但有人猜测狩猎战场涉及到整座天下的气运和帝位归属... 所以才有这个规矩。 入狩猎战场后同一座天下的人不能自相残杀,一旦犯禁,将会成为整座天下的公敌。 陈阁主,还请三思。” “天下气运,帝位归属...” 陈知安平静问道:“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陈阿蛮和安岚生死未卜,黄老狗被打碎肉身,圣人我暂时打不过,可他们的后代子弟,通玄境以下一个也别想活。” 说完陈知安牵着柳如烟的手准备离去,轻声道:“前辈,道门与此事无关,晚辈就不多叨扰了,告辞!” “等一下。” 就在陈知安即将离开石屋时,赵天籁咬牙切齿地喊了一声。 只见他环顾左右,看着眼巴巴的一众弟子无奈道:“无量天尊,你是我道门客卿,又是虚神境收官人,老道怎么能让你现在走出去? 老道有个不成熟的计划...” 第254章 道门搞事情 圣墟开启的第三个月。 向来低调的道门忽然宣布了一个重磅消息。 道门原本的虚神境收官人许仙跻身通玄,虚神境收官人出现了空缺,向大荒天下的天骄公开招募! 一旦成功当选,不但可以成为道门客卿,受道门庇护。 还可以入道门参悟帝境道藏。 最主要的是哪怕收官人不幸战死,客卿和入道门参悟帝境道藏的名额,也可以给予其指定的人。 这消息一出。 大荒天下的修行者闻风而动,就连诸帝族都坐不住了,纷纷向逐鹿原集结。 道门超脱大荒天下万万年之久,底蕴深不可测。 帝境功法、甚至无缺帝兵都不止一件。 如果能够成为道门客卿,在大荒天下就真的可以横行无忌了... 这是确切的好处,比圣墟内虚无缥缈的机缘都要让人心动。 许多人甚至连夜自斩修为跌落虚神境,要降维打击... 短短三日时间。 逐鹿原建立起来的秩序重新洗牌。 道门地位牢不可破,依旧居于血海之畔,紧接着是有圣人坐镇的诸帝族和隐世宗门,九霄宗和青云门则退居了三线。 天骄齐聚逐鹿原,大战未起,冲突滋生,流血事件频发,甚至有种子选手被大能镇杀当场,为自家天骄铺路。 眼见事态扩大,道门又发声警告。 申明道门此举是为狩猎战场铺路,为大荒天下争夺气运,需要真正的天骄。 禁止通玄境以上修行者干预。 一经发现。 道门将请出帝兵将其抹杀,无论是帝族还是隐世宗门都一样。 而且特意申明擂台上生死自负,无论胜败事后都不允许仗势欺人或蓄意报复,否则便是与道门为敌。 如此乱象终于暂时压制。 诸多势力安静等候擂台开启... 与此同时,隐世家族乌氏也在逐鹿原悄无声息占据了一座领地,竖起一杆乌黑的月牙旗,旗帜上画了一个酒葫芦,召集部众... ...... 就在外面乱象丛生,天骄都摩拳擦掌时。 道门领地内,一手促成此事的赵天籁却变得忧心忡忡起来。 他没想到外面这些家伙会疯狂至此,为了加入道门连脸都不要了。 他甚至看到林氏洞天境宗师自斩一刀,跌落到虚神境,替林氏天骄铺路。 事态演变成了他没想到的模样。 他现在慌得一匹,毕竟承诺的那些东西。 他通通拿不出来... 陈知命客卿的身份和收官人的身份,那是许仙点燃道香硬要的,别看赵天籁是大宗师,可以他的身份地位,要不到这玩意儿。 因为许仙家满门剑修,为大荒天下流过血、立过功。 五百年前朱轻候借剑天下。 道门许家追随他一剑开天,剑折人陨,无一而归。 只留一根独苗。 道门特赐许家道香,有求必应。 谁能想到传了五百多年的道香,被许仙稀里糊涂就给点燃了,只为骂了清云子一顿,顺带替陈知命要了道门客卿和收官人的身份。 不过知晓前因后果的赵天籁觉得也很合理。 毕竟是清云子师叔不要脸镇压了天璇子。 许仙干出再荒唐的事他认为都是理所当然的... 只是这事搞得太疯狂。 违背了他低调做人的原则。 最主要的是,那厮真的是陈知命吗? 他曾在陈留王府见过陈知命,剑意天成,抬手间剑意无穷。 陈知命本身就是一柄无匹的剑,根本不需要执剑。 就连朱轻候的圣兵木烛都少用,更别说背负剑匣了。 他怀疑那厮是陈知安。 可是一来没有证据。 二来陈知安不可能有这么逆天的剑道悟性和修为... ...... “无极,确定了吗,他到底是不是陈知命?” 见赵无极慢悠悠从外头进来,赵天籁赶紧问道。 “我将境界压制到虚神,输了,不能确定他到底是不是陈知命...” 赵无极摇了摇头,道:“不过我确定他是陈家人,因为那剑匣的确是陈知安的,不是什么仿品,而且我还看到了陈留甲执刀人。” “那应该是了。” 赵天籁幽幽道:“听说陈知安的剑道老师是陈知命,他们同出一脉,就连剑匣都是陈知命给他打造的。 陈知命有和陈知安一样的剑匣很合理...” “或许吧。” 赵无极云淡风轻笑了笑,微微躬身后转身就走。 “混账,给我站住。” 赵天籁冷喝一声,黑着脸道:“你和陈知命同境一战输了,就不解释一下的吗,还笑得出来?” “爷爷...” 赵无极回头看着赵天籁,面无表情道:“我修无...” “无你奶奶个腿儿,滚!” 赵天籁气得浑身冒烟。 不等赵无极说完猛地跳起来一脚给他踹飞老远。 赵无极跟个没事人似的站了起来,规规矩矩行完礼,连灰都不拍,转身回了石屋。 “无量你奶奶的天尊!” 赵天籁绝望地闭上眼睛:“老子好好一个孙子,修无为道修成他娘的真孙子了...” ....... 乌氏领地。 陈知安坐在案桌前翻检这月余收集的情报,手指轻叩桌沿,幽幽道:“七小圣三帝子,帝族未来的圣人种子齐聚逐鹿原,甚至有洞天通玄自斩护道。 看来他们对道门客卿的身份很看重... 倒是有些出乎我的预料。” “毕竟那是道门。” 黄小狗身上穿着灰扑扑的奴仆服,伪装成一个佝偻老头,声音低沉道:“万万年以来,大荒天下无数帝族圣地被岁月埋葬,道门却始终超脱天下传承不绝,少有人能抵挡入道门的诱惑。 光道门一个客卿身份,对于绝大多数修行者来说,已经是圣墟内最大的机缘了。 更何况还有帝境功法可以观摩。 要知道就算是帝族,也只有血脉纯粹的帝子帝女可以修行帝境功法。 甚至有些帝族至多只有准帝境功法。 根本没有直指大道的传承。 道门好大的手笔,这次恐怕整座大荒天下的天骄都要打的头破血流了...” 黄小狗幽幽感叹一声。 须臾后忽然问道:“少爷,你有把握能够力压群雄夺得魁首吗? 实在不行要不我也自斩一刀替你护道。 等您入了道门,哪怕老侯爷和主母真的遭遇不测,我们也算有了靠山,无惧帝族报复了。” “大可不必,你可别做傻事...” 陈知安赶忙阻止。 他劳心费力和赵天籁搞这一出就是为了杀帝族天骄收点利息而已。 真要为了道门客卿的位置和帝境功法,他何苦来哉。 况且那劳什子帝境功法根本就不存在。 别仇还没报,黄小狗先给折进去了。 这叫他怎么给黄老狗交代? 第255章 前辈,劳烦你杀个人 “少爷,身为黑骑执刀人,无论是家父还是我,都做好了随时赴死的准备。 所以如果有必要,少爷不用考虑我的安危。 兄弟们也是如此!” 黄小狗害怕陈知安因为不忍而将自己陷入险境,执刀半跪在地,一脸认真地强调。 “我明白,不过这事儿真不至于让你自斩一刀,你要相信我。” 陈知安扶起倔强的黄小狗,无奈道:“我召黑骑前来,主要是有其他事情要兄弟们去办... 第一,暗中搜寻老管家的下落,不要声张,我始终不相信那个老东西会悄无声息就死了。 第二,我已经摸清楚了,距逐鹿原两万里外有一座黑纹铁矿。 你派人去开采,能采多少算多少。 那是铸造陈留甲和辟易刀的材料。 咱们陈留黑骑能不能再上一座台阶,就看咱们能挖到多少黑纹石,不能让别人捷足先登了... 第三,是最重要的一点,告诉兄弟们,情况有变,咱们靠山没了! 得化整为零,苟住别浪。 当前要务是努力提高修为。 我给的资源必须全部用完,争取在狩猎战场开启前全部跻身虚神。 别他娘的小家子气舍不得用。 等离开圣墟,整座大荒天下都将是我们的猎场。 到时候我带你们去帝族砍柴,他们富的流油,想要什么拿什么...” “诺!” 黄小狗见陈知安好似成竹在胸,终于放心下来。 商讨完细节后领命离去! 陈知安则坐在案前,双眸运起清光,看向灰扑扑的天空。 依旧一无所得,根本无法推演... 圣墟开启这么久,另外三座天下的修行者却毫无动静,陈知安怀疑这里面有问题。 这次狩猎之战恐怕会之前比任何一次都要残酷... 狩猎战场开启后会分割战场。 一境一个战场,高阶战场无法跨越低阶战场,也就意味着,化虚境黑骑,将成为没有统领的狼群...无法发挥最强大的优势。 陈知安要在狩猎战场开启前。 用资源将还没有入虚神的黑骑堆进去,哪怕不能全部跻身虚神,至少要大部分! 黑骑不过百,过百则无敌。 一旦他们跻身虚神。 陈知安就可以率领黑骑杀穿虚神境战场。 ...... 眼底清光敛去,陈知安收回目光,背上剑匣向领地外走去。 听说卧龙山有人逃出来了。 他准备去找张二魁打听一下姬无道的消息。 那家伙在这方面挺有天赋。 要论磨刀石,还得是有大帝之资的姬无道最硬,他挺舍不得就这么把他搞丢了。 刚走到张二魁简陋石屋。 陈知安就看到他门前围了一堆人。 被围在中间的,正是张二魁... 张二魁身边还躺着一个衣衫破碎的赤足老头。 老头嘴唇干裂,四肢软绵绵地扒拉着,骨瘦峋嶙,浑浊目光散淡看着屋顶竖起的乌黑旗帜。 或者说,是看着旗帜上那个酒葫芦... 见此。 陈知安双眸微亮。 这大概就是他守株等待的那只兔了。 没想到竟真被他等到了。 柳七的师父,半步准圣境酒疯子... 想来他是看到了自己送给张二魁的月牙旗,才找上门来。 默不作声朝人群走去。 陈知安决定先看看热闹... ...... “张二魁,你害我儿被陈无名活生生砸死。 这次我看还有谁能来救你!” 那群人中领头者是一个身穿天玄宗道袍,手握血色长刀的老修士。 老修士生着一双炽眉,远远望去就像两条火焰。 但他此时脸色冰冷无比,谈话间更是挥袖将张二魁压跪在地... 此人,是天玄宗长老血刀老祖。 刀公子的亲爹。 两个月前他追随天玄宗宗主入卧龙山寻找机缘。 无意间跌落深溏,运道极好捡到件残破圣甲。 刚套在身上准备离开,忽见宗主和随行的几位宗师被一根从天而降的道簪碾碎。 他潜入水底才捡回一条老命。 出水塘后,他不敢多待,亡命朝出口飞去。 却发现出口被封死... 无奈之下他只好向更深处走去,足足用了近两月时间才找到另一个出口。 没想到刚出来就发现儿子死了。 一番查探之后,他终于捋清来龙去脉,也知道了张二魁不过只是一介散修,没有什么后台。 那所谓的隐世家族乌戎。 更是只有一个洞天境老仆撑着门面而已。 他也是洞天境,而且有残破圣甲在身,根本无惧。 这才领着残余的天玄宗修士前来报仇。 陈无名那疯子失踪了,道门赵无暨他惹不起。 但剩下的乌戎、张二魁、还有那个小婊子、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想到自己可怜的儿子。 血刀老祖抽刀搁在张二魁脖子上,声音冷冽道:“我儿因为你这等废物而死,便是将你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不过本座可以给你机会。 你要是能将乌戎和那小婊子从防御阵内骗出来,本座留你一个全尸,甚至可以饶这老乞丐一命。” 张二魁看着老乞丐,眼底闪过歉疚。 他只是见老乞丐可怜,心有不忍,收留他住宿一宿而已。 不曾想却将老乞丐卷入了是非之中。 他甚至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衰神转世,每一次出手助人都有血光之灾。 只是无论如何。 要让他出卖朋友,骗乌戎和柳如烟出来送死。 他做不到... 沉默许久,张二魁嘴唇蠕动,闷声道:“老人家,对不起,我没办法出卖朋友。” 血刀老祖一脚踩在酒疯子背上,冷笑道:“呵呵,张二魁,枉你自诩侠义。 这老乞丐何其无辜。 如果他今天因你而死,你良心不会痛吗? 本座数三声,你最好想清楚。” “不用数,我已经来了!” 陈知安手里拎着酒葫芦。 扒开人群向血刀老祖走去。 这白痴。 根本不知道自己脚下踩了个什么样的存在。 酒疯子看到陈知安手里的酒葫芦,浑浊的眼里顿时迸出两道精光。 陈知安见此,轻笑道:“前辈,在下乌戎,是老七的好友,已在逐鹿原候您多时了。” “前辈?” 血刀老祖脸色微变,身上气势暴涨。 长刀卷起一片血海,毫不犹豫向酒疯子脖子斩去。 他虽然没有在这老乞丐身上感受到半点修为,这乌戎唤老乞丐前辈多半也是在虚张声势。 但他生性谨慎,宁可杀错,不可错过。 从来都是将意外扼杀在萌芽中! 不然也不至于对付一个虚神境的乌戎,都要让张二魁将之引出。 而不是直接杀入乌氏领地。 所以这一刀虽然仓促,但杀力半点不弱,甚至将这老乞丐当成一尊洞天境宗师来看待。 然而,他终究还是大意了。 “铿锵!” 血刀落下! 没有人头滚落,也没有鲜血飞溅,反而响起一道金戈之音。 他的血刀,碎了... “哗!” 围观人群哗然一片。 所有人都不可思议地看着老乞丐。 一位洞天境宗师蓄力一击,竟没能把这老乞丐的头颅砍下,反倒是自己的兵器被磕碎了? 这... 这该是何等强悍的肉身。 又是何等高绝的修为。 血刀老祖更是拔腿就跑。 瞬间远遁百丈之外... 陈知安轻笑一声,飞剑将跟着逃跑的天玄宗弟子尽数杀死。 还剑入鞘,将酒葫芦递给酒疯子笑吟吟道:“前辈,劳烦您杀个人...” 第256章 飞剑斩人头! 酒疯子接过酒葫芦,咕噜咕噜狂饮几口。 整个人瞬间变得精神起来,脸上也有了血色,眼底恢复清明。 低头朝脚丫子一看,没有鞋。 只好随手扯下张二魁的鞋子向虚空丢去。 紧接着远处传来一声轰鸣。 正亡命奔逃的血刀老祖霎时化为一团血雾炸开... 抬手间杀死一尊洞天境宗师。 酒疯子连看都懒得看一眼,继续抱着葫芦痛饮。 直到一壶酒喝完,他才一脸满足地叹息道:“无量他娘的天尊,道爷差点没了,先睡一觉!” 说完他四肢八叉躺在地上,席地而睡,不多时便传出了鼾声。 浑然没有半点高人风范。 陈知安见此,只好让张二魁帮忙。 一人扯着一条腿把他拖回领地... ...... “乌兄,你让我打听的事儿,有眉目了。” 前往领地的途中,张二魁见四下无人,传音入密道:“我无意间听到一位姬氏嫡系说,陈无敌就是姬无道,他们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而且姬无道非但没死。 还在卧龙山得了传承,未来必定成帝。 待狩猎战场开启,他就要君临天下。 带领通玄境修士狩猎另外三座天下的妖孽。” “嗯?” 陈知安惊讶地看着张二魁:“他们连这个都往外说?” ...... 姬氏这么勇敢,陈知安是万万没想到的。 他们居然自爆了姬无道的马甲。 要知道七姓帝族虽然说什么同气连枝,守望相助。 实际上早就已经暗流涌动,想弄死姬无道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听说就连姬氏最铁的盟友唐氏,也因为姬氏销毁婚约而心生怨恨,要将姬无道扼杀。 其余帝族就更不消说了。 姬无道在通玄境就铺开了洞天,甚至引来天劫,有大帝之资,除了姬氏,没有任何帝族希望他成长起来。 而且有谣言他勾搭上了道门,有望和天生道体的李西宁结为道侣。 如果他未来真的成了道门女婿。 有道门庇护,谁还能阻他登临绝巅? 所以无论哪方势力。 如果知道了他的身份,都会想办法将他斩杀在圣墟内的。 什么约定成俗的规矩,什么不能自相残杀的盟约,在大道之争面前,比厕纸还没分量... 如此一个香饽饽。 就连陈知安都没舍得爆他的马甲,想要留着自己杀。 没想到姬氏竟自爆了... ....... “姬氏能够传承五十万年而不倒,果然是有些东西的。 自爆马甲,让姬无道在杀戮中崛起。 如此无敌气度,我自愧不如!” 沉默良久,陈知安悠悠感叹。 “乌兄也不用太过担心,或许他们有自己的计划。” 张二魁并不太喜欢姬无道。 姬无道太过血腥,杀人没有美感,是个疯子。 而且听到自己的名字都能原地涨潮,不但是个疯子还是变态。 只是乌戎三番两次救他,他不好在乌戎面前非议人家的结义兄长,只好假惺惺地安慰。 “嗯,我不担心!” 陈知安轻笑一声,幽幽道:“如此隐秘的消息,偏偏被你听到了。 或许姬氏就是要借你之口,将我大哥的身份传递出去。 助他逆行而上,置之死地而后生,登临绝巅。 我身为他的结义兄弟,又怎么能袖手旁观? 张兄,你大可放手施为。 要人要钱尽管开口。 我要让陈无敌就是姬无道的消息,传遍整个圣墟...” “这,如此一来。 姬无道在圣墟恐怕会四面楚歌,寸步难行啊!” 张二魁疑惑地看着陈知安,没想到他竟会提这样一个要求。 “四面楚歌何所惧,寸步难行又何妨?” 陈知安满脸骄傲道:“像我义兄那样的人,无论如何遮掩,始终都会引人注目的。 正如他所给我说的那样。 星河之中,又如何藏得下一轮朝阳? 他注定是要踏着尸骨登临绝巅的。 张兄,发挥你的才能,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 “哈哈,乌兄有所求,二魁岂敢不全力施为?” 张二魁满口应下! 他虽然不理解乌戎为何会让他大肆宣扬姬无道的消息,但救命恩人开口,他很难拒绝。 他这人没别的毛病。 就是爱吹牛,喜欢出风头。 虽然在圣墟接连受到打击,性子变得沉稳了些。 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拿手本事没丢,反倒是越来越娴熟... 在陈知安大力支持下。 张二魁很快就把姬无道老底卖得干干净净。 甚至姬无道手里有无上秘术缠金诀,可寻龙点穴,定四方天宇,使斗转星移这等辛秘都流传了出去... 还有他在卧龙山得了帝境功法的谣言也无风起浪。 消息一经发酵,瞬间席卷整个逐鹿原。 人们无不震惊莫名。 大帝之资姬无道,斗转星移陈无敌,大荒天下近来崛起最妖孽的两个天才。 竟是同一个人。 许多老一辈修行者都坐不住了,纷纷前往卧龙山猎杀姬无道,想要夺去帝境功法! 连带着姬氏也成了众矢之的。 甚至有圣人出手。 在姬氏领地掘地三尺,逼那条蛟龙交人,说姬无道杀了他二孙子道侣三姑婆的儿子。 那头蛟龙一脸愤慨地表示这些都是姬无道个人行为。 和帝族姬氏无关。 大家尽管动手,它绝不阻拦... 然而叫人失望的是,无数人涌入卧龙山,搜寻每一个角落,却始终没有找到姬无道,他彷佛凭空消失了一般,反倒许多人折戬沉沙,死在了里面。 就在人们渐渐失望时。 林氏二十六位虚境天骄被人镇碎在卧龙山,死相凄惨。 曾与姬未央交过手的唐莲花证实,这的确是姬氏天帝印造成的伤害。 人们热情再次高涨... 林氏两尊圣人陨落,现在圣墟里只有一尊大宗师坐镇,不敢明着向姬氏寻仇,只好不断派人入卧龙山搜寻姬无道。 然后又被屠戮的一干二净... 三日后。 七小圣中的萧撼河、林天岳、周游入卧龙山,毫不遮掩身形,要联手斩杀姬无道。 明眼人都知道这是诱饵。 他们身后跟随着三位返真境的护道人。 然而姬无道嚣张无比,依旧强势出手。 即夜。 姬无道乘风而来,自降境界只身独战三人,以天帝印镇杀萧撼河、林天岳、周游后潇洒离去。 为他们护道的三位返真境大宗师也被不知从何而至的飞剑斩了人头。 萧氏准圣震怒。 拎着准帝兵无敌枪杀入姬氏,以牙还牙,镇杀了两尊大宗师,与蛟龙在逐鹿原天空激烈厮杀。 唐氏准圣唐生魂也插足进来。 他嘴上说着七帝族同气连枝、守望相助,劝两人止戈,实际上暗中以神王藤缠住蛟龙,欲要将其坑杀。 就在蛟龙即将喋血当场时。 姬氏领地升腾起浩瀚威压,一轮明月悬空。 姬明月跻身准圣,拎着准帝兵皓月镜加入战场。 厮杀三天三夜,胜负未分! 眼见事态扩大。 圣佛周见佛站出来调停,圣人威压如海,加上他现在又和魔僧浮屠狼狈为奸,无人敢得罪。 大战终于停歇。 姬氏再次申明,不会阻止诸帝族围剿姬无道。 而且卧龙山里的人,不一定是姬无道。 或许是有人栽桩嫁祸,在暗中拱火,想要挑起帝族争斗。 矛头直指陈留王府。 可惜没有人信... 因为最开始姬氏并没有否认陈无名就是姬无道的事实。 而且有人查到这个消息最初就是从姬氏两位洞天境宗师口中传出。 现在的解释,显得多少有些苍白! 最主要的是,那些人的确是死在天帝印手中。 当今天下,能将天帝印修行到如此境界的,只有姬无道一人。 绝不可能有假。 至于陈留王府,安岚和陈阿蛮都被打入了帝崖。 黄老狗也被蛟龙打碎肉身逃遁,不可能再有剑斩三尊大宗师的实力... 姬氏含糊其辞,百口难辩。 彻底被帝族孤立。 甚至他们也渐渐开始怀疑,卧龙山里面那人,或许真的是姬无道。 他们推出来的替死鬼,就是本尊... 第257章 潜龙渊畔 卧龙山洞穴内。 陈知安背负剑匣隐藏在人群中,面无表情看着满地尸体,古井无波。 这段时间他杀的帝族天骄已不下百数。 萧撼河、周游、林天岳,都是死在他手中! 但他觉得还不够。 帝族诸圣三番两次对陈阿蛮和安岚出手,还打碎了黄老狗肉身。 这是不死不休的仇怨,再没有和解可能。 不是一句帝路争锋就能揭过的... 可惜杀了这么多天骄。 始终没让诸帝族彻底撕破脸皮。 周见佛那老匹夫不去抢帝兵跳出来和稀泥是他没想到的... 默默收回目光,陈知安转身向远处走去,传音入密道:“前辈,短时间我们不能再出手了。 周见佛下场。 不可能给我们第二次机会。 再出手恐怕要被他们坑杀...” “你是大腿,你说了算。” 酒疯子抬起葫芦饮下一口酒,道:“老道还差半步跻身准圣,半年时间应该够了,到时候我们去猎杀蛟龙。 老道这辈子只有那条老狗和陈二牛两个朋友,陈二牛那舔沟子的不靠谱。 但老道不能看着老狗死了而无动于衷。” 陈知安脚步微顿。 传音入密道:“前辈,老管家没死,黄小狗在十万里外的风神谷找到了他留下的标记,不过肉身彻底破碎,恐怕很难再跻身圣境了!” “那还不如死了呢!” 酒疯子嘴角一撇,笑道:“别看老狗那家伙长得寒酸,跟在陈二牛身边自称老仆,实际上心高气傲,大道断绝比杀了他还难受。” 酒疯子话虽然这么说。 但听到黄老狗没死的消息他似乎心情大好,咕噜咕噜喝了一壶酒。 喝完后两手一摊,又朝陈知安讨酒... 陈知安默默盘算他今日喝了多少。 还没到发疯的界限。 只好又给他递过去一壶。 来圣墟前柳七再三告诫,如果遇见酒疯子,一定不能把酒全都给他。 他师父没喝酒时手无缚鸡之力。 喝醉后看谁都是插标卖首,大帝当前都敢嗷嗷杀过去... ...... 再次认真交代酒疯子一定不能偷别人酒喝后。 陈知安领着他朝潜龙渊走去。 所谓潜龙渊,其实是一汪深溏,就是血刀老祖捡到破烂圣甲的地方。 也是姬无道最后出现的地方。 前来搜捕姬无道的散修就驻扎在那里。 在张二魁刻意渲染下。 身为姬无道义弟的陈知安非但没有被牵连。 反而摇身一变成为大义灭亲的正义之士。 “乌公子,酒疯子前辈,你们回来了。” 看到陈知安回来。 一个洞天境老修士赶紧起身,紧接着大部分人都起身朝他们行礼。 陈知安目光扫过众人,缓缓点头道:“我和酒疯子前辈看过了。 那些人的确是死于姬无道之手,被天帝印震碎,神魂俱灭。 至于那三位大宗师。 酒疯子前辈说是被瞬间削去了脑袋和阴神。 出手之人至少是一尊大宗师圆满剑修... 或许是姬无道的护道人。” “果然是姬无道...” 众人脸色微变,兴奋的同时又充满了绝望。 姬无道有一尊大宗师护道。 他们这些散修最强者不过洞天境而已。 根本没有资格参与这场狩猎... 有人甚至萌生了退意。 陈知安轻笑一声:“诸位不要气馁,姬无道虽然有护道人,但我们也有大宗师。 机缘天授。 只要我们联合起来,未必没有机会。” “乌公子说的是。” 洞天境老修士环顾四周,点头道:“帝族死了这么多天骄,他们必定会派大宗师进入卧龙洞,到时候大战一起,谁还顾得上姬无道? 再说我们散修入圣墟本就是指着浑水摸鱼,姬无道真要那么好杀,哪里又轮得到我们捡漏?” “乌公子,您认为我们该如何行事?” 人群中一位通玄境女修发问。 女修姿色平平无奇,但一双眸子皎洁如月。 给人一种不可捉摸的感觉。 陈知安朝她眨了眨眼,笑吟吟道:“当然是发挥不要脸的精神,跟着帝族厮混,死死咬住他们,关注他们的一举一动,不能让他们偷摸把姬无道抓了。 对于我们来说。 姬无道坚持的越久,我们机会越大。 帝兵归属未定,帝墓未开。 圣人们来圣墟是为证道成帝的,可不会为了一个姬无道付出太多精力... 诸位,改天换命的机会或许就只此一次。 姬无道手里有圣兵、有帝境功法、有缠金诀、有卧龙山未知的传承,随便得到一样,都足够我们崛起了。 我们虽然只是散修。 但谁说散修就不配得到机缘? 要知道两万年前荒古大帝也只是散修而已。 或许不久的将来。 我们之中就会再出一个荒古大帝!” ...... “说得好,我们入圣墟就是来改天换命的,畏首畏尾如何成事?” 一个背剑男子起身,目光扫过众人,神色冰冷道:“我燕某四十六岁跻身通玄,自认不弱于人。 入圣墟以来,因宗门孱弱,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废物夺走我的机缘。 甚至我宗门掌教也被当成炮灰,查探帝墓时被绞杀,尸骨无存。 这次,我燕某再不会退了!” “燕伯兄言之有理,帝族霸道惯了,连那处战场都禁止我等靠近,不让我等观摩。 幸得乌公子义薄云天。 才让我们知道姬无道真正的实力和底蕴。 帝族想要独占姬无道机缘,我们偏不让他们如愿,奴家有个提议,我们散修也成立联盟同进退,争取本属于我们的利益!” 那位通玄境的女子也激扬开口。 “附议!” “可以,我追风门赞同!” “我推举酒疯子前辈做魁首。” 散修们想到自己可怜的遭遇,一时间都有些愤慨,纷纷附和出声。 有危险时他们做炮灰、有机缘时帝族子弟先拿,大宗门其后。 不要的才轮到他们。 这种憋屈的日子,散修们过够了... “诸位,成立联盟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我们和帝族硬刚,要是引得圣人震怒,恐怕抬手就能将我们尽数碾死啊!” 那为老年修士心有顾虑,犹豫着开口。 “符宗师何惧有之?” 女修士轻笑一声,道:“狩猎战场将开,关乎到帝境存在的诞生,圣人需要炮灰为他们征伐,根本不敢将我们处死。 而且您莫不是忘了荒古大帝的三条红线。 陈留王登天擂鼓、执掌人间秩序,有他盯着圣墟,哪怕是圣人也不敢犯禁。 圣人真要胆敢将我们散修碾死,恐怕离死也不远了!” “嗯?” 陈知安诧异看了那女修士一眼。 嘴角微抽,万万没想到这里还有他的事儿。 小爷这么逆天的么? 这事儿他真不知道... ps:兄弟们,今天事情有点多,只有一章,端午节再补上。 第258章 青楼夜莺 陈知安只是想忽悠这群散修继续待在卧龙洞,好方便他浑水摸鱼而已。 不曾想这女修竟如此妖孽。 不但完美配合。 看这情况还要蛊惑散修们和帝族打擂台。 登闻鼓早没在他手里了,而且入圣墟求机缘生死自负,登闻鼓大概是没什么兴趣搭理他们死活的。 陈知安觉得有必要劝一劝他们,不要太上头,把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陈留王身上。 轻咳一声,陈知安开口道:“诸位,圣人或许不会出手,但咱们还是不要掉以轻心,陈留王远在长安,相隔一座天下,恐怕难以照看到圣墟内的世界!” “乌公子此言差矣。” 那女修士笑吟吟道:“登闻鼓是究极帝兵,神秘莫测,生有灵智,虽不如帝,至少也有准帝威能。 传闻当年圣墟关闭后都曾相隔一座天下镇杀须弥天下佛主。 如今圣墟开启。 镇杀圣人更是不在话下。 乌公子又不是陈留王,怎知陈留王做不到?” “徐仙子言之有理。” “散修联盟必须成立!” “陈留王一定会看着我们的。” 散修们纷纷附和,甚至有人觉得这乌公子不知天高地厚,竟敢妄议陈留王。 这群散修并不是信任陈知安、他们心底或许也明白,真要陈知安隔着一座天下为他们出头,可能性很小。 但他们实在太想要一个联盟了。 随着逐鹿原上宗门势力越来越多,他们的地位越来越低。 甚至许多人辛辛苦苦打下的领地都被占据。 加上帝墓那边死了许多炮灰,他们难免兔死狐悲,迫切想要抓住抱团取暖的一线机会。 不愿意承认残酷的事实… 陈知安很快也想通了这个道理。 选择尊重他人命运,沉默下来。 随着事态演变。 他开始怀疑这名叫徐蝼的女子,可能是他安插的卧底。 因为散修联盟最终定下的名字,叫青楼。 徐蝼说只有青楼的名头才足够让诸圣忌惮,因为青楼是陈留王的势力。 众人一致通过这项提议。 最后他们根据拳头大小,推选义薄云天的乌戎公子担任青楼楼主,酒疯子担任青楼供奉。 三位洞天境宗师、符遇、于涂涂、李诸剑担任青楼执事长老。 徐蝼、燕伯、还有十一位通玄境天才,担任青楼执事堂堂主、统领青楼执事... ....... 从卧龙山离开后。 陈知安找借口将徐蝼带回了领地。 一次两次是巧合,当徐蝼把他推上青楼楼主的位置时,他就知道,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了。 “楼主倒比在下想象中要聪慧许多...” 踏入乌氏领地,徐蝼嫣然一笑,看着陈知安道:“在下道门徐蝼、家师天璇子、排行老七...” “道门徐蝼? 是不是真的,得试试才知道。” 陈知安轻笑一声,四柄本命剑倏然出鞘,霎时间风云变色,一座剑阵将徐蝼笼罩。 眼见杀意饱满的剑阵临身,徐蝼并不惊慌,自顾笑吟吟道:“修为也不弱,可惜你我差着境界呢!” 瞬息之后。 徐蝼身形被磅礴剑雨绞为碎片。 “符箓?” 看着化为碎片的徐蝼,陈知安眉头微挑,双眸运起清光,脚踩七星步,瞬间消失在原地。 就在他离开的瞬间。 虚空中无端生出一道金线,割碎他半片衣角。 “呵呵,不是符箓哦,是阵法。” 徐蝼身形如鬼魅,手指轻叩,又是一道金线划过,想要将陈知安拦腰割断。 “嗤!” 金线快若闪电,陈知安剑随心动,剑阵瞬间降临挡在身前,与此同时,他双眸中清光大盛:“找到你了!” 只见他手指射出几道元气向虚空点去。 一阵涟漪荡开。 彷佛有无形的域场生成,竟将虚空锁住。 这是缠金诀、姬无道学歪了的寻龙点穴,已经被他完整演化出来。 须臾,他执剑在手,不怒意出,向虚无中斩去。 徐蝼被一剑斩出身形,半片衣角破碎,双眸皎洁如月,嫣然笑道:“呵呵,有点意思,接下来小心了哦!” 陈知安不过虚神境圆满竟差点让她受伤,徐蝼决定不再留手。 只见她气势徒然拔高,双手结印,一道道金线勾勒成阵,瞬间将虚空割成碎片。 “这才有点道门阵法的意思!” 陈知安俨然不惧,脚踩七星步手指飞快地向虚空点去,溅起阵阵涟漪,锁定虚空。 与此同时。 他猛然伸手向虚空一拽,较之先前不知强横多少倍的剑阵倏然斩向徐蝼。 徐蝼见此。 脸色终于变得严肃起来。 她没想到陈知安的剑阵竟如此凌厉,分明是先前也没有用全力。 “轰!” 剑阵与金色线条组成的阵法撞在一起。 剑气交织将徐蝼的阵法搅碎,而陈知安的剑阵,也被阵法切割开来,气机牵引下,两人嘴角同时溢出鲜血,暴退近十丈,竟不分胜负。 徐蝼身形消失在虚空,又有杀机在演化。 “点到为止,我信你是道门老七了!” 陈知安站在远处,手指上鲜血直流,看着空无的虚空道:“咱们无冤无仇,没必要打生打死,就算你赢了如何?” “是你赢了。” 虚空中徐蝼身形浮现,看着陈知安缓缓道:“如果同境一战,我不是你的对手...” “不要太伤心,只论剑道来说,虚神境除了某个老天爷喂饭的家伙,可能没人是我对手。” 陈知安安慰道:“你初入通玄便能逼我全力出手,在我遇见的对手中,已经排得进前五。” “只能排进前五?” “前五还不够吗?” 陈知安笑道:“第一是剑道独处一座江湖的陈知命、第二是大帝之资姬无道、第三是青楼柳七、第四是大唐皇帝李承安、你排第五已经是很了不起的成就了,不能要求太多。” “第五就第五吧...” 徐蝼忽然笑了起来,从兜里掏出一枚雪白月牙丢给陈知安,戏谑笑道:“老板,序列第一的夜莺,前来报到!” “夜莺...” 陈知安接过月牙,从须弥戒中掏出他自己那枚合在一起,顿时嘴角微抽:“柳七那白朴客藏得真深呐...” “能不能告诉我他是怎么把你拐入青楼的?” 在知道徐蝼是道门中人前,陈知安的确怀疑过她是自己从未见过的那个夜莺。 但徐蝼表明道门身份后,他就彻底熄了这种心思。 怀疑是道门发现了自己的身份。 毕竟道门超然物外,哪怕一个普通弟子行走江湖也少有人敢招惹。 徐蝼身为天璇子掌教亲传,身份更是贵不可言。 怎么可能会和红尘里打滚的勾栏搅合在一起? 可没想到,她竟真的是夜莺。 “打赌输了...” 徐蝼不知想到什么,脸色微黑道:“老七打小就不是好人,他趁我懵懂蒙骗于我,让我答应他三件事。” “趁你懵懂...你们是青梅竹马?” 陈知安想到至今似乎都还没成功的江月离,青楼夜莺除了柳媚儿,别他娘的都是老七的后宫吧... “不是青梅竹马,他没看上我。” 徐蝼幽幽道:“那白痴喜欢臀大的...” 第259章 青楼老板 陈知安不动声色扫了徐蝼一眼。 果真平平无奇... 难怪。 徐蝼感受到他的目光脸色微黑,手掌摊开一座金线杀阵又弥漫开来。 “咳咳!” 陈知安赶忙收回目光,转移话题道:“老七到底是什么个情况,好像天璇子掌教的弟子对他都挺熟悉?” “你不知道?” 徐蝼鄙夷地看了陈知安一眼,道:“张师叔曾送他入过道门,差点成为我的师兄。 可就在拜师前一天,他毅然决然地离开了!” “原来是这样...” 陈知安看着远处正玩石子的酒疯子,明白恐怕柳七是知道了酒疯子和道门的恩怨,这才决然从道门出走。 道门掌教的亲传弟子。 比起帝族所谓的帝子还要清贵几分。 放在别人那里,为了这个头衔恐怕叫他杀了爹娘都会毫不犹豫。 从姬无道舔着脸想做道门女婿就可见一斑。 柳七却弃之如敝履。 在他眼里,许多东西都比修行重要。 “都说柳七是道门弃徒,原来竟是他放弃了道门...” 陈知安幽幽感叹一声。 无比庆幸当初把他拐进了青楼。 “老板,老七让我给你带句话。” 徐蝼不想多谈那个白痴,转移话题道:“苏如看到了半缕天机,这次圣墟开启恐怕会有变数。 涉及到大荒天下和另外几座天下的大道根本,如果可以的话,让你尽量想办法拽取更多气运...” “苏如真这么说?” 陈知安心下微动。 苏如是望气士,当初他正是看到了大唐五年内将要变天,才把门下弟子散入朝中,让他们另寻明主。 只因他本身是个执拗的酸秀才,想要替武德逆天改命,这才痛苦万分,窝在在书房狂草... 圣墟不可推演,但望气士传承未断,拥有一些神鬼莫测的手段也未可知。 想到这里。 陈知安顿时明白了徐蝼之前为何非要将他推上青楼之主的位置。 散修和小宗门虽然孱弱,但架不住他们人多。 当蝼蚁成群时,便是巨象也要退避三舍。 沉默片刻,陈知安缓缓道:“陈阿蛮和安岚生死未卜,我在圣墟没有大腿可以抱,不能泄露身份,不然恐怕还没等长出翅膀就会被圣人抬脚碾死。 而且帝族和大宗门也不会眼睁睁看着散修团结起来,让他们失去炮灰,抢夺圣墟里的机缘。” “老板恐怕不清楚道门收官人的份量...” 徐蝼平平无奇的脸上露出强大自信,霸气道:“道门收官人,可以死在仙武天下道门手中,却独独不能死在大荒天下人手中。 这是道门的底线。 只要老板在虚神境无敌,便没有人敢向你动手。 哪怕是圣人也不行...” 陈知安眉头一挑:“你要这么说,我可就当真了!” ....... 圣墟开启的第四个月初。 诸帝族还在卧龙山寻找姬无道。 散修们忽然跳出来搞事情了。 乌氏领地忽然改旗易帜,宣布以陈留王的名义在圣墟成立青楼分楼,接纳大荒天下散修,不论修为来者不拒... 青楼之主是隐世圣地圣子乌戎。 虚神境剑修,姬无道和赵无暨的结义兄弟。 他出手次数很少,唯一的战绩是曾剑斩刀公子双腿、又在姬无道手中救过赵无暨... 有谣言说他曾与道门掌教嫡传许仙大战一场胜负未分,助许仙跻身通玄! 是道门收官人选拔中最有可能夺魁的几人之一。 当然,这些都不是他成为青楼楼主最主要的原因。 真正的原因是他背靠半步准圣酒疯子。 天底下最强大的散修。 ....... 青楼成立当天、三位洞天境宗师宣布加入青楼,紧接着是十二位通玄境散修、再之后是五十几位虚神境,化虚境和御气境更是如过江之鲫。 只一夜之间。 青楼便成了庞然大物,席卷整个逐鹿原。 毕竟青楼名头实在太大了。 帝族降临前还好,江湖中人只是觉得青楼挣钱很快,陈留侯挟天子以令诸,祸乱朝纲,动辄抄家灭族,不像个好人。 可随着帝族降临、陈知安登天擂鼓镇杀圣人后,青楼在大荒天下修行者心目中,已经成了人间第一宗门。 青楼成立第二天。 青楼之主乌戎会晤道门圣墟主事人赵天籁,天璇子掌教亲传弟子许仙率领道门弟子十里相迎。 两人以挚友相称、证实了那个谣言... 人们这才恍然惊觉,这个忽然名声鹊起的乌戎,竟不单只是背靠大宗师,他自身的背景和实力也不容小觑。 甚至有人将他与帝族七圣子并列。 只比神秘无比的三帝子稍逊一筹。 三帝子是谪仙叶旌、神女萧无忧、圣公子周远山,他们全都是虚神境圆满甚至随时可以跻身通玄的妖孽。 有谣言说他们是帝族倾尽全力培养的帝境种子,不比大帝之资姬无道弱多少。 只是从未有有人见过他们的真身... ...... “不是三帝子,而是六帝子。” 道门领地内,许仙和陈知安对坐而饮,笑吟吟道:“七姓帝族相爱相杀,姬氏有大帝之资姬无道,其余帝族自然也有帝境种子,只是他们遮掩了消息,不为人知罢了。 我在化虚境时曾与谪仙叶旌战过一场,他是无上仙体、剑术天授信手拈来,如谪仙临尘,我败在他一招天外飞仙中。” “连你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陈知安神色微讶,许仙剑道造诣不弱,杀力也强,只比徐蝼差上那么一丝而已。 所谓的七圣子和他比起来,至少隔着一个姬未央,没想到连他也不是三帝子的对手。 许仙道:“毕竟是帝族倾力栽培的帝子,师尊九位弟子中,同境一战能够压制他们的或许只有大师兄、二师兄还有闭关不出的小师妹而已。 我败给叶旌并不奇怪。” “那我倒有些迫不及待了。” 陈知安隐隐有些兴奋起来,姬无道不知道死哪里去了,他缺了一块磨剑石。 如果三帝子真的那么强,或许可以助他跻身通玄。 “知命兄,不要小觑他们。” 见陈知安面露兴奋之色,许仙忍不住劝诫道:“我怀疑他们之所以没有跻身通玄,不是因为不能而是不愿。 极有可能是在压制境界。 要在圣墟立大道之种,以最强的姿态跻身通玄。 如果知命兄对上他们,切勿给他们跻身通玄的机会,务必一击必杀。 不然恐怕会有性命之忧...” 第260章 谪仙叶旌 “我会注意的!” 陈知安微微颔首。 在道门磨蹭了大半日,又和赵天籁那老家伙同境一战,虐得他眉开眼笑彻底放心后,陈知安结束了道门会晤。 转头又去拜会了诸帝族和各大宗门。 只是和道门不同的是,诸帝族除了夏家一位大宗师亲自出面接见外,其余帝族都显得很高冷。 并没有把一群散修组成的青楼放在眼里,只是让小辈出面与他会晤。 叶氏和他见面的是七小圣之一的叶无命。 叶无命对陈知安提及的关于散修在圣墟生存若干意见保持沉默,他出面只是为与忽然声名鹊起的青楼之主一决高下。 他拔剑请战。 然后被陈知安随手一剑斩退百丈之外。 ...... “旌哥儿,看出他的来历了吗?” 陈知安离开后,叶无命一瘸一拐回了石殿,向立在门前的一个护卫问道。 “他应该就是所谓剑道独处一座江湖的陈知命,虽不如姬无道,却也相去不远了...” 那护卫约莫三十岁左右,面容普通、放在人堆里任谁都不会多看他两眼。 然而他却是叶氏当代最妖孽的天才,谪仙叶旌。 “没想到竟真是他...” 听到乌戎果真是陈知命,叶无命似乎心情不错,剑眉微扬道:“既然是他,我输得不冤,可惜小姑抢帝兵去了,不然见到剑圣朱轻候的传人,她应该会很开心。 不过话说回来,他既然是陈知命。 旌哥儿有把握打败他吗?” “如果先前你面前站的是我...” 叶旌手中拈起一株青莲,默默推演陈知安先前那一剑,须臾后,他青莲斩向叶无命。 叶无命脸色一僵。 根本来不及做任何动作便被一剑斩出两百多丈。 就在叶旌剑斩叶无命的瞬间。 陈知安止住脚步,蓦然回头看向叶氏那宏伟石屋。 他先前一剑斩退叶无命用的是无双剑意。 为了学这一剑他可是耗费了很长时间,没想到那谪仙竟只看了一眼便模仿了出来。 果真剑法天授、信手拈来... “谪仙叶旌、神女萧无忧、圣公子周远山。 他们当初能和姬无道并列。 自然不是浪得虚名...” 徐蝼笑吟吟道:“老板要是害怕,此时抽身而走还来得及,一旦上了擂台,可就既分高下,也见生死了...” 陈知安瞥了平平无奇的徐蝼一眼,迈步朝青楼走去,声音幽幽传来:“徐兄,这种胡话就别说了。” ...... 转眼三日过去。 青楼已经彻底在逐鹿原站住脚跟。 除了青云门三位大宗师跳出来阻止然后被酒疯子狠狠揍了一顿外,其余势力都显得有些沉默,顺利的出奇。 陈知安本以为帝族应该不会眼睁睁看着散修脱离他们的掌控,特别是还打上了青楼旗帜的时候,没想到帝族竟如此沉得住气。 叶氏和夏氏也就罢了。 毕竟他们和陈家本就没有仇怨。 但其余诸族也表现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就叫陈知安感到惊讶了... 为此陈知安专门请教了赵天籁。 赵天籁说圣人之下如蝼蚁。 对帝族而言,只要他不是登天擂鼓的陈知安。 哪怕是剑道独处一座江湖的陈知命,在没有成长起来前也只是蝼蚁罢了。 根本不值得圣人倾注半点目光。 除非他也像姬无道那样,能在跻身通玄时引天劫降临。 至于那群乌合之众,帝族更不会放在心上。 让他不要多想。 当然, 最主要的原因是剑圣叶擎天去了一趟姬氏,警告那条蛟龙和姬明月,直言陈知命不能死... 陈阿蛮和安岚一顿乱杀后。 现在诸帝族中最强者当属叶氏。 叶擎天是当世渡劫剑圣、叶倾天也是剑道准圣。 这对兄妹又是出了名的脾气大、剑术凶。 他虽然只是警告那条蛟龙和姬明月,但诸帝族都不敢造次... 紧接着另一个事件也将帝族精力牵扯,让他们无法抽出时间针对青楼。 ....... 就在青楼成立的第五天。 圣墟初开时映照大荒天下的帝兵再次出现踪迹。 而且这一次不止帝兵,就连帝墓也有开启的趋势。 帝墓内道则交织,气冲斗牛。 有龙吟声传出。 令人震惊的是,帝墓演化了古老战场一角。 这尊帝境存在并不是人族。 而是远古时期的一尊准帝神灵... 演化的画面中,祂顶天立地、肋生双翼、头生龙角、双臂是两条狰狞恐怖的蛟龙、吞吐火焰、焚天煮海。 祂在吞噬一尊人族大圣后。 被从天而降的一只巨腿踩死,便成了如今的葬神渊...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祂死后形成的帝墓没有在葬深渊出现。 ...... 陈知安收到帝墓将开的消息后,第一时间让酒疯子带队前往,而他则悄无声息去了卧龙山。 帝墓开启,如今还留在卧龙山搜寻姬无道的基本都是些通玄境,就连洞天都少了。 正好给了陈知安可乘之机。 短短五天时间,他暗中潜行、运转生死印极境升华偷袭、已经猎杀了十二尊通玄。 都是自信不弱于人的帝族天骄。 有时候陈知安都纳闷。 以他们的实力,是凭什么那么自信敢独身搜捕姬无道的。 偏偏这样的帝族天骄还挺多。 “两个通玄,没把握瞬杀...” 此时,陈知安藏身黑暗中,面无表情地看着潜龙渊里正嬉戏的通玄境天才。 这是一男一女。 如果没记错的话,男人是准圣唐生魂的第十三子唐野、五十七岁老天才,通玄境初期。 而那女人。 则是姬无道一位远房姑姑。 也是通玄境初期。 大家要么在寻找机缘,要么在搜捕姬无道。 这两人倒是格外不同。 居然在这里野合... 陈知安藏在暗中安静等候,等待时间。 约莫半个时辰后,唐野发出一声低沉嘶吼。 陈知安双眸微亮。 运转生死印瞬间极境升华,一座巍峨大山砸向唐野。 “轰!” 只见水花四溅,唐野被瞬间砸碎头颅。 姬无道姑姑尖叫一声,看着如同鬼魅般的陈知安凄惶道:“无道别杀我,我是你姑姑啊!” 陈知安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 正准备出手,忽然感知到有破空之声传来,阴恻恻一笑后激活圣兵道尺远遁而去。 “小野!!” 来人是唐氏一位洞天境宗师。 看到连阴神都一起被砸碎的唐野,脸色瞬间变得铁青起来。 他是唐野的护道人唐宗虎。 先前唐野被这女人勾引,非要单独和这女人同行。 没想到自己刚走不久,唐野就被杀了。 这叫他如何向家主交代... 目光冷漠地看着姬氏女人,唐宗虎抽出负在身后的刀:“告诉我,是谁干的?” 姬氏女人脸色惨淡,捂住胸口低头道:“是...是姬无道!” “姬无道。” 唐宗虎发出一声暴喝,猛然一刀斩向姬氏女人。 瞬间将她斩成两半。 恰好此时。 姬氏一位宗师踏步而来。 亲眼目睹这一幕。 第261章 姬无道重现 姬氏和唐氏,当初关系最铁的盟友。 因为一场野合。 在卧龙山开战了! 姬氏女哪怕再不济也是姬氏直系。 却被唐宗虎一刀劈成了两半,甚至连衣服都不让她穿,直接丢在岸边。 这打的是姬氏的脸。 姬氏因为姬无道的缘故,近来一直低调行事,受尽委屈,早就憋了一肚子气。 如今受此大辱,再也忍不住,直接拔剑便上。 而唐氏更是如此。 先有唐剑莲因为姬圣主而死、死后连帝陵都不让她入、后有姬氏主母撕毁婚约。 如今就连唐生魂的亲儿子都死在姬无道手中。 是可忍孰不可忍。 都觉得憋屈的两家子弟,直接在卧龙山展开了激烈厮杀... 陈知安藏在在暗中不停拱火。 每次在他们觉得再打下去两败俱伤,不想再战的时候就偷摸杀一人,再次挑起他们的怒火。 杀到后面。 姬氏和唐氏的人越死越多,就连唐宗虎都被姬氏一尊宗师锤死,大战进入白热化阶段,再无和解可能。 陈知安见目的达成,飘然远去。 ......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 就在他离开当天。 真正的姬无道忽然从潜龙渊出来了。 姬无道修为变得越发高深莫测。 脸上一如既往挂着矜持笑容,只是眼底的火焰也越发浓郁了。 身上更是有一条条元气锁链缠绕。 显然他在修行缠金诀的路上又前进了一步。 此时万籁俱寂。 姬无道坐在潜龙渊岸边顾影自怜。 看着倒影里剑眉星目的面容和一道道元气锁链,他脸上挂起矜持笑容,幽幽自语道:“我居中央为大道、斗转星移抬手间。 乌戎那白痴。 根本不知道缠金诀的珍贵之处。 只要杀了他。 这世上就只有我陈无敌一人会这秘术... 圣墟内的天地气运。 也将由我一人独享!” ...... “你,是陈无敌?” 就在姬无道顾影自怜时。 岸边忽然出现一道身影。 目光狂热地看着他。 姬无道回头看去,只见此人器宇轩昂,手里托着一口钟,身上更散发着淡淡的佛光,应是帝族周氏之人。 顿时起身矜持一笑,道:“在下陈无名,一介散修,见过周家道兄。” “姬无道,姬无道在这里!” 那周氏子弟大喜,猛然敲响手中的钟,向姬无道倒扣而来。 随着他声音响起。 四面八方倏然传来一道道破空之音。 姬无道眼底闪过一丝疑惑:“他分明是陈无敌,怎么就成了姬无道? 而且,姬无道是谁?” 只是形势容不得他多想。 感受到一道道不怀好意的杀意涌来,他立身之地瞬间铺开一重重巍峨大山。 抡起一座山将倒扣而来的金钟砸碎。 紧接着他咬破手指在眉心抹去,眼底射出两道璀璨金光。 脚踏七星步。 元气锁链如长鞭将周氏子弟抽为肉泥。 “魔头敢尓!” 远处一道暴喝响起,周氏一尊宗师从天而降,璀璨刀光搅碎姬无道的大山。 另一位林氏宗师则一枪将姬无道元气锁链洞穿。 两位宗师出手。 姬无道瞬间便衣衫染血。 “你们非要与我陈无敌作对?” 姬无道眼底火焰如炽,运转生死印极境升华,重重叠嶂的巍峨大山铺开,如同铠甲般护在他身前,歪嘴一笑:“然而我陈无敌抬手间斗转星移,岂会畏惧你们?” 说着他将流出来的鲜血涂抹在脸上。 气势徒然变得凌厉几分。 以元气锁链困住那位周氏宗师,狞笑着一拽,竟将其头颅拽了下来,一脚踩为碎泥。 “天,他真的是姬无道!” 远处一个浑身浴血的姬氏宗师看着重重叠嶂般铺开的巍峨大山,看着姬无道那金色血液,满脸的不可置信。 他正是当初提议把陈无名认作姬无道的那位三哥。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 当初那个锤死姬无余的人,竟真的是帝子姬无道,而且看这模样,似乎已经彻底疯了。 “你才是姬无道,本座是只手遮天陈无敌。” 姬无道朝姬氏宗师歪嘴一笑,脚踩七星步,行如鬼魅般出现在他身前,抡起巍峨大山砸下。 “轰隆隆!” 姬无道不知在潜龙渊得了什么机缘,杀力较之前呈几何倍增长,姬氏宗师初猝不及防之下,被他瞬间砸成了肉泥。 杀死姬氏宗师后,姬无道又抬手打死几个姬氏子弟,从包围圈中杀了出去。 眼见这一幕。 围杀姬无道的众人越发兴奋。 有人高呼道:“姬无道修为爆涨,定是得到了潜龙渊传承,有无缺帝境道藏,杀了他大家平分机缘。” “你们想抢我陈无敌的缠金诀?” 听到那声高呼,本已经远遁逃走的姬无道顿时停住脚步,蓦然回头盯着众人。 那眼神杀意滔天,众人只觉毛骨悚然,隐隐有些不安。 缠金诀是姬无道的逆鳞。 姬无道正是靠着缠金诀寻龙点穴才发现了潜龙渊内的洞天,又在在洞天内看到了圣墟的真相。 就连传授他缠金诀的乌戎他都起了杀心,更何况这些该死的猪猡。 谁敢抢他的缠金诀,他就要让谁死。 “咕!” 那位被他盯住的修士忍不住吞了一口吐沫。 “嘿嘿!” 姬无道歪嘴一笑,猛然拔下插在发间的道簪,道:“你们听到了缠金诀的名字,全部都要死。” “轰隆隆!” 只听轰鸣骤响,清云子送给姬无道的道簪再次激活,浩瀚杀机毫不留情地朝众人碾压而去。 瞬息之后。 潜龙渊畔,近以千数的修行者被道簪碾成碎片,只有姬无道一人站在原地歪着嘴冷笑。 这些人中,包含了道门、七氏帝族、青楼、隐世宗门的人、几乎逐鹿原上能排上号的势力,都有人身死。 用来抵挡圣人的三次机会。 让姬无道当成了屠刀,没一次是对上圣人的。 不过姬无道一点不慌。 因为他已经得到了最大的机缘。 只要在狩猎战场上拽取足够的天地气运,夺得先机,他未来一定可以成帝。 随手将道簪插入发间。 姬无道洗净身上的血污,眼底恢复了清明,用秘法改头换面后,迈步向卧龙山外走去。 他要去杀乌戎和赵无暨。 只要两个好兄弟一死。 圣墟就再也没人知道缠金诀的秘密... 第262章 青楼叛变了 离开卧龙山。 姬无道在逐鹿原一路打听。 在拍死二十几不知天高地厚的散修后,彻底认清一个让他感到难受的事实。 现在的乌戎,已经不是当初那个空有隐世宗门圣子身份却连个护道人都没有的废物了。 人家现在贵为青楼之主,出入都有大宗师护道。 如果自己不泄露陈无敌的身份,连面都见不上,更别说杀了! 赵无暨也是同理。 他爷爷现在是圣墟道门的主事人,身份贵不可言,根本不会给他刺杀的机会。 知道这个残酷的事实,姬无道有些难过... 两个白痴一样的猪猡只是因为出身好就能窃居高位,而他陈无敌抬手间斗转星移,天资妖孽同代无敌、却只是一介白身。 连见他们一面的资格都没有... 苍天何其不公。 “这位兄台、你要找乌楼主、可以去帝墓撞撞运气,听说三天前帝墓彻底打开,乌楼主率领青楼修士去争夺机缘了。 如果运气好。 或许能有机会觐见楼主...” 就在姬无道越想心里越烦躁、眼底渐渐涌出火焰时,一个老修士脸色微变、小心翼翼地提点了他两句。 “帝墓已经开了么?那我在帝墓杀他好了!” 姬无道眼底火焰散去,目光遥遥望向葬神渊方向,朝那老修士道谢后、大步流星朝帝墓赶去。 ...... “没想到帝墓竟是这个模样,难怪连圣人都要觊觎...” 陈知安背负剑匣站在帝墓外,双眸运起清光,看着里面道则弥漫的景象,忍不住心下感叹。 帝墓与其说是一座墓。 不如说是一个小世界。 只站在帝墓外,都能感受到氤氲之气冲刷,元气如丝如绸、比起圣墟的荒芜,如果以肉眼望去,简直就是像是一处仙境... ...... “楼主,已经有人进入帝墓了,我们也快进去!” 执事堂堂主燕伯看着有人成功闯入帝墓,心下急迫,催促陈知安发号施令。 他一开口,许多人也纷纷附和。 青楼因为有大宗师酒疯子坐镇,加上门下散修众多,一跃而起成为圣墟内排行前十的势力。 在帝墓外占据了一块比较好的地势。 从没得到这种好处的散修变得有些急躁,就连向来老成的符遇都忍不住舔起了嘴唇... 见他们这般神态,陈知安眉头微挑。 青楼初建。 虽然这些散修看在酒疯子的面子上推他为楼主,但还是一盘散沙,未成气候。 如果真正的青楼执事在这里,绝不会如此沉不住气。 至于黑骑就更不用说了。 哪怕帝墓内堆满元石,只要陈知安不开口,他们都不会弯腰去捡。 他之所以迟迟不让青楼部众进入帝墓。 是因为帝墓元气如丝如绸、古树遮天蔽、绿意葱葱、看似安静祥和,却连半只活物也无,这不合理... 最主要的是当他以缠金诀修出的天眼观测,发现此地杀机四隐、道则弥漫之下处处都是死亡绝地... 现在就连帝族都还没有下场,何必赶着去送死? 这话他已经说过不止一次。 可这些蠢货依旧还是当做了耳旁风... 目光扫过跃跃欲试的众人,陈知安冷淡道:“诸位,本座还是那句话,帝墓杀机四隐,必定有恐怖暗藏,此时并不是进入帝墓的最佳时机。 诸位如果非要前往。 本座也不拦着。 只是诸位若侥幸未死、此后还请勿要以青楼门人自居,更不要坏我青楼名声。 否则本座只好出手清理门户了...” “楼主这是何意?” 燕伯冷峻的脸上露出几分怒意,负在身后的阔剑更是发出一阵轻鸣,冷漠道:“青楼是诸位同道的青楼,可不是楼主一人的青楼。 我等的去留恐怕还轮不到楼主决定。” 燕伯并不算纯粹散修,他本是一小宗门的天骄,仅四十六岁便跻身了通玄。 从小被当成少宗主培养。 可惜初入圣墟宗门掌教便被帝族当成炮灰、查探帝墓时被紊乱的道则绞杀,这才让他沦落至此。 他当初提议成立散修联盟,本就是想拽取权柄。 奈何横空杀出个乌戎,让他愿望落空,徒然做了嫁衣。 他堂堂四十六岁的通玄剑修只得了个堂主,而乌戎不过一虚神境废物而已,却成了青楼之主。 这叫他心底如何不怨。 此时见陈知安阻拦青楼部下入帝墓引起众人不满,他选择趁机发难,想要重新掌握话语权... 失败也无所谓。 总归帝墓开启、他已经站在了这里,哪怕就此脱离青楼也不会损失什么。 当然还有最主要的原因,他身后有人... ...... “看来你心里有怨,是认为本座没有资格做青楼之主?” 陈知安目光扫过燕伯和青楼部众,眉眼微挑,冷淡道:“诸位也是这样认为的?” 说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被人质疑青楼老板身份的正确性。 当初有人质疑他陈留侯得位不正。 后来有人质疑他没资格在两仪殿坐小板凳。 可从未有人质疑过他青楼老板的身份。 没想到今天倒是有人开了先河。 虽然此青楼非彼青楼,他现在也不是陈知安,但既然招牌立起来了,他就不能让青楼成为摆设。 更不能让人把他当成白痴打理。 感受到他冷淡目光,一部分人缓缓底下头,不过也有相当一部分人毫不畏惧与他对视。 其中甚至还有洞天境宗师李诸剑和符遇,以及五位通玄境堂主。 可以说青楼小半势力都站在了陈知安对立面... 而且他们此时都悄无声息扶住了刀剑,若有若无的气机锁定陈知安,将他围在中间。 显然, 这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早有预谋。 青楼成立半月不到。 竟就已经分裂了... 陈知安见此不怒反笑,幽幽道:“我原以为你们是被帝墓迷了眼,原来竟是吞了帝族的诱饵。 只是吞下诱饵前。 难道你们就不能动那萎缩的脑子想想? 本座如果这么好杀,帝族为什么不自己动手,而是要收买你们这群白痴? 是他们嫌自己钱多的花不完?” “楼主大人何必明知故问?” 燕伯背负在后的长剑出鞘,声音冰冷道:“酒疯子虽强却有个致命弱点,他嗜酒如命,疯疯癫癫。 区区两壶万年份的仙人醉就让他忘乎所以。 楼主大人如果是想等他来救。 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说到这里。 燕伯微微仰头,环顾四周道:“诸位,帝族给在下承诺过,我青楼所属无论是谁,只要杀了乌戎就可得圣境功法。 甚至可冠帝姓,成为帝族核心弟子。 这不比区区青楼执事的身份贵重?” 此言一出。 又有许多人面露贪婪之色,缓缓拔出了兵刃。 如此一来。 倒是差不多有近半数青楼执事对陈知安起了杀心。 陈知安轻笑一声。 看着三位宗师中唯一没有表态的于涂涂,饶有兴致问道:“于宗师站哪边? 机会难得,失不再来哦!” 第263章 不死圣人 于涂涂是个女子宗师。 玲珑身材,面容姣好。 一双眸子勾魂夺魄,却又显得有些清冷。 腰间别着一个夸张的酒葫芦,给人一种反差的美感。 加入青楼半月,她远离人群、向来独来独往。 似乎不喜欢和人打交道。 听到陈知安的话,她抬头看了陈知安一眼,幽幽道:“我巨野来的,楼主觉得呢?” “抱歉,当我没问。” 陈知安嘴角微抽,没想到青丘也有妖进入圣墟。 而且还藏在了自己身边。 陈知命这身份... 莫不是已经漏的人尽皆知了吧... 不过好歹于涂涂是自己人,还算不赖。 沉默片刻,陈知安又将目光看向仅剩的六位通玄身上,挨个点名道:“东方月、胡半刀、李师、姜尚武、陆可、温不言... 情况你们也看到了。 现在本座身后无人,四面楚歌。 个个都想我死,怕是躲不过这一劫了。 我也给你们选择的机会。 离开或者对我出手都无所谓。 大家相识一场,还请诸位从心选择。 不然一会儿厮杀起来大家畏缩畏脚,还要担心有人背后朝自己捅刀子...” “楼主大人,我东方月,与您同进退共生死。 如果不是楼主大人,我等连站在这里的资格都没有,我东方月既然入了青楼,得了好处,就不会做背信弃义之事。 楼主大人一旦身死。 青楼再也没有让帝族忌惮的存在,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大家只能继续做野狗。 只有那些目光短浅的白痴才会天真地相信帝族的承诺。 至于死。 我堂堂七尺男儿、仰天俯地,一死而已,何惧有之...” 东方月是个面容阴冷的男子,通玄境后期修为。 目光阴翳、嘴唇单薄、脸上常常挂着不合时宜的讥笑。 穿着一件黑色长袍,双手拢在袖中,听说黑袍里藏满了绣花针。 任谁看他都像个阴狠毒辣的反派。 陈知安本以为青楼这些乌合之众造反,无论如何东方月应该是有一席之地的,没想到他竟表现的如此刚烈。 由此看来,以貌取人果真要不得... 差点让他错杀好人。 东方月发声后。 胡半刀、李师、姜尚武、陆可,纷纷拔出兵器、将陈知安拱卫在身前,用行动表示了他们的态度。 他们或许并不全是忠诚于陈知安,而是基于一些其他原因做了这个选择。 身为散修。 在这江湖上能够爬到通玄境而不死,除了资质够好外,更重要的是要足够聪明。 能够让帝族都不敢亲手处死的存在,不可能轻而易举便死在这群白痴手中。 当然,他们或许会判断失误。 但还是那个原因。 身为散修。 他们本就一无所有,从来不缺拼死一搏的勇气... 甚至无论是想要杀陈知安的燕伯也好,慷慨激昂的东方月也好,都在以命相搏,是一步登天还是就此坠落深渊。 就看这个虚神境的楼主,能不能在这场杀劫中活下来。 此时。 通玄境中唯有温不言还没有表态。 陈知安把目光看向他。 面对陈知安的目光,温不言似乎显得有些怯懦,沉默半响才弱弱道:“我自黑水城来、身上背负的是剑三十九...” 说完他拔出一根烧火棍。 当他握棍在手时,脸上的怯懦消失不见,一股子自信骄傲油然而生。 彷佛手中握住的不是烧火棍。 而是一柄绝世神剑... 见此一幕, 陈知安立刻知道,这人错不了。 轻轻拍了拍手掌,陈知安负手站在原地,笑吟吟道:“诸位,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大家做了决策,死后,就不要怨天尤人。” “楼主大人,故弄玄虚可救不了你的命。” 燕伯目光冰冷地扫过挡在陈知安身前的众人,冷笑道:“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烧冷灶嘛,可惜你们注定要失望了。 你们根本不知道。 他究竟招惹了什么样的存在... 想让他死的人,又是何其之多。” 随着燕伯话音落下,人群中缓缓走出一位返真境大宗师,紧接着是五位洞天境... 他们连面容都没有遮掩,好似除了叶氏和夏氏,其余帝族都对陈知安起了杀心。 ...... “乌戎,不,或者我应该叫你陈知命?” 那位大宗师负手在后,目光怜悯地看着陈知安:“你不该入圣墟的,剑道独处一座江湖的陈知命,剑圣朱轻候之后最有可能成为剑道绝巅的天才,就此夭折倒也可惜...” “的确挺可惜...” 陈知安笑道:“既然你们如此高调出手,想必是周见佛挡住了叶擎天前辈? 只是我终究是道门赵无暨的结义兄长,你们就不怕道门追责?” “道门清静无为,哪里会管你的死活。” 那位大宗师摇头笑道:“虽然你有望成为道门虚神境收官人,但三帝子犹在,你并非唯一候选人。 再告诉你一个消息,道门清云子圣人降临圣墟,赵天籁已经被禁足了。 如若不然,我们还真不敢出手...” “看来我非死不可了!” 陈知安幽幽叹息道。 “你的确非死不可。” 那位大宗师负手笑道:“对了,本座周菩萨,行走天下时,曾在须弥山敲钟礼佛,任戒律首座...” “你的名字并不重要。” 陈知安抬头看着天空幽幽道:“毕竟死人是没法子听到别人叫他名字的。” 随着陈知安话音落下。 天空中忽然飘起了雪。 雪花晶莹剔透,灰蒙蒙的天空,将它映衬的极美。 它轻飘飘地向地上飘来。 然而看到那片雪,周菩萨瞬间脸色变得惨白如纸,整个人更是浑身颤抖起来,嘶声道:“不死圣人,你难道要与我帝族不死不休吗?” 没有人回应。 只有雪花轻飘飘落在那位大宗师肩上,彷佛重若千钧,瞬间将他砸成了肉泥。 “欧阳,找死!” 帝族领地里,周见佛忽然发出一声暴喝,紧接着钟声响起,一轮炽阳横空,将片片雪花融化。 与此同时。 魔僧浮屠也突兀现身,头顶黑轮如同魔日,与周见佛的炽阳相得益彰,映照虚空,将不死圣人从虚空中逼出。 只见他双手合十,面露慈悲道:“欧阳施主藏了这么久,居然会为了一个少年现身,早知如此老僧就屠尽逐鹿原,好让欧阳圣人早日解脱了!” 欧阳白衣胜雪,满头银发飞舞,负手站在空中,对浮屠的话置若罔闻。 只是看着陈知安淡然道:“欧阳雪就拜托小兄弟了。” 第264章 圣人大战 不死圣人欧阳。 昆仑虚太上,还是欧阳雪的老祖宗。 两万年前曾与荒古大帝同境争锋,一招惜败,不比被陈知安登天擂鼓镇死的姬元圣弱。 出圣墟后发现妻子被人偷了。 彼时帝族势大,他孤掌难鸣。 又没有帝兵,连报仇都成了奢望。 守在周氏帝星外杀了两尊圣人后解散昆仑虚,自封于雪山之巅。 前段时间追杀周见佛入圣墟后,他以无上修为将周见佛肉身打碎。 然而就在他即将磨灭周见佛道则时,魔僧浮屠突然偷袭于他。 逼得他远遁而去。 后来他在圣墟撞见了运道极好的后辈子孙欧阳雪,这才知道昆仑虚差点被周氏屠戮,幸得陈留王府两次出手相救免于一难的事。 不死圣人此生无愧任何人,独独愧对昆仑虚和自己的妻子。 如此大恩他自然不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恰好此时陈知安竖起青楼旗帜,不死圣人让欧阳雪乔装打扮前往青楼查探青楼之主的身份。 然后欧阳雪那憨憨被当成奸细捉到了陈知安面前。 如此, 陈知安在圣墟又多了一条大腿... 不过先前他并没有求不死圣人出手,一尊大宗师而已,他还有别的底牌。 奈何不死圣人看见出头的是周氏宗师,根本不给陈知安拒绝的机会,非要出手杀人。 陈知安能怎么办,当然只有接受了。 此时。 不死圣人欧阳手持圣兵大雪旗。 立身之地化为一片雪域,更有寒蝉声不绝。 面对如今已经可称圣王的魔僧浮屠和圣佛周见佛俨然不惧,脸色如常。 “欧阳,今日你必将陨落!” 周见佛手持准帝兵金玉钟,钟声荡碎蝉鸣,一尊顶天立地的佛主金身盘坐,卷起佛光向不死圣人杀去。 魔僧浮屠也演化佛主法相。 只是他的佛主法相浑身散发着魔焰,狰狞怒目。 只见他魔掌拍向不死圣人,笑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欧阳施主,老僧送你解脱,万般罪恶加诸我身!” “轰隆隆!” 天地之间响起阵阵雷鸣。 是两尊佛主法相踏入不死圣人雪域引起的道则轰撞。 就在他们踏入雪域的瞬间,寒蝉顿歇,风雪骤停。 两尊佛主法相端坐三十三重天,佛光和魔光泾渭分明又彼此相合。 转瞬间破去了不死圣人的雪域,甚至将其化作了须弥净土和须弥魔土。 周见佛的准帝兵金玉钟更是彻底复苏,倒扣在不死圣人头顶,将他禁锢。 两尊佛主法相口吐梵音和魔音,想要将不死圣人度化... “要遭,不死圣人还是吃了没有准帝兵的亏!” 陈知安看着被禁锢在原地的不死圣人,眼底闪过一丝忧虑。 这老家伙看起来冷酷无情,做事却太冲动,和憨憨欧阳雪果真是一脉相承。 不过青楼一群乌合之众的叛变而已,居然演变成现在的圣人大战。 而且不死圣人欧阳还有陨落的迹象,这特么算是个什么事儿? “不死蝉变!” 就在陈知安感觉要遭时,被禁锢在须弥山的不死圣人身上忽然燃起了炽白光辉。 他的肉身竟化为一只透明的寒蝉。 寒蝉展翅而鸣,瞬间搅碎虚空出现在周见佛身前。 翅如薄刀, 将周见佛肉身切割成两半。 与此同时,魔僧浮屠佛掌拍下,将寒蝉拍为碎片。 “这是...” 周见佛重聚肉身,看着那只被魔僧浮屠随手拍死的寒蝉隐隐有些恐惧。 没想到同为两万年前的渡劫圣人,他和不死圣人欧阳的差距竟如此之大。 如果不是有准帝兵和浮屠,他恐怕不是欧阳的一合之敌。 “我佛慈悲,这是不死圣人自创的不死蝉功,没想到被他推演到了如此境地,身化寒蝉,置之死地而后生。” 浮屠面露慈悲之色,一口吞下寒蝉碎片,嚼碎后看着虚无之间道:“好在他没有跻身帝境,只是触摸了不死道则,而不是彻底执掌。 九为极。 杀他九次,应该就能彻底吃掉他了...” 话落,他一步迈出。 与那尊魔化的佛主法相融为一体,手掌翻天,言出法随道:“我成佛时,天下无蝉!” 浮屠的话仿佛真的成了佛主法旨。 只见虚无之间一只寒蝉被佛音震荡逼出。 展翅如雷鸣。 再一次将周见佛切割为碎片,然后被佛掌握住,随口吞下。 “混账,为什么又是我!” 周见佛重塑肉身,一步踏入佛主法相,更是将金玉钟召唤过来倒扣在自己头顶,洒下一片片佛光庇护己身。 多少有些气急败坏。 圣人虽然可以滴血重生,但肉身每破碎一次,道则就要被磨灭一缕,不死圣人可以死九次,他可做不到。 再来三次他就要彻底被磨灭了。 “师祖,你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浮屠笑道:“不死圣人是和师祖有仇,又不是和弟子有仇,再说以弟子的修为,就算想做诱饵他也不会出手的...” “哼!” 周见佛冷哼一声,没有反驳。 浮屠说的话虽然难听,但的确是事实。 如今大荒天下圣人之中,以饕鬄大法重活两世的浮屠已经是当之无愧的圣王。 不死圣人虽强,距圣王之境却还差一线,偷袭浮屠只能白白送命而已。 浮屠慈悲一笑,道:“师祖做好准备,弟子要逼他出来了。” 话落,他面露慈悲之色,口诵佛偈道:“本座立身之地为佛国,本座即佛主,须弥天开,曰,天下无蝉!” 随着佛偈吐出。 只见须弥山倏然铺开万里。 竟将周见佛映照的须弥山吞噬,霎时间鬼哭狼嚎,阴风阵阵,彻底化为浮屠的佛国。 而那尊佛主法相更是变成了浮屠的面容。 他盘坐在须弥山三十三重天,仿佛真的化身成为佛主! “蝉!” 虚无之间再次出现一只寒蝉。 不死圣人无所遁形。 周见佛见此脸色微变,浑身金光大炽,死死庇护己身! 浮屠手指做拈花状,想要将寒蝉拈起。 寒蝉生死一线。 忽然有一道剑鸣骤响,一道璀璨剑光斩向浮屠的须弥佛国! 剑光如匹,将佛国斩出一道缝隙,浮屠构造的道则秩序出现了缺口。 与此同时。 寒蝉倏然消失在原地,出现在浮屠顶天立地的法相头顶。 变成了不死圣人。 他手握大雪旗,雪域瞬间铺开,风雪骤降临,蝉鸣不绝。竟将面带慈悲之色的浮屠冻结,随后一掌拍下,浮屠化为碎片纷扬。 须臾之后。 浮屠重聚肉身,想要重塑佛国,却又被寒蝉切成两半。 “师祖,你傻站着干什么?” 浮屠见事不可为,脸上慈悲之色散去,目光冷冽地看向周见佛。 却见周见佛身前,一柄散发着恐怖剑气的准帝兵被叶擎天握在手中:“周秃驴,本座说陈知命不能死,你当耳边风?” 第265章 剑圣叶擎天 “本座说陈知命不能死,你当耳边风?” 叶擎天手持准帝兵除妖,白衣如雪,杀气凛然。 周见佛脸色微黑,同为帝族圣人,说好的守望相助,叶擎天竟敢用剑指他。 他好歹是两万年前就成圣的帝族前辈,不要面子的吗? 最要命的是他发现叶擎天似乎不是在开玩笑,杀意不止,准帝兵除妖剑正不断磨灭他金玉钟的道则。 “叶擎天,你真要为了一个蝼蚁与本座为敌?” 被一个小辈指着眉心,四下都是眼睛,周见佛脸上多少有些挂不住,冷漠出声。 然而叶擎天根本不理他,除妖骤然大放光明,一剑斩开金玉钟,随后剑气将周见佛淹没。 可怜周见佛先被不死圣人斩碎好几次肉身实力下滑。 竟没挡得住叶擎天这一剑。 被斩为两半,很久之后才重聚。 “我佛慈悲,叶施主未免太霸道了,帝路即将开启,叶施主是要先与老僧战上一场么?” 魔僧浮屠挡在周见佛身前,手持准帝兵降魔杵,与叶擎天遥遥对峙。 “秃驴,迟早斩你…” 叶擎天嘴里冷酷蹦出几个字后,低头看向帝墓前的陈知安,似乎有些嫌弃。 随手一剑将还活着的五位帝族宗师斩为碎片,冷酷道:“同境争锋,天下人皆可杀他,但若以大欺小…我妹不答应!” 说完叶擎天还剑入鞘,不理会脸黑无比的浮屠,转身离去。 不死圣人见此,朝他道了一声谢后,也化为寒蝉消失在原地。 遁入了帝墓之中。 浮屠看了周见佛一眼,无奈叹息一声,没有阻拦。 叶擎天以准帝兵除妖斩破佛国,周见佛又实在拉胯,被接连打碎肉身不敢再战。 浮屠彻底失去了吃掉不死圣人的机会,只好眼睁睁看着他离开。 一场圣人大战就此落幕... …… “剑圣叶擎天居然这么强、这么嚣张,剑修当如是。” 帝墓边,陈知安看着圣人纷纷离去。 不由得发出一声感叹。 “毕竟是当世剑圣。” 徐蝼幽幽道:“不过叶擎天虽强,但真要论实力,不死圣人和浮屠都要比他高出一筹的,只是他手握准帝兵除妖,浮屠很难将他杀死。 这也是周见佛能够活到现在的缘故。 如果他没有金玉钟,早就被不死圣人杀千百遍了。” “原来是这样,不过圣人离我们太远,路长且艰,顾好当下才是。” 说着陈知安轻笑一声,转头看着燕伯,眉头微挑道:“诸位,现在怎么说?” “楼主大人饶命!” 燕伯脸色惨白,双膝跪地凄惶道:“是燕伯鬼迷心窍了,我可以立下天道誓言,永远追随楼主大人。” 宗师符遇和李诸剑冷汗长流,也领着背叛陈知安的青楼众跪下,乌泱泱跪成一地,指天发誓要追随楼主大人永不背叛。 求饶声不绝于耳。 他们实在是怕了。 谁能想到区区一个虚神境,身后有道门赵天籁和酒疯子两尊大宗师就算了,居然还有两尊圣人护道? 陈知安目光扫过众人,面无表情道:“你们说叛就叛,说不打就不打,呵呵,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楼主大人,求您给我们改过换新的机会,都是燕伯蛊惑了我们。 他说所有帝族都要杀您,我们如果不和他站在一条线上,就要请周菩萨出手先杀了我们。” 符遇头如捣蒜,将一切罪孽都归咎在燕伯身上,满脸痛苦道:说到底,我们也是被逼无奈,本不愿和楼主大人为敌的啊!” 陈知安面露惊讶之色,失笑道:“这么说起来,你们都是被迫的,叛徒只有燕伯一个?” “楼主大人,符遇血口喷人,他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 燕伯双眸血红,怨毒地看着符遇:“他挑拨我的心境,说您德不配位,还说我才是真正的天骄,愿意推我为青楼之主,就连李诸剑都是他拉拢过来的。” “这就难办了!” 陈知安摇头叹息道:“你们都说对方是坏人,我倒是不好决断...这样好了,你们杀一场,谁能活下来,我就信谁的。” 燕伯脸色瞬变。 他一个通玄怎么和洞天境打? 然而没等他拒绝,符遇一杆长枪落下,瞬间将他头颅洞穿,枪尖一转,又将他阴神碾为碎片... 出手狠辣无情,和性情憨厚的人设大相径庭。 陈知安见此,笑吟吟道:“现在符宗师自证了清白,李诸剑宗师呢?” 此言一出,符遇猛然回头。 只见一柄长剑将他洞穿,竟是好友李诸剑偷袭。 然而符遇终究是洞天境宗师。 李诸剑这一剑虽然狠毒,却没能将他瞬杀。 他仰天发出一声怒吼,长枪悍然反刺而出。 本是多年好友的两人洞天铺开,疯狂厮杀起来... 两人毫不留情,招招致命。 不多时符遇便被李诸剑砍成肉泥。 李诸剑也浑身浴血,杵剑立在原地,目光警惕地扫过之前的战友,生怕他们也朝自己来上一剑。 同时朝陈知安道:“楼主大人,我赢了!” “哦,你真了不起...” 话落,陈知安面无表情道:“全杀了吧...” 李诸剑绝望咆哮一声,持剑向陈知安杀来,口中更是嘶吼道:“陈知命,你言而无信,枉为楼主、枉为剑阁之主。” “白痴...” 于涂涂嗤笑一声,娇小身躯挡在陈知安身前,双眸变得漆黑如墨,趁李诸剑神情恍惚的瞬间,手掌化为利爪将他头颅摘下。 与此同时。 青楼未背叛的门人举起屠刀,嗷嗷叫着向那群瑟瑟发抖的叛徒杀去,只瞬息间,帝墓外便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陈知安面无表情地看着死不瞑目的李诸剑,幽幽道:“你说我言而无信,可我什么时候说过要饶你们一命?” 李诸剑被气的彻底闭上了眼。 约莫半个时辰后,杀戮渐渐停歇! 背叛青楼的数百人被尽数被处死,无一生还。 陈知安站在尸横遍野的战场上,脸上古井无波。 如今他背靠两尊圣人,帝族短时间应该不敢再向他出手。 他本可以不杀这些叛乱者。 但他还是杀了! 而且杀人诛心,让他们看到希望又陷入绝望。 原因很简单,杀鸡儆猴。 他需要真正的自己人,而不是一群左右摇摆的墙头草,未来在狩猎战场,青楼这些门客,都将是他并肩战斗的伙伴。 与其整日提心吊胆,不如不要... ps:兄弟们端午安康! 第266章 赤龙大圣 这边陈知安忙着清理门户。 帝墓内忽然响起一声龙吟,遁入帝墓内的不死圣人和一头神龙厮杀起来。 那是道则演化的圣境神龙,头角峥嵘,生有五爪,搅动帝墓天翻地覆,无穷无尽的杀机将不死圣人淹没。 只一瞬间先前闯入帝墓的修行者就被化成了飞灰。 甚至青云门一尊大宗师都没能幸免,被神龙吐出的火焰烧成灰烬。 青楼众人见此一幕,无不心下骇然。 如果先前不是楼主阻止他们入帝墓,在这种恐怖杀机下,他们必然也无了。 “嗷,这是道则演化的圣龙,吃了祂本座可以蜕变成真正的圣兽,可称圣王!” 看到那条神龙,姬氏准圣蛟龙竖瞳瞬间变得猩红,释放出本体。 化成数百丈的蛟龙在空中兴奋打滚,不顾姬明月阻拦,一头扎进了帝墓。 然后被那头神龙一尾拍碎肉身,惨叫着滚了出来。 这一刻。 哪怕是圣人也坐不住了,纷纷拎着准帝兵杀入帝墓。 毕竟得到一条完整的道则,至少可以培养出一尊圣人。 哪怕自己使用也可以更进一步,没有人会拒绝这种机缘。 “嗷~~” 诸圣刚进入帝墓,帝墓内又有龙吟响起。 是另一头道则演化的神龙出现,吞吐道则火焰,要将诸圣绞杀。 “我佛慈悲,本佛座下缺一头护法神龙,祂与本座有缘!” 浮屠眼底闪过贪婪之色。 须弥山镇压而下,他化身魔佛,黑日横空,只手遮天的佛掌将神龙近千丈的躯体拘禁,想要独享道则! 那头神龙吐出道则火焰,焚山煮海,瞬间将浮屠的魔掌焚毁,一双金色竖瞳冰冷看着浮屠。 “本佛坐镇佛国时,于准帝之下无敌,你何必徒劳挣扎?” 浮屠面露慈悲之色,手掌举起,又是一只佛掌压下。 紧接着他迈步而出。 如魔佛横空,魔焰滔天抵挡五色神龙的火焰,欲将之踩入脚下。 “嗡!” 就在神龙即将被他镇压时,一道剑鸣骤响,叶擎天斩碎浮屠佛国,持除妖剑破碎虚空而至。 而另一边,圣皇夏商脚踏准帝兵夏皇鼎向不死圣人对战的那条神龙镇压而去,轻笑道:“欧阳前辈,神龙道则你我共分如何。” 不死圣人看着夏商脚下的夏皇鼎,沉默片刻后微微颔首,道:“只要不是周见佛,本座都可以。” 正准备凑上来的周见佛脸色一黑,冷哼道:“帝墓机缘又不是你欧阳的,本座非要抢。” “你大可试试,我看你肉身还能破碎几次。” 不死圣人冷淡瞥了周见佛一眼,雪域瞬间撑开,竟将周见佛也困在了里面。 周见佛见此。 赶忙将金玉钟倒扣在头顶,洒下条条道则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 “废物,到这边来,和本佛一起杀了叶擎天!” 浮屠暴喝一声。 叶擎天仗着准帝兵除妖接连两次斩了他的佛国,差点让神龙遁走。 他现在怒不可遏,魔气滋长,要先杀了搅局的叶擎天。 “敢来,本座斩你!” 叶擎天手持除妖,浑身剑气暴走,冷酷出声。 周见佛进退两难,立在原地尴尬无比,堂堂一尊渡劫圣人,竟被左右威胁了。 道则化成的神龙似乎也发现了这是个软柿子,猛地发出两声龙吟,化实为虚穿破空间出现在周见佛身前。 吐出五色火焰将他淹没,将他烧为了灰灰。 “你们,太过分了!” 周见佛重聚肉身,气得浑身颤栗,身形暴涨化为一尊顶天立地的圣佛,拎起金玉钟猛地砸下,将两条神龙砸飞。 诸圣趁机出手,一拥而上将两条神龙打碎,争夺道则碎片。 周见佛也想去抢,忽然耳边响起蝉鸣,不死圣人竟舍弃了道则碎片向他杀来。 周见佛脸色瞬变,赶忙将金玉钟倒扣在头顶,可惜迟了一步,被不死圣人切成碎片… 浮屠拽住半截龙头,撑起一座镇魔塔,将周见佛收进去。 从内心来说,他现在对周见佛这师祖嫌弃不已,恨不得一口吞了他。 奈何西域只有他一尊圣人,西域天生就和中原敌对。 真要吃了周见佛,他独木难支恐怕要被群殴… 不死圣人见周见佛被救走,知道事不可为,也掉头争夺道则碎片。 不死圣人、魔僧浮屠、圣皇夏商、剑圣叶擎天、还有忽然降临的清云子,诸圣杀成一团。 溢出的恐怖气机让准圣都不敢靠近! 姬氏蛟龙急得团团转。 姬明月见此,银牙紧咬,撑起准帝兵皓月镜,如明月垂挂,猛然喝道:“黑龙,我为你争取一线机会,去!” 黑龙发出亢奋的龙吟,化为一道流光遁去,张开倾盆血口咬住一条龙尾,囫囵吞下! “滚!” 重新凝聚肉身的周见佛头顶金玉钟一掌拍向蛟龙。 他接连被打碎肉身,现在都不敢参与圣战,就指着这条龙尾找补损失呢。 居然被这头畜生捷足先登了? 黑龙吓得魂飞魄散,准圣和圣人虽然只有一境之差,但实力不可同日而语。 眼见即将被拍死,姬明月撑起皓月镜挡在它身前,挡住周见佛这一掌。 气机牵引之下,黑龙也被砸飞出去,龙鳞被打碎一片。 “咦?” 黑龙轻咦一声,全然没想到圣佛一掌,竟只打碎了自己一片鳞片。 要搁从前,哪怕有准帝兵挡住了大半威能,受圣人一掌它高低得被打成肉泥。 一时间分不清到底是自己太强还是周见佛太弱。 须臾之后。 感受到体内疯狂滋长的神龙道则,黑龙发出一声兴奋的龙吟。 只见它身上泛起璀璨金光,黑色鳞片开始蜕去,身躯猛然暴涨,化为一头近千丈的赤龙,腹中更是有五爪伸出,即将蜕变成真正的圣兽。 “嗷嗷嗷…… 明月儿,我要成圣了!” 赤龙兴奋的嗷嗷直叫,无意间龙尾摆动,竟将周见佛给抽飞了出去。 周见佛彻底疯了! 他堂堂一尊渡劫圣人,自封两万年之久是为踏上帝路成帝,而不是来丢人现眼的。 这头畜生连圣境都还没有彻底踏入,竟敢抽他? 满腔怒火迸发,周见佛拎起准帝兵金玉钟疯狂朝赤龙砸去。 赤龙胆子跟着修为涨,俨然不惧,召唤皓月镜跟周见佛捉对厮杀起来,打的难分难解… “嗷嗷,圣人不过如此。” 赤龙摆尾将周见佛再次抽飞,人立而起,嗷嗷叫道:“从今以后我黑龙便是赤龙大圣,嗷嗷,人族两脚羊,你们尽情颤抖吧...” “这妖龙有点飘啊!” 将最后一块碎片抢到手,圣皇夏商抬手将夏皇鼎镇压而下,如大帝巡游,直接踩在赤龙头顶,面无表情道:“赤龙大圣,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第267章 入帝墓 “嗯?” 赤龙迷茫地看着忽然就出现在自己头顶的夏商,整个龙都懵逼了。 这特么什么情况? 同样是渡劫圣人,差距那么大的么? 周见佛跟个弱鸡似的,这夏商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竟转瞬间就踩在了它头顶? 更让它惊骇莫名的是叶擎天那小辈手握除妖剑一言不发向它斩来。 杀意滔天,竟直接将它头颅斩落... “擎天,手下留情。” 眼见叶擎天除妖剑上剑气如匹,似乎要将赤龙斩杀,姬明月忽然开口,一双眸子凄惶地看着叶擎天,说不出的哀怨。 叶擎天握剑的手微僵,还剑入鞘冷淡道:“只此一次,下次它再敢犯病,本座一剑斩之!” “谢谢...” 姬明月脸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又看向夏商,微微躬身道:“夏圣主,求您看在我们两族往日情分上饶它一次,它也是一时口误。” “一时口误才是由心而发,当它两脚羊脱口而出的时候,意味着它根本没有把自己当成人族的伙伴,明月,你好自为之!” 夏商收回夏皇鼎,目光深深看了姬明月一眼。 只是将赤龙肉身踩碎,没有痛下杀手,饶了它一命。 叶氏和夏氏的崛起,是万族卷土重来那段岁月。 彼时人族无帝,道祖失踪,须弥天下封闭,大荒天下人族几乎再次沦为血食,黑暗时代降临。 便在人族凋零时,夏皇崛起! 他算不得惊才绝艳,甚至做不到同境无敌。 但他挡住了黑暗清洗,为后来人争取了时间,最后更是只身杀入天下,与一尊帝境神灵同归于尽。 夏皇战死后,惊才绝艳的叶帝接过担子,征伐万族。 将万族彻底打散,重塑了人族辉煌... 身为夏皇和叶帝后人,叶擎天和夏商听到赤龙称人族为两脚羊只打碎它两次肉身,的确算是手下留情了。 “对不起...俺不是故意的,俺永远是姬氏镇族圣兽,也永远是人族最好的伙伴!” 赤龙捡回一条命,赶忙缩小身形化为一头三丈长的神龙在姬明月身旁游弋。 嘴里不停保证永不背叛,心里却恨上了叶擎天和夏商。 下定决心等彻底稳固境界将皓月镜祭炼成它的的专属准帝兵后,一定要吞了这两只两脚羊... 它赤龙大圣如今已经不属于蛟龙之属,而是进化成了神龙。 哪怕血脉不够纯粹只是神龙中最低劣的赤龙,却也比这些所谓的帝族血脉高贵。 神龙生于天地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 想到这里,它竖瞳眯起,扫过藏在浮屠身后的周见佛。 决定最先吃周见佛那废物点心。 周见佛现在极为敏感,捕捉到了赤龙的眼神,气得脸色一阵青白。 他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沦落至此,任谁都敢站出来踩他两脚。 就连一个刚成圣的蛟龙都把他当成了一盘菜。 冷哼一声后。 周见佛携着无边怒意冲入帝墓深处,他要找机缘杀死这群王八蛋。 不死圣人见此,眼底闪过一丝冷意,尾随而去。 诸圣也赶紧跟上。 刚进来就得到了神龙道则,里面或许有成帝机缘,无论是谁都别想独吞… 然而他们谁都没有发现。 就在他们进入帝墓深处的瞬间,帝墓内那尊神灵尸体竟缓缓睁开了双眸。 眸子里一片死寂… …… “楼主,现在可以进去了吗?” 帝墓外,于涂涂看着鱼贯而入的帝族修士,扛起大葫芦问道。 陈知安双眸运起清光朝帝墓内看去,之前暗藏的杀机似乎随着两条道则神龙破碎消失不见了,一片清明。 只是他心底依旧有些不安,这不安没得由来,就像心血来潮转瞬即逝。 又看了许久,听到里面众人欢呼的声音,似乎宝贝不少,陈知安只好道:“我们也进去吧,三人为一组各自寻找机缘,不可自相残杀,听到青楼响箭务必立刻退出帝墓,不能有半点犹豫!” “尊楼主令!” 青楼众同声应诺。 东方月忽然问道:“楼主大人,我们散修向来握不住机缘,若我们已经得手的机缘帝族开口讨要甚至动手抢夺,我们当如何?” “当如何,当然是一拥而上抢回来!” 陈知安理所当然道:“我都没有抢他们,他们凭什么抢我?” “楼主霸气!” 青楼众立刻喜笑颜开。 他们虽然只是散修,修行道藏也大多只是普通货色。 但能在元气稀薄的大荒天下修行到化虚以上,他们从来都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而是为了一枚元石就敢杀人的狠人。 手段五花八门,主打一个物尽其用。 之前混得那么惨,也不是因为抢不赢,而是不敢抢。 现在有了陈知安这句话,他们算是彻底放心了。 都用不着陈知安提醒,他们自发开始组队,不单纯论杀伤力,而是攻防兼备,智慧与武力并存… 这次随陈知安来帝墓的都是化虚境以上修士。 原本千人的队伍被屠了五百多人,和帝族精锐比起来似乎有些不够看。 但陈知安一点不慌。 因为除了青楼,他早就暗中通知黑骑待命,化整为零藏在人群中。 除此之外。 还有姜道玉和姜道守主动找上门来,表示如果有需要随时可以出手。 就连白马山庄薛白马也悄悄登门。 总归泄露身份后。 虽然帝族对他暗藏杀机,但早已和陈留王府牵扯不清的势力也纷纷暗中聚在了他身边。 加上叶擎天和不死圣人高调出手,摆明了要保他,可以说当下陈知安已无惧任何帝族。 真要厮杀一起。 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唯一的变数,可能是道门清云子忽然跳出来搅风搅雨,让陈知安摸不清他的脉门。 他一个修无为道的清净道士,替姬无道接下如此多因果不说,又强势镇压了赵天籁,多少有些莫名其妙… …… 青楼部下离去后。 陈知安领着于涂涂和徐蝼也进了帝墓,本来温不言也想和阁主大人一起的。 可惜他看见于涂涂就莫名脸红,连剑都拔不出来,被东方月硬拽走了。 从帝墓外看。 帝墓内古树丛生,绿意葱葱,元气丝丝缕缕,仿佛人间仙境。 踏入帝墓给人的感觉又有不同。 除了元气充裕,无论是古树还是野草都显得死气沉沉,了无生机。 而且果真没有半只活物,仿佛就是一处死地… “老板,这里不太对劲。” 徐蝼看到远处许多修士趴在地上斩草,她也捻起金线切断一根绿得发黑的野草。 仔细端详后蹙眉道:“这草结实的有些过分了。 以我的修为竟也要用八成力才能割断一根,只要稍加祭炼,至少能成宗兵!” “这毕竟是一座墓,有些诡异也是很合理的…” 陈知安踩着软绵绵的草地,双眸运起清光,以天眼寻龙点穴。 想要看到这座墓的机枢所在。 他隐隐有些猜测。 不过不敢确定… 第268章 帝墓吃人 “走了!” 陈知安收回目光,没有学那些修士砍草,而是快步朝北方走去。 他要去证实一些猜想,然后尽快出去。 他以缠金诀看这座帝墓,发现和在圣墟甚至大荒天下时都不一样。 他看到了龙脉游走,甚至推演出了帝墓的大致轮廓。 在最深处有一方机枢,是这座帝墓核心! 陈阿蛮曾怀疑缠金诀是完整的秘术,只是因为圣墟和大荒天下破碎,无法推演全貌,这才显得有些无用。 而现在陈知安看到了帝墓的轮廓。 那么这座帝墓, 极有可能是一个完整的小世界。 陈知安甚至怀疑这个世界就是那尊被帝境存在踩死的神灵所化。 因为他推演出来的帝墓轮廓,和那尊神灵长得不能说很像。 只能说一模一样... …… 徐蝼身为道门掌教亲传,对一般的机缘压根看不上,来圣墟更多的是历练。 于涂涂也是如此,她是苍狐的独女。 青丘虽然因为崛起太晚底蕴无法和帝族相提并论,但不缺修行宝物,她此行是为跻身大宗师境而来。 三人一路北上,没有去找机缘,走的极快。 渐渐已经看不到入帝墓的修士。 两日后。 他们在一处高耸入云的天柱前停下脚步。 此时天柱前有修行者正在卖力砍树,这些人修为都不低,至少是洞天境。 只是古树扎根在岩石中,坚硬如铁,哪怕是洞天境宗师也很难砍断。 只见唐氏帝族一位女宗师使出浑身解数,连宗兵都被磕坏才砍下一棵扭曲的古树,兴奋地抱着树干亲吻。 看得陈知安有些膈应... 真就一鲸落而万物生。 如果他猜测成真,所谓的古树和野草,大概是那位神灵的毛发。 再看这直插云霄的天柱,陈知安不敢多想... “老板,这古树看起来怪坚韧,或许可以做本命道兵呢...” 徐蝼看那位女宗师砍下一棵古树,也跃跃欲试想要砍一棵。 陈知安摇了摇头:“这算不得什么好东西,咱们继续往前吧,不要因小失大。” 他不缺本命剑,黑骑独占一座铁矿也不缺兵器。 最主要的是他觉得有些膈应。 真要砍树,去北边砍也行,独独不能在这里砍。 “呵呵,没想到陈楼主连这等机缘都看不上,修为不高,口气倒不小。” 就在陈知安他们准备离开时,唐氏那位女宗师手握扭曲古树,目光嘲讽地看来,讥笑道:“也是,陈楼主不过虚神境修为,机缘摆在眼前都没办法拿,除了嘴硬还能怎么办?” 此言一出。 天柱下热火朝天的景象顿时熄了。 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唐氏女宗师。 怎么敢的啊。 现在圣墟但凡有点地位的人,谁不知道这位小爷惹不得? 两尊大圣先后为他出手,连最大的苦主姬氏见到他都只能绕道,圣佛周见佛都被打自闭了,这女人居然这么勇敢? 有人甚至悄悄退后几丈。 免得一会儿溅血在自己身上。 陈知安止住脚步,歪着脑袋看了她一眼,平静问道:“你是哪位?” “我是哪位?” 见陈知安认不得她,女宗师似乎很生气,扭曲古树上元气流转,尖声叫道:“陈知命,你不要欺人太甚,你杀了我夫君,还问我是哪位?” 女宗师是唐氏旁系。 被陈知安杀死的唐剑莲是她拐几道弯才够得上的姐姐。 她能有今日成就,全靠这并不算亲近的关系。 唐剑莲死后,她这一脉和直系越发疏远了,甚至在族内遭了排挤。 赐下的封地、宝物、甚至入帝族试炼地的名额都被收回。 可以说她对陈家的恨意,比唐生魂都要来得浓烈。 所以知道青楼之主是陈知命后,她毫不犹豫就把夫君推了出去,让他去刺杀陈知命。 然后被叶擎天随手一剑砍了。 而现在,陈知命竟问她是哪位? “所以你是哪位?” 陈知安看着面容扭曲的女宗师,一脸平静问道:“你夫君又是哪位?” “陈知命,我杀了你!” 女宗师尖叫一声,洞天铺开,手持扭曲古树向陈知安劈来,极致的愤怒让她甚至忘了使用神通。 陈知安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 就在扭曲古树即将临身时,只见一个夸张的酒葫芦从天而降挡在陈知安身前。 是于涂涂出手。 于涂涂双眸漆黑,以摄神诀拘禁女宗师的阴神,随后手掌化为利爪将她拍成了血泥... “这是...青丘狐族,女帝的摄神诀!” 一众宗师震惊地看着于涂涂。 青丘女帝是荒古大帝之前大荒天下离帝境最近的准帝,风华绝代。 自创的摄神诀更是堪比帝境道藏,她的崛起之路充满了血腥,比荒古大帝还要坎坷,硬生生杀上绝巅。 自她陨落后。 青丘便再也没有出现在大荒天下。 当初有传闻说陈留王府陈知冬得到女帝传承,成为青丘妖主,世人皆以为是谣言,毕竟妖族传承很少传给人族。 更遑论让一个人族担任青丘妖主,这是绝无可能之事。 可没想到青丘狐妖竟和陈知命走在了一起... 如此看来。 恐怕那传闻不一定是谣言。 “没想到区区人间一座侯府,藏着这么多妖孽...” 夏氏一位宗师看着陈知安暗自感慨道:“两尊圣人,一位剑阁之主,一位妖主,好似大荒天下的气运,都被这一家子独占了,也不知是福是祸......” 夏氏宗师叫夏祀,夏氏宗祠长老,知道许多隐秘。 当年夏皇崛起时,夏氏同样妖孽横生,人人如龙,彷佛秉承天地而生。 最终下场却凄惨无比,纷纷祭献己身,助夏皇跻身帝境... “咦,你们看这是什么情况。” 就在夏祀心底感慨时,九霄宗一个宗师忽然惊讶地叫了起来。 夏祀顺着他目光看去。 只见被于涂涂杀死的那位女宗师血肉正在分解。 彷佛有什么东西在吞噬她的血肉。 不过片刻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什么都没有剩下... “奇怪,莫非先前被杀死的是傀儡,唐三娘真身没有死?” 夏祀师自言自语,随后摇头道:“不对,唐氏如果有这种秘术,我们不可能一无所知,诸位,你们见过这种诡异情况吗?” “她恐怕是...被帝墓吃了。” 陈知安双眸运起清光,脸色有些沉重。 这帝墓果然诡异,他几乎是全程看着这女人尸体消失的。 尸体看似是自我分解然后消失,实际上是被地上的草吞噬,连渣都不剩。 这座帝墓是活的。 第269章 帝墓的秘密 “被帝墓吃了?” 夏祀脸色微变,其余宗师也是眉头微皱。 原以为这次帝墓开启没有什么风险,只要砍树就成,没想到竟如此诡异,居然吃人。 难怪帝墓除了野草和古树什么都没有,大概都是被吃了。 “陈楼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九霄宗那位宗师问道:“莫非陈楼主知道些什么辛秘?”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把目光放在陈知安身上,纷纷开口道:“陈楼主,都是大荒天下的同道,如果你知道帝墓的秘密,还请不吝赐教...” 那位九霄宗宗师笑道:“陈楼主深明大义,义字当先,肯定不会独占辛秘,对吧?” 陈知安看了那九霄宗宗师一眼,面无表情道:“我一个虚神境废物而已,哪里知道什么辛秘,都是瞎猜的。” “陈楼主就不要妄自菲薄了,谁不知道陈楼主背靠两尊圣人?” 九霄宗宗师笑吟吟道:“圣人待陈楼主如子,定不会让陈楼主死在帝墓,楼主莫不是舍不得吧?” “废话这么多干什么?” 萧氏一尊宗师冷笑道:“如果不搞清楚帝墓出吃人的根由,我们都可能死在这里,三十几位宗师的命莫非还值不得一个秘密? 生死当头,老子管他身后站得是谁,不交出帝墓的秘密,休想从这里离开。” 随着他话音落下。 有五位宗师踏出来,将陈知安三人围在中间,都是帝族宗师。 “你们干什么?” 九霄宗宗师佯怒道:“叶圣可说了,以大欺小他是要杀人的,诸位都是宗师,怎么能对陈楼主出手,要造反不成?” “不能以大欺小,本座以虚神境斩他,就不算以大欺小了!” 萧氏那位宗师并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无畏,冷声道:“诸位,陈知命既然知道帝墓吃人,必定还知道别的秘密。 我等掌握之后未必不能成圣。 富贵险中求,谁敢与本座一起自封修为斩他搜魂?” “有何不敢?” 又有两尊宗师站出来,整整七尊宗师都对陈知安表露了杀意。 陈知安面无表情地看着站出来的几位宗师。 帝族也就算了。 毕竟早就仇深似海,迟早要杀上一场的。 只是这个九霄宗老东西,为什么非要跳出来作死? 难道自己也杀了他夫君? ...... “九霄宗宗主是周氏血脉,而且是周见佛的后代子孙...” 夏祀传音入密道:“如今周氏只有周见佛一尊圣人,内部有呼声让周九霄认祖归宗执掌周氏,这厮拱火多半是想用你的人头做晋身之阶...” “多谢夏宗师解惑。” 陈知安轻笑一声,传音入密道:“夏宗师,在帝墓内切记不要受伤,危险无处不在。” 说完陈知安将剑匣杵在地上,笑道:“诸位,我给你们同境一战的机会,不过你们自封修为我信不过,还是我请人动手好了,姜前辈,劳烦!” 随着陈知安话音落下。 只见远处一个白衣少年骑着白虎踏步而来,正是琅琊姜道玉。 酒疯子不知道去哪里疯了。 想陈知安死的人多如牛毛,真要身后无人,他怎么可能独自下帝墓... “大宗师,是姜道玉!” 看到姜道玉,七位宗师脸色瞬变。 没想到陈知命除了酒疯子外,身后还有一位大宗师。 这特么还有没有天理,到底谁特么才是帝族? 凭什么陈阿蛮和安岚都死了,陈知命还有这么多护道人? 萧氏那位宗师拔腿就跑,却被姜道玉随手拽了过来,直接碾碎他的洞天,修为瞬间跌落至通玄境。 随后姜道玉如杀鸡屠狗,一手一个,先前说要与陈知安同境一战的七位宗师全部被他碾碎了洞天。 “哈哈,陈楼主果然福泽深厚,早知道有姜大宗师护道,老朽就用不着舍下老脸为陈楼主周璇了...” 九霄宗那位宗师干笑两声,跳出来为自己开脱,额上冷汗长流。 他知道这次大意了,拱火有点明显。 只能祈祷陈知命是个白痴,没看出是自己在里面搅局。 “前辈好意在下铭记在心。” 陈知安笑吟吟道:“前辈,你附耳过来,我把帝墓内的秘密告诉前辈,也算报答前辈之前的斡旋之恩。” “这...这不太好吧!” 九霄宗宗师微微一怔,赶忙一路小跑过来。 没想到陈知命果然是个白痴,居然这么浅显的拱火都看不出来。 非但不杀他,还要告诉他帝墓的秘密。 白瞎了那么好的背景。 九霄宗宗师过来后,陈知安让姜道玉做了个结界,在他耳边轻声道:“老东西,你看我像白痴吗?” “嗯?” 九霄宗宗师脸色微变,正准备询问,却见姜道玉已经撤了结界。 陈知安笑道:“前辈,先前只有你为我说话,这个秘密我也只给你一人说,切不可告诉第三人,这涉及到成圣的契机!” “陈楼主,你什么也没说啊?” 九霄宗宗师看着陈知安疑惑问道。 忽然感受到身后二十几位洞天境宗师灼热目光射在背上,如芒在刺,他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终于明白陈知安是在坑他。 哪里是分享秘密,分明是要让他成为众矢之的。 陈知安朝他眨了眨眼,懊恼道:“啊对对对,看我这脑子,我的确什么也没说,大家不要瞎想,根本就没有什么成圣的秘密。” “陈知命,你不得好死!” 九霄宗宗师回头看着一双双狐疑的眼睛,整个人都麻了。 洞天瞬间铺开化为一头灰扑扑的秃鹫,骑着秃鹫飞快向远处逃遁。 他知道无论自己怎么解释都没用了。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被成圣机缘迷了眼的宗师们哪怕明知是假,也绝不会让自己活着离开,定会杀他搜魂。 就在他离开的瞬间,十几位宗师飞快朝他追去... 陈知命他们不敢杀。 可九霄宗一个隐世宗门而已,只有一尊准圣坐镇,杀了毫无压力。 哪怕是假的又如何。 成圣机缘在前,宁可杀错,不可放过。 宗师们离开后,陈知安看着被碾碎了洞天的七位帝族宗师,四柄本命剑出鞘组成一座剑阵,笑吟吟道:“老天才们,现在该我们了...” 第270章 独战七宗师 “陈知命,你嚣张过头了!” 萧氏那位宗师怨毒地看着陈知安,拔出负在身后的长枪,枪芒吞吐。 其余六位宗师也向陈知安围来,杀意沸扬。 到他们这个境界,洞天一旦破碎,哪怕帝族有神药替他们修补,至少也要一甲子才能修复如初。 修行者虽然寿元悠久,但又有几个甲子经得起蹉跎? 如果没有奇遇,他们此生再无跻身圣境的希望。 大道断绝... 此仇深似海。 所以哪怕有姜道玉守在一旁,他们也毫不掩饰杀意。 陈知安目光扫过七位宗师,对他们脸上的怨毒之色不以为然,反倒笑吟吟道:“萧氏、周氏、姬氏、林氏、唐氏,又是你们几家的老天才... 我有时候倒是挺好奇,你们到底有多少宗师,怎么感觉总也杀不完?” 陈知安是真好奇。 别看帝族似乎很拉胯,可帝族的宗师怎么杀也杀不完。 就拿最倒霉的姬氏来说。 在长安被陈知安登天擂鼓杀了一茬宗师,卧龙山里和唐氏火并又死了三个,姬无道锤死一个,先前叶擎天随手砍死一个,算下来至少已经死了四十几位洞天境宗师。 大宗师死的虽然不多,算上唐剑莲、叶青兰、还有被萧氏准圣之前闯入姬氏打死的两个,满打满算也有四个了。 偏偏他们还没见底,彷佛无穷无尽一般。 要知道在帝族降临前,整个大唐明面上都没有这么多洞天境,那些小门派甚至有个虚神境就敢立教称祖了。 难怪陈阿蛮说曾经的江湖就是水浅王八多,都只是些小王八蛋。 只一个姬氏底蕴就堪比整个大唐,真他娘的离谱... 陈知安只是虚心求教。 帝族宗师们却感受到了莫大的侮辱。 特别是那位被诸族排挤的姬氏宗师更是气得瑟瑟发抖。 诸帝族中就属姬氏最倒霉,被杀的宗师最多。 杀到现在圣墟里姬氏大宗师只剩一个,洞天境宗师也只剩下可怜的三个。 而他现在还被碾碎了洞天,哪怕杀了陈知命,大抵也是要无。 曾经的最强帝族,如果不是赤龙成圣,真就要成为除了林氏外最弱的一族了。 这一切都是拜陈家所赐,而现在陈知命竟还嫌弃杀不完? “陈知命,你路走到头了,记住,杀你者姬氏姬开明!” 姬开明怒吼一声。 下意识铺开洞天想要召唤道种砸死陈知安。 他是姬氏嫡系,本来也有修行天帝印的资格。 奈何资质不够,立道种时只得一个金色巨锤。 杀力倒是不弱。 但是比起姬无道重峦叠嶂的巍峨大山不可同日而语。 加上此时洞天破碎,他修为跌落至通玄,连金色巨锤都没召唤出来。 甚至因为修为骤降的缘故,他气海出现了瞬间的凝滞。 迎上陈知安冰冷的目光,姬开明心下微寒。 然而他现在已经冲杀了上去,陈知安近在咫尺,根本没有退路可言... 只见陈知安弹剑一挥,一座剑阵将姬开明笼罩,剑阵内雷鸣和蝉声交织,剑气化作萧瑟风雨落下,瞬间将他切割成碎片。 一代宗师,被一剑斩杀。 陈知安嫌弃地撇了撇嘴:“白痴,连磨剑石都算不上...” “一剑...” 目睹姬开明被一剑斩杀,帝族六位宗师心下都有些骇然,萧氏宗师更是脸色瞬变,沉声道:“陈知命虚神境无敌了,甚至能逆行伐上,诸位,我们一起动手。” 说着他手握长枪,身形遁入虚空,伺机而动。 其余宗师也各显神通,卷起浩瀚元气向陈知安杀来。 “希望你们不要让我失望...” 陈知安抚剑轻叹,他的剑道悟性还是太差。 在圣墟杀了这么多人,只捕捉到一点不可捉摸的影子,始终没办法触摸到跻身通玄的契机。 他要用这六宗师的人头磨剑。 “嗡!” 林氏两位宗师持剑杀来,这是两位剑修,好像还是一对夫妻。 他们一出手就最强大的杀招。 一黑一白两道剑气缠绕,彷佛两条黑白剑蟒向陈知安绞杀而至。 “老板小心,这是龙蛇剑阵,林氏双圣自创的圣藏,极阴极阳,号称可绞杀万物。” 徐蝼见陈知安立在原地观摩两道剑蟒,赶忙开口提醒! “绞杀万物?” 陈知安轻笑一声,瞬间消失在原地。 紧接着八个手握赶蝉剑的陈知安出现在草地上,蝉鸣骤响,一道道剑痕如蝉翼割向剑蟒。 陈知安剑道悟性虽差的离谱,学起来剑来苦不堪言,但架不住外挂逆天。 只要学会的剑意,几乎浑然天成,如同天授。 就连当初剑道大宗师唐剑莲都败在他的剑道下,更何况这两个在他面前明显有些不够自信的剑修... 好似天下剑修,见陈知命皆如蜉蝣观天。 这两条剑蟒看似杀机浑圆,实际上漏洞百出,根本没有发挥出龙蛇剑阵真正的威能... “嗤~” 蝉鸣停歇,八道身影合而为一,陈知安从林氏两尊宗师缝隙中掠过,赶蝉剑上沾了一抹殷红。 两尊跌落至通玄的剑道宗师陨落,被蝉鸣割下脑袋.... 陈知安吹落剑刃上金色的鲜血,赶蝉剑又变得如同蝉翼般轻薄透明。 就在陈知安杀死两尊宗师的瞬间。 天空中一杆长枪携着炙热火焰落下,与此同时,另外三位宗师的攻击也涌来。 陈知安手挽剑诀,不怒、惊风、坠雨倏然出鞘,三道阴神虚影握住剑柄,施展剑意向三位宗师斩去。 而陈知安则拔天而起,独战萧氏宗师。 萧氏宗师叫萧独火,修行帝级道藏霸王枪,入洞天前曾得过枪圣萧无敌点评,说他五十年内必定跻身大宗师境,枪术已初入门径! 但他真正的强大之处在于其道种为一缕炽火,哪怕洞天破碎,他依旧能将炽火凝聚于霸王枪上,杀力惊人。 是这几位宗师中的最强者。 陈知安对他期望很高。 “轰!” 陈知安刚冲天而起,就被一枪砸回地面,身上更是燃起了灼热火焰。 而萧独火也被赶蝉剑割碎一缕青丝,披头散发跌落下来! 目光扫过被陈知安一剑斩杀的林氏两位宗师,萧独火瞳孔微缩,猛然回头看向周氏那位用剑的宗师,喊道:“周求剑藏在暗中以飞剑斩他,不要出来!” “藏在暗中有什么用,天下剑修见我尽低头。” 陈知安轻笑一声,不怒和惊风竟舍弃了彼此的对手,重新组成一座剑阵将周求剑困住,雷鸣骤响、风雨萧瑟而下。 又是一尊剑修宗师陨落... ps:兄弟们,今天又只有一章了,收假回来有点小忙。 第271章 剑意囚笼 “杀了他!” 萧独火神色冰冷,拎起火焰缠绕的长枪,再次遁入虚空。 唐氏和周氏另一尊宗师也趁陈知安剑阵碾杀周求剑的间隙向陈知安杀来。 唐氏宗师手握神王藤仿兵,如灵蛇出动想要困住陈知安。 而周氏那位宗师则演化出一尊法相金身,口吐佛门六字真言,想要度化陈知安的阴神,给杀力最强的萧独火争取一线杀机。 只须臾之间就有三尊宗师被杀,他们深知现在不是陈知命死就是他们亡。 现在只求能杀死陈知命,不在乎到底是谁杀的了! 两人配合无间。 倒是让陈知安感到有些棘手。 身为剑修,而且是有四柄本命剑的剑修,陈知安不怕围攻,毕竟再多的人,只要他握剑在手,尽可一剑斩之。 但他怕被缠住。 神王藤伪兵缠来,陈知安在虚空左右腾挪,却根本无济于事,始终被牢牢锁定。 唐氏的准帝兵神王藤杀力一般,但比较烦人,主打一个纠缠... 又有周氏宗师口吐佛音,六字真言嗡嗡吵闹不休,竟真的将陈知安困在了方寸之间。 唐氏宗师见此,脸色微喜,朝虚空喊道:“萧独火,我们缠住他了,快出手。” “死!” 萧独火如同一团火焰从天而降,枪出如龙向陈知安刺来。 虚空都被长枪搅碎,炽热火焰如流星坠落。 眼见这一幕。 姜道玉脸色微变,手掌结印时刻准备出手,霸王枪杀意滔天,陈知命不一定挡得住。 徐蝼更是手掌结印,一座金色线条组成的大阵降临。 而于涂涂则双眸变得漆黑无比,如同深渊,时刻准备拘禁萧独火的阴神解救陈知安。 “剑...” 此时,被困在方寸之间的陈知安第一次感受到了生死危机。 入圣墟将近六个月,这是他第一次离死亡这么近。 那如流星坠落的火焰长枪,让他头皮发麻。 脑海之中一道道剑意推演,思考用什么办法能够破局。 生死之间,灵光乍现... “囚笼,剑阵!” 陈知安猛地发出一声长啸,紧接着三道剑光搅碎神王藤出现在他周围,而他手中的赶蝉剑也发出一声蝉鸣消失不见... “死!” 就在赶蝉剑消失的瞬间,萧独火也终于杀至。 满天火焰将陈知安淹没,空间被炽火灼烧的扭曲起来,就连草地上的野草都被烧毁一片。 萧独火虽然洞天破碎修为跌落至通玄,但他有自信,这一枪哪怕是随时可以跻身通玄的三帝子也无法抵挡! 年轻一代中,恐怕只有大帝之资的姬无道才能接下这一枪。 陈知命再妖孽也终究只是虚神境圆满而已,能跨阶斩杀一般的通玄已经足够逆天了,绝无可能存活。 一枪之后,火焰缓缓散去。 萧独火手握长枪看着空空无也的草地,头颅扬起。 他替枪圣萧无敌报仇了,杀了陈氏最妖孽的天才。 哪怕就此身死道消,他也无愧帝族。 唐氏宗师和周氏宗师也忍不住嘴角上扬。 陈家的强势崛起,让帝族受尽了苦难,帝族苦陈氏久矣。 先有陈阿蛮和安岚两人打垮了帝族,把帝族的威严摁在地上摩擦。 后有陈知安登天擂鼓,执掌人间规矩,让帝族不敢犯禁! 而今天,他们终于杀死了陈知命,陈家最妖孽的天才。 剑道独处一座江湖的陈知命... ....... “可惜...” 就在三人准备迎接姜道玉的怒火时,虚无之间忽然响起一道叹息声。 紧接着一座剑意森然的剑阵从天而降,将萧独火三人笼罩。 而本该死去的陈知安,安然无恙立在剑阵中心,满脸的失望之色。 “你...你没死?” 萧独火握枪的手掌微颤,像看鬼一样看着陈知安。 他倾尽全力的一枪,哪怕是三帝子都要饮恨当场,陈知命竟没有死? 更要命的是先前强行调动元气,本就洞天破碎受伤不轻的他现在气海空空如也,再也无法刺出那无可匹敌的一枪。 陈知命没有死,那接下来,死的就该是他们了。 “你...你到底怎么做到的?” “我看到了一座阵。” 陈知安随手拽出一道剑气斩向祭出神王藤伪兵的唐氏宗师,蹙眉道:“剑意圆满,甚至构建了剑意囚笼,当我立身剑意囚笼时可看到广阔前路,却始终无法立剑种...” 说到这里。 陈知安看着萧独火认真道:“萧宗师,你能不能再出一枪,就差那么一点了!” “我去你娘的。” 萧独火脸色铁青,愤怒调集气海内仅剩的元气,又是一枪朝陈知安刺去。 陈知安随手拽出一道剑气隔挡,看着软绵绵的萧独火眉头微皱道:“你就不能用点力气?” “啊!我杀了你!” 萧独火气得瑟瑟发抖,持枪遁入虚空。 他是在杀人啊。 陈知命这个混蛋却把他当成了磨剑石,而且还嫌弃他不够用力... 他堂堂洞天境宗师,如果不出意外是必定能跻身返真境的大能。 哪怕洞天破碎跌落通玄,却也不至于被虚神境嫌弃啊。 “陈知命,我承认你很强,年轻一代恐怕只有姬无道能胜你一筹,可这不是你侮辱本座的资格,今日本座让你看看,什么叫山外有山!” 萧独火站在虚空中,浑身燃起灼热火焰,这是道种在燃烧,极境升华。 陈知安眼底露出一抹兴奋之色:“来,让我看看什么叫做山外有山。” 言及至此。 陈知安忽然看向藏在远处念经的周氏宗师,只觉吵闹不休脑瓜子生疼,在剑意囚笼里随手拖拽一道不怒意向其斩去,嫌弃道:“假秃驴,经都不会念,死一边去!” “嘭!” 只是随手一剑,被剑意囚笼困住的周氏宗师瞬间化为一蓬血雨炸开。 “死!” 就在陈知安杀死周氏宗师的瞬间,萧独火长枪如龙、浑身燃起火焰,如流星般坠来。 “来得好!” 陈知安兴奋地发出一声长啸,如平地起惊雷,剑意囚笼内天地变色,有蝉声嗡鸣、更有雷霆炸响、伴随着萧瑟风雨。 陈知安立身之地剑意森然、仿佛化为了一座独立的剑气天地。 “剑意囚笼...陈知命要跻身通玄了!” 剑意囚笼外,姜道玉脸色复杂地看着陈知安。 他曾怀疑过陈知命的身份,毕竟在御剑宗时他曾见过陈知命随手一剑斩破大殿、又重伤了洞天境的奚梦青,出剑时随心所欲,给人一种高山仰止的感觉。 那是在剑道上的绝对自信! 彷佛天下剑修在他陈知命面前,自动便要低上一头。 圣墟的陈知命嚣张倒是嚣张,剑意也超绝,但不够随心所欲,有种刻意之感... 此时再看这座剑意囚笼,他心中的怀疑彻底散去。 立身剑意囚笼内的陈知命,就是这座小天地的主宰。 这座天下出一个剑道绝巅的陈知命就够离谱了,不可能再出一个... “铖!” 剑气冲天而起,与流星般坠落的萧独火相撞,发出金戈之音。 须臾之后。 潇潇血雨落下... 第272章 天道认可,圣人赐福 “二哥,我看到那条路了,路就在眼前,剑气如麻、壮阔如天地。” 陈知安负手站在剑意囚笼,仰头看着灰茫茫的天空喃喃自语。 有血雨落在他身前一尺,然后被剑气搅碎... “铖~~” 天空忽然响起悠长剑鸣。 有璀璨剑光劈开灰蒙蒙的天幕,一片金光从缝隙中洒下,刚好落在陈知安身上,在其周身剑气镀上一层金边,将他映衬的如同一尊剑神... “这是,天道认可,圣人赐福,他要跻身通玄了…” 徐蝼看着沐浴金光的陈知安,平平无奇的脸上多少有些复杂。 徐蝼和姜道玉不一样,她知道眼前的人不是陈知命,而是陈留侯府那个被称为百年难得一见的麒麟子。 最初世人提及百年难得一见这个名头时,脸上常常挂着戏谑和嫌弃。 陈知安在琅琊领流民入城,以飞扬跋扈的姿态镇杀姜道陌,又领着黑骑血洗御剑宗后,人们渐渐就不敢拿百年难得一见这名头戏耍了。 只是私底下难免会酸溜溜地说上一句诸如狗仗人势、我上我也行、纨绔子弟、算什么本事之类的话。 再后来陈知安灭听风楼、血洗礼部尚书府、杀右相冯敬之,清洗世家门阀、成立砖窑署、整顿慈幼局、改革科举,成为两仪殿有史以来最年轻坐小板凳的人,权倾朝野,与左相苏如、帝师秦魏先并称为大唐权奸... 自那以后,他连名字都被染上猩红的金边,人们再提及他时,甚至不敢直呼其名,只能以那位代称。 同代天才和他相比,最多也就在修为上找补些存在感。 世人都以为他是炼气境,少部分天才如赵无暨以为他是化虚境,只有青楼寥寥数人知道,他是虚神境... 而现在,他要跻身通玄了。 一个二十二岁不到的通玄,哪怕不如姬无道那般妖孽能引来天妒,却也世所罕见了。 …… “你们看,他在干什么?” 于涂涂双眸漆黑如墨,目不转睛地看着陈知安,小脸上满是震惊之色。 姜道玉和徐蝼也震惊无比。 只见剑意囚笼里,本可以趁机跻身通玄的陈知安竟散去了满身剑意,而且彻底敛去身上的气息... 剑鸣息声,金光消散。 “得天道认可,圣人赐福...而他,拒绝了!” 姜道玉看着消散不见的金光和转瞬即逝的契机,沧桑的眼里透着不解。 天道认可,圣人赐福。 如果陈知命趁机立下剑种跻身通玄,意味着他未来将有机会成为一尊剑圣。 以陈知命恐怖的剑道悟性。 假以时日未尝不能成为另一个朱轻候。 以圣人之身剑斩准帝! 这是叫人何等向往的未来,陈知命却拒绝了? “这个白痴,他到底在想什么?” 眼见陈知安拒绝这种任谁都不可能拒绝的机会,哪怕以姜道玉的涵养,也忍不住出口成章低声怒骂起来。 “或许他是为了对道门的承诺,也或许是为了能和姬无道争锋...” 徐蝼脸色复杂道:“道门虚神境收官人缺位,他承诺要做收官人,替道门赢下一场,如果他现在跻身通玄,就无法履诺... 而姬无道跻身通玄时引得天妒,降下天劫,有大帝之资。 天道认可圣人赐福虽然也不错,但和大帝之资姬无道比起来,还是有不小差距的...” 说到这里,徐蝼皓月般的眸子里露出赞赏,喃喃道:“我曾以为他没资格和小师妹比肩,更不值得小师妹为他守约,此时再看,倒也是个有心人...” ...... “呸,什么垃圾天道认可,小爷看不上,不承你的情...” 陈知安看着天空嘀咕一声,散去剑意囚笼,将剑匣背负在身上,笑着朝几人走来。 他不跻身通玄的原因,并没有徐蝼想的那么复杂。 不是因为道门,更不是为了和姬无道比肩。 道门收官人的身份,如果清云子没有横插一脚,他或许还要真要考量,但如今道门掌权人变成了清云子,陈知安没有兴趣上赶着去讨好。 至于姬无道。 老实说,疯了的姬无道比没疯时妖孽许多,连洞天境都能锤死。 陈知安自认现在不是姬无道的对手,毕竟他现在只是一个虚神境剑修而已,并不是完全体。 甚至如果就这么跻身通玄,在圣墟同境一战,最多也就打成平手。 但出了圣墟,陈知安可以单手锤他。 所以他压根不在乎什么姬无道。 之所以不接受,纯粹是因为他瞧不上,更不想承天道的情,接受祂的馈赠。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被雷劈过,其余的一切,都只能是将就了... “老板,你这是何苦...” 看到陈知安过来,徐蝼感慨一声,叹息道:“错过这次,恐怕很难再有这种机会了!” “无所谓。” 陈知安笑道:“我已经看到了路,剑种随时可以立,影响不大。” 说完陈知安朝姜道玉微微颔首道:“姜前辈,接下来您是和我们一起还是单独行动?” “老八还在后面割草,此地既然如此诡异,我得去守着他,如果你需要我出手,激活我的道符,我会以最快的速度赶来!” 姜道玉声音低沉地应了一句后,不愿再和陈知安说话,骑着白虎离去。 人和人之间的差距,果然比人和狗还要大。 他熬了四百多年,靠着姜白虎给的《白虎经总纲》才跻身返真境,成圣遥遥无期,甚至连想都不敢想。 而眼前这位,竟把圣人赐福弃之如敝履... 这让他道心多少有些不稳,懒得再同行。 “前辈!” 陈知安叫住姜道玉,传音入密道:“这座墓可能是活的,而且正在复苏,至多三个月就会有变故发生,小心行事。 再北上百里左右有一处泉眼,您可以去碰碰运气,或许能有所得。” 姜道玉脚步微顿,回头看了陈知安一眼,脸色稍缓,传音入密道:“我会去看看,你们也小心,如果遇到危险记得捏碎道符,哪怕远在万里,我也会尽快赶到...” “我会的!” 陈知安朝他挥手道别。 琅琊姜氏虽然和陈家羁绊很深,甚至随陈知安一起造了武德的反,但真要论起来,姜道玉入圣墟并不是他想来。 而是被陈知安逼的。 毕竟他刚入返真,很难再次破境,入圣墟意义不大。 陈知安的想法是为了让他进圣墟自生自灭,以便姜白虎真正执掌姜氏。 只是没想到在明知陈阿蛮和安岚都身死的情况下,姜道玉依旧愿意和陈家站在一边,甚至毫不犹豫对帝族宗师出手... 第273章 妖主大人 清理完战场,陈知安拒绝了徐蝼停下砍树的建议,继续北上。 “老板,这座帝墓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 绕过那直插云霄的天柱后,看着陈知安眼底又泛起清光,似乎是在推演什么,徐蝼忍不住开口问道。 她发现陈知安自打进入帝墓以来,变得有些奇怪,神神叨叨的。 “帝墓是活的。” 陈知安眼底清光散去,缓缓道:“帝墓开启时,你看到那具尸体了吗?神灵尸体!” “看到了啊,不就因为神灵尸体我们才进来嘛...” 徐蝼不解地看着陈知安。 忽然瞪大眼睛,不可置信道:“你不是想要抢神灵的尸体吧,别犯糊涂啊,且不说尸体早就消失不见,就算没有消失,那也至少是圣人才敢觊觎的东西,咱们砍两棵树得了,没机会的。” “我不是要抢神灵尸体。” 陈知安嫌弃地看了徐蝼一眼,幽幽道:“神灵尸体也没有消失,咱们脚下踩着的,就是神灵,你肩上扛着的扭曲古树,是神灵的毛发...” “你是说,神灵并没有消失,我们在神灵尸体上?” 徐蝼目光呆滞地看着陈知安,须臾后忽然回头,仰望那直插云霄的天柱,再看自己扛着的扭曲古树,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这这...” “对,就是你想的这样。” 陈知安笑吟吟道:“这座帝墓,就是神灵的尸体,我们身处其中如坐井观天,自然是看不到祂真实的模样。” “无量他娘的天尊!” 徐蝼脸色复杂地看着扭曲古树,想丢又舍不得,最后咬咬牙丢进须弥戒指,恶狠狠道:“管他是什么,既然我捡了,就没有不要的道理。” 陈知安笑道:“其实没必要嫌弃,于我们而言,哪怕神灵一根毛发都是不可多得的神物,如果不是后面有更好的,我高低都要薅上几根…” 说完陈知安不理会脸色复杂的徐蝼,继续前行。 ...... “这就是撑天柱,这座天地的极阳之地,帝墓最大的机缘就在这里!” 就在陈知安一行人离开不久,姬无道也出现在天柱前。 只见他双眸射出璀璨金光,眺望直插云霄的天柱,脸上闪过一丝兴奋,喃喃道:“如果以极阳液淬炼肉身,我陈无敌肉身将更上一层楼,通玄境内无敌...” 说着他又看向渐渐走远的陈知安,思索道:“乌戎那个白痴,如此机缘却视而不见,应该是缠金诀没有登堂入室,根本无法看到这座天地的全貌。 如此看来倒也不足为虑... 可他是陈知命,就有了取死之道。 等我以极阳液淬炼肉身,还是得杀了他,免得他坏我好事...” 念及至此。 姬无道走到天柱下开始攀爬。 这天柱犹如虬龙盘根,爬起来倒是不费劲儿,但帝墓内道则紊乱,有破碎空间,他不敢飞行,所以爬的极慢。 渐渐后面又有修士来到天柱。 看到趴在天柱上的姬无道,顿时明白这天柱上必定有宝贝,也纷纷开始攀爬起来,甚至有人暗中使坏,朝姬无道射出一箭。 暴虐元气将姬无道吓了一跳,眼底瞬间燃起了火焰... 随后他嘴角一歪,从天柱上跳下,巍峨大山化为护甲,脚踩七星步,元气化作锁链,又是一场血雨腥风掀起。 如今姬无道就是一个炸药桶,就连别人看他一眼都要杀人。 更何况还朝他射箭。 将天柱前的修士屠戮一空后,姬无道洗干净手上的鲜血继续爬天柱。 不多时又有修士来到天柱前。 又看到了趴在天柱上的姬无道。 周而复始,循环反复... 陷入疯魔的姬无道没发现,野草和扭曲古树在吞噬了无数尸体后,变得越发翠绿灵动起来。 甚至无风而动,开始主动出击,如同伺机而动的灵蛇,竟将一个受伤的化虚境修士拽入了地里... ...... “老板,如果现在你和姬无道捉对厮杀,有几成把握可以胜他?” 北上途中,徐蝼想到六年后小师妹出关,届时道门将广邀四座天下的年轻一代参加比武招亲。 身为小师妹未婚夫的陈知安必定会和姬无道战上一场,一时间八卦之火燃起,好奇地问了起来。 世人都说姬无道有大帝之资,是大荒天下年轻一代最强者。 她没有见过姬无道。 很难想象他到底强到哪个境地。 但她亲眼看见陈知安先前以一己之力镇杀七位跌落通玄的宗师,自问不敌。 连陈知安都这么强。 那有着大帝之资的姬无道,该是何等妖孽... 陈知安沉默半响,幽幽道:“如果是姬无道,以我现在半步通玄的修为,大概能将他重伤,我则身死道消。 如果是陈无敌。 我在他手下撑不过十招。” “姬无道和陈无敌,不是同一个人?” 徐蝼惊讶问道。 “不一样的。” 陈知安笑道:“大帝之资姬无道是强迫症,而抬手间斗转星移陈无敌是疯子,如果你看见陈无敌,记得转身就逃,他没脑子的...” “没想到姬无道这么强...” 徐蝼脸色复杂地叹了一口气,开始为小师妹感到不安起来。 如今道门出世一脉势微,就连师尊都被镇压了。 清云子师叔祖诡异的紧,铁了心要撮合姬无道和小师妹。 如果六年后真让姬无道赢了,小师妹岂不是要嫁给一个疯子? 还不如嫁给陈知安呢... 好歹是个正常人。 陈知安只是轻笑一声,并不解释,继续朝远处走去。 倒是于涂涂小脸一冷,看着徐蝼面无表情道:“道门这些年越来越烂了,不如你们出世一脉揭竿而起,免得将来大战一起那群老乌龟拖你们后腿,只要天璇子掌教以道香相邀,我青丘妖族鼎力支持...” “这事儿我做不了主!” 徐蝼低头看着于涂涂,默默挺了挺胸膛。 心想这狐狸到底是吃什么东西能长这么大,至于揭竿而起,纯当于涂涂说胡话了。 道门出世与入世之争虽然自两万年前异族叩关后越演越烈,但始终控制在道门内部,而且有道祖法旨镇压,谁都不敢闹得太过火,怎么可能让外人掺和... 而且青丘妖族虽然强大,但和道门相比又算的了什么。 除非女帝复生,不然连掺和的资格都没有... “这是妖主大人的原话。” 于涂涂眸子漆黑一片,幽幽道:“妖主大人离开前说,如果道门一意孤行把她嫂子弄丢了,会有圣人拎着帝兵杀上道门,无缺帝兵!” “无缺帝兵...圣人!” 徐蝼脸色微变,茫然地看着陈知安,你妹这么逆天你知道吗? 陈知安则茫然地看着于涂涂。 这事儿他是真不知道。 倒是大哥陈知白曾让他善待李西宁,不能把她搞丢了... 第274章 神子屠苏 “咳咳,涂涂瞎说的,你别在意!” 沉默半响,陈知安干笑两声,朝徐蝼解释道:“我陈家书香门第,小知冬更是贤良淑德,不可能做堵门这种事...” 于涂涂嫌弃地看了陈知安一眼,面无表情道:“对对对,妖主大人生性纯良,扫地恐伤蝼蚁命,飞蛾扑火纱罩灯,拎帝兵堵门、杀光臭道士,抢道祖法旨,这些统统都是我瞎编的!” 徐蝼目光扫过陈知安和于涂涂,幽幽道:“无所谓,反正我师尊都被镇压了,陈知冬真要能拎帝兵堵门,我可以做内应...” “......” 陈知安嘴角微抽,道门入世一脉,似乎一身反骨啊! 几人极有默契不再提揭竿而起的事,默默赶路。 徐蝼偷窥面无表情的于涂涂,觉得她应该不是吹牛。 心下没有愤怒,倒隐隐有些兴奋。 如果青丘妖族真能请出一尊圣人,还有无缺帝兵,揭竿而起这事儿未必不能干。 杀人不至于。 只要推翻清云子师叔祖的统治,把师尊搭救出来就够了! 陈知安则琢磨知冬那小妮子到底是个什么身份。 青丘苍狐那老东西谁都不怕,在陈阿蛮面前都敢称大小王,却偏偏在知冬面前跟个狗腿子似的,让他往东绝不往西。 这不合理。 哪怕知冬是女帝传人也不至于如此... 于涂涂则面无表情地想为什么圣墟里一个活物都没有,她已经好几个月没吃东西了,又想妖主大人的帝墓在哪里,还想老爹到底有没有跻身准圣,她能不能算圣二代.... ...... “小鹏鹏,这就是青丘女帝的帝墓了!” 圣墟极西之地的雪原上。 陈知冬一袭红衣坐在金翅大鹏身上,呼啸寒风将她小脸吹的通红,低头看着眼前残破的坟茔,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感觉有些酸楚... “啾啾...” 金翅大鹏低沉地叫了两声,仰头蹭陈知冬的手掌。 “小鹏鹏,我们好不容易找到这里本来应该高兴,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堵的慌。” 陈知冬轻抚金翅大鹏的脑袋喃喃自语... “唳!” 忽然金翅大鹏看着远处发出一声唳叫,目光变得凶狠起来... “有意思,没想到这里真有一座帝墓,而且道则未曾散开,此行不亏,倒不枉屠苏暗中跟随三千里,替姑娘护道一程。” 只见风雪中,一道身影缓缓踏来。 来人骑着一匹神异骏马,四蹄踏雪,一头金色长发披在肩上,双眸射出两道奕奕神光,腰间别着一柄长剑,长剑镌刻屠苏二字。 他走在风雪中,犹如一尊行走人间的神只。 离陈知冬三丈远时,他轻拍马背,优雅颔首到:“天下古神族神子屠苏,见过大荒天下陈知冬小姐。” “屠苏?” 陈知冬抹去眼角的泪痕,安抚不安的金翅大鹏,忽然笑道:“你知道我的名字?” 屠苏露出灿烂笑容:“屠苏天生神瞳,曾在人群中见过姑娘一眼,就此难忘,护道三千里只为姑娘平安,奈何此地机缘实为天赐,天予而不取,必遭天谴,屠苏不得不现身。” “尾随痴汉让你说的这么清新脱俗,我倒是第一次见!” 陈知冬嗤笑一声:“见色起意,见财忘色,坏成你这样我更是第一次见...难怪小哥说出门在外,越好看的人越要小心。” “错了!” 屠苏依旧优雅,轻笑道:“屠苏见色起意不假,但见财并不忘色,知冬姑娘虽出生大荒贫瘠污秽之地,却能出淤泥而不染,在下怎么舍得放弃?” “你太贪心了!” 陈知冬面无表情道:“人贵在知足,想要财色双收,往往什么也得不到。” “哦?” 屠苏神瞳射出两道神光,看到陈知冬只有虚神境修为,身后更是没有护道人,笑道:“在下自记事以来,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失手过,姑娘也不例外。” 话落,只见他立身之地一座虚幻神庭徐徐铺开、他端坐神庭之上,如同一尊神袛向陈知冬镇压而来! 这是以通玄境铺开洞天,大道之种契合的迹象。 看到陈知冬被神庭镇压,屠苏轻笑一声,从神座上走下,负手道:“在下神庭内侍神空缺,是为大荒天下帝女而留,姑娘虽不是帝女,却也勉强能入神庭侍奉本座了!” 屠苏话音刚落,正准备将手掌伸向陈知冬,忽然脸色瞬变。 只见他铺开的神庭土崩瓦解,紧接着一道令人颤栗的恐怖气息复苏。 其目光所至处。 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让他如坠幽冥。 这一刻。 那红衣猎猎的女孩儿,彷佛化成了一尊绝代风华的女帝! 屠苏双膝一软,根本生不起半点反抗之心,甚至拔出腰间的屠苏剑要自刎。 “哼!” 就在他剑横脖间时。 忽然虚空中一道冷哼如同惊雷炸响,紧接着有顶天立地的圣人虚影浮现,浩瀚威压向陈知冬碾压而来:“何方妖孽,竟敢乱我古神族神子道心!” 陈知冬漆黑如墨的眸子看向那尊浑身金光璀璨的圣人,抬手一道七彩神光打去, “哼,不自量力。” 那尊圣人手握一杆金色神矛,竟是一道无缺帝兵。 帝兵搅碎七彩神光,去势不止,继续向陈知冬刺来。 陈知冬面无表情,手腕上的七彩手链迎风而涨,化为一头浑身雪白的七尾妖狐扑向帝兵神矛。 “咦,一件帝兵?” 那尊圣人轻咦一声,虚幻的身形渐渐变得凝实,这是本体要跨越虚空而至。 “终究肉身太孱弱,无法让我放手施为,等小不点融合前世帝体,再出来宰了这老家伙...” 陈知冬漆黑如墨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恼怒,七尾妖狐将长矛逼退,而她则拽着金翅大鹏遁入破败帝墓中! 随着她进入帝墓。 只见雪原上忽然风雪大作,有七彩神光涌动,帝墓拔地而起,竟隐匿在了虚无之间,再也见不到半点踪迹... 与此同时,古神族圣人本体降临。 双眸射出两道神光扫视雪原却一无所得,脸色微冷,自言自语道:“七尾妖狐,莫非是三万年青丘女帝的后代?” “爷爷,这里先前有一座帝墓。” 屠苏见到那尊圣人,赶忙从地上爬起来,恭谨道:“孙儿怀疑是青丘女帝的埋骨之所,那女孩儿应该是当代妖主,陈阿蛮和安岚的嫡女。” “是她...” 圣人目光扫过屠苏,缓缓道:“陈阿蛮和安岚已经被打入帝崖不足为虑,狩猎战场开启后,务必生擒陈知命。 大荒天下贫瘠污秽,陈阿蛮和安岚却能强势崛起,身上必然有秘密。 青丘女帝、仙魔造化功、朱轻候的剑典,随便一门道藏都足够你受用终身...” 说完圣人一步迈出,身形消散在雪原之上。 “孙儿一定不让爷爷失望。” 屠苏躬身行礼。 直到圣人离开许久才缓缓起身。 目光看着空空如也的雪原,眼底闪过狂热,他要捕捉青丘妖主,做神庭侍女... 第275章 苦海 圣墟东境,有一片悬崖。 悬崖之下有一条潺潺流动的河流。 如果有人站在悬崖边上俯视,就能发现这河里流淌着的并不是水,而是一道道紊乱的道则,那河上波光粼粼更不是清风抚过溅起的涟漪,而是无数细碎空间组成的一条长河... 这便是帝崖。 传说中的葬帝之处。 甚至有传闻,荒古大帝镇压异族禁区身陨后肉身回归圣墟,便是葬在这帝崖之下,他的道则散开,化为这条道则长河。 当初陈阿蛮和安岚被诸圣打入帝崖。 便是坠落在这条河里。 哪怕是圣人也无法在这道则紊乱的破碎空间存活,所以诸圣才会认为陈阿蛮和安岚已经陨落。 可此时那崖底河畔间,竟有一个白衣胜雪的女子躺在摇椅上,她没有被道则和破碎的空间撕成碎片,反倒手里拎着一根鱼杆垂钓,显得悠闲自得。 更令人震惊的是,她垂钓的不是鱼。 而是一缕缕杀机弥漫的道则... “逆子,我似乎发现了小知冬的气息。” 白衣女子忽然抬头看向北方,说话间她鱼杆轻抛,将一条漆黑如墨的道则游鱼甩向不远处魁梧赤身的陈阿蛮,眉头轻皱道:“是哪个王八蛋在害我女儿..” 陈阿蛮手里拎着一柄铁锤,将道则游鱼小心翼翼放在返生棺碎片上,猛地垂下,杀机迸起,身上顿时鲜血淋漓... 陈阿蛮毫不在意,又是一锤砸下,道则游鱼鱼尾横摆,竟将他手指瞬间削去一截。 陈阿蛮铁锤再挥,须臾间砸下千万锤,大道雷音不止,将那条道则游鱼打散,融入魔气滚滚的拜将台中。 而陈阿蛮的手臂,也被道则迸出的杀机彻底搅为碎片。 “多半是苍狐那老东西擅自做主把小知冬诳进了圣墟。.” 陈阿蛮龇牙咧嘴重塑手臂,看着安岚道:“你现在刚复生,身子弱的跟纸片儿似的,别想着出去浪,等道则圣兵铸好再去找他们麻烦不迟。” “夫君,人家担心小崽子们嘛!” 安岚露出一副可怜兮兮的神色,梨花带雨道:“小知冬才十八岁,小知安才二十一岁,却要在圣墟奔命,身为老母亲我于心何忍...” 陈阿蛮看着安岚吹弹可破的肌肤,再看那梨花带雨的神情,心尖儿微颤。 打小他就受不了安岚这模样,下意识就要同意。 忽然想到她现在返生棺都被打碎了,哪里敢放出去浪,顿时脸色一黑,重新拎起铁锤恶狠狠道:“喊爹都没有用,继续钓,给你打口棺材。” “哼,逆子!” 安岚见陈阿蛮不松口,轻哼一声后抛出鱼竿继续垂钓,嘴角却忍不住勾起了笑意,秋水般双眸更是弯起了月牙。 帝崖真正葬下的,并非荒古大帝。 而是仙武天下的元仙和古魔帝尊,仙魔造化功的缔造者,这道则长河里流淌着的,正是他们二人的道则。 十八年前陈知白打开圣墟,把返生棺送入帝崖,正是为了汲取元仙道则,又以唤魂草凝聚安岚神魂,这才成功让安岚在十八年后复生。 陈阿蛮和安岚重返帝崖,要以古魔和元仙的道则碎片,铸造属于他们自己的圣兵拜将台和抬仙棺。 以道则铸兵,可以说放眼天下,没有哪一尊圣人有此魄力。 毕竟圣人虽然能和道则勾三搭四,可言出法随,但远远谈不上掌握。 只有帝境存在才能站在大道中央执掌道则,做到真正的言既是法。 而帝兵之所以是帝兵。 正因为其中蕴含了帝境执掌的道则。 陈阿蛮捶打道则游鱼,便是淬炼元魔的道则印记,拜将台一旦铸造成功,暂时虽然无法比肩帝兵,但本质其实是一样的。 至少不至于像返生棺那样被几道准帝兵打碎... ...... 帝墓里,陈知安站在一处悬崖上,双眸泛着清光,看着远处道:“翻过这座山,应该就能看到那片湖,走了将近一个月,终于要到目的地了...” 徐蝼披头散发站在悬崖边上,看着底下赤红色的岩石,脸上难掩疲惫。 她没想到只是赶路而已,竟也能危险成这样。 神灵逸散的道则搅碎虚空,而被踩碎的肉身则形成山川河流、悬崖峭壁。 越往北走,地势越崎岖,破碎空间越多。 有好几次徐蝼甚至差点被割掉脑袋。 呆呆看了许久,徐蝼麻木地朝山下爬去,恶狠狠道:“下次再和你一起下墓,我就是狗。” 陈知安跟着她身后笑吟吟道:“你就知足吧,一路北上你又不是没看到被吞噬的大宗师,没我你早死了。” “没你我还不来呢。” 徐蝼郁闷地丢出一块拳头大的元石,见元石被搅碎,赶忙以元气查探前边的那片空间,绕道而行。 走了约莫二十里左右,徐蝼吐出一口浊气,浑身大汗淋漓,朝身后悠闲啃着凤爪的于涂涂道:“该你了,大涂涂...” 避开空间裂缝其实并不难,只需要投石问路就行。 难的是要一直避开。 除了需要极好的耐心外,还要有充足的元气,毕竟裂缝多不胜数,几乎每走十步左右就需要查探一次。 走到现在他们须弥戒不值钱的玩意儿基本上都用来投石问路了。 机缘没得到,损失倒是不少。 “小蝼蝼你让开。” 于涂涂利索地啃完凤爪,元气化作锁链捆住骨头向前方丢去,瞬间被搅为碎片,她眉头一皱,朝陈知安伸出小手。 陈知安从须弥戒取出一块骨头递给于涂涂。 圣墟开启至今已经七个多月,没有生灵的弊端终于显现了。 肉身越强的人,对食物需求越大,于涂涂身为妖族,肉身比起一般的洞天境修士强横太多,这些天一直在喊饿。 在知道陈知安身上有吃食儿后,更是跟个小跟班儿似的寸步不离。 得亏陈知安做好了万全准备,不然还真养不活她... 啃完肉骨头,于涂涂伸出舌头将骨髓也吸干净,小心翼翼地朝左前方丢去,见骨头安然无恙掉在地上,她才调动元气做最后的确认。 就这么走走停停。 走了二十里左右,他们走到一座石壁前,于涂涂舔了舔嘴唇,正准备爬山。 忽然陈知安伸手拽住她的肩膀,目光惊讶地看着石壁。 于涂涂和徐蝼顺着陈知安目光看去。 只见石壁上有仅容一人通行的石门,透过石缝可以看见一片金色苦海。 苦海广袤无边,风平浪静,散发着淡淡的金光。 而苦海正中央,有一棵光秃秃的金色巨木。 宛若天柱撑起苍穹... 忽然徐蝼轻咦一声,指着苦海上一个黑点惊讶道:“你们看那里好像有一具尸体...” ps:兄弟们抱歉,今天只有一章,下班太晚。 第276章 入金色苦海 “不是好像,那就是一具尸体...” 陈知安轻叹一声。 他以缠金诀修出神庭天眼,可寻龙点穴,看破虚妄,比徐蝼和于涂涂都要先看到那具尸体。 而且他还认出了那具尸体的身份,准圣萧岩。 萧岩是帝族萧氏当代家主。 枪圣萧无敌死后,他便是萧氏在圣墟最强大的人。 可他却悄无声息死在了这里,就连肉身都被金色苦海消融... “老板,这片金色苦海,就是我们的目的地?” 直到萧岩的尸体彻底消融徐蝼才回过神,脸色微黑地看着陈知安。 “是...” 陈知安缓缓道:“这是那尊准帝神灵的气海,机枢之地,我们立身之地,就是祂的造化之门,那根巨木,是祂的道种扶桑树,如果我推演的没错,机缘就在扶桑树里!” “那没得搞了,连准圣都无法渡过气海,我们恐怕连踏足的资格都没有。” 徐蝼可怜巴巴地叹息道:“实在不行咱们还是去砍树吧...” “那倒未必。” 陈知安目光射出两道清光,看着那无边无垠的金色气海蹙眉道:“萧岩不一定是死于气海,他眉心处有一个血洞,或许是被杀死的...” “被杀死的,莫非是有圣人出手?” “不好说...” 陈知安眼底闪过一丝挣扎。 他能感受到这神灵气海内有他想要的东西,甚至关乎到他的大道根本,同时也能感受到一种极致的恐惧,这种恐惧他从未有过。 彷佛气海深处,有一双冷漠的眼睛正看着他。 就在他犹豫不决时。 金色苦海忽然掀起了滔天巨浪,如同天柱的扶桑树上缕缕道则垂下,十轮烈阳横空,竟是传说中的金乌。 当祂们现身时,有无穷无尽的杀机演化,向苦海镇压而去。 “铖!” 苦海内响起剑鸣,紧接着钟声敲响,除妖剑、金玉钟、夏皇鼎、皓月镜、神王藤,道簪、六件准帝兵彻底复苏,神光交织,道则弥漫。 竟是在抵御十只金乌。 与此同时,有凄厉的嘶吼声传来:“啊,求你放我出去,我不要机缘了。” “这是,周见佛的声音。” 陈知安脸色微变,没想到一尊圣人,竟也被逼迫至此。 这凄厉的嘶吼,哪怕隔着造化之门,都让他几近窒息... “楼主,要不算了吧。” 于涂涂小脸微白,声音微颤道:“这里面有大恐怖,进去恐怕要死在里面。” “老板,大涂涂说得对,咱们去砍树吧,这不是我们能够觊觎的机缘,怕是帝墓彻底活过来了,要以圣人做养料。” 徐蝼也颤声开口。 能够逼得六件准帝兵彻底复苏,逼得周见佛哭爹喊娘,这里面至少是一尊准帝大能,这种地方,不是他们这种修为能够涉足的。 恐怕只要一进入造化之门,就会被狂暴的杀机碾为碎片... “你们立刻走,点燃响箭,让帝墓所有人都立即离开。” 陈知安双眸射出两道清光,死死盯着气海中的扶桑树,兴奋道:“我要进去,一尊死了至少十万年的神灵,祂的尸体为什么会忽然复苏,只要知道这个原因,或许就能推演出圣墟真正的秘密。最主要的是,这里有我要的东西,关乎到我的大道根本!” “什么,你不要命了?” 徐蝼不可思议地看着陈知安,似乎第一次认识这个青楼老板。 柳七不是说这家伙胆小如鼠,从不做以身犯险的蠢事? 跟着他绝对能从圣墟活着走出去? 这他娘的都要嗷嗷叫着送死去了,还叫胆小如鼠? “朝闻道,夕死可矣!” 陈知安眼底的光越来越亮,兴奋道:“而且我不会死,涂涂,带她离开,原路返回,帝墓复苏,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走!!” 于涂涂眼底漆黑如墨,拽着徐蝼就往回走。 她虽然是青丘狐族,还是苍狐独女,但她没有继承狐族的狡猾,反倒有些呆萌,既然妖主大人的哥哥让她离开,那就离开好了。 ........ 金色气海内大战越演越烈。 只见准帝兵神王藤缠绕在巨木上,想要将巨木缠死,却被两头金乌点燃,道则节节寸断,如同死蛇坠落气海之中。 大道反噬之下,只听准圣唐生魂发出一声凄厉惨叫,不多时一道破碎尸体漂浮在气海上,转瞬间便化成了一道金色骨架,最后彻底消失不见。 “又陨落一尊准圣...” 陈知安站在造化门外,缠金诀疯狂运转,双眸清光弥漫,神庭天眼洞穿虚妄,一枚枚元石打出,寻龙点穴,想要推演气海生门... “不对,这是个死地。” 许久之后,陈知安脸色微变,不解地看着巨浪滔天的气海。 缠金诀寻龙点穴,推演出这片气海竟是一片死地,就连扶桑树和那十只金乌都死气沉沉。 “好诡异的地方,圣人到底是在和什么存在战斗,这十只金乌根本不是活物,就连这片气海都是死海...” 陈知安脚踏七星步,缠金诀运转到极致想要看破真相,却始终有一团迷雾遮住双眼,让他看不清内幕。 ...... “嗷!” 帝墓内忽然有龙吟骤响,紧接着地动山摇,两条延绵千丈的山脉开始振动,正在爬山的修士们像蝼蚁般被抖落! “这是怎么回事,地龙翻身了?” 山脚下,一位洞天境修士看着忽然振动起来的山脉惊讶道。 “大长老,不,不是地龙翻身...” 其百丈外,一位年轻修士惊恐看着振动的山脉颤声喊道:“是蛟龙,这两条山脉是蛟龙,它们活过来了,快跑!” “什么?” 洞天境宗师回头看了那年轻修士一眼,距离太远帝墓又太吵,他没听清楚。 正准备发问。 忽然他感受到头顶乌云盖天,惊恐抬头,只见目之所及处,一对猩红竖瞳正冷漠俯视自己,竟是一条蛟龙! “咔嚓...” 蛟龙一口咬下,洞天境宗师顿时血浆迸裂,就像一只被随意踩死的臭虫。 须臾后蛟龙拔地而起向造化门飞去,连看都没看那年轻修士一眼。 帝墓内的修行者们看着眼前这一幕,无不震惊失色。 顾不得再抢机缘,所有人都亡命似的向帝墓外冲去。 然而依旧有许多人被路过的蛟龙顺口吞入腹中。 造化门外,陈知安更是脸色瞬变。 看着遮天蔽日般向他冲来的两条蛟龙,来不及犹豫,惊风剑瞬间出鞘,载着他一头扎入金色气海... “轰隆隆!” 就在陈知安遁入气海不久,两头蛟龙撞破造化之门继续向扶桑树撞去,霎时间风云变色,龙吟如天雷轰鸣! 第277章 巨木扶桑树 “完了,老板没了!” 十里外,徐蝼和于涂涂从地上爬起来,看着重新封闭的造化门,听着里面传来的龙吟咆哮,如丧考妣。 她们距离这么远都差一点被蛟龙溢出的气机搅碎。 陈知安就杵在造化门外,肯定是没了。 ...... 陈知安没死。 此时他藏在海底,身上泛着七彩神光,正随波逐流。 救他一命的,是小知冬随手编织的那条手链和刻有知冬二字的暖玉。 这片金色苦海腐蚀性极强,他刚进来差点被消融。 就在他以为自己这具肉身要无的时候,手腕上的手链和知冬送的那块玉佩忽然散发出七彩神光,竟挡住了海水侵蚀。 不得不说。 这多少有些逆天,毕竟苦海是连准圣肉身都能吞噬的死亡绝地。 却被一个小姑娘五岁时刻的玉佩和随手编织的手链挡住了。 不过好在对家里那群老六陈知安已经彻底麻木,再逆天的事发生在他们身上都能接受。 所以他只是稍微惊讶了一会儿就接受了这个事实。 在蛟龙进入前藏入海底,这才躲过一劫。 …… 此时扶桑树内的战斗似乎进入到了白热化。 哪怕身处海底,陈知安都能感受到杂乱如麻的道则之力正在互相绞杀。 有龙吟咆哮嘶吼。 有金色血液砸入气海如同流星坠落搅起海浪滔天。 是圣人之血。 更有准帝兵在哀鸣,大道雷音不止。 十只金乌两头蛟龙,整整十二尊堪比圣境的存在,再加那道则弥漫的扶桑树,哪怕圣人手持准帝兵,似乎也渐渐不敌。 越来越多的金色血液砸落海底。 “轰隆隆!” 又是一滴圣血砸在陈知安身后十丈处,卷起的巨浪将他向扶桑树推进。 不知过了多久。 陈知安眼前出现一片刺目金光。 目之所及处。 至少万人才能环抱的巨木扎根海底,散发着璀璨金光,其根须宛若虬龙盘旋延伸。 更让陈知安感到震惊的是那根须处有尸体堆砌如山。 正源源不断向巨木提供生机。 其中有人族,更多的是千奇百怪的妖兽尸体,有的如山岳般大小,有的小如蝼蚁。 就连陈知安杀死的七位宗师也出现在这里。 甚至还有准圣萧岩和唐生魂。 他们分明是被野草和苦海吞噬,尸体却出现在了海底... “这...这些尸体,难道是圣墟内的生灵?” 陈知安喃喃自语:“难怪圣墟内生灵踪迹全无,恐怕不是因为圣墟变异,而是被帝墓吞噬,只是一座如此,还是说...每一座帝墓都如此? 可连大帝都无法挡住时间长河的侵蚀,这个神灵只是准帝而已,祂凭什么死而复生?” 眼前的场景太过诡异。 以陈知安现在的层次,根本无法看透其中真相。 默默看了许久,陈知安忽然轻咦一声:“这根须扎根的方位竟有规律,好像是缠金诀记载的周天星斗祭。” 缠金诀是一门古老秘术,分为天、地、人、三篇,可寻龙点穴、定四方天宇、抬手间斗转星移。 其中人字篇记载了许多祭术,是从那里偷的。 这堆砌如山的尸体和有序排列的根须,陈知安莫名觉得有些眼熟。 他在缠金诀秘术图上曾看到过。 双眸泛起清光,陈知安开启神庭天眼,脚踏七星步,随手打出三百六十枚元石,按照缠金诀人字篇里记载的周天星斗祭一一对照。 当最后一枚元石打出,陈知安彻底确定,这就是周天星斗祭无疑。 传闻周天星斗祭远古勾连天道的禁忌之术。 以三百六十颗星斗为列,亿万生灵为祭品,意在祈天道赐下本源道则,夺星斗之造化,塑地风水火,重开天地。 “这尊神灵好大的手笔...” 看着这禁忌之术,陈知安脸色复杂地感叹一声。 恐怕大荒天下的圣人都被祂算计了。 就连帝墓开启时那两条道则神龙应该也只是祂抛出的诱饵而已,为的就是把大荒天下的圣人全部引入帝墓一网打尽,化为周天星斗祭的祭品... “只是祂身为准帝,为何不直接出手镇杀诸圣?” 想到此处,陈知安忽然抬头,脸色瞬变:“不对,扶桑树扎根苦海,是神灵的道种,周天星斗祭却以扶桑树根须为列,这尊神灵和诸圣,都是祭品。” ...... “余孽,妄想翻天,杀!” 就在陈知震惊不已时,忽然扶桑树内传出叶擎天的声音。 此时他听起来虽然依旧冷冽,但多少有些疲惫。 “诸位,这是古神族屠卬的困魔阵,祂想要剥夺我们的道则转生,不要再妄想机缘了,一起杀出去,不然我们都要死绝。” 圣皇夏商也开口,他声音有些急迫,好像是在劝诫诸圣。 “我佛慈悲,本佛愿与诸位齐心协力杀出去,一切恩怨,都等出去后再清算!” 魔僧浮屠的声音响起。 “哼,你再敢偷袭我妹,我先斩了你。” 叶擎天冷哼一声,应该是先前浮屠向叶倾天出手了。 “周见佛呢?” 不死圣人欧阳发问。 “咦,先前还见着的。” 这是赤龙的声音,它声音有些萎靡,不复之前的宏大,想来是受了重伤。 紧接着是一片沉默... 许久之后,夏商又道:“不找他了,我以夏皇鼎护住你们,擎天、赤龙、浮屠前辈、欧阳前辈、清云子前辈,你们倾尽全力出手打碎这座困魔阵!” “可!” 诸圣纷纷开口。 “诸位,困魔阵道则之力在滋长,我们只有这一次机会,一旦失败,我们全部都将身死道消,沦为屠卬的养料。 我们死则死矣。 可若屠卬因我们而复生。 大荒天下无帝,朱轻候已死,无人可以抵挡一尊准帝跨界,必将生灵涂炭血流成河。 届时我们都将成为大荒天下的罪人。 所以还请诸位务必竭尽全力,只要本座没死,夏皇鼎没有碎,就不会让半点杀机漏在你们身上。” 圣皇夏商声音罕见有些沉重,须臾后他更是冰冷道:“本座以命相搏,希望诸位也能如此!” 第278章 圣皇夏商 “杀!” 诸圣沉默,唯有叶擎天冷哼一声。 瞬息之后,恐怖杀机再次肆掠开来... 夏商极境升华,如同一尊睥睨天下的圣皇,驱使夏皇鼎拔地而起,垂下缕缕道则,散发着浩瀚威压,挡住十只金乌和两头蛟龙... 紧接着一道剑吟骤响。 准帝兵除妖剑气纵横,叶擎天披头散发,竟也瞬间极境升华向扶桑树斩去。 浮屠则铺开了佛国,他化为一尊顶天立地的佛主坐镇九重天之上,头顶魔轮如黑日横空,浮屠拈花而笑,一道恐怖指印向扶桑树指去,宏伟声音响起:“我即是佛!” “九重蝉!” 不死圣人立身之地有雪飘零,瞬间化为一片白茫茫的雪域,雪域中蝉鸣不绝,他身化寒蝉,蝉翼振动间,虚空瞬间坍塌,在扶桑树上留下一道道细碎的痕迹... “嗷,皓月!” 赤龙见三个圣人出手,也不甘落后,身上赤炎流转化为一条千丈神龙,顶着一轮皓月向扶桑树撞去。 “道无为!” 清云子身后浮现道祖虚影,道祖双眸冷寂,手持准帝兵道簪,挥手间洒出一片清光将扶桑树笼罩,要将之瓦解。 “轰隆隆!” 五尊圣人倾力出手,道则交织如大道轰鸣。 恐怖杀机瞬间激荡开来。 彷佛是感受到了威胁,扶桑树摇晃不止,十只金乌竟化为了纯粹的道则融入了扶桑树,困魔阵瞬间金光大作,如同剑雨洒向夏皇鼎。 与此同时。 一股令人颤栗的气息忽然弥漫开来。 帝墓内地动山摇,野草和古树疯狂滋长,金色苦海更是如大海蒸腾,一双金色眸子倏然睁开了眼。 “嗤嗤!” 金光洒落,如同山岳般的夏皇鼎竟被灼烧出细密的孔眼,道则瞬间变得紊乱起来,气机牵引之下,圣皇夏商一口金色血液吐出,身上更是燃起了金色火焰。 这火焰从内而外燃起,竟将他道种也点燃,无法扑灭。 但他死战不退,依旧昂然立在虚空,没有让半点金光洒下,口中猛喝道:“诸位,帝墓彻底复苏了,最后的机会,出手!” “杀!!” 叶擎天见夏商道种被点燃,抡起除妖剑登天而起,如同一个莽夫疯狂砍向扶桑树,剑气如麻从他体内涌出。 诸圣也怒吼不止。 他们都感受到了那令人颤栗的气息,绝对是一尊准帝无疑。 这一刻,所有人都极境升华,杀意滔天,准帝兵催动到极致,无穷道则向扶桑树砸去。 “哗啦!” 如同玻璃碎裂的声音响起,诸圣倾尽全力之下,硬生生将困魔阵打出一道裂缝。 但夏皇鼎也同时碎裂开来,道则碎片四散。 圣皇夏商更是一口鲜血吐出,从空中跌落,瞬间华发丛生。 紊乱道则溢出,竟有散道迹象... 眼见这一幕,魔僧浮屠眼底闪过冷意,佛国镇压而下,一只浩瀚手掌猛地拍向夏商,竟想将他拍死。 “找死!” 叶擎天和欧阳暴喝一声,顾不得身上的伤势,除妖剑和雪域挡在夏商身前,为他挡下浮屠的必杀一击。 佛国被一剑斩破。 佛掌也被不死圣人的蝉翼割成碎片,浮屠愤怒地咆哮道:“蠢货,他要死了,与其散道帝墓白白便宜屠卬,不如让本佛吃了他!” “秃驴,死!” 叶擎天脸色冰冷到了极点。 除妖剑脱手而出,一道璀璨剑光斩向浮屠头顶如黑日横空的光轮,负在身后的本命圣剑拔出,向浮屠杀去,状若疯魔。 不死圣人则掏出一枚圣丹喂给夏商。 想要阻止他散道。 可惜夏商先前极境升华硬抗十头金乌和两条圣境蛟龙,又被困魔阵金光灼烧,道种枯萎,根本无济于事。 “擎天...” 夏商目光看向和浮屠厮杀在一起的叶擎天,声音嘶哑道:“让他吃吧,我不能散道在帝墓...” “老夏!” 叶擎天猛地回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夏商,待看到他脸上爬满了沟壑,肉眼可见的消瘦下来时,整个人都愣在了那里。 他和夏商是当世渡劫圣人,二十岁行走天下时相遇,一战之后,视彼此为一生之敌,却又惺惺相惜。 他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夏商被浮屠吃掉。 “他说的对,我不能散道在帝墓,白白便宜屠卬。” 夏商脸色浮现出灰败之色,声音嘶哑道:“擎天,我先走一步,帝路上的风景,就由你替我去看了...” “老夏,何至于此...” 叶擎天目光复杂地看着夏商,握剑的手掌鲜血淋漓。 他是一个纯粹的人。 此生所求只为证道,在意的人不过二三而已,一至亲一好友。 其余人哪怕在他眼前死绝都不会有半分悸动。 所以他很难理解夏商的想法。 “我夏氏身为大荒天下皇族,受大荒天下百姓供养万年之久,当年却舍他们而去,是我夏氏欠他们的...” 夏商嘶哑道:“我生前不能为天下苍生遮风挡雨,死后却也不能害了他们。” “善哉,夏施主不愧是夏皇之后,有大慈悲。” 立在一旁的浮屠听到这话,满脸慈悲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为了大荒天下的生灵,为了天下修士能走出帝墓,为了阻止屠卬成帝,本佛愿坠入幽冥,担此因果...” 说完浮屠张开巨口,双眸变得猩红。 猛然向夏商吞来... 叶擎天握剑的手微颤,忍不住想要出手。 夏商却向他坚定地摇了摇头! “蝼蚁,岂敢吃本帝的血食?” 就在浮屠巨口即将落下时,忽然一道威严声音响起。 声音很轻,低声浅语,却如大道雷音在耳边炸响。 浮屠张开的巨口再也无法落下... 诸圣更是脸色瞬变,脸色苍白地看着扶桑树的那道裂缝处。 只见那裂缝外。 有一道身影端坐在王座上。 身影肋生双翅,头生龙角、双臂是两条狰狞恐怖的蛟龙,浑身缠绕着火焰,一双璀璨金色的眸子俯视着裂缝内的诸圣,如同一尊神袛! “古神屠卬!” 看到那道身影,浮屠脸色阴沉无比,怨毒地看向叶擎天和不死圣人。 就差那么一点。 要不是这两个愚蠢如猪的东西,他早就成功吃掉夏商了。 第279章 大荒鼎 “呵,一群蝼蚁妄想翻天,不知所谓。” 屠卬悠然坐在神座之上俯视诸圣,彷佛在看着一群蝼蚁,一杆金色长枪缓缓凝聚,恐怖威压荡漾开来。 看着这杆金色长枪诸圣都沉默不言。 心底更是泛起了无边绝望。 因为这是一件准帝兵,被准帝握在手里的准帝兵。 在一尊准帝面前,哪怕是圣人也不过只是稍微强大点的蝼蚁而已。 “神座大人!” 赤龙哀嚎一声,千丈身躯化为一条四脚蛇,跪在地上凄惶道:“神座大人,赤龙是吃了您赐下的机缘成圣,不是人族而是您座下最忠诚的走狗,求神座大人开恩啊。” “哦?” 屠卬目光扫过赤龙,戏谑道:“没想到四十万年过去,蛟龙之属倒是一如既往的软骨头,只是要做本神的走狗,空口白话可不够。” “神座大人,赤龙愿发天道誓言,此生追随,永不背叛。” 赤龙谄媚笑着,摇尾乞怜不停叩首。 忽然它似乎想起什么,指着姬明月道:“神座大人,这个女人是人族准帝后代,赤龙可以杀了她以表决心,还有准帝兵皓月镜,赤龙也愿双手奉上。” 话音未落。 它爪子猛然放大,竟一掌将没有反应过来的姬明月拍成了肉泥,连着阴神也拍碎。 拍死姬明月后。 它顶着皓月镜挡在身前,飞快向裂缝处逃去。 姬明月至死都想不到,她之前为赤龙用尽了和叶擎天的情谊,又舍下脸求夏商饶它一命,最后换来的却是这个下场。 “死!” 叶擎天将叶倾天揽入怀中,同时一剑向赤龙斩去。 姬明月曾是他指腹为婚的未婚妻,只是后来因为叶青兰的缘故,叶氏和姬氏渐行渐远,加上叶擎天根本无心儿女情长,此生只求大道,便和姬明月解除了婚约。 如今姬明月在他眼前被拍碎,叶擎天终究还是拔剑了。 这一剑灿若星河。 恐怖杀机甚至将皓月镜都斩出一道裂痕。 “嗷,神座大人救我!” 赤龙头颅被除妖剑斩落,哀嚎一声后伸出龙爪抱起头颅,拼命往扶桑树外逃遁。 叶擎天这一剑将它杀的胆寒,连阴神都在颤栗,准帝兵除妖,剑下不知斩了多少大妖,天然压胜妖禽之属。 “废物!” 古神屠卬双眸一凝,金色长枪威压震荡,恐怖杀机透过裂缝锁定叶擎天,将他再次斩出的剑光搅碎。 “屠卬!” 正散道的夏商眼见屠卬长枪将出,猛然喝道:“屠卬,你忘记自己怎么死的了吗?” “嗯?” 屠卬金色眸子扫过夏商,待看清他容貌时,本威严如渊的面容忽然变得愤怒起来:“蝼蚁,你是夏皇那老匹夫的后代?” 夏商行将朽木,早已油尽灯枯,彷佛下一刻就要化道而去,靠着不死圣人以不死蝉功为他续命这才没有立刻陨落。 面对屠卬愤怒的眸光。 夏商挣扎着从须臾戒取出帝袍,缓缓披在身上,艰难立在虚空,脊背挺直,浑浊目光看向屠卬,冷漠道:“朕,乃夏皇第七十九代直系子孙,人族圣皇——夏商!” “圣皇夏商,哈哈,圣皇夏商。” 看着那熟悉的帝袍,看着帝袍上绣着的那口大鼎,屠卬忽然疯狂笑了起来,笑声震动四野,引得帝墓再次地动山摇、无数山丘崩塌开来。 更有寒风刮过,金色鲜血瓢泼落下。 整个帝墓瞬间变色,如同天地将倾,末日降临。 “哈哈,夏皇老匹夫,你看到了吗? 四十万年前你让本神陷入沉睡,今日本神却被你的后代亲手从沉睡中唤醒。 而你,而你早已被掩埋在岁月长河里。 只能眼睁睁看着本神吃掉他!” 夏商咳出一口鲜血,浑浊目光冷漠看向状若疯魔的屠卬,冷冷道:“屠卬,移开扶桑树,开启生门放他们离开。” “哈哈,快活,本神几十万年没有这么快活了!” 屠卬依旧疯狂笑着。 许久之后祂似乎笑够了,双眸突兀变得冰冷一片:“如果换个时间、换个地点,就凭你是夏皇那老匹夫后代子孙,本神未尝不可满足你临死前的愿望,毕竟只你一人就足够让本神欢愉了。 可惜不凑巧。 本神刚复生,他们都是本神的血食,不能放他们离开。 小家伙,本神没法子满足你的愿望了,哈哈,你尽情哭泣吧!” 说到这里。 屠卬持长枪扫过诸圣,幽幽笑道:“小家伙,本神虽然不能满足你的愿望,却可以让你替他们选择死亡,从谁开始,你说了算...哈哈!” “咳咳,朕不是在祈求,而是在命令你!” 夏商说话间又咳出一口鲜血。 或许是因为散道的缘故,他咳出的鲜血不再是金色,就像一团漆黑的墨汁,身子更是变得有些佝偻。 但声音却前所未有的霸道。 “朕受天命执掌夏皇帝兵大荒鼎,屠卬,朕命令你打开扶桑树通道放他们离开,否则哪怕打得圣墟陆沉,朕也要召唤帝兵将你镇杀当场。” “大荒鼎?” 屠卬笑声戛然而止,就像一个被拽住了脖子的老公鸭,狐疑看着夏商,须臾后冷笑道:“不可能,你不可能有大荒鼎,本神亲眼看见大荒鼎被打碎。 哪怕是夏皇那老匹夫也绝不可能重铸,绝对不可能!” 大荒鼎是夏皇的本命帝兵,以先天息壤铸,镌刻大荒天下山河,可镇天下气运。 夏皇祭献血脉至亲跻身帝境后,持大荒杀入天下,镇杀六尊准帝后被两尊先天而生的帝境神明打碎。 先天息壤是混沌神物,和大道本源并称为开天奇珍。 可演化世界,塑地风水火。 哪怕是天地初开,统御大荒天下时也不多见。 不可能再让夏皇得到一缕。 “你不信?” 夏商浑浊的眼底闪过一丝嘲讽,嘶声道:“屠卬,你可别忘了,你死的时候夏皇正如日横空,你死后千年,夏皇发现一个正在孕育的世界,炼化出先天息壤,重铸了大荒鼎。 不然你以为在你这块烂肉打开门时我们在抢什么? 就是抢大荒鼎啊。” 屠卬脸色微变,金色眸子直勾勾看着夏商。 夏皇留给祂的恐惧太深了。 哪怕过去了四十几万年,夏皇已经彻底埋葬在时间长河,祂依旧恐惧万分。 从内心来说。 祂是不信夏皇能够重铸大荒鼎的。 可万一呢,祂不敢赌。 见屠卬似乎真的犹豫起来,赤龙趴在裂缝前喊道:“神座大人,夏商在诓您,之前我们抢的是一柄帝刀,根本不是什么大荒鼎。” 它杀了姬明月,这是赤裸裸的背叛。 哪怕它身为神龙,大荒天下也再无它容身之处。 除了死死抱住屠卬这条大腿别无选择。 根本不敢让叶擎天活着出去。 夏商心下猛地一沉,脸色却没有丝毫变化,幽幽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信不信在你,不过话说回来,又有谁敢信一个两面三刀、背信弃义之徒的话呢?” 此言一出。 赤龙本就赤红一片的龙脸越发红了,不敢和夏商反驳,只是继续劝诫道:“神座大人,你信我,赤龙现在和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没道理哄骗您的啊!” “或许我可以尝试着信它一次。” 屠卬嘴角勾笑看着夏商。 随后又向裂缝中的赤龙嫌弃道:“不过你说错了一点,本神和你不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不配!” “是是是,赤龙不配,赤龙只是您的一条狗而已。” 赤龙对屠卬的态度并不生气。 反倒摇着龙尾,龙舌伸出谄笑不止,活脱脱就是一条摇尾乞怜的狗。 第280章 古神屠卬 “小家伙,现在该是你选择的时候了。” 屠卬金色长枪指向叶擎天,幽幽笑道:“这蝼蚁好像是你的好友,要不就从他开始吃?” 夏商沉默不语。 他的确没有大荒鼎。 夏皇跻身帝境后征战不休,根本没有时间去找息壤重铸大荒鼎。 之前开口不过是见屠卬似乎有出手的倾向,为救下叶擎天的权宜之计罢了。 见夏商沉默不语,屠卬金色长枪又指向叶倾天:“或者从她开始?这小妮子细皮嫩肉,还是处子,口感想来不错,本神当年最爱处子之身的两脚羊。” 夏商依旧沉默。 “还是不愿意?” 屠卬枪尖再转,指着浮屠道:“或者你想本神最先吃的人,其实是这个秃驴?” 被金色长枪指着,感受到长枪上的浩瀚威压,浮屠脸色瞬变,看向夏商的目光中充满了杀意,一字一句道:“夏商,想清楚再开口,本佛哪怕是死,也能拉你们陪葬,玉石俱焚!” 夏商张了张嘴。 猛地一口墨汁般的鲜血吐出,气息瞬间萎靡下来,彷佛苍老了千百岁。 从本心来说,他任何人都不想选。 可非要他选一个的话,在座的人,他只会选择浮屠。 浮屠也很清楚地明白这个道理。 所以他在说话的时候已经悄无声息铺开佛国,杀机牢牢将最弱的叶倾天锁定。 叶擎天剑横胸前,神色冰冷地看着浮屠:“你若对我妹出手,哪怕自爆除妖,我也必将你斩于剑下!” 不死圣人则身化寒蝉,双翼嗡鸣,立身之地更有雪域降临。 就连清云子此时都将准帝兵道簪握在手中,目光扫过诸圣,眸子里一片冰冷。 面对一尊准帝。 哪怕再自负的圣人都没有信心与之为敌。 就连五百年前惊才绝艳、镇压整个时代的剑圣朱轻候都只能借剑天下才能一剑开天斩落准帝,更何况他们自问还没有企及朱轻候的高度... 屠卬翘腿坐在神座上,长枪游弋,饶有兴致地看着扶桑树内剑拔弩张的景象,就像逗鼠的猫,显得极有耐心。 ...... 扶桑树内一片肃杀,压抑气息荡漾开来。 所有人都警惕地注视着彼此,等待夏商开口。 夏商浑浊目光扫过诸圣,他知道现在无论选谁,一场厮杀都再所难免了。 屠卬兵不血刃就让圣人心生间隙,相互提防,人人自危,再也不可能如先前那般同心协力。 沉默许久,夏商轻叹一声,声音嘶哑道:“屠卬,你出手吧,杀了我!” “杀了你?不不不,你没有这个资格。” 屠卬轻笑一声,笑吟吟道:“本神再给你十息,十息之后如果你不选,本神就只好替你选了!” 说着祂长枪在空中划出一个古老的十字。 瞬息之间又变成了九。 随着数字变幻。 屠卬身上的威压也越来越重,身躯更是节节拔高,顷刻间为一尊顶天立地的神明,呼吸间风云激荡,天地为之变色。 诸圣看着这一幕,脸色阴沉到了极点。 准帝,不可匹敌! 浮屠更是猛然看向夏商,暴喝道:“立刻选!” “选谁?” 夏商白发苍苍,浑浊目光平静地看着浮屠。 “选...” 浮屠目光扫过叶擎天、见他横剑胸前死死护住叶倾天一副要拼命的架势,只好放弃,又将目光落向清云子。 待看到清云子手里的道簪和那双冰冷眸子时,又迅速掠过。 最后朝着雪域伸手一指,冷声道:“选他,不死圣...” “圣皇前辈,你可以选我!” 就在浮屠话音将落、寒蝉嗡鸣、大战一触即发时。 扶桑树内忽然响起一道舒朗声音。 只见虚无之间一道门户打开,金光荡漾,一袭青衫的陈知安背负剑匣,缓缓从门户中走出... “陈知命?你怎么会在这里?” 夏商蹙眉地看着门户中走出的陈知安。 帝墓内山河倾倒苦海翻滚,连圣人都有陨落的风险。 陈知命区区虚神境却能安然无恙,甚至在扶桑树内开了一道门户? 不止是他。 就连魔僧浮屠和清云子都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陈知安。 他们极境升华才破了困魔阵,在扶桑树上打出一道裂缝却依旧无法逃出去。 这蝼蚁一样的东西就这么闲庭信步走了进来? 而且还开了一条通道? “等等,通道?” 浮屠看着陈知安身后那即将关闭的门户脸上狂喜。 顾不得杀人。 瞬息化为一道流光遁了出去。 在其之后。 道门清云子居然也速度贼快,半点不带犹豫闯进门户内。 而另一边。 不死圣人欧阳扶着夏商,叶擎天揽住叶倾天,速度比两人慢了一筹没能逃出去。 眼见门户关闭,都黑着脸看向陈知安。 “几位前辈不要动怒,离开并不是件好事,帝墓真正的恐怖可从来不在这扶桑树内。” 见门户彻底关闭,陈知安幽幽道:“外面的世界很危险,他们抢着去送死,咱们何必去凑热闹?” “何解?” 叶擎天眉头微皱,他无惧死亡,但害怕妹妹跟着自己一起死。 倒是叶倾天眸光微亮,看着陈知安道:“你就是陈知命,剑圣朱轻候的传人,当代剑阁之主?” “见过叶前辈。” 陈知安默默向陈知命道了一声歉,随后颔首道:“不错,我就是陈知命。” “别叫前辈,叫师姐。” 叶倾天冰山般的面容如冰雪融化。 似乎又觉得不够庄重,轻咳一声后负手站在原地面无表情道:“我虽然没能拜师成功,但我也曾入了剑阁,拜了祖师堂的。” “师,师姐!” 陈知安只好朝她作揖行礼。 叶擎天脸色微黑,自己这妹妹什么都好。 就是对剑阁身份执念太深,生死关头还认什么师弟? 随手将叶倾天拽回来。 正准备问陈知安究竟怎么回事,忽然似乎想起什么,抬头向裂缝外看去。 只见那裂缝外一双璀璨金色的眸子冷漠地看着陈知安。 虚空中那不停变幻的数字早已散去。 也就意味着... 十息已过。 而他们安然无恙,屠卬没有出手,长枪没有落下。 一尊准帝大能,抬手间可将圣人碾杀的无上存在,失言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止叶擎天,夏商和不死圣人都惊讶地看着这一幕。 “一会儿再给你们解释。” 陈知安看了跪在地上的赤龙一眼,害怕它忽然发疯把自己拍死,默默走到叶擎天左边,又请不死圣人站在自己右边。 这才看着裂缝外那顶天立地的神躯笑吟吟道:“屠卬老贼,十息已过,你为何还不来吃我?” 第281章 周天星斗祭 苦海之上,屠卬冷漠注视着陈知安,宏伟声音响起:“本神执掌生死道则,圣人生死皆在一念之间,而你蝼蚁一般,又岂有资格让本神出手?” “呵呵,还装呢!” 陈知安嘴角勾起,看着顶天立地般的神躯嘲讽道:“小爷就站在这里,求你来杀我。 说起来你苦苦支撑着这虚假肉身也很辛苦吧。 特效不错,模样倒也挺唬人,只是修为够不够圣境?” 陈知安此言一出。 所有人都沉默了,就连面瘫般的叶擎天脸上都露出一丝震惊。 有生以来,他从没见过如此胆大包天之人。 震惊之余他们又有些狐疑,目光看向裂缝外威压如海的屠卬。 圣人不可辱,更何况是一尊准帝。 以屠卬的位格想要抹杀陈知命真就一念之间而已,可祂为什么不动手? 是不屑? 还是说真如陈知命所言,是不能? 屠卬迎着众人狐疑的目光,心下怒不可遏,脸上却古井无波,冷漠道:“蝼蚁而已,杀你污了本神的手,赤龙,吃了他!” 赤龙谄笑一声没有行动。 它怀疑自己怕是站队早了。 这看起来不可匹敌的古神,恐怕真的只是个样子货。 不然受此大辱祂为何不亲手处死陈知命,而是要让自己代劳? 最主要的是自己宣布效忠这么久,甚至连准帝兵皓月镜都愿意奉上,屠卬却始终没有放自己出去。 先前它还以为一切都是在屠卬掌握之中,所以半点不慌。 此时再看。 有没有可能,屠卬不是这座帝墓的主人,祂压根无法让自己离开? 这个念头一起。 赤龙更是心下惶恐不安起来。 它杀了姬明月,没有回头路可走,如果真像陈知命说的那样,这屠卬只是个样子货。 自己的龙生,怕是走到尽头了。 犹豫许久,赤龙猛地跪在地上,头如捣蒜凄惶道:“神座大人,他们三个圣境,还有专门克制妖族的准帝兵除妖剑,赤龙一旦动手恐怕瞬间就要身首异处,求神座大人先打开扶桑树放赤龙出去。 出去之后赤龙不但杀陈知命,还可以屠其九族以熄神座大人雷霆之怒。 求神座大人开恩啊!” …… “呵呵,求他放你出去,你还不如求我。” 陈知安幽幽笑道:“这老废物恐怕都不知道为什么控制不了自己的道种,这么长时间一直搁那磨枪呢,怎么放你出去?” “呃...” 赤龙彻底懵逼了。 抬头看着如天神般伟岸的屠卬,心想你他娘的哪怕脾气再好,被人指着鼻子骂总不能忍了吧,杀了他啊。 哪料屠卬竟依旧无动于衷,甚至沉默下来。 接下来的一幕更让赤龙和诸圣目瞪口呆。 只见虚空中屠卬神躯散去,巨浪滔天的苦海也恢复平静。 一个身高不过六尺,浑身长满绿毛的怪物飘在苦海上。 怪物手里握着一根枯萎的树枝,半边头颅破碎,仅剩一只独目,胸口处夸张的凹陷下去,锋利如刀的骨刺断裂开来,凹陷处依稀可见一个脚印。 浑身散发着腐朽气息... 独目内更是死气沉沉,犹如一潭死水。 闷哼一声,那怪物看着陈知安低沉道:“本神的确无法寄托道种,如果你知道原因,告诉本神,本神可以饶你不死。” “我当然知道。” 看着这浑身散发着腐朽气息的古神,陈知安笑道:“不过我没有理由告诉你,因为你根本杀不死我,除非...” “除非什么?” 陈知安话音未落,屠卬赶忙问道。 “除非你告诉我,你是怎么死而复生的。” 陈知安道:“据我所知,哪怕是大帝也不可能挡住岁月侵蚀,你已经死去了四十万年,道则按理说早就归还天地。 而你的道则非但没有散开,甚至让你恢复了意识,这不合理。” 屠卬独目内闪过一丝迷茫。 沉默许久后,祂摇头道:“本神也不知道,只是感觉冥冥之中好像是有声音在呼唤本神的真名,然后本神便醒过来了... 醒来后,本神发现阴神无法寄托大道之种,也无法控制肉身。 以为是因为沉睡太久道种枯萎肉身生机断绝,这才想要挑起这群蝼蚁内斗,让他们自相残杀成为本神的养料。 可后来本神发现,或许不是这个原因。” “原来是这样...” 陈知安眼底闪过一丝惊讶,却被他极好地掩藏起来。 他之前以为屠卬也是棋手之一,只是棋差一着被人谋算才沦落至此。 毕竟死去四十万年还能死而复生这种事太过离奇,他从未听说过。 可此时看来,祂竟只是个憨憨? 连自己为什么死而复生都不知道... ...... “本神告诉了你想知道的,现在该你告诉本神想知道的了!” 屠卬独目看着陈知安冷漠道。 “你之所以无法寄托阴神于大道之种,是因为你被当成了祭品,不光道种,就连你的肉身,也是祭品。” 陈知安挥手洒下一片元石,在虚空中勾勒出一个复杂祭图:“你身为古神族,想必听说过周天星斗祭吧,你的大道之种,就属于祭品之一!” “周天星斗祭,祭品…” 屠卬破碎的脸上露出震惊之色:“以三百六十颗星斗为列,亿万生灵为祭品,祈天道赐下本源道则,夺星斗之造化,塑地风水火,重开天地的周天星斗祭?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逐鹿天下漫天星斗早已在五十万年前的大战中被打碎,绝无重开天地的可能。” “知命,这,这是真的?” 夏商立在虚空中摇摇欲坠,灰白的脸上也满是震惊之色。 甚至有些惊恐。 陈知安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不明白圣皇为什么这么激动,点头道:“周天星斗祭的阵法之一就在我们脚下。 扶桑树就是阵眼,底下还有茫茫多的尸体,正源源不断祭献生机。 不过圣墟没有星辰,祭祀缺了一环,应该无法成功!” “就在脚下?” 屠卬听到陈知安的话,瞬间消失在原地,出现在扶桑树根须处。 待看到扎根海底的道种被人以一种奇怪的方位排列后,祂顿时疯狂地吼叫起来:“是谁在谋算本神,谁把本神当做祭品,给本神滚出来!” “轰隆隆!” 随着屠卬怒吼声响起,金色苦海再次掀起狂风巨浪,引动的整个帝墓都疯狂翻腾起来。 听着海底内传来屠卬疯狂的怒吼声。 夏商立刻明白陈知安没有说错,这里多半真有一座周天星斗祭。 回头看着不死圣人嘶声道:“我族史官记载,荒古大帝成帝时,圣墟内应该是有星斗的...” 不死圣人缓缓点头,沉声道:“有,而且远远不止三百六十颗...两万年前,圣墟内星斗满天,璨若星河。” 第282章 夏商入阵 “两万年前星斗满天,璨若星河。” 夏商抬头看着如锅盖般的天空嘶声道:“而现在星斗皆熄,也就是说,周天星斗祭在圣墟未开前就已经开始了,而我们,就是最后被祭献的生命...” “恐怕是这样。” 不死圣人脸色沉重道:“一旦周天星斗祭完成,圣墟便能重塑地风水火、重开天地。 这是几近于开天辟地的造化。 泼天气运加持下,缔造这一切的人瞬间就能跻身帝境,将成为最后的赢家。 此人好狠的心,圣墟虽然道则紊乱不适合生存,但生灵何止亿万,却全部沦为祂跻身帝路的垫脚石。” “是啊!” 夏商无奈叹息道:“祂已经出手,可我们却连敌人是谁都不知道。” ...... “到底是谁?给本神滚出来。” 扶桑树外,屠卬疯狂怒吼,拎着那根枝丫想要摧毁周天星斗祭夺回道种。 却被一道金光挡住,连进入周天星斗祭十里之内都做不到。 只能站在外面无能狂怒。 陈知安站在扶桑树内看着这一幕,忽然眼神微亮道:“诸位前辈其实不用太悲观,或许敌人没有我们想象中的那么可怕。 如果他真有那么强,直接出手将你们杀死便是,何必费尽心思把你们困在这里? 说到底一切阴谋诡计,都是源于战力不足而已。” “未必没有这个可能。” 不死圣人点点头,他也想到了这个可能。 不过他没有陈知安那么乐观。 毕竟一个敢在圣墟布局重开天地的存在,或许会受到某种限制无法出手,但绝不可能是弱者… 甚至都不可能是圣人,至少是一尊准帝,先前那十只道则所化的金乌和困魔阵就是最好的证明。 而且随着时间推移,祂的限制必然越来越小。 念及至此,不死圣人目光掠过叶擎天,看着夏商道:“夏圣皇,我们必须得尽快毁掉周天星斗祭,夏家传承古老,可有破解之法?” “没有…” 夏商苦笑道:“族史只记载这是上古神族一门禁忌之术,有开天辟地之威能,如果不是知命小友提起,我都不会知道这是周天星斗祭,问我你不如问他。” “破解之法倒是有,不过很难…” 陈知安指着先前用元石摆成的简陋阵法缓缓道:“其实周天星斗祭并不复杂,它之所以被称为禁忌之术,主要是因为成祭代价太大。 其本质上是一门阵法,但凡阵法必有阵眼,只要毁去阵眼就能毁去周天星斗祭,而且晚辈或许知道阵眼所在。” 叶擎天面无表情问道:“既然知道阵眼所在,那还有何难?” “难在阵眼毁不掉。” 陈知安指着扶桑树道:“扶桑树有三百六十根根须,呈周天星斗排列,进来之前,我本以为圣墟无星辰,幕后黑手是以屠卬的道种做星斗。 现在看来,那三百六十根根须只是吸收星辰本源的纽带而已。 三百六十颗星辰本源,亿万生灵的生机、还有屠卬的生死道则,所有力量都是由这三百六十道根须传入阵眼。” “你的意思是,阵眼就在那三百六十道根须内?” 不死圣人蹙眉道:“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斩断根须不就相当于毁去了阵眼?” “没有这么简单,且不说扶桑树根须吸收了三百六十颗星辰本源,早已坚不可摧,根本无法斩断。 哪怕能够斩断,周天星斗祭也会自动补全大阵,恐怕刚斩断马上就会有新的根须长出来。 想要毁去阵眼,只有进入根须内部这一条路可走...” 说到这里。 陈知安低头看着手腕上平平无奇的手链道:“实不相瞒,晚辈可能进入过阵眼,里面混沌一片,步步杀机,稍有不慎哪怕是圣人都有陨落风险。 先前那道门户就是通往阵眼。 如果不是晚辈对周天星斗祭有些研究,又有宝物庇身,早死在里面了。 而且晚辈还只是路过而已。 真要去毁阵眼,周天星斗祭汲取的力量溢散,出手之人必死无疑,这是一条十死无生的路...” “知命小友,你还能开启前往阵眼的通道吗?” 夏商忽然问道。 “能..” 陈知安看着夏商缓缓道:“这株扶桑树本就是大阵的一部分,晚辈已经推演出大阵脉络图,随时可以开启通道,只是夏前辈考虑清楚了吗? 屠卬修为如今不过圣境而已,困不住咱们。 只要离开大阵范围,周天星斗祭就无法汲取我们的力量,我们暂时不会有危险。 出去之后如果能找到幕后黑手将祂杀死,或许还能从根源上解决问题...用不着以身犯险。” “开启通道吧...” 夏商形销骨瘦,佝偻着身子,勉强笑道:“我即将散道,人之将死,临死前能够为大荒天下尽微薄之力,心之所愿,死得其所。” 陈知安轻叹一声。 他心中也明白,想要杀死幕后黑手难如登天。 能够布下如此大局,将一尊准帝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存在绝非等闲之辈。 只是开启通道让夏商进去,他也于心不忍。 这是一条十死无生的路。 就在陈知安沉默时。 叶擎天面无表情道:“本座陪他去,本座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龙潭虎穴,能够葬得下本座一身剑骨。” “我也去,我修不死蝉功有九条命,再不济应该也能逃出来。” 不死圣人也缓缓开口。 夏商回头看着叶擎天和不死圣人无奈道:“擎天、欧阳前辈,你们俩就别来凑热闹了,我本就是将死之人,死了也不可惜。 你们要是死了。 谁护送知命小友和倾天离开这里? 而且你们得出去将此事告知另外三座天下。 幕后黑手心狠手辣,以亿万生灵为祭品,一旦让祂跻身帝境,四座天下都将血流漂橹,不只是我大荒天下的事。” 说完他不等两人回应,看着陈知安笑道:“知命小友,开启通道吧,我时间不多,再拖下去可真就白给了!” 陈知安轻叹一声。 双眸运起两道清光,手指向虚空点去。 随着他手指落下,虚无之间忽然有涟漪溅起,一道似真似幻的门户出现在夏商身后。 哪怕隔着门户他都能感受到里面传来的无穷杀机,较他来之前不知恐怖多少倍,应该是浮屠和清云子两人引动了杀阵。 沉默片刻,陈知安缓缓道:“夏前辈,一旦踏入此门,你便再无回头路可走。” 夏商佝偻着身子,浑浊目光扫过众人,微微作揖道:“诸位,夏商去了,来生再见。” 话落,他毫不犹豫迈进那道门户中。 瞬间被混沌吞噬。 第283章 叶擎天屠龙 夏商走了。 没有留下半句豪言壮语,也没有让叶擎天和不死圣人替他守护夏家,只微微作揖后便迈进了那道门户。 仿佛只是一场再普通不过的道别... 可是在场的众人都知道,他再也回不来了。 叶擎天在原地站了许久。 夏商是他唯一的朋友,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夏商赴死,什么也做不了。 他现在很难过。 难过的想杀人。 许久后。 他转身向裂缝处走去,萧瑟剑意从他身上溢出。 除妖剑更是发出一阵阵低沉剑鸣。 “哥...” 叶倾天担忧地地喊了一声。 “我没事。” 叶擎天回头看了妹妹一眼,冷若冰霜的脸上爬起笑意,继续向裂缝处走去:“夏商是个迂腐好人,三十年洞天,五百载春秋,从少年至今从无恣意而为随心所欲时,行事拖泥带水瞻前顾后,总想着让人人都满意。 我早说过他这样不对,迟早要吃亏,可惜他不听我的。 现在好了。 他终于把自己坑死了。” 叶擎天说这些话时脸上笑容灿烂,可任谁都能感受到他身上彻骨的寒意。 赤龙更是浑身发抖,用皓月镜疯狂砸着扶桑树的裂缝,口中更是不停呼唤屠卬,想让屠卬出手救它。 “他死了无所谓,可我只有他一个朋友...” 叶擎天持剑走向赤龙,面无表情问道:“赤龙,你能不能教教我,我该怎么办?” 赤龙将皓月镜挡在身前,恐惧地看着除妖剑,颤声道:“夏圣皇是个好人,死了赤龙也很难过,可是他的死和我无关啊!” “和你无关吗?” 叶擎天眉头微皱,似乎真的在思考。 沉默片刻后,他忽然举起除妖剑,笑道:“算了,就当和你无关吧,我又不是夏商那白痴,杀人不需要理由。” 话落。 一道道恐怖剑光亮起。 须臾之间叶擎天出剑无数次。 扶桑树内的空间都被剑气填满,茫茫剑雨坠落,虚空坍塌崩碎。 不死圣人脸色微变。 雪域瞬间铺开,将陈知安和叶倾天挡在身后,以免溢出的剑气将他们殃及。 “铖!!!!” 延绵不绝的金戈之声响起,一尊剑道无匹的剑圣,这一刻如同粗鄙的武夫,拎起除妖剑疯狂向赤龙劈砍。 近百剑后,本就有裂纹的皓月镜哗啦啦碎成一地。 除妖剑也出现几道狰狞豁口。 叶擎天视若无睹,继续挥剑劈砍。 赤龙哀嚎一声,化为一头长达千丈的神龙,焚天煮海的火焰向叶擎天卷去,随后转身逃命。 它没能将皓月镜祭炼成功,无法彻底让皓其复苏打开镜像世界,导致皓月镜被斩碎。 如今只剩肉身更不可能是叶擎天的对手。 除妖剑散发出来的恐怖杀机让它甚至生不出半点抵抗之心。 叶擎天一剑劈开火海,闲庭信步追逐赤龙。 须臾后,他已然站在赤龙头顶。 挥剑一斩。 赤龙瞬间血肉横飞,一颗龙头跌落在地,连同神龙之躯也被彻底砍为肉泥。 叶擎天立在原地,安静等赤龙重塑肉身。 周而复始。 一次次将赤龙斩为碎片又等它重聚,几如一个疯子。 “哥!” 叶倾天担忧地看着疯狂的叶擎天。 “三千剑了,让他发泄吧!” 不死圣人看着疯狂轮动除妖剑的叶擎天缓缓道:“如果纯以剑术,他也至多二十剑就能将赤龙斩下头颅,毕竟除妖先天压胜妖族,而赤龙又没能彻底祭炼皓月镜。 好友身死道消他却无能为力,心有郁结而不得出,容易遭来心魔,他需要一个宣泄口。” 叶擎天足足砍了半个时辰才将赤龙道则彻底磨灭。 而他也重新变得冷漠起来,目光透过裂缝看向外面的屠卬。 屠卬被他冷漠目光扫过,不由来的有些发毛,冷哼道:“你看本神干甚?让夏商散道的困魔阵又不是本神,本神只是吓唬你们一下而已,真要论起来,本神才是受害者 。” “迟早斩你。” 叶擎天收回目光,持剑向裂缝斩去。 “轰!” 只见裂缝上一道金光忽然溅起,竟挡住了叶擎天这一剑。 与此同时。 苦海之上忽然有一道身影从天而降,那身影金光璀璨,浑身神火缭绕,脚下踩着两条蛟龙,头顶一口金色大钟垂下缕缕道则,手握一杆金色长枪散发着冷冽杀机。 随着他现身,本来风平浪静的苦海霎时间风起云涌,在虚空中凝聚出一个神座,彷佛迎接主人降临。 “你...你是谁?” 屠卬独目喷火。 愤怒地看着这道从天而降如同神袛般的身影。 因为这人拥有的一切本都该是祂的。 说话间屠卬拎着扶桑树枝丫向那天神般的身影冲去。 “不知死活...” 那人冷然一笑。 抬手间一只金色巨掌镇压而下。 如同拎蝼蚁般拈起屠卬,随手一丢将祂砸入裂缝之中。 嫌弃地拍了拍手掌。 那道身影看着不死圣人嘴角勾起,幽幽道:“欧阳,叶擎天,好久不见...” “周见佛...” 叶擎天看着这浑身金光璀璨神火缭绕的身影,脸色冰冷道:“是你,你就是布局周天星斗祭的幕后黑手?” 不死圣人也有些震惊。 没想到周见佛藏的如此深,竟将大荒天下的诸圣都玩弄于股掌之间。 难怪他能从困魔阵离开。 此人好深的心机。 恐怕从两万年前便开始谋划这一切了。 “是本座,本座未死,你们是不是很失望?” 周见佛居高临下地看着裂缝内的叶擎天和不死圣人,金色长枪泛起杀意,怨毒道:“你们欺我辱我,斩我肉身,嚣张跋扈。 今日本座摆下周天星斗祭,即将开天辟地重塑圣墟天地,跻身帝境成为四座天下唯一的真神。 而你们却被困扶桑树内,沦为本座的祭品。 这,就是报应。” “原来真是你,死!” 叶擎天持剑向裂缝斩去,这一剑恐怖无比,比起先前砍死赤龙的剑光不知强横多少倍。 浩瀚杀机甚至引起扶桑树振荡不止。 剑光所过之处,一切尽皆湮灭。 然而面对这恐怖剑光,周见佛安然坐在神座上,手指遥遥向叶擎天指去,金色长枪演化出一轮金乌,唳啸着向裂缝扑去,不屑道:“萤火之光也敢与皓月争辉?” 第284章 又一枚棋子 “轰!” 金乌一口将剑光吞下。 随后化为一道锐利金光洞穿裂缝向叶擎天杀来。 “不好,他几近得道了!” 不死圣人身化寒蝉瞬间出现在叶擎天身前,雪域降临想要将锐利金光挡住,却瞬间被洞穿! “蝉!” 雪域内蝉鸣不绝,不死圣人一化为九,重重雪域铺开,将扶桑树内的空间都变成了雪国。 叶擎天则拔出负在身后的本命剑,立身之地一座剑意森然的剑宫降临。 只见剑气如龙向锐利金光咆哮而去,连雪域之中飘零的雪花也染上了剑光。 然而面对几近得道的周见佛。 他们哪怕手段全出也无济于事。 锐利金光洞穿雪域,瞬间钉杀一只寒蝉,杀意不止又洞穿剑气长龙,最后叶擎天的本命剑神通‘剑宫’轰然倒塌。 仿佛没有任何事物能挡住它。 “弱,真弱...” 周见佛端坐神座之上,手指轻点,锐利金光悬停虚空,遥遥指着叶擎天的头颅,目光低垂叹息道:“剑宫,不死蝉,你们道则弱的让本座好生失望...” “装你麻呢?” 就在叶擎天和不死圣人满脸沉重准备再战时,陈知安声音突兀响起。 “周老匹夫,你向魔鬼摇尾乞怜祭献自己可悲的余生换来周天星斗祭一缕威能,不会就以为自己真成准帝了吧?” “蝼蚁!” 周见佛目光看向陈知安,须臾后面无表情道:“本座谋算众生只为重开逐鹿天下,待周天星斗祭完成时,本座将跻身帝境执掌整座天下。 你坐井观天,所见不过方寸,又岂能看到本座的谋划?” “啧啧,没想到你这老匹夫竟也是个狠人,连自己都骗...” 陈知安左手负在身后,右手指着胸口幽幽道:“和你多说半句都属浪费口舌,你只管用你那可怜的绣花针出手 ,试试能不能杀死我。” “蝼蚁,本座成全你。” 周见佛冷哼一声,锐利金光倏然调转向陈知安洞穿而来。 面对这能将圣人都洞穿的恐怖杀机。 陈知安却半点不慌。 因为他身前有一座同样杀机弥漫的门户... 金光转瞬即至,然后消失于无形。 陈知安安然无恙立在原地,连衣角都没有破碎半分。 周见佛眉头微皱,正准备召唤金光再杀一次。 忽然有滚滚雷音响起,如大道轰鸣。 须臾之后。 扶桑树竟疯狂颤动起来,金光乍泄。 紧接着整座帝墓都响起轰鸣,地动山摇,大地皲裂。 山川河流颠倒... 近乎无穷无尽的气血向扶桑树根须奔腾而来。 如同一条条气血巨龙,甚至将灰蒙蒙的天空都染成了血色。 金色气海更是不断翻滚,转瞬形成一个恐怖漩涡,海水疯狂向根须灌去。 一时之间天地为之变色,仿佛天柱将倾... ...... “这特么是插了周天星斗祭的大动脉么,这么狂躁?” 陈知安被不死圣人护在身后,满脸惊叹地看着这一幕。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只是开了一道门户送周见佛的长枪进去而已,竟引起如此大的骚动。 周天星斗祭疯狂运转不断吞噬生机,似乎就要将屠卬吃干抹净了。 “混账,你干了什么,快给本座停下。” 扶桑树外,周见佛再不复恣意悠然,站在虚空中咆哮不止,喝令陈知安停下,同时疯狂召唤金色长枪,想要将之收回。 然而陈知安在金色长枪遁入门户的瞬间就关闭了通道,周见佛连感应都做不到,又怎么召唤的出来? “蝼蚁,本座杀了你。” 召唤金色长枪失败,周见佛彻底暴走。 准帝兵金玉钟垂下缕缕道则,脚踩两条蛟龙想要闯入扶桑树。 在他记忆里,这座帝墓将是他的成道机缘,只有周天星斗祭彻底复苏才能吃掉,陈知安却将它毁了。 然而就在他迈步将出时。 脚下蛟龙忽然发出两声凄厉哀嚎向海底冲去,瞬间被周天星斗祭吞噬。 这两条蛟龙是屠卬的两条手臂,死物而已。 先前随同十只道则化成的金乌将夏商打的散道,屠卬现身后,它们便消失不见。 此时随着周见佛出现,却被周天星斗祭吞噬。 而周见佛根本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茫然地看了海底一眼后。 他怒不可遏,顶着金玉钟疯狂冲击着扶桑树。 “叶前辈,出手斩他,失去金色长枪他就是一个傀儡而已。” 陈知安立在原地,声音冷冽道:“我们猜的不错,幕后黑手必是受到限制无法随意出手,周见佛和屠卬都是祂借来的刀。” “本神不是...” 屠卬独目瞪了陈知安一眼,苍白狡辩。 心里在滴血。 现在疯狂向周天星斗祭汇聚的气血,全都是祂的。 甚至就连周天星斗祭都是用祂的道种为大阵基石。 可现在祂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吃掉。 祂尝试过抢一点回来,结果连阴神都差点被吸进去。 只好放弃,躲在扶桑树内瑟瑟发抖... 陈知安斜了祂一眼,冷笑道:“你还不如一把刀呢...周见佛这白痴好歹有杆枪,你就一根枝丫,还是断的。” “蝼蚁,给本座死!” 周见佛终于从裂缝处闯了进来,无视叶擎天和不死圣人,抬手间一只金光璀璨的佛掌向陈知安镇压而下。 “斩!” 叶擎天手持准帝兵除妖斩向佛掌。 本命剑则化为一座剑宫向周见佛杀去,森然剑光逆行而上。 如同一条登天的剑龙。 每一道剑光。 都蕴含了叶擎天的一剑之力,杀力无匹! “当!” 除妖剑斩断周见佛的手掌。 剑光不止。 又劈在金玉钟之上。 紧随其后的是逆行而上的剑龙,一道道森然剑气疯狂切割着金玉钟。 “轰隆隆!” 在除妖剑和剑宫疯狂切割之下,金玉钟钟声哀鸣,垂下的缕缕道则也被斩断无数,变得有些涣散。 “没想到叶前辈这么强...” 陈知安看着冷漠出剑的叶擎天,多少有些震惊。 先前用除妖剑劈碎皓月镜也就罢了。 毕竟皓月镜的原主人虽然也是准帝,但实力并不算强。 三万年前出手围杀青丘女帝时,他是最先被杀死那只。 连名字都没有留下。 可金玉钟不然。 金玉钟原主人是一尊肉身无敌的佛陀,曾坐镇须弥山九重天之上,是被誉为防御最强的准帝兵。 如今竟也被叶擎天持剑砍的道则逸散,哀鸣不止... 金玉钟下。 周见佛目睹这一道道恐怖剑光,眼底疯狂之色散去。 无边的恐惧滋生开来。 似乎终于明白了自己还是一个垃圾。 而并非准帝的事实... 第285章 叶擎天的剑道 “擎天,饶我一命!” 眼见金玉钟道则即将涣散,周见佛彻底慌了,不住求饶。 杀红眼的叶擎天根本不给他机会。 当剑宫中最后一道剑气溃散后,他拎着除妖拔天而起,一道寂灭剑意斩出,只见哗啦一声脆响,竟直接将金玉钟斩为两半。 他手中的除妖剑也彻底碎裂开来,如星火四散。 气机牵引之下,叶擎天猛地一口鲜血吐出,然而他浑然不顾,再次拔出本命剑向周见佛斩去。 “叶擎天,你当真要与本座不死不休吗?” 周见佛浑身金光璀璨,坐镇铺开的九重天之上,如同一尊圣佛,但他目光却怨毒无比。 只见他口吐佛音,右手拈花,左手托着一只金砵,浩瀚佛光从中涌出,霎时间须弥山上地涌金莲,佛光如炽,祥和如同净土,想要将叶擎天度化。 “不死不休,你也配!” 叶擎天屠了一条神龙,接连劈碎两件准帝兵,仿佛摆脱了桎梏,变得越发冷冽,杀性也越发凝重。 只见他手握本命剑一道寂灭剑光斩出。 只一剑便将周见佛铺开的须弥山斩成虚无... 不死圣人看着那寂灭一剑,忽然感叹道:“叶擎天失去除妖,使本命剑‘剑宫’彻底摆脱桎梏,可称真正的剑圣了。” “此言何解。” 叶擎天疑惑道:“叶前辈这一剑莫非有什么说道?” 不死圣人斜了他一眼,缓缓道:“他的本命剑唤‘剑宫’,宫内藏了茫茫剑意,虽然杀力不弱,但实际并不属于他,而是他观摩前人剑意得来,就像是临摹,哪怕惟妙惟肖入木三分,始终不过是仿品罢了。 如今他除妖碎裂,又将‘剑宫’内的剑气化为这寂灭剑意,这一剑虽然单调,杀力也不如准帝兵除妖,却彻底化为己有,在剑道上登堂入室。 等他什么时候再能够演化‘剑宫’内的剑术,一剑化万剑,或许便能彻底踏上帝路,跻身准帝境...” “一法通万法通,一剑破万法?” 陈知安喃喃自语,不由来想起陈知命。 陈知命在剑经上悟道一剑,而且将拽入气海的三千道剑气送了出去,任何剑意他都能信手拈来,同境剑修在他面前甚至不敢拔剑... 这么说起来。 那厮在剑道上的造诣,早就已经堪比帝境了? 叶倾天见他神情有些异样,双眸微微眯起。 默默打量这个师弟。 当代剑阁之主,号称剑道上独处一座江湖,朱轻候之后大荒天下剑道扛鼎人的陈知命,这个道理都看不出来? 陈知安感应到她的目光,心下暗道不妙。 犹豫着要不要坦白身份。 毕竟无论是叶擎天还是不死圣人,想来都不至于因为自己是陈知安就要出手杀人。 就在他踌躇着怎么开口时。 忽然见天空中一道凄厉哀嚎传来,周见佛头颅被斩下。 而他身前。 一只金砵又被劈成了两半。 先前叶擎天寂灭一剑劈了他的佛国后。 周见佛吓得魂飞魄散,再不说不死不休的话,化为一道流光遁入金砵中。 这金砵是他的本命圣兵,是以一头圣兽玄武的龟壳铸造,内里更是镌刻了佛门秘术‘金刚降魔阵’,降魔不足为提,但论防御性,在大荒天下圣兵中绝对排得上前三之列。 可没想到依旧被叶擎天三剑斩碎。 失去金砵庇护,周见佛直接被砍下头颅。 当然,周见佛毕竟是圣人。 虽然沦为圣境最拉胯的存在,但先前好歹得了造化,修为有所增长。 一掌将叶擎天打落尘埃。 叶擎天接连大战,早已白衣染血身受重伤,此时被周见佛拼命一掌打落尘埃,短时间内没能起身。 不死圣人见此。 回头看了屠卬一眼,眉头微皱。 他和周见佛是死敌,有夺妻之恨。 如果不是要保护陈知安和叶倾天,手里又没有准帝兵无法破去金玉钟,先前他早就杀上去了。 “叶擎天,欧阳,你们不能杀我。” 周见佛重新凝聚肉身,见不死圣人冷漠目光看来,他赶忙喊道:“我手里握着帝墓的秘密,杀了我,整个大荒天下都将给我陪葬。” 不死圣人没有说话,而是看了陈知安一眼。 叶擎天也杵着‘剑宫’起身,回头看着陈知安,等他决定。 毕竟他们虽然身为圣人,但对帝墓或者说对圣墟的了解,不比陈知安多,甚至如果没有陈知安,他们或许早就已经被屠卬和周见佛这两个傀儡给骗杀了。 “你可以试着说一下。” 陈知安抬头看着周见佛,开口道:“如果有用,我可以求叶前辈饶你一命。” “你必须先以天道起誓,否则本座不可能说。” 周见佛目光扫过陈知安,眼底闪过怨毒之色,都是因为这个蝼蚁把他的金枪搞丢,才让他沦落至此。 “你没有谈条件的资格。” 陈知安回头看着叶擎天,笑吟吟道:“前辈,既然他不说,还是杀了吧。” “我说!” 周见佛见叶擎天握剑在手,顿时惊慌叫了起来,如今他为鱼肉、叶擎天和欧阳为刀俎,正如陈知安说的那样,他根本没有讲条件的资格。 叶擎天根本不理他。 手握剑宫,抬手便是一道寂灭剑光,将周见佛再次斩的支离破碎。 这一次周见佛足足三十息才凝聚肉身,脸色更是变得苍白无比,眼见叶擎天握剑的手又抬起,他赶忙向陈知安哀嚎道:“知命小友,我说就是了,快让叶擎天住手!” “这还差不多。” 陈知安幽幽笑道:“你最好祈祷自己知道的秘密足够有价值,没用的消息,可不足买一条圣人的命...” 说着陈知安回头看了失魂落魄的屠卬一眼,面无表情道:“还有你,最好先想清楚自己活下来的理由是什么,一会儿就轮到你了!” “......” 屠卬脸色微冷,独目内燃起怒火。 祂堂堂一尊准帝古神,当初抬手间不知拍死多少圣人,更是屠杀过一尊人族准帝,竟被一个蝼蚁威胁了? 想要跳起来踩死这蝼蚁。 忽然不死圣人冷漠目光射来,祂只好讪讪一笑,弱弱道:“这就想,这就想...” 说完祂走到一个角落蹲下,目光呆滞地看着扶桑树外正在湮灭的肉身。 真就默默思考起来,自己活下来的理由是什么... 第286章 黑手 见屠卬低头。 陈知安不再理会祂,回头看着周见佛道:“说吧,你只有一次机会,好好把握。” 周见佛见欧阳和叶擎天竟对陈知安的话言听计从,心下有些震惊。 将眼底的怨毒藏住,不敢再泄漏半分。 斟酌许久,他才缓缓开口道:“你知道的,两万年前我和欧阳有点误会,他逼得我自封两万年,直到圣墟将开才被后辈唤醒。 我本以为欧阳已经归于尘土。 毕竟你知道的。 对于一尊圣人来说,正常寿命不过五千年而已,只有极少数比如浮屠那样的人才能重活一世。 只是没想到欧阳也自封了道则,在圣墟开启前复苏了。 他要杀我,我要逃。 他追我赶之下,我们进入了圣墟。 我虽然不敌欧阳,但欧阳没有准帝兵,他也对我无可奈何,我就想着抢帝兵反...” “等一下。” 陈知安叫住周见佛:“我没兴趣听你的恩怨情仇,说重点。” 周见佛脸色微变。 沉默片刻后继续道:“后来帝墓开时,诸圣争抢道则神龙,你当时也在,应该看见我被打碎了好几次肉身,最后甚至刚跻身圣境的赤龙也来欺负我。 我一时气不过便闯入了这里,没多久诸圣也跟了进来。 你知道的。 有他们在我根本什么机缘都不可能得到。 那时候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将他们全部埋在帝墓里。 或许是圣墟感应到了我的愤怒,让我觉醒了尘封的记忆。 我这才知道。 原来我在两万年前便在圣墟布下了周天星斗祭,只要我帮圣墟重塑地风水火,便能跻身成帝,成为四座天下唯一的帝尊!” 说到这里。 他看了叶擎天一眼,缓缓道:“于是在圣墟意识的指引下,我激活困魔阵将他们困在这里,随后我便被传入一处混沌世界中。 里面蕴含了无穷力量。 圣墟意识告诉我,那里便是它演化的新世界,如今已经到最后一步,只等困魔阵内诸圣陨落,便能重开天地。 祂给我一杆金色长枪,就是被你弄丢那杆枪,是古神屠卬的准帝兵,已经彻底复苏,在帝墓内无敌。 又赐下屠卬一部分道则,不但修补了我破损的肉身。 而且更上一层楼,让我出来屠圣。 就在我准备动手的时候。 不知道为什么屠卬却忽然复活了,也出现在了气海上。 圣墟意识很愤怒,似乎也没想到这一层,祂让我出手杀了屠卬。 不过屠卬先和你们对上了。 我自然不会那么愚蠢地出手。 藏在暗中默默观望... 本来是准备让你们两败俱伤后再出来收拾残局,不曾想屠卬是个废物,连闯进扶桑树都做不到。 没法子我只好帮祂一把,我拥有祂的道则,先前那十头金乌,还有那准帝气象,都是我和圣墟意识搞出来的。 本来一切都按计划进行,屠卬这废物虽然修为不行,但也会虚张声势,差点就逼得诸圣自相残杀。 可惜被破坏掉了。 后来的事,你们也都知道了,屠卬被废,我只好亲自出手...” “这就是你说的秘密?” 陈知安脸色一冷,面无表情道:“这不是秘密,只能算你的认罪书,欧阳前辈,斩他一刀。” ...... “正有此意。” 不死圣人身化寒蝉,蝉翼振动嗡鸣作响,瞬间将周见佛连同虚空都搅为碎片。 许久之后。 周见佛重新凝聚肉身。 只是这一次他身上燃起灼灼神火。 眉梢更是高高扬起,竟变得桀骜起来。 只见他怜悯地看着陈知安,幽幽道:“愚蠢如猪的家伙啊,你根本不知道,本座一直在拖延时间而已。 就在刚才,圣墟意识告诉本座,周天星斗祭已经彻底复苏,地风水火将重塑,圣墟天下将重见天日。 而你们,也错失了最后的机会。 本座谋划两万年之久,连荒古都被本座骗过,你们愚蠢如猪、蝼蚁而已,又岂能看破本座的布局? 再告诉你们一个秘密。 除了大荒天下,另外三座天下本座也摆下了周天星斗祭。 狩猎战场开启之时,便是新世界诞生之日。 届时圣墟将吃掉四座天下所有修士重塑天地,而本座,则将成为唯一的帝境,不,唯一的大帝!” 周见佛看起来很得意。 只见他身前一个黑漆漆的洞口浮现,挡住叶擎天和不死圣人的凌厉杀机。 他立在洞口后,洋洋得意挥手道:“愚蠢的家伙们啊,帝墓马上就要被吃掉,本座先走一步,至于你们,就在这里等死吧!” “拦住他!” 看到那杀机弥漫的黑洞,陈知安脸色瞬变,让叶擎天和不死圣人出手拦住周见佛,口中更是猛喝道:“周大帝,我求求你别去送死。” 周见佛半只脚已经踏入洞口,闻言微微一怔。 正准备开口嘲笑陈知安。 忽然黑洞内一只狰狞巨掌伸出,竟将他拽入了黑暗中。 而那口杀机弥漫的黑洞也瞬间闭合。 根本不给陈知安救援的机会... “这白痴...” 陈知安看着空空如也的虚空,多少有些无语。 周见佛大抵是被忽悠瘸了。 那所谓的圣墟意识,或许就是真正的幕后黑手。 幕后黑手布局周天星斗祭,自身却受到某种限制无法出手,而周见佛这在接连打击之下道心破碎的白痴,便成了祂最好的傀儡。 轻而易举便在周见佛身上种下心魔,让他对自己布局周天星斗祭的事情深信不疑。 先前陈知安送入门户的金色长枪,多半是不小心插中了阵眼,逼得幕后黑手不得不提前让周天星斗祭复苏,彻底吃掉屠卬肉身找补损失。 甚至吃掉屠卬肉身或许都还不够。 于是祂又忽悠周见佛打开门户,将那白痴也填补进去... 想到这里。 陈知安喃喃道:“只是为什么祂不自己打开门户,而是要忽悠周见佛呢,还有那只狰狞巨掌,到底是不是属于幕后黑手?” “夭寿,本神的道种要倒了!” 就在陈知安百思不得其解时,屠卬忽然惊恐跳了起来。 满脸骇然地看着扶桑树。 陈知安抬头看天,只见金光璀璨的扶桑树不知何时泛起了灰色。 更让人震惊的是,扶桑树上一道道扭曲的恐怖裂纹漫延,天幕之上有道则缕缕垂下,如同三百六十道锁链,对应周天星斗祭的三百六十颗星辰... “快想办法,一旦本神的道则被彻底吞噬,我们都要死。” 屠卬焦急地看着自己的道则被吞噬,催促陈知安想办法。 “你想清楚了吗,你活下来的理由是什么?” 陈知安对屠卬的焦急视若无睹,反而问起了先前的问题,他有种模糊猜想,却始终寻不到脉络。 “都什么时候了,你他娘的还问这个?” 眼见裂纹已经漫延至他们头顶,屠卬独目通红,又气又急,根本没有心思回答。 “这很重要!” 陈知安看着他冷冽道:“你死而复生是幕后黑手没有料到的事情,显然祂害怕你复生,不然也不至于让周见佛杀你。 你最好想清楚自己为什么能活下来。 如今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 第287章 帝墓被吃了 从大道根脚来说。 屠卬是远古神族,虽然祂出生时神族已经落没,不再是当年大荒天下的主人,偏居天下一隅之地。 但祂对神族辉煌过往了解的门清。 大荒天下未陆沉时。 有十日横空,皎月如麻,星斗铺成九条璀璨银河。 更有无上存在映照星空,呼吸之间如大道轰鸣。 后来万族一场大战打得星河破碎,天崩地裂,诸神黄昏,最后叫人族偷了家。 为了恢复神族荣光。 屠卬追随神族大帝杀入圣墟,想要夺回大荒天下,厮杀正酣时被夏皇从天而降一脚踩死,根本没有来得及做任何布局。 连墓地都不是自己找的。 所以祂对自己死而复生这件事儿,半点头绪都没有... 绞尽脑汁想了许久,祂两手一摊无奈道:“本神复生,或许是运气好...” “你曾说过你执掌生死道则。” 陈知安忽然想起屠卬曾经说过的话,疑惑问道:“连生死都能执掌,死而复生不是恰如其分?” “可能性极小。” 屠卬摇头道:“你修为低,见道如坐井观天,不明白道则的真正含义,没有谁能真正执掌生死,哪怕是大帝都不能。 所谓掌道不过是和天道讨饭吃而已。 越强大的存在,从天道那里讨到的越多,影响力也就越大。 外在的体现便是言出法随,替天行道。 但从本质上来说终究只是一群窃贼罢了。 窃珠者贼,窃国者诸侯,窃天者帝。 出来混始终要还的,哪怕强如大帝,一旦步入暮年便会散道于天地,摆脱不了岁月长河侵蚀,哪里算得上什么执掌大道。 以本神的位格。 连在岁月长河中逆行都做不到,只能随波逐流,约莫是做不到逆转生死的。” “这么说起来,你所谓执掌生死道则,只是在吹牛?” 陈知安似懂非懂,不太明白这其中的意思,但他听出来了,屠卬先前说自己执掌生死只是吹牛罢了。 “你非要这么理解也可以。” 屠卬瞪了陈知安一眼,没有反驳。 “既然不是因为你的道则,那到底是因为什么?” 陈知安疑惑问道。 “我他娘的哪里知道。” 屠卬苦闷地叹息一声,想当年祂何等风华绝代,曾拳杀一尊人族准帝,拍死圣人无数,号称帝境之下无敌。 可如今却沦为祭品,而祂连敌人是谁都不知道。 “咔嚓!” 扶桑树忽然响起一道刺耳声音,肉眼可见的坍塌,三百六十条道则化成的锁链更是倏然收紧,如同一座囚笼。 炽烈金光将不死圣人的雪域瞬间融化。 “来不及了,必须得想办法逃出去。” 雪域融化,不死圣人猛地吐出一口鲜血,身化寒蝉两翼展开将陈知安和叶倾天护住。 叶擎天则持剑劈开散来的道则。 陈知安缠金诀运转到极限,双眸射出两道清光,开启神庭天眼,想要寻找生门! 可是目之所及处,处处都是死地。 如今周天星斗祭彻底复苏,帝墓内没有逃出去的生灵都将沦为祭品。 甚至那直冲斗牛的金光还在以恐怖的速度滋长,化为一道道擎天之柱,所过之处一切尽皆湮灭。 万物不存,虚无洞开... “没有出去的路。” 须臾后,陈知安收回目光,沉声道:“这里很快就要变成虚无,帝墓外也不安全,如今之计,我们恐怕只有一条路可走了,入阵眼!” “入阵眼?” 屠卬脸色微变,祂先前可亲眼看见周见佛被一只狰狞巨掌给拽了进去。 祂现在连肉身都没有,阴神更是脆弱不堪。 入阵眼不就是纯纯找死么? “你有别的办法吗?” 陈知安斜了祂一眼,面无表情道:“周天星斗祭彻底复苏,所有生机和道则都聚在阵眼,想要活命,只有毁掉阵眼一途,别无他法!” “开启通道吧。” 叶擎天随手斩开一道逸散而来的道则平静道:“临死前能看到开天辟地,也不枉来这世间走一遭。” 陈知安点了点头,看着屠卬道:“让祂走最前面,叶前辈看着祂,我始终感觉祂的存在必定是有缘由的,或许变故会出现在祂身上。 如果祂不老实就一剑斩了,不能让祂脱离掌控。” “好!” 叶擎天手持剑宫,一道寂灭剑意含而不发,牢牢锁定屠卬。 屠卬感受这森然剑意,只觉遍体生寒,赶忙谄笑道:“我去,去还不行吗?” 陈知安手指结印,在屠卬身前打开一道门户。 屠卬朝门户内看了一眼,只见里面一片混沌,伸手不见五指,一种无端的恐惧感袭来,彷佛蕴藏着大恐怖,让祂瑟瑟发抖,根本不敢进入。 “快走,这里要被吞噬了!” 不死圣人苦苦支撑着被压缩到极致的雪域,向众人喊道。 叶擎天见此,一脚把屠卬踹入门户,跟着持剑走了进去。 随后是陈知安和叶倾天。 不死圣人断后。 他们进入门户不久,扶桑树彻底变成了崩碎,只剩下三百六十道擎天之柱散发着恐怖金光。 整座帝墓烟消云散,变成了一片虚无... ...... “完了,这下老板真的没了!” 帝墓外,徐蝼和于涂涂看着变成虚无的帝墓,最后一丝希望也熄灭了。 她们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和老板说的不太一样,帝墓没活过来,反倒是被吃了。 更让人吃惊的是那三百六十根道则光柱竟在向外扩张,所过之处一切都变成虚无,已经扩张到帝墓之外。 彷佛要将圣墟也吞噬一般。 她们从未见过如此骇人景象。 不远处,伪装成佝偻老者的黄小狗脸色阴沉无比。 他之前也入了帝墓,砍了好几棵树。 然后看见了爬天柱的姬无道,跟在姬无道身后抢了许多极阳液,用极阳液淬炼肉身跻身了返真境。 跻身返真境后,本来他是准备杀了姬无道的。 可惜姬无道命不该绝,竟逃入了天池。 紧接着帝墓山河颠倒,天崩地裂,无奈他只好作罢。 他本以为陈知安既然打出了响箭让他们离开,应该是安然无恙的。 可现在才知道,自家老爷居然没出来... 沉默看了许久。 黄小狗转身离去,老爷死在帝墓,这不是他能解决的事情。 只能去帝崖找陈阿蛮和安岚... 第288章 人形生物 陈知安一行人正跌跌撞撞走在混沌中。 此时走在最前面的是叶擎天。 每走十步,他便以剑光斩出一条道路。 陈知安则开启神庭天眼,辨别方向。 他之前误入过阵眼,按理说轻车熟路,只要避开一座座杀阵就成。 但此时周天星斗祭彻底复苏,吞噬了无数道则和生机,阵眼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只能重新推演。 在他身旁,屠卬耷拉着脑袋。 本就残破的阴神变得越发残破起来,甚至连手臂都失去了一条。 祂不慎走入一座杀阵,差点没被搅碎。 幸亏叶擎天持剑斩碎杀阵,才让祂捡回一条命。 “叶前辈,左!” 驻足许久,陈知安忽然开口道。 叶擎天闻言毫不犹豫向左边斩出一剑,剑光掠过,将十丈之内的混沌斩出一道口子,就像一条笔直的黑线。 虽然只一瞬混沌便重新修补,但也勉强能视物了。 看着恢复如初的混沌,陈知安轻声道:“如果我推演没错的话,往左万丈便是阵眼所在,只是这一路上,恐怕有杀阵无数,越接近阵眼杀机越重...” “无妨,事在人为。” 叶擎天剑横胸前走在前面,脸色有些苍白,握剑的手更是微微颤抖着。 以他圣人修为,倾力一剑也只能在这混沌中斩出十丈左右的剑光。 还有万丈距离,恐怕力竭而亡都无法走到尽头。 更何况还有藏在混沌中的杀机。 但事到如今,他们除了一路向前根本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走了十丈左右。 不等陈知安开口,叶擎天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持剑又是一剑向前斩去。 “嗤!” 只见混沌中响起一道沉闷声音。 叶擎天脸色微变,猛然又是一道剑光斩出:“退!” 不死圣人拽住陈知安和叶倾天,瞬息之间向后遁走。 只见混沌之中。 一只狰狞恐怖的巨掌破开混沌向叶擎天抓来。 “寂!” 叶擎天冷哼一声,瞬间极境升华,鬓间染上白霜,剑宫降临,一道寂灭剑光斩向狰狞手掌! “轰!” 恐怖剑气撕裂混沌,在狰狞手掌上斩出一道深不见底的剑痕。 一剑得手。 叶擎天却没有半分喜悦,因为这一剑将混沌中那恐怖身躯也映照出了真身。 “吼!” 只见那混沌中一头人形生物浑身魔火缭绕,双眸猩红似血,如同两只黑暗中高悬的灯笼。 祂手掌上布满了惨白骨刺,正踩碎一片混沌向叶擎天走来。 如同一尊行走在混沌中的大妖魔。 更让人绝望的是叶擎天极境升华的一剑,只在祂手掌上切割出一道伤口。 甚至当祂站在叶擎天面前时,伤口已经彻底愈合,只留下一道浅白痕迹。 此时。 人形生物那布满骨刺的手掌再次扬起,只是抬手便将混沌搅碎一片。 “轰!” 狰狞巨掌落下,叶擎天瞬间被拍飞出去。 砸入混沌中不知几远。 将叶擎天拍飞出去后。 人形生物迈步向不死圣人追去。 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混沌中祂却如履平地,绕开一座座杀阵,不过瞬息之间便追上了不死圣人。 不死圣人回头看着破开混沌走来的人形生物,知道在这片混沌世界恐怕根本没办法甩开祂。 只好放下叶倾天和陈知安叹息道:“接下来的路,就要靠你们自己走了。” 话落。 他雪域铺开,虚空中出现九只寒蝉。 “轰!” 人形生物无视不死圣人,抬脚向雪域踩去。 瞬间将雪域踩碎。 与此同时,有蝉鸣骤然响。 不死圣人化成的九只寒蝉如同扑火的飞蛾向人形生物绞杀而去。 四翼振翅间,一片片混沌被搅碎。 听着吵闹的蝉鸣声,人形生物猩红的眸子里闪过烦躁。 随手将一只寒蝉拍碎,又拽住两只握成肉泥。 然而不死圣人终究不是等闲之辈。 被拍死六只寒蝉后,他也将人形生物的右臂斩断。 “吼!” 手臂被斩的人形生物似乎彻底怒了。 发出一声怒吼后,祂左手猛地拍下,又一次将不死圣人化成的寒蝉拍死两只。 随后更是追逐着最后一只寒蝉。 想要将他彻底杀死。 “走!” 不死圣人再也无法保持‘蝉变’,浑身浴血,被人形生物拍入混沌中。 生死不知。 “吼吼!” 人形生物发出一声嘲讽般的吼叫。 掉头又向陈知安他们追来。 “师弟,走。” 眼见叶擎天和不死圣人接连被打入混沌生死未卜。 而人形生物穷追不舍,正牵着陈知安逃命的叶倾天惨然一笑:“师弟,你如果能活着出去,记得把师姐的灵牌送入剑阁。” 说完她拔出负在身后的剑,站在原地等候人形生物。 “师姐,我不是陈知命...” 陈知安神色复杂地看着叶倾天。 这个风华绝代倾国倾城的女子剑仙,大荒天下除了安岚和天璇子外最强大的女人。 如果不出意外必定会成圣的妖孽天才。 和陈知安连萍水相逢都算不上,甚至在进入帝墓前从未见过的便宜师姐。 只因怀疑他是陈知命。 便毫不犹豫站在他这边,让叶擎天出面警告诸帝族,于帝墓外剑斩周见佛。 如今又毫不犹豫站出来挡住这个怪物... 可他,根本不是陈知命。 “我知道,可你也是剑修不是吗?” 叶倾天目光死死盯着踩碎混沌走来的人形生物,拔剑而立,缓缓道:“师弟,你且看师姐一剑开天。” 话落,只见一道璀璨剑光亮起。 她一剑将陈知安斩飞出去... 当年朱轻候一剑开天借剑天下时,叶倾天还是初出江湖的少女。 她也要拔剑向天。 然后被朱轻候一剑斩回了帝星。 如今五百年过去。 面对不可匹敌的人形生物,她也一剑将陈知安斩飞出去! 陈知安被她一剑劈飞。 而她渺小的身躯,却迎上了那大步迈来,行走间妖魔降世的怪物。 “轰!” 远处一道声音传来,混沌重新笼罩。 陈知安再也见不到叶倾天的身影... 又是生死不知。 而那人形生物,却再次出现在陈知安眼前。 “祂到底要干什么,为什么总是阴魂不散,两尊圣人一尊准圣还不够祂吃吗?” 陈知安身旁,屠卬看着踩碎混沌大步而行的人形生物愤愤叫了起来。 祂不明白这头怪物到底要干什么。 祂阴神破碎,恐怕一阵风都能将祂吹死,几近散道。 陈知安也只是个虚神境蝼蚁,放四十万年前祂连吃都懒得下口。 以己推人。 祂认为自己和陈知安是没有资格让这怪物追杀的。 可偏偏这怪物紧追不舍。 甚至都不去给叶擎天和不死圣人补刀... 第289章 入阵眼 “祂的目标恐怕是你!” 陈知安将屠卬护至身前,目光死死盯着人形生物。 面无表情道:“现在我们无路可逃,如果祂立刻弄死你,自然万事皆休。 如果祂要抓你离开,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务必保住我的命。 如此你还有活命可能。” “为,为什么?” 屠卬颤声问道。 此时那人形生物已经站在了屠卬和陈知安面前。 猩红眸子落在屠卬身上。 似乎是在确认屠卬的身份。 见人形生物没有立即动手,陈知安站在屠卬身后继续道:“幕后黑手想要重塑圣墟地风水火开天辟地,需要大量的生命力。 而你因为执掌生死道则。 哪怕死后四十万年依旧肉身不毁。 于是祂以你肉身为祭台摆下周天星斗祭,炼化三百六十颗星辰本源。 可祂没想到周天星斗祭吞噬你肉身生机的同时你也在吞噬星辰本源,甚至死而复生。 这是变数! 所以祂让周见佛杀你。 而周见佛是个白痴,非但没有杀你,反而还想借你之手杀死诸圣。 最后彻底玩脱了。 就连阵眼也被他一枪刺出了破绽。 我先前一直让你想自己复活是因为什么。 现在,我或许知道答案了... 因为你是周天星斗祭最后的祭品,也是新世界第一个生灵。 天道四九,遁去其一,你就是那个一! 如今阵眼破碎,哪怕幕后黑手祭了周见佛,也无法修补阵眼。 想要周天星斗祭完美运转,可能只有将你填补进阵眼才能补上缺失的那一角。 这个怪物是来抓你去填阵眼的。 你这混蛋,因为你叶前他们全都遭了无妄之灾。”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咱们到底该怎么办?” 屠卬惊恐地看着人形生物,几乎吓得神魂皆散。 好似随着祂修为一跌再跌,连着胆魄也一并跌了。 全然没有一尊准帝神灵该有的气度... ...... “你让祂带我一起走,我也要做祭品。” 陈知安道:“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屠卬老哥,拿出你准帝的魄力,勇敢起来。 大声告诉祂,如果不带我走你就散道当场,让周天星斗祭永远无法完美运转!” “吼吼。” 人形生物咧开布满骨刺的嘴唇兴奋吼叫两声。 似乎确定了屠卬就是祂要找的人。 伸出狰狞手掌小心翼翼向祂抓来。 “等一下!” 眼见山岳般的巨掌将落。 屠卬吓得魂不附体,指着陈知安惊叫道:“你带他一起走。” “吼吼!” 人形生物目光看向陈知安。 见他修为低微,似乎有些嫌弃,屈指一弹就将陈知安弹入了混沌中。 陈知安受祂一指,瞬间如遭重击鲜血狂涌。 如果不是安岚替他缝的圣衣挡住大部分伤害,这轻飘飘的一指直接就要将他弹成肉泥。 一指弹飞陈知安,人形生物不再理会,手掌继续向屠卬抓去。 “该死,我让你带他一起走啊!” 被人形生物握在手里的屠卬终于怒了,盯着那两对如同灯笼一样的招子,铮铮骂道:“混蛋,去救他回来,否则本神立刻散道当场!” 人形生物低头看了祂一眼,见祂果真在散道。 顿时有些惊慌,狰狞手掌向混沌抓去,小心翼翼将陈知安拎起放在掌心。 又低头看了屠卬一眼。 见屠卬没有继续散道,这才迈步向混沌深处走去。 ...... “你到底有什么计划!” 屠卬坐在人形生物手掌上,感受着风驰电掣般的速度,明白恐怕要不了多久就会走到阵眼。 顿时疯狂摇晃昏昏欲睡的陈知安,想要听一听计划。 陈知安差点被祂摇散架,只好无奈回应道:“我哪有什么计划。” “没有计划? 本神为了带上你差点散道,你说你没有计划?” 屠卬独目愤怒地看着陈知安,惊怒交加。 祂本以为陈知安让祂以死相逼,非要一起去阵眼是有什么了不起的计划。 结果这狗东西竟说没有? “你有别的选择吗?” 陈知安鄙夷地看了祂一眼,面无表情道:“咱们反正要死,不如死在阵眼里,临死好歹也算见过开天辟地了,不亏。” 屠卬微微一怔。 沉默许久后才无奈道:“你说的也有道理,死就死吧,反正死过一次了!” “这才对嘛。” 陈知安笑道:“你生前好歹是尊准帝,拿出准帝该有的气魄出来。 一会儿填阵眼的时候记得勇敢一点,别让我这蝼蚁瞧不上你。” “哼,你管好自己就行。” 屠卬冷哼一声,冷笑道:“本神好歹曾登高望远、屹立天地之间,不过一死而已,岂会畏惧?” “希望你一会儿也有如此勇气...” 陈知安眸子闪过一丝笑意,不再说话。 他有计划吗? 有! 他的计划其实很简单,送屠卬入阵眼。 屠卬是那个遁去的一,幕后黑手需要祂填阵眼,补全周天星斗祭。 而陈知安同样需要。 因为他手里还有一张底牌。 或许能够让他反败为胜,甚至成为真正的大赢家也未可知... ...... “吼!”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左右,人形生物忽然停下脚步,目光恐惧地看着前方,嘴里更是发出不安的吼叫。 陈知安和屠卬从祂手掌上爬起。 抬头向前方看去。 只见目之所及处。 有三百六十根光柱扎根混沌,光柱巨大无比,每一根都如同擎天巨柱。 而天柱最顶端。 则是三百六十颗星辰。 那丝丝缕缕垂下的,正是星辰本源。 除此之外还有浩瀚无垠的生机从四面八方涌来,如同溪流入海,是周天星斗祭吞噬亿万生灵所化。 三百六十根擎天巨柱中心,则是一片混沌。 那片混沌如同一轮遮天蔽日的磨盘,将擎天巨柱和浩瀚无垠生机尽数磨灭,只是逸散出来的力量,便演化成了这片混沌空间... “这是,大道磨盘!” 屠卬目光呆滞地看着那个磨盘,嘶哑道:“磨灭一切力量转化为纯粹的混沌之力,幕后黑手果然在重塑天地,好大的魄力。” “那磨盘缺了一角。” 陈知安目光落在磨盘上,幽幽道:“因为缺了一角,磨盘不完整,所以才有我们站在这里的机会。 感谢周见佛。 愿佛主与他同在。” ps:兄弟们,今天只有一章了。 第290章 帝子陈无敌 “吼!” 人形生物朝屠卬吼了一声,用手指了指那大道磨盘。 屠卬立在原地假装看不见。 看到这个磨盘祂算是彻底明白为什么这怪物非要抓祂过来了。 果真如知安猜测的那样。 这怪物是要以祂补全周天星斗祭。 大道磨盘残缺无法演化完美无瑕的世界。 被周天星斗祭复活、又是祭台的屠卬,天然和这片世界大道本源契合。 整个圣墟再没有比祂更合适当补全大道磨盘的祭品了。 “吼!” 人形生物见屠卬立在原地不动,又发出一声怒吼催促起来,猩红眸子更是充满了杀意,仿佛随时要一掌将其拍死。 “祂在催你进去,这家伙脑子不太好,当心祂一巴掌拍死你。” 陈知安见人形生物发怒,生怕祂不小心拍死屠卬坏了自己的计划,赶忙提醒道。 屠卬立在原地,独目看着陈知安面无表情道:“本神进去必死无疑,你到底有什么计划现在可以说了。 别说没有,本神不是白痴。” 说到这里。 祂抬头看了那人形生物一眼:“这个怪物只是一头被化外天魔吞了阴神的魔物而已,和白痴无异,不用担心祂知道你的计划。 至于幕后黑手你更不用在意。 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在祂眼底。 如果祂能出手早就出手了,绝不会接二连三地找白痴做打手...” “非知道不可?” 陈知安双眼眯起,没想到屠卬会在这个时候发难。 而且早就知道自己别有用心。 “非知道不可。” 屠卬独目泛着火焰,冷笑道:“你不说我不可能进去,更不可能带你进去。” “我的确有底牌,但不能告诉你。” 陈知安沉默片刻,面无表情道:“不过我会想办法保你一命,作为你送我进阵眼的报酬。” “我就知道你有底牌。” 屠卬得到承诺瞬间变脸,兴奋搓了搓手:“走,我这就带你入阵眼。” 说完祂转头瞪了那人形生物一眼,冷笑道:“白痴,你杵在这里干什么,还不滚开?” “吼!” 人形生物怒吼一声,想要将屠卬拍死。 “天魔,住手!” 就在人形生物手掌刚刚举起时,混沌中一道舒朗声音响起。 紧接着一个剑眉星目身材修长的青衫少年走了出来。 来人气度非凡。 脸上挂着腼腆笑容,却又透着睥睨天下的自信。 闲庭信步走在混沌中。 沐浴金光而行,如同一尊少年大帝巡游... ...... 看到那少年,陈知安眉头微微皱起。 姬无道... 这疯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临近了。 只见姬无道脸上挂着腼腆笑容,眼底清澈无暇,看着陈知安笑吟吟道:“二弟,你说我该叫你乌戎呢、还是该叫你陈知命?” 陈知安沉默看着姬无道。 在这里看见这厮,他属实是没有想到。 要知道他拥有完整缠金诀,又有两位圣人一位准圣护道都没能走到阵眼。 姬无道怎么做到的? 而且闲庭信步跟回家似的,还能命令这人形生物,倒像是这里的主人。 看这情况。 这厮约莫是又和幕后黑手勾搭上了... “呵呵,你很吃惊?” 姬无道嘴角勾起浅笑:“我陈无敌手握缠金诀,可寻龙点穴、可定四方天宇,抬手间斗转星移,天下何处不可去?” “陈无敌...” 陈知安微微一怔,他见姬无道眼神清澈,还以为他病好了。 看这情况... 似乎不是大病痊愈,而是病入膏肓无药可救了? 沉默许久,陈知安幽幽问道:“大哥,你认识姬无道吗?” “姬无道,又是姬无道,为何人人都要拿我与他相比。” 姬无道清澈无暇的眼底倏然燃起熊熊火焰,目光冷冽地看着陈知安道:“我陈无敌以布衣之身跻身通玄,同境无敌,逆行伐上。 他姬无道不过一藏头露尾的鼠辈而已。 有何资格与我相提并论?” “啊对对对,姬无道一介废物,根本没资格和你相提并论。” 陈知安嘴角微抽,这厮果然已经病入膏肓,无药可救了,竟真把自己当成了陈无敌。 “哼,迟早一天宰了他。” ‘陈无敌’冷哼一声,似乎对‘姬无道’怨念颇大。 真要论起来,其实怪不得他心眼小。 毕竟任谁总是被拿来和他人比较,而且还没比赢的情况下,都免不了心生不爽的。 自他陈无敌出道以来。 每次杀人总能听见姬无道的名号,甚至总有人将他当成姬无道。 彷佛他陈无敌就不配杀人。 这叫他如何不怒? 现在他对‘姬无道’的怨念,比对陈知命还大。 毕竟陈知命虽然该死,却只是怀璧其罪掌握了不该掌握的秘术而已,但‘姬无道’不同,那是大道之敌。 只要‘姬无道’一日不死。 他‘陈无敌’便要一日活在其阴影之下。 ...... “大哥,你到底是怎么进来的,莫非你和周天星斗祭的主人相熟?” 陈知安见姬无道眼底闪烁凶光,彷佛要吃人一般,根本摸不清他到底在想什么,只好开口发问。 他实在是好奇。 这疯子到底是怎么来这里的,对这里了如指掌不说,好似还能喝令那人形生物。 “当然是走进来的。” 姬无道看了陈知安一眼,矜持又自负道:“我陈无敌缠金诀大成,可寻龙点穴,早已推演出帝墓雏形。 先在擎天柱抢了帝墓最大的机缘。 以极阳液淬炼肉身,得无上神体。 又得师尊传下大道,指引我进入周天星斗祭收服‘天魔’道一,镇守此地。 待师尊开天辟地跻身帝境,我陈无敌将成为帝尊嫡传,可称帝子。” 说着他剑眉微杨,似乎有些得意。 负手矜持笑道:“你是圣子、姬无道是帝子,但你们是生来富贵。 而我陈无敌全凭己身,从一介布衣跻身帝子之列。” “师尊...” 陈知安眉头微挑。 这厮果然和幕后黑手搅合在一起了。 那幕后黑手选的棋子,似乎多少有些大病。 周见佛因为接连受到打击,道心不稳。 那人形生物纯粹就是头化外天魔,连自主意识都没有,不知是哪个倒霉鬼被吞了神智。 而姬无道,则是个疯子... 第291章 大道磨盘 “大哥,你可曾见过咱们师尊的真面目? 咱们师尊能布下如此大局谋划一座天下,开天辟地重塑地风水火,小弟只想想都心神摇曳道心不稳,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能觐见祂老人家?” 陈知安一脸诚挚,透着亲切劲儿和卑微的恭维,好似恨不得立刻跪下认爹。 “不能,师尊只在梦中传道。” 姬无道警惕地看了陈知安一眼,面无表情道:“而且你不要搞错了,是我的师尊,不是咱们的。” “呃...” 陈知安脸色一僵。 这厮现在怎么跟个护食儿的稚童一样。 他只是想知道幕后黑手的身份而已,姬无道却生怕被抢了师尊... 好没道理。 ...... “你们看,大道磨盘要碎了!” 就在陈知安想着怎么才能继续套话时,屠卬忽然叫了起来。 陈知安和姬无道转头看去,脸色都微微一变。 只见目之所及处。 那遮天蔽日般的大道磨盘上,不知何时竟生出一道扭曲裂缝,裂缝看起来虽小,却缓缓转动的磨盘变得有些凝滞起来。 无法及时磨灭转化传来的力量,以至缕缕混沌之气溢散充斥在阵眼。 如同车水马龙的街道上,忽然出现一道沟壑挡住去路。 可周天星斗祭已经彻底复苏。 正疯狂吞噬圣墟,浩瀚力量涌入层层堆砌,越垒越多,组成一幅末世般的骇人景象,更有一种令人颤栗的恐怖气息散发开来... 看着随时可能爆开的大道磨盘,姬无道终于记起了自己的任务。 双眸燃起火焰,猛地回头看向屠卬道:“你是周天星斗祭的祭台,又是新世界诞生的第一个生灵,只有你归位才能让大道磨盘完美无缺,快进去!” 屠卬看了陈知安一眼,见陈知安微微颔首。 顿时有了底气,冷笑道:“进去可以,陈知命必须陪我一起进去,否则本神立即散道当场,大家一起玩完儿!” “他?” 姬无道眉头紧锁。 先前这陈知安和屠卬的对话他听的一清二楚。 陈知命说他有底牌可以护住屠卬的命,而且似乎还在谋划着什么。 但说到底陈知命不过只是一个虚神境废物而已。 给他准帝兵都用不了。 根本不可能对大道磨盘产生半点威胁,无论是姬无道还是幕后黑手都没有在意。 当然,以防万一。 幕后黑手还是下了法旨,直接处死陈知命,彻底断了那个万一! 只是姬无道见陈知安如游子归家富贵还乡。 怎么可能舍得锦衣夜行,一时兴起,竟全然把这事儿给忘了。 此时见屠卬以散道威胁,大道磨盘上道裂缝又肉眼可见的扩大。 姬无道一下子变得难办起来。 陈知安见姬无道面色难看,麻溜儿跑过去抱住他的大腿,惊恐道:“大哥,别答应祂,我不去。 刚才小弟只是和屠卬虚与委蛇保命而已。 小弟废物一个能有什么底牌? 再说咱们师尊都是幕后黑手了,小弟没道理配祂去送死啊!” 姬无道嫌弃地扒拉开陈知安的手。 本来他还有些犹豫,生怕这便宜兄弟真有那个万一。 此时见陈知安这上不得台面的废物作态,倒让他下了决心。 只见他长袖一甩,顿时将陈知安甩到隔了老远的屠卬身边,淡漠道:“天魔,送他们进去,谁要敢出来,直接踩死。” “陈无敌,我们是挚爱亲朋手足兄弟啊,你怎能如此!” 陈知安凄厉哀嚎,被满脸狞笑的屠卬单手拎起,跌跌撞撞闯入那三百六十道璀璨光柱。 “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 世人高看他陈知命了,更白瞎我陈无敌与他结拜一场。” 姬无道见陈知安这没出息的模样,无端生出一种自己明珠遗尘,又瞎了眼才和陈知命结拜的感慨来... ...... “贼他娘,站在外面只觉震惊,身临其境才真正明白这大道磨盘的恐怖,只这逸散出来的混沌道则,怕就不逊于一尊准帝了吧。” 周天星斗祭阵眼内,陈知安和屠卬并肩而立,仰头看着垂在头顶的大道磨盘,感受到那彷佛可以磨灭一切的浩瀚伟力。 竟有一种窥视大道的感觉。 只觉自己渺小如蚁,正浮游观天。 那大道轮盘看似徐徐转动,实则呼吸之间运转不下千万次,磨灭的道则近乎无穷,每运转一周,就有一道大道雷音响起。 声若蚊蝇,却如大道锤炼,引起体内气海共振而鸣,叫人忍不住就要散道。 而大道磨盘正中心。 有一介尘埃般的粒子正徐徐转动。 其小如尘埃。 却又浩瀚如宇宙,内里彷佛有日月星辰正在演化。 陈知安双眸运气清光看向那粒子,意识海里骤然响起大道轰鸣,彷佛被一座天地砸中,整个人瞬间呆在那里,满头青丝更是变得灰白一片,身躯肉眼可见的佝偻起来。 “该死,你不要命了吗?” 屠卬伸手猛地拽住陈知安,喝道:“你这样的小修士连帝境存在都不可直视,否则会被其不自觉逸散出来的道则同化,谁给你的狗胆,竟敢直视一座天下诞生?” 此时屠卬独目不知何时变成了璀璨金色,甚至整个人都变得如同一尊金色神袛,缕缕道则落在祂身上修补其阴神。 与此同时。 又有本源力量从祂身上流出融入大道磨盘,已经开始散道... “这就是演化天地吗?” 陈知安眼底流出两道血泪。 那如尘埃般的粒子里演化日月星辰轮转,彷佛置身光阴长河,只一眼竟就让他肉身腐朽,差点沦陷身死,几近散道。 屠卬急得双脚直跳:“你他娘的能不能靠谱点,本神都要没了,快掏出你的底牌啊!” 祂是真的要无了,连眼里的璀璨金光都变得稀薄了几分。 祂身为周天星斗祭最大的祭品,又是这片世界第一位生灵。 大道契合这片正在演化的世界,可以吸收三百六十道光柱垂下的道则修补阴神。 但架不住大道磨盘把祂当工具人。 只见磨盘每转动一周,便要从祂身上拽取一缕本源。 而且祂还得费劲护住陈知安。 再这样下去,不出半刻祂和陈知安都得散道当场,真就彻底沦为祭品了。 陈知安回头看了祂一眼。 见他大道涣散,果真快被薅没了。 朝虚空躬身一拜,小声问道:“大哥,你在不在?” “艹,那疯子就是你的底牌?” 屠卬哪怕即将散道变得如同一个透明人,仍旧黑了脸。 祂早该想到的。 自打认识这混蛋以来,从没见他说过一句实话。 怎么可能有劳什子的底牌。 周天星斗祭彻底复苏,大道磨盘运转,新世界已经在演化。 事已至此,怕是幕后黑手都无法阻止重开天地。 叫那白痴一样的疯子有什么用? “陈知命,你这混蛋误我!!” 第292章 鸠占鹊巢 屠卬金光涣散。 本就缺了半边的脑子再装不下其余,只剩下我命休矣。 以至于死到临头屠卬居然对这诳了祂不止一次的混蛋陈知命没多少恨意。 大抵是这小心翼翼开口叫‘大哥’的蝼蚁也是个可怜的白痴。 就是觉得自己好不容易复生,就这么死了怪可惜。 然而就在祂以为自己即将身死时。 祂忽然发现眼前这只看了一眼新世界便几近散道的蝼蚁竟缓缓挺直了脊背,满头白发转青,那双浑浊眸子更是忽然变得温和起来。 仿佛此时和祂并肩而立的不再是陈知命。 而是一个温文如玉的书生。 更让祂感到震惊的是面对那温和目光,祂竟生出一股子自惭形秽之感,好似自己不配和这人并肩而立。 行由心起,屠卬下意识后退半步。 ‘陈知命’温和目光看向屠卬,缓缓道:“屠卬前辈先天下而生,以身饲养逐鹿天下,助其重塑地风水火,天道至公,本该所有馈赠。 可惜有人鸠占鹊巢,摆下周天星斗祭窃了前辈的成道之机。 在下可助前辈夺回机缘。 不过成道之机已失,至多只能到圣境...” “您是?” 屠卬看着这温文儒雅的‘陈知命’,已经彻底明白这人绝不可能是陈知命了。 只觉荒诞又惊恐。 这到底是一尊什么样的存在。 竟能跨越天下出现在周天星斗祭阵眼,而且张口就要助自己夺回机缘,这他娘的怕不是一尊大帝降临吧。 “后学末进而已。” ‘陈知命’温和笑道:“前辈尽快做决定,在下时间不多。” 话落。 只见他青衫一挥,正不停收刮屠卬本源的大道磨盘微微一颤,竟如受到惊之鸟,倏然切断了和屠卬的联系。 屠卬如释重负。 “非人哉~” 感受到茫茫多的道则灌入体内,让祂透明的阴神变得重新凝实起来,屠卬忍不住文绉绉发出一声感慨。 须臾后,祂向‘陈知命’长揖行礼,问道:“前辈,我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陈知命’作揖还礼,缓缓道:“为人!” “为人...” 屠卬独目闪烁,所谓为人,自然是要把屁股坐在人族这一边。 四十万年前的屠卬虽然算不上神族领袖,但吃人这种事儿可没少做,只是祂嫌弃普通人孱弱,吃的都是人族大能,圣人不在少数,也曾杀死过一尊准帝。 而祂古神一族,也尽数被人族屠戮殆尽。 只剩下些血脉不纯的杂种。 和人族可谓仇深似海。 如今卷土重来虽然碍于修为低微没能吃到人,反倒差点被吃,但心下免不了还是想吃人的。 沉默良久,屠卬问道:“如果我不答应会如何,或者换个条件?” “前辈是觉得在下太好说话了吗?” ‘陈知命’眸子依旧温和,可吐出的话语却叫屠卬如坠冰窟,好似有大道雷音在心间炸响,刚凝实的阴神之体又重新涣散起来。 彷佛这‘大哥’一念之间就能让祂魂飞魄散。 “哈哈,开个玩笑...” 屠卬心尖儿一颤,赶忙谄笑道:“为人,屠卬一定好好为人。” 说完祂又疑惑道:“大哥,你说有人鸠占鹊巢抢了小弟的机缘,到底是哪个混蛋干的?” ‘陈知命’道:“逐鹿天下被打碎近五十万年,有不可言之存在将十二尊帝境、近百尊准帝肉身接引至此,散道圣墟。 除了寥寥数人,其余帝境都已经彻底陨落,再无重现可能。 如此多的道则散于这破碎天地。 重塑地风水火重开新世界不过是水到渠成罢了。 那幕后黑手摆下周天星斗祭,看似助圣墟重塑天地,实则拔苗助长,杀鸡取卵,断了逐鹿天下未来。 如果没有那幕后黑手这一搅合,逐鹿天下重开之日,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天降气运。 至少能有四人得道跻身帝境。 而前辈极有可能便是那其中之一。” 说到这里。 ‘陈知命’摇头笑道:“只是如今一切都和前辈无关了,至于那幕后黑手是谁,以前辈如今的修为,不知道比知道好。 我只能告诉你,不是人族。” “该死,坏我大道,迟早一天本神要吃了祂。” 屠卬脸色铁青,终于明白自己被人抢了什么。 成道契机,比灭族之仇还要重。 毕竟后裔随时都可以生,成道契机却可能两辈子都撞不上一次,至少上辈子祂就没撞到。 现在好不容易撞了大运,居然被人鸠占鹊巢了? 只是转念想到自己如今连个圣人都不是。 祂又觉得自己没有报仇的资格,此生怕是无望了。 “前辈不用气馁,失去机缘未必全是坏事。” ‘陈知命’抬头看了大道磨盘一眼,缓缓道:“天地初开时,大荒天下散落的气运何止四道,万族先天下而生,帝境如雨后春笋,可如今犹存几人? 大道渺渺,持道而行,未必登高,或可仰止。” “我这样的小神,哪里有那种野望...” 屠卬叹息一声,沉默下来。 “时间到了。” ‘陈知安’又抬头看了一眼大道磨盘。 “什么时间到了?” “这座天下的时间到了。” ‘陈知命’回头向屠卬温和一笑。 随后屠卬便看到了祂此生最惊骇一幕。 只见‘陈知命’青袖一挥。 那可磨灭万物的大道磨盘便被摘下,被其握在手中。 浩瀚如烟的混沌之力在他手中倏然变得狂躁,散发着连准帝都感到颤栗恐怖气息。 屠卬心下恐惧,刚想提醒‘陈知命’小心,却见他随手一抹,狂暴的混沌之力便彻底沉寂下来。 甚至就连大道磨盘也彻底安静。 被‘陈知命’随手拎起,就像一个再寻常不过的石磨... 更让祂感到惊骇莫名的是,虚空中那粒看似介子大小,实则演化了日月星辰的世界种子,竟也被‘陈知命’抬手摘下,夹在指尖。 彷佛这浩瀚无边的一座天下,在其指尖就真的只是一粒介子而已。 讲道理。 屠卬自问巅峰时也是可以抬手摘星辰的,当年大战时祂打碎的星辰也茫茫多,甚至曾经拽下星辰砸死过一尊圣人。 但这是一座正在演化的天下啊。 一旦演化成功,那可就是四座天下之外的逐鹿天下。 和那些道则不全的小星辰完全不是一个等级。 哪怕祂巅峰时期是号称帝境以下无敌的存在,恐怕也做不到如此。 而这位‘大哥’,竟就这么随意拈起了? 这他娘的到底是一尊什么样的存在。 哪怕不是帝境也不相去不远了。 至少比祂水份颇重的帝境之下无敌要强,或许真的可称准帝第一人。 第293章 周天星斗祭崩 ‘陈知命’拎起大道磨盘,看着屠卬道:“前辈准备好,可能有点痛,忍耐一下!” “大哥,么事,尽管来!” 屠卬不以为然地拍了拍胸口,都死过一次的神了,不过旧路重走,再痛还能比夏皇老匹夫那一脚痛不成? 祂话音刚落。 忽然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出现在原本大道磨盘所在之地。 “轰!” 来不及做任何动作,只见三百六十道擎天光柱上。 近乎无穷的力量倾泻而下,如同三百六十道河流卷来,瞬间将祂撕成碎片... “大哥救我!” 屠卬重塑阴神,凄厉哀嚎。 祂本以为大道磨盘和正在演化的世界种子被取走后,周天星斗祭力量不过如此,可祂没想到竟如此恐怖,只一瞬就将祂道则撕碎。 恐怕下一次就要彻底身死道消。 ‘陈知命’青袖一挥,大道磨盘开始徐徐运转,助屠卬磨灭疯狂涌入的力量。 “前辈,固守本心,牢记本源道则。 你大道天然契合这座天下。 只要你道心不灭道则不散,哪怕身死依旧会有你一线生机。 熬过去就能彻底摆脱旧神桎梏,算真正重活一世,此后海阔天空,登高望远也未尝没有机会。” “轰!” 三百六十道擎天光柱垂下浩瀚力量把屠卬彻底撕裂,只剩下一只独目高挂,看起来凄惨无比... 与此同时。 姬无道负手立在阵眼外,茫然看着正崩溃瓦解的光柱,喃喃问道:“天魔,你看看是不是本座眼花,周天星斗祭怎么似乎要碎了?” “吼吼!” 人形生物面露惊恐之色,身子不断向后退。 “真要碎了?” 姬无道惊叫一声:“他们在里面干了什么?” “轰隆隆。” 三百六十道擎天光柱上浮现蛛网般的裂纹,从下至上开始崩塌,茫茫无边的混沌气垂落,如同银河之水倾泻而下,伴随着一阵阵大道轰鸣,如同末日降临... “周天星斗祭,真的碎了...” 眼见这一幕,姬无道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一跃而起跳在人形生物肩上:“逃,快逃!” “吼!” 人形生物发出一声咆哮,转头向阵眼外逃去。 而另一边。 以屠卬道种列阵的三百六十道光柱也轰然倒塌,整座周天星斗祭从内而外开始崩碎,璀璨金光炸开,瓢泼金雨从天而降,如同天降甘霖。 “天啊,这是怎么回事?” “大阵碎了!” “哈哈,大阵碎了!” 周天星斗祭外。 无数正亡命奔逃的大荒天下修士回头看着崩塌的天柱。 脸上露出狂喜。 立在原地沐浴甘霖。 如纯粹元气灌体,只觉浑身通透,许多人甚至无端破了阻拦许久的关隘。 哪怕没有破境的修士也不失落,皆有一种劫后余生之感。 自打周天星斗祭彻底复苏以来,一直在疯狂向外吞噬。 所过之处一切尽皆湮灭,而且速度贼快。 许多修为低微来不及逃遁的修士都被吞噬。 只要大阵近身百丈范围,立刻就会被绞入大阵化为养料,已有近万人身死。 而且这吃人的大阵扩张越来越快,圣墟方圆百里都被吞噬化为虚无。 按照这个趋势恐怕圣墟迟早要被吃掉。 没想到它却忽然碎了... “大阵崩溃,莫非是有无上存在出手?” 距大阵近百丈外,刑满释放的赵天籁看着那变成虚无的大阵脸色复杂道:“要是再早一点就好了,可惜我道门客卿英年早逝,就这么没了。” 说着他口吐一道白色匹炼,卷起一片金雨吞入腹中。 “是挺可惜。” 赵无极手指结印,将洒落的金雨凝结成一条璀璨金龙吞入腹中,又给身旁的赵无暨和许仙也摘取一条,让他们赶紧吃掉炼化。 一鲸落而万物生。 周天星斗祭破碎,散落的金雨让逐鹿原内修士都受益不浅。 他们这一脉之前向清云子拔剑,被一股脑全部镇压,只有跟在陈知安身边的徐蝼躲过一劫。 直到昨日清云子重伤回归,这才大发慈悲将他们放了出来。 他们逆行至此本是想尽微薄之力救些逃亡不及的修士。 不曾想刚临近便撞见周天星斗祭瓦解。 让他们凭白得了莫大机缘。 吞下一条金龙,赵无极气势徒然暴涨,洞天自主铺开,不再虚幻缥缈,宛若实质,瞬间到了洞天不坠的境地。 如果他愿意,当即就可以跻身返真境。 能成为道门乃至整座大荒天下除了陈知白外最年轻的大宗师。 不过他半点不急。 没有趁机破境,只是以这纯粹金雨打磨洞天。 他野望很大,求的不是破境,而是最强破境... ...... 距道门众人百丈之外的一座低矮山丘上,是青楼势力盘踞之处。 此时,酒疯子正四肢八叉躺在地上呼呼大睡。 一呼一吸间,方圆十丈内的金雨都被他吞没。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并没有将抢来的金雨全部吞掉,漏出许多洒在青楼执事们头顶。 青楼执事中得到金雨最多的分别是徐蝼、于涂涂、东方月、胡半刀、温不言。 除了于涂涂外,他们都是通玄,几乎人人挂彩。 剩下的就只是些虚神和化虚了。 青楼进入帝墓近五百人。 此时还能站在这里的不足两百。 就连青楼堂主李师、姜尚武、陆可都身死道消,李师是因为运道差,在帝墓时被道则裂缝割了脑袋。 姜尚武和陆可却是出了帝墓后被帝族斩杀。 青楼和帝族关系很差。 特别是诸圣失踪后,没了顾及的诸帝族纷纷向青楼出手。 从帝墓杀到帝墓外,已经厮杀不下近十次,双方互有损伤。 如果不是酒疯子站出来,青楼甚至可能已经被灭了。 这一切原由。 皆由一个女人而起,林青禾。 林青禾是姬氏当代主母、姬圣主正妻,姬无道生母。 她跻身准圣后进入圣墟。 其人心智颇深,手段非凡,诸帝族皆称其为青禾夫人。 姬圣主年轻时,在帝族中是出了名的浪荡公子,不知招惹了多少帝族女子。 最终却折戬沉沙在名不见经传的林青禾手中,被收拾的服服帖帖。 甚至连叶氏、唐氏、这两大帝族的帝女,明明先和姬圣主结成连理,却都只能在她面前低头做小。 她入圣墟后。 只三言两语便将姬氏从旋涡中摘了出来。 非但与唐氏和周氏化敌为友,还牵头成立了大荒天下联盟。 收纳了唐氏、周氏、林氏、萧氏、以及隐世宗门九霄宗、青云门、御兽宗等宗门入盟。 又不知从哪里捡到一尊准圣,死心塌地追随于她,让她一跃而起成为圣人之下权柄最重的那个人。 而她针对乌合之众的青楼。 不过是随手为之罢了... 第294章 林青禾和宋终 “青禾,酒疯子要跻身圣境了。” 距青楼所属近三百丈的一座高山上,来历神秘的准圣宋终身着灰色布衫,负手俯瞰那躺在地上的酒疯子。 宋终中年容貌,算不得英俊,剑眉横直,一双眸子透着淡淡的愁意。 不似一尊准圣,倒似一个志不得抒的落魄中年。 那双愁眸只有看着青禾夫人时,才有了些明亮。 “疯子而已,碍不得事。” 青禾夫人只看了酒疯子一眼便收回目光,淡漠道:“倒是周天星斗祭的破碎,让我们在大荒天下的布局毁于一旦。 甚至牵连到其余三座天下的谋划,好像叫那群白痴嗅到了危机,让一场针对大荒天下的围杀凭白添了变数。 好在大荒天下诸圣死伤殆尽。 只剩下道门那群事不关己的废物,给了我们补救机会。 只要握住大荒联盟,到时厮杀一起,就由不得另外三座天下了。 而且另外三座天下的准帝诸圣,也未尝不想断了大荒天下的未来。” “这些年辛苦你了。” 宋终看着林青禾,眼底满是怜惜和后悔。 林青禾本只是帝族林氏一庶女而已,成年后神族血脉觉醒,在宋终指引下成为‘回归’组织的神女。 此后两人一同接受组织培养,日渐生情互生情愫。 可最终林青禾却受命去接触姬圣主,两人就此分道扬镳。 此后数百年,随着林青禾在姬氏地位越发稳固,在组织内的地位也水涨船高,如今已贵为大荒天下‘回归’组织掌舵人。 这次圣墟开启,帝族诸圣纷纷陨落,帝族跌落尘埃,林青禾暗中出力不小。 从最初授意姬未央降临人间,到长安城的诸圣大战,再到拒绝唐氏结亲、分化诸帝族的 关系,暗中都有林青禾的影子。 为的便是彻底毁掉大荒天下的未来,为诸神回归铺路。 至于周天星斗祭,那是另一个层级的谋划。 她虽然知道一部分,和她关系不大。 和宋终念念不忘不同,林青禾显得极为冷漠,甚至有些厌弃宋终的一往情深。 随手拽下一片金雨洒向大荒联盟的修士。 她淡漠道:“宋长老,谨记你的身份,你是先觉者,不是人族话本里为了情爱寻死觅活的白痴。 你的一切所为。 为的是‘回归’,而不是我林青禾。 所以还请你收起那恶心的眼神。 再有如果你真有那么怜惜本座,当年就不该眼睁睁看着本座被送进姬氏!” “我知道了,我会挖掘更多的种子。” 宋终脸上闪过一丝失落,不敢再看林青禾,转身向远处走去。 刚走几步。 忽然林青禾又道:“酒疯子和青楼虽然不足为虑,但本座看他们不爽,去杀了他们。” “是!” 宋终头也不回点头应下。 随后他一步迈出,虚空中一尊恐怖法相显化。 法相双眸微阖,抬手间打出一道印诀,瞬间山河震动,彷佛两轮日月砸向青楼山丘。 “日月印!” 正呼呼大睡的酒疯子猛地睁开双眼,吓得双脚直跳。 只见他张口一吐,一道银河倒挂,直上九天,堪堪挡住砸来的日月。 “无量他娘的天尊,老子睡觉也惹你了?” 宋终见酒疯子挡住自己这随手一击,横眉微皱,这酒疯子竟已经跻身准圣。 “山河、日月!” 宋终左手演化山河,右手演化日月,比先前恐怖数倍的威压弥漫开来,要将酒疯子和青楼修士尽数镇死。 山河日月印。 是上古神族神通,姬氏的天帝印最初便是脱胎至此,跻身帝境后可演化真正的山河日月,杀力无匹。 宋终血脉觉醒后悟得这门神通,虽然受限于血脉不纯无法彻底演化,但在准圣中杀力也位居前列。 酒疯子吓得魂不附体。 抢过于涂涂的大葫芦疯狂往嘴里灌,瞬间身上气势节节拔高。 胆子也跟着暴涨起来。 须臾后,只见他张口一吐,再次吐出一道倒挂九天的银河。 随后伸手一拽,银河之中茫茫剑气斩向山河日月,如同下了一场剑雨,瞬间将镇压而来的山河日月斩的支离破碎。 “没想到你竟也是剑修。” 宋终惊讶地看着酒疯子,一尊跻身准圣境的剑修,哪怕是他也得认真对待。 酒疯子随手将于涂涂的大葫芦系在腰间。伸手一拽,将那条银河拽入手中凝结成剑,持剑不屑道:“我张天陵本命剑为山河,剑斩山河。” “完蛋,师兄又喝疯了,他连本命剑都没有,算个屁的剑修。” 赵天籁见酒疯子这作态,脸色微变。 知道那家伙已经到了见谁都是插标卖首的境界。 拽住酒水凝结的剑就以为是本命剑,敢向老牌准圣叫板。 说着他拔剑而出,持圣兵道剑向那山丘跑去,边跑边道:“无量天尊,宋前辈给我道门个面子,同属大荒天下同道,握手言和如何?” “道门赵天籁...” 宋终抬起的手微微一顿,回头看向林青禾。 道门超脱天下,有无缺帝兵,还有好几尊圣人坐镇三十三重天,可以说是大荒天下底蕴和实力都首屈一指的存在。 如今帝族圣人相继凋零,道门更成了一枝独秀。 没人敢无视道门。 虽然赵天籁只是返真境而已,只手可杀。 但他道门身份摆在那里,哪怕是圣人都不愿轻易得罪,更何况自己这见不得光的身份。 真要惹怒道门,‘回归’恐怕藏得再深也要被连根拔起。 “无需多虑,道门不同道。” 林青禾目光低垂,冷淡道:“无道上门提亲,入世一脉是极力反对的,而且酒疯子叛道而出,早不是道门中人。 如果清云子前辈出面,本座二话不说走人。 赵天籁,没有这个资格。” “青禾夫人,你当真一点情面都不讲?” 赵天籁脸色微黑,脸上多少有些挂不住。 这林青禾死了老公居然还这么嚣张。 林青禾挥手拽来金雨,凝结成一个金色神座,挥袖坐下,头也不抬冷淡道:“本座和道长哪里来得情面?” “算贫道多言了。” 赵天籁激活圣兵道剑,道冠垂下缕缕道则,青色道袍泛起紫光,脚下云靴卷起流云。 挥手又向赵无极招了招手,让他将圣兵道剑丢过来。 他双手持剑,抬头看着宋终冷声道:“来,试试你手段狠,还是贫道圣兵多。” 赵天籁不再劝架。 主要是他发现自己每次劝架好像都没有成功过。 第一次是在陈留侯府。 他劝叶青兰好自为之退出陈留侯府,叶青兰拒绝,然后叶青兰死了。 第二次是在白玉京。 他劝武德放下屠刀,被武德驱逐了长安城,然后武德死了。 这是第三次,又被林青禾拒绝了... 白瞎了道门长老这身份不说,还凭白受了许多侮辱。 第295章 做个人 阵眼内、意识海。 陈知安和陈知白两兄弟并肩而立,抬头看着不知何时被拽入意识海的世界种子。 此时陈知安双眸泛起清光,正大光明地看着正在演化的世界,没有半分不适,有不解之处还能喊停,让那世界种子倒转重新演化。 陈知白则安静立在一旁,手里依旧握着那本《天道卷》,身上有莫名的道韵流转。 “大哥,我记下了。” 许久之后,陈知安双眸清光散去。 以他现在的修为和眼界,根本无法理解那孕育了无穷道则的世界种子。 大道三千,近乎无穷。 别说陈知安,恐怕就是一尊圣人,也无法真正理会一座天下的演化。 陈知白也只是让陈知安记住这个过程,并没有要求太多。 直言他总有明白的一天。 似乎对他信心十足。 见陈知安这边记下,陈知白又向外看了一眼。 此时屠卬已经死而复生近百次,三百六十道天柱也尽数坍塌,只等最后一缕道则入腹,屠卬就能重新做‘人’。 收回目光,陈知白拈起世界种子揣入袖中,看着陈知安道:“知安,不要着急,道虽远且阻,路上的风景却也别致,错过未免可惜。” “我不着急的。” 陈知安笑着回道:“有你们这些大腿可以抱,我着什么急。” 不着急是假的。 貌似不着调的安岚复活没几天就和陈阿蛮匆匆忙忙入了圣墟。 陈知白困守藏书楼不得自由。 连入圣墟都要借壳偷渡,而且还要在未开的天地内。 剑道独处一座江湖的陈知命疯狂铸剑,好好一个剑道天才彻底沦为打铁匠。 而陈知冬,本来无忧无虑的小女孩,却偷偷入了圣墟。 好似他们人人都在争渡。 如今已经彻底将他们视为至亲的陈知安又如何真能漫步闲庭,徐徐慢行。 陈知白摇了摇头。 眼底露出许多温和,缓缓道:“这次借道而来得到这枚世界种子,至少甲子内无论我还是圣墟都会无恙,你替大荒天下争取了甲子光阴,已经做的足够好了。” 言及至此。 陈知白又取出大道磨盘交给陈知安,笑道:“你收弟子眼光不错,柳如烟来头很大,招惹的麻烦也不小。 如果你舍得,可以把大道磨盘送给她做拜师礼,或许可以磨灭那道鸠占鹊巢的黑影。 她福泽深厚,道途顺遂,算是天生的修行者。 气海内堆砌一座宝山,不需要像平常人这般滴水成海、搬石成山苦熬,只要心境到了就能扶摇而上。 至于那位海神狩九幽,现在暂时不必理会,以后等如烟成长起来,自会找祂清算,也算是柳如烟天赐的一场机缘。” “这么逆天的吗?” 陈知安微微一怔,没想到自己随手收的弟子竟福泽如此深厚。 老天爷追着喂饭吃。 相比起来,自己氪金修行都显得有些可怜了。 “不用羡慕,该她得的。” 陈知白忽然伸手揉了揉陈知安的脑袋,温和道:“人各有道,你可是咱们家麒麟子,不比任何人差,大哥在前面等你,一直都在。” ...... “轰!” 意识海内,陈知安身形忽然炸开。 他彷佛化身成世界,先前所见所闻如同刻印在脑海里,纤毫毕现。 紧接着一片朦胧世界徐徐铺开,有山川河流、日月星辰在演化,在他意识海内转动,美轮美奂且神秘莫测... 不知过了多久。 彷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又彷佛瞬息之间。 他恍然睁开双眼,陈知白已消失不见。 而他眼前。 有一个剑眉星目、浑身金光璀璨的威严男子正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唤道:“大哥?” “屠卬?” 陈知安犹豫问道。 “是小屠。” 陌生男子轻咳一声,谄笑道:“我已经重新做人了,从内而外都是人。” “恭喜!” 陈知安敷衍地道了声喜,神情还有些恍惚。 而且对这厮的谄媚多少有些不适应。 屠卬也似乎看出了什么,脸上谄笑散去,重新变得威严起来,略微得意道:“知命老弟,我从此以后就是人族大圣了。” 陈知安斜了他一眼,转身向外走去。 他有时候都怀疑这厮之前曾经到底是不是一尊准帝,能屈能伸、嬉笑怒骂,一点逼格都没有。 “老弟,咱们大哥...到底是什么存在?” 屠卬追上陈知安,低声道:“见他如见大道,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真不敢信这末法时代竟还有如此恐怖之人。” “是我大哥啊,还能是谁?” 陈知安随口回答,忽然止住脚步。 只见虚空杵着一杆金色长矛,还有一块准帝兵碎片,碎片上刻着几个潦草字迹:“夏商散道于此。” “原来阵眼是夏前辈刺碎的。” 陈知安躬身行了一礼。 帝族诸圣中,要论心系天下,眼里有苍生,或许只有夏商一人而已。 其余诸圣都视大荒天下为污浊人间,更遑论人间的百姓。 在他们眼中苍生不过蝼蚁而已。 连物种都不算同一类了。 就连给陈知安护道一场的叶擎天也是如此,他和帝族诸圣唯一的区别,大抵是在他眼里,除了自家宝贝妹妹、连叶氏族人都只是蝼蚁,不值得他为之拔剑! 站在帝族立场,这无可厚非。 毕竟他们和人间相隔太久,又对人间无所求。 有些帝族子弟穷其一生恐怕都没有下凡过,哪里又会对人间百姓心生怜悯。 陈知安对此没有意见。 也没有资格去批判他们。 但前提是他们别搞事儿,大家井水不犯河水。 你食你的仙气甘露,我吃我的五谷杂粮,一切安好。 谁敢跳出来对人间指手画脚,做姬未央那种蠢事,就别怪他翻脸不认人,叫他们知道什么叫做人间规矩。 当然,圣墟内的帝族就不用这么麻烦了。 除了叶氏和夏氏,都得死。 “夏商小儿死了活该,还有脸往自个儿脸上贴金,这阵眼被破分明是因为我屠卬缺位,就连这杆‘生死矛’都是我屠卬的准帝兵,有他什么事儿?” 见陈知安心有戚戚,屠卬捡起金色长矛,持在手中阴阳怪气说道。 陈知安捡起夏皇鼎碎片,面无表情道:“屠老哥,这话你只说一次就算,我左耳进右耳出,就当你年少无知童言无忌,再有下次,仔细做人不成反做鬼!” “你...” 屠卬双眸微微眯起,陈知安面无表情与之对视。 须臾,屠卬忽然义愤填膺道:“圣皇夏商为大荒天下而死,功在当世泽济未来,我屠卬生而为人,怎会侮辱人族圣贤,先前是古神屠卬那王八蛋瞎说的。 我人族大圣屠卬,可没说半个字儿!” 陈知安轻笑一声收回目光。 这厮果真是能屈能伸,脸皮又厚,做人可惜了。 该做王八的。 第296章 不死圣人身死 对于屠卬。 陈知安其实没有什么特殊手段可以挟制,大哥也没有留下什么后门。 但只要大哥在一日。 屠卬就一日不敢叛族,甚至连自己的眼睛他都不敢直视。 顺着来时的方向。 陈知安很快就走到叶擎天被砸入混沌的地方! 随着周天星斗祭被破,混沌没了来源,已经彻底散开。 目之所见处。 只见叶擎天白衣染血、披肩散发被困在一座杀阵内,无数剑光正向他斩去。 而他坐镇‘剑宫’,抬手挥出一缕缕寂灭剑气。 似乎和杀阵达成了某种平衡,谁也奈何不了谁。 “屠老哥?” 陈知安转头看了一眼满脸又挂上幸灾乐祸笑容的屠卬。 “弹指可破。” 屠卬抡动长矛,如同一杆金色长棍狠狠向杀阵砸下。 本就已经被叶擎天磨去了大半锐气的杀阵瞬间摇摇欲坠,叶擎天趁机持剑横扫,破阵而出。 “我妹?” 出了杀阵,叶擎天顾不得身受重伤,开口便是他妹。 “生死未卜...” 陈知安摇了摇头:“那人形生物的目标不是咱们,师姐或许还活着。” “走吧。” 叶擎天杵剑向前走去,刚走两步忽然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一尊剑圣,竟被累得直不起身。 真要论起来。 这次入帝墓最辛苦最危险的,其实是叶擎天。 几乎不是在出剑就是在出剑的路上。 硬生生斩碎了祭炼多年的准帝兵除妖,剑斩赤龙、压服周见佛、战果斐然的同时,自身也受伤不轻,一直苦苦支撑而已。 示意屠卬扶起叶擎天,陈知安领路在前绕开一座座杀阵向不死圣人被砸飞的地方走去。 屠卬对扶叶擎天并不抗拒。 甚至一脸得意地介绍起自己的身份,屠卬,人族屠卬。 又谈及以后的打算和计划。 诸如在大荒天下寻一座山头,开宗立派。 到时候请叶剑仙务必赏光观礼。 又说准备立一座升仙炉,以道种扶桑树做炉,金乌做火、可以帮叶剑仙免费铸一柄圣兵,帝族叶氏的子弟都能打折云云... 毕竟叶擎天有过屠圣战绩,实力摆在那里。 年纪又轻,今年不过七百多岁而已。 可以说是一尊前途无量的年轻剑仙。 那怕最终无法跻身成帝,一尊巅峰剑圣,也不是一般圣人能够比拟的。 便是屠卬所在的四十万年前,剑修也是出了名的难缠。 同境对敌时大多数时候都不讲道理,手段不多,但出手就是杀招,奔着命去的。 剑修跻身圣境后,出剑更是声势骇人,一剑寒光十九州,动辄剑斩星辰,这才得了那虚无缥缈的一个‘仙’字。 屠卬以后要在人族厮混,自然得和叶擎天打好关系。 只是叶擎天现在满心都是自家妹妹,对屠卬喋喋不休的话语只觉吵闹。 恨不得一剑把嘴给他封上。 直到在路上看见一只破碎寒蝉和倒在血泊中的叶倾天,感受到倏然变得压抑起来的氛围,屠卬这才敛去笑容,安静立在一旁。 ...... “哥,欧阳前辈为了保护我,没了...” 叶倾天倒在血泊里,腰间有一道狰狞恐怖的爪印,鲜血潺潺流淌,几乎将她拦腰斩断。 叶擎天沉默不语。 片刻后挣扎着走到叶倾天跟前,用仅剩的元气为她修补肉身,又取出两枚圣境丹药让她吞下。 许久之后。 等叶倾天不再溢血,他才瘫坐在地上,看着支离破碎的寒蝉一言不发。 “师姐,是那个怪物?” 陈知安脸色也有些难看。 不死圣人是圣墟第一个站在他身前的圣人,虽然是为了还人情,但终究庇护了很长时间,可转眼就这么死了。 连肉身都被吃掉了半边。 “还有个少年。” 叶倾天声音低沉道:“先前混沌散开,我估摸着你或许成功了,于是又折返回来寻找我哥,刚好撞见破阵而出的欧阳前辈。 那少年骑着怪物忽然便冲了出来,驱使怪物一爪将我重伤,我身上穿着圣衣侥幸逃过一命。 怪物想要逃走。 那少年却非要杀我不可,又喝令怪物追杀! 欧阳前辈本就身受重伤,化蝉替我挡住怪物三击,蝉变用尽,硬生生被祂抓碎吃了。” ...... 陈知安脸色微暗。 不死圣人崛起于两万年前,他前半生算不得无敌,甚至都算不得出色。 最初,他只是大雪山脚下一个孤儿。 年仅六岁便要背着背篓进山采药求生。 十二岁那年。 他侥幸拜入昆仑虚修道,却也没有表现出过人天赋,资质平平,勉强成为一位外门弟子而已。 四十二岁跻身御气境。 初入江湖便被当代天骄一剑斩了左臂。 在一百二十岁高龄跻身通玄,以大雪山之上的寒蝉为道种,十分契合大道,这才慢慢展露头角。 苦熬境界,又用百年时间跻身洞天,铺开一重雪域。 跻身洞天后。 他再次走下大雪山,结识了初入江湖的余嫣然,两人结伴而行,互生情愫私定终身。 就在他们回昆仑虚请长辈赐婚途中。 余嫣然身负幽寒之体的秘密被周氏帝子看穿。 那帝子便是前往须弥山修行的周见佛。 幽寒之体算不得什么逆天体质。 但对于修行极阳功法的人来说,却是一座再好不过的炉鼎。 恰好周氏道藏至阳至刚,脱胎于须弥山‘大金刚经’,金刚怒目,暴虐无比,极易滋生心猿、甚至入魔。 周氏每一位有望跻身圣境的帝子年少时都会前往须弥山修行法,正是为了以佛法降服心猿。 周见佛对余嫣然一见倾心,当即便摆出帝子身份要横刀夺爱。 奈何余嫣然心有所属,用情极深,对周见佛嗤之以鼻。 于是恼羞成怒的周见佛让护道人斩下欧阳另外一条手臂,又要毁其洞天,幸得昆仑虚掌教出手相救,这才保住一条性命。 欧阳双臂齐断成为一个废人,本不愿再拖累余嫣然。 余嫣然却是个用情极深的女子,任由欧阳如何拒绝甚至冷脸相待,她都不离不弃。 十年之后,欧阳知道再不能拒绝,于大雪山和她成了婚。 他们成婚当日。 漫天风雪骤停,寒蝉嗡鸣作响齐贺,欧阳洞天不坠,跻身返真境,断臂重生,成为一尊大宗师。 为了不被周氏寻到,两人隐居世外,再不曾下过大雪山。 百年后,他们第一个孩子出生,取名欧阳余。 欧阳余天资聪颖,年仅二十便跻身御气,被昆仑虚掌教收为亲传弟子。 二十岁生辰那天,他御风远游,拎刀下了大雪山。 第297章 埋葬 欧阳余拎刀行走江湖,恰逢周见佛从须弥山归来。 周见佛修行佛法后,已经从暴虐青年变成老阴比。 头顶金轮如炽,沐浴佛光而行,慈悲为怀挂在嘴边,如同一尊悲天悯人的圣佛。 只三言两语便将欧阳余来历师承、祖上八代全都摸一干二净。 按理说现在周见佛已经习得佛法,降住了心猿,对余嫣然的幽寒之体并不那么需要了。 偏偏也因为他习了佛法,难免染上些因果、命中注定、缘分之类的念头。 来时见她,去时也见她。 必定是命中注定的因果纠缠,缘分不浅,自己的成道之机就落在余嫣然身上。 念头一起,就没法子磨灭。 于是他请族内圣人出手,三尊圣人降临大雪山,逼宫昆仑虚,让他们交出自己的成道之机。 昆仑虚自古以来便是硬骨头,怎么可能受他们逼迫。 哪怕面对三尊威压如海的圣人也毫无惧色。 战鼓擂响,昆仑虚近千修士拔刀挡在欧阳和余嫣然身前,誓死不退。 只是周见佛身为帝族帝子,又岂会在意人间这群蝼蚁的性命。 一场厮杀就此掀开。 昆仑虚掌教虽然也是圣人,但双拳难敌四手,在三尊圣人围攻下很快便陨落,却也将一位圣人重伤。 许多昆仑虚修士被圣人战斗余波碾碎,整座宗门瞬间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眼见昆仑虚因为自己而遭难。 欧阳彻底爆发了底蕴,雪域铺开,瞬间跻身准圣,拎着圣兵将那位重伤垂死的周氏圣人斩杀。 然后他被另外一尊圣人打碎肉身,连同道则都几近磨灭。 生死之间。 他终于领悟不死蝉真正的意义,竟在跻身准圣的当日再次跻身圣境。 雪域化为雪国,风雪如刀。 他满头青丝转白、身化寒蝉、立身于大雪山之巅,蝉鸣不绝,凭着九条命悍不畏死接连自爆。 硬生生将另外一尊圣人道则打散,切成碎片。 最后一尊圣人被欧阳疯狂的举措和诡异功法吓得不轻。 害怕步入后尘不敢再战,拎起周见佛便逃回了帝星。 准备请族内大圣出手,屠灭昆仑虚。 然而他们还没请出大圣,圣墟忽然毫无预兆的开了。 此事便搁置下来。 而欧阳为了能跻身帝境杀上周氏报仇,在安顿好妻儿后,也毫不犹豫进入了圣墟。 在圣墟时,欧阳曾与荒古大帝同境争锋。 一招落败,字面意思。 听起来似乎不过如此,有些拉胯。 实际上能接下荒古大帝一招而不死的人,已经足够自傲,就连自称最强神体的姬元圣,也是一招落败。 在圣墟打磨近百年后。 不死圣人明白帝境无望,便离开了圣墟。 回来发现自己家被偷了。 周见佛也跻身成圣,把自己妻子抢去了帝星。 一怒之下,不死圣人杀尽帝族周氏在人间的族人。 又在帝星外堵门镇杀两尊圣人。 逼得周氏放话要持准帝兵打碎大雪山,屠尽昆仑虚修士,他这才不得不离开。 心灰意冷之下。 欧阳自封大雪山,又遣散昆仑虚。 直到两万年之后才重新复苏。 不死圣人这一生从悲剧开始,又以悲剧收场。 甚至都没留下只言片语... ...... 看着散落一地的寒蝉碎片,陈知安双眼缓缓闭上,冷声道:“少年是姬无道,怪物是一头泯灭了神智的化外天魔,受姬无道驱使。 而周天星斗祭的幕后黑手,是姬无道刚拜的师尊。” “知道了。” 叶擎天将叶倾天揽入怀中,疲惫的眼底已然一片杀意。 他此生向来不求人,也不愿有人求他。 之前为‘陈知命’出手,也只是因为叶倾天非要他出手而已。 至于不死圣人。 在叶擎天心中算不上什么朋友。 顶多就算个熟人。 如果不死圣人不是因为叶倾天而死,他心底甚至都不会起半点波澜。 可偏偏是。 沉默许久,叶擎天缓缓道:“欧阳前辈身死道消,欠他的我没办法还,他的仇,我接下了。” “周氏交给我。” 叶倾天抬头看着叶擎天道:“那个怪物交给你,如果圣墟内不行就出去再杀,哪怕请出帝兵。” 叶擎天微微一怔,看着叶倾天认真的神情,知道她心意已决,只好缓缓点头。 叶氏或许是唯一有帝兵的帝族。 帝兵荒塔,高七层、内蕴七重残破世界,是叶氏始祖叶荒的成道之兵,在终极一战时被打碎。 叶氏祖庭其实就在荒塔之内。 荒塔虽然道则残缺,已不复昔日威能,但镇杀一尊圣人还是错错有余的。 只是荒塔牵扯太大,叶荒晚年时曾将一尊帝境强者镇压在第一层世界,三十几万年过去,按理说那尊帝境强者自然已经身死道消。 但叶氏族史记载。 每隔万年第一层世界便会有恐怖道则溢出,进入查探的人也无故失踪,魂灯俱灭。 所以叶氏轻易不会动用荒塔,生怕招惹了什么恐怖存在。 叶擎天对此倒是并不太在乎。 只要自家妹妹开口,没他不敢干的事情。 ...... 陈知安默默在地上挖坑。 帝墓被周天星斗祭吞噬的半点不剩,而且向外扩张的时候,连同圣墟的任何物质都被吞噬殆尽变成虚无。 但因为这里处于阵眼,地域特殊,天然形成一座座恐怖杀阵,倒是完整保存下来,形成一片飞地。 陈知安以缠金诀推演,发现这里或许是传说中的养神地。 所谓养神地,简单来说,就是孕育神袛的地方,是极阴极阳交汇之处。 缠金诀天字篇有载,混沌伊始、天地初开、其势天成、九阳横空、九阴拂照,阴阳交汇、物之所造,天之所生,莫见其形,莫知其名,谓之神灵。 屠卬死在葬神渊,肉身却被葬在这里,恐怕不是意外。 而幕后黑手将此地当做周天星斗祭的阵眼,或许就是想借这养神地做文章。 如今虽然地势被毁、九阴九阳不存。 圣墟山河破碎道则不全,绝不可能再孕育出神灵,但依旧是一处再好不过的埋骨之地。 不多时。 一座孤坟立在荒芜上… ps:兄弟们,对不起,最近两天工作比较忙。 第298章 养神地 “知命老弟,这是想让他鸠占鹊巢,养出神袛?” 屠卬看着陈知安不停打出一道道元石,在孤坟上组成一幅玄奥山河阵图。 身为神族的他,很快就明白这是养神地。 不过他并不认为陈知安能够成功。 哪怕天地初开时也不是每一处养神地都能孕育先天,大多数时候只能变成神源脉矿。 彼时大荒天下地域广袤无比,又得开天造化。 最终孕育出来的也不过九位而已。 之后的万族,都是那九尊先天的后裔。 比如屠卬自己,其祖上便是从养神地孕育而出,是大荒天下第一头金乌。 初生便是帝境强者,如大日横空,号赤帝金乌、映照彼时大荒天下的东海扶州。 管辖扶州疆域天上地下。 辖地差不多也就比现在的大荒天下广阔百倍左右。 彼时的大荒天下,哪怕是可以收缩山河的圣人也没办法一日走到尽头。 只有帝境强者才能念头所达即为真身所至。 当时养神地何止上千、又天时地利都占尽,却也只诞生了九尊而已。 如今逐鹿天下不过一隅之地,且天地破碎道则不全,又怎么可能养出一尊神来。 更遑论陈知安这可怜兮兮的修为和神源边角料组成的山河阵图,痴心妄想罢了。 “不是养神袛,而是在养尸。” 陈知安将最后一培土洒在孤坟上,摇头道:“如果我没猜错,你也是被人养了尸,只是你被命运选中死而复生,这才导致周天星斗祭阵眼不稳,功亏一篑。 而我想要的,就是那个功亏一篑!” “你想借逐鹿天下重开,让他也生出神念?” 屠卬看了陈知安一眼,不解道:“你该知道,周天星斗祭已经彻底毁了,就连逐鹿天下世界种子都已经被...被那位取走,养神地已经成了死地,根本没机会的。” “留个念想罢了。” 陈知安并不解释。 圣墟,或者说逐鹿天下重开是大势所趋,幕后黑手只是将这个时间提前罢了。 大哥说至多一甲子逐鹿天下便会重现世间。 成为一座崭新天下。 到时候借着这股东风,号称不死圣人的欧阳,或许有机会成为那个万一。 当然。 天地造化不是他能左右的。 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陈知安只是尽自己一份力,没有半点把握,求个心安罢了。 恭敬上了三柱香后,陈知安退到百丈之外,看着那孤零零的土堆缓缓道:“养神地地势天成,我先前摆下的山河阵图能足以将之激活。 但是我修为太低,一旦有人靠近,轻易就能毁去阵图。 所以我需要杀阵,至少能够挡住圣人的杀阵 !” “需要我们怎么做?” 叶擎天杵着剑摇摇晃晃起身。 “搬运杀阵。” 陈知安道:“叶前辈安心养伤,这事儿屠老哥来。” 说着他回头看着苦着脸想要溜走的屠卬,笑道:“屠老哥,你出点力,等去了大荒天下,我给你一个不逊帝族祖庭的山头,让你开宗立派。” “你说的昂,可别忽悠老哥我。” 屠卬苦脸顿时变笑脸,乐呵呵应下,拎起他的准帝兵生死矛就往杀阵里闯。 只见他显化法相,化为一尊肋生双翼的古神,抬手间道则如雨落下,将杀阵隔绝天地,开始搬山。 不多时便将一座杀阵搬来。 要说强大,哪怕是如今已经看见了自己剑道归途的叶擎天,或许也不是屠卬的对手。 且不说在陈知白帮助下屠卬已经走到圣境绝巅。 不弱活了两世的浮屠半分。 就说那杆本就属于他的准帝兵生死矛,彻底复苏之下,圣境内几乎找不到对手。 也就陈知安因为有大哥做靠山,才敢毫无顾忌地差遣他。 而且屠卬还甘之如饴。 只求那位神秘莫测的‘大哥’能也他认做小弟... 见屠卬搬阵而来,陈知安伸手一指,让屠卬安置在他先前布下山河阵图的地方。 “屠老哥,还得劳烦你继续搬,山河阵图有一百八十道阵基,每处都要搬运一座杀阵,不然挡不住圣人。” “都是小事儿,叶剑仙你们别动,我自己来!” 见叶擎天也挣扎着起身,屠卬赶忙拦住,拎着生死矛掉头又乐呵呵向远处走去。 ...... “他是什么情况?” 叶擎天重新坐下,双眸眯起,对屠卬怪异举止有些疑惑。 这厮前倨后恭,热情的有些过分,非但改头换面叫嚣着要做人,修为还恢复到了圣境巅峰。 对陈知安的态度更是好的出奇。 跟个狗腿子似的。 而且到现在叶擎天都不知道陈知安到底是怎么毁去的阵眼。 易地而处,叶擎天虽然身为圣人,自觉也办不到。 先前妹妹生死未卜他没心思想这些,现在才发现这家伙似乎秘密不小,浑然不似一个虚神境小修士。 陈知安笑着摇头道:“叶前辈不用多想,屠老哥应该不会有坏心,阵眼也是被他坏去的,我只是当了一次工具人而已,做的不多。” “知道了。” 叶擎天没有继续追问,闭目默默收拢先前逸散的道则,修补气海。 天才都有自己的秘密,就比如他叶擎天来说,他的本命‘剑宫’,实际上并不止一道‘寂灭’剑意,还有一道隐藏极深的‘返春’。 和‘寂灭’大道相悖,走得是完全不同的路数。 杀力比不得‘寂灭’,但可以在寂灭之后,让他在极短的时间重返巅峰,相当于多出一尊剑仙。 他之前敢让敌友难辨的屠卬背负,仗的就是‘返春’,如果屠卬新生歹意,他的‘剑宫’瞬间就能降临。 而他妹叶倾天也是如此。 世人只知道她的本命剑‘开天’完完全全继承了朱轻候开天一剑剑意,却不知她还有一道‘复辟’剑意,和开天背道相驰。 修至巅峰,可以剑关天门,甚至能够相隔一座天下出剑。 算是弥补当初未能随朱轻候出剑的遗憾。 想到朱轻候,叶擎天朝自家妹妹看了一眼,面无表情道:“既然你叫她师姐,以后就别叫我前辈了,和她一样叫我哥也好、老叶也成,都随你。” 陈知安微微一怔。 须臾后径直点头道:“好的,老叶。” 一个称呼而已,陈知安没有多想,前辈还是老叶,在陈知安看来区别都不大,并不能代表什么。 倒是叶倾天惊讶地抬起了头。 这世上要论谁最了解叶擎天,非她莫属。 别看叶擎天成日摆着张臭脸,一言不合就拔剑砍人,好像出剑随心,横行无忌。 实际上极重规矩。 只有对他认可的人例外。 记事以来,除了自己和夏商,谁敢叫他老叶? 甚至他瞧不上眼的人,别说叫老叶,就算是叫他大哥,在其眼里都是一场问剑。 曾经被称为当世妖孽,五百岁必定成圣的姬圣主,在姬明月和叶擎天婚约还未取消的时候常有往来,自认关系不差。 只是叫了声大哥,就被一剑劈出了叶氏。 根本不给堂堂姬氏家主半点颜面。 因为叶擎天觉得他不配... 由此可见。 自己这便宜师弟,终于在老哥这里得到认可了。 而且是同辈相交的那种认可。 第299章 离开帝墓 周天星斗祭内的杀阵随着混沌散开威能大打折扣。 单独拎出来或许能困住一尊圣人,但已经无法让圣人陨落。 不过一百八十座叠加组成山河杀阵图,情况又有所不同。 随着屠卬将最后一座杀阵丢入阵基,道则交织之下,杀意冲天而起。 虽只是一瞬,却差点将他头颅斩落。 吓得他赶忙拎起陈知安逃出千丈之外。 “造化天成,杀机暗隐,这山河破碎的养神地竟诡异至此,保不齐真能成为那个万一。” 回头看着又重新变成小土丘的孤坟,屠卬脸上多少有些后怕。 陈知安的山河阵图粗糙滥造、缝缝补补,从本质上来说,只是一个引子,作用不过是激活养神地而已。 可没想到当杀阵入主之后,竟如此契合养神地的地势,瞬间组成一座杀阵图。 造化天成,杀机引而不发,只有触及才会显化,险些让屠卬着了道。 如此恐怖威能,别说圣人,就算强如屠卬闯进去都得陨落。 “这就叫天意。” 陈知安神庭天眼开启,双眸射出两道清光径直穿透山河杀阵图,直视那孤零零的坟茔,却只能看到混沌一片。 对此他并不感到意外。 因为这本就是他想要的结果,或者说这不过是他心中猜测的一种印证罢了。 大哥取走世界种子,周天星斗祭破碎、逐鹿天下重启夭折。 然大势不可逆。 大哥说甲子内大荒天下无恙,言下之意,甲子后逐鹿天下将再次重开。 眼前这一幕,正是逐鹿天下的自我意识在修补... 不死圣人鸠占鹊巢、填补了屠卬的空缺。 如今又没有周天星斗祭汲取生机,未来他成为那个一的可能性已经有了半成。 剩下的,全凭天意。 “知命老弟,你说我有没有可能被那谁坑了...” 屠卬看着这变化,本来觉得占了大便宜,现在忽然有些患得患失起来,好似错过了一场泼天机缘。 陈知安摇头笑道:“别瞎想,大哥真要坑你,你还能站在这里和我说话?” “倒也是...以咱们大哥的境界,不至于此,绝无这种可能。” 说着屠卬似乎觉得不够诚心。 狠狠摔了自己一个耳刮子,恶狠狠道:“该死,我竟敢怀疑咱们大哥。” “走吧,咱们也该离开了。” 陈知安没和屠卬继续讨论这个话题,又回头看了远处孤零零的坟茔一眼后,转身向外走去。 叶倾天朝坟茔深鞠一躬,也扶着叶擎天离开。 这场帝墓之争,进来时足足六尊圣人、四尊准圣。 叶擎天、不死圣人、夏商、周见佛、浮屠、清云子、赤龙、姬明月、唐生魂、萧岩、叶倾天。 离开时却只剩下叶擎天和叶倾天。 整个大荒天下站在山巅上的人物,这一次几近全军覆没,损失不可谓不大。 接下来狩猎战场开启,这场涉及到四座天下的气运之争。 恐怕大荒天下要垫底了... ...... “道一!” 帝墓外,赵天籁手持道剑,一道璀璨剑光斩向宋终。 道袍猎猎,化为一个黑白交织的阴阳鱼挡住宋终砸来的日月印、庇护青楼诸人。 赵天籁这一脉祖上曾阔过,防御性圣兵、杀伐性圣兵、神念类圣兵、他都有,此时更是全都祭了出来。 只是他的对手毕竟是一尊准圣,而且是修行‘日月印’的准圣、手里也不缺圣兵。 宋终手握星辰炼化的大印,杀力颇重。 赵天籁哪怕圣兵全部祭出依旧不敌,只能勉强护住青楼众人,且岌岌可危,恐怕支撑不了多久。 而另一边。 酒疯子手持酒剑和林青禾厮杀在一起,杀至癫狂。 林青禾虽然也是刚跻身准圣、但修为深不见底,竟将身为剑修的酒疯子都死死压制。 她出手时、一尊神女映照虚空。 神女赤足而立,双眸是一片璀璨金色,纤白玉手堪比圣兵,无惧酒疯子如雨点般洒来的剑气,一拳砸出,如见青天。 “世人皆知青禾夫人是神体,没想到她竟是一尊女武神,恐怖如斯。” 大荒联盟领地内,九霄宗准圣蔺九霄震惊地看着一拳将酒疯子砸飞出去的林青禾,心下骇然。 他之所以答应林青禾加入大荒联盟,内心深处未尝没有想要一步登天,拽取权柄的念头。 毕竟现在圣人死绝,只剩下清静无为的清云子和魔僧浮屠。 而且两人身受重伤,大抵没有什么兴趣担任大荒联盟首领。 而他身为老牌准圣,排资论辈怎么也比林青禾高上那么一筹,只是苦于没有圣兵,身份又不如帝族高贵、只能暂时屈居人下,徐徐图之。 这段时间和林青禾接触下来,他觉得自己或许能更进步。 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走上人生巅峰就在眼前。 哪曾想这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林青禾,肉身之力竟恐怖如斯。 以他的修为,恐怕挨不上一拳就要身受重伤。 现在他才知道。 准圣和准圣之间,也是不同的。 自己把人家当跌落尘埃的天鹅、实际上人家是浴火重生的凤凰,而自己,依旧是泥沼里抬头望天的癞蛤蟆。 “轰!” 被砸入地底的酒疯子再次拎剑登天而起,一气化三清,三道道身各持一剑、如同三条银河斩向林青禾。 道门一气化三清、他竟修出三尊剑修。 “酒疯子身为道门叛徒,被彼时的道门掌教清云子废去了一身道法、没想到他竟另辟蹊径修出三尊剑修道身。 其天资之高,恐怕不逊色于道门天璇子。 假以时日或许又是一尊渡劫圣人,道门底蕴,果然深不可测啊...” 蔺九宵身旁,随同林青禾进入圣墟的林氏新晋家主林青城负手看着酒疯,满脸赞叹。 蔺九宵也深以为然,正准备附和两句。 林青城忽然回头看着他,微笑道:“不过我赌他在青禾面前挨不过三拳,有些人呐,总是不知天高地厚、痴心妄想,你认为呢蔺宗主?” 蔺九宵脸色微僵,明白这厮是拿话点他,只好干笑两声点头道:“林家主说的是。” 林青城是林青禾的兄长,身高七尺,白面无须,是个脸色苍白的阴翳男子,眼神深邃、如同隐藏了无数秘密,常年负手在后,给人一种高深莫测之感。 好似满腹的阴谋诡计。 但真正了解他的人都知道,这厮就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而已。 满腹装的也不是阴谋诡计而是杂草。 林氏双圣在位时,曾给他一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评语,在林氏宗堂里连一把椅子都混不上... 第300章 恭迎楼主大人 林青城草包一个。 但架不住他有个好妹妹。 这些年随着林青禾在姬氏权柄越来越重,他的地位也水涨船高。 林氏双圣陨落前他终于在宗祠有了一把交椅。 勉强能进议事大厅。 而林氏双圣死后,本来修为拉胯八百多岁都还只是返真境的他,竟莫名其妙跻身了准圣,前几日更是在林青禾支持下将林氏唯一一尊准圣斩杀。 坐上宗祠头把交椅,成了帝族林氏的家主。 “蔺宗主且看,是在下赢了。” 林青城负手含笑道:“酒疯子没挨过三拳。” 蔺九宵不置可否,抬头看着天空。 只见林青禾与那尊神女融为一体,赤足立于虚空、如同神袛,抬手砸碎酒疯子杀来的剑意,又突兀出现在酒疯子道身之前。 纤白玉掌轻握,顿时将酒疯子一具道身捏碎。 而她的身形瞬间消散,再次出现在酒疯子另一尊道身前面,又一拳砸下,瞬间道则碎片纷扬。 将酒疯子第二具道身砸碎后,林青禾身形倒转,猛地一拳向虚空砸去,将一道还未显化的剑气打散。 而她的身形再次出现在酒疯子最后一具道身三尺之内。 只见她纤纤玉手扼住酒疯子咽喉,微笑道:“本座神眼见微知着,至少能看透你三步剑术,剑未出我已至,你拿什么和我斗?” 话落。 她拎着酒疯子猛地砸向地面,道身还未在空中就已经四分五裂。 “嗡!” 就在酒疯子道身尽数陨落的同时,一道剑光倏然而至。 天空大放光明,彷佛滔滔大河奔腾。 整个天空都只能看到这道疯狂的剑光。 这一剑,是酒疯子。 他没有本命剑,所以他把自己当成剑斩出。 这一剑杀人杀己,玉石俱焚。 如果林青禾能挡住,则酒疯子剑断人亡。 如果林青禾挡不住,则会被剑光斩碎。 绝无第三种可能。 林青禾脸色微讶,她没想到酒疯子竟有此魄力,敢与她玉石俱焚。 可惜这疯子根本不明白。 她是天地初开那九尊先天之一白帝白狩的后裔。 如果不是为了隐藏身份,她的修为又岂会只是一尊准圣而已。 彻底觉醒白帝血脉的她,只要愿意,随时可以跻身圣境。 别说酒疯子。 就算是清云子当面她都能抬手拳杀。 只是如果一旦跻身成圣、她身上的秘密恐怕就不好解释了。 如今人族得势,万族潜藏四座天下东躲西藏,等了五十万年才等来逐鹿天下重开。 万族谋的是一座天下的归属。 她身为大荒天下‘回归’组织的首领,如果因为一个疯子漏了身份,让‘回归’提前暴露在人族视线,恐怕会因小失大,横生变故... 但如果不跻身圣境,酒疯子这玉石俱焚的一剑,她没有十足把握接下。 甚至有可能陨落。 就在她犹豫不决时。 帝墓内一道璀璨金光破开虚无瞬间出现在她身前。 金光凝聚成一个金光璀璨的白衣男子。 男子端坐金色神座之上,威压如山,剑眉笔直,两指拈起化剑的酒疯子。 只随手一甩就将其满身剑气化去,丢入青楼那座山丘。 潇洒随意,霸道无匹。 如同一尊睥睨天下的神袛降临。 林青禾看着男子的背影,心底没由来泛起了熟悉之感,仿佛眼前这人是自己的同类。 而且她感觉到一种淡淡的血脉压制。 好似眼前这人,比自己高贵。 不光是她,打的赵天籁喋血不已的宋终也停下手,目光狐疑地看着那睥睨天下的男子,感觉到一种来自上位者的威压。 后世万族都是源于九尊先天,血脉越纯,地位越高。 天然压制血脉不纯的杂种。 林青禾血脉纯粹感觉还好,宋终身上却还有一部分人族血脉没有褪去,只觉威压如山岳之重,压的他踹不过气来。 可是这人,分明是人族啊。 宋终有一道神通‘青溟术’,也属于神眼范畴,来历古老,传闻可以追溯到九位先天之一的青帝青溟,和林青禾神眼的见微知着不同。 青溟术可以窥他人的体内气象,包括本源,他能在年少时便能担任回归组织‘先觉者’,正是凭这门神通。 而现在他忽然有些怀疑自己的青溟术。 眼前这尊圣人从内而外都是人族,可偏偏他感受到了血脉压制。 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哼!” 感受到宋终的目光,白衣男子双眸射出两道金光,将宋终压跪在地,那泛着清光的眸子更是瞬间鲜血淋漓。 “前辈手下留情...” 林青禾眼见宋终双眸将被毁去,她赶紧出声阻止。 又向白衣男子微微躬身,轻声道:“小女子林青禾,大荒修士联盟盟主,多谢前辈出手相助。” “出手相助?” 白衣男子忽然笑了起来,幽幽道:“小家伙,你大概是误会了,本神...本圣助的可不是你。” 话落,只见白衣男子缓缓起身、目光扫过山丘上的青楼众,脸色转冷:“本座青楼客卿屠甲,小家伙,你趁本座不在杀我青楼部众,是想死吗?” “青楼客卿?” 此言一出。 林青禾怔住了。 青楼算什么东西,一群乌合之众报团取暖罢了。 唯一值得关注的只有那号称剑道独处一座江湖的陈知命,而且也不是因为他的修为,而是他的背景。 可现在陈阿蛮和安岚已死,林青禾根本没把青楼放在眼里。 之所以让宋终出手杀人。 真就如她所说,看着碍眼而已。 没想到这区区一座青楼,竟惹出这么一尊大佬来。 而且这尊大佬还疑似神族,是自己的同伴... 不止林青禾,就连青楼众人都不敢置信,紧接着是一种狂喜涌出。 先前白衣男子随手将酒疯子前辈玉石俱焚的剑术瓦解,他们本来已经绝望,做好了赴死准备。 谁曾想峰回路转,这位圣人竟是青楼客卿? 青楼何德何能,怎么能够请到这样一尊大神。 徐蝼和于涂涂对视一眼,心底不约而同泛起一种荒诞念头。 这位莫非是老板新拐来的大佬,老板还没死? 这白衣男子,自然就是屠卬。 先前走出阵眼,他还没来得及撒欢儿,就见陈知安一脸冰冷地看着这里。 了解状况后他喜不胜收。 当即就死皮赖脸地拜入青楼成为客卿。 更是自告奋勇出来救人,主打的就是一个人情世故... ...... 眼见众人纷纷熄声,都将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屠卬轻咳一声,朝远处微微躬身,面无表情道:“大荒天下的蝼蚁们、还不随本座恭迎楼主大人。” 随着他话音落下。 只见远处一道青衫背负剑匣踩着虚无走来。 在其左右,剑仙叶擎天和大荒天下最强的女子剑修叶倾天徐徐而行。 第301章 见过老板 屠卬这一出给所有人都整不会了。 不是每个人都知道青楼楼主的真正身份,毕竟圣墟实在太大,很多信息是断层的。 除了极少数消息灵通之辈知道他是剑道独处一座江湖的陈知命,背后有叶擎天和不死圣人两尊大佬外,其他人甚至都不知道他的名字。 人们原以为能让屠甲这么一尊圣人俯首低头的人必定也是一尊大圣,哪曾想竟只是个少年,且明面上的修为,竟只是个化虚境而已。 但没有人敢对他报之以不屑,甚至无论是大宗师还是宗师,都微微躬身表达敬意。 毕竟混江湖嘛,江不重要湖也不重要,混最重要。 一个化虚境小修士能让圣人俯首低头。 来头怕是大的惊人。 更何况人家身边还跟着传闻已经死了的剑圣叶擎天兄妹。 这两位那可是出了名的脾气大杀性重。 只是行礼而已,小事一桩。 总归人活一世。 除了年少懵懂时可以随心所欲言行无忌,长大后谁不得披上几层脸谱? ...... 陈知安也没想到屠卬会来这一出。 朝那些陌生修士们鞠躬回礼后,他迈步向青楼那片山丘上走去。 “见过楼主。” 青楼众人声音颤抖着,向陈知安长揖行礼。 和其余势力不同,他们这一礼诚心诚意。 就算加入青楼时只是想抱团取暖并无太多忠诚可言,历经两次清洗后还能留在青楼的人,其实大都已经把自己当成青楼的一份子,有了归属感。 生死一线时楼主强势回归,甚至带回一尊圣人。 这叫他们如何不激动? 面容阴冷天生一副反派脸的东方月更是忽然嚎啕大哭起来。 他之前被姬氏通玄境小宗师一刀割了命根子依旧死战不退、甚至用绣花针洞穿了姬氏那位修士的头颅。 面不改色可称猛士,受到了青楼众的一致尊重。 陈知安目光扫过青楼众。 入帝墓时满满当当五百多化虚境执事,此时却只剩下不到两百人。 很多熟悉面孔都消失不见,剩下的也人人挂彩,满脸疲惫。 沉默许久,陈知安向徐蝼问道:“说一说吧,什么情况。” 徐蝼抬头看了天空中负手而立神色漠然的林青禾一眼。 平平无奇的面容上露出许多讥讽,刻薄道:“这寡妇死了老公,升棺发财、一朝大权在握想骑在咱们大荒天下修士头上拉屎。 搞了个劳什子的大荒联盟、收罗除了叶氏和夏氏之外的所有帝族垃圾和隐世宗门,现在已经一统大荒成了女主子了。 这不,她看青楼不顺眼,正准备给咱们扬了呢。 如果不是酒疯子前辈跻身准圣, 又有道门赵长老舍命相互,老板你出来只能给我们做法收尸了!” 说到这里,徐蝼情绪有些低落,缓缓道:“今日之前,青楼已经有三百多执事被他们杀了,包括姜尚武、陆可、还有张二魁... 二魁是被林青城打死的,剥离了他的皮肉,将他阴神熬灯、折磨了三天三夜才死。 就连小哑巴柳如烟,如果不是我将她提前送入了道门。 恐怕也遭了他毒手。” “蝼蚁,你竟敢如此诽本座!” 躲在蔺九宵身后的林青城见徐蝼将祸水往自己身上引,心下微寒,赶忙跳出来狡辩道:“张二魁是自杀的,本座只是对他小惩大诫罢了。 是他自己一时想不开,和本座无关。” 陈知安抬头看着林青城一言不发。 张二魁虽然生的魁梧,说话重若洪钟,只看面相,任谁都会以为他是个能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江湖草莽。 实际上他并不勇敢,胆小如鼠嘴还稀碎。 可他是个好人,遇见不公时,哪怕害怕的瑟瑟发抖两股颤颤,依旧会一次又一次站出来。 他可以为了萍水相逢甚至毫不相干的人丢掉尊严,任人羞辱跪下求饶。 他自以为朋友遍布天下,但遇事时没人和他站在一起。 他每次出手救人,事后都会后悔老半天。 甚至发誓下次再也不做了。 可每次事到临头,他还是会颤颤巍巍地站出来。 这样的人,谁敢说他不是好人。 又有谁敢说他不是英雄。 可就是这样一个好人,悄无声息的死了。 而且是被活活折磨至死。 真要说起来,陈知安和张二魁交往并不算多,也就三五几次而已。 保不齐张二魁都没敢把陈知安当成朋友。 但陈知安依旧很愤怒。 因为他自己算不上什么好人,更不想做一个好人。 却不愿好人落得如此下场。 沉默看了许久,陈知安面无表情道:“屠老哥,张二魁是我朋友,既然林青城说只是对他小惩大诫,麻烦老哥也让他小惩大诫。 二魁被折磨三天三夜才死,林青城修为高,身份重,不该和二魁一样的待遇,改成三年好了。 三年未到,他不能死。” “呵呵,放心,本圣出手他想死都难。” 屠卬狞笑一声,一杆长矛在手中凝聚,慢悠悠向林青城飘去。 林青城满脸恐惧地看着长矛,想要逃遁却被牢牢锁定,更本挪动不了分毫,只能眼睁睁看着长矛离自己越来越近。 无边的恐惧在心里滋生,随着那杆长矛临近疯狂滋长,最后竟哀嚎一声,两股流下一淌圣液,口中更是凄厉尖叫道:“妹妹,救我。” 林青禾没有出手,身上道韵流转,化为一尊净若琉璃的神女,双眸青茫一片,看着屠卬平静道:“神道昭昭、魔道渺渺、大道复归,天清地明。” 屠卬微微一怔,随后摇头失笑道:“你在说什么,本圣听不懂,再有你一个准圣,有什么资格言大道复归?” 话落屠卬手指轻叩。 那杆长矛倏然扎入林青城胸口,顺势将他钉入地上。 随后又召来一柄小刀准备剥皮。 林青城堂堂一尊准圣,在屠卬手里却如同待宰的猪,被钉杀在地上连挣扎都做不到,只能凄声喊着妹妹。 林青禾冷淡地看了林青城一眼。 在她看来,这哥哥虽然是和自己一母同胞,但物种并不相同,只是卑贱的人族罢了。 如果不是想借他之手掌控林氏,林青禾根本不会扶持他上位。 当然。 她也绝不会看着林青城死在自己眼前。 毕竟这位疑是同族的圣人,在她试探的时候,已经用行动宣告了自己的抉择。 这无疑是对血脉的亵渎、对的背叛。 她为了‘回归’付出毕生心血,甚至将自己都送了出去。 又怎么会容忍一个叛徒亵渎这无上的荣光? 只见她双眸变得冰冷一片:“屠甲,你当真铁了心要为了这群蝼蚁与本座为敌?” “真有意思。” 屠卬眉头微挑,似乎嫌吵闹,又随手一刀割去林青城的头颅。 这才笑吟吟道:“不然本圣是在和你过家家?” 第302章 屠卬杀人 “那就是没得谈了!” 林青禾面不改色,随手一挥,只见天空响起呼啸风声,紧接着阴霾散开,两道魁梧身影从天而降。 两人双眸死寂、浑身漆黑、如铁浇注,令人震惊的是他们居然没有半点气息波动,就像两个傀儡。 但任谁都能看出来他们的强大。 他们立在林青禾身前,仅凭肉身之力便将周遭的虚空变得扭曲起来。 更要命的是,他们手上竟握着一杆准帝兵,散发着恐怖威能。 林青禾立在两个傀儡身后:“本来不准备放祂们出来的,毕竟本座在圣墟也只捡到这么两尊,准备给另外三座天下一个小小的惊喜。 可惜你们逼迫至此,非要本座把底牌露出来...” 说到这里,她低眉扫了陈知安一眼,轻弹衣袖幽幽道:“小家伙,你们漏了本座的底牌,叫其余三座天下争对,此后狩猎战场开启,使气运错失,无异于断绝大荒天下修士的未来。 你和这位,都将被钉在大荒天下耻辱柱上,成为人族罪人,百死难赎。” 陈知安沉默不语,他当然不会天真地认为自己会成为罪人。 只是觉得这寡妇未免底牌太多了,姬氏要之前就有这玩意儿,长安夜那一战保不齐鹿死谁手呢。 听剑魁老李说,在青丘时他现身后这林青禾就被吓走了。 可现在看,别说一个老李和苍狐,就算十个老李捆在一起,恐怕都不是这女人的对手。 真他娘的离谱。 “这是,传说中的人兵。” 陈知安身旁,赵天籁看着那两尊如铁浇注的傀儡脸色骤变。 陈知安微微一怔:“人兵是什么?” 赵天籁声音嘶哑道:“贫道曾在古籍上看到过人兵的记载。 神族有白狩氏、是白帝‘狩’的后裔。 白狩氏有一门先天而生的本命神通‘造兵术’,可造万物为兵。 其中最主要的材料,便是无缺人族大圣。 人族是后天而生,和万族不同,可塑性很强,以神药喂养人族大圣,又辅以准帝兵铸材灌体祭炼。 只需百年时间,便能祭炼出一尊‘人兵’,虽然失去道则实力大跌,可他们肉身之强堪比准帝兵,无坚不摧且能自主修复,更无惧道则之力、就是一件人形兵器,故称人兵。” ...... “原来是这样。” 陈知安看着两尊拎着准帝兵的傀儡,心下不禁有些感慨,这寡妇运气也未免太好了,刚入圣墟就捡到两尊人兵。 “这就是你的底气?” 屠卬浑身金光笼罩,两道夺目金光射向林青禾。 林青禾见此,没由来心下微颤后退半步。 正准备让两尊人兵出手。 却见屠卬轻叹一声,对陈知安道:“知命老弟对不住,本圣失言,没法子点燃这蝼蚁的阴神,让他饱受三年之苦了!” 林青城头颅被钉在空中,本以为在劫难逃。 没想到自家妹妹藏得这么深,竟手握两尊人兵,逼得这无敌圣人俯首,眉眼忍不住挑起,想要说两句场面话。 找补一下先前失去的颜面。 然而他还来不及开口。 忽见那蝼蚁一样的青楼老板竟朝自己露出了笑容。 紧接着一道血雨绽开,其肉身被彻底撕碎,化为血雨纷扬,阴神也瞬间支离破碎,道则散开,陨落当场。 与此同时,屠卬的生死矛化为天柱般的扶桑树,缕缕道则化为炽烈杀机,而他则化身一头璀璨金乌,两翼招展、遮天蔽日。 单足立于扶桑树之上,浩瀚威压倾泻而下,直逼林青禾,声音冷漠道:“杂种,今日本圣第一次出手,岂容你威胁?来战!” 林青禾抬头看着那遮天蔽日般的金乌心下微寒。 终于明白这位陌生圣人的身份。 竟是那被当成了祭品的准帝屠卬,赤帝金乌后裔,血脉纯粹的神子。 没想到他死而复生,居然摇身一变成了陈知命的护道人。 而且以卑贱的人族自居。 心下杀意汹涌,想要命令两尊人兵清理叛徒。 又将目光放在陈知安身上,杀意更甚半筹。 她和姬明月不同。 初入圣墟只稍加查探便知道自己镇压当代无敌的儿子之所沦落至人人喊打,真正的罪魁祸首,正是眼前这个曾化名乌戎的陈知命。 以张二魁的胆量,知道陈无名就是姬无道的消息后,绝不敢大肆宣传,身后必定是陈知命在授意。 再加上姬明月那白痴顺水推舟。 想要来个祸水东引却刚好引到正主身上。 让她的好大儿受苦良多。 好在姬无道是初代神体,天眷之人,被那位存在看中收为弟子,不然恐怕已经夭折了。 还有叶氏和夏氏。 这两个游离于大荒联盟之外的帝族。 她本是准备徐徐图之,可既然叶擎天和叶倾天侥幸归来还身受重伤,正好借此机会一并埋了。 不然等他们养好伤后,难免又是一个劲敌。 念及至此。 她忽然发现其实今天彻底摊牌也未尝不可。 只要把在场的人全部埋了,整个大荒天下除了道门和浮屠、将彻底落在她手中。 浮屠她有手段拿捏。 至于道门,一群清静无为的老乌龟,只要没打入道门,想必三十三重天会一直安静下去,不足为虑。 到时候狩猎战场一开,她就可以执掌权柄,借三座天下的手埋葬整个大荒天下的修士,断绝人族祖庭之未来。 如此一来,逐鹿天下复苏,万族归来。 保不齐还能入主大荒重现辉煌。 想到这诸多种种,林青禾心中杀意越盛,手掌缓缓举起。 然而就在她嘴唇轻启,手掌准备落下时,只见惯常沉默的叶擎天忽然摇摇晃晃起身,双手杵剑面无表情道:“手掌敢落,本座斩你。” 其话音落下。 只见叶擎天气势一步步攀升,涣散道则重聚,紊乱气机更是化作茫茫剑意,须臾之间重复巅峰。 而他单手仗剑。 手握‘剑宫’一剑向林青禾斩去。 茫茫剑意撕裂空虚洒落,和寂灭不同,这一剑竟让人感受不到半点杀意,好似下了一场磅礴春雨! 然而哪怕如此,一尊剑仙的磅礴剑意也让林青禾如坠冰窟。 她没想到叶擎天竟阴险至此,和之前的白痴做派大相径庭,伪装重伤让她估错了形势。 手掌根本不敢再落下,让两尊人兵挡住磅礴剑意。 下一刻便远遁千里之外... 第303章 回逐鹿原 叶擎天一剑即出,绝无回鞘可能。 林青禾哪怕远遁千里之外,那如磅礴春雨的剑气依旧如跗骨之锥尾随不辍,好似不斩下她的头颅誓不回转。 林青禾脚不沾地,又再次远遁。 圣墟道则紊乱、杀机四伏、处处是禁地,哪怕是圣人也不敢收缩山河跨越天下。 眼看剑光越来越近。 林青禾只好停下脚步,再次铺开道种洞天化为净琉璃神女,修为节节拔高,转瞬跻身圣境! 一拳递出,顿时整个虚空剑气洒开,余下的剑气如雨点落在她身上,在她身上留下密密麻麻的细微伤口。 更是将她直接砸落尘埃中。 林青禾躺在泥地里,目光遥遥望向帝墓方向。 此时她虽然浑身破烂,更有密密麻麻的剑痕,看起来惨不忍睹,眼底却露出了一丝解脱。 因为她终于接下了叶擎天这一剑。 此时方知叶擎天名声在外,号称大荒天下第一剑仙。 原来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这一剑看似恐怖,在她跻身圣境后却连琉璃肉身都没能斩碎,算得上什么第一剑仙,要是朱轻候当面,这一剑恐怕就直接能将她斩成虚无。 甚至不止是她,剑气所过之处,连同那两尊人兵都会被一并斩成虚无。 “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 林青禾拾掇被剑光斩碎的圣衣,忽然兀自笑道:“自剑圣朱轻候后,大荒天下一代不如一代了,真叫人失望。” ...... 屠卬和两尊人兵在天外厮杀。 只见准帝兵对垒,雷音滚滚落下。 不多时,两尊人兵好似受到林青禾召唤,逼退屠卬向远处遁去。 宋终和蔺九宵见势也领着大荒联盟的修士离开。 陈知安没有拦截。 一方面大荒联盟人数太多,近乎囊括了大荒天下所有修行者,光返真境就有十好几尊、洞天境高达五十之数,通玄及虚神更是多不胜数。 以青楼现在的实力,根本没有和他们正面刚的资本。 另一方面他们之中许多人或许都是被大势裹挟,陈知安不信只凭林青禾三言两语,真就能把散沙般的大荒天下修士经营到铁板一块。 只从区区一座青楼在大荒联盟针对下还能坚持这么久就能猜测一二。 此时出手,倒是彻底把那些骑墙派彻底推到对立面。 最主要的是狩猎战场将开,真要把大荒联盟这么多修士杀了,大荒天下恐怕连最后的翻盘机会都失去了。 虽然不知道狩猎战场的胜负为什么会涉及到大荒天下气运、甚至涉及到大荒天下之未来,但既然苏如和大哥都提及气运之说。 让他尽量拽取气运,陈知安自然不能干自掘坟墓的事情。 毕竟真要论起来,身为大唐陈留王、又是登闻鼓持鼓人、执掌人间秩序的陈知安,不就约等于大荒天下半个主人? ..... “知命老弟,你咋不让本圣宰了那两个傀儡?” 眼看两尊人兵走远后,屠卬杵在陈知安身边一脸埋怨。 陈知安无语地看着这厮,之前不知道是谁被打的嗷嗷叫,那两尊人兵虽然没有执掌道则,但肉身无匹,也无惧道则之力。 屠卬真要能宰了祂们,自己何苦搭梯子让他顺坡下。 “哼,下次他们再撞到本圣跟前,一定要拧下他们的脑袋。” 屠卬又冷哼一声,这才看着叶擎天笑道:“叶剑仙真乃当世人杰,重伤至此居然还藏了一剑,顺势重返巅峰,了不起!” 叶擎天冷淡地点了点头,不愿多谈此事。 他本命剑术‘返春’杀力一般,本就不为杀人,只是修补气海重返巅峰罢了。 一剑递出、春回大地。 比如现在,他看似摇摇欲坠,实际上还有一剑之力,如果林青禾再出现在这里,他一剑递出,就不是‘返春’而是正处巅峰的‘寂灭’了。 “师弟,我们先走了。” 叶倾天向陈知安告辞,离开前传音入密道:“林青禾低调了这么多年忽然出来搅风搅雨成立大荒联,我怀疑她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 你自己小心,有危险记得捏碎叶擎天的剑符,他即刻就到。 以他现在的实力,斩圣轻而易举。 再有屠卬也是,林青禾对他态度有些奇怪。 之前他不一定真的留不下那两尊人兵。 师姐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和他勾搭在一起的,又有什么手段能遏制,但他毕竟不是人族,小心为上。” “师弟明白。” 陈知安传音入密道:“暂时不会有问题,师弟有屠圣手段,真把我逼到绝境,管他林青禾还是屠卬,我一起给他们埋了!” “那就好,我们走了!” 叶倾天和轻笑一声,和叶擎天向叶氏领地走去。 屠卬立在一旁,肉眼可见的委屈起来。 这两个蝼蚁太过分了。 居然当着他的面传音入密,身为圣王,叶倾天和陈知安的蚊蝇之音落在他耳中谈不上重若雷鸣却也差不了多少。 这他娘的哪里是说悄悄话。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在敲打他呢。 偏偏他还只能当做没听见,因为他是真害怕那位极好说话的‘大哥’。 叶擎天兄妹离开后。 陈知安也命令青楼开拔前往逐鹿原。 酒疯子先前受伤不轻,三道道身被打碎,如果不是屠卬横插一手将他打落,恐怕已经彻底陨落了。 赵天籁也好不到哪里去,虽然仗着茫茫多的圣兵护住青楼众,但毕竟只有返真境而已,终究不是宋终的对手。 此时都躺在地上哼哼唧唧。 对于这两位前辈。 陈知安心下是感激的,如果不是他们站出来舍命相搏,青楼根本等不到现在。 从须弥戒里取出一座辇驾,又让屠卬帮他们压制伤势,陈知安亲自们驾车前行。 屠卬跟坐在陈知安身边嘴角微撇。 青楼这群蝼蚁真正的救世主分明是他。 没得到半分感激不说还被暗搓搓威胁了一顿,这两个啥也不是的废物倒成了功臣。 “屠老哥,先前我和师姐说的话,你听见了吧?” 驾车的陈知安忽然歪过头,看着屠卬道:“你也别觉得委屈,如果没有我召唤大哥前来,你现在已经填了大道磨盘,根本没机会活到现在。 说到底是你欠我,而不是我欠你。 我们人族有句话叫道不同不相为谋。 你现在虽然是人身,但好像并没有把自己当成人。 我可以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 做人还是做神。 大哥的想法你不用管,遵循本心,我可以替你求情,就算是这几次出手的报酬。 如果做神,以后大道朝天各走一边。 当然,你只要不向人族出手,将来见面也还是朋友。 如果做人,我许诺给你寻的山头还是作数,让你开宗立派称教做祖,不过我不能给你保证什么。 大哥见不见你,给不给你指路,都不是我能控制的事情!” 第304章 她不是人 “我真的可以从心选择?” 屠卬盯着陈知安的眼睛,想要看透陈知安是不是在钓鱼。 人族奸诈的紧,要是自己选择做神,那位极好说话的大哥忽然降临给自己扬了灰,到时候哭都没地儿哭去。 “信不信由你。” 陈知安笑道:“对我来说,一个随时可能叛族的人族,再强也没什么意义,甚至还得费心思去防你。 先前叶老哥最后一剑没有递出去,你应该明白是为什么。” 屠卬沉默下来。 为什么,还不是防着老子! 老子都成人了,这些狗东西还是放心不下。 沉默许久,屠卬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道:“知道你小子想知道什么,先前那拨人,林青禾、林青城、宋终、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蝼蚁。 至少有百人之数都是万族后裔。 不过血脉不纯,要放在上古,就是些低贱的杂种,除了林青禾,其余人连觐见本神的资格都没有。” “原来是这样。” 陈知安微微一怔,没想到林青禾居然是神族后裔,如此看来,她成立大荒联盟恐怕真的不怀好意。 沉吟片刻,陈知安又问道:“屠老哥知不知道她想干什么?” 屠卬缓缓道:“神道昭昭、魔道渺渺,大道复归,天清地明,她大概是想让回归,重新主宰天下。” “野心倒是不小。” 陈知安脸色微沉,没想到大荒天下还藏了这么一号人物,居然妄图翻天想要接引回归。 “痴心妄想罢了,早就被天道抛弃了。” 屠卬叹息道:“人族崛起就是对大战打碎大荒天下的惩罚,天时地利人和都在人族,谈什么大道复归天清地明。 所以我还是老老实实做我的人族大圣算了。 有咱们大哥在,造反没前途的...” 陈知安笑道:“屠老哥是有大智慧的,以后谁敢再说屠老哥是白痴,我陈知命第一个不答应。 既然做了选择以后就是自己人。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多的不说,以后青楼弟兄任你驱使。 你说上天揽月绝不下海摸鱼。 青楼所属见你如见我。 而且出圣墟后,我还给你挑几个有圣人之资的弟子,咋样?” 说到这里,陈知安又丢出一座金光四溢的奢华辇驾,朝身后训斥道:“你们怎么回事儿,都不知道主动给咱们客卿大人驾车的吗?” 屠卬脸色微黑,这狗东西翻脸比翻书还快,好不要脸。 青楼这些蝼蚁自己拿来有啥用? 至于弟子。 以老子的本事只要放出去风声,想当老子弟子的人能打破狗头,需得你挑? 徐蝼和于涂涂相视一笑,赶忙一路小跑过来,请客卿登车。 其余青楼执事更是满脸恭敬,纷纷长揖及地觐见客卿大人,给足了他面子。 ....... 回到逐鹿原时已是傍晚。 没有残阳也没有初月,天色依旧灰茫,一如既往像个倒扣的锅盖。 只是逐鹿原最中心那湖血海退了潮。 血海被大荒天下修士唤为洗血池、又叫报时海。 每逢傍晚血海便莫名褪去,次日又重新灌满,日日如此。 然而最危险的,也恰好是退潮的时候。 因为血海褪去,沉入海底的宝贝便漏了出来,散发着五颜六色的宝光,足以迷惑人心! 虽然人人都知道洗血池危险重重,但都总以为自己会是那个例外,圣墟开启至今,至少已经有近千人沉沦海底。 当然,也真有那个例外,只是少之又少。 有人在退潮时捡到一株神药,吞下后直接从化虚境跻身虚神境圆满,甚至生出了两对金翅,快若闪电,还觉醒了一双神眼,传闻可以窥见敌人弱点,杀力极强。 从散修摇身一变成了唐氏准女婿,与帝族三帝子谪仙叶旌、神女萧无忧、圣公子周远山齐名,有意争夺那道门收官人身份。 还有人捡到残缺帝境道藏、习得禁忌之术... 正因为如此。 哪怕茫茫多的人死去,依旧有更多的人前赴后继,博一个出人头地。 “没想到逐鹿原大荒修士这么多。” 看着逐鹿原上密密麻麻的人潮,陈知安不禁有些感慨。 记得之前的逐鹿原只有近万修士,短短时间竟就多出了十倍不止,也就逐鹿原足够大,不然恐怕都容不下这么多人。 徐蝼白了他一眼:“狩猎战场将开,大荒联盟召集大荒天下修士齐聚逐鹿原,这里差不多算是大荒天下七成修士。 整座天下近千亿人族和妖禽才只得十万修行者,哪怕算上没有入圣墟的也就百万修士不到,很多吗?” “呵呵,如果这十万人全部埋了,你还觉得不多吗?” 陈知安站在辇驾上眺望逐鹿原,幽幽道:“林青禾费尽心思成立大荒联盟,又把这么多人召集在逐鹿原,如果真叫她掌权,狩猎战场开启后随便一道乱命,就足以断掉大荒天下未来。 甚至都不需要特意乱命,只要她将我大荒的部署送给另外三座天下,身处战场的我们就成了活靶子。” 徐蝼微微一怔:“青禾夫人好歹是帝族,不至于此吧,这对她有什么好处?” “因为她不是人。” 陈知安笑道:“虽然我不知道她的计划,但我相信对一个心心念念要大道复归天清地明的神族余孽来说,至少是不会对大荒天下修士心怀善念的。 毕竟大荒天下,是万族的祖庭。” “不是人?” 徐蝼眉头微颤,顿时遍体生寒。 林青禾之所以毫无阻碍成为大荒联盟的盟主,除了她修为高绝外,更是开出了让人无法拒绝的条件。 只要报名进入狩猎战场者,她都赐下圣藏秘术,甚至用堆砌成山的元石布下聚元阵助他们修行,说是要为大荒天下扛旗。 如今已经有近七万人宣誓进入。 人人都赞她有一颗菩萨心肠,圣人典范。 现在陈知安居然说她不是人,是神族余孽? 一个神族余孽成了大荒天下修士的领袖,而且要领着大荒修士战斗,这属实大道可欺啊。 第305章 登台唱戏 “老板,你确定她是神族?” 徐蝼总觉着有些难以置信。 毕竟神族已经销声匿迹近五十万年了,久到人族已经忘了万族的残忍。 甚至绝大多数人都以为当初的万族只是传说而已! 而现在陈知安居然告诉她,帝族中最古老的姬氏当家人居然是一尊神族余孽? 陈知安朝她身后的辇驾努努嘴:“是屠老哥亲口说的,他应该没有骗我的理由,还记得林青禾说的那句话吗?大道复归、天清地明。 先前林青禾就是邀请老哥加入她,让重掌大道,肃清我们人族这些魑魅魍魉,让天地重新变得清明。 而屠老哥义正言辞地拒绝了她。 因为我屠老哥是人族大圣,心怀苍生的人族大圣,不愿以她同流合污!” 徐蝼微微一怔。 先前林青禾说这句话时并未遮掩,都以为她是在和屠卬论道,没想到她竟当着人族的面在挖墙角。 无量他娘的天尊,这也太嚣张了。 沉默片刻,徐蝼问道:“老板,你有什么计划?” “我准备加入大荒联盟。” 陈知安笑道:“林青禾既然搭了这么大一座舞台,没人陪她唱戏岂不可惜?” “你是准备抢她的盟主之位?” 徐蝼眉头微皱:“这恐怕很难,她现在收拢了诸帝族,手底下有两尊准圣,还有两尊人兵,实力强劲,又极得人心,光凭我们一家之言,恐怕没人会信她是神族余孽。 倒是屠前辈,稍微有点脑子的人恐怕都已经猜到了他的身份。 真要说余孽他才是不二人选。 到时候林青禾反咬一口,咱们倒成人族叛徒了。 除非...” 说到这里,徐蝼忽然惊讶地看了陈知安一眼:“老板是准备露真身,不藏了?” 陈知安缓缓点头:“虽然有自吹自擂之嫌,但有些事儿,陈知命办不成,只能陈知安来办。 毕竟我好歹是登闻鼓选中的人。 他们可以不信陈知安,总不能还不信荒古大帝吧?” “如果是陈知安,自然不会有问题。” 徐蝼对陈知安能不能取信大荒天下修士没有半点怀疑,最主要的原因当然是究极帝兵登闻鼓。 陈知安自己或许都不知道。 他能够敲响登闻鼓、成为人间秩序执掌者对于大荒天下来说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只要他登高一呼,立刻就能成为大荒天下修士名义上的领袖,哪怕是超脱天下的道门也不能例外。 虽然私底下人们都嫌弃他修为低微,资质又差,未来成就有限,配不上登闻鼓。 但真要事到临头。 大荒天下的修士不管愿不愿意,至少明面上都会站在他这边。 这不是对陈知安的信任,而是对万年前镇压天下无敌,为大荒天下征战一生的荒古大帝的信任... “只是如此一来,你可就真要四方皆敌了!” 沉默良久,徐蝼缓缓道:“一旦你身份泄露,本就敌对的大荒天下诸帝族不说,其余几座天下的圣人恐怕都要跨域杀你。 毕竟一个小修士执掌究极帝兵,无论是谁都难免心生贪婪的。 狩猎战场开启时还好,有圣墟分割战场,圣人无法跨界。 可狩猎战场关闭后,就没有壁垒了,到时候大帝之资的姬无道都没法替你挡枪。” “人终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大雪山。” 陈知安慷慨激昂道:“死我陈知安一人,能换大荒天下十万修士性命,换我大荒天下传承不断,虽死无悔!” 此言一出,徐蝼肃然起敬。 久久无言。 不止是她,就连第一次知道原来“陈知命”是陈知安的于涂涂也明显被这慷慨赴死的豪情镇住。 只觉楼主浑身散发着耀眼光芒。 叫她好生佩服,不愧是妖主的兄长,连手里的妖兽爪子都忘记了啃... 辇驾里浑浑噩噩的赵天籁更是双目瞪圆。 乌戎、陈知命、这他娘的又冒出来一个陈知安? 这厮到底是谁? 如果他是陈知安,为什么有这么高的修为,而且剑术信手拈来如同天授,连许仙和徐蝼都前后败给他。 甚至同境一战时,当代道门行走,道门第二天才、自己好大孙都输了! 如果他是陈知命,为什么会有登闻鼓? 而且徐蝼这妮子虽然脑瓜子有问题好好道门嫡传不做,非要去做劳什子的青楼执事,但她绝非白痴,不可能信口开河。 目光落在远处负剑而行的赵无极身上,赵天籁恨不得跳起来给他一脚:“无极那个废物误我...让贫道小觑了陈家这群妖孽。” 坐在另一座辇驾里的屠卬更是双眸泛光。 荒古大帝、究极帝兵... 他知道‘大哥’是谁了,果然是一尊帝境大佬。 难怪这小骗子那么嚣张,敢说把自己和林青禾一起埋了这种话,原来他手里握着究极帝兵。 敢称大帝的人。 无论种族,自古以来都是镇压当代无敌的存在。 屠卬记忆中,除了九尊先天外,人族就只有太虚大帝一人而已,那是把他这样的准帝当蝼蚁踩的无上存在。 传说当年异族入侵,太虚大帝一人独战七尊帝境十八尊准帝,一手一个,硬生生将祂们全部镇压,收复大荒、打入禁区,又建人族长城阻敌于外! 异族靠着人海战术陨落无数大能才将他磨死。 如果太虚大帝不死,甚至都没有卷土重来的勇气。 没想到这么多年后,人族居然又出了一尊大帝。 而且有机会成为自己的大哥。 他念头一动,瞬间就剥夺了一位修士关于荒古大帝的记忆。 十年宗师、百年成圣、千年成帝,万年镇守。 独战禁区皇族、孤身坐镇人族长城,一拳递出,身前无人。 只身转战近万载,一人曾当百万师。 可惜后继无人,无可与之并肩者。 眼见人族长城将破,重伤独闯禁区,只手遮天,镇压摆脱封印的禁区皇族,再也没有出来。 他以一人之力,给大荒天下打出了万年太平。 本寿命悠久的大帝,征战一生,只手撑起大荒天下。 他最开心的时光,却只有年少时短暂的六年而已。 他的究极帝兵,是一个破浪鼓... 消化完记忆。 屠卬眼底闪过由衷的敬佩。 又隐隐为他感到不值。 如此风华绝代的人物,却为了大荒天下这些蝼蚁而死。 喋血禁区,孤独死去。 何苦来哉... 难怪‘大哥’回归后再也没有现身,或许也是累了。 第306章 碾过去 就在几人话说的间隙,逐鹿原到了。 陈知安入帝墓前,青楼领地虽然不至于紧挨着血海、但好歹也算靠前。 但随着诸帝族纷纷从帝墓外搬迁过来。 缺了主心骨的青楼便被只能无奈搬家。 当林青禾入圣墟成立大荒联盟后,青楼更是彻底被打散,拔了旌旗、没了领地,散修们又成了孤魂野鬼。 所以当人们看到青楼旗帜又重新竖起、两座辇驾高调地驶入逐鹿原时都有些好奇,自然也免不了幸灾乐祸。 青楼这群乌合之众果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青禾夫人心善不将他们赶尽杀绝就该跪下磕头谢恩了,居然不知死活还敢插旗。 帝墓外那场短暂的厮杀还没有传入逐鹿原。 只有极少部分人知道青楼今非昔比。 而且知道的人在见识过青楼恐怖的实力后,也极为默契地没敢瞎传。 毕竟那是敢和大荒联盟硬刚而不败的势力。 真要惹怒了那位小爷,怕是那位自称青楼客卿的圣王一个念头,就能将自己弄死。 基于这些原因。 当御兽宗的那位洞天境宗师看到那刺眼无比的月牙旗帜时。 他非但没有幸灾乐祸。 反倒想要感谢这不知死活的青楼余孽。 因为这两座辇驾上镌刻着的,是姬氏印记。 长安夜一战,姬氏圈养的异兽妖禽近乎灭绝,为了支撑门面,姬氏降临人间最先打交道的,恰好是隐世圣地御兽宗。 用一门御兽宗无法拒绝的圣境道藏‘缚妖术’,姬氏在御兽宗买了两头返真境大妖。 两头大妖,分别是叫做降风的肥遗和叫做蛮山的夔牛。 当然,降风和蛮山都算不得纯种上古异兽,潜力耗尽绝无跻身圣境的可能,不然任由再大的代价,御兽宗都不会愿意卖的。 经过这笔买卖,御兽宗算是和姬氏搭上了线。 林青禾进入圣墟后,最先拉拢的便是被所有人都低估了的御兽宗。 而且再次给出了御兽宗宗主郑秀秀无法拒绝的条件。 赠送她一门算不得道藏的双修秘术,助她和自己的异兽‘扶羌’双双跻身准圣境。 以至于御兽宗对林青禾感激不已,算是铁盟。 当初驱逐青楼、就是御兽宗牵头。 也是御兽宗抢了本属于青楼的领地。 所以此时见着青楼的乌合之众居然敢堂而皇之又竖起大旗,暂代御兽宗宗主之位的郑乾顿时率人立马横刀堵在了大道中央。 眯眼打量那辇驾上的少年。 心里已经开始盘算能从青禾夫人再讨要到什么好处。 只要杀了这群乌合之众,多的不说,至少一门返真境道藏应该是稳妥的。 毕竟大家都知道,青禾夫人是出了名的人美心善、出手大方。 眼看辇驾在身前三丈内停下,郑乾轻拍座下威风凛凛的妖禽火乌、冷声道:“瞎眼的狗东西,见了本宗主为何不退避?” 自打陈知安重申人间规矩后,大荒天下的修行者杀人已经学会找借口了。 不管拙劣不拙劣,只要有理由就成。 郑乾更是深得此道真味,杀人之前没个由头他是绝不会杀的... “这是?” 眼看一头大火鸡挡在路前,陈知安直接无视郑乾,有些兴奋地歪着脑袋问徐蝼。 于涂涂嘴角更是不争气地流出了泪水。 徐蝼道:“这是御兽宗代宗主郑乾,宗主郑秀秀的亲弟弟,就是御兽宗占了我们的领地,当初对我们出手的势力中,除了帝族就属这头火鸡最狠。” 听到郑乾居然对青楼出过手,陈知安脸上的笑容瞬间便冷了下来:“原来是老鳖三。” “哪里来的黄毛小子,竟敢如此侮辱本宗主?” 郑乾面容丑陋,还有些驼背,又喜欢伸长脖子偷听姐姐郑秀秀的墙角,背地里经常被人骂做老鳖。 但因为郑秀秀和便宜姐夫‘扶羌的缘故,御兽宗上下、当面可从没人敢如此骂他。 敢骂他的人,都被喂了真老鳖。 此时见这一个驾车的小厮居然出言不逊,立即就刺中了他的痛处。 但他理智尚存。 因为他发现这乌合之众的青楼中,居然还有一位洞天境宗师于涂涂。 于涂涂的强大他是见识过的,一门诡异神通好似能拘人阴神,之前御兽宗一头妖兽,便是被她一眼看成了白痴,抬手摘去头颅。 所以话音刚落他已经从袖中掏出响箭摇人。 他虽然是代宗主,但御兽宗比他强大的长老还有两尊,正是将妖兽卖给姬氏那两位,都是跻身了返真境的大宗师。 同时他不断催促妖禽火乌,想要遁入空中暂避锋芒。 然而接下来的一幕让他汗毛竖立、浑身僵硬起来。 只见自己喂养了大半辈子的火乌竟忽然跪在了地上,脑袋埋在土里,浑身颤栗抖如筛糠。 而这一切的因由,只是因为那驾车少年轻飘飘看了一眼旁边的辇驾。 好似一眼过后。 自己倾注了半生心血,关系比道侣还亲的火乌,便再也不属于自己了。 让他更恐惧的是于涂涂双眸不知何时已经漆黑一片。而他的目光,落在那如同深渊的丹凤眼上后,便再也无法挪开。 有诡异力量将他阴神拘禁,连同着他的肉身也再也无法移动分毫。 如果这只能算恐惧。 接下来耳边响起的声音,更让他变得绝望起来。 “碾过去。” 郑乾四肢扭曲、疯狂挣扎,口中更是嗬嗬作响,想要摆脱控制、哪怕开口求饶也好,可惜这一切都只是徒劳。 只能眼睁睁看着安静立在大道中央的辇驾缓缓向自己驶来。 车轮倾轧而去,压过他的头颅、压过他的胸膛、压过他的双腿,最后将他彻底压成肉泥,在暗沉的大地上留下两道血痕。 而那头拥有金乌血脉的火乌、竟跪伏在地任由于涂涂摘下自己的脑袋,扛着它优哉游哉离去。 “哗!” 围观人群被这恐怖一幕震惊的合不拢嘴。 谁都没想到被打散了青楼竟死灰复燃,堂而皇之插旗不说,还将如今傍上了林青禾的御兽宗代宗主当场碾死! 要知道有谣言说御兽宗郑秀秀和她那头名唤‘扶羌的上古异兽可即将跻身准圣。 世人皆知郑秀秀宠爱郑乾。 连他偷听自己墙角这种事儿都毫不在意,一旦她和扶羌出关。 准圣之怒, 怕是青楼血流成河都算是最轻的惩罚了。 第307章 围而不攻 “你们看,辇驾朝御兽宗领地去了!” 就在人们惊骇不已时,忽然有人惊叫道:“青楼是要干什么,难道是要收复失地?” 此时。 那车轮带血的辇驾笔直向御兽宗方向驶去。 挡在路前的人纷纷逃开。 有被响箭召唤来的御兽宗长老驱使异兽奔腾而至,还未开口便被车轮碾碎。 两座辇车并驾齐驱。 好似没有任何人能够让他们稍停半步。 更让人震惊的是那两尊返真境大宗师也没有拦住辇驾丝毫。 甚至都没有来得及开口说话。 只见那驾车少年看了徐蝼一眼。 然后徐蝼微微点头。 两尊大宗师便‘砰’的一声炸开,变成两捧血肉。 辇驾一路碾压。 待辇驾停在御兽宗领地前时,已经没有半个御兽宗的人或妖敢拦路冒头。 冷血、残忍,霸道! 从郑乾拦路到现在过去不过半炷香时间而已,如日中天的御兽宗便被碾成了碎片,威严扫地。 而那两座辇驾和身后跟随着的二百青楼修士,好似对这一切都觉理所当然。 纷纷执刀沉默立在御兽宗大门前。 仿佛出去狩猎的主人在等候家里的奴仆开门。 只有车轮上正缓缓滴落的鲜血,正无声昭告着主人的愤怒和冷酷... ...... “恐怕我们都猜错了,这不是死灰复燃、而是王者归来...” 人群里,有曾经加入过青楼又在大荒联盟成立后转投过去的散修眼神复杂地看着翘腿坐在辇驾上的少年。 帝墓一行,大荒天下圣人几乎团灭。 传闻只有道门清云子和魔僧浮屠逃出生天! 以至于哪怕眼见那少年眼熟,最初也没人会把他和青楼楼主联系在一起。 可见证了青楼蛮不讲理的碾杀后,他们哪怕再不敢相信也只能相信。 青楼楼主...从帝墓回来了。 青楼初创时,包括青楼内部许多人其实都瞧不上陈知安。 毕竟他修为低微,只是虚神境而已。 靠着酒疯子才能勉强服众。 后来青楼风雨飘摇、眼见就要被帝族打压时。 陈知安领着平平无奇的徐蝼去了一趟道门、又单枪匹马独闯诸帝族全身而退。 那时候起,就没多少人敢瞧不起他了。 毕竟他虽然菜、但架不住他大腿多。 再到后来帝墓开启前一场叛乱,接连两尊圣人为其出手,陈知安又杀人诛心弄死了叛首后,绝大多数青楼众对他的态度就只剩下敬畏了。 只觉这厮担任青楼楼主,当之无愧舍他其谁。 说到底一群乌合之众组成的青楼、所求不就是有根又粗又壮的大腿抱? 既然抱不了圣人,抱陈知安也就约等于抱圣人了。 当然,怨天尤人肯定有、心生嫉妒也不会少,但对过够了苦日子的散修来说,这些没用的情绪,都他娘的见鬼去,一文不值! 所以当知道楼主大人葬身帝墓后,很多人都悄然离去。 自然也有落井下石转头当领路党的,只是都死了,被暗中不知什么人一刀割去头颅、只留下半截尸体。 唯一活着的,恐怕就只有那位被保护极好的唐氏准女婿甘徕... 谁能想到。 绝无活命机会的小修士,居然活着出来了! 而两座辇驾里。 能让青楼楼主亲自驾车的存在,至少是一尊准圣... ...... 御兽宗。 空了好几把椅子的议事厅里,御兽宗刑律长老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来回踱步。 在其下首,乌泱泱站了一群核心弟子和他们的妖兽。 或怒气冲冲、或满脸愁容。 青楼杀上门复仇来了,可他们的宗主却还在闭关。 更要命的是飞剑传向大荒联盟总部的消息如同泥入大海。 刑律长老初时还以为是被青楼截留了,不死心又连传了十二道,结果依旧没半点反窥。 他分明通过防御阵看见飞剑是传出去了的,青楼压根就没有拦截。 甚至还特意给飞剑让了路。 “长老,我们开门降了吧。” 见飞剑迟迟不回,一个弟子颤声道:“青楼围而不攻,又放我们的传信飞剑出去,说明他们根本不怕有人来救援,咱们没机会的。” “降,说的轻巧,老子不想降吗?” 刑律长老往日威严的面容爬满了绝望,怒吼道:“我们杀了青楼那么多人,还抢了他们的领地,此仇不共戴天,拿什么来降?” “师叔,那我们就这么等死吗?” 一个面容正直、身披墨甲的弟子忽然起身,叹息道:“大荒盟如果要救我们早就来了,我早就说过林青禾不可信,可你们都被她蛊惑。 谈买卖就谈买卖,你们却非要把自己也一并打包卖了。 今日御兽宗遭遇灭门之祸,我们都是罪人...” 说到这里。 那弟子拔剑指着刑律长老,满脸痛苦道:“师叔,不要妄想有援兵了,现在只有我们自己能救自己,请你自缚双手打开防御阵,出去投降吧!” “孙长命,你身为御兽宗首席弟子,难道想要造反不成?” 刑律长老震惊且愤怒地看着那墨甲修士。 全然没想到和姬氏结盟后得到最多好处,甚至凭着姬氏赐下的圣藏跻身通玄境的首席弟子,竟会说出这等话来,而且将剑指向自己。 “长命不想造反,可我身不由己。” 孙长命叹息一声,双眸流出两行清泪,好似痛苦不已,长剑却稳稳指向刑律长老。 “长老,长命十二岁拜入御兽宗,一身修为皆是御兽宗所赐、死不足惜。 可师弟们是无辜的。 为了给他们挣一线生机,为了御兽宗传承不断,长命哪怕背负千古骂名,只能如此。” 此言一出。 刑律长老脸色瞬变。 他知道自己恐怕非死不可了。 孙长命看似是为了师弟们甘愿背负叛宗骂名。 实际上这伪君子只是想用同门的人头求自己苟活罢了。 因为孙长命这半年来一直在参悟从姬氏那里换来的道藏、昨日才刚出关,手上还没有染过青楼鲜血。 偏偏刑律长老哪怕明知如此,却依旧无法反驳。 因为孙长命这些话,代表了绝大普通弟子的心生。 而作为此间地位最高的自己,就成了那个该死的替罪羊。 果然,孙长命话音刚落。 接连又有三十几位弟子起身,驱使异兽将刑律长老和十二位曾向青楼出手的弟子团团围住。 这其中,甚至还有他的亲传弟子... 第308章 弟子陆灵鸠 “师叔,为了御兽宗传承不断,请您赴死。” 孙长命持剑步步紧逼,身后弟子们也纷纷开口,用大义裹挟刑律长老和那十二位弟子。 刑律长老没有理会孙长命,只是看着满眼冷漠的弟子陆灵鸠一言不发。 这是他一手养大的弟子。 为了帮陆灵鸠跻身通玄,他将自己性命相交的战宠雪蟒送入血海,以生命为代价抢回一朵血莲。 又不惜损耗自身修为、将血莲种入陆灵鸠的气海,为其铺上一条顺畅道途。 只要按部就班、她将来必定能跻身大宗师。 可以说为了陆灵鸠,刑律长老耗尽了自己的底蕴,甚至从洞天境跌至通玄...就差把这把老骨头也敲碎给她当柴烧了。 迎着刑律长老失望的目光,陆灵鸠却一脸平静:“师父,大师兄说的对,为了御兽宗传承不断,弟子别无选择,只能请您...赴死。” “为了传承...好一个为了传承,鸠儿,你很好,很好!” 刑律长老一直都知道自己的弟子性情冷淡,也一直自欺欺人,告诉自己她只是外冷内热,本心不坏。 可此时看着眼前那朵妖异的血莲、感受着那凛然杀机,他终于彻底绝望。 哀莫大于心死。 刑律长老猛地一口鲜血吐出,本就旧伤未复的他气势瞬间萎靡下来。 他这口鲜血一吐、好似战鼓擂响。 孙长命倏然暴起,一道璀璨剑光向刑律长老掠去。 与此同时陆灵鸠也冷漠出手,一条碧绿小蛇从她袖口射出,胸前那朵妖异血莲更是幻化出一片片刀影将刑律长老笼罩,出手狠辣,招招致命。 其余弟子则驱使异兽向那十二位弟子杀去。 杀声沸扬,瞬间血染议事堂... ...... “老板,里面杀起来了。” 御兽宗门外,徐蝼感受到里面忽然卷起的杀机,忍不住瞥了陈知安一眼,疑惑道:“你怎么知道他们要内讧?” “不知道啊!” 陈知安摇头笑道:“我是在等他们的援兵呢,只是没想到林青禾那寡妇这么心狠,连最铁的盟友都说舍弃就舍弃。” 陈知安对御兽宗这场莫名其妙的内讧,其实也有些懵逼。 他对御兽宗知之甚少,在帝族未现世前,大唐境内并没有御兽宗山门。 只听闻荒原上有神秘部落,能追山赶兽,驱使兽潮、手段不赖。 黑骑曾与他们打过照面,见识过万兽奔腾的骇人景象,老瘸马还吃过两头掠过北原黑渠吃人的斑斓猛虎... 徐蝼见杀气越来越重,更有绝望嘶吼隐隐传出,不解道:“大敌当前,他们自己人倒是杀的火热,不会有什么阴谋吧?” “太阳底下无新事。” 陈知安笑道:“约莫又是那种杀人祈命的戏码,不用管,等杀声熄了咱们再进去。” ...... 御兽宗内的厮杀,比想象中的更加激烈。 刑律长老虽然跌境、但毕竟曾跻身过洞天,杀力不比孙长命和陆灵鸠逊色,自知必死之下更是疯狂无比,以命换伤。 硬抗孙长命一击后,只手将陆灵鸠的战宠碧蛇撕碎,又一拳将她砸出议事厅。 只见他身上浮现出一道雪白虚影,竟是那条死在血海的雪蟒阴神。 他们合而为一,共用一具肉身。 刑律长老往日威严的面容变得狰狞扭曲。 浑身爬满了雪白鳞片,蛇信吞吐,如同地狱爬出的恶鬼,顶着茫茫剑气向孙长命游来,口中更是桀桀嘶笑道:“死吧,一起死!” 看着打在刑律长老身上只留下零碎割痕的剑光。 孙长命心下骇然。 知道自己终究是低估了一尊洞天境宗师,哪怕失去战宠而且已经跌境,却也不是轻易能斩杀的。 “移!” 眼见刑律长老从剑光中突围向自己扑来。 孙长命移形换位,召来自己的战宠挡在身前,同时身形暴退,拎起两个师弟砸向刑律长老,而他则遁出议事厅。 刑律长老嘶声狞笑,身躯暴涨、五指如骨刺,口中长出两只獠牙。 只见他随手将孙长命的战宠青狼撕碎,又揪住两个被吓傻了的弟子,一口咬下头颅吞入腹中,茹毛饮血嘶声笑道:“嘶嘶,一起死,一起死。” 见此一幕。 众人无不心生惧意。 没资格入议事大厅的近百位弟子更是茫然失措,四下逃命。 孙长命环顾四周,最后目光落在躺在地上装死的陆灵鸠身上,着急道:“师妹,你还在等什么,再不出手咱们都要死了!” “慌什么?” 陆灵鸠看着陷入疯魔的师父冷淡道:“临死反扑罢了,死不了人!” 说着她随手拽来两个弟子废去他们气海,又掏出一个墨绿小瓶,把白色粉末灌入他们口中,冷淡道:“两位师弟,为了传承不断,委屈你们了!” 孙长命脸色微喜:“化神散,没想到师妹连这等神药都有...” 此时议事厅里已经血流成河,残肢碎片满地。 戒律长老和战宠雪蟒合而为一后虽然实力大涨,但神智也不复清明,不分敌我见人就吃,转瞬之间御兽宗的天才除了孙长命和陆灵鸠都被他啃食干净。 刺耳的撕咬声如同在耳边响起,孙长命笑容渐渐凝固。 随手又抓来两个弟子,孙长命道:“师妹,那点药力恐怕不够!” 陆灵鸠眉头微皱,抬头看了一眼议事厅里的残酷景象后,还是掏出墨绿小瓶小心翼翼灌了些化神散在两个弟子口中。 “嘶!” 戒律长老蛇信吞吐、像一条蟒蛇般游出议事厅,两只猩红竖瞳死死盯着陆灵鸠和孙长命。 “杀!” 孙长命挥出一道剑光,同时将手里的两个弟子丢向戒律长老。 陆灵鸠也将喂毒的弟子丢向戒律长老,胸前的妖异血莲散发着蒙蒙血光、如丝如缕的雾气向戒律长老笼罩而去。 戒律长老胸口被孙长命剑光洞穿,却半点鲜血也没有流出,好似浑然不觉。 反倒是陆灵鸠那如丝如缕的血雾让他猩红竖瞳猛地一缩、须臾后更是忽然发出一声凄厉哀嚎,好似痛苦万分。 只见他骨刺般的利爪拽住四个弟子将他们头颅摘下,又一个个放入口中咔擦咬碎吞入腹中。 吃掉四个弟子。 戒律长老似乎痛苦减少了些许,猩红竖瞳缓缓散去,眼底重复了一丝清明。 与此同时。 一股虚弱感侵蚀他的识海,雪蟒阴神正在散去,如冰雪消融... “死! ” 戒律长老暴怒而起,猛地扑向孙长命,想要将他撕成碎片。 孙长命吓得魂不附体,抬手一剑向戒律长老斩去,同时身形暴退。 先前戒律长老给他的恐惧太深,哪怕明知戒律长老吃了散神散,依旧不敢与之对敌。 他在暴退、陆灵鸠却不退反进。 只见她如同幽灵般出现在戒律长老身前。 妖异莲花化为片片刀光,竟将戒律长老身体斩为碎片。 只留下一颗完整头颅,被她拎在手中... 陆灵鸠将戒律长老头颅举起。 平静看着他的眼睛。 沉默许久后,她手掌上忽然凝聚出一朵栩栩如生的血色莲花:“师父,鸠儿其实已经跻身通玄,而且在通玄铺开了洞天,这朵花我已经能映照而出了,你开心吗?” “师父,你其实舍不得杀鸠儿,对吗?” “师父,鸠儿拜青禾夫人为师了,不能让她误会... 所以,请您安息吧!” 第309章 该当何罪? 戒律长老死了,死不瞑目。 他至死方知,原来自己之所以会死。 不是因为曾向青楼出手,而是因为自己舍命抢来的那朵血莲让陆灵鸠入了通玄、铺开了洞天,而且提前映照。 他挡了林青禾的路,所以他该死。 毕竟一个境界跌落通玄的老废物,怎么有资格和大荒盟盟主平起平坐,被一尊有望跻身圣境的天才尊为师父? 孙长命脸色变幻不停。 看着这个往日沉默寡言且资质平平的师妹,诸多念头起伏,最终只能感叹一声:“师妹好手段...” 陆灵鸠将戒律长老的头颅丢给孙长命。 又向防御阵外看了一眼,目光落在那翘腿坐在辇驾上的少年身上,平静道:“师兄先前对我起了三次杀心,就算欠我三条命。 如果这次你侥幸不死记得还我。 不然我会亲手摘下你的头颅,替师父报仇。” 话落,只见她随手摘下一片花瓣、溅起阵阵涟漪,她一步踏入,竟就这般消失在了原地。 孙长命和诸多弟子面面相觑。 陆灵鸠这种神通手段在圣墟外不过如此,但在圣墟内简直骇人听闻。 毕竟哪怕圣人在圣墟都无法收缩山河而行。 陆灵鸠竟以一片花瓣遮身离去... “如果早些年...” 孙长命心下后悔,早些年陆灵鸠曾表露过心迹,有意和他结成道侣。 彼时他嫌弃陆灵鸠一马平川,姿色和资质都平平无奇,和自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毫不犹豫便一口否决,直言心中只有大道,再也容不下儿女私情。 谁曾想时也易也。 如今她傍上林青禾那寡妇,而自己面临死境,真倒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了。 可惜当前没有他补救的机会,不然以自己对女人的手段,至多半个时辰就能把她的心拽回来。 软饭硬吃也不在话下。 惋惜地收回目光,孙长命拎起刑律长老的头颅,看着防御阵外缓缓道:“诸位师弟,打开防御阵,随师兄跪迎青楼楼主。” 然而他还未跪下。 忽然看见固若金汤的防御阵竟如瓷器破碎、两座辇驾施施然从防御阵中驶入,好似闲庭信步。 而那辇驾之上。 一个青衫背剑的少年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孙长命如倒玉柱,纳头便拜,双手高高举起刑律长老的头颅:“御兽宗首席弟子,罪人孙长命,拜见陈楼主,陈楼主万安。” “孙长命?” 陈知安从辇驾上起身,走到孙长命身前,笑吟吟道:“听闻御兽宗出了一个大德君子,光明磊落、如日月皎然,有古儒风范。 不过四十二岁便跻身通玄,而且拥有两头战宠,还是半个剑修,杀力直追上一代长老。 郑秀秀点评其为御兽宗百年内最有可能跻身大宗师境的天才。 孙道兄既是首席弟子,又是郑秀秀亲传。 想来识得此君子,不知可否为本座引荐一二?” 孙长命微微一怔。 很快明白陈知安话中有话。 这是在骂自己是个伪君子,卖同门乞命呢。 霎时汗流浃背、满脸惶恐道:“楼主当面,长命后学末进不敢称天才,更不敢称大德君子,都是师兄弟们抬举而已...” “呵呵,原来孙道兄就是那位君子。” 陈知安脸上笑容敛去,面无表情道:“既然孙道兄是君子,光明磊落、如日月皎然,定然也是嫉恶如仇,绝不会徇私舞弊的了。 在下倒是想问上一问。 御兽宗趁本座入帝墓时夺我领地、杀我青楼部众,抢我青楼财物,该当何罪?” 孙长命沉默不言。 该当何罪,这是个送命题。 大荒天下有三条戒律,但那是庇护普通人的,和修行者无关。 修行宗门之间的争斗谁也管不着,便是荒古大帝在世时,只要宗门闹得不是太过火,他也懒得管。 向来谁的拳头大谁就是规矩。 现在青楼的拳头大。 自然青楼楼主的规矩就是规矩,他说是什么罪就是什么罪... 可是孙长命不敢回答。 因为他知道青楼楼主想要的答案是...死罪! “看来孙道兄不知道,那我只好问问别人了...” 陈知安轻笑一声,目光向孙长命身后一个浑身颤栗的弟子看去,笑吟吟道:“这位道兄,你来说,该当何罪?” 那弟子是化虚境,放在曾经的大荒天下当然已经算得上不错,但在如今蒸蒸日上的御兽宗,连入议事堂的资格都没有。 不过他能挨着首席弟子孙长命跪,自然也不是等闲之辈。 至少当前这近百弟子中。 他已经跟是当之无愧的第二人... 陈知安话音刚落,他已倏然暴起。 藏在袖中的短刃出鞘,猛地向孙长命刺去。 噗嗤! 这一刀狠辣无情,将满湖元气尽数凝聚于刀刃之上。 直刺孙长命气海,没柄而入。 眼见一刀得手,那弟子重新跪伏在地,颤声道:“楼主大人,是死罪,小人愿为大人执刀。” 孙长命回头看着那弟子。 眼底闪过一丝痛惜和茫然。 因为这弟子不是别人,而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弟。 年少时部族被屠,他们相依为命一路乞讨北上。 寒冬腊月。 年仅十岁的孙长命宁愿自己饿死也没有抛弃他。 偷来的食物总是弟弟先吃。 十二岁那年。 他们撞见一头的妖兽,面对山岳般巨大的妖兽,哪怕孙长命害怕的瑟瑟发抖,却依旧死死挡在弟弟身前,没有后退半步。 他以为经历了这么多,他们兄弟感情早已牢不可破,跟刑律长老和陆灵鸠不一样。 之前犹豫不决,不敢开口言罪也是不愿弟弟身死。 可现在,弟弟在他背后插了一刀。 而且毫不留情。 满湖元气尽数渡入短刃。 几乎将他造化之门和气海一同搅碎... 只是,孙长命毕竟是通玄。 哪怕偷袭,一尊可称小宗师的通玄,又岂是化虚境能够暗杀的? 更何况孙长命还是半个剑修。 只见他身上气势暴涨,之前丢在一旁的长剑发出阵阵嗡鸣。 如同灵蛇弹起飞入孙长命手中。 随后剑光掠起。 他一剑将守护了几十年弟弟头颅割下。 与此同时。 一头高达三丈的青狼咆哮而出。 青狼吞吐风刃,如同狼入羊群,疯狂收割那群跪在地上的弟子! 孙长命拎着弟弟的头颅,重新跪在地上。 “楼主大人,御兽宗趁您入帝墓时夺我领地、杀我青楼部众,抢我青楼财物,当该灭门...” 第310章 言不由衷 “孙道兄,你错了!” 陈知安轻抚剑匣,一道暗淡剑意掠出,将正吞吐刀芒的青狼头颅割下,叹息道:“你有个好弟弟,看在他的面子上,没有对我青楼出手的弟子...可以不用死了。” 孙长命微微一怔,低头看着弟弟的头颅。 待看到他惨白脸上不知何时浮起笑意时,顿时心神失守、失魂落魄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弟弟知道自己是通玄,知道杀不了自己。 可他依旧出手了。 因为他知道自己不会对他出手,所以他用这种决绝手段逼自己出手。 可惜孙长命明白的太迟。 他刚才那一剑饱含怒意,将弟弟的肉身连同阴神都割了下来,再无复生可能。 “他叫什么名字?” 陈知安忽然开口问道。 “孙长安...” 孙长命嘶声道。 “孙长安,好名字,可惜了。” 陈知安还剑入鞘,淡淡道:“清扫战场,妖兽尸体留下,其余弟子的尸体给大荒盟送去,另外告诉郑秀秀,以后你就是御兽宗宗主了!” ...... 孙长命失魂落魄坐在地上。 忽然想起初入圣墟时得到的那句批语,不由得悲从心起。 又嚎啕大哭起来... 圣墟有一个叫做天机阁的势力,名头起的很大,号称尽知天下事,可言判人命途。 但包括阁主在内,最高不过虚神境而已。 彼时天机阁摆摊算卦,在街上捉人。 恰逢孙长命得了圣藏,窥见道种、正意气风发时,耐不住吹捧,便同意那个叫做‘徐半卷’的老头给自己起了一卦。 徐半卷磨磨唧唧,最后给他判了个半年后道途断绝、身死道消的批语。 气得孙长命当场拔剑,命他改挂。 那徐半卷面容猥琐、却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任由孙长命剑横脖间而面不改色。 甚至直言如果孙长命剑刃染血、都挨不过半年就要魂归地府。 孙长命是非典型北原人。 因为他跻身御气境时曾在大唐游历,上过两年私塾,读过几本圣贤书,见识比起一辈子都在北境荒原打猎的同门广。 但广的有限,很多事情处于半知半解的境地。 所以他对命理之说既嗤之以鼻又深信不疑。 见徐半卷是个硬骨头,威逼不成,没奈何的他只好花钱免灾,请徐半卷为他逆天改命。 还安慰自己不是信这神棍的话,图个心安罢了。 那徐半卷是个见钱眼开的。 收钱之后神神叨叨半天,话锋一转,硬是给他从道途断绝、身死道消改成了命不该绝否极泰来。 孙长命见此,又给他递上两枚元石。 徐半卷叩首问天,又神神叨叨半天,一顿天花乱坠吹捧,把否极泰来换成了宗主之姿! 孙长命喜不胜收,又咬牙掏出五枚元石。 让徐半卷也给弟弟求上一卦上上签。 瞎子徐半卷当时看了跟在孙长命身旁的孙长安一眼,只说今日问卦已经用完,不能再泄露天机,赶明儿请早。 孙长命以为徐半卷是嫌钱少。 咬牙又递上十枚元石,还是想为弟弟求个上上签,也是求个心安。 徐半卷满脸贪婪,却死活不接元石。 孙长命死缠烂打。 徐半卷越不起卦,他越是要求。 最后徐半卷逼得没法,留下句‘生死由己’,抢过元石撅臀跑路了。 如今想来。 如果当初自己先给弟弟问卦,或许结局又不一样... ...... 大荒盟本部在卧龙山。 而且就在潜龙渊,正是当初姬无道失踪的地方。 此时,潜龙渊畔林青禾负手而立,看着深不见底的深渊神情淡然。 在她身后。 身着绿袍的丰腴女子骑在一头神俊异兽身上。 女子年约三十,青丝如瀑洒在腰间,淡眉稀疏、脸庞圆润、光论容貌,谈不上标致。 但那身着宽松法袍依旧呼之欲出的巍峨大山和随风摇摆时乍现的两根白皙玉腿,却叫人难以移开眼。 眼波流转间更是风情万种,好似人间绝色也不过如此了。 神俊异兽头顶一只蜿蜒独角,肋生双翅,浑身雪白、皎洁如月、在漆黑的洞里散发着淡淡银光。 这女子和座下的神俊异兽。 正是御兽宗宗主郑秀秀和她的战宠扶羌。 他们在陈知安抵达御兽宗时已经出关、而且已经跻身了准圣。 但面对屠卬这样一尊圣王,他们连直面的勇气都没有。 只能舍弃弟子逃出御兽宗... “盟主,御兽宗没了。” 郑秀秀见林青禾一直看着深渊,压抑住心中怒火,轻声提醒道:“我们一退再退,大荒盟恐怕会被屠卬蚕食殆尽,功亏一篑,再抢不到半点气运了...” “气运?” 林青禾回头看着郑秀秀,忽然笑道:“郑宗主,你为什么会以为本座会在乎气运?” 郑秀秀微微一怔。 对于已经站在半山腰看见山巅的人来说。 冒着风险进入圣墟机缘都是其次,主要是为了气运。 毕竟气运加持下,哪怕不成帝,至少也能让道则更进一步,省去不少苦熬的光阴。 这也是为什么狩猎战场会让圣人重视的原因。 可现在林青禾这意思...似乎压根就不在乎气运? 既如此她费力把大荒天下修士聚在一起干什么? “神使大人所谋,是大荒天下之未来...” 扶羌开笑着口道:“大荒天下虽然山河陆沉,道则破碎、但毕竟是天地初开时的原始祖地,自有其造化、也就人族那些白痴觉得贫瘠污秽。 万族回归,首选之地是大荒,其次才是逐鹿天下。 如果能将大荒天下修士坑杀,断了大荒人族之未来,此消彼长,或许我们就能鸠占鹊巢,再次成为大荒的主人。 毕竟天道至公,不偏不倚,谁替祂打理天下都没甚区别的。” “什么万族?” 郑秀秀低头看着自己名义上的战宠、实际上的道侣,满脸茫然。 须臾后不知想到什么,更是脸色瞬变、神情骇然。 “就是你想的那样...” 扶羌身躯一抖,化为个风流倜傥的金发男子将郑秀秀揽入怀中,笑吟吟道:“秀娘,重新为你介绍一下,本座扶羌、古称羌魔、在万族中排序十九。 而你眼前这位,是远古九尊先天之一白帝的后裔,神女青禾,‘回归’的掌舵人! 她赐给我们的双修秘法 实际上是我羌魔族不传秘术、如今我已经彻底觉醒血脉,加入了‘回归’。” 说到这里,扶羌手掌从腰间直上,托住郑秀秀的巍峨大山,微微用力,幽幽道:秀娘,你会站在夫君这边,对吗?” 被他手掌这么一握。 郑秀秀顿时浑身轻颤、眼底清明散去,逐渐泛起茫茫水雾,紧咬红唇颤声道:“秀娘...永、永远站在夫君,夫君这边...” 第311章 瞎子徐半卷 陆灵鸠立在一旁。 看着瘫成烂泥不住求饶的宗主大人有些嫌弃。 当初敬之如神明,视为一生追赶的目标、甚至都不敢奢求能与之比肩,只希望有朝一日能望其项背的女子宗师。 此时再看。 原来不过一荡妇而已... 林青禾回头看了陆灵鸠一眼,好似看透了她心底想法,面无表情道:“身为后裔,你有骄傲的资格,但也当心怀畏惧。 哪怕她只是一个荡妇,抹杀你也只一念之间而已。 你有什么资格冷眼看她? 既然你拜本座为师,有件事你要知道。 本座手下不养废物,哪怕是本座的弟子也不行。 滚去造化池侍奉少主。 什么时候能坦坦荡荡做一个人尽可夫的婊子,什么时候再出来。” 陆灵鸠神色一肃,顿时汗如雨下。 不敢再多说半个字,拈起一片血莲花瓣丢入潜龙渊。 随后一步迈出消失不见... 陆灵鸠是魔族后裔梦魇,本命神通‘梦游’,可以白日做梦。 梦中游历天下,化实为虚。 还有一门神通‘造梦’,能编造梦境,扰人阴神。 杀力一般,但极为难缠... 林青禾亲自收她为弟子,对她寄予厚望,自然不愿让她因为自负而夭折。 眼见郑秀秀和扶羌战况激烈,有进入肉搏战的趋势。 林青禾布下一层结界,转身离去! 御兽宗被灭,她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正如扶羌说的那样,大荒天下的修士迟早都会被她坑杀,提前死上一批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 甚至屠卬杀得越多她越开心... 她现在担忧的是另外三座天下的布局。 圣墟有四处一口,分别相连四座天下,也算是切割。 其中最让‘回归’看重、甚至那位神座大人看重的。 便是大荒天下。 毕竟祖地所在,天然拥有最多的可能性。 古往今来,大荒哪怕元气枯竭,山河陆沉、道则破碎,但能够超脱帝境之上被尊为大帝的存在,都出自大荒天下。 太虚大帝如此,荒古大帝也是如此。 大荒生灵,最有可能诞生出那个一。 周天星斗祭之所以布局在大荒界域是基于此。 之前圣皇夏商猜测周天星斗祭在四座天下都有布局,实际上并没有。 一尊不朽准帝肉身、一处世界种子、三百六十颗星辰... 哪怕那位神座大人也只能顺势而为罢了。 根本没法子左右世界种子的诞生。 毕竟只一座逐鹿天下。 又怎么可能诞生的了四颗世界种子! 林青禾推测,只是推测。 这次逐鹿天下重开,或许也是大荒天下的一次回归... 届时极有可能逐鹿勾连四座天下,大荒归一。 回归组织的保底目标是占据逐鹿天下,然后坐逐鹿而望大荒,接引九尊先天君临天下... ...... 不过半日时光。 御兽宗改旗易帜,插上了青楼月牙旗... 逐鹿原上所有势力都纷纷侧目,没想到竟会是这个结局。 御兽宗虽然算不得什么隐世圣地,修为最高的郑秀秀和扶羌也只是返真境而已。 但在如今圣人陆续凋零的大荒天下,他们几乎已经算是最顶尖那一小撮势力了。 也就比底蕴深厚的诸帝族弱上一线而已。 甚至在圣墟,保不齐如今的唐氏和萧氏,还不如他们呢。 可就是这么一个顶尖势力,居然被青楼兵不血刃便拿下了。 那传说中极有可能已经跻身准圣的郑秀秀甚至连面都没露,好似就这么认输投降了。 人们纷纷猜测青楼是不是继叶擎天和不死圣人之后又抱上了什么大腿。 这才逼得脾气并不算好甚至动辄驱兽吃人的郑秀秀连撂狠话的勇气都无。 直到帝墓外曾遥遥看见白衣屠卬的修士将那场短促厮杀娓娓道来,人们才肃然起敬,原来青楼不是抱了一条大腿。 而是抱上了好几条,把大荒天下的圣人差不多一锅端了。 一尊金光璀璨的圣王、当世无敌的剑仙叶擎天、女子剑仙叶倾天、悄然跻身准圣的酒疯子、还有圣兵茫茫多的道门赵天籁... 圣王一矛挑杀林青城。 叶擎天一剑斩退林青禾! 如果不算那两尊手持准帝兵的人兵,连个大宗师境都没有的青楼、竟已经可以横扫入圣墟的大荒势力了! “青楼楼主到底是个什么妖孽啊,为啥圣人们都对他又爱又恨,一个虚神境,感觉他娘的逼格比圣人还高了。” 人群中,穿着一身朴素道袍的青云门外事长老王日神感慨不已。 想他青云门也是有圣人坐镇的隐世宗门,只是圣人寿元将近陷入沉睡才显得有些拉胯。 这次青云门倾巢而出,为的就是替老祖宗寻药续命。 可惜运道不好,即将跻身准圣的宗主一入圣墟就失踪不说,在帝墓里还死了一个大宗师和三个宗师,血海出神药时又被吞噬了一个大宗师。 搞得现在整个青云门就只剩他王日神一个大宗师撑着门脸了。 宗主失踪、两位大宗师身死。 缺了顶尖战力的青云门在大荒联盟地位不上不下,多少有些尴尬。 而且好似林青禾那寡妇对他有些偏见。 莫名排挤他不说,偶尔瞥来的目光还透着不怀好意... 王日神已经八百多岁高龄,从外门弟子一步步爬上青云门外事长老,虽然修为在青云门算不得出类拔萃,勉强也就排进前六而已。 但练就了一副心眼通,对危险的感知绝对是独一份。 他隐藏身份杵在御兽宗门口,就是想尝试着拜下码头。 既然自个儿没本事抱圣人大腿,抱青楼老板一样的。 继续待在大荒盟,他怕到时候狩猎战场一开,被那娘们给坑杀了。 就在王日神琢磨怎么才能和青楼扯上关系时,忽然一道苍老声音在耳边响起:“王日神道友,你也来拜会青楼楼主?” 王日神身子微颤,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只见人群中一个目盲老道跌跌撞撞朝自己走来。 老道头发灰白,容貌猥琐,穿着一件灰扑道袍、佝偻着身子,手里撑着根竹竿,露出满口烂牙,正站在拥挤的人群中朝自己咧嘴大笑。 “这狗日的神棍,阴魂不散。” 王日神老脸微黑,赶紧朝那老道压了压手,传音入密道:“徐半卷,你他娘不能小声点,非得让给那寡妇给老子宰了你才开心?” 第312章 上茶、上好茶 徐半卷跌跌撞撞走来,压根不顾王日神的胆颤惊心。 非但不传音入密,反倒大声耻笑道:“那娘们儿虽然很强,但你也不差,天然压她一头,你怕个逑,白瞎了你这福禄名字。” “干你娘,徐半卷,你他娘的非要坑死我不可?” 王日神吓得魂不附体,赶紧施展神通将周围天地隔绝,苦着脸埋怨道:“你个老神棍反正烂命一条,修为又低的可怜,死了无所谓,老子现在是青云门扛鼎人,生死可由不得我!” 徐半卷摇头笑道:“老子可是天机阁阁主、真要论起来比你劳什子青云门宗主的人头还值钱,老子要是死了,别说那娘们儿,整个天下都得嚎上一嗓子为老子哭丧。” “为你哭丧,当你是圣人呢?” 王日神轻哼一声。 这老神棍虽然来历神秘,卜卦也有一手,但要说修为嘛,弹指可灭... “圣人不敢当,都是在天老爷手底下讨生活罢了。” 徐半卷露出满口烂牙,笑吟吟道:“王日神道兄可还记得在下送你那句话?” “跪问鬼神,弗如低头问苍生。” 王日神当然记得,他和徐半卷相识,就起于那一卦。 当时他目睹御兽宗孙长命追着给徐半卷塞钱,顿时对这神棍起了兴趣,毕竟他这一生顺畅的有些过分,对这种神神道道向来深信不疑。 于是偷摸尾随在后,想要替宗主问上一卦。 卜一卜凶吉。 当然他真正想问的,其实是自己能不能再往上一步,捞个宗主当当。 谁曾想刚开口那厮就说别问了,宗主没机会,最多当个替死鬼。 又说想要活命,帝墓开启前,最好窝在领地哪也别去,更不要再想着出门捡圣藏、坐地生金莲这种好事儿了。 好歹还能给青云门留根独苗。 至于之后青云门是被灭门还是扶摇直上。 与其跪问鬼神,弗如低头问苍生... 彼时王日神不解其意,低头沉思,待回过神来那神棍已经拎钱跑路了。 然后没过几天青云门就接连死人,而且死的莫名其妙,大宗师境真就只剩了他一根独苗... 王日神这才彻底慌了。 老老实实待在领地做了两个半月的缩头乌龟。 此时徐半卷旧事重提,王日神立刻想起那句话,低声问道:“神棍,跪问鬼神弗如低头问苍生究竟何解? 谁是苍生,苍生是谁? 如果苍生是大荒天下修士,这圣墟约莫也就只有聚集了将近八成修士的大荒联盟勉强够格代表。 莫非是和大荒联盟有关? 可是林青禾那娘们儿对我好像不太待见,有点难搞啊!” “天机不可泄露,该你知道的时候,你自然会知道。” 徐半卷这人没什么边界感,不顾王日神满脸疑惑,揽着他肩膀嘿嘿笑道:“走,我们去吃席。” “吃席?” 王日神微微一怔。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已经被徐半卷拽出人群。 只见那神棍摆出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负手站在御兽宗门前:“劳烦小友通报一声,天机阁阁主和青云门外事长老前来拜会青楼楼主。” ...... 王日神硬着头皮随徐半卷进入大门时。 陈知安正躺在摇椅上等着吃鸡腿。 御兽宗虽然实力拉胯,可在豢兽这块真没得说。 几乎每个弟子人手一头,而且物种丰富,各有各的优势,主打一个量大管饱。 一场厮杀,御兽宗近五十位虚神境弟子身死,他们的战宠自然也不例外,近乎全部审 早就饿红眼了的于涂涂不等陈知安下令,自作主张召集同样口水四溢的青楼执事们剥皮抽筋。 不过半个时辰便已经烧火架锅将早先那头洞天境大妖火乌给炖了。 火乌真身长达二十丈有余,也就陈知安早有准备,随身携带了家里那口宗兵阴阳锅。 不然还真炖不下... 目光从大锅收回,陈知安抬头看着两个不请自来的老道士。 双眸微微眯起,没有开口。 王日神的名头陈知安略有耳闻。 传闻这是被老天爷保送进返真境大宗师的福禄道士。 修行资质低的可怜,但胜在福泽深厚。 王日神一开始的修行之路并不顺畅,甚至坎坎坷坷,青云门的狗见了都摇头。 武道三品到先天,他用了三十年,先天到炼气,他又用了二十年,从炼气到御气,他又用了三十年。 一百二十岁高龄时,他终于认清了自己是个废物的事实。 于是彻底躺平,开始给自己准备后事。 他躺进棺材等着封棺那日,石棺里生出一朵金莲,于是他跻身了化虚境。 又续三百多年寿命。 跻身化虚后,他犹不死心,觉得自己还可以挣扎一下。 于是又埋头苦修。 然后用三百年彻底证明了自己是个废物的事实。 寿元将近那日,他出门访友。 准备做最后的道别。 然后在路上捡到一部圣级道藏、别人打得头破血流、雨腥风都抢不到的秘术古籍,他弯腰就给捡了。 凭着圣级道藏,他再次跻身虚神。 自那以后。 他彻底认清自我,开始摆烂、破罐子破摔,再也不修行了。 不过修行与否,其实都没什么区别。 总归他每次快死的时候就被老天爷追着喂饭。 硬生生给喂出如今的返真境修为来... 如果传闻是真。 或许这天下再没有比他福泽更深厚的修士了,就算坠崖捡秘籍的欧阳雪与之比起来都要稍逊一筹。 至于徐半卷,陈知安倒是知之甚少。 今日之前他甚至都没听说过有这么一号人物。 只是不知道这两个老家伙联袂而至,起的什么心思,是敌是友。 是以陈知安悠然坐在摇椅上,安静等着下文。 ....... 见陈知安没有起身的意思,徐半卷也不恼,露出满口烂牙笑道:“老朽天机阁老倌儿见过陈楼主,老远就闻着了酒香,不请自来讨杯酒喝,还望陈楼主勿怪。” 说着他用胳膊拐了一下王日神。 双手笼袖嗬嗬笑道:“这位是青云门外事长老王日神,如今青云门当之无愧的扛把子,算老倌的登门礼,不成敬意。” 王日神脸色微黑,这神棍太过分了。 居然把他堂堂大宗师当成登门礼送了? 不过既入贼窝,他也顾不上和神棍扯皮。 侧身从袖中熟稔掏出一个玉盒。 待面向陈知安时脸上已经换上得体笑容。 甚至透着些莫名卑微,满脸堆笑道:“老道青云门王日神,道号狎神,听闻陈楼主早些日子收了开山弟子,因为闭关潜修,一直无缘登门道贺。 凑巧今儿老道得了件遮身法袍,凑巧可以蕴养肉身,思来陈楼主高足可能用得着,这才厚着老脸登门。 区区薄礼不成敬意,还望陈楼主勿要嫌弃才好。” 说完他双手将玉盒呈上,停顿片刻,笑道:“当然,顺道也想讨杯酒喝...” “王道长太客气了,来就来还带什么礼物,这不是折煞小子吗?” 见王日神居然送了亲自捡到的宝贝,陈知安冷淡面容瞬间变得灿烂起来,赶忙起身故作埋怨地推脱。 手底下却半点不含糊。 飞快接过玉盒揣入须弥戒,生怕它长脚跑了。 这才哈哈笑道:“神道长之名如雷贯耳,小子在大荒天下时就总听神道长的故事,今日一见道长果真英武不凡、仙风道骨、福泽深厚,名不虚传。” 说到这里。 陈知安又看了徐半卷一眼。 见这厮双手笼袖,老神自在,没半点要表示的意思,朝一旁磨剑的温不言道:“那谁,快给王道长上茶,上好茶...” 第313章 温茶论英雄 “咳咳...” 徐半卷见陈知安只给王日神上茶,立在一旁轻咳两声表示反抗。 陈知安充耳不闻,把他晾在一边,自顾和王日神寒暄,好似浑然没把这位天机阁阁主放在眼里。 甚至偶尔还露出些鄙夷和不屑。 王日神见此,脸上虽然依旧挂着笑容,心底却难免对这青楼楼主有些失望。 徐半卷这神棍虽然修为低微,衣衫褴褛、长相猥琐、邋里邋遢、还是个瞎子,但来历神秘,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知识渊博。 在卜卦上更是造诣极深,算无遗策,不能将之看作寻常修士。 如果这青楼只是个普通宗门,青楼楼主只是个普通天才,对徐半卷如此态度倒也无可厚非,毕竟年少轻狂,目中无人也是正常。 可既然做了青楼楼主,身上肩负着宗门兴衰荣辱,还如此糟践人,就显得有些小家子气了,不足为枭雄。 不过一杯茶一个座位而已,给他喝了又如何? 一捧一踩无端得罪人不说,还叫人小瞧了气度... 念及至此,王日神隐隐有些后悔,早知道就不该如此莽撞上门,跟随这种有眼无珠气量狭小的人,保不齐什么时候就给坑死了。 反倒是徐半卷不以为然。 见陈知安不搭理他便不再开口,双手笼袖蹲在一旁聆听陈知安和王日神两人寒暄。 不多时温不言便煮上一壶清茶,又摆上茶杯和椅子。 都只有两人份,果真没有给徐半卷准备。 陈知安招呼着王日神落座,又亲手给他斟茶,难掩得意笑道:“王道长,这是姬氏那株悟道茶树摘下的茶叶,妙用无穷,可助人悟道。 便是本楼主也不多,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喝的,今儿要不是王道长亲临,我都不得拿出来,请!” 说着他自己端起一杯,煽动热气蒸腾的茶雾,茶香四溢开来,向一旁的徐半卷飘去。 “让陈楼主破费了!” 王日神笑着应承一声,心下更加失望起来。 什么悟道茶树,真正的悟道茶早就死了。 当年太虚大帝砍伐悟道茶树打造帝棺,背棺镇守人族长城,最后杀入异族禁区,再也没有出来,帝棺也就此埋葬。 后世所谓的悟道茶树,都他娘是假的。 他青云门也有一株,对化虚境以下修为的人还有些作用,对化虚境之上的修士来说,单纯就只能当做茶饮而已。 没想到青楼楼主名声在外,竟将这种垃圾也当做至宝。 果真骤然富贵,德不匹位,一无是处。 王日神心中起了告辞离去的念头。 宁可被林青禾那娘们儿坑死也不愿加入青楼了。 这种人他王日神哪怕不会卜卦,都能算出来活不了几天,有早夭之相。 看了徐半卷一眼。 却见那厮正一脸陶醉地吸着茶雾,好似白白挣了便宜,不堪入目。 王日神觉得猥琐的同时,又觉这厮可怜。 以他对徐半卷的了解,不说日进斗金也比绝大多数通玄小宗师富裕了,却为了这么一杯茶如此作贱自己。 自然不是因为想喝茶。 只是献媚于这位骤然富贵的青楼楼主罢了。 身为修士,不说傲骨铮铮,至少得有尊严,何至于此? 念及至此,王日神再也忍不住,将茶杯往茶台一搁,想要起身拉着徐半卷离开。 话未出口,忽闻陈知安淡淡道:“不知王道长对当下局面如何看待?” 王日神刚挪起半边的臀又缓缓坐下,平静道:“老道才疏学浅,见识浅薄,只顾埋头看着自己一亩三分地,哪有什么看法。 倒是老道的至交好友徐半卷,尽知天下事,可判人命途,虽只是虚神境修为,却被同道尊为半仙,算无遗策,楼主与其问老道,不如问一问他。” “哦?没想到徐道长还有这种见识?” 陈知安好似十分惊讶,笑问道:“不知徐道长有何高见?” “楼主大人这是在考老朽呢。” 徐半卷看了陈知安一眼,咧着满口烂牙笑道:“以老朽之见,大荒天下怕是要完了,先有诸圣围杀大魔神陈阿蛮和堕仙安岚、后有帝墓吃掉圣佛周见佛、圣皇夏商、不死圣人欧阳。 如今只剩下半残的道门清云子、魔僧浮屠、剑仙叶擎天。 根本不足以和另外三座天下的圣人争锋。 当前仙武天下、须弥天下、天下、三座天下虎视眈眈,狩猎战场开启那日,大荒天下圣人恐怕会遭受围攻,最先出局。 圣人之下更是惨淡。 满打满算,准圣境如今只剩下叶倾天和张天陵两人而已。 叶倾天剑道造诣颇高,直追叶擎天,又领悟了剑圣朱轻候的开天剑意,但独木难支。 至于张天陵,身为剑修,他连本命剑都没有,实力大打折扣。 准圣战场必定再失。 返真境战场更没什么好说的了。 如今不过是夏祀、周越、唐子琉、萧怀武、林珏、薛白马之流,唯一值得期待的,只剩一个赵天籁。 至多加上一个刚跻身返真境的黄小狗和瘸马,他们联手倒也勉强可以挣扎一下,不过机会渺茫。 可惜剑魁李斗未入圣墟、魔刀黄老狗又重伤未归,不然有他们在,手握辟易刀杀人杀己,斩天拔剑术快到圣境之下的极致,足以杀穿返真境。” 此言一出,陈知安双眸微微眯起。 从徐半卷迈入御兽宗大门的那一刻起。 他的神念就一直落在这目盲道人身上。 而且屠卬也一直盯着这里。 先前所有一切作态,都只是对徐半卷心境的一场问道而已,这所谓的天机阁阁主来历神秘,修为忽高忽低,根本看不透。 然而无视也好、嘲讽也罢,这人始终心如止水,竟无半点波动。 此时一席话,更是让陈知安心下警惕四起。 黄老狗未死、黄小狗和老瘸马跻身大宗师境,这种隐秘除了黄小狗外只有自己知道,可他居然随口道出。 果真尽知天下事不成? 王日神更是满脸茫然,这神棍好似没有说林青禾那娘们儿。 林青禾虽然修为只是准圣而已,但她有两尊人兵,手底下还有宋终、蔺九宵两尊准圣,再加上传闻已经跻身准圣的郑秀秀和扶羌,按理说也是不小的战力,甚至足以左右战局。 还有那位神秘的白衣圣王屠卬,手握准帝兵也能镇压两尊人兵,徐半卷却只字不提。 这神棍莫不是傻了? 第314章 无所不知 徐半卷不知何时已经端上了王日神那杯茶,滋滋吸一口,悠悠叹息道:“的确是好茶,好些年没喝过了!” “温不言,给徐半仙搬把椅子,再沏一壶茶。” 陈知安朝远处喊一声,让温不言上茶。 趁此间隙将心底滋生的嘈杂念头抹去,笑吟吟道:“不愧是尽知天下事,可判人道途的半仙,小子倒是有眼无珠了,只是不知先生对洞天战场又怎么看?” “勉强糊口罢了,可不敢叫半仙。” 徐半卷又滋滋饮下一口茶,双手笼袖蹲在地上,像个骑在田垄的老农,看着满脸认真烧锅的于涂涂笑道:“洞天战场,当在赵无极和青丘狐!” “哦?” 陈知安眉头微挑:“赵无极是道门行走,道门年轻一代最强者,洞天在他倒也可以理解,于涂涂怎么说?” “楼主何必明知故问?” 徐半卷笑道:“她是青丘妖师苍狐独女,苍狐在她身上倾注了大量心血,以自身修为替她剔骨重塑,完美复刻三万年前青丘女帝的帝路。 如果不是青丘妖主降世,她就是大荒妖族的未来... 她保持人身的时候不过尔尔,一旦她彻底释放束缚,运转摄神诀之下。 同境少有人能保持阴神清明。 有这样一头大妖在,加上道门行走赵无极,洞天境应当无虞...” 陈知安微微一怔。 关于涂涂的实力,他了解并不算深刻。 在他眼里于涂涂就是眼底透着清澈愚蠢的小萝莉。 好饮酒、食量大,每日脑瓜子里想的好像除了吃还是吃,再有就是幻想成为圣二代。 没吃饱的时候想吃东西。 吃饱的时候则想苍狐那没用的老家伙为啥还没成圣...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没想到徐半卷对她评价竟这么高... 徐半卷轻笑一声,继续道:“通玄战场变数颇大,我观之如一团乱麻,如果陈无敌现身,大荒天下应该能收入囊中,就怕最后现身的是姬无道。” “陈无敌和姬无道不是同一个人?” 陈知安还未开口,王日神先一步发问,手底下也不含糊,偷摸拽了拽徐半卷的衣袖,挤眉弄眼提醒这神棍别他娘的瞎说。 免得一会儿被当成骗子打杀。 先前就把林青禾给漏了,这次再胡说八道,自己面子可就不够用了。 徐半卷斜了他一眼,幽幽道:“陈无敌和姬无道早不是同一个人了,陈无敌虽然是个疯子,但好歹也算人,一旦他重回姬无道可就不一定了。” 王日神微微一怔。 见陈知安没有表现出诧异,老神自在,似乎也认可徐半卷的话。 顿时放心下来。 懒得再管,看着远处已经咕噜沸腾的阴阳锅发呆。 他对这些事儿本就没什么兴趣,狩猎战场能不能赢,大荒天下能不能抢到气运,他半点也不关心。 总归他现在离死还早,寿元还有好几百年,没机会跻身圣境的。 甚至从本心来说。 他连狩猎战场都不想进,只要林青禾那寡妇不坑杀他青云门的弟子就成! 至于加入青楼。 见识到陈知安前倨后恭一捧一踩的白痴行径后,他已经彻底熄了心思。 打定主意回去就宣布闭关。 躲到狩猎战场关闭就带队回家,爱谁谁... 陈知安又问道:“虚神境如何?” “虚神境不早就是楼主大人囊中之物了?” 徐半卷感叹道:“世人皆以为陈知命剑术天授、独处一座江湖,无人可望其项背,殊不知还有陈知安紧追不舍。 帝墓一战,陈楼主一人独战七尊宗师。 于生死之间领悟剑意囚笼,在虚神境走上绝巅。 至那日之后。 放眼天下,虚神境陈楼主再无对手了,已然横推无敌!” “陈知安?” 正在发呆的王日神忽然回过头来,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个白痴一样的青楼楼主。 这不是陈知命,而是执掌人间秩序的陈知安? 这他娘的。 神棍越说越离谱了。 陈知安才多大啊,二十二岁不到吧。 他二十二岁时还在武道三品苦熬呢,这家伙已经虚神境无敌了? 而且听神棍这意思,他随时能跻身通玄? 当世已知最年轻的通玄境是姬无道,二十六岁跻身通玄,而且其道种遭受天妒引来天劫,有大帝之资。 姬无道之所以人人喊打,就连诸帝族都明目张胆追杀他。 不就是因为他太过妖孽吗? 如果青楼楼主真的是陈知安,岂不是说他有可能后来居上,在二十二岁跻身通玄,而且还是一尊剑修? “先生连我的身份都算出来?” 陈知安并未否认,只是面无表情问道:“在下自问隐藏的还算成功,连圣人都没有看出破绽,先生和在下素昧平生,倒好似对在下了解颇深?” “这涉及到我天机阁的安身立命之本了。” 徐半卷从袖中掏出一根烟斗,砸吧吸了两口,蹲在地上笑道:“老朽好歹是天机阁阁主,专门吃这碗饭,所谓术业有专攻,看透楼主的身份并不算什么难事!” “先生大才,知安佩服...” 陈知安眉头微皱,这个天机阁到底是什么来路。 竟把自己的身份都给摸透了。 之前大荒天下从未听说过这么一个神秘势力... 是敌是友? 这次登门,到底是为了什么? “不要起念头,他能听见你的心声。” 就在陈知安心底念头起伏时,屠卬声音在他意识海响起。 陈知安顿时将念头抹去,转移话题问道:“化虚战场有机会吗?” 徐半卷摇头笑道:“虚神境还有万一,比如仙武天下缥缈仙子、天下小魔王、须弥天下玄心和尚,都有可能成为楼主的苦手。 化虚境则连万一都没有。 这座战场已经是须弥天下囊中之物了。 化虚境内,别说圣墟这些天才,便是其余三座大荒天下年轻一代齐聚也没那个机会!” “哦?” 陈知安这下倒有些惊讶,笑问道:“莫非须弥天下也出了个大帝之资?” “不是大帝之资,而是佛主转世。” 徐半卷吐出一个烟圈,露出满口烂牙笑道:“以一己之力将佛门推上巅峰、使天下崇佛,甚至差点打入道门,造就一个佛法时代的佛主。 转世重修,而且觉醒了前世记忆。 如今法号神秀。 以化虚境担任须弥天下佛门讲经首座。 比起大荒天下那位佛子转世的玄奘,还要更胜一筹。 有时候老朽倒也有些好奇,他们师徒重返会是个什么画面...” 陈知安微微一怔。 随即不停磨灭肆意滋生的念头,眯眼看着徐半卷。 原来,他也不是无所不知... 半卷? 第315章 我观人间如掌纹 瞬息又将念头抹灭。 免得被徐半卷钻了空子,陈知安转移话题道:“拢共七处战场,洞天境和虚神境几乎已经是我们的囊中之物,先生却说大荒完了,这是又何解?” 徐半卷道:“楼主能请屠卬做客卿,应该比老朽清楚,有林青禾执掌大荒联盟,大荒绝无胜出可能。 不说别的,就说楼主的虚神战场,如果大荒修士背刺,加上另外三座天下天骄围攻、楼主孤身一人,还敢说唾手可得吗?” 陈知安脸色‘沉重’。 好似没有想到大荒修士竟有背刺可能。 许久之后才躬身行礼道:“还请先生教我。” 徐半卷徐徐吐出一口烟圈,将烟斗收入腰间的烟袋,起身拍了拍灰尘,悠悠道:“楼主持登闻鼓执掌人间规矩,登高一呼,何惧人心向背?” 说着他意味深长看了发呆的王日神一眼,传音入密道:“还有咱们这位名唤王日神、道号狎神的福泽道士,天然和林青禾那娘们儿两看相厌,算是互相压胜。 只要他站在你这边,都不用做什么,直接就是一根定海神铁。 气运所钟,得天独厚,说得就是他。 当然,楼主也不能对他寄予太高的奢望,当个吉祥物供着就成。 毕竟狎神道友差不多算是废了。 名字和道号针对性太强,几乎算指着鼻子当面骂娘,再强大的气运也经不住那种存在凝视。 万族回归已成定局,只看是入主大荒还是逐鹿而已。” 陈知安这下真的震惊了。 一方面震惊于徐半卷的高深莫测。 另一方则是震惊于王日神的泼天气运。 敢情他没能势如破竹一路登高,是因为指着鼻子骂,起错了名字和道号? ...... 正事讲完。 陈知安热情款待徐半卷和王日神。 亲自抄刀割肉不说。 还请了大宗师姜道玉、道门赵无极、青丘于涂涂、许仙、以及恢复道门身份的徐蝼作陪,最后就连好白衣的圣王屠卬都纡尊降贵和他们吃了一杯酒。 可谓给足了面子。 酒席上,陈知安提出和青云门达成攻守同盟,在将来的狩猎战场上互帮互助,坚定不移站在青云门这边,但凡与青云门、与狎神道友为敌者,都将是青楼的敌人! 王日神被陈知安的表态吓得不轻。 有心拒绝,不敢应承。 一方面是因为陈知安前倨后恭、见钱眼开、不似良主。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心下惶恐,觉得自己不配。 且看这满座宾客、随意拉出一个人身份地位都比他高,青云门如今一个二流势力,哪里有资格得到这种厚待? 这位见面不如闻名的青楼之主,到底图个啥? 图自己年纪大,修为高杀力低? 不过看到陈知安脸上笑容变冷、酒杯好似要往地上摔,而青楼执事们手握刀柄的时候,他终究还是应承了下来。 并同意回去就上书大荒盟,代青楼递交入会申请书。 陈知安见此脸上又重新挂上笑容。 招呼着他们吃火乌,还给王日神特意砍了一条大腿。 如此厚待,王日神非但没有觉得开心。 反倒惶恐不安胆战心惊。 毕竟按照这位青楼老板的尿性,对自己越好,想从自己这里得到的必然越多。 直到宴席结束离开。 王日神都没尝到火乌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 “神棍,你他娘的是把我卖了吧?” 出了青楼大门,王日神忽然一把拽过徐半卷,气急败坏道:“那陈知安前倨后恭见人下碟骄傲自大,足足草包一个。 你他娘的非要把我往火坑推,是嫌弃老子活得太久? 枉老子当你做朋友,对你掏心掏肺,还替你打抱不平,你就是这么对我的?” 徐半卷被他拽住衣领也不挣扎,只是嗬嗬笑道:“呵,陈知安身为究极帝兵持鼓人,荒古大帝都对他没意见,你这靠老天喂饭吃的返真境倒是瞧不上人家是吧? 就算不谈持鼓人的身份。 你想想他在大唐干得那些事,短短四年时间从一个纨绔子弟成为大唐陈留王、当真以为人家和你一样全凭命好? 平琅琊、行土改、杀世家、开科举。 改慈幼局、立砖窑署、长安夜一战更是运筹帷幄布局深远、最终杀武德、平天下,改朝换代。 那一件不是轰轰烈烈? 星火燎原、旌旗招展。 天下百姓皆为他祈念,不是帝王、胜似帝王。 他登高而起时,可聚天下气运于一身。 就算不持究极帝兵也有准圣杀力。 也就是在圣墟,要放在大荒天下,别看她林青禾是一尊圣人,你问问她敢不敢和如今的 陈知安为敌?” 王日神微微一怔。 没想到徐半卷这神棍竟对陈知安如此高的评价。 对于隐世宗门或帝族来说,陈知安唯一值得忌惮的地方,是能够激活究极帝兵登闻鼓,其余世俗身份毫无意义... 听徐半卷这意思。 那个心机浅薄且令人生厌的青楼楼主,其实是败絮其外金玉其中? “再告诉你一个秘密。” 徐半卷不动声色将王日神手掌扒开,传音入密道:“大魔神陈阿蛮和堕仙安岚没死,有他们在,哪怕陈知安真就只是个草包,难道还庇护不了区区一座青云门?” “此言当真?” 王日神双眼透亮。 如今大荒天下,要说谁是最强圣人或许会有争议,但要说谁最难缠最不好惹,那只能是陈阿蛮和安岚。 这两个有帝境之资的当世渡劫圣人,手握仙魔造化功,互为本命。 杀力贼强不说,还诡异难测,只要两人没有同时死亡就能死而复生。 为了杀他们,帝族付出的代价不可谓不小。 数次围攻没杀死他们,倒是硬生生把唐生莲、林氏双圣、萧无敌、足足四尊圣人给坑死了。 世人都以为他们被打入帝崖绝无生还可能,没想到竟还没死? 不过话说回来。 如果陈阿蛮和安岚还活着。 别说和青楼结为盟友。 就算拜陈知安为大哥也不是不行呐。 三尊圣人坐镇青楼、再加上剑仙叶擎天兄妹、这种恐怖实力,别说大荒联盟,放眼整个大荒天下,好像也足以横推了。 更何况那厮还和道门不清不楚,真就是一根粗到不能再粗的大腿了... 想到这里。 王日神忽然又有些警惕起来。 徐半卷这神棍为何要极力促成此事,对他有什么好处? 说到底自己虽然莫名对这神棍有些好感。 但终究不过是萍水相逢罢了。 徐半卷蹲在地上抽着烟斗,嗬嗬笑道:“怀疑老子居心不良?说句难听的,若非老子和你有些因果掰扯不清、你连被卖的资格都没有。” 见徐半卷这不可一世的混账模样,王日神莫名信了几分,犹豫问道:“那你这神棍到底是为了什么,总得有所求吧?” 徐半卷拍拍屁股,吐出两个浑圆烟圈。 本就瞎了的双眼微微眯起。 “我观人间如掌纹,却有灯下黑如夜,不看一眼,放心不下...” 第316章 喊二哥 “屠老哥,看出来了吗?” 已经改旗易帜的御兽宗议事堂内,陈知安坐在上首,目光遥望着门外。 徐半卷在观察陈知安的同时。 陈知安也在观察他。 先前一场看似宾主尽欢的宴席,实际上包括屠卬在内,都曾用神识扫过徐半卷,只是大多一无所得。 徐半卷如同天降,来历神秘,竟让人寻不到半点跟脚。 好似在他出现之前,大荒天下查无此人。 甚至就连天机阁都从未在大荒显化。 而且他知道如此多的隐秘不说,还能悄无声息观人心相。 诡异的紧。 逼得陈知安不停自斩念头才勉强安稳度过这场会面。 不摸清楚他的跟脚,陈知安念头不得通达。 屠卬眼底金光缓缓散去,摇头道:“看不透,在本圣眼里他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虚神境蝼蚁,没有半点异常。 要么他修行了什么诡异秘术,能够遮掩自身道韵。 要么,他就真的只是一个虚神境而已...” “有没有可能他也是一尊圣人,甚至圣人之上?” 陈知安蹙眉道:“一个近乎无所不知、能悄无声息窥探我意识海的存在,绝不可能只是虚神境而已。 虽然没什么证据,但我怀疑这老头不是什么好人。” “想那么多干啥?” 屠卬轻笑一声:“反正咱们有大哥,任他天大的来头还能比得上帝尊不成?翻不了天!” 陈知安无言以对。 这厮倒是对大哥信心十足。 不过话倒也不错,大哥得到世界本源种子后,似乎又重新恢复了些许自由。 至少甲子内无碍... 有大哥在,陈知安还真就没太多畏惧。 只是连屠卬都看不透徐半卷,短时间恐怕摸不到他的跟脚了。 ...... 悠悠叹息一声。 陈知安收回目光,暂且放下徐半卷的事。 从须弥戒掏了些野草丢给徐蝼。 让她给青楼执事们分发下去。 狩猎战场将开,青楼这些家伙实力或许不弱、但道兵实在惨不忍睹,有些化虚境修士甚至还在用凡铁,赤手空拳者也有。 别看这‘野草’在帝墓随处可见,实际上青楼修士也不是人人都有。 因为化虚境修士压根儿斩不断。 徐蝼领命离开后。 陈知安又喊来于涂涂,让她去找黄小狗召集黑骑回归。 既然打定主意要和林青禾夺权。 手底下的力量也该归拢了。 青楼内务处理完。 陈知安起身去见酒疯子和赵天籁。 酒疯子依旧昏迷不醒,不好说到底是被林青禾伤的还是被屠卬随手给捏坏了。 倒是赵天籁已经能挣扎着起身。 陈知安敲门而入时,赵无极正捧着一个盆大的碗喂肉羹。 赵天籁吃的可不是那头洞天境火乌,而是返真境大妖火麒麟,陈知安现在都没剩多少,是特意给他开的小灶。 见陈知安进来。 赵天籁朝他勉强挤出个笑脸。 随后冷哼一声,脱下脚底的道靴径直就把蹲在角落的赵无暨拍飞了出去。 嫌他碍眼。 他娘的。 自家孙子大的打不赢陈知白、小的打不赢陈知安,都是废物。 赵无暨一脸的生无可恋。 捡起爷爷的道靴一瘸一拐进来,小心翼翼给他穿上,又寻了个角落蹲好。 至始至终都没看这便宜二哥一眼。 要说陈知安身份泄露、道门里心情最复杂的人莫过于赵无暨了。 先是乌戎、后是陈知命、最后又是陈知安。 这便宜二哥每揭开一层身份,就在他胸口捅一刀。 如果真的是陈知命还好,毕竟年级比他大,又是公认的剑道魁首,修为比他高是理所当然。 可陈知安什么个情况? 自己都弃剑不用了,怎么还是被他甩了一大截? 当初在西伯侯府他虽然被抢了剑,但好歹修为差距不算大。 如今好不容易跻身虚神境初期,这家伙莫名其妙都要跻身通玄了。 而且这厮分明比自己小,凭什么他做二哥? “混帐,见了结义兄长怎么不行礼?” 赵天籁见赵无暨一副死了爷爷的鬼样,顿时又气不打一处来。 赵无暨撅起头,冷冰冰道:“他年级还没我大,我凭什么要叫他二哥?要叫也是他叫我。” “咳咳。” 赵天籁猛地咳嗽起来,拎起道靴作势要打,口中更是吼道:“混帐,你自己认的二哥,凭什么不叫?” 陈知安赶忙拦住,笑吟吟道:“前辈,和小孩子计较什么,毕竟是知安隐瞒在先,三弟一时间接受不了不怪他,来日方长,孩子总会长大的。” “哼,这混账就是个记吃不记打。” 赵天籁气得直哆嗦,大口吃了两勺肉羹才顺气,末了又满眼含泪感叹道:“家门不幸啊,他要是赶得上你一半、老道也可以放心下去见他爹娘了,你是不知道...” “爷,肉羹要冷了。” 安静立在一旁的赵无极见赵天籁又要喋喋不休,顿时开口打断。 给他喂了两口肉羹堵住嘴,随后转头看向一脸不服的赵无暨,横眉一竖:“小弟,叫人。” 被赵无极目光凝视,赵无暨顿时浑身一颤。 虽然依旧倔强不看陈知安,嘴里却诚实地喊了声二哥... 要说赵无暨也是个骄傲的主儿,天不怕地不怕,独独就怕赵无极,毕竟赵天籁虽然嘴里嫌弃,好歹不会真的动手。 赵无极可不一样。 这个混蛋不当人子,手底下没个轻重。 这些年赵无暨没少被他打得下不来床。 眼见赵无暨低头做小,陈知安只笑吟吟应了一声,没再继续刺激他。 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瓷瓶递过去,笑道:“三弟,这是我在帝墓捡到的极阳液,咱们那位大哥就是用这玩意儿炼成了堪比宗兵的无上宝体。 我看你刀意催动时如煌煌大日,走刚猛无敌的路子,这东西对你或许有用,不过不能内服,至多外敷就好。” “极阳液?” 赵天籁轻咦一声。 帝墓开启前他因为向清云子出手而被镇压,连同道门入世一脉除了徐蝼全被一锅端了。 以至于道门根本不知道帝墓就是屠卬肉身的事。 机缘更是半点也没捞到。 此时见这极阳液宛若黄金圣水散发着浓郁生机,想必不是凡物、顿时双眼放光,替死要面子不愿伸手的孙子接下。 落袋为安... 说到底赵天籁之所以非要让赵无暨认下陈知安做二哥,也是想给自家孙子找个靠山,可谓用心良苦。 毕竟如今道门入世一脉势微,连掌教都被镇压了。 清云子又诡异的紧,叫他隐隐有些不安。 保不齐什么时候道门就分裂了。 所谓以史为鉴、赵天籁饱读史书,又擅扪心自问。 知道道门内讧这种事儿基本上隔个几万年就上演一次。 属实是天道轮回,无法避免... 更知道每次道门内乱,最先倒霉的就是他们这种仗着祖上余荫度日的废物... 这才不遗余力地支持陈家。 也算是一种下注。 为的就是真到那一日,陈家能够看在往日情分上拉他们家一把。 至少保住自己两个大孙子... 第317章 收官人之战 赵天籁的想法从未遮掩过。 从长安夜一战、到圣墟替青楼站台,赵天籁都表现出了极大的诚意。 毫不避讳要下注陈家的意图。 对此陈知安心知肚明,而且也喜闻乐见。 两人算是一拍即合... 赵天籁将极阳液交给赵无暨,好似想起什么,忽然正襟危坐,看着陈知安蹙眉道:“按理说收官人选拔战早该开始了,奈何因帝墓开启耽搁了进程。 如今倒是生了变故。 清云子师叔有意让甘来担任虚神境收官人,而且还传了他一门请神术,可请神入体,异象不小,杀力不低。 许仙曾和他有过一战,哪怕全力以赴也只稍胜一筹,而且贫道怀疑他在藏拙。 到时候恐怕会是一个劲敌,你得做好心理准备。” “甘来...” 陈知安眉梢微扬,不以为然笑道:“是那个在血海捡到一株神药、生出两对金翅,还觉醒了神眼,被唐氏收为女婿的青楼散修?” “是他,他现在风头正盛,甚至压了三帝子一头。” 赵天籁见陈知安不以为然,提醒道:“我知道你剑术造诣极高,虚神境内少有敌手,但那甘来也不可小觑,两对金翅快若闪电,连许仙的青蛇都无法捕捉。 那对神眼更是有神鬼莫测的威能。 不但能看破对手的弱点,好似还能影响神识。 许仙说他神眼睁开时,青蛇如陷泥沼,只能靠着纯粹的力量斩破,别无他法。 真要论起来,甘来此人已不算虚神境,而可称小宗师了。” “好吧,我会对他保持足够的尊重。” 陈知安缓缓点头。 甘来当初在青楼时平平无奇,陈知安甚至都不知道青楼曾有过这么一号人物。 陈知安‘死后’,青楼有一批修士出走。 甘来便是其中之一。 如果只是如此,陈知安不会对他有半点意见。 毕竟一群乌合之众组成的青楼,想让他们一朝一夕便忠心耿也不太可能。 可他不该转头做带路党,朝难兄难弟们挥刀子。 苦尽未必甘来。 乐极倒大多会生悲... 赵天籁见陈知安点头应下,心里大石落地,笑道:“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如果收官人在狩猎战场活下去,除了可以成为道门客卿、入藏道阁参悟帝境功法外,还可以入传道殿得《太上经》传承,不过能否领悟,全凭自身,只一次机会!” “太上经?” 陈知安这下彻底被震住了。 难怪赵天籁这老家伙对收官人的事儿这么上心,非要自己小心谨慎不能大意。 感情这次道门这么大手笔,竟连这种无上道藏都舍得拿出来。 《太上经》,道门不传之秘。 传说中道祖的成道之法,内蕴大道至理,道韵无穷,虽不是帝境道藏,却比帝境道藏更为珍贵。 因为道门历代帝境存在,都是从《太上经》中参悟出自己的道藏。 甚至连剑术太上道一、秘术一气化三清、阵术八阵图、都是脱胎于《太上经》。 毫不夸张的说,《太上经》就是道门之基,道术之始... “前辈,仙武天下道门和大荒天下道门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竟同室操戈至此?” 区区一个虚神境收官人而已,道门竟舍得付出如此代价,连不传之秘都掏出来了。 要说只是为了一个名义上的祖庭之争,陈知安感觉不至于此,其中或许有不为人知的隐秘。 赵天籁悠悠叹息一声:“贫道哪里知道,反正自古以来都这样,代代相传,根由早不重要了,传统而已。” “这...” 陈知安无言以对。 沉默半响后才郑重道:“虚神境收官人的位置不会落入他人之手。” “咳咳,尽力而为就好,半个月后收官人选拔战开启,你回来的正是时候,这大概就是天意。” 赵天籁显得有些疲惫。 陈知安见状不再打扰,起身告辞。 ...... 御兽宗抢了青楼领地后曾大刀阔斧地改造过,耗费无数人力物力搭建了十二座石宫,虽只是巨石堆砌,却也比青楼当初那简陋的石屋奢华壮阔许多,好似一座城池。 比如赵天籁暂居的螣蛇宫,近百道门弟子住在里面也不显拥挤。 甚至还有不少空置石室。 而身为青楼老板的陈知安,自然占据了最好的住处。 曾经的宗主府,青羊宫。 陈知安回到青羊宫时。 前来串门的屠卬正眉头紧锁地看着刚被徐蝼从道门接回来的柳如烟。 好似遇见了什么难事,一言不发。 柳如烟现在脸色越发惨白了,也清瘦了许多,骨瘦嶙峋,本就稀疏的头发开始泛黄,身上套着一件宽大的道袍,好似一阵风就能把她吹倒。 被屠卬目光锁定。 她两只小手揪着衣袖,眼眸低垂看着地面,不敢与之对视,显得有些不安。 “屠老哥,你盯着我弟子干甚?” 陈知安不满地哼了一声,走上前去挡住屠卬目光,又揉了揉柳如烟的脑袋:“不要怕,这是师父的朋友,青楼客卿,只是脑子不太好,不是坏人。” “知安老弟,这是你弟子?” 屠卬收回目光,狐疑道:“我在她身上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偏偏记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而且她好像不是人嘞...” “你再仔细看看,我陈知安的弟子到底是不是人?” 陈知安瞪了屠卬一眼,这厮口无遮拦,如果不是打不过,一定让这混蛋知道什么叫做祸从口出。 柳如烟被海神狩九幽选为祭女,气血枯竭、心脏停跳、识海也被一道阴神寄托,鸠占鹊巢。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的确不算是人了。 但事实是事实。 当面说出来就是另一回事。 这他娘的不是吓唬小朋友吗? “好吧,本圣看错了,本圣才不是人。” 屠卬见陈知安动怒多少有些发怵,生怕这厮忽然又变成‘大哥’,到时候哭都没地儿哭去。 偷摸又看了柳如烟一眼。 屠卬总觉得有些眼熟,只是岁月太久,他一时间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 陈知安懒得理他,直接下了逐客令。 随后带着柳如烟向密室走去。 大哥说柳如烟来头极大。 福泽深厚,道途顺遂,是天生的修道者,甚至都不需要修行,只要心境到了就能扶摇直上。 可惜叫人捷足先登,鸠占鹊巢寄托了阴神。 这才让她变得人不人鬼不鬼。 不过有了大道磨盘,或许就能扭转乾坤,磨灭那道鸠占鹊巢的黑影。 进入密室。 陈知安轻拍剑匣,四柄本命剑齐出,化为一座剑意囚笼,隔绝天地。 沉吟片刻后,他又布下一座小型的周天星斗祭。 随后阴神勾连识海。 取出寄托在识海内的大道磨盘。 大道磨盘有形无质。 在周天星斗祭阵眼内时大若星斗遮天蔽日。 好似可磨灭万物。 如今却被陈知白祭炼成了一个灰蒙蒙的小磨盘,朴实无华,好似真就只是一个磨盘而已。 但其中蕴含的恐怖道则之力让陈知安感到心惊胆战。 好似只要磨盘一转。 自己立刻就要被磨灭成虚无... 第318章 柳如烟入先天 大道磨盘漂浮在微型周天星斗祭上空。 哪怕已经收敛所有威能,也只瞬息之间便将周天星斗祭的阵基压得咯吱作响,头颅般大小的元石上一道道裂纹从蔓延开来... 陈知安看着柳如烟。 柳如烟也看着陈知安。 师徒二人大眼瞪小眼,神情都有些茫然。 陈知安尴尬地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怎么把大道磨盘放进柳如烟意识海。 而柳如烟则发现这灰蒙蒙的小磨盘好像要往自己脑子里钻,正艰难压制心底的念头,不能抢师父的东西。 元石裂纹越来越多,甚至已经有一块彻底化为粉末。 “砰!” 随着一声沉闷轻响,好似多米诺牌倒塌,牵一发而动全身,足足三百六十颗元石布下的周天星斗祭倏然炸开,阵基彻底湮灭,在空中形成一股白色龙卷。 陈知安脸色瞬变,来不及做任何动作。 只见气机激荡开来,气浪翻滚,瞬间将陈知安砸飞出去,硬生生在墙上砸出一个人形洞口。 顾不得浑身酸痛,陈知安从洞口扑出,想要去救柳如烟。 然而还没等他起身,惊讶发现柳如烟竟安然无恙立在原地,正满脸疑惑地看着他。 而那罪魁祸首大道磨盘则消失不见... “你,你没事吧?” 一瘸一拐走入密室,陈知安开启神庭天眼,双眸射出两道清光,想要查探柳如烟的状态。 目光所及处,竟只有一团灰蒙蒙的雾气,将他视线阻绝在外。 柳如烟摇摇头,又指了指自己,最后低下脑袋。 一副犯了大错的紧张神情,小手更是下意识又揪住陈知安的衣袖。 陈知安惊讶问道:“你是说那小磨盘钻进你脑子去了?” 柳如烟点点头,低着脑袋不敢看陈知安。 先前她见师父被小磨盘砸飞出去,情急之下想要把小磨盘砸碎,结果一不小心把小磨盘给捏碎了。 然后小磨盘又莫名其妙钻进了脑子,鸠占鹊巢,拽都拽不出来。 她虽然年纪尚浅,却也明白这小磨盘大概是件了不起的宝贝。 自己恐怕是抢了师父的机缘。 所以心下不安,又觉得惶恐,眼眶渐渐就红了... 柳如烟自从被选为祭女后,偌大个白帝城柳家再没人把她当做人看过。 包括亲生父母也是如此。 他们转头又生了个弟弟,把她丢在一座破烂小院里自生自灭。 甚至害怕被她牵连,和她断绝了关系。 从四岁开始。 她便再也没有见过父母,一个人孤苦伶仃待在那破烂院子里。 柳家当然不敢让她饿死,刚开始时,每三日便会有家仆送来发硬的窝窝头和清水,那是她唯一能见到的活人。 虽然那家仆态度恶劣,骂她是短命鬼,还嫌弃她晦气。 但她还是期待家仆的到来,这是她唯一能听到声音,见到活人的机会。 后来有一次,家奴忘了送窝窝头。 直到六日后才来,发现她居然没有被饿死。 从那以后,家奴来的频率变得越来越少,从六日变成一个月,最后渐渐就变成一年了。 也不送吃的,只是确认她到底有没有死。 再后来。 破烂小院隔壁有一个姓陈的先生开了蒙学。 陈先生声音不大,却总能清晰地传进小院子。 此后她每日最开心的时光,或许就是趴在门缝上等清晨从院子外结伴走过的蒙童。 端着小板凳坐在墙角听陈先生讲学。 早上随蒙童向先生随礼,午后又随他们向先生道别。 日日如此... 直至有一天,院子隔壁没有响起先生的声音,蒙童们也再没从门外路过,那天是她八岁生辰。 她又变成了孤零零一个人。 又过了一年,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忽然闯进院子,抱着她老泪纵横。 后来她才知道这是爷爷。 爷爷告诉她要遍访天下神医为她治病,带着她离开了白帝城。 此后她随着爷爷东奔西走,颠沛流离,饱受了风霜,遭尽了白眼、吃够了苦头,她从没在意过,因为从四岁开始,她早就已经习惯了。 只是不忍见爷爷也和她一样。 在她短暂的人生中,抛开最初那四年,她从没有主动讨要过任何东西,甚至不敢接受别人的施舍,因为她知道自己还不起,也不愿让爷爷为难... 哪怕是在道门。 她也每日替道门弟子清扫石屋,没有吃过白食儿。 可今天,她抢了师父的东西。 所以她惶恐,不安,害怕师父生气,又怕自己赔不起。 “不要觉得对不起师父,那本就是师父送你的礼物。” 陈知安知道弟子在担心什么,揉了揉她的脑袋,温和笑道:“在师父家乡,有句话叫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师父既然认你做了弟子,就不会再丢下你... 而且师父还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师伯说你是天生的修道者,将来扶摇直上,登高望远大道可期。 真要说起来,我白捡个这么好的弟子,算是师父赚了!” 柳如烟抬起头看着陈知安,破涕而笑,紧紧拽住他的衣袖不放,嘴唇轻启默默道了声师父... 须臾之后。 她身上忽然泛起如丝如缕的蒙蒙雾气,雾气从造化之门溢出,好似冲破了阳关,游走全身。 不多时,她骨瘦峋嶙的单薄身体开始泛起微弱白光。 映照得她如同白玉。 恍惚间陈知安看到她好似变成了一轮完美无缺的大道磨盘,又好似一轮明月,正徐徐转动... 而那磨盘之下,镇压着一头肋生双翼的黑色影子。 磨盘每转动一刻,那黑影便暗淡一丝,被磨灭成纯粹魂力,反哺柳如烟干涸枯竭的识海。 许久之后。 大道磨盘停止转动,柳如烟身上的蒙蒙雾气也缓缓散去,又成了那弱不禁风的单薄模样,只是此时她身上散发着的气息,分明已经是一个先天境修士。 只半炷香时间不到。 她便伐经洗髓、完成了从普通人到修行者的蜕变。 “这就是天生修行者的牌面么?” 陈知安嘴角微颤,虽然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亲眼目睹她一念之间跻身先天境,多少还是有些震惊。 毕竟除了少部分天赋异禀、身负特殊体质的天才外。 其余人跻身先天境,至少要在武道三品熬上几年,打磨体魄,伐经洗髓,才能开启造化之门,引气入体。 包括陈知安也是如此。 犹记得原身从武道三品到一品,可是足足熬了三年。 当然,对于帝族或隐世宗门来说,只要舍得投入,以滋养肉身或神魂的药材喂养,倒也可以大幅缩短武道三品到先天境的苦熬。 但都不至于半炷香时间不到便横跨这么多境界,直接从普通人变成修行者。 属实离谱。 这次算是捡到宝了... 第319章 青盟之争 徒弟太逆天。 陈知安有理由相信,按照这个速度下去。 保不齐有朝一日还真能抱自家弟子的大腿,主打一个师仗徒势。 好在这种事儿陈知安已经习惯了。 半点没有心理负担的。 兴奋地拍了拍柳如烟的肩膀,陈知安桀桀笑道:“乖徒儿,未来师父有多嚣张,就全看你飞的有多高了。” 柳如烟微微一怔。 须臾后拽着小手,对着陈知安认真地点了点头。 ...... 距白帝城百里外有一座海神岛,岛上有一座神庙。 神庙内供奉着唯一真神,海神狩九幽。 据海神庙信徒们口口相传,万年前那里本没有岛,而是茫茫大洋。 荒古大帝陨落后。 上可去九天,下可入幽冥、可窥探过去和未来、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海神狩九幽不忍见大荒天下山河破碎生灵涂炭,于是化身为岛,替大荒天下镇守海域,拒敌于海神岛之外,庇护万民。 还有人说当年荒古大帝远赴人族长城时,也曾问道于海神狩九幽。 是狩九幽替他推演,在岁月长河逆行而上,又顺流而下,打捞过去未来的荒古大帝,这才成功镇压禁区皇族。 总归在海神信徒们口中。 狩九幽是大荒天下唯一真神,而他化身的海神岛,自然也是唯一圣地。 海神岛矗立岁月长河,平日不会显化。 每隔十六年才显圣一次,接受信徒参拜,当然,也是海神收割祭女的日子。 如今距上一次海神岛显圣才过去十二年。 按理说还有四年才海神岛才会从岁月长河回归现世,可此时风平浪静的大海上忽然无端卷起了滔天巨浪。 九只栩栩如生的狰狞石首浮出海面,正是传说中那代表了九种不同神格的头颅。 更让人震惊的是那九首狰狞巨口张开,面露痛苦之色,愤怒咆哮着,掀起一阵阵海啸奔腾! 其中那代表了‘贪婪’的头颅双目中浸出猩红血液,将整片海域都染成一片猩红。 不多时更是如同烈火烹油,海水变得沸扬,方圆十里内的海兽都被焚煮翻白漂浮在海面上,,密密麻麻,看起来诡异且恐怖,好似血海中的炼狱。 与此同时。 所有供奉狩九幽的信徒脑海里都响起神明的旨意。 “捉住那个祭女,不惜一切代价。” ...... 逐鹿原忽然安宁了。 青楼楼主高调回归血洗御兽宗后,没有继续对失去了圣人庇护的诸帝族出手,反倒是低调起来。 和所有人预想的都不一样。 好似那位富贵逼人的青楼老板,就这么轻易揭过了大荒联盟追杀青楼修士的仇怨。 而且有小道消息说。 青楼曾通过青云门向大荒联盟递交入会文书,想要和青禾夫人握手言和,暂时放下恩怨共御外敌,为大荒天下挣命。 却被当初的御兽宗宗主、如今的大荒联盟戒律长老郑秀秀撕毁了文书。 并把递交文书的青云门外事长老王日神给狠狠羞辱了一顿,差点将他当场打杀。 甚至直言青楼楼主挑起内乱,屠御兽宗弟子,食御兽宗战宠、夺御兽宗领地、嚣张跋扈、无法无天,是大荒之贼,不屑与之为伍。 如果郑秀秀只是返真境,她的反对当然无足轻重。 可如今她和战宠扶羌双双跻身准圣,在大荒联盟话语权极重,只在林青禾和宋终之下,所以哪怕许多宗门势力想同意青楼入盟,也不敢当场忤逆她的决定。 再加上九霄宗、帝族林氏、唐氏、周氏、萧氏、姬氏的话事人都反对青楼入盟,喊出攘外必先安内的口号,甚至以退盟要挟。 青禾夫人只好回绝了青楼... 这个消息流传出来后。 大荒天下的修士心底难免有些唏嘘,暗地里为青楼感到不值。 毕竟青楼才是苦主,却能为了大荒天下放下恩怨不计前嫌共御外敌,如此胸襟,如此气度,着实令人敬佩。 而作为罪魁祸首的大荒联盟和诸帝族,居然狭隘至此,为了个人恩怨便罔顾大荒天下之未来于不顾,甚至想要重新挑起内斗。 两相对比,高下立判... 又有流言说诸帝族和隐世宗门之所以反对青楼加入,实际上是受了林青禾的授意,林青禾拽住大荒联盟的权柄,是想要将大荒天下的修士打包卖个另外三座天下。 以此断绝大荒天下之未来。 她为什么要那么做? 因为她根本不是人,而是远古余孽。 不信且看姬无道,天生初代神体,十足的祸害... 当然也有人说青楼是在沽名钓誉。 是害怕大荒联盟围杀,举世皆敌,害怕青禾夫人的两尊人兵,于是以大义裹挟,为的不过是保全自身罢了。 总归大荒联盟和青楼静悄悄一言不发,大荒天下的修士们倒是吵成了一团。 各执己见,吵得不可开交... ...... 转眼半个月过去。 傍晚将至时。 逐鹿原头顶的天空依旧灰蒙一片,血海已经开始退潮,好似一切都和往常并无两样。 如果非要说有所不同。 或许是荒凉的褐色原野上,忽然聚起了茫茫多的修士。 他们三五成群、或坐或站,在原野上围了一个圈。 圆圈中央,一座石头堆砌的擂台安静立在那里,擂台正中的虚空之上,一副阴阳八阵图宛若覆在头顶的天穹,垂下缕缕元气,正徐徐转动。 那个圈,正是阴阳八阵图分割出来的界域... 今日,是道门收官人选拔战正式开始的日子,只要收到消息的大荒修士,几乎都已经聚集在了这里。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人群聚集的地方,江湖更是鱼龙混杂。 人一旦多了,难免是非也就跟着多了。 更何况最近因为大荒联盟和青楼的事本就是非不断。 道门清云子亲自推算的良辰未至。 修士们闲得无聊。 难免又会提及那场必定会到来的‘青盟之争’。 比如此时,在不算好也不算坏的位置上。 一个清瘦汉子蹲在篝火旁,环顾四周后,低声对身边的同伴神秘兮兮道:“你们听说了吗?就在今日,御兽宗宗主孙长命第三次向大荒联盟递交文书,提议将青楼并入御兽宗。 不以青楼的名义加入大荒联盟。 依旧被郑秀秀给驳回了。 而且孙长命和郑秀秀彻底决裂,师徒反目成仇。 如果不是紧要关头青楼有目光落向大荒联盟,那孙长命就要被当场打杀了。” “呵呵,这事儿早就人尽皆知了!” 清瘦汉子不远处,一个梳着飞仙髻的女子抚剑冷笑道:“孙长命身为御兽宗首席弟子,郑圣亲传,对屠戮御兽宗同门的青楼老板认贼作父不说,还妄图引狼入室,本就该死。 如果不是青禾夫人心善,他还能留半条狗命回去? 我看青楼就是蛇鼠一窝,居心叵测。 数来数去,都寻不到没半个好人。” 第320章 背刀男子 清瘦汉子眉头微挑,正想开口。 忽见人群中有背刀男子冷哼一声,目光落在那飞仙髻女子身上,冷笑道:“敢情在九霄宗碧落仙子眼里,御兽宗当初追杀青楼弟子是正义之举,而青楼复仇就是恶人行径? 天下哪有这种狗屁道理。 真要说心善,青楼楼主没有对御兽宗赶尽杀绝就已经仁至义尽了。 说起来,我记得当初九霄宗也曾围杀过青楼修士吧,好像碧落仙子也曾飞剑出手? 仙子如此诋毁青楼,是想混淆是非,颠倒黑白么。 我呸,什么玩意儿?” 此言一出,梳着飞仙鬓的女子脸色微变,淡眉竖起就要拔剑杀人,寒光将出时却被其身旁一个男子伸手压下。 那男子面容俊朗,身着青衫,手握一柄折扇,好似一个谦谦君子。 朝背刀男子微微抱拳后,青衫男子轻笑道:“在下九霄宗蔺珏,先前兄台说青楼报复御兽宗合情合理,在下倒也认为理所当然。 只是碧落说那孙长命该杀却并非无的放矢,毕竟他身为御兽宗弟子,受宗门传道之恩,却转投青楼麾下,甘为走狗,令人不齿是事实。” “郑秀秀又好得到哪里去?” 背刀男子生的浓眉大眼,说出的话却刻薄无比,幽幽嗤笑道:“那娘们儿身为一宗之主,只顾和姘头你侬我侬,平日里作威作福,大难临头却不战而逃,留下徒子徒孙等死。 真要放在一起比较,孙长命好歹保住了御兽宗香火不断,当为大丈夫。 说到底,你九霄宗也罢、诸帝族也好。 绞尽脑汁阻止青楼入盟,无非就是怕青楼楼主秋后算账罢了。 扯什么正道? 碧落仙子说得不错,都是蛇鼠一窝,一丘之貉。” 蔺钰摇动折扇,脸上虽然依旧挂着笑容,落在背刀男子身上的目光却变得冰冷起来。 沉默半响,他忽然笑问道:“敢问兄台尊姓大名,是哪家隐世宗门嫡传?” “怎么,说不过就想出手杀人?” 背刀男子将宝刀取下,横在膝间嗤笑道:“我无名小卒一个,没有你九霄宗小宗主这么大的来头,你大可不必左右试探!” 蔺钰目光微动,手中折扇暗中蓄力,就在他气势渐起时,忽然瞥见远处走来一对锦衣男女。 顿时收敛气息,拦住想要飞剑出手的碧落仙子。 摇头失笑道:“兄台说笑了,我们无冤无仇,不过言语之争罢了,不至于此。” 背刀男子浓眉微挑。 也将目光落在那对男女身上。 那男子神采飞扬,年约二十,剑眉星目,面如冠玉,双眸里透着熠熠神光,好似生有重瞳,揽着女子盈盈一握的腰肢,如众星捧月缓缓而行。 男子所过之处,人群如潮水般褪开,有些女修更是激动地尖叫起来,口中不停呼喊着甘来,苦尽甘来。 女子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发情的女修们,挽着的手臂微微用力,好似在宣告主权,男子则置若罔闻,手掌在女子腰间轻轻一握。 根本不理会那群疯狂的女修。 这对男女。 正是骤然富贵,如同开挂般的公子甘来和帝女唐莲花。 按理说以甘来的位格,本不至于令人如此追捧,毕竟他虽然天资妖孽,又是帝族唐氏准女婿,但和真正的帝子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 但三日前和三帝子之一的谪仙叶旌在逐鹿原一战,以无上宝体硬抗叶旌本命剑,又只手将之砸碎后,他声势达到了顶点。 而且有消息传出,他被道门清云子和青禾夫人同时收为弟子,传下无上大道,虚神境再无敌手,道门收官人的位置几乎已经收入囊中。 可以说如今他声势之重,已不亚于年轻一代无敌、有大帝之资的姬无道。 被修行者们尊为大荒公子... “见过甘来公子,莲花帝女!” 蔺钰手持折扇微微躬身行礼,又将自己的位置让了出来,请他们落座。 “蔺兄不必客气,在下只是路过。” 甘来向蔺钰微微颔首,随后目光扫过篝火旁坐着的背刀男子,居高临下问道:“这位兄台似乎对大荒联盟有些意见,是在为青楼抱不平?” 背刀男子浓眉微挑,漫不经心道:“青楼用不着我抱不平,青楼楼主迟早宰了某些叛徒,倒是大荒联盟乌烟瘴气,一窝子余孽鸠占鹊巢,盘算着想坑杀我大荒修士,我有意见不是很合理?” 甘来面色微冷。 浑然没想到这个背刀男子如此狂妄。 竟敢当面辱骂于他。 在他看来,以自己如今的身份地位,不消说这不过初入虚神的废物,便是青楼楼主、号称剑道独处一座江湖的陈知命也不敢如此放肆! 心中杀意渐起。 只是大庭广众之下,倒是不好无端杀人。 毕竟林青禾近来为了收拢人心,让更多炮灰加入大荒联盟,可不止一次告诫过他,不要随意杀人,至少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杀。 手掌在唐莲花腰间微微用力。 唐莲花顿时了然,居高临下看了背刀男子一眼,淡漠开口道:“哪里来的野狗竟敢在此犬吠,诽谤大荒联盟,侮辱青禾夫人,留你不得。” 话落,只见一根藤蔓如灵蛇般射出,直扑背刀男子面门! 与此同时。 早就看背刀男子不顺眼的碧落仙子飞剑出鞘,一道剑光掠过,想要将背刀男子头颅割下,蔺钰紧随其后,持扇打向背刀男子胸口。 蔺钰是准圣蔺九宵之孙,今年不过二十八岁已经跻身虚神,深受蔺九宵宠爱,虽身份清贵,却从不仗势欺人,以儒雅谦逊着称于世,江湖人称玉面君子。 先前背刀男子言语尖酸刻薄,他依旧能面不改色谈笑风生。 可此时见唐莲花出手,他毫不犹豫便紧随其后,欲将之置于死地,自然是想要借此和‘大荒公子’甘来结交。 甘来背靠唐氏、林青禾、道门清云子,又只手镇压了谪仙叶旌,超脱三帝子之上,崛起之路已势不可挡。 如果能够与之结交,未来争夺九霄宗少宗主的把握又能提高几分。 至于这个本罪不至死的背刀男子。 为了千秋大计,不得已只能拿他做一做垫脚石了。 第321章 苦尽甘来 三位虚神境同时出手。 看似朴实无华,实则内蕴杀意,都是奔着一招致命去的。 哪怕已经尽量遮掩气息,肃杀之意依旧让嘈杂的现场倏然一静。 杀意笼罩之下,背刀男子生死一线。 “嗤!” 唐莲花身为七圣子之一,修为最高杀力最强,她的‘神王藤’仿兵也是最先抵达背刀男子。 就在神王藤即将洞穿其头颅时。 只见虚空中一道璀璨剑光亮起,将神王藤挡住,人群中一个白衣剑客持剑而出,正是七圣子之一的叶无命。 而那背刀男子身边,一锦衣公子枪出如龙,势大力沉将碧落仙子飞剑砸落。 背刀男子更浑身燃起魔焰,在他们动手之前已拔地而起,手持魔刀从天而降,堂堂正正一刀将蔺钰劈飞出去。 实力之强,竟不是初入虚神,而是虚神境中期。 形势逆转之快让人应接不暇。 人群中更是一片哗然。 谁也没想到,面对三位虚神境修士的一击必杀,这背刀男子非但没有身死,反倒后发先至,将名声在外的玉面君子都斩于刀下。 甘来也有些讶然,双眸泛起熠熠神光,扫过叶无命和锦衣持枪的公子,最后落在背刀男子身上,负手道:“本以为你只是个被青楼蒙骗的白痴,如今看来,你们应是蓄谋已久,想要趁着收官人选拔战的势头向我大荒联盟泼脏水,阁下是青楼中人?” 此言一出。 众人都将狐疑目光落在那背刀男子身上。 的确。 如果这背刀男子真的只是个普通人,怎么可能在七小圣之一的唐莲花、玉面公子、碧落仙子,足足三位虚神境手中活下来。 分明是有备而来,甚至连叶无命都请来了。 莫非真如流言所说,青楼不怀好意? 所谓委曲求全,不过是想挑起大荒内乱? 真正的苦主,其实是大荒联盟? 甘来转身看着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声音平静道:“诸位,最近所谓的‘青盟之争想必你们也有所耳闻。 本来青禾夫人对此并不在意。 毕竟闹得再凶,也不过是跳梁小丑们哗众取宠罢了。 可没想到竟已经演化成这种局面,某些人妖言惑众,不断向大荒联盟泼脏水,意图让大荒修士内讧,颠覆大荒天下。 某虽不才,却也不忍因为某些人的阴谋,使我大荒天下在狩猎战场败北,凭白误了卿卿性命。 事已至此,我甘来就将最近的谣言掰碎,让诸位认清青楼的真面目。” 言及至此。 甘来轻叹一声,环顾四周后,缓缓道:“我甘来崛起于微末,侥幸获得机缘才有今日,有人说在下叛离青楼,见利忘义。 可谁曾想过,我甘来在青楼过得又是什么日子? 有些话甘某本不愿说。 毕竟甘某虽然脱离了青楼,但青楼中还有甘某的朋友,一旦说出来,免不了又是一场厮杀,到时候遭罪的还是咱们这些没背景没势力的可怜人。 只是有些人实在太过分。 你们可知。 陈知命身为青楼之主,却从未对青楼散修们有过半分在意,只是将我们当做棋子,和帝族打擂台的棋子。 他在青楼结党营私、任人唯亲,对不服从他的散修动辄打杀。 想必你们也曾听闻过那场血流成河的大清洗吧? 都说是帝族暗中挑唆,青楼叛乱。 可谁知,那不过是他铲除异己的下作手段而已。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青楼散修无依无靠、命如草芥,谁敢对权势滔天的陈家人动手? 是他玩弄人心,逼得近半数青楼修士揭竿而起,又将他们血腥屠杀,半点情面也不留。 就连...就连在下的兄长,也死在那场他一手策划的叛乱中。 大丈夫生于天地间,有所为有所不为。 忠义不能两全,为了死去的兄长,为了将青楼这个毒瘤彻底抹除,我不得已只能向他们出手。 可我甘来杀的,都是陈知命爪牙,从未滥杀一个无辜。 你们说,我有错吗? 易地而处,你们处于我这样的位置又能如何?” 甘来双眸通红,话语中充满了悲愤,好似多年委屈一朝尽数宣泄,说到动情处,他更是仰头发出一声悲鸣,潸然泪下。 让无数女修士心尖儿生疼,纷纷开口喝骂起青楼。 更甚者疯狂朝他涌来,要将饱受压迫的甘来揽入怀中好生疼惜一番! 青楼口碑急转直下。 也有许多修士将背刀男子、锦衣公子和叶无命团团围住,要他们给甘来下跪道歉,更有不怕死的叫嚣着让陈知命滚出来受死。 这疯狂劲儿让始作俑者甘来都感到震惊。 全然没想到大荒天下这些白痴这么好忽悠... 距篝火大约十来里处的一座临时看台上。 林青禾和宋终相对而坐,饮茶手谈。 林青禾执白落下一子,脸上罕见有了些许笑容:“甘来倒有几分青楼戏子的天赋,人族果然蠢货遍地,白痴横生,本座虽然巴不得他们越蠢越好,可见他们没脑子成这样,倒有些于心不忍了...” “谁说不是呢!” 宋终含笑道:“不过也可以理解,诡魔一脉本就以俊美着称,传闻远古时祂们就有许多人族追随者,为了讨祂们开心向自己人挥刀的不在少数。 甘来如今血脉返祖,天赋神通觉醒,无时无刻不在蛊惑人心。 受到追捧也是理所当然。 倒是青楼想浑水摸鱼,在你身上泼污水,殊不知我们也是做此想,他们注定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林青禾见宋终不再落子,随手打乱棋盘,摇头道:“不要太乐观,蛊惑人心,借刀杀人,或许可以让青楼伤筋动骨,但有屠卬那叛徒在,想要借此彻底打垮青楼杀死陈知命是不可能的。 再多的计谋最终还是要落到杀人上,聊胜于无罢了!” ...... 甘来抹去眼角滚烫的泪水,两对金翅招摇,如同一尊圣洁神灵,向尖叫着的修士们深深鞠躬。 动情颤声道:“幸得诸位,让我能将心中郁结一吐为快,今日哪怕陈知命那恶魔谴人将我打杀当场,身死道消,我也要揭露他的罪行,不负你们厚望,甘来与你们同在。” “大荒公子,苦尽甘来,我们永远与你同在!” “大荒公子,苦尽甘来,我们永远与你同在!” 修士们集体涨潮,呼喊大荒公子,宣告誓死保护甘来,因为激动面容显得扭曲,在火光映照下显得狰狞又疯狂。 哪怕有神志清醒的人觉得甘来此言不可尽信。 却也被浪潮般的呼声淹没... 第322章 大荒公子甘来 撕心裂肺的呼喊声久久不息。 好似这一刻,整个逐鹿原外围的修士都成了甘来的追随者。 让许多老一辈修行者纷纷侧目,有些狂热粉的长辈更是脸色铁青,暗中谴人去把家里的晚辈绑回来。 青盟之争是谁都能参与的? 别看现在大荒联盟和青楼都静悄悄,真要惹急眼了,人家只需略微出手,逐鹿原上这些脑子有病的后辈连渣都剩不下。 甘来缓缓举起手臂,一尊神像虚影在他身后凝聚。 神像面容悲悯,浑身散发着圣洁白光,将那些狂热修行者笼罩,好似一场净化。 场间陷入短暂的寂静。 须臾后,甘来蛊惑之音随着圣洁白光飘荡在逐鹿原。 “诸位,就在刚才,我在青楼的挚友,以生命为代价,向我传递了一个消息。 这个消息,关乎到我们所有人的命运。 甚至关乎到整座大荒天下的未来,关乎到人族传承。 我一旦说出口,恐怕瞬间就会斧钺加身、身死道消、永坠幽冥,而听到这个秘密的你们,恐怕也将被那位存在抹灭。 诸君,你们怕死吗...” “不怕,我们与你同在!” 无数面容扭曲的修行者尖叫附和,场间再次陷入沸腾。 甘来轻叹一声,手掌扬起。 目光遥遥看着远处,好似在等待着什么。 须臾后。 他面色一肃,慨然道:“诸位,青楼客卿,那位叫做屠甲的白衣圣王,真名叫做屠卬,是四十万年前的余孽,他曾屠戮人族,入侵大荒。 吞噬了无数大荒修士的帝墓,便是他肉身。 陈知命跪倒在余孽之下,认贼作父,以近万人族修士的血肉为祭品,摆下周天星斗祭将他唤醒。 妄图窃取大荒联盟权柄,妄图在狩猎战场坑杀我大荒修士,妄图颠覆大荒,断绝我大荒之未来。 陈知命,才是真正的叛徒。 陈知命,才是乱臣贼子,大贼,欺天大贼!” 此言一出,不止那群狂热的修士。 就连许多没有陷入癫狂的修士都脸色瞬变。 谁敢信,身为人间规矩守护者的兄长,朱轻候的传承者,当代剑阁之主的陈知命,竟是大荒天下最大的叛徒?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 只见天地之间忽然响起恐怖轰鸣,一杆金色长矛从天而降。 长矛散发着恐怖杀机,竟要将圣光笼罩下的所有修士都杀死。 生死之际,只见卧龙山内响起一道淡漠声音:“大胆,本座在此,你竟要杀人灭口不成?” “轰!” 一柄黑色长刀后发先至将那杆长矛截住,竟是林青禾两尊人兵降临,于生死之间拯救了逐鹿原上数千位修士... ...... 青楼领地。 正躺在摇椅上看戏的屠卬懵逼看着天外那杆被截停的金色长矛,感受到两道杀机将自己锁定,朝陈知安撇了撇嘴:“你猜的不错,他们果然还是让本圣背锅了,贼他娘的,老子又输一次。” 话落,屠卬拔地而起,瞬间出现在虚空之上俯瞰逐鹿原,怒骂道:“林青禾,我屠甲堂堂人族大圣,也是你这杂种贱婢能嫁祸的?” 林青禾一言不发,安然坐在阴阳太极图内,目光冷冽看屠卬。 对于屠卬,林青禾早已将之列入了必杀名单。 甚至比青楼楼主陈知命还靠前。 因为这个血脉尊贵的先天直系后裔,背叛了神族。 这是叛徒! 神族叛徒! 叛徒必须死! 只是目前还不是最好的时机。 屠卬实力太强,她哪怕拥有两尊人兵也无法镇杀。 沉默半响,她缓缓起身,一步步向阵外走去,行走间身上气势节节拔高,当她立身虚空时,已经是一位净若琉璃圣神女。 修为也已经跻身圣境。 两尊人兵追随左右,化为三道流光向屠卬杀去。 “呵,还敢出来?” 屠卬杀意骤起,持矛直指林青禾,冷笑道:“婊子,老子今天让你知道什么叫做人族大圣不可辱!” “拖住他!” 林青禾回头向宋终微微颔首,向人兵发出了命令。 浩瀚圣威震动四野,裹挟着屠卬消失在原地,去了天外一战。 “老板,你说林青禾为什么不直接在逐鹿原就动手? 大荒天下入圣墟的修士近乎八成聚集在逐鹿原,已不下十万之数,她手握两尊人兵,足以荡平一切了。” 青楼领地,徐蝼看着消失在天幕之上的几尊圣人,对林青禾的行为感到不解。 易地而处,她如果有林青禾这底蕴,直接拎准帝兵来个无差别攻击,想必逐鹿原除了寥寥数人,其余人都很难存活。 何必玩什么阴谋诡计,掀起大荒内斗,纯属多此一举嘛。 陈知安斜了她一眼。 果然她输给老七,以堂堂道门嫡传的身份沦为青楼夜莺,不是没道理的。 林青禾是不想吗? 是不敢啊! 上一个嚷嚷叫着要屠戮长安连毁都被扬了的家伙是谁? 那是姬家不可一世的姬元圣和姬圣主。 长安夜一战,姬氏差不多都被打没了! 这才过去多久啊。 前边的车辙子还压在脸上,林青禾那寡妇还在守丧呢,别说她只是圣人,就算她是准帝,也不敢做这种丧心病狂之事。 除非她敢确定究极帝兵登闻鼓不再响起。 可连陈知安都拿不准,她又怎么可能敢确定? 不过有一说一,林青禾这一手倒是让陈知安略微吃惊。 甘来那小白脸蛊惑人心的手段不赖,至少先前陈知安差点就顺水推舟,让屠卬真就一矛子戳下去,送那群歇斯底里涨潮的白痴原地升天了。 浑水摸鱼,借刀杀人。 陈知安可以预见,在甘来这么一顿忽悠下,又加上先前从天而降差点将他们送走的长矛,那群疯狂的白痴大概率会红着眼冲击青楼。 而冲击青楼的人群中,或许会藏着针对自己的杀招。 只要自己一死。 青楼必定大开杀戒,彻底和大荒修士撕破脸。 厮杀起时,她再揭竿而起,打着为天下伐贼的名义,大概率可以把逐鹿原上修士彻底埋葬,宣告任务完成。 哪怕不死,声名狼藉被打为大荒叛徒的自己,也将成为众矢之的,彻底失去掌控大荒联盟的可能,对她再无威胁。 如此一来。 大荒天下真就成了她林青禾任意打扮的小姑娘,彻底拿捏住了。 双眸清光缓缓散去,陈知安懒得再看那群白痴,起身笑吟吟道:“走吧,一会儿那小白脸大概要逼宫了,咱们去给他一点小小的震撼...” 第323章 陈知安现身 甘来快活极了。 活了三十多年,他从未有今日这么快活过。 请神入体的他感觉自己化身成了真正的神明,仰天俯地,主宰一切生灵命运。 而地上这些歇斯底里恨不得亲吻他脚尖的白痴,都是他的忠实信徒。 这一刻,他感觉自己目光所至,挡在面前的一切存在都会被自己的信徒撕成碎片。 甘来双翼招展,双手高高举起,指着天穹之上蛊惑道:“诸位,你们看到了吗?陈知命向我出手了,想要杀人灭口。 我不会害怕,更不会恐惧。 因为我身前,站着你们,站着敢为天下先的你们。 站着愿意为大荒天下抛头颅洒热血的你们。 我死后。 还有千千万万个我。 你们看见了吗,陈知命,那个人族叛徒,他正躲在黑暗中窥视我们,他在恐惧。 他是躲在幕后的蛆虫,他看似强大,实际上不堪一击。 因为他最大的倚仗已经被拔去了爪牙。 他在虚张声势。 现在,该我们光明正大站在他面前了! 诸位,请随我杀入青楼,告诉他什么叫做人族。 告诉他,我人族脊梁从不会因为敌人强大而弯曲,哪怕粉身碎骨,哪怕身死道消,我们也要让他知道,什么叫做前赴后继,什么叫做星火燎原。 你们,都将是人族英雄。 杀!” “杀,我们都是人族英雄!” 人群沸腾了,无数人高呼英雄,疯狂而扭曲的情绪蔓延开来,须臾之间从几千人变成了近万人! 无数人聚集在甘来脚下,要随他一起征伐青楼。 他们悍不畏死。 因为他们在做正义的事情,要将人族叛徒、大贼陈知命斩成肉泥,挫骨扬灰。 他们,都是英雄。 九霄宗碧落仙子身上的衣衫不知何时被扯得如同柳絮,不过她浑然不顾,双目猩红长剑直指背刀男子尖啸道:“先杀了他们,他们都是青楼爪牙!” 蔺钰此时眼底也透着一丝疯狂。 按理说蔺钰身为九霄宗少宗主候选人之一,修为已至虚神境中期,而且有秘法保持神庭清明,不至于被甘来蛊惑。 但他心里太渴望建功立业了。 此时千载难逢的机会就在眼前,他又怎么能眼睁睁让它溜走。 陈知命是不是大贼、青楼有没有背叛大荒天下他半点也不在意,他只在乎能从这次征伐中得到什么。 目光扫过狂热且扭曲的人群。 蔺钰振臂高呼道:“诸君,我辈修士何惧一死,我死后,还有千千万万个我,为了为了大荒联盟、大荒天下,随我杀啊!” 说完他手持折扇,卷起漫天烟尘向背刀男子杀去。 碧落仙子和他并肩而行。 然而跑到一半,蔺钰忽然发现情况似乎有些不对劲,自己身边居然半个人影也无,疯狂叫嚣着的声音更是戛然而止。 好似有什么无上存在扼住了逐鹿原上近万修士的咽喉。 蔺钰茫然地回过头去。 只见虚空中不知何时出现一个青衫少年。 少年背负剑匣,嘴角挂着嘲讽笑意。 少年身前,一座剑意森然的剑意囚笼徐徐铺开。 剑意囚笼内,先前还宛若神灵的甘来双膝跪在空中,浑身浴血,两对招摇金翅被剑气斩断,露出森然白骨... 号称永不弯曲的脊梁更是被彻底打碎。 看起来凄惨无比。 这一切都只瞬息之间而已。 号称虚神境无敌,甚至将三帝子之一谪仙叶旌都打败的大荒公子甘来,就这么悄无声息败了。 快到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那少年踩着虚空而来,然后拔剑。 然后再也没有然后了... 更让蔺钰震惊的是,那少年的面貌竟和那位执掌人间规矩,登天擂鼓锤死好几尊圣人的陈知安别无二样。 而少年身后。 茫茫多青衫执事拔刀而立,好似在等候命令。 “完了,这次踢到铁板了!” 蔺钰握扇的手颤抖着,心底恐惧到了极点。 要论修为,很少有人在乎陈知安,至少在今日之前,但凡二十几岁跻身了虚神境的天才,都觉得自己能把那位富贵逼人的陈留王打成猪头。 但要论地位,哪怕圣人当面,都不会有人觉得陈知安身份低微。 至少也得平起平坐。 因为他是究极帝兵登闻鼓认可的持鼓人,荒古大帝选定的人间执掌者。 最主要的是,他能登天擂鼓、锤死圣人... 要早知道青楼老板是陈知安而不是陈知命,蔺钰哪怕再想往上爬,也绝不会白痴一样地嗷嗷叫着要杀人。 因为如果陈知安是大荒天下叛徒,想必究极帝兵登闻鼓已经叛了。 世人皆知,连准帝兵都不可能叛变,早已生出灵智的究极帝兵,又怎么会选中一个叛徒? 既然陈知安不是叛徒。 那么真正的叛徒,就只能是这位叫嚣着要为大荒天下献出生命的甘来,和那位执掌大荒联盟的青禾夫人了。 认清这个事实后,蔺钰只觉天昏地暗,差点一头栽倒在地。 和蔺钰不同,碧落仙子不认识什么陈知安。 更不在乎什么登闻鼓。 她现在从灵魂到肉体,都只属于甘来一人。 这一刻。 就算是她亲爹,她也要拔剑而上,将其斩于剑下。 只见她面露悲愤之色,持剑向天空飞去,长剑遥遥指向陈知安尖啸道:“混帐,猪猡,放了大荒公子!” 有她起头。 陷入寂静的人群顿时变得疯狂起来,纷纷拔地而起,将陈知安围的水泄不通,浩瀚杀意向其卷去,勒令他放人。 蔺钰见此,吓得魂不附体。 赶忙登天而起,想要将陷入癫狂的碧落仙子拽回去。 她死不要紧,连累到九霄宗就完了。 然而他手掌刚伸出去,碧落仙子反手一剑向他斩来,更是面露讥讽冷笑道:“胆小鬼,伪君子,他不过一个人,你个怕什么? 你连为大荒公子赴死的勇气都没有。 我碧落不屑与你为伍,滚!” 说到这里。 碧落仙子又回头含情脉脉地看着甘来,怜惜道:“大荒公子别怕,哪怕整座天下都与你为敌,我碧落依旧永远站在你这边,生死与共,不离不弃!” “大荒公子,我们与你同在,生死与共,不离不弃!” 聪明人已经偷偷逃走,再不济也是站在远处隔岸观火。 但依旧有许多被甘来蛊惑了的修士将他奉若神明,情绪激动、泪眼婆娑地喊着生死与共,不离不弃。 特别是修为低的修士们,看着甘来被剑意压跪,只觉心疼,恨不得取而代之。 第324章 以身为饵 甘来跪在剑意囚笼里。 剑意如雨落下,在他身上留下一道道凄厉剑痕。 并不致命。 但让他看起来狼狈到了极点。 然而即便如此。 当他目光落在那群狂热信徒身上时,眼底依旧充满了斗志。 还有些不可捉摸的诡异,嘴角更是缓缓咧开,露出嘲讽笑容。 “你败了,从你现身那一刻起,就已经败了!” 甘来幽幽低语,用只有陈知安能听到的声音道:“看到了吗?这群猪猡一样的白痴,只要我一声令下她们就会冲上来将你撕成碎片。 而我付出的,不过只是一具肉身罢了。 陈留王,你做好向这群白痴举起屠刀的准备了吗?” 陈知安眉头微挑,神庭天眼开启沉默看向甘来,片刻后忽然笑道:“难怪你这么弱,原来不过是一个诱饵而已,现在的你倒有点让本王刮目相看了。” “多谢陈留王认可。” 甘来跪在空中幽幽笑道:“如果陈留王大人能活下来,甘来会在擂台等你,亲手摘下你的头颅。” 话落。 只见他身上忽然燃起炽烈圣光,在灰蒙蒙的天空中犹如一轮炽阳。 光芒洒在狂热信徒们身上,好似为她们披上了一件圣衣。 见这一幕。 狂热信徒们顿时凄厉哀嚎起来。 如丧考妣潸然泪下。 甘来沐浴在圣光中,整个身躯都在融化。 可他依旧脸上挂着温和笑容,如同一个甘愿赴死的殉道者。 目光扫过信徒们。 他手指遥遥向陈知安指去,嘴唇轻启。 “杀了他!” 此言轻声细语,却如平地起惊雷。 “杀!” 狂热信徒再也压抑不住心中杀意,纷纷向陈知安杀来。 他们还未临身。 只见天空中两道身影从天而降。 其中一人身骑白虎,白衣胜雪。 另一人手握一杆漆黑如墨的长枪,煞气滔天,冰冷肃杀的气势笼罩全场。 琅琊姜道玉、白马山庄薛白马,两尊大宗师齐至。 然而让那群信徒和其身后家族宗门感到恐惧的并非那两尊大宗师。 而是天空中如同潮水涌来般涌来的黑色铁骑。 黑甲黑刀黑马。 足足两千铁骑踏空而至。 他们浑然一体,行走无声,如同地狱中爬出的幽灵。 杀气之重。 让那群热血上涌的狂热信徒都微微一颤。 陈留黑骑。 刀锋所指处,万军皆辟易的陈留黑骑。 在那煞气滔天的铁矿里苦熬近半年后,首次出现在世人眼前。 虽只两千骑而已,但当他们列阵肃穆立在陈知安身后时。 场间所有人都生出一种不可力敌的心境。 特别是他们握在手中的辟易刀,好似能够吞噬一切光明,瞬间将圣光驱散。 还未出鞘,只凭肃杀而压抑的气息,就让人感到汗毛倒竖遍体生寒。 陈知安看着只剩下一个头颅还未消融的甘来,幽幽道:“甘来兄,你蛊惑人心的神术在这冲天煞气面前,似乎有些不太顶用啊。 是学艺不精,还是诡魔一脉祖传的神术本就垃圾?” 甘来脸色惨白。 浑然没有想到陈留黑骑居然被陈知安带入了圣墟。 诡魔一脉在上古中足以排进前二十。 甚至比梦魇陆灵鸠和羌魔还要高上一筹。 足足有三道本命神通。 破妄之眼号称可以勘破一切虚妄,窥见敌人弱点。 招摇双翼速度冠绝天下,罕见敌手。 请神术更是能身化神明,圣光照耀之下,玩弄人心于只掌之间。 虽是魔族,却比神灵还要像神灵。 但诡魔族有个缺陷,杀力其实算不得太强。 只要破了那看似无懈可击的请神术,实力就要大打折扣。 而破掉请神术的最佳手段,便是那滔天煞气... 甘来以身作饵,就是为了挑起信徒怒火。 杀死青楼楼主,或者让他们被青楼楼主杀死。 本以为万无一失。 谁曾想青楼楼主是陈知安。 他只是露出本来面目,就让许多人不敢有半点异动,悄悄退出了战场。 即便如此,被甘来蛊惑的信徒依旧有五千之数。 他依旧还有胜算,甚至几乎就要赢了。 谁曾想陈知安召来两尊大宗师不说,还将陈留黑骑那群杀神给带入了圣墟。 使黑暗击溃了光明,如同一盆冷水浇灭火焰。 诸多谋划瞬间功亏一篑... …… 陈知安将剑意囚笼散去,拎起甘来头颅。 沉默片刻后。 只见他嘴角上扬,目光扫过逐鹿原上狂热的信徒们如同看着一群白痴,幽幽道:“本王陈知安,手里拎着的是余孽甘来,还有想陪他一起死的,请上前一步说话。” 此言一出。 除了少数见过陈知安真面目和曾被家中长辈勒令记住他画像的人外,其余人都面露震惊之色。 满场哗然。 陈知安? 青楼楼主居然是陈知安? 当今大荒天下年轻一代,要说最妖孽的天才,自然是姬无道。 可要说名气最大,受到瞩目最多的,却只能是陈知安。 仅仅四年时间,当初那个长安城声名狼藉的纨绔,成了大荒天下最炙手可热的人物,哪怕是圣人当前,他也能平起平坐。 因为他是究极帝兵登闻鼓的持鼓人。 曾登天擂鼓镇杀圣人。 曾代苍生重申人间规矩,逼得诸帝族尽低头。 世人对他颇有争议,褒贬不一。 甚至许多人私底下偷偷认为他不配做登闻鼓持鼓人。 因为史书记载,荒古大帝打小就悲天悯人,三岁扶老奶奶过马路,七岁替路边野狗收尸,十二岁已经开始行侠仗义,路见不平必然拔刀相助,施恩从不图报。 一生好事做尽,是浑身冒着圣光的道德圣人! 而陈知安贪财好色,动辄抄家灭族,杀人不眨眼,从不干人事儿。 让他做登闻鼓持鼓人。 就好比村头满脸癞子的地痞娶了皇帝最宠爱的公主不算,还要把皇位让给他。 是个男人都得唾一口,这他娘的凭个什么。 可无论如何。 只要他还活着一日,登闻鼓一日没有被除他之外的人敲响,就没人敢否定他的身份... …… “没想到青楼楼主竟是陈知安...” 九霄宗领地内,蔺九霄遥遥看着天空中那青衫少年,脸色复杂无比。 甚至已经激活的圣兵九龙环都开始缓缓敛去杀意。 第325章 大战忽起 蔺九霄最初加入大荒联盟是为了拿下林青禾。 顺势登高拽取权柄。 可随着林青禾展现出来的底蕴越来越深,实力越来越强,他那点心思也就渐渐熄了,极为从心地选择了臣服。 而今夜,就是投诚后林青禾给他的一道考验。 蔺九霄收到的命令,是趁乱杀死青楼楼主。 在陈知安现身之前,他对这个投名状没有半点意见。 杀死虚神境的陈知命,并不算什么难事。 当然,如果剑阁犹存、大魔神陈阿蛮和堕仙安岚未死,他自然是不敢的。 可如今青楼不过只屠卬一人撑场面而已。 哪怕加上重伤未复的叶擎天兄妹。 强则强矣。 但和林青禾那娘们儿深不可测的底蕴比起来还是稍逊一筹。 然而谁能想到。 青楼楼主居然会是陈知安? 是那个登天擂鼓锤死圣王,又逼得诸帝族灰溜溜排队逃走的登闻鼓持鼓人。 他怕自己一旦出手,立刻就被鼓声震碎。 更让他感到恐惧甚至不安的是,如果青楼楼主是陈知安。 那之前那些关于林青禾的流言。 真的是流言吗? …… 蔺九霄犹豫不决。 逐鹿原上却忽然响起了一声剑鸣。 剑鸣很重,宛若龙吟,是九霄宗独有的龙鸣剑。 在众人皆噤声不语,暗中权衡利弊时。 碧落仙子毫不犹疑地向陈知安出手了,而且一出手便是最强大的杀招。 虚神境修为尽数倾泻于一剑之上,直奔陈知安颈脖。 只见她满脸狰狞,如同一个疯子,口中尖声吼道:“陈知安,还我甘来哥哥。” 见此一幕,蔺九霄脸色微变,在虚空凝聚出一个巨掌向碧落仙子抓去。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最宠爱的孙女居然愚蠢至此,为了一个青楼戏子般的小白脸,竟敢向陈知安出手。 然而就在蔺九霄巨掌还未落下。 一个两鬓微白的中年男子忽然出现在他身前,手掌轻飘飘印来。 “嗤!” 看似轻飘飘的一掌,却蕴含着恐怖杀意,阴阳二气交织,近乎无穷的元气灌入。 瞬间就将蔺九霄气海填满,一道道裂纹浮现。 蔺九霄感觉胸腹间一片滚烫,好似有一轮炽阳和阴月砸入自己的造化之门。 只要自己稍有异动,阴阳就会失衡,将自己彻底炸成碎片。 看着那中年男子,蔺九霄脸色阴沉道:“阴阳印,宋终,你们果然是余孽。” “抱歉,蔺宗主,隐藏身份实为无奈。” 中年男子手掌摁在蔺九宵身上,缓缓道:“在下也没料到青楼楼主居然是陈知安,只是事已至此,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陈知安今日必须死。 所以还请蔺宗主暂且安静看着就好,一会儿还得让你补上最后一刀…” …… 碧落仙子悍然出剑,是所有人都没有料到的。 向来心思深沉的蔺钰更是被吓的肝胆俱裂。 她怎么敢的啊。 以陈知安的身份,谁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杀他? 且不说登闻鼓会不会因他而擂。 只说以陈知安今时今日的地位,只要他在大庭广众之下被刺身亡,整座天下的修士,无论出于什么目的都会替他复仇。 活着的陈知安是个坏胚,不配做登闻鼓持鼓人。 但死了的陈知安,那就是道德无瑕的圣人。 杀死他的人,连被灭门都算是最轻的处罚,大抵是要被大义凛然的修士们诛九族的。 这些念头在脑海中瞬息闪过。 蔺钰顾不得骨肉至亲血浓于水,持折扇向碧落杀去,想要在陈知安出手前将她打杀。 怎料本来修为只有虚神境初期的碧落,在亲眼目睹甘来哥哥被陈知安割下头颅后近乎入魔,杀力呈几何倍增长,竟隐隐突破了虚神境壁垒,跻身了通玄! 她无视蔺钰的折扇。 一剑未停,另一剑已经接踵而至。 非要将陈知安头颅割下不可。 与此同时。 逐鹿原人群中,一个身着宽松法袍、腰肢纤细却顶着一座巍峨大山的女子忽然抬头。 当她抬头的瞬间,天空忽然变得漆黑如墨。 而那女子身旁,有银发男子忽然化为一头肋生双翅、浑身雪白的神俊异兽。 只见祂踏空而起,如同一轮皎月凌空,仰头发出一声怪异音节。 随着声音响起,一人一兽身形消散。 在虚空中勾勒出一副诡异画面。 好似整个逐鹿原,在这一刻都变成了一副安静的画。 唯有碧落仙子依旧在出剑,一道道璀璨剑光接踵而至,已然斩向陈知安的脖子。 这一人一兽,是双双跻身准圣境而且修行了双修秘术的郑秀秀和扶羌。 而他们此时所用的,正是扶羌的本命神通‘镜中月’。 两尊准圣一朝出手,无论是大宗师姜道玉还是薛白马,甚至是陈留黑骑,在这一瞬都被拽入了扶羌的镜中月无法自拔。 瞬间便将陈知安逼入死地... ...... 叶氏领地里。 叶擎天持剑而立,目光冷寂地看着沐浴在金光中的神秘男子。 男子手持一杆金色神矛,居高临下,如同一尊神袛。 更让人感到震惊的是,男子手中那杆金色长矛,竟和屠卬的‘生死矛’极为相似,也是一杆无缺准帝兵。 “久闻大荒天下有一剑仙,剑意直追五百年前的朱轻候,今日一见,倒是让本座有些失望!” 叶擎天沉默不言。 遥遥看了逐鹿原一眼后,身形忽然消散在原地。 “想走?” 神秘男子嗤笑一声,长矛猛地向虚空中砸去。 竟将消失不见的叶擎天砸飞近三百里。 而男子如影随形,瞬间出现在叶擎天身前,单手持矛,居高临下道:“好像忘了自我介绍,本座屠卢、字隽神。 天下古神一族,你可以叫本座神座大人。” 说到这里,他抬头看着天幕叹息道:“陈知安蛊惑了祖上,使我古神一族蒙尘,今日本座拨乱反正,陈知安必须死… 本座劝你尊重他的命运,好歹还能活到狩猎战场开启。 你或许不知道,一尊圣人死在狩猎战场和死在圣墟,对猎人来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概念,收益天差地别。 所以本座不想杀你。 但你如果非要离开,本座哪怕再不忍,也只好将你钉杀于此了!” 叶擎天沉默抹去嘴角的鲜血。 此时距他回归不过半月时光,返春虽然能让他充返巅峰,拥有一剑之力。 但并不能完全修补他的伤势。 此时面对这手持无缺准帝兵的屠卢,叶擎天不递剑无法离开,可如果递剑,则无法搭救陈知安... 沉默片刻,叶擎天忽然开口笑道:“原来是个血脉不纯的杂种,传闻天下的杂种们对当年念念不忘,本座本不信,毕竟哪有这么贱性的人。 此时看来,原来是真的!” “你想激怒本座?” 屠卢脸上笑容瞬间敛去,金色神矛举起:“好吧,本座承认,你成功了!” 然而他话音未落。 一道寂灭剑光已至。 叶擎天出剑了。 这一剑半个月前就已经在酝酿。 当初叶擎天以‘返春’一剑将林青禾劈出三千里,重回巅峰,给屠卬留了一剑。 屠卬没有收下。 半个月后,这一剑落在了屠卬的后辈身上。 第326章 诸圣出手 剑光暗哑。 在灰蒙蒙的天空下好似一条灰色线条。 甚至在剑光临身前,屠卢都没有感受到半点杀意。 然而等他发现时,已经来不及了。 “嗤!” 剑光瞬间破开屠卢宛若实质的金光,看似暗哑的一剑,在屠卢眼中却好似无处不在,无物不破,甚至让他感受到了久违的死亡气息。 仓促间屠卢浑身金光晃动,一片金色世界铺开,有通天巨木矗立,正是古神族独有的扶桑道种! 剑光瞬间破开金色世界,斩在那通天巨木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剑痕。 “林青禾误我!” 当通天巨木被斩出剑痕的瞬间,屠卢无缺金身被破,身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裂纹,口中更是鲜血狂涌,好似整个肉身都要被裂成碎片。 只一剑而已,屠卢已然身受重伤。 心下前所未有的恐惧。 叶擎天表现出来的战力,和林青禾说的简直有着天壤之别,什么徒有虚名不过如此。 这一剑但凡他反应再慢半分。 恐怕肉身连同大道之种都要被斩碎,彻底陨落。 屠卢重伤垂死,又惊又怒。 无缺准帝兵神矛化为一道金色闪电劈向叶擎天,金光锐利,恐怖杀机交织,瞬间将叶擎天洞穿,钉杀在千里之外的一座石壁上,血洒当场。 叶擎天却好似浑不在意,眉头微皱,在尝试过无法拔出神矛后,竟自碎肉身,滴血重生手握剑宫出现在屠卢面前。 “疯子!” 屠卢脸色瞬变,万万没想到叶擎天竟如强大,被准帝兵钉杀后居然还能瞬间重聚肉身。 随手召来准帝兵神矛,顾不上拦住叶擎天的任务,转身朝北原逃去。 他是真怕叶擎天再给他一剑。 死倒应该不至于,可狩猎战场将开,现在要是身受重伤,到时候可就成了那群圣人的猎物了。 叶擎天笔直站在原地,手持剑宫面无表情看着他离开的方向。 无人可见那白衣之下,胸腹之间又有一个血洞滋生,准帝兵留在体内的杀意,并没有因为他重塑肉身而消弭,甚至不停剥夺吞噬他的生机。 本就重伤的他此时早已是强弩之末。 如果屠卢有舍命一搏的勇气,甚至都不需要持准帝兵,只需略微出手就能彻底将叶擎天杀死。 就在屠卢离去的瞬间。 当世女子剑仙叶倾天身形出现在逐鹿原上,身形快若惊鸿,好似收缩山河瞬移而至,甚至因为速度太快,本就重伤未复的脸色有些惨白。 嘴角更是有猩红血液流下。 笔直的剑眉微凝,抬手一剑。 剑出、开天。 一道璀璨剑光如同银河倒挂,直上云霄。 剑光所指正是天空中那轮皎月。 恐怖剑光斩向那好似被冻结了的世界,将那轮皎洁明月从中破开,竟一剑分开了扶羌的本命神通‘镜中月’。 然而她脸上没有半点喜色。 甚至剑眉越发凝重起来。 因为这一剑,并未真正开天。 只须臾之间那镜中月又重新归位,化为一轮皎月。 篝火旁的天地再次变成一副画... 从郑秀秀和扶羌化月,再到屠卢现身,甚至此时叶倾天这开天一剑,都不过瞬息而已,碧落仙子一道又一道的剑光还在路上。 但哪怕她的剑再慢。 也终有落下的时候。 叶倾天看着被锁在画中的陈知安和碧落仙子那近乎已经落在他脖子上的剑,向来冷漠的面容罕见露出了些愁容。 她如今重伤未愈,只是强撑着出剑而已。 无法将扶羌的‘镜中月’彻底破开,只希望刚才那一剑,能让那小家伙摆脱桎梏一瞬。 她相信,只要有瞬息自由。 蔺碧落这杀意饱满的一剑,一定杀不死陈知安... ...... “死!” 碧落仙子的剑,终于落下了。 这一刻,除了被拘在镜中月内的修士。 逐鹿原上几乎所有人都翘首看着那接踵而至的剑光。 谁能想到连圣人都不敢杀的陈知安。 居然会死在甘来的狂热信徒手中... 今夜发生了太多事,诸圣接连出手,好似都成了绿叶,只为衬托碧落这一剑。 道门阴阳八阵图内。 本已身死道消的甘来遥遥看着那被冻结了的篝火,因为激动的缘故,他此时脸色有些潮红。 陈知安,连林青禾都不敢杀的人,被他设局杀了。 从此以后。 谁还敢说他只是靠撞大运才有今日之成就? 只要接下来再成为道门收官人,放眼大荒天下年轻一代,谁敢与自己并肩而立? 想到这里。 他目光又落在身前不远处的少年身上。 本来潮红的脸忽然变得平静下来,眼底闪过些许无奈和不甘。 因为这个少年,是姬无道。 林青禾唯一的子嗣,初代神体,二十六岁跻身通玄,引来天妒降下雷劫的绝世妖孽,有着大帝之资的姬无道。 只要有他在一日,自己在‘回归’里便永远不是唯一的神子。 甚至连自己天生道侣的梦魇,都成了他的玩物... 此时。 姬无道负手而立,遥遥看着陈知安。 在他身旁, 梦魇陆灵鸠头颅低垂,衣衫半掩,眼神里透着些狂热。 她和甘来不同。 甘来只听闻过姬无道的强大,而她却是亲身体验过的。 同为通玄境。 她在姬无道手中连一招都走不过,被只手镇压,蛮横剥去了衣衫,就连本命神通‘白日做梦’都无法入侵姬无道的神识。 当他是姬无道时,同境近乎无敌。 而当他是陈无敌时,哪怕洞天宗师也可抬手碾压。 她曾亲眼目睹姬氏一尊洞天被‘陈无敌’施展缠金诀,幻化出一条金色锁链硬生生勒成两段。 “陈知安要死了,一代妖孽却死于白痴之手,可惜...” 姬无道摇头叹息,回头看了甘来一眼,见他眼底有异,忽然抬手一座巍峨大山砸下,将甘来压跪在地,面无表情道:“白痴,给他提鞋都不配还妄想和本座比肩。” 姬无道不远处。 道门诸弟子每人坐镇一处阵眼,目光复杂地看着姬无道和甘来。 除了被清云子镇压的赵无极外,他们几乎人人挂彩。 都是被姬无道和甘来打的。 谁能想到,清云子不止有意甘来做虚神境收官人。 更是临阵换将,把时而姬无道时而陈无敌的神经病推上了通玄境收官人的位置。 且不容拒绝。 任何有异议的人都被姬无道揍了一顿。 连最初那位通玄境收官人,清云子的嫡系徒孙也差点被活生生打死。 赵无极揭竿而起想要出手更是被清云子无情镇压。 如今的道门,已经成了清云子一言堂... 而清云子又对姬无道宠爱有加。 好似道门中。 姬无道反倒成了核心嫡传,其余弟子都成了外人... 更让道门弟子感到愤怒甚至绝望的是。 就在刚才,清云子将赵天籁和张天陵又给镇压了。 他此时此刻出手。 已经不能用清静无为、不染因果来解释。 所有人都清楚。 他是要将陈知安置于死地... 第327章 救他一救 青云门内。 福泽道士王日神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四处乱窜,嘴里不停叨念着徐半卷给他的那句箴言。 跪问鬼神,弗如低头问苍生。 他现在终于明白了这句箴言的意思。 也终于明白徐半卷为何要带他去见陈知安。 大抵林青禾那寡妇是余孽,和自己名字道号都犯冲。 而陈知安执掌登闻鼓,勉强应该算是苍生。 只是他现在不知道该怎么拯救苍生。 因为以他可怜的修为,暗中出手无数次却连那片如画的世界都无法触及。 反倒引来了两道冰冷目光的注视。 他感应到,那应该是宋终。 也是个余孽... 先前眼见叶倾天一剑破开明月,他本以为万事大吉。 谁曾想转头那明月又合拢了。 而叶倾天却再也无法出剑,甚至好像连行动都变得艰难。 王日神很难理解。 分明是人族的大荒天下,怎么好似一夜之间遍地,个个都他娘的不做人了? ....... 看着纷至掠来的剑影。 陈知安心情很是复杂,有些庆幸又有些无奈。 庆幸于郑秀秀和扶羌这两尊准圣没有直接出手杀死自己。 让他勉强多活了那么一瞬。 又无奈于自己被拘住肉身乃至阴神,只能眼睁睁看着满眼通红好似受了天大委屈的碧落仙子持剑向自己斩来。 计划出现了偏差。 他没想到横空杀出一尊圣人挡住了叶擎天。 更没想到赵天籁和酒疯子居然没有出手,使得郑秀秀和扶羌铺开了镜中月。 近乎将他逼入绝境。 好在师姐叶倾天在最后关头一剑破开了明月。 让他得了瞬息自由。 只是依旧太迟了… 碧落仙子的剑术只能算一般,但她此时实力不弱,堪比通玄。 仓促之间陈知安只来得及以元气护住要害,只求不被瞬间割下头颅,根本无法避开剑光。 “嗤!” 剑光落下。 剑刃入体的声音响起。 然而让人惊讶的是,碧落仙子莫名脚下打滑,竟他娘的斩偏了。 本落在陈知安颈脖间的剑光落在他胸口。 剑光只凝滞片刻便刺破陈知安的护体元气,在他胸口留下一个凄厉伤口,剑气撕裂之下,血肉模糊白骨可见。 但陈知安脑袋还在。 一剑不成,碧落仙子毫不犹豫持剑再斩! 可惜。 有时候机会只有一次。 对陈知安来说如此,对已经入魔了的碧落来说,更是如此。 接踵而至的茫茫剑光向陈知安斩去,这一剑同样强大,甚至已经脱离了虚神范畴,真正跻身了通玄。 却再也无法对陈知安构成威胁,因为在那得到自由的瞬息。 他在调动元气护体的同时,还打了一个响指。 只见一座剑气森然的剑意囚笼从天而降,将碧落接踵而至的茫茫剑光连同肉身都困住。 剑意囚笼里。 赶蝉、不怒、惊风、坠雨、四道剑意交织,好似隔绝成了一座天地。 有寒蝉骤响、有如雷鸣怒意、有寒风刮过、有大雨滂沱… 剑意化为萧瑟风雨,落向双目通红的碧落。 她依旧保持着出剑姿势。 口中依旧喊着甘来哥哥。 依旧是那个白痴。 浑然不知每一滴雨水落下,她身上的血肉便被削下一块。 当她终于站在重新变成雕塑的陈知安身前时。 已经变成了一个血肉模糊的骨架。 随着最后一道寒风刮过,雷鸣炸响,就连骨架也被炸成了碎末。 只一剑而已。 一尊已经跻身了通玄的剑修,身死道消! ……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陈知安,全然没想到竟会是这个结果。 先前他困住甘来时,并非所有人都看见了。 只知道甘来忽然就被折断了双翅,打折了脊梁。 大部分人都以为是陈知安暗中偷袭或者有宗师出手。 虽也觉惊奇。 却总不够震撼。 可此时这一剑,所有人亲眼目睹。 好似那白痴一样的女人递出无数剑后。 陈知安只打了一个响指。 便将她整个肉身连同阴神尽数剥开,土崩瓦解! 这种恐怖剑术、这种妖孽手段。 谁敢说他是百年难见的天才? 千年万年都不见得能出一个... …… 王日神满脸喜色,悠悠感叹道:“果然...荒古大帝永不会错,毕竟究极帝兵选中的人,又怎么会只是仰仗背景身世而已!” “老朽倒也小觑他了。” 徐半卷身形忽然出现在王日神身旁,眼底泛着幽光。 好似要将那被锁在明月中的陈知安从内而外看透。 看了许久,他不解地摇摇头。 “难道是因为只得半部残卷的缘故?” 无论怎么看,这少年的命运都该是平平无奇,不受天眷。 更不该如此年轻便跻身虚神境圆满,离通玄境只半步之遥。 好似本该走上一辈子的路。 被他三两年便走完了。 此后便是一片混沌。 沉默良久,他又把目光落向九霄宗领地。 王日神被这神出鬼没的神棍吓了一跳,正准备骂他,却见那如画般寂静的逐鹿原上,一只擎天巨掌正在凝聚。 “天,那是什么?” 王日神惊骇莫名,没想到陈知安剑斩碧落后蔺九宵竟还敢出手,而且好似要将篝火旁变成雕塑的近万修士全部拍死。 为了一个白痴后代何至于此? 这是要将九霄宗整个埋葬啊。 “他没得选,出手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不出手一定会死!” 徐半卷露出满口烂牙,不屑道:“无论是林青禾还是清云子,都不敢向陈知安出手,蔺九霄就是他们找的替死鬼。 说到底,现在的万族终究是越混越回去了。 连直面一件究极帝兵的勇气都没有。 能成个什么事儿?” “徐半仙,救他一救!” 王日神抬头看着那只青冥巨掌,感受到上面蕴含着的恐怖杀意,拽着拽住徐半卷的衣袖着急道:“咱们都是人族,可不能让他死了啊!” “救,拿什么来救,老子一个虚神有什么办法?” 徐半卷甩开王日神,浑浊的眼珠子死死盯着陈知安,好似在期待着什么。 “轰!” 就在王日神着急不已时,只见天地倏然一静。 那只巨掌已然落下。 掌印透过那轮明月,恐怖威压之下,人们忍不住要下跪叩首。 所有人都神色复杂地看着那遮天蔽日般的手掌。 陈知安,终究还是死了! 圣人之下如蝼蚁。 一尊准圣倾尽全力出手,准圣之下几乎没有生还可能。 当初黄老狗何等妖孽,已经走道返真境尽头,手持辟易魔刀却也被姬氏那头蛟龙硬生生打碎了肉身。 更遑论如今被拘禁在镜中月的陈知安... 阴阳八阵图内。 姬无道负手看着那只青色巨掌,缓缓叹息道:“可惜,可惜大荒天下唯一有机会看见我背影的天才就此陨落了。 从此只剩我姬无道孤身一人登高。 再无人值得回首,可惜...可惜啊! 不过有近万大荒修士和整个九霄宗替他陪葬。 倒也算得上殊荣。 二弟,一路走好!” 第328章 安岚回归 见已离开却又折返的姬无道如此做派。 甘来嘴角微抽。 这位生来富贵的初代神体这么装逼的么? 分明是害怕陈知安死的不够彻底,去而复返要确认其死讯,又何必装出一副痛失挚友和一生之敌的虚伪模样来。 说无敌言不败。 说到底,年轻一代中只要那位剑道独处一座江湖的陈知命一日未曾出剑。 谁又真的敢称无敌? 不过鄙夷归鄙夷。 甘来还是得配合这位贵不可言的小主。 沉默半晌实在想不出该如何安慰,只好干瘪瘪道:“姬帝子节哀!” 姬无道根本不理会他。 只是负手看着那只青冥手掌。 须臾后,姬无道脸色忽然变得冰冷起来。 负在身后的手掌紧握,浑身轻颤,如临大敌。 甘来微微一怔。 顺着姬无道目光看去,身体也骤然变得僵硬。 不敢有半分动作。 只见目之所及处,预料中的修罗场并未出现。 本该血流成河尸横遍野的逐鹿原安然无恙,那巨掌落下,连半点尘埃都没有溅起。 场间陷入诡异的寂静之中。 忽然有人惊呼,不可思议地看着天幕。 或者说是看着画卷上那轮皎洁明月。 此时,那皎月之上。 有一个白衣公子半倚月轮翘腿而坐。 公子手里拎着一杆鱼竿,好似在坐月垂钓,竟将那只遮天蔽日般的青色巨掌钓了上来。 白衣公子眉眼懒散,嘴角挂着漫不经心的笑容。 只见他面容,所有人心中都生起一股子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之感。 只觉那白衣如雪的公子,好似天上谪仙临尘。 公子将鱼竿轻抛,垂钓起来的巨掌被砸入九霄宗领地。 九霄宗瞬间土崩瓦解。 只余下蔺九宵和宋终两尊准圣亡命向天幕之上逃遁。 “趁老娘不在,欺负完老娘的小知安还想走?” 白衣公子鱼竿再抛,道则演化的鱼竿如一条匹练洞穿蔺九霄和宋终,随后轻轻一拽,将两尊准圣如同两条大鱼拖拽入了人间。 “堕仙,安岚!” 所有人都被眼前这一幕震惊了。 这哪是什么陌上公子、谪仙临尘。 这是堕仙安岚,当世渡劫圣人,陈知安他老娘。 ...... 半年前大魔神和堕仙初入圣墟就被诸圣群起而攻,强势镇杀萧无敌、林氏双圣后被打入十死无生的帝崖之内。 所有人都以为他们已经陨落。 谁曾想半年之后,她竟又重现了人间,而且好似非但没有重伤,甚至还越发强大了。 “你早就猜到了?” 青云门领地里,王日神对徐半卷肃然起敬。 只觉眼前这猥琐神棍深不可测,不可捉摸。 难怪他先前非要拽着自己去觐见青楼楼主,原来除了陈知安的身份外,还有这层原因... 大魔神陈阿蛮、堕仙安岚、加上一尊莫名其妙皈依人族的圣王屠卬。 三圣横空,镇压当世。 整个大荒天下除了道门之外,还有谁能与之匹敌? 如此底蕴,如此实力。 谁他娘的还敢说老子舔着脸求见毛都没长齐的小辈是丢人现眼自取其辱? 青云门诸弟子都神色复杂地看着王日神。 算是对自家这位运道极好的长老彻底服气了。 当初王日神自作主张前往青楼拜会,青云门内可是反对声一片,甚至有人觉得这老家伙是老糊涂了。 放着如日中天的大荒联盟不舔。 非去舔一个乳臭未干的后辈。 毕竟无论怎么看,那场青盟之争,赢面终究还是大荒联盟更大。 谁曾想一波三折。 青楼一张张底牌掀开,形势逆转之快,叫人感到头皮发麻,又激动又忐忑。 有人甚至已经在想咱青云门到底是选唐家帝星还是选林家帝星入驻了。 或者要不要给咱们外事长老升官,让他以宗主的尊贵身份再去舔一舔,保不齐连姬氏帝星都可以做一下梦... 一家欢喜一家愁。 青云门这边欢天喜地。 大荒联盟的宗门却变得惶恐不安起来。 谁能想到当初足足三尊圣人陨落,居然没能杀死堕仙安岚。 如今她强势归来。 会不会不分青红皂白乱杀一通,来个秋后算账? ...... 蔺九宵被鱼线洞穿气海。 安岚截天指的道则之力透过鱼线正不停磨灭他的生机。 心下惶恐,忍不住开口求饶起来。 “堕仙阁下,九霄贸然出手实为身不由己,望堕仙大人看在同为人族,狩猎战场将开的份上法外开恩!” “狩猎战场与我何干?” 安岚鱼竿轻抬,斜了宋终一眼,漫不经心道:“而且你区区一个准圣而已,多你不多,少你不少,想要活命,这个理由可不够!” 蔺九宵知道安岚这句话的意思。 沉默片刻后。 他目光落在两鬓微白的宋终身上,眼底恨意疯狂滋长。 在他看来,自己有这个下场,全身宋终的错。 毕竟一开始他是没想过要向陈知安出手的,只是被宋终偷袭渡入了满湖元气,以死相迫,这才让他不得不出手。 此时安岚示意他出手。 顾不得体内随时可能爆炸的气海,抬手打出一道清光。 清光迎风暴涨,化为一头身有九首的狰狞蛟龙砸向宋终。 正是九霄宗圣兵九龙环。 “死!” “铛!” 九龙环砸在宋终身上,好似砸中一块坚硬的金石,清脆声音飘荡开来,音波所过之处,虚空瞬间湮灭破碎。 宋终却毫发无伤,脸上面无表情,微白的两鬓甚至转为青丝,左眼化月,右眼化日,一股古老而恐怖的气息在他身上泛起。 须臾后。 蔺九霄忽然发出一声凄厉哀嚎。 体内造化之门倒塌,挂在其气海内那两轮日月轰然炸开, 狂暴而浩瀚元气瞬间席卷整个逐鹿原。 瞬息间天昏地暗、牵动着那片退潮的血海都重新凝聚,血色弥漫在空中,组成一副骇人景象,好似末日降临。 一尊准圣,竟就这么爆了。 “咦?” 安岚眉头微挑,抬手朝虚空压下。 狂暴而浩瀚的元气被控制在她手掌之间,不断压缩成一颗血珠,最后随手丢进天幕之外。 等她做完这一切,眼前已不见了宋终的身影。 “该死,大意了!” 安岚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看着宋终消失的方向忍不住跺了跺脚。 甚至那双向来漫不经心的眸子都变得通红,宛若凝脂白玉的手掌握得咯吱作响,满脸痛心疾首。 因为宋终居然是远古中的山鬼。 山鬼算是九尊先天之后的一个异数。 传闻其伴日月而生,本源是一方应石,吸阴阳二气后生出七窍,身若精铁,肩挑日月,眼辨阴阳,可溯本源道果。 本命神通是山河日月印,跻身成圣后山鬼肉身渐渐会向本初转变,化为应石,覆刻山河日月,天然就是一件圣兵。 跻身成帝后更了不得。 佛门那块被荒古大帝打碎的帝兵因果石便是山鬼尸体炼化而成。 拥有神鬼莫测之威能,值钱的紧。 宋终虽然血脉不纯,大概无法化身应石。 但好歹也是一尊准圣。 肯定能卖不少钱.... 第329章 拔刀 眼见白花花的银子生脚溜走,安岚悲从心来。 连好大儿都不香了。 嫌弃地看了陈知安一眼,她指尖泛起白光,如同一道剑光划过夜幕,将如画世界切成两半。 又随手一招。 竟将郑秀秀从画中拘了出来,只手握住她的玉颈。 许是因为恐惧的缘故,郑秀秀腰肢扭动,曲线毕露。 本就宽松的法袍散开,露出羊脂白玉般的香肩。 那对巍峨大山更是颤颤巍巍,一条沟壑深不见底,如同深渊,好似要将安岚的魂都勾去。 郑秀秀见此,双眼朦胧泛起水雾,玉颈低垂颤声道:“堕仙...饶奴家一命,奴家一切依你!” “当真一切依我?” 安岚好似一个正人君子,并不直勾勾盯着女子的面容。 目不斜视只看那巍峨大山。 郑秀秀感受到她的目光,脸色微红,知道自己赌对了。 传闻不假,这堕仙果真喜好特殊。 只要与她虚与委蛇,等林青禾从天外归来,或许还有一线生机甚至反杀也未可知。 念及至此,郑秀秀轻声细语道:“奴家一切依安公子。” “既然一切依我,那你...去死可好?” 安岚满脸噙笑。 郑秀秀脸色瞬变,洞天瞬间铺开化为无尽的黑暗。 想要远遁而去。 却见安岚幽幽道:“可惜你太大了,本公子喜欢从小玩到大的!” 随后她指尖白光倏然大放光明。 整个逐鹿原黑暗尽褪,宛若白昼。 安岚立坐在皎月上,仙气缥缈,浑然没有半点杀意。 但当黑暗再次降临时。 此间已经没有了郑秀秀的身影。 一尊准圣,身死道消... 安岚半倚在那不停晃动的皎月上,手掌轻拍,漫不经心笑道:“扶羌,真身为上古序列第十九位的羌魔?” 扶羌发出一声愤怒咆哮,本命神通‘镜中月’涣散,溅起阵阵涟漪。 须臾后破成两半的画面世界更是碎裂开来。 细碎道则如尖锐长针。 笔直指在近万修士眉心三寸,好似下一刻就要将他们洞穿。 安岚脑袋一歪,疑惑道:“你是...在威胁我?” 皎月化为一个金发俊美的男子,被安岚踩在脚下,挣扎片刻没能逃开,只好就这么趴在空中。 嘴里却硬气无比,声音冷冽道:“我一念之间,这近万修士包括陈知安,瞬间都会死。” “所以呢?” 安岚问道。 “所以你不能杀我,毕竟...” 扶羌脸色冷峻,头颅高昂,忽然余光瞥见安岚指尖有白光亮起,顿时住口不言。 停歇片刻,他话锋一转,一本正色道:“毕竟我是序列第十九的,天生就是最好的坐骑,威风着呢,杀了未免也太可惜不是?” 话落他摇身一变,化成一只头生蜿蜒背身双翼的神俊异兽,四蹄跪在地上,朝着安岚不住作揖,龇牙咧嘴喊道:“扶羌见过主人!” 安岚微微一怔,属实没想到堂堂上古中的羌魔居然这么能屈能伸。 倒是打她个措手不及。 本来她都想好要吃烤翅了,小知安那家伙手法不错,孜然味的再好不过。 扶羌这么一说。 好像打杀了吃肉的确挺浪费,毕竟好歹是一尊准圣。 扶羌见她目光在自己翅膀上游离,吓得浑身颤抖,颤颤巍巍道:“主人,扶羌这对翅膀是骨翅,没什么肉的。” “乖儿子,你怎么看。” 安岚歪头看着安静立在一旁的陈知安,笑吟吟道:“这家伙做坐骑如何,威风不?” 陈知安头疼不已,指着自己胸口无奈道:“母上大人,你能不能救救我先?你儿子快死了啊!” 自家老母亲太不靠谱了,他先前被碧落仙子一剑戳了个血洞,心脏都给搅碎了,老母亲居然有闲心问他威不威风? “啊,抱歉!” 安岚伸手将陈知安拉回身边,揉着他脑袋满脸愧疚道:“和陈阿蛮那逆子待太久,被他的愚蠢传染了,差点忘了你居然会死。” 说着她手指泛起白芒渡入陈知安胸腹之间。 须臾之后,陈知安感觉体内有暖意滋生。 破碎心脏肉眼可见的愈合。 白骨之上更是有血肉蠕动,竟就这样修补了肉身。 安岚得意地扬起脑袋:“嘿嘿,怎么样,老娘谪仙之名可不是白来的,活死人肉白骨都只是寻常。” “你真了不起。” 陈知安脸色微黑,不想和这幼稚鬼说话。 安岚却不依不饶,一把揽过他肩膀,暗中传音入密道:“小知安,我此时来的不是真身,只是陈阿蛮召唤的本命,道门领地有头化外天魔我打不过。 不过没被逼到绝境祂应该不敢现身。 一会儿我拎着圣兵上天给林青禾那娘们儿个惊喜,打她个措手不及。 你想干什么尽快,至多半柱香,见好就收。” 话落,安岚随手一招。 只见天外一座灰扑扑的石棺震碎虚空落下。 石棺无锋,大巧不工,看起来有些粗糙,朴实无华。 可它所过之处。 虚空尽皆湮灭崩塌,好似无法承受石棺的重量。 更让人震惊的是。 那石棺竟是由纯粹道则打造。 并未打开,只从缝隙中溢出的道则便已让人感到颤栗,好似内藏大恐怖。 “是返生棺!” 看到那座石棺,王日神惊呼出声:“不是说返生棺已经被打碎了吗?居然被堕仙重塑了?” “是诸圣太弱,还是堕仙太强,竟能重塑准帝兵,不可思议!” “不是返生棺。” 徐半卷目光落在那座石棺上,缓缓道:“这是抬仙棺,虽只是圣兵,却已具帝兵雏形,可称帝兵胚胎。 有朝一日安岚跻身帝境,这便是她的本命帝兵!” “陈家果然一门妖孽,堕仙安岚如此,大魔神陈阿蛮又当如何?” “羌魔!” 安岚鱼竿轻抬勾住扶羌的鼻子,另一端勾住石棺。 随后她一步迈出,翘腿坐在石棺之上,手指天幕悠然道:“拉车,随本谪仙屠圣!” 扶羌脸色微变。 拉车… 祂堂堂一尊准圣,上古序列第十九位的,当坐骑也就罢了,毕竟是老本行。 可安岚居然让祂拉棺材,这与畜生何异? 简直欺魔太甚。 然而迎着安岚那漫不经心好似对什么都不在乎的目光,祂终究没敢跳脚。 趴在地上咆哮一声后,祂四蹄泛起魔焰,铺成一条漆黑天梯。 祂拖拽着‘抬仙棺’登天而起,携着浩瀚威压消失在天幕之下。 陈知安遥遥看着翘腿坐石棺上的安岚,直到她彻底进入天幕才收回目光。 沉默片刻后,他环顾四周,声音冰冷道:“青楼所属、陈留黑骑,拔刀!” 第330章 异变忽起 拔刀,自然是为了杀人。 当陈知安冷冽声音响起的瞬间,两千黑骑和青楼执事杀气纵横,好似演练了无数次般,化为一股黑色洪流向姬氏领地汹涌而去。 姜道玉、薛白马。 加上已经跻身大宗师境的黄小狗。 三尊大宗师悍然出手,瞬间斩杀姬氏一尊大宗师。 威压似海,如入无人之境。 他们身后,黑骑足足十二尊洞天境宗师率领黑骑小队犹如尖刀直插姬氏领地腹地,加上于涂涂率领的青楼,杀机凛然,收割一条条人命。 与此同时。 叶氏领地内一尊大宗师横空,声音响彻整座逐鹿原:“剑圣有令,杀入周氏,替不死圣人报仇,周氏所属,寸草不留,杀!” 话音落下。 一道道剑光如同飒沓如流星划过天幕,斩向周氏领地。 浩然杀机落下。 惯常沉默出剑的叶氏。 今日飞扬跋扈,五百剑修飞剑斩人头。 剑修往直,向来不愿曲中求直,不死圣人救了叶倾天一命,恩同再造。 之前如果不是要替陈知安杀人,叶擎天早就把那一剑落在周氏身上了! 飞剑茫茫如雨落下。 周氏瞬间死伤无数。 主要是他们压根没想到,向来无冤无仇的叶氏居然会对他们出手... 仓促间打开防御阵挡住再次落下的剑光,周氏圣墟话事人着急喊道:“快去请师祖!” 话音未落。 周氏领地内忽然有一轮魔日升起,魔日之下,有大佛端坐佛国拈花而笑,宏伟声音响起:“老僧浮屠,周氏与我西方有缘,还请诸位放下屠刀,止戈言和...” ...... 夏氏领地。 夏祀跪在一座祭坛上,口中吐出晦涩祀语。 这是远古人族祭祀语。 随着他最后一个音节落下,一股玄奥神秘的气息在祭坛蔓延开来。 “今有人皇后裔夏氏子孙夏祀,焚香祭祖祷告先祖。 我夏氏圣皇夏商,受奸人祸害陨落帝墓。 此仇不共戴天。 请夏氏先祖,允不肖子孙大开杀戒,为圣皇复仇!” “轰!” 随着他话音落下。 那祭坛上飘荡的灰雾倏然一颤,恍惚间好似有金石之声响起。 竟凝聚成一口古朴大鼎,大鼎周身镌刻大荒山河,散发着古老厚重的玄奥气息。 “这是,帝兵大荒鼎的气息!” 夏氏族人震惊地看着祭坛之上那口大鼎,浑然没想到居然能在圣墟见到早已破碎的大荒鼎。 虽然只是烙印而已,可对失去了准帝兵夏皇鼎的夏氏来说,这无异于雪中送炭。 “先祖庇佑,夏皇庇佑!” 夏祀老泪纵横,朝着大荒鼎烙印不停叩首,其身后数百夏氏族人也全部跪伏在地。 大荒鼎矗立在祭坛之上,随着夏氏族人的祭拜,那模糊的大荒山河变得越发清晰起来,最后更是变得犹如实质,一股令人颤栗的恐怖气息席卷整座逐鹿原。 青云门内,徐半卷忽然眉头微皱,遥看夏氏领地喃喃道:“是大荒鼎的气息,当年夏皇自碎大荒鼎将刀帝镇杀,如今帝刀重现,竟将大荒鼎残留道则也给引了出来? 不是说夏皇将大荒鼎碎片送给了叶荒,叶荒以此铸成了帝兵荒塔? 想要重铸帝兵,只能抹去原本的道则,不应该啊? 还是说叶荒的荒塔是另一座天下初开时寻到的先天息壤? 可哪怕如此,已经被打碎的大荒鼎,不该还有如此威能才对,奇怪... 或者有人借这次回归,欺骗了天机,暗中布局自岁月长河逆行而上,给夏皇留下一线生机,想要将他从岁月长河中打捞出来?” 想到这里,徐半卷摇头自语:“不可能,绝无这种可能,连大帝都游走岁月长河都要付出极大代价,更何况打捞帝境存在。 自远古以降,从未有这种生灵存在过。 只是这他娘到底是怎么回事、无缘无故怎么会有大荒鼎烙印现世?” 就在徐半卷暗自琢磨时。 忽然天地之间响起一声刀鸣,万里之外的中央圣域有一道恐怖刀光亮起。 刀光亮起的瞬间,将圣墟映照的如同白昼。 须臾后,一条白色线条在空中浮现。 久久不散,好似将圣墟从中破成了两半。 白线之内有大道雷音响起,缕缕道则从破开的虚空溢出。 从圣墟望去,只见那白线内光辉交映,异象纷呈,有山川河流在演化。 彷佛蕴含了一座崭新的世界。 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片世界吸引。 就连杀戮都停歇。 徐卷更是脸色微变,喃喃到:“有无上存在持帝刀劈开了狩猎战场,是为了打救林青禾? 那位幕后黑手究竟是谁,居然连我也无法看到祂的真身...” 当刀光掠过天地时。 大荒鼎也发生了变化。 只见镌刻的山河上,忽然一道模糊人影显化。 那道人影身穿明黄帝袍,头戴帝冠,脊背挺直负手在后,目光遥遥看着天际。 好似在看那道刀光,又好似在和谁隔空对话。 看到那道模糊人影,夏氏族人潸然泪下,跪伏在地颤声道:“夏氏后世子孙,跪拜夏皇!” 那道模糊身影没有理会夏氏族人,依旧抬头看着那道刀光,嘴唇张合间,有杀意弥漫,好似在和什么存在争论。 大荒鼎更是道则交织演化大荒天下,杀机肆起,帝境威压弥漫。 好似要拔天而起杀入狩猎战场。 许久之后。 那道人影好似叹了一口气,大荒鼎重复安宁。 他又将目光落在跪成一地的夏氏族人,或者说是落在人群最后方、一个笔直跪着的少年身上。 少年年约十八,面容普通,双眸黑白分明,清澈能看见倒影,却并不灵动,甚至显得有些呆傻。 修为更是普通,不过御气境而已。 放在世俗当然已经算得上一个天才,但在天才遍地的帝族,却显得有些不够看。 要说特别之处,大概他是唯一哪怕跪在地上依旧脊梁笔直的夏氏子弟。 那道模糊身影看着少年,少年也看着那道身影。 四目相对。 那模糊身影忽然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夏无忧!” 少年挠了挠脑袋,傻笑道:“不过他们不让我叫夏无忧,说会惹得神女萧无忧不高兴,给我换了个名字,夏憨憨。” “夏无忧,人族无忧...” 那模糊人影喃喃自语,沉默许久后,他轻叹一声:“岁月匆匆,我几乎忘了自己的名字!” 少年不解地看着他,反驳道:“夏皇先人,这是我的名字,不是你的。” “对,是你的名字。” 那模糊人影忽然笑了起来,好似这句再普通不过的话十分好笑。 须臾后。 他又道:“记住你的名字,无忧,人族无忧的无忧!” 话落,他身形忽然散开,大荒鼎化为一道流光向少年砸去。 少年微微一怔,下意识举起手掌抵挡。 大荒鼎落在他手掌上。 留下一个栩栩如生的烙印... 少年茫然地看着大荒鼎烙印,又看着跪在地上恍若无觉的族人们,不解地挠了挠头。 呆了半响,见夏祀好像要抬头。 他赶紧重新跪下。 向来不知道恐惧为何物的少年吓得瑟瑟发抖,满心惶恐想道:“祸事,我好像把先人和大荒鼎,一起搞丢了!” 第331章 浮屠入狩猎战场 周氏领地。 铺开佛国头顶魔轮如日的浮屠遥望叶氏和夏氏领地拈花而笑,圣威浩荡,好似一尊佛主坐镇须弥。 周见佛入圣墟后布下的金刚伏魔阵更是幻化成一口金色大钟倒扣在周氏领地。 防御阵外。 叶氏五百剑修在三尊大宗师带领下摆出一座剑阵。 剑光如瀑,彷佛不知疲惫一剑又一剑斩向防御阵,将那倒扣的金色大钟斩出裂纹。 就连叶擎天和叶倾天兄妹都出现在防御阵外,虽摇摇欲坠,却依旧剑指浮屠。 叫人看不清虚实。 而另一边。 随着大荒鼎和夏皇失踪,夏氏族人眼底狂热散去,目光渐渐变得冰冷起来。 夏氏曾为人皇族,后来归隐帝星后很少降临人间,万年前随荒古大帝镇守人族长城,死伤无数,传承差点断绝。 底蕴并不如诸帝族深厚,也是叶氏外唯一没有古圣的帝族。 如今就连唯一的圣人都被坑杀在圣墟,却是为了这些蝇营狗苟之辈。 祷祭祖先,大荒鼎现世,又得夏皇首肯。 他们再也压抑不住怒意。 只见夏氏当代家主夏桀缓缓起身,抬手打出煌煌金光,声音冷冽道:“本座为夏氏家主,今日祭祖告天,肃人族内贼,拨乱反正、替天行道,报我族圣皇之仇,请人皇印,杀贼!” 其话音落下,只见虚空一振,一方长三寸,阔三寸的金印显化。 金印迎风而涨,印身镌刻山川河流,印底镌刻“人皇至道,敕命天下”八个篆体古字。 夏桀向人皇印躬身一拜,只见金光覆映其身。 须臾后,他身上气势暴涨,竟一步登天跻身了圣境,帝袍猎猎,手撑人皇印,瞬间出现在周氏防御阵外。 夏氏族人紧随其后... 而不远处,将姬氏屠戮殆尽的陈留黑骑和青楼执事们,也如潮水卷来。 叶氏、夏氏、青楼。 三个强大势力齐聚周氏领地。 杀意弥漫之下,逐鹿原上人人皆惊,远远避开,生怕被殃及池鱼。 林氏、萧氏、唐氏这几个帝族更是惶恐不安,纷纷开启防御阵,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进退两难。 谁能想到林青禾居然是余孽。 又有谁能想到青楼楼主居然是陈知安? 和林青禾一条路走到黑,无异于自绝于人族。 可如果另投陈知安,他愿不愿意接纳先不说,他们自己都害怕那坏坯秋后算账。 形势逆转之快,竟让什么也没有做的他们陷入生死两难的境地。 选择和谁为敌,好像都只有死路一条... 浮屠此时也有些慌了。 他在周天星斗祭阵眼里九死一生才逃出来,最近一直躲在周氏领地,靠吃人度日,修为不足全盛时期的两成。 本以为叶擎天强弩之末不足为虑,可谁能想到帝族夏氏也横插一脚。 而且还请出了传承数十万年的人皇印。 人皇印不是帝兵,甚至都不是准帝兵,但它代表人族正统,亦如今日大唐皇帝李承安和陈留王陈知安,可接引气运入体,有无上威能。 以他现在的实力,恐怕很全身而退。 目光扫过众人,浮屠面露慈悲之色,缓缓道:“夏家主,冤冤相报何时了,狩猎战场已开,同属大荒天下同道,何必自相残杀?” 夏桀并不回应,祭出一口三足金鼎砸向防御阵。 防御阵瞬间支离破碎。 金鼎去势不减,又砸向浮屠的须弥山,却被浮屠佛光挡住。 夏桀面色一冷,化出一尊无上法相,如同顶天立地的圣皇,拎起三足金鼎再次砸下。 只见浮屠铺开的须弥山晃动不止,溅起阵阵涟漪,却依旧没有被砸开。 眼见这一幕。 浮屠脸色微变,又将目光落向逐鹿原火堆旁的陈知安。 “陈留王,你身为大唐执掌,该知道狩猎战场的胜败关乎大荒气运,如今圣人寥寥,握手言和如何?” “不如何。” 陈知安坐在火堆旁,目光看着那那道被劈开的白线面无表情道:“其余帝族可以暂且不死,入狩猎战场戴罪立功,只要能带回五颗头,本王做主饶他们一命。 但姬氏和周氏,没有半点妥协余地,他们今日必死...” 话落,陈知安不等浮屠回答,继续冷声道:“还有你,身上因果不小,我也给你两个选择。 要么滚去狩猎战场戴罪立功,猎杀先前出手的屠卢。 要么本王请人出手,放开手脚痛痛快快厮杀一场。 林青禾手握两尊人兵不好杀,但安岚和屠卬联手,杀你一个身受重伤的圣王不难!” “大胆,岂敢如此辱本佛!” 浮屠双眸冰冷看向陈知安,区区一个虚神境竟敢对一尊无敌圣王喊打喊杀。 如果不是天外林青禾被打的喋血,安岚和屠卬杀的性起,他几乎要忍不住一眼看死陈知安。 让这厮知道圣人不可辱。 “你才大胆!” 陈知安站起身来,指着浮屠呵斥道:“本王是大唐陈留王,是登闻鼓执掌者。 真要论起来山上山下的修士都归本王管辖。 你不过西域一蛮夷而已。 在本王面前连落座的身份都没有。 本王给你选择的机会不是因为惧你魔佛修为,而是念在大荒天下圣人凋零,苍生不易。 你只有十息,十息过后再不滚开,本王一声爹来,先斩你祭旗!” 此言一出,万籁俱寂。 嚣张,太嚣张了! 整个逐鹿原上的修士,这一刻都明白了什么叫做飞扬跋扈。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敢相信一个虚神境小修士居然敢指着一尊无敌圣王喝骂。 而且喊打喊杀无所顾忌。 那嚣张劲好似真的只要他金口一开,大魔神陈阿蛮就会从天而降将浮屠拍死。 这可是大荒天下公认的第一圣王啊... 更让人震惊的是浮屠虽然被气得青筋外露,却始终没有一巴掌拍死陈知安。 反而在十息将过时身形消散,真就一步迈入了狩猎战场。 …… 浮屠这一手让拎起三足金鼎疯狂砸须弥山的夏桀都有些猝不及防。 夏氏又是祭祖又是请出人皇印,是因为什么? 还不是因为浮屠挡在了周氏面前,只有底蕴尽出才有杀死他的那么一线机会。 夏桀甚至做好了身陨的准备。 谁曾想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沉默片刻,夏桀召来夏祀,让他领着家族弟子杀入周氏领地。 而他则朝陈知安微微颔首,缓缓问道:“陈留王,接下来如何?” 陈知安后背尽湿,僵硬立在原地。 先前和浮屠对峙,看似飞扬跋扈,目空一切。 实际上心底恐惧到了极点。 如果浮屠胆子再大一点,想得再少一点,逃走的再慢一点,他就会发现陈知安并不如表现出来的那么嚣张。 因为半炷香时间将到,在天外比陈知安更嚣张更跋扈的安岚。 已经到了消散的边缘... 第332章 吃了她会怎样 林青禾比想象中的要强大。 虽然被打的浑身浴血,琉璃神体千疮百孔,肉身更是破碎无数次,可她依旧能以最快的速度修补。 而且她对自己狠辣无比,每次出手皆是以伤换伤的搏杀手段,拳式如山,如影随形,抬手间打得虚空破碎,气象万千。 安岚比她好不了多少,挽袖架拳,声势惊人,与林青禾打的有来有往,拳拳到肉。 两尊圣人大战,倒似两个市井武夫搏命。 又一拳将林青禾砸碎,安岚向屠卬看了一眼,多少有些嫌弃。 这混蛋先前一人独战林青禾和两尊人兵五五开。 现在她接下林青禾,这混蛋和两尊人兵还是五五开。 屠卬感受到了安岚的嫌弃,不过他半点不在意。 依旧和两尊人兵打的难分难舍。 这世道能让他在意的人,也就那位神秘莫测的‘大哥’了。 最多加上和‘大哥’关系紧密的陈知安。 其余人嘛,面子上过得去就行... “妖孽,看本圣大威如日。” 屠卬仰头长啸,只见一头金乌横空长唳,两翼招摇遮天蔽日,将天外夜幕都化成一片金色。 声势倒挺唬人,落在两尊人兵身上却不过燃起一缕火焰而已... 安岚忽然消失在原地,再现身时已在屠卬身前,大喝道:“屠圣,吾拼死施展缠金诀,定住四方天宇,布下斗转星移大阵逆乱阴阳。 你趁机出手绞杀这两尊人兵傀儡。” 屠卬微微一怔,劝诫道:“知安老弟他娘,咱们身后有‘大哥’,这些余孽翻不了天的,何至于此?” 安岚脸色一肃,慷慨激昂道:“屠圣,你不必劝吾,人总有一死,或轻于鸿毛,重于大雪山。 为了山河稳固,为了人族永存,我辈修士何惜一死? 吾死后,还有千千万万个吾。 吾道不孤!” 话落,安岚回头看了屠卬一眼,眼底充满了信任,拳头微握,情真意切道:“机会只有一次,吾没得选,吾去后,人族的未来,就由屠圣来守护了!” 话落,只见安岚双眸泛起清光,脚踩神道七星步,手握一杆追星鞭,对着空寂的天外虚空打去。 随着她脚步迈出,虚空忽然振荡起来。 好似整片天宇都被一股神秘莫测的力量定住... 当她最后一步迈出,整个虚空倏然一静,仿佛被锁住了时空。 她脸色已然变得惨白无比,华发顿生,肉眼可见的衰老起来,好似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 就在她气势衰落到极致时。 只见虚空中一尊赤足净琉璃神女闲庭信步踏来。 架起拳势,一言不发砸向安岚。 一拳之后。 虚空响起破碎之音。 被安岚定住的天宇好似镜面破碎。 徐徐崩溃坍塌。 两尊人兵也仰头咆哮,持准帝兵斩向安岚... “这么拼命的么?” 屠卬心下微颤,对陈知安这位娘亲隐隐有些敬佩。 没想到她看起来不太靠谱,却能为了人族慷慨赴义,舍命相搏,也是一个女中豪杰。 还没等他感慨完。 身前的安岚已经被彻底打散,仅仅片刻之后,浩瀚杀机扑面而来。 林青禾的拳头已然落在他胸口。 仓促之间屠卬底蕴全出,化为一头三足金乌,准帝兵生死矛更是瞬间暴涨,变成一株顶天立地的扶桑树,挡住接踵而至的两件准帝兵。 “轰!” 扶桑树摇晃不止,天幕振荡不休,恐怖威压甚至透过灰蒙蒙的天幕倾泻而下,如同下了一场金色磅礴大雨。 而屠卬,也终于彻底暴露了实力。 只见他双眸化为粹然金色,双翼招展,瞬间出现在两尊人兵身旁,扶桑树拔地而起,重新化为准帝兵生死矛。 抬手将两尊人兵钉在虚空,手掌转动,瞬间将两尊肉身无匹的人兵绞为碎片。 人兵瞬间重铸肉身,却又被屠卬抬手绞杀。 林青禾见此脸色微变,身上泛起琉璃神光,想要将人兵搭救而出。 然而她举拳将出时,忽然浑身一颤。 不可置信地低下头,只见一只白皙手掌从她胸口伸出。 白皙手掌上道则弥漫,正不断湮灭她的生机。 竟是本该死去的安岚。 安岚手指转动,将林青禾撕碎,这才朝屠卬尴尬一笑:“抱歉啊,屠老哥,改天让小知安请你逛青楼,我买单。” 屠卬脸色微黑,轻哼一声。 自己终究是大意了,早就知道这是陈知安那坏坯的老娘,怎么可能是个好人... 不过说到底也是自己摸鱼在先,他倒也不好和陈知安的老母亲翻脸。 念及至此。 屠卬生死矛再转,又一次将两尊人兵绞杀。 失去林青禾,两尊人兵这一次没能瞬间重塑肉身。 不过他们有准帝兵,屠卬却也无法彻底将他们杀死。 林青禾的血肉飘荡在虚空。 这次被安岚从后偷袭,截天指道则渡入体内,不停抹杀她的生机。 让她没办法瞬间重塑,第一次身受了重伤…… …… 安岚浑身道则弥漫,从下到上正缓缓湮灭,手指不断泛起白光,打出一道道截天指,想要在散道前将林青禾彻底抹杀。 屠卬见此,笑吟吟道:“白帝狩号称不死,肉身纯净如琉璃,因果不染、道则不沾。 林青禾虽然不是初代神体,琉璃神体却已经小成,想要杀死她,不是一朝一夕就行的,只能靠时间来磨! 不过我看你够呛,快死了嘞!” 此时半炷香已至,安岚的确快死了。 陈阿蛮本就旧伤未复,最近又忙着打造道则圣兵,能够拖延‘本命安岚’散道已倾尽全力,根本没有余力抹杀林青禾。 沉吟片刻,安岚忽然笑道:“屠老哥,她肉身这么强,吃了她会怎么样?” 此言一出。 屠卬和正蠕动着想要重塑肉身的林青禾都微微一怔。 两族什么时候被人吃过? 就算四十万年前落没的时代,也只有那些不入流的万族被吃,先天后裔身份贵不可言,谁敢吃? 又有谁吃的了? 安岚在说完这句话后身体彻底湮灭,好似化道一般彻底消失在天幕之外。 临死前她倒也没忘记化出一只大手,将刚捉到的坐骑扶羌丢在帝崖上。 安岚死后,屠卬依旧在沉思。 好似安岚的话让他陷入了顿悟之中。 只见他看着正蠕动的林青禾血肉喃喃道:“我现在是人族,大哥不让我吃人,那我吃岂不是很合理的事情? 原来大哥让我做人,竟是这个意思?” 林青禾慌了。 被叶擎天一剑斩飞没慌,身份泄露没慌,就连被安岚截天指撕碎也没慌。 可现在听到屠卬越说越兴奋,感受到屠卬嘴角潺潺而流的口水。 她明白这叛徒果真起了吃心,顿时慌了。 她从没想过自己居然也会有沦为血食的一天... 因为恐惧的缘故。 她连蠕动都变得小心翼翼,生怕刺激到这个神族叛徒... 第333章 入阵图 然而任由林青禾再小心谨慎,逃得再快,终究还是低估了安岚那句话的杀伤力。 就在她肉身即将重重塑,悄悄将一件号称圣境极速的鲲鹏翼激活准备逃遁时,却骇然发现天地已然变成了一个囚笼。 扶桑巨木扎根天外,缕缕道则垂下,将方圆百里锁住。 正是当初困住诸圣的困魔阵... “桀桀,余孽,人人得而吃之,你能逃到哪里去?” 屠卬大手一挥,拽来一条玉腿,正准备咔嚓一口吃掉,忽然想起自己现在是人不是茹毛饮血的野兽,顿时指尖泛起金乌神火开始炙烤。 “屠卬,你忘了自己也是后裔吗?” 林青禾眼见自己的大腿被屠卬炙烤,心下恐惧到了极点,神情却依旧淡然,平静道:“本座不知你经历了什么,又有什么把柄落在陈知安手里。 但你要相信,天地初开混沌伊始便是大荒天下主人的,绝不可能轻而易举便被这座天下抛弃。 身为曾经的天地主宰,赤帝后裔,你又何必委居人下,替人族摇旗呐喊?” 屠卬并不理会她,只顾用神火炙烤那条琉璃玉腿,闻着渐渐滋生的肉香,他心底有些懊恼,该把知安老弟的调料带上一点,别得不说,至少精盐和孜然得有。 “屠卬,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林青禾见自己的大腿滋滋冒油,话语变得有些急促起来:“你根本不知道我们身后有着什么样的存在。 只要祂回归,整座天下都将被我们踩在脚下。 随我一起为战斗吧,屠卬! 我是白帝后裔,你是赤帝后裔,我们可以结为道侣。 甚至我可以把‘回归’神使的位置给你,助你重返准帝!” “白痴!” 屠卬冷笑一声:“我虽然不知道你身后有什么玩意儿,但我知道如果和你们这群蠢货走在一起,将要面对什么。 还有你莫不是以为老子不知道你们干过什么? 老子的成帝之机,甚至肉身都被你们吃干抹净了,还敢在这里造谣生事,意图坏老子道心?” 屠卬越说越气,拎起那条大腿咔嚓咬下,瞬间血水四溅。 “桀桀,味道不错!” 屠卬桀桀冷笑,血水顺着嘴角流下,配合着他那狰狞笑容,看起来恐怖无比。 两口吃掉那根大腿,连骨头都被咬碎吞掉。 他随手再向困魔阵捞去,想再扯条大腿吃。 却见林青禾目光冷寂地看着他,紧接着一道令人颤栗的恐怖威压透过困魔阵向屠卬席卷而来。 “轰!” 响彻天地的轰鸣声响起,天地倏然一颤。 林青禾竟毫不犹豫引爆了那两尊正缓缓重塑的人兵,爆炸溅起的余波将困魔阵冲破,气机激荡之下,屠卬瞬间被掀飞出去! 肉身更是被冲击的支离破碎,鲜血狂涌。 待他重归天外时,已然没有了林青禾的身影... ...... 姬氏帝族,在遇到陈留陈氏前算是实至名归的帝族之首! 盖因姬氏虽然没有出过帝境,但其先祖姬无求曾追随过太虚大帝,是五十万年前镇守人族长城那批准帝中最有可能跻身帝境的存在。 太虚大帝对他寄予厚望,这才独独将他留下。 虽然最后姬无求未能跻身帝境,却也只差一线而已。 而且大荒天下有个说法。 上古到今古是一条线。 而经历过异族动乱的修士和没有经历过的修士,又是一条线。 两者相比,至少要拔高一境来看... 基于这些原由。 哪怕是出过帝尊的叶氏和夏氏、唐氏、都承认姬氏的大哥地位。 当初姬圣主降临人间时,让大荒天下百姓跪迎,诸帝族虽然心里腹诽,却也任由他装逼,足可见姬氏实力。 只可惜他们惹到了野蛮生长的陈留陈氏。 长安夜一战。 姬氏被陈知安登天擂鼓径直抹去了最强大的圣王姬元圣,连同姬氏大军一同灰飞烟灭。 在圣墟时。 又因为姬无道太妖孽的缘故,处处树敌,人人喊打,导致死伤无数。 直到诸圣陨落林青禾强势登台,姬氏才死灰复燃。 甚至隐隐有重返顶峰的势头。 然而就在今夜。 随着陈知安一声令下,在陈留黑骑屠刀之下,姬氏彻底跌落了神坛。 林青禾领入圣墟的圣人种子、返真境种子,无一幸免,全部被斩杀殆尽。 诸帝族都知道。 传承了五十万年的姬氏,完了。 想要崛起,唯一的希望或许就在拥有大帝之资的姬无道... …… 道门。 姬无道此时脸上爬满了矜持笑容,双眸漆黑一片,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贼老天黑不隆冬,好像一块黑幕... 我陈无敌以布衣之身走到现在,镇压当代无敌,杀得天下同境尽低头。 最终却败在一介纨绔手中... 这贼老天何其不公。 何其不公!” 姬无道身后,甘来和陆灵鸠对视一眼。 立刻明白少主又犯病了。 悄无声息后退数步不敢触他的霉头。 姬无道和陈无敌,一人谦虚内敛一人张狂骄傲,性格截然不同。 而且陈无敌或许是受过什么刺激,向来看不上那种生来富贵的贵胄子弟,活脱脱就是个愤世嫉俗的愤青。 之前有着圣人之资的林氏少主做客姬氏,和人起冲突时说了句我爹是林青城。 直接被陈无敌拧断了脖子。 说他仗死人的势。 林氏长老团连屁都没敢放一个灰溜溜地回了林氏领地。 按理说甘来是布衣之身崛起,陈无敌应该引为知己才是。 事实却截然相反。 陈无敌说他趋炎附势,也是个无耻小儿。 如果不是看在清云子份上,早给他一刀劈了... 甘来和陆灵鸠有理由相信。 接下来恐怕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以陈无敌的性子,绝不可能忍得了同样天生富贵飞扬跋扈的陈知安... 他们恐惧中又隐隐有些兴奋。 暗中做好了十全准备,只要大战一起,他们就即刻使出本命神通‘白日做梦’和‘请神术’,来个瞒天过海横渡虚空回归老巢。 陈知安此时在道门阴阳八阵图内。 而且翘腿坐在擂台之上,目光遥遥看着坐镇阵眼的清云子。 表现的很嚣张... 第334章 诡异的清云子 久不在世人面前显圣的清云子此时面颊凹陷,双眸突起,骨瘦嶙峋。 没有半点仙风道骨的模样,反倒有些阴翳。 阴阳二气在他身上流转,黑白交织,使他看起来有些诡异。 那双突起的眸子更是死寂一片,叫人头皮发麻,不敢与之对视。 许久之后,陈知安眼底清光散去,声音平静道。 “清云子前辈,我青楼客卿张天陵被前辈无故羁押,还请前辈高抬贵手,将他放出来...” 清云子面无表情道:“张天陵是道门叛徒,本座清理门户是道门内务,陈留王无权干涉,请回吧!” 陈知安眉头微皱:“据我所知,酒疯子在四百多年前就已经被前辈在道籍抹去名字,早不是道门弟子了,何来叛徒之说?” “是与不是,都与陈留王无关。” 清云子声音冰冷:“我道门行事,不需向任何人解释。” 陈知安眉头皱的越发紧了。 这盘坐在阴阳二气内的道人,绝不可能是清云子。 哪怕是,也绝不纯粹。 清云子清静无为,但凡涉及到半点因果都会斟酌再三,主打的就是一个不惹事儿。 当初他对柳七的无为道体何等觊觎,恨不得当场掳走,却在安岚现身后瞬间认怂。 这样懂进退明得失的出世道人,短短半年过去却变得如此勇敢。 这不正常。 还有姬无道、甘来和陆灵鸠,林青禾身份泄露后人人都避之不及。 清云子倒好。 把她的弟子和儿子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安置在道门。 要搁以前是绝无可能的事情。 把如此多的因果揽在身上,清云子大抵是有什么大病。 ...... “不要冲动,清云子大概入魔了,道门里藏有大恐怖,厮杀一起,我护不住你...” 陈知安身旁,夏桀和屠卬同时传音入密。 都在清云子身上嗅到了危险的味道。 屠卬何等强势,一人独战两尊手握准帝兵的人兵,逼得林青禾自爆逃遁,圣境中几乎可称无敌。 夏桀此时更是气运加身,是场间唯一的无缺圣人,可他们面对骨瘦嶙峋的清云子,竟都表现出了深深的忌惮。 陈知安叹息一声,他本想借余威逼迫清云子放人,没想到把自己陷入两难之间。 可酒疯子是柳七的师父,而且为了自己多次出手。 更是因为自己的原因才沦落至此。 又怎么能任由他被困在道门。 不止酒疯子,还有老道士赵天籁。 他虽然每次劝人都要遭殃,但初心是好的。 酒疯子诡异至此。 恐怕不会顾及赵天籁的道门身份... 沉默片刻。 他脸色一肃,起身看着清云子,面无表情道:“今日本王既然来了,就必须带他们离开。 如果带不走他们。 你寄予厚望的姬无道和甘来也没有活着的必要了,本王立即将他们镇杀当场。 无论你什么谋划都将成空!” 此言一出。 屠卬和夏桀都脸色微变,洞天瞬间铺开将陈知安护至身后。 他们没想到陈知安这么勇敢。 竟敢出言威胁诡异至极的清云子。 “屠老哥,夏前辈,你们让开,他不敢出手!” 陈知安负手站在原地,看着清云子面无表情道:“他如果是清云子,绝不会对我出手,因为我身上的因果,足以让他后半生都在恐惧中度过。 他如果不是清云子,我气运加身,执掌人间规矩,他人不人鬼不鬼,又有什么勇气对我出手?” 陈知安并不是鲁莽。 安岚说道门内有一头化外天魔,没有逼到绝境祂不敢出手。 陈知安曾以为是姬无道那头名唤‘道一’的天魔,此时再看,真正的化外天魔或许是清云子... 清云子能从周天星斗祭阵眼逃出来,必定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遗留在混沌中那头化外天魔,大概就是他斩出来的道身。 缺了清云子本体的约束,道身彻底沦为傀儡。 如此,也就解释的通了... 清云子死寂目光看向陈知安,好似在凝视深渊。 陈知安置若罔闻,脊梁挺直和清云子对视。 许久之后。 清云子冰冷嘶哑的声音响起:“姬无道不能死,他是我道门通玄境收官人!” 陈知安摇头道:“姬无道余孽,林青禾的儿子,而且他还是初代神体,有大帝之资,成长起来必成祸害。” 清云子道:“青丘妖族也不是人族,你身边却带着一头狐妖。” 陈知安沉默不语。 片刻后,他又道:“姬无道可以不死,但你得给入世一脉弟子自由,我信不过姬无道,厮杀一起,他会坑死道门弟子!” “可以,通玄境只他一人足矣。” 清云子拂袖一挥,将赵天籁和酒疯子丢了出来。 此时两人奄奄一息,躺倒在地上。 气势更是跌落到了谷底,面黄肌瘦,骨瘦嶙峋,好似被人抽走了精血,竟和清云子有几分相似... “送客。” 清云子死寂目光扫了陈知安一眼,要将他们驱逐出阴阳八阵图。 陈知安却并未离开,面无表情道:“还有件事,我要做虚神境收官人。” “你想要的未免太多。” 清云子脸色一冷:“你身为登闻鼓执掌,莫非要毁约不成?” “我只答应不杀姬无道,甘来不在交易之列。” 陈知安目光落在两翼招摇的甘来身上,缓缓道:“甘来杀我青楼执事,又在逐鹿原蛊惑人心,害死无数无辜修士,不死不足以平民愤。 虚神境收官人,我也必须要得到,这是我的承诺。 清云子前辈身为道门太上,既然摆下擂台,就不该也没理由阻止我在擂台上挑战甘来。 除非你心怀鬼胎,意图倾覆大荒道门...” 清云子忽然沉默了。 彷佛陈知安普普通通的一句话成了大道雷音,亦如晴天霹雳。 只见他端坐在蒲团之上,泾渭分明的阴阳二气无端暴动,宛若一黑一白的世界缠绕交织,想要将彼此吞噬,争夺肉身的控制权。 仅仅溢出的气机便将他周遭虚空搅碎。 恐怖威压席卷之下,天地为之变色,连屠卬都脸色一沉:“这已不是圣境力量了,这麻杆儿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就在恐怖威压席卷天下,天空变得阴沉一片好似雷霆将出时。 清云子身后忽然有道祖虚影浮现。 当道祖虚影浮现的瞬间,一道金色线条从清云子神庭蔓延而下,所过之处,阴阳二气瞬间变得老实起来,纷纷退避好似遇见了极大的恐惧。 须臾之后,金色线条隔绝阴阳,在清云子身上组成一副泾渭分明的阴阳阵图。 其死寂的双眸之中更是有阴阳转换。 威压瞬间退散。 与此同时,清云子的声音也缓缓响起:“依例,人人皆可登台而战...” 第335章 身穿嫁衣的白痴 “依例,人人皆可登台而战!” 随着清云子这句话出口,剑拔弩张的氛围瞬间变得温和了几分。 陈知安眉头微挑,笑吟吟道:“这就很善了。” 甘来此时心情很复杂。 他并不惧怕陈知安,先前在逐鹿原虽然自己连一剑都没捱过,但那时候的他并不完整,本就是做诱而已,实力不足巅峰时期的一层! 如果公平一战,不说一拳打死陈知安。 至少十拳之内,他有信心能将那张令人厌恶的脸打烂。 因为叛离青楼后,甘来对陈知安有过一次刨根问底的彻查。 知道一些别人未知的秘密。 比如陈知安第一层伪装刚被撕开时曾以陈知命的身份拜访帝族叶氏。 彼时叶无命拔剑请战。 陈知安倾力一剑以无双剑意将叶无命斩退百丈之外。 而后谪仙叶旌拈起一株青莲。 同样以无双剑意将叶无命斩退两百丈。 那场战斗知之者甚少,恰好甘来就是知情者之一! 陈知安不如叶旌,叶旌不如甘来。 也就是说,陈知安不如甘来。 他忧虑的是自己如果战胜陈知安甚至将其一拳砸死,会不会沦为弃子? 清云子和林青禾这两座看似坚固的靠山,能否或者愿不愿意为了自己挡住陈知安身后那恐怖的背景? “倾力而为。” 姬无道负手看着陈知安,淡淡道:“你要是胜了,本座保你不死,给你真正追随本座的机会。” 甘来置若罔闻。 姬无道的话还有几分信头,陈无敌就算了。 不过他别无选择。 胜,犹有一线生机,败,则绝无活命可能。 甘来轻叹一声,缓缓道:“陈知安,在下接受你的挑战,只是这一次,在下不会再留手,踏上擂台,生死自负。 希望天下同道给在下做个见证。” 说话间他两翼招展,脚踩虚空而出,看似极慢,却在空中留下道道残影。 话音落下时。 他已然负手立在擂台之上。 只见他面容俊朗,身披金色战甲、腰挂宝剑、脚踩金丝覆云靴、双眸泛起璀璨金光,两对金色光翼招摇,举手投足间散发着高贵气息、宛若一尊神子! 只看扮相,他比青衫背剑的陈知安来说的确要高出一筹不止。 此时大荒天下虚神境天才几乎都已经进入了阴阳八阵图,其中不乏亲眼目睹甘来与叶旌一战之人,无不脸色微变。 沐浴金光的甘来,此时威压似海,声势较之前又凌厉了几分。 已有无敌气度。 而安静立在擂台上的陈留王平平无奇,身上却连半分剑意也无,在甘来无敌气势笼罩下犹如一叶扁舟。 这么两相比较,好似大战未起,甘来已经赢了。 看到甘来现身,一些女修心下怜惜不已。 更甚者潸然泪下,偷偷抹眼泪。 大荒公子甘来这等陌上公子,分明磊落光明,只因出身后裔,便成了人人口诛笔伐的罪人,连在擂台上公平一战都不敢放手施为,低声下气求天下同道为他作证。 他出道至今,杀得都是该杀之人。 唯一的污点不过是为了活命背叛青楼罢了。 抛开事实不谈。 青楼死掉的那些散修就半点错都没有吗? 而陈知安贪财好色、杀人无算、动辄抄家灭族,当初甚至不止一次做过强抢民女的勾当。 却能凭借家世背景窃居高位,对天下修士指手画脚喊打喊杀。 这世道好生黑暗... “甘公子,我萧茵茵替你做证!” 人群里,一个身穿嫁衣的魁梧女子看着擂台上迟迟不敢动手的甘来,悲从心起,嘶声力竭喊道:“甘公子,你看到了吗? 茵茵身今日为你穿上嫁衣。 茵茵不管你是什么人。 茵茵只知道你曾说过,要永远和我们在一起。 就算整座天下都和你为敌,茵茵也永远站在你这边。 天道昭昭,没有人可以一手遮天!” “哗!” 那嫁衣女子身边人群轰然散开,生怕跑慢半步被殃及池鱼,就连她的护卫都纷纷侧目,悄无声息后退数步,隐藏在了人群中。 “这是谁家的蠢猪,为了甘来这小白脸连是非观都不要了?” 有人低声问道。 “呵,你能指望这种白痴有什么是非观,在她们眼里亲生爹娘都没主子重要,更何况人族?” 有人冷笑道:“这是碧落的闺中好友,帝族萧氏的小公主。 听说当初为了和唐莲花争夺甘来,她穿上嫁衣偷摸潜进甘来房间,想要自荐枕席,不料撞见了唐莲花,被好生羞辱了一番。 最后还是萧无忧出手才将她捉了回去。 你看她那件嫁衣,甘来曾经摸过,都特么生臭了还没换呢。 可那蠢猪压根儿不知道,当初她自荐枕席之所以被唐莲花撞见,是因为甘来嫌她恶心实在下不了口,半路折返把唐莲花请来的。” “原来是这样...” 人群中有人感叹道:“听说先前神女萧无忧求见陈留王,一番密谈后不知付出什么代价,给萧家争取了十颗人头的名额,其中就有萧茵茵。 被这蠢猪这么一闹,萧家恐怕真要完了。 果真自作孽不可活,神仙难救...” 嘈嘈杂杂的声音落在萧茵茵耳中,她却浑然不顾,甚至骄傲地扬起头。 好似众人皆醉她独醒般。 环顾四周后,嘶声力竭喊道:“甘公子,茵茵相信你是无辜的,这一定是某些人的阴谋。 他只是嫉妒你才貌双全才构陷于你。 天道昭昭,自有公道。 不要留手,竭尽全力杀了他,茵茵哪怕舍弃帝族身份,也要为你求得一线生机,随你浪迹天涯也好,归隐山林也罢,茵茵无怨无悔!” 甘来站在擂台上看着萧茵茵。 不由来又想起了当初她剥得光溜溜躺在场上如同一条白猪的模样,心底直犯恶心,第一次觉诡魔魅力太大也不全是好事... 如果是之前,他哪怕心底再腻歪也要对这蠢猪笑脸相待。 毕竟她虽然恶心,萧氏小公主的身份做不了假。 但事到如今,帝族身份除了死得更快,再不能给他带来半点好处。 所以他懒得再理会。 如果不是众目睽睽之下杀信徒影响不好,他几乎想要一拳将这白痴砸碎,来个眼不见为净了。 陈知安倒是不以为然,看着甘来笑吟吟道:“甘兄倒是好福气,如此痴情女子愿意陪你浪迹天涯归隐山林,连本王都忍不住想要成人之美了...” 第336章 神女萧无忧 陈知安话音刚落。 场下忽然有刀光掠过。 正声嘶力竭呵斥陈知安的萧茵茵瞬间熄声,头颅冲天而起,血溅当场。 只见一个青丝高束的戎装女子手握直刀站在血泊中。 女子容色清丽,气度高雅、只看面容显得有些柔弱,但那笔直挺拔的身姿套上那袭戎装,却为她平添了许多肃杀之气,再加上那缓缓滴血的直刀,尽显风华。 目光扫过看台,她轻声道:“家里疯子没锁住,还望诸位同道海涵。” 不等众人回应,那女子又朝陈知安微微躬身:“陈留王阁下,先祖之前向大魔神和堕仙两位前辈出手,皆因帝路争锋,先祖失败身陨怪不得他人,也算死得其所。 萧氏身为帝族,飨食人间,绝无背叛人族之心,还望陈留王明察...” …… “这女刀客是萧无忧,三帝子之一的无忧神女!” 人群中有人惊讶道:“没想到萧氏倒也出了个人才,居然有此决断,直接一刀砍了萧茵茵,如此倒也免了一场灭族之祸。 只是那萧茵茵虽然愚蠢如猪,却是萧家家主萧庭的独女。 萧庭虽然刚入圣墟,但气运不弱,在夕阳谷得了一株神药,成为传说中的无敌霸体。 已经半只脚踏入圣境。 同境之中罕逢敌手。 可以说是萧氏定海神针也不为过。 传闻他对萧茵茵宠爱有加,有求必应。 没想到萧无忧毫不犹豫就把他的独女砍了头。 虽然事出有因,但以萧庭的度量,萧无忧怕是要坐蜡了!” “此言差矣。” 人群中,天机阁一位弟子拂扇笑道:“萧庭虽强,可和陈留王身后的存在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 有陈留王在一日,他就一日不敢让萧无忧坐蜡。 甚至为了以示尊重。 他或许还要给予她生杀大权。以虚神境修为担任戒律长老。” “此言何解?” 有人贱兮兮笑道:“莫非谣言是真的,神女萧无忧和陈留王私底下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不是陈留王,而是那位背刀客!” 天机阁弟子持扇轻摇,故作神秘道:“你们可知先前在篝火旁为青楼摇旗呐喊的背刀男子是谁?” 人群中有青云门弟子一本正经遥遥抱拳:“难道他并非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仗义执言舌战群雄的普通侠客,而是另有惊天来头?” 天机阁弟子嘴角微抽。 杨凤仙这厮不愧是王日神一手提拔的外事郎,舔功了得,好不要脸。 “那背刀客,正是那位‘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何人不识君’的刀魁后裔,屠夫苟尤权,狗哥!” “狗哥?” 杨凤仙肃然起敬,又握拳遥遥拜道:“原来是大唐先锋将军、刀魁后裔,义薄云天、仗义疏财的狗哥,难怪我一见他便觉有煌煌正气扑面而来。 只是狗哥又怎么和萧无忧扯上了关系?” “因为萧无忧对苟尤权有救命之恩,苟尤权和薛衣人初入圣墟便被困夕阳谷,恰逢萧无忧游历至此,才被搭救。” “有屠夫这层关系在,陈留王才给了萧氏十颗人头份额,相当于还了萧氏两条人命。 不然你以为陈留王真就是菩萨心肠,见不得女子哭?” 说到这里。 天机阁弟子折扇轻摇,贱兮兮笑道:“不过狗哥见不得女子哭倒不假,舔狗之名最初就是从他那里流传出来的,比起‘屠夫’‘刀魔’都要响亮嘞!” “刘兄此言,只能说英雄所见略同了!” 杨凤仙眨了眨眼,正准备嬉笑一番,忽然发现肩膀上有一只手掌搭来。 紧接着一道粗狂声音响起:“两位兄台说得挺开心,聊啥呢?” “呃.....” 天机阁弟子姓刘,唤刘半册,徐半卷收他做弟子的时候就说他只能修行半册洛书,再多一个字都要暴毙。 后来他便叫刘半册了,修为勉强跻身虚神境。 和徐半卷一脉相承的面目丑陋。 不过他脸上修为不够,远不如徐半卷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此时见着正主儿忽然现身。 顿时有些尴尬。 倒是杨凤仙深得王日神真传,面色一肃,一本正经拱手道:“见过狗哥,刘兄在为陈留王大人卜卦吉凶,大吉之象。” 狗哥揽住他们俩的头,笑吟吟道:“那是我听茬了,我还以为你们在说我呢。 有些话自家兄弟私底下开玩笑无所谓,可不兴在外头瞎说。 我苟尤权倒是无所谓。 传出去对人家萧神女名声不好。” “明白,明白!” 杨凤仙和刘半册对视一眼,立刻心领神会。 这厮真是狗啊,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萧神女如此风华人物,只能属于天下,怎能让你专美于前... ...... 萧无忧目光落在人群中,向狗哥微微颔首。 很快又收了回去,朝陈知安抱拳道:“陈留王,甘来蛊惑人心,使我族公主身死,令我帝族蒙羞,无忧请战登擂手刃仇人,还望陈留王成全。” “萧姑娘大可不必如此。” 陈知安摇头笑道:“本王虽然不是什么好人,却也不至于因为萧茵茵迁怒于你,万一你登台有个什么闪失,我不好向狗哥交代。” 说完陈知安看向甘来,轻拍剑匣幽幽道:“本来想留你一命和萧茵茵做对神仙眷女,可惜她被一刀砍了头,现在只好便宜甘兄,和她做一对苦命鸳鸯了!” “陈留王倒是自信,就是不知道你手里的剑有没有嘴硬。” 甘来气势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巅峰。 破妄之眼早已开启,自认已经窥破了陈知安的虚实,更是洞察了他的破绽。 剑术唬人,但还未曾迈过那条线,也就普通天才的范畴。 远不如姬无道,更不如陈无敌。 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他有信心,都不需十拳,至多三拳就能将他肉身打碎。 拳杀于擂台之上! 只见他双手出一个玄奥印决。 当他最后一道印记结成时,虚无之间一尊和甘来面目别无二样的神袛虚影走出,与他融为一体! 神袛双眸睁开,两道璀璨金光洞穿虚无,威势惊人。 “轰!” 擂台之上无端响起阵阵轰鸣,是甘来双翼招展振起的音爆。 只一瞬而已。 擂台之上,已然处处是甘来... 第337章 苦尽甘来,身死道消 “甘来这一拳已打破通玄壁垒,虚神境可称无敌了!” 人群中,叶旌看着四面八方向陈知安掠去的残影,眼底闪过一丝落寞。 他号称谪仙,青莲剑诀无可匹敌,可在甘来面前,却只支撑三拳而已,本以为甘来在虚神境已走到了尽头。 此时再看,原来三日前甘来犹有余力。 更让他感到绝望的是。 他那青莲剑意被甘来破妄之眼看破虚实,剑出时处处受掣,连甘来的肉身都无法触及便落败。 “我死了!” 萧无忧双眸缓缓闭上。 面对打破了通玄壁垒的甘来,她自问无法接下这一拳,哪怕她极境升华,至多也只能以死换伤。 “轰!!” 道道残影合而为一,轰然印在陈知安胸口,狂暴力量尽数倾泻而出,响起一阵沉闷雷声! 拳无定式。 这一拳直来直往,只以纯粹力量砸出。 请神术加持之下,甘来有信心能魅惑陈知安,至少能让他阴神出现凝滞。 只需要片刻,他便可以轰碎陈知安。 而事实也果真如此。 他甚至已经看到了陈知安被砸成碎肉,血水混合着白花花的脑子正在纷扬... “天,怎么会这样...” 甘来听见场间有人在惊呼,所有修士脸上的表情都变得僵硬起来,仿佛看见了莫大的恐惧。 他负手立在原地。 目光向远处的姬无道看去,嘴角缓缓勾起,声音淡淡道:“公子,我赢了!” 姬无道此时也看着他。 只是眼底并没有赞赏,反而有些怜悯。 甘来微微一怔,忽然感觉脖子有些冰凉,紧接着好似有一缕温热液体渗出,他伸手摸了一把,脸色瞬间变得惊恐起来... 缓缓低下头想要确认是不是自己的鲜血,忽闻耳边有轻微声音响起,好似风抚过树梢,树叶簌簌落下时响起的那种沙沙声。 他眼底有血光弥漫,淡金色血液好似黄沙一样四散在空中。 而他头颅,也如瓜熟蒂落,啪叽一声掉在了地上... 目光所及处,只见本已被砸成碎肉的陈知安背负剑匣安然立在擂台上,神庭处有青光弥漫、手握着一柄剑,剑上镌刻两个古篆小字‘惊风’。 “为什么...” 甘来双眼不甘地看着陈知安。 他分明已经用请神术魅惑了陈知安的神魂,破妄之眼亲眼所见陈知安被自己砸成了碎肉,拳头上的触感更是没有半分异常。 可为什么陈知安没有死。 自己反倒被不知从何而来的剑光割下了头颅... “你有破妄之眼,我也有神庭天眼。” 陈知安笑道:“缠金诀人字篇里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人有秘藏、神庭修天眼、观掌纹天地 、定四极乾坤、为秘术之始末、大道之根本。 我虽然剑术造诣一般,但在阴神修行这块格外有天赋,别说你请神附体,便是真神降临又如何破我的神庭? 说到底你太依赖神通了。 诡术能骗得了天下人,却没办法让你的杀力拔高。 真要论修为,你不是叶旌对手。 当你入侵我识海时,就已经死了。” “原来...是这样...” 甘来脸上闪过悔意,如果先前他没有选择以请神术魅惑陈知安,塑造神灵,而是堂堂正正和陈知安厮杀,或许又是另一种结局。 甘来眼底渐渐泛起死意,陈知安轻描淡写的一剑,直接将他阴神连同肉身斩落,此时知晓了真相,再也坚持不住,就要死去。 吐血轻叹一声,他缓缓道:“一招棋错,满盘皆输,我败了!” “那倒不是。” 陈知安面无表情道:“如果你没有请神入侵我识海,死的只会更难看,也只会更快,只要你一日没有跻身通玄,便一日没有胜出的可能。” 闻听此言,甘来猛地半口残血吐出,绝望道:“嗬嗬,苦尽甘来,原来我是个笑话...” 话落,他瞳孔中生机彻底散开。 死在了擂台之上。 阴阳八阵图内,所有人都沉默看着擂台。 人们想过无数种可能,比如陈知安被甘来打死,又比如陈知安临死反扑,以泼天气运逆境崛起,跻身通玄境反败为胜。 偏偏没人想过这种可能。 他们甚至没有看清楚擂台上发生了什么。 只看到茫茫多的甘来抬拳向陈知安砸去,貌似必死的陈知安却忽然消失在了擂台之上。 待他再现身时,已经一剑割下了甘来的头颅。 从战斗开始到结束,只瞬息之间而已。 将三帝子摁在地上摩擦的甘来,就这么死了... ...... “人体有秘藏、神庭修天眼、观掌纹天地 、定四极乾坤、为秘术之始末、大道之根本。” 擂台角落里,姬无道双看着陈知安喃喃自语,本就有些紊乱的眼神渐渐变得疯狂起来:“神庭天眼...同样是缠金诀,为什么我陈无敌没有修出神庭天眼? 哪里出了问题? 我陈无敌脚踏七星步,以极阳液和神血沐体、可寻龙点穴、定四方天宇,使斗转星移。 终有一日会居中央天地成为大道。 绝不可能修错。 可为什么我没有神庭天眼?” 说话间,他眼底杀意渐渐弥漫,身上一条条金色锁链浮现。 如同一个疯子盯着擂台上的陈知安:“二弟,你告诉我,我为什么没有神庭天眼。” 陆灵鸠脸色微变。 悄无声息退到远处,手捻一片花瓣,准备随时施展白日做梦逃出生天。 做完这一切后,她才苦口婆心劝诫道:“公子,陈知安或许随口乱说的,哪有什么神庭天眼,他想激你出手,别上当啊!” “滚!” 姬无道双眸一转,锁链哗啦啦向陆灵鸠缚去。 陆灵鸠大惊失色,施展白日做梦,身体瞬间虚化想要逃遁。 然而她终究还是小觑了已经化身陈无敌的姬无道。 只见锁链瞬间洞穿虚空,将她钉杀在虚实之间。 随后猛地一拽将她拽回现实。 姬无道抬手握住陆灵鸠玉颈,脸上浮起矜持笑容,口中的话语却狂妄无比:“婊子,你敢质疑我陈无敌的无上秘术? 快说,缠金诀一定有神庭天眼!” 陆灵鸠吓得魂不附体,脸色惨白,颤声道:“奴婢错了,的确有神庭天眼,就在陈知安那里,公子快去拿吧!” 第338章 废物陈知白 “陈知安!” 姬无道将陆灵鸠丢在地上,猛地回头看着陈知安:“你可听到了,交出神庭天眼,我们还是兄弟!” “神庭天眼的秘密就在缠金口诀中。” 陈知安将剑匣取下立在身前,幽幽道:“只是像缠金诀这种秘术,能否修成全靠个人领悟,小弟没法子硬给你灌进去呐!” 说话间陈知安眼底泛起清光,脚踩七星步。 随着他脚步迈出,只见元气振荡,虚空中一条条肉眼不可见的青色锁链交织,组成一座杀机四隐的杀阵。 杀阵落成。 陈知安停下步伐,立在杀阵中央,一脸惊讶地看着姬无道:“义兄不会真的没有学会吧,不会吧,那种东西不是一眼就会?” 嘲讽,赤裸裸的嘲讽。 看着陈知安那惊讶的眼神,姬无道感觉好生刺眼。 胸腹间燃起滔天怒火,眼底更是有火焰在蔓延,因为愤怒,他甚至浑身都开始发抖,头顶有大雾蒸腾。 再也压抑不住心中杀意。 洞天瞬间铺开,一座座巍峨大山向陈知安落下,那洞穿了陆灵鸠的金色锁链哗啦啦响成一片,好似抡大锤般连同陆灵鸠一起砸向陈知安。 同时他一步迈出,只身闯入杀阵。 陆灵鸠脸色骇然,却始终无法挣脱束缚,只能以元气撑起一层层护甲。 护甲出撑起的瞬间,她已经跌入杀阵之中。 杀阵里,一条条青色锁链凭空而至,伴随着锁链的还有一座剑意囚笼,囚笼里剑意萧瑟,风雨雷电齐至,一道道剑光向她斩来。 “嗤嗤...” 陆灵鸠撑起的护甲瞬间被锁链和剑光切割成碎片。 她堂堂一尊通玄境梦魇,在姬无道和陈知安手中,却好似一个随意摆弄的玩偶,连反抗都做不到。 “姬无道、我入你娘!” 陆灵鸠疯了,眼见即将身死道消,回想起被姬无道玩弄、又被林青禾侮辱的那段岁月,再不顾忌身份差距,逮着林青禾就是一阵怒骂。 “无量天尊!” 就在陆灵鸠已经彻底绝望、姬无道只身闯入杀阵,即将和陈知安短兵相接时,坐镇阵眼的清云子淡漠声音响起。 当他声音响起的瞬间。 陈知安布下的杀阵瞬间崩塌,擂台下准备抬手杀人的夏桀缓缓收目光。 而姬无道,则消失在了擂台之上。 随同姬无道一起消失的,还有喝骂姬无道娘亲的陆灵鸠。 幽幽叹了一口气,陈知安抬头看着清云子。 “前辈对姬无道倒是上心,如果不是知道他的跟脚,本王都要怀疑那疯子是不是你的私生子了!” 陈知安之所以刺激姬无道,正是想借此机会让夏桀出手将他抹杀。 近来那疯子诡异的很,做事随心所欲不可捉摸不说,还强的离谱。 本来只是为了混淆视听给姬无道安上的大帝之资,在圣墟一阵折腾后,他身上好似真的有了无敌气度,弄假成了真。 陈知安对此倒是无所谓。 只要跻身通玄回归大荒天下,完整体的陈知安连自己都不知道有多强,任他姬无道再妖孽也能镇杀。 但其余人可就危险了。 现在一般的洞天境修士遇见姬无道都可能要无。 可惜清云子更诡异。 不惜得罪整个天下都要死保姬无道... 清云子并不理会陈知安的嘲讽。 此时他双眸蕴藏阴阳,黑白二气在他身上徐徐流转。 盘膝坐在蒲团上好似化身成了阴阳太极图,道韵无穷... 目光落在陈知安身上,清云子道:“此战陈留王获胜,如果无人登擂请战,陈留王至今日起,便是道门客卿、虚神境收官人。 可入道门藏经阁挑选帝境道藏一卷,入传道殿参悟《太上经》一次。” 此言一出。 场下众人纷纷露出羡慕的眼神。 许多曾从通玄境自斩一刀跌境的修士更是嫉妒的发狂! 说到底入圣墟为了什么? 还不是为了机缘。 可除了极少数气运逆天的人外,谁又能得到比道门客卿、参悟帝境道藏和太上经更大的机缘? 只是亲眼目睹这场厮杀。 哪怕再自负的人,都没有向陈知安挑战的勇气。 不见连妖孽如谪仙叶旌都望而兴叹,自负如神女萧无忧都俯首称臣。 一剑杀了甘来的陈知安,几乎已经站在了虚神境绝巅。 同境之内已无可与之匹敌者... 人群中,刘半册看着周遭嫉妒羡慕的目光,幽幽笑道:“家师曾说过,在虚神境不消说大荒天下,就算是其余三座天下的妖孽加起来。 见陈知安也如浮游抬头见青天。 他已经跻身了传说中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绝巅境界。 大家别想了,就算车轮战也没机会的,只能白白送死而已!”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绝巅...” 叶旌脸色复杂地喃喃自语,沉默许久后问道:“陈留王比起剑道独处一座江湖的陈知命如何? 听闻陈留王的剑道是陈知命传授。 同为剑修,莫非陈知命也不是陈知安的对手?” “陈知命不是虚神境。” 刘半册笑道:“至少在我入圣墟时,已经不是了!” 众人闻言又是一惊。 陈知命居然已经跻身了通玄? 那可是有望成为另一个朱轻候的剑修,当代剑阁之主。 传说他将朱轻候开天一剑的剑意拽入气海,天下剑术无不信手拈来,是个天生的剑仙。 虽然出手次数寥寥无几,但战绩惊人。 在虚神境时就曾一剑毁去御剑宗大殿,重伤奚梦青。 又在雁荡山一剑斩杀四尊通玄。 长安夜一战,更是施展了朱轻候剑意将叶青兰斩杀。 在世人眼里,哪怕是有大帝之资的姬无道,一日未曾和陈知命一战,一日就不能称无敌。 因为陈知命是朱轻候传人。 曾以圣境修为,携三千剑修开天一剑将准帝斩落的无敌剑圣。 如果朱轻候未陨落,狩猎战场开启,又有谁会畏惧半分? 身为他的传人。 陈知命绝不可能是个废物。 陈留陈氏到底是一家子什么样的妖孽啊... 大魔神陈阿蛮、堕仙安岚、剑阁陈知命、陈留王陈知安、还有一个青丘妖主,随便出一个都算是祖上冒烟了。 他们居然出了一窝子... 杨凤仙双眼泛光,他和这些酸溜溜的家伙不同。 身为青云门外事郎,又是王日神亲传弟子,他深知道背靠大树好乘凉的道理。 陈留陈家越妖孽,他越开心。 甚至觉得还不够。 偷摸看了陈知安一眼,他低声问道:“听说陈家还有个长子,叫什么来着...” “是陈知白。” 刘半册斜了他一眼,冷笑道:“别痴心妄想了,陈知白只是个无法修行的普通人,天下哪能什么好处都占尽。” “你确定?父母兄妹都这么妖孽,不应该啊!” 杨凤仙不死心地问道。 刘半册眉梢一扬,不满道:“我师父亲眼所见,难道还会错?” 第339章 入狩猎战场前夕 就在众人感慨万分时,清云子缥缈声音响起。 “既然没有人登台,那陈知安便是虚神境收官人,仙武天下道门已经下了战书。 三日之后,道门虚神境战场由陈知安带队守关。 道门虚神境弟子,皆由陈知安调配。 此战关乎道门祖庭,还望收官人全力以赴。” 说完他道袍轻挥,消失在原地。 陈知安还剑入匣。 目光扫过擂台下修士。 听着那一声声感叹,他沉默了。 任由他脸皮再厚也不敢在陈知白面前自称天才哇。 整个家里谁有他们口中那个废物陈知白妖孽? 强如陈阿蛮在陈知白面前都不敢大声说话。 安岚倒好些,不过也就那样了。 至于陈知命,别看他在外人面前孤傲高冷跟西门吹雪似的,实际上是大哥的小迷弟。 在大哥面前他都不谈钱的。 擂台下修士们越说越离谱。 有人说陈留王才是当之无愧的大帝之资。 又有人说天不生陈留王,人间万古如长夜。 还有人说天下修士见陈留王尽低头。 更有人说陈留王登天擂鼓,试问天上人间谁敢来人间? 越说越离谱。 主打的就是一个胡说八道,半点不走心。 陈知安丝毫不怀疑,要让他们继续吹下去,自己怕是要原地飞升了。 手掌在虚空压下,陈知安轻咳一声,目光扫过在场的修士缓缓道:“诸位,狩猎战场已经开了。” 此言一出,果然人群皆静,闹哄哄的看台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知道,狩猎战场是圣墟最大的机缘。 却也是最大的危机。 圣墟不可观测,不可记录,独独狩猎战场例外。 狩猎战场里有成道契机,有生死人肉白骨的神药、有失传的道藏秘术、有奇珍异宝。 古往今来,有好几尊帝境存在都是在狩猎战场成道,镇压一个时代。 每一次狩猎战场开启都是一场你死我活的厮杀。 说是大道之争也不为过。 哪怕再骄傲的人,也不敢对狩猎战场等闲视之。 只是如今大荒天下内讧不断,圣人相继陨落。 年轻一代更是死伤无数。 每次圣墟开启都是主角的诸帝族甚至已经被屠了两家,剩下的也只能苟延残喘。 无论从哪方面看。 好似这次狩猎战场开启,大荒天下都是猎物,而不是猎手。 以至于到现在为止,除了某些想抢占先机的亡命徒和被逼入狩猎战场的倒霉鬼,还很少有人进入。 当然。 这也和狩猎战场此时道则紊乱,空间不稳、处处杀机有关。 …… 陈知安将众人神色尽收眼底。 他知道无论如何,既然入了圣墟,这里面绝大多数人始终还是要进狩猎战场走一遭的。 机缘面前,很少有人能认清自己。 大都会抱着侥幸心里,认为自己是特殊的那个。 就像那吞噬了无数人的血海一样,哪怕明知进入血海就是个死。 每次退潮依旧前赴后继,想要博那个一。 只是不知道这次过后。 在场近十万修士又有多少人能够活着离开... ...... 幽幽叹息一声,陈知安缓缓道:“诸位,林青禾是余孽的事儿想必大家都知道了。 我知道你们之中有人觉得她是余孽也好、帝族血脉也罢,都无关大雅。 或许还会认为本王是公报私仇,寻个杀人借口罢了。 因为从远古到现在,每个时代都曾有后裔活跃。 而且很多时候,后裔代表着天赋异禀,代表特殊体质,甚至一旦有神体现世,都会受到宗门重点栽培。 甚至天下那边,许多古老宗门身后都有的影子。 所以你们有此想法,本王也可以理解...” “断不会如此。” 陈知安话音未落,人群中杨凤仙开口喊了起来。 只见他一脸真挚,朝陈知安遥遥捧拳,义愤填膺道:“陈留王大人风光霁月世人皆知,是连荒古大帝都认可了的,谁敢质疑陈留王大人 ,我杨凤仙第一个不答应!” “对,谁敢质疑陈留王大人,便是与我御兽宗为敌。” 御兽宗孙长命也赶忙开口。 紧接着五毒宗、阳山宗、碧水宗、还有天山五老、黑水城、甚至西域七十二大寇、北座王庭大祭司都率领弟子纷纷发言。 生怕慢了半拍,让这位权势滔天的陈留王记在心里。 陈知安懒得理他们。 自顾继续道:“林青禾如果只是后裔,哪怕本王和姬氏仇怨不小,也不至于以她的身份来做文章。 可她真正的目的,是要把大荒天下修士一网打尽。 意图断绝我大荒祖庭之未来,引回归,占据大荒。 狩猎战场涉及到气运之争,一旦诸位身陨、大荒落败。 气运此消彼长之下。 万族趁机窃取大荒可谓水到渠成。 如果她谋划成功,又将是一场天地破碎,大地陆沉。 这次圣墟开启,天下、仙武天下、须弥天下都表现的很安静,甚至帝兵现世他们也不曾前来争夺。 我怀疑这里面也有余孽的影子。 他们或许已经勾结在一起,正谋划一场针对我大荒天下的阴谋。 所以诸位如果想要进入狩猎战场。 必须要做好被三座天下、甚至大荒天下内部修士围杀的准备...” 此言一出。 除了早就已经猜测到真相的人,其余人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 如果真如陈知安所言。 在场的绝大部分人,岂不是已经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一个意图坑杀所有人的卧底,成了大荒联盟最高统帅,排兵布阵、掌控全局,对所有人的行踪了如指掌,这他娘的哪里还有活路? 哪怕入狩猎战场后战场分割,她无法跨越战场插手。 可每个战场的统领那都是她的人啊。 到时候她一声令下。 那些她钦点的统领怕是直接就领着一无所知做着春秋大梦的倒霉鬼们齐刷刷往火坑里跳了... …… “难怪她要成立联盟,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那小寡妇好脏的心!” 王日神高声道:“当时我就说这寡妇不对劲,可惜没人听我的,还说什么她是替大荒天下扛旗。” “亏得是陈留王在圣墟,要换个人,谁有资格和一尊镶了金边的活菩萨扳手腕,黑得都让她说成白的了。” 众人微微一怔。 随即想到林青禾入圣墟后的所作所为。 用最短的时间成立大荒联盟,成为盟主,大权在握。 又洒出了茫茫多财宝和圣境秘术。 收买了许多人心。 实力和声誉都无人可及。 如果陈知安不是陈知安。 哪怕他说出朵花儿来。 又有谁会信堂堂帝族姬氏掌舵人、大荒联盟扛把子会想要颠覆大荒? 第340章 假道士黄大德 逐鹿原以北三万里有一座高不知几万丈的大山。 越过那座大山,是茫茫无尽头的雪原。 天下入口,便在那无尽雪原上。 天下等级森严。 上位者为了和普通贱修区分开来,以大法力在雪原上打造了三座宫殿,又叫做三帝山,分别代表天下最强大的三座宗门。 殿、万妖殿、昊天宗。 这三座神山,分别代表、妖族、人族。 此时,宫古神殿内,屠卢坐在蒲团之上,在他身后,神子屠苏持剑而立,看着供台上那尊神明,目光中充满了震惊和不解。 “祖父大人,您是说赤帝一脉最后一尊帝境强者,我古神族始祖,背叛了赤帝?” “对,屠卬背叛了!” 屠卢神情淡漠道:“祂背叛了神明,剥离了神明血脉,选择和肮脏的人族并肩而战,吾亲眼所见。” 屠苏沉默以对,看着祭台上那尊古神族供奉了四十万年的神像,一种前所未有的耻辱感滋生,那金身神像翘起的嘴角,似在无声嘲笑。 古神族血脉之始,将血脉弃之如敝履。 可后世一群杂种,却将之视为无上荣光。 甚至因为血脉中残留的那微不足道的一缕残血,背弃了原本的人族血脉,自认为高人一等。 这无疑是一种莫大的羞辱。 “屠卬是我古神族耻辱,从今往后,祂不再受我族供奉!” 屠卢淡漠道:“传下去,我古神族只有一个始祖,便是赤帝金乌,我们体内流淌着的,不是屠卬之血,而是先天,九帝之一的原始神血。” “是,祖父!” 屠苏领命正准备离去。 忽然虚空中有涟漪溅起,一个净如琉璃的女子从虚无间缓缓踏出,淡漠道:“屠苏稍候,本座有事与你交代。” 屠苏微微一怔,他并不认识这女子,只是感受到她身上强大的威压和淡淡的血脉压制,只好停下步伐躬身行礼,安静候在一旁。 这女子,正是刚从屠卬口中逃出生天的林青禾。 她在屠苏眼里净若琉璃,在屠卢眼中却如缝缝补补的瓷器,布满了裂纹,一碰就碎。 “白帝神使,你怎会如此狼狈。” 屠卢缓缓起身,看着林青冷笑道:“手握两尊人兵却沦落至此,看来自称原始祖地的大荒天下‘回归’分舵也不过如此嘛。” 林青禾目光冷淡地看了他一眼:“某些人倒是了不起,却连叶擎天一剑都不敢接,如果不是某些人临阵脱逃,本座又岂会沦落至此?” “本座至少拖住了叶擎天。” 不像某些人,连个虚神境的废物都杀不了,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向本座问罪。 谋划数百载,浪费如此多资源,最终却竹篮打水一场空。 甚至暴露了‘回归’的存在,我看你如何向神座大人交代!” “这是本座的事,不需赤帝神使操心。” 林青禾目光扫过祭坛,脸上忽然挂起丝讥讽:“倒是赤帝神使,屠卬自甘堕落叛族而去,你身为他的后裔血亲,又有何面目再以后裔自居? 要本座是赤帝神使,直接抹脖子以死谢罪算了!” “林青禾,你想死么?” 屠卢脸色变冷,一掌将祭台上的神像拍碎,浑身杀意犹如实质,向林青禾压迫而至。 林青禾虽然浑身如同破碎瓷器,被杀意压迫的吱吱作响,却面不改色,依旧负手淡淡地看着屠卢。 眼底的嘲讽之意甚至越发浓郁。 就在大战一触即发之时,只见虚空中又有涟漪溅起。 须臾后。 只见一个身高八尺有余、剑眉星目、身披道袍的年轻道士缓缓浮现。 道士手握拂尘,坐下骑着一头青牛。 身后还跟随着一个唇红齿白的道童。 道童身后背负一柄金灿灿的直刀... 道士立在两人之间,身上道韵流转,整个虚空都好似随着他现身倏然一颤。 只见他拂尘轻挥。 压抑肃杀的气息瞬间消弭于无形。 “无量天尊,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两位何必动怒,平白让那秃驴看了笑话!” 见到那剑眉星目的道士。 屠卢脸色微变。 他虽在圣境未走到绝巅,却也是一尊大圣,可这假道士居然只拂尘一挥便将近乎化作实质的杀意碾去。 如此实力,至少也在圣王之列了。 林青禾也是眉头微皱,目光落在那头青牛之上。 一头圣境青牛,拥有青帝血脉的大妖,居然甘愿成为这假道士的坐骑。 那唇红齿白的道童也不可小觑,金灿灿的直刀内蕴含了恐怖杀意,好似出鞘便要杀人。 之前没发现这位青帝神使、仙武天下‘回归’掌舵人、白玉京外假道士、北凉山七大寇之首、天下匪寇的精神领袖,自称北凉王的黄大德,实力底蕴竟如此深不可测... “我佛慈悲,黄居士,在人背后说坏话可不是君子所为。” 虚无之间又有一道人影现身,来人虽然隐去了头顶金轮,但只盘膝坐在莲花台,便已如同一尊佛主。 有佛音在浅浅吟唱。 其立身之地一朵朵圣洁莲花在虚空中浮现,好似一方净土。 见此人现身。 屠卢和林青禾脸色再变。 须弥天下唯一圣地,须弥山讲经首座、至善至闻慈悲菩萨‘多摩罗’,居然是戮帝使者? “贫道生平最讨厌秃驴,早知你要来,贫道便不来了!” 黄大德拂尘一挥,瞬间将那佛音和净土破去。 坐下那头青牛更是咬下一朵净莲吞入腹中。 品味片刻后,好似觉得难吃。 龇牙咧嘴又吐了出来,满脸嫌弃! 多摩罗面不改色,任由青牛吃净莲,满目慈悲道:“皮囊不过表象而已,既然黄居士不喜,贫僧便是生出三千烦恼丝又有何难?” 说着他拈花一笑,立地生发,宛若瀑布般垂下,竟如同生了智般,疯狂向青牛口鼻中窜去。 “秃驴,你头上虽然长了头发,心底却还是秃的,还是剃了吧 !” 黄大德拂尘一甩,一道道银白丝线宛若剃刀向多摩罗脖子割去,虚空破碎,纵横交错的光影将多摩罗立身之地搅成碎片。 这哪是剃头,分明是要将他整个头也剃了。 “我佛慈悲,金刚如我!” 多摩罗口诵佛偈,瞬间变得如同一尊金佛,任由虚空破碎,如刀般的丝线在他身上切割,他自岿然不动。 只是他头顶的三千烦恼丝却被搅成了虚无。 第341章 这寡妇心真脏 屠卢和林青禾沉默立在原地。 一开始两人还有点一较高下的心思,此时见了黄大德和多摩罗一场不动声色的交锋,都变得老实下来。 别看黄大德和多摩罗出手只是一瞬,而且半点杀意也无。 但他们相信,自己要是掺和进去。 恐怕挡不住片刻就要身受重伤。 毕竟这两个家伙,一人是仙武天下自封的北凉王,在白玉京长达百年追杀下依旧活蹦乱跳的大寇。 逼得强势无比的白玉京道庭都只能承认他道士身份。 另一个更了不得。 在须弥山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实力足以排进前三之列。 除了戒律首座和那位不知道还存在与否的佛主,他几乎可以一手遮天了! “两位神使,都是为回归并肩战斗的道友,不如各退一步如何?” 屠卢此时脸上也没什么威严了,好似一个和蔼的大叔。 之前林青禾那边谋划失败的消息传来他可是揪心许久,此时见须弥天下和仙武天下的神使居然这么强悍、 只觉前途一片光明。 有他们在,不说别的,至少大荒天下那群废物是死定了。 甚至把屠卬那个叛徒顺手灭了也不过是抬手之间而已。 “两位,我们谈一谈狩猎战场吧。” 林青禾缓缓开口道:“至多再有两日狩猎战场空间便会稳定下来,时日无多,我们必须做好将大荒天下修士一网打尽的计划。 再有就是尽量抢夺气运献给神座大人,助祂重返帝境,夺取大荒,成为天下共主。” 黄大德眉头微挑,笑吟吟道:“白帝神使有什么计划但说无妨,贫道全力配合。 不过有些话贫道要说在前头。 老子信不过这秃驴。 他堂堂须弥山讲经首座,佛主空悬他就是名义上的一把手,你说他和我们厮混在一起,是为了什么? 为了给自己找个祖宗?” 此言一出。 林青禾和屠卢都脸色微变。 虽然很快便隐了下来,心底却也难免生了些警惕。 黄大德的怀疑不是没有道理。 须弥天下和仙武天下不同。 整座天下几乎都是须弥山的自留地。 以多摩罗的地位和实力,在须弥天下几乎已经走到了尽头,说是口含天宪言出法随也不为过。 加入这见不得光的组织是为了什么? 没理由啊... 他虽是戮帝后裔,可哪怕回归,他的地位也不会比现在更高,甚至保不齐头上还要多出几个主子! 莫非他真的有问题? “我佛慈悲。” 多摩罗面不改色,口诵佛偈道:本座有不得已的苦衷,身披枷锁不得大自在,苦海无涯不能自渡,需神座大人指点迷津。” 屠卢干笑两声:“哈哈,黄道长许是多虑了,我等都是神座大人亲自感召,是足以并肩而战的伙伴,断不会有问题的。” “呵呵,希望如此。” 黄大德嘴角一歪,坐在青牛背上闭目假寐。 多摩罗好似没有听到一般,脸上依旧着慈悲笑容,转头朝林青禾道:“白帝神使,贫僧倒是有些好奇,那陈知安究竟是何许人。 居然在大荒天下有如此大的影响力。 能让你苦心经营的大好局面瞬间崩塌?” 听到陈知安三字,林青禾脸色微沉。 她苦心经营百载, 在大荒天下诸圣陨落后,本以为整座天下已由她任意涂抹。 谁曾想半路杀出个陈知安。 什么都没做。 只轻描淡写撕下脸上伪装,便让她名声尽毁。 沉默片刻后。 林青禾恢复了淡漠,轻声道:“陈知安本身只是一个虚神境小修士而已,虽然天资不错,年轻一辈中我儿却也能将他压服。 只是不知为何他得了究极帝兵登闻鼓的青睐,成了荒古选定的持鼓人。 本座是败在荒古手中,与他无关。 陈知安...不足为虑!” “登闻鼓...原来传说是真的,荒古大帝留下了他的究极帝兵?” 多摩罗第一次变了脸色。 荒古大帝,那是近十万年来四座天下中最妖孽的人物,镇压了一个时代。 他以最快的时间崛起,又以最快的时间陨落。 他就像一颗流星,虽只有刹那绚丽,却在人族史书上留下了永不磨灭的印记... 与他同生在一个时代的妖孽多如繁星。 最终却都被他的光芒掩盖... 他以一人之力,压得四座天下妖孽抬不起头。 当年须弥天下佛主跨越天下入主大荒,想要打入道门三十三重天,却被他一拳镇杀,又打碎帝兵因果石... 天下一尊跻身帝境的魔主,被他跨越天下一拳砸入禁区。 他为帝时。 四座天下无人敢称帝。 传闻他死后在白帝城留下究极帝兵登闻鼓,是为大荒天下留一线生机。 本以为只是谣言。 没想到竟是真的。 “这么逆天的么,真有登闻鼓?” 就连闭目假寐的黄大德都睁开了眼,不动声色地看了身边的小道童一眼。 小道童视而不见,自顾低头看着脚尖。 “诸位不用担忧。” 林青禾以为他们是在恐惧登闻鼓,轻声道:“入了狩猎战场生死自负,哪怕是登闻鼓也无法干预,荒古已死,当立。” 屠卢轻哼一声,冷声道:“别扯这些没用的,说说你的计划。” “本座虽然被迫出局,但既然已经落子,又岂会轻易认输?” 林青禾嘴角勾起,负手看着逐鹿原淡漠道:“本座成立大荒联盟后,曾赐下许多道藏。 圣境之下但凡资质不错的人几乎人手一本。 而每一本道藏上,都留下了特殊印记。 他们以为是捡了便宜,殊不知本座每送出去一本,都在暗中替他们勾了名字。” 百里之内。 那印记犹如明灯,叫人无所遁形。 届时诸位让人点名查杀即可!” “你到也不是一无是处。” 屠卢脸色微喜,这娘们儿花钱如流水,大把资源砸出去,本以为竹篮打水一场空,没想到她竟早有两手准备,好歹有些收成... 狩猎战场是一座黑暗森林。 人人都是暗中潜行的猎手,同时也是被人狩猎的猎物。 除了那种敢为天下敌的妖孽。 绝大多数人进入狩猎战场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藏好自己。 因为一旦暴露位置,四面八方都会有杀机降临。 林青禾这一手。 无疑是将大荒天下修士彻底暴露在另外三座天下的修士面前。 或许都不需要自己出手。 只要将他们的坐标丢出去,对他们而言就是一场灭顶之灾。 彻底沦为猎物。 想通此节,屠卢不动声色后退半步。 “这寡妇心真脏...” 第342章 三少爷,应该是最弱的那个 见屠卢这副神情。 林青禾轻蔑一笑,又将目光落在安静候在一旁的屠苏身上。 “其余几座战场都没有太大问题,可因为陈知安的缘故,虚神境战场出了些许偏差,需要有人去修正。” “虚神境战场...” 屠苏眉头微挑。 立刻明白了先前林青禾为什么要将他留在这里。 身上倏然迸发出强悍气息,挺胸道:“神使大人,屠苏愿往修正偏差!” “你可知将要面对的是谁?” 林青禾道:“本座原本安排的虚神境棋手是修为已经超脱虚神境的诡魔,可他在那偏差面前,连一剑都没能接下!” “无论是谁,屠苏都会找到他,然后将他斩于剑下!” 屠苏目光坚毅,身上气势节节拔高。 腰间的屠苏剑好似感应到了主人的战意,嗡嗡作响发出一声声剑鸣。 剑意昂扬。 一时间竟有超脱虚神境的趋势。 虚空中更是有一柄古剑虚影在缓缓凝结,这是剑种将立跻身通玄的征兆。 屠卢见此,脸上泛起一抹得意神色,笑吟吟道:“青禾,我古神族神子可有成为虚神境棋手的资格?” 林青禾置若罔闻,淡漠道:“听闻昊天宗有一位小魔王,仙武天下道门有一位缥缈仙子,须弥山有一位玄心和尚,屠苏无事可和他们多走动...” “皇甫明镜?” 正将古剑虚影打散的屠苏听到小魔王之名,脸色瞬间僵硬下来。 殿虽然号称后裔,实际上真就只是号称而已。 说到底真正的在无数次反扑失败后早已被屠戮殆尽。 哪怕有些余孽存世,也早已消失在岁月长河中。 如今所谓的不过是留下的杂种而已。 比如殿内的古魔族、战神族、越巫族、还有些乱七八糟的种族,就是纯纯的骑墙派。 种族变换随心所欲,有时候是人,有时候是鬼。 屠卢之所以不敢挑明身份邀他们共襄壮举,最主要的原由就是生怕被卖了! 一旦消息泄露。 那群以人族镇守自居的昊天宗疯子直接就会杀上殿。 要知道天下的主宰,可从来不是什么殿和万妖殿。 而是传说中拥有准帝坐镇的昊天宗。 而那位小魔王,便是准帝玄孙,昊天宗当代行走、天下公认的第一天才,有帝尊之资的皇甫明镜。 今年不过二十三岁已跻身虚神境圆满。 出道以来刀下不知斩了多少不开眼的神子魔子。 屠苏虽然从未与小魔王厮杀过。 但他深知小魔王的恐怖。 也曾远观过小魔王一刀将通玄境天才枭首。 自问除非手段尽出,不然很难挡下那无可匹敌的一刀。 沉默半响,屠苏声音低沉道:“青禾前辈...您的意思是,那陈知安可与小魔王一战?” “不是...” 林青禾摇了摇头,淡漠道:“总之你入狩猎战场后,最主要的事情是找到陈知安,然后远离他,将他的坐标泄露出去,不要试图亲自动手。” “屠苏知道了!” 林青禾虽然没有明说,可意思很清楚,让屠苏别去找死。 又恭敬向几人逐一行礼后,屠苏告辞离去。 转身的瞬间。 他那谦卑恭敬的神色渐渐冷了下来。 心底闪过一丝不忿,大荒天下贫瘠污秽之地,出一个大帝之资的姬无道也就罢了,又出一个能与小魔王比肩的妖孽? 林青禾之所以如此抬举陈知安,不过是为自己的失败寻找借口罢了... “抱歉,那傻小子不知天高地厚,本座一会儿好好教训他!” 屠卢朝林青禾干笑两声,生怕屠苏的态度惹怒这娘们儿。 “无妨,年少轻狂,有些骄傲也可以理解...” 林青禾淡漠道:“反正又不是本座的孙子,死了本座不心疼。” 屠卢脸色微黑,闷哼一声没有说话。 林青禾目光扫过在场的几人,郑重道:“诸位,神座大人开天失败,时日无多,不得已提前开启狩猎战场。 成败在此一举,还望诸位竭尽全力,其余三座天下可以不必理会,但大荒天下诸圣必须屠戮殆尽。 只有大荒人族气运衰竭,我等才有一线机会。 为了重新屹立天下之巅,主宰万族,我等虽万死无悔!” “我佛慈悲...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佛门有慈悲为怀,亦由金刚怒目,本座座下三万佛众,已在须弥山待命!” 多摩罗口诵佛音,身形缓缓散去。 黄大德嗤笑一声,幽幽道:“那秃驴有三万假和尚,贫道也有三万假道士,只要贫道振臂一呼,清凉山大军立刻压境,杀入狩猎战场。” 说完他也骑着青牛离去。 “他们底蕴这么深厚的么...” 屠卢看着两人消失的方向满脸羡慕。 他虽然在殿有座位,算是巨擘之一,可手底下满打满算不过五千多修士而已,和这两位比起来,只能算个弟弟。 林青禾淡淡道:“多摩罗是须弥山讲经首座,佛门又在须弥天下一家独大,别说三万,他要是愿意,便是三十万也能拿得出来。” “至于黄大德,他从凭空崛起到割据一方,再逼得白玉京掌教低头,捏鼻子承认他道士身份,满打满算不过短短三百年而已,此等妖孽,仙武天下已多少年未见了?” 如果不是神座大人亲自选中他们为使者。 本座压根不敢信他们是一条道上的人…” …… “谁说不是呢。” 屠卢想到多摩罗和黄大德那恐怖修为和在两座天下的影响力,再想到自己苦苦支撑着古神族不倒何等艰难。 如今更是连祖宗都背叛了。 不由得黯然叹息一声。 转身向门外走去。 神殿恢复了宁静。 独留无家可归的林青禾藏身黑暗中,遥遥看着远处不知在想些什么。 ....... 天下往东,是一片苦海。 穿过茫茫苦海便是仙武天下在圣墟的领地。 此时黄大德正骑着青牛在苦海上徐徐而行。 行至苦海中央,黄大德忽然抬手将从天空掠过的一头返真境大妖拽下。 熟稔拔了羽毛,他就这么飘在人人避而远之的苦海上开始生火烤肉,一脸得意道:“我就说那娘们儿不错吧,你看这不就送礼来了?” 小道童没有回应。 倒是那头青牛哞哞叫了两声,显然十分赞同黄大德的话。 嘴角更是不争气流出了口水。 差点落在滋滋冒油的大妖身上。 黄大德满脸嫌弃,一脚给它踹飞了出去。 青牛委屈叫了两声,终究没敢回来。 只能眼巴巴地看着那已变得两面金黄的大妖流口水。 黄大德撕下一只翅膀丢给小道童,满脸谄笑道:“老狗,再给哥说说,咱那乖孙真那么妖孽的吗? 不到二十四岁就已经站在虚神绝巅一剑斩了甘来不说,连昊天宗那小魔王都不一定是他对手?” 小道童接过翅膀,下意识阴恻恻一笑。 不过因为唇红齿白面皮太嫩的缘故,这笑容没半点阴冷,倒显得有些调皮。 于是他瞬间又收敛了笑意。 沉默半响才幽幽道:“三少爷在家里...应该是最弱那个...” 第343章 柳如烟入道门 “如烟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逐鹿原青楼领地,陈知安蹙眉看着身前的大弟子。 这小家伙... 自己一个不注意而已。 她居然不知不觉便学会了道门‘太上道一’。 就连‘太上感应篇’也让她修出阴阳元气。 短短半个月不到,她已经跻身炼气境。 什么叫做天生的修道者,这就是了... 只是多少有些打击人。 让躺在床上的赵天籁彻底破防。 非说是陈知安偷摸教了柳如烟道法,坏了道门规矩。 这他娘的。 太上道一和太上感应篇,陈知安自己都不会好嘛? 柳如烟低着头。 小心翼翼拽着陈知安的衣袖。 根本不明白跟在师父身边的赵道长为什么看起来那么难过... ...... “你说自己没有偷学,只是不小心看到他们练剑,然后就会了? 太上感应篇也是赵无暨给你的?” “哦,那没事了,这不怪你,是他们太菜!” 陈知安回头看着赵无暨,幽幽道:“三弟,你也看到了,可不能凭白污人清白,如烟没偷学你道门秘藏!” “没有就没有吧...” 赵无暨盯着柳如烟看了半晌,许久后才弱弱道:“其实偷学了也没什么,老家伙主要是想问她有没有兴趣加入道门。” “加入道门?” 陈知安立刻警惕起来。 难怪那老家伙非要说柳如烟偷学了他家道法,还装出一副命不久矣的姿态,敢情是想撬墙角? 道门内天才茫茫多。 以赵天籁的地位,根本不至于混到靠卖惨来抢弟子。 他胡搅蛮缠自然是因为柳如烟在修道一途的天份实在太过妖孽。 “老家伙说他可以收柳如烟为亲传,当然,如果她不愿意,老家伙也可以替天璇子掌教做主,再收一个关门弟子。” 赵无暨见陈知安没有立刻反对,继续劝道:“老家伙大概是疯了,他说从未见过如此契合大道的道胚,比西宁师妹的天生道体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修道实在太可惜了,要受天谴的。” 赵无暨说这些话时,眼底隐隐有泪光闪烁。 因为那老混蛋的原话实在太伤人。 彼时躺在石床上打滚的赵天籁对赵无极是这么说的。 “要是能收到这种弟子,以后有机会入祖师堂吃猪头肉,享香火供奉...拿十个赵无暨来换都值。” 于是赵无暨转头就被亲大哥和亲爷爷打包送了过来。 所以本质上来说。 赵无暨不是登门问罪,而是来送货上门的。 不过他内心强烈的自尊心,不允许让他说出这些话。 宁勿死! 最主要的是。 他心里很清楚陈知安大概看不上他,根本不可能换。 赵无极和赵天籁那俩混蛋不过是异想天开而已。 见陈知安沉默、 柳如烟再次紧紧拽住他的衣袖,清澈眼睛里隐隐有雾气在漫延,害怕师父不要她。 她喜欢修道。 但她更想做师父的弟子。 哪怕不修道都行。 陈知安揉了揉她的脑袋,对赵无暨道:“如烟是我的弟子,这事儿没得商量,不过她可以入道门修行道法,做个不入道籍的外门弟子,就看赵前辈能不能做主了!” 赵无暨脸色微动。 不过很快又摇头道:“哪怕是外门弟子都得拜祖师堂入道籍,而且无法修行《太上经》,道祖之法不可变,道门不会因为一个天才而改变规矩。” “不行就算了。” 陈知安幽幽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收官人可以有一次领悟《太上经》的机会,大不了我把名额给她,她一样可以修行道法,无所谓的。 老三你要知道。 现在是道门求着如烟加入,而不是如烟求着加入道门。 如果你不是我挚爱亲朋手足兄弟,我连谈的机会都不给道门。” 说完陈知安拂袖坐在椅子上,端起茶杯准备送客。 赵无暨听到陈知安这么说,心下不禁有些感动。 犹豫要不试一试拿自己换。 然而就在赵无暨满脸郁郁准备开口时,门外忽然传来赵天籁的声音:“既然陈留王愿意将领悟《太上经》的机会转赠,就这么定了。 柳如烟成为外门弟子,可不入道籍。 老道便是跪死在祖师堂前,也要促成此事!” 陈知安微微一怔。 没想到赵天籁为了让柳如烟加入道门,居然这么豁得出去。 赵天籁在赵无极搀扶下走入大殿。 朝陈知安潦草点了点头,他指尖泛起一道清光,颤颤巍巍向柳如烟眉心指去。 陈知安见此脸色微变。 正准备提醒,却见赵天籁已经飞了出去。 这不知死活的老家伙。 柳如烟的识海情况复杂,有一轮大道磨盘不说,还有一道恐怖影子,就算圣人都不敢随意触及,他一个身受重伤的返真境居然敢伸手。 “咳咳,不愧是天生道胚,果然不凡!” 赵天籁又一次跌跌撞撞走了进来,此时他披头散发,嘴角有鲜血潺潺而流,但眼里有光,整个人都陷入一种癫狂之中。 盯着柳如烟怪笑,跟个老变态似的。 吓得柳如烟躲在陈知安身后不敢冒头。 陈知安脸色微黑。 忽然有些后悔答应这老家伙。 不过又想到大哥说柳如烟自有道途,不用过多干预,只好忍耐下来,再次强调道:“前辈,咱们可说好了,不入道籍不拜祖师堂,只做外门弟子。 除非她自己愿意!” “陈留王放心。” 赵天籁吐出一口鲜血,满脸正色道:“老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绝不强迫柳如烟入道籍,拜他人为师。” 陈知安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却曾不见赵天籁眼底闪过一丝狡黠。 外门弟子又如何? 入了道门直接丢给李西宁那丫头。 师娘和师父也没什么区别。 代夫传道不是很合理的事情? 到时候这小丫头落入李西宁手中,还怕她不就范? 嘿嘿...... 赵无极见自家爷爷嘴角逐渐变态。 不动声色向前一步将他遮住。 随后朝陈知安微微拱手,转移话题道:“陈留王,还有两日便要和仙武天下道门开战了,你可有什么计划?” 第344章 赵无极的梦想 “计划当然有。” 陈知安示意柳如烟去煮茶,又请他们落座。 沉吟片刻后,一脸正色道:“我计划杀穿战场,让仙武天下那群牛鼻子知道什么叫做道法正宗!” “所以,你没有什么计划...” 赵无极脸色微僵,陈知安许是有些飘了。 在西伯侯府被陈知白一眼看破无敌道身前,他也这么骄傲。 只是自那之后。 他已经低调了许多。 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 “也不能说没什么计划,主要还是没必要。” 陈知安指尖向桌上的茶盅遥遥一指。 须臾后,只见茶盅内风雨雷电交织,浑然剑意充斥其间。 赵无极目光落在那茶盅之内。 只觉那茶盅内的茶汤已经化作满湖剑意,竟好似蕴藏了一座剑意天地。 如果先前还只是四道不同的剑意杂乱堆砌,此时那茶盅内的剑意,已经被归拢捋顺,成了真正的大阵。 剑种... 这座剑阵,便是陈知安的剑种。 只要按部就班修行,待陈知安跻身圣境时,一剑递出,便是一座真正的剑气天地砸下。 同境之内。 谁能挡得住来一座天下的磅礴剑意? “没想到陈留王与甘来一战后,竟在剑道上又走了一步。 有此剑意天地,虚神境内陈留王恐怕真的难觅对手了。” 陈知安摇头笑道:“我剑种已成,跻身通玄只在一念之间,水到渠成而已,并未多走半步!” 帝墓一行。 陈知安收获颇多。 特别是陈知白将世界种子拽入他识海内,亲眼目睹一座天下的演化后。 他在虚神境已经走到了绝巅。 和甘来一战,世人都以为他那一剑已倾尽全力。 实际上连三成力量都没有用到。 如果不是为了等狩猎战场开启,他早就跻身通玄了。 而且还不止如此。 大哥虽然带走了世界种子,但天下演化的记忆,都被他烙印在了识海中。 让陈知安看到未来道路的一丝可能。 武道残卷、剑经、死人经。 这三条路或许有殊途同归的一天。 当然,到目前为止还只是些杂乱如麻的模糊念头,做不得数。 但只要让他寻到线头。 就总有拆解麻团那一日... ...... 赵无极沉默了。 他本想提醒陈知安不可大意,只是现在看来好像的确没什么必要了。 以陈知安现在展露出来的剑意,直接横推就行。 哪里还需要做什么计划? 直到柳如烟捧茶怯生生站在他面前。 被满眼只有柳如烟的赵天籁狠狠踹了一脚才回过神来。 双手接过茶盅,向柳如烟认真道谢后,赵无极顾不得茶汤滚烫,悠悠小酌一口,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赞赏。 好似这普通山泉水、再寻常不过的茶叶,经柳如烟这素手一煮,变得格外不同起来... 赵无极自打那背剑道身被毁后。 在为人处世这方面,越来越叫人如沐春风了。 就连修为也越来越高,挨得打也越来越少。 不像赵无暨,只因为单手接了茶没有道谢,便被杵着拐杖的赵天籁跳起来一脚给他踹了出去,还不准他继续登门... 怜悯地朝门外看了一眼。 赵无极又小酌一口,这才缓缓道:“仙武天下道门此次虚神境的收官人是澹台明月,传闻她出世以来未曾一败,从《太上经》中悟得天女心经、缥缈若仙,是仙武天下道门当代行走...” “澹台明月,是那位缥缈仙子?” 陈知安笑道:“有人曾说过,仙武天下缥缈仙子、须弥天下玄心和尚、天下小魔王,这几人都有可能成为我的苦手。 没想到这么快就遇见了一位,我会小心的...” “小心是应该的。” 赵无极点了点头。 旋即话锋一转:“不过在自身安全无虞的情况下,陈留王可留她一命,将她捉回逐鹿原更好。” “留她一命...” 陈知安惊讶地看着赵无极,幽幽道:“听闻缥缈仙子是无漏仙体,肤如凝脂肌如雪,莫非道兄?” “不是你想的那样。” 赵无极看了赵天籁一眼,见他只顾偷摸打量柳如烟,压根没有关注这边。 这才放下心来。 悠悠叹息一声,他缓缓道:“当今道门掌教澹台岫是她爷爷、她又是道门行走,未来的掌教,我想和她见一面。” “道兄是想?” 陈知安眉头微皱,大概猜到了赵无极的想法。 “贫道有此意。” 赵无极点头道:“每次圣墟开启,两座道门都会死伤无数,这场延续了数十万年的意气之争,是到终结的时候了。” “这恐怕很难。” 陈知安道:“不过如果可以,我会把她带回来。” “多谢!” 赵无极身上忽然散发出莫名的气质,双眸熠熠生辉,看着远处缓缓道:“贫道知道此事艰难万分,但总得有人做! 道门弟子可以死在人族长城,可以死在问道途中。 独独不该为一场所谓的祖庭之争而死!” 陈知安看着赵无极双眸内散发出来的熠熠光辉,不由得有些敬佩。 这种眼神陈知安在柳七身上曾看到过。 也在苏如身上看到过。 他们心中都有一方净土,装了些不合时宜的理想。 或者说是偏执。 从本心来说。 陈知安对两座天下道门自相残杀这件事儿是有些不以为然的。 毕竟两座道门共俸道祖一脉相承,无非就是祖庭之争而已,根本犯不上你死我活。 据他了解。 所谓收官人之战,最初不过是在圣墟划一座战场,方便相隔两座天下的同道交流道法而已。 或许会决出一个高下。 却不过是对道法的印证罢了。 可不知从哪一代起。 两座道门就既分高下,也决生死了。 只是别看这种厮杀来得莫名其妙,赢了好像也没什么实质好处。 可真要动手化解,那简直比杀人还难。 毕竟无数年的厮杀下来,最初的根由早就已经不重要了! 今日你杀我,明日我杀你。 早就杀的难舍难分。 就如同一团处处都是线头的乱麻。 剪不开理还乱,牵扯不清的。 不说别的。 就说清云子。 那老东西都已经半分阴阳了。 可为了这场战斗,他硬是压制住了满腔杀意,就为保住通玄境收官人的姬无道。 什么清静无为、什么不染因果。 好似在这场莫名其妙的厮杀面前都变得无足轻重起来。 也就圣人不入战场。 不然恐怕道门三十三重天上那群老家伙早就嗷嗷叫着跑圣墟来了! 第345章 大战前 两人又交流了一些细节后。 赵无极向陈知安行了一个道揖,搀扶着依依不舍的赵天籁离去。 赵无暨则因为要随陈知安出战,留在了青楼。 或者还有别的缘由,陈知安也懒得理会。 刚送走赵无极和赵天籁。 叶倾天和夏桀又联袂而至,两人身后跟着萧氏家主萧庭、唐氏家主唐元花,他们手里还拎着一颗头颅,是林氏一尊大宗师。 就在今日。 萧氏和唐氏联手灭了林氏在圣墟内的势力,据说是因为林氏意图叛逃。 不过明眼人都知道。 萧氏和唐氏灭林家不过是给陈知安递交投名状罢了。 当安岚现身的那一刻起。 坐拥三尊圣人的陈留陈氏,在圣墟已经成了大荒天下最强大的势力。 哪怕是道门都只能屈居第二。 陈知安向叶倾天和夏桀见礼,请他们落座。 至于萧庭和唐元花,陈知安没让屠卬把他们打杀出去都算仁慈了。 哪里会有他们的座位。 只是冷淡地看了那颗头颅一眼便自顾坐下饮茶。 “师弟,大荒联盟散了,现在大荒群龙无首,狩猎战场开启在即,你可有什么想法?” 叶倾天落座后开门见山问道。 言下之意是让陈知安顺势拽取权柄。 将大荒天下盟主之位握在手中。 其实在她看来,身为剑修没必要争这些虚名。 所有权柄头衔,真到分生死的时候。 终究还是要落在剑上。 只是她知道陈知安是大唐陈留王、又是登闻鼓持鼓人。 或许有意争夺大荒联盟的盟主之位。 这才勉强答应萧庭和唐元花的请求陪他们一起过来。 “我对大荒联盟盟主的位置不感兴趣。” 陈知安给叶倾天和夏桀斟上一杯茶,缓缓道:“大荒天下在狩猎战场失败几乎已成定局,哪怕我做大荒盟主也无济于事。” “不做也好,顾好自己就行。” 叶倾天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就此沉默下来。 倒是夏桀眉头微皱,沉声道:“局势已严峻到这一步了么?莫非大荒就没有赢的可能?” “难...” 陈知安摇头道:“只一个帝墓就埋了大荒天下多少天骄?圣人也相继陨落,如今圣人中真正有一战之力的不过屠卬一人而已。 他哪怕再强,又如何挡得住其余三座天下圣人的围攻?” 唐元花脸色微动:“不是还有大魔神和堕仙?以他们两位的实力,或许能力挽狂澜也未可知!” “怎么,是觉得他们活着碍了你唐大宗师的眼?” 陈知安看着唐元花冷冷道:“当初的事儿还没过去呢,本王虽无意盟主之位,但你唐氏和萧氏五颗人头换一条命的约定还是作数。 今日如果你们不是随着叶师姐和夏家主登门,此时人头已经落地了。 居然还敢提陈阿蛮和安岚的名字? 滚出去!” 此言一出。 唐元花和萧庭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 身为帝族,他们何时受过这等侮辱? 说到底陈知安不过是一个虚神境而已,他们虽然迫于无奈向其低头,但心底可从没觉得陈知安可以和他们坐在同一张桌上。 在他们看来。 今日拎着林氏的头登门,已经算是对陈知安最大的尊重了。 可陈知安倒好。 非但不允许他们上桌,只是因为提了陈阿蛮和安岚而已,便吵吵嚷嚷要他们滚出去。 简直欺人太甚。 然而他们还没有任何动作,陈知安冷漠的声音已经响起:“屠老哥,送他们入狩猎战场,每人砍十颗头才准回来。” 两人只觉眼前一花。 头颅已经被白衣胜雪的屠卬摁住。 待再睁眼时。 已经各自身处一片白茫茫的破碎空间。 青楼内。 夏桀看着被屠卬向拎小鸡般丢出去的两人,眼底多少有些震撼。 他知道陈知安一直很嚣张。 只是没想到他居然如此生猛! 一尊准圣、一尊大宗师,而且还是帝族家主,只因为说错了一句话就直接丢进了狩猎战场。 狩猎战场初开时、道则紊乱,处处杀机。 别说砍十颗头,活下去都是难事。 当然如果他们好运能够活下去。 或许能抢占先机夺取造化,真的砍下十颗头... ...... 陈知安给夏桀再次把茶斟满,笑吟吟道:“之前浮屠的事一直没机会向夏前辈道谢,正好今日您来了,别着急着走,我让人煮火锅,咱们不醉不归。” 夏桀苦笑一声。 他现在哪里有心思吃什么火锅。 这次圣墟开启,大荒天下自己人打的头破血流,导致现在圣人凋零。 身为人皇后裔,他觉得自己有义务为大荒做些什么。 沉吟片刻,他看着陈知安严肃道:“如果陈留王手握人皇印,还能向长安夜一战时那般,敲响登闻鼓么?” 陈知安微微一怔。 目光落在夏桀手掌上。 只见一方三寸印玺正散发着淡淡的金光。 印玺上镌刻‘人皇至道,敕命天下’八个篆体古字! 好似感应到陈知安的目光,那印玺忽然颤抖起来。 须臾后它身上泛起璀璨金光。 竟从夏桀手中自行飞出,落在陈知安手掌上! 人皇印入手的瞬间,陈知安心底泛起一丝奇异感觉。 好似只要他愿意,立刻就能将这人皇印收入囊中炼为己用,接引天下气运入体,短暂跻身圣境。 “人皇印认可了你!” 夏桀看着陈知安神色复杂地道:“此印自上古传承至今,虽一直在我夏氏手中,可它属并不属于我夏氏,而是属于人族。 夏某无名无分,无法真正激活人皇印的威能。 今后,就由陈留王执掌吧。” “君子不夺人所好。” 陈知安将人皇印还给夏桀,摇头道:“我先前试过了,哪怕手握人皇印也无法召唤登闻鼓。” 夏桀没想到陈知安竟不愿收下,接过人皇印缓缓道:“不用多想,夏某并不是以人皇印裹挟,让你挑起并不属于你的责任!” “我从不怕裹挟。” 陈知安笑道:“只是如今夏氏无圣,夏前辈比我更需要它,而且它不该属于我!” 夏桀轻叹一声。 沉默片刻后缓缓起身告辞。 陈知安却忽然喊住他:“夏前辈,我没办法左右狩猎战场的局势,但虚神境战场,只要他们不作死,我会尽量护住他们。” “顾好自己,你已经做的够多了。” 夏桀回头道:“我们都知道大荒神仙难救,不过是心有不甘罢了! 说来惭愧。 我们修为比你高,本事比你大。 却总想着让你站出来扛旗,承担本不属于你的责任...” 说完夏桀起身离去。 陈知安看着他登天而起,忽然泛起一股不妙的念头:“夏前辈…” 夏桀回头朝他微微颔首,笑道:“夏某先行一步,替大荒天下占一线先机。” 陈知安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白线内。 夏桀本身修为不过返真境而已,之前请人皇印金光覆体才跻身圣境,实力在圣境中并不算拔尖! 可此时他去的是圣境战场。 看着他迈入那道白线,陈知安在原地沉默立了许久。 好似夏桀的身影。 和圣皇夏商重合在了一起。 “不要多想。” 叶倾天将杯中茶饮尽,起身和陈知安并肩而立,缓缓开口道:“如果没有你大荒天下这些白痴早就被林青禾那娘们儿坑死了。 大荒天下的胜败,不该由你来挑着...” 话落。 叶倾天一步迈出,有剑意在她脚下生起,好似一条倒挂的银河。 她脚踩银河入了狩猎战场... 第346章 请先生教我 “他们好像把我裹挟了...” 陈知安无奈叹了一口气,朝拱卫在一旁的东方月道:“去请王日神道长和徐半卷来一趟吧!” 东方月点头应诺,躬身走了出去。 欧阳雪曾有意将不死蝉功教给东方月,却被东方月拒绝了,并不在乎那区区三两寸,而且还嫌碍事。 于是陈知安收他做了贴身总管,也算对他有个交代。 如今他行路无声,低调内敛、一手绣花术炉火纯青,杀人无形,已经有宗师气度! 便是胡半刀和温不言这两个执事统领,在他面前都得恭敬喊上一声东方姐姐。 想到欧阳雪。 陈知安又想起狗哥和薛衣人。 不由得有些头疼。 这两个家伙在青楼老老实实待了一天后便邀着欧阳雪出去晃荡。 然后齐齐失踪了。 不知又掉进了哪个坑里。 陈知安让王嵩阳领了一队黑骑去找,结果连他也没回来... 许多事都堆在一起。 陈知安也懒得再派人去寻了。 总归欧阳雪那家伙运道向来极好,有他跟着应该安全无虞... 约莫半炷香后。 徐半卷和王日神两人联袂而至。 这两天王日神过得那叫一个舒坦。 作为最早向青楼投诚的势力,当其余人都还在惶恐不安害怕陈留王秋后算账时,他已经在考虑在什么地方办掌教宴了。 就连驻地都换成了帝族姬氏领地。 那叫一个宽敞。 他也没啥野心。 其余势力借他荣升掌教的名义送了许多天材地宝。 他只留下部分,其余转手就让杨凤仙送入了青楼。 反正凑合着过。 修行是不可能的,机缘也无所谓,只看临死前能不能再进一步。 入了宗主殿,见陈知安在煮茶,王日神赶忙捋顺道袍,正经行了一个道揖,满脸堆笑道:“狎神请楼主圣安,您说巧不巧,老道和神棍正准备前来觐见呢,正好撞见东方总管,咱们一起就来了!” “那倒是挺巧!” 陈知安看了徐半卷一眼,伸手请两人落座。 “多谢楼主。” 王日神道谢一声没有落座,反倒是踱步去了一旁看着窗外发呆的柳如烟那里。 变戏法般掏出一个古朴盒子,笑吟吟道:“少楼主,你看这是什么?” 柳如烟好奇地回过头来。 却见那盒子里躺着一柄古朴长剑,剑长三尺又三,剑锷上有一处潦草的阴阳印记,剑身镌刻粗糙的‘太上’二字。 光看卖相,并无出彩之处,甚至粗制滥造,应当是一柄普通道剑。 王日神笑吟吟道:“老道昨日刚听说少楼主天资聪颖领悟了道门太上剑一,今早散步的时候恰好捡到了这‘太上’,老道想着这或许是缘分,就给少楼主送来了!” 说着他似乎怕柳如烟嫌弃这 ‘太上’不堪入目,又补充道:“先将就用着,等以后捡着更好的,老道再补上!” 柳如烟抬头看了陈知安一眼。 见陈知安点头才收下那长剑。 “狎神道长有心了。” 陈知安示意王日神落座,倒并不觉得收下这道剑有什么不妥。 王日神虽然修为在返真境中算不得拔尖,但做人很有一套,所谓路上捡的或许只是找个借口罢了! 总归只是把普通道剑,给小孩子耍耍也无妨。 倒是徐半卷狐疑地看了那道剑一眼,不过见柳如烟已经拎着它出去,也没有过多关注,端起茶盏笑问道:“陈留王在为狩猎战场发愁?” “先生果然慧眼如炬。” 陈知安叹息一声:“如今狩猎战场已开,眼见大荒修士即将入瓮,大难将至,本王寝食难安,还请先生教我如何才能渡过此劫?” “难如登天...” 徐半卷露出满口烂牙,抚须笑道:“陈留王既然能从那帝墓活着出来,当知道圣墟重塑就在眼前,逐鹿天下将开,万族回归已成定数,此乃天意,非人力可逆!” “真就没有半点可能了么?” 陈知安沉声道:“如果将万族即将回归的消息传递到另外三座天下可有一线转机?” “陈留王以为他们不知道么?” 徐半卷摇头笑道:“帝刀出世声势浩荡,周天星斗祭激活时动静之大更是让整座圣墟都在颤动。 如果他们一无所知,早就跨越山海前来争夺了。 又岂会表现的那么安静? 真当一柄无缺帝刀是王日神随手捡的破烂呢。 究其根由,只是因为他们都知道这次圣墟开启不过是老天爷对逐鹿天下的一场重塑罢了。 而万族,便是老天爷替逐鹿天下选中的奴役... 大道在缝缝补补,查漏补缺。 谁敢触祂的霉头? 三座天下诸圣袖手旁观,甚至还掺和进来分一杯羹,又怎会和大荒天下站在一条线上? 也就大荒天下诸圣和万族身在局中而不自知。 以为自己是棋手。 殊不知早就已经落入了棋盘中...” 陈知安脸色微变:“先生的意思是...那布下周天星斗祭妄图吞天的幕后黑手,也是棋子?” “那位原本是一枚棋子,如今倒不一定...” 徐半卷深深看了陈知安一眼,幽幽道:“如果他周天星斗祭布局完成,提前开天成功,便是彻头彻尾的棋子。 可惜出了变故... 开天失败反倒给了他扪心自问审视自我的机会。 如今他既是棋子,也是棋手。 顺应天意执帝刀斩开狩猎战场,老天爷给万族网开一面,让他有了入主大荒天下的一线机会。” “原来是这样...” 陈知安这下彻底明白了。 他之前一直好奇为何另外三座天下如此安静,本以为他们是对万族一无所知,要联手先送大荒天下出局。 如今看来他们竟是打了袖手旁观趁火打劫的主意。 特么的,大荒天下招谁惹谁了? 居然贼老天都亲自下场针对,真就举世皆敌? 沉默半晌。 陈知安无奈问道:“如果我禁止大荒修士入狩猎战场....” “没用!” 徐半卷摇头道:“狩猎战场其实就是逐鹿天下雏形,从荒古破碎到如今,老天爷将诸帝肉身送入圣墟,又开辟这么一座战场收割道则,为的就是修补天下。 最后一哆嗦了。 躲又怎么能躲的过去? 不入战场便是弃子认输,到时候真就没半点希望了。 只能眼睁睁看着万族回归。 将大荒天下拱手让人!” “去他娘的老天爷...” 第347章 入狩猎战场 陈知安朝天空竖起中指。 他自认近些年修身养性,已经算是个合格的长衫了。 可这贼老天简直就是欺人太甚。 大荒天下本就贫瘠,除了垂挂在天幕的帝族和隐世宗门,全都是一群苦哈哈的倒霉鬼,好不容易来圣墟一趟,还要被祂这么算计。 说起来大荒天下还是祖庭,是亲儿子呢。 愤愤地碎了一口,陈知安满脸怒容道:“徐先生,你懂得多,能不能告诉我咱大荒天底哪儿惹到贼老天了?是猪头肉没给祂送够?还是觉得亲儿子太弱,让祂丢了面子?” “谁知道呢...” 徐半卷摇头轻笑,沉默片刻后忽然双眸变得幽深一片,看着陈知安缓缓道:“或许是光未曾照到的深渊处常有妖孽潜藏,想要看清楚些吧...” 陈知安直视徐半卷,悠悠叹息道:“那祂可真够无聊的,烂泥塘里哪藏得下什么妖孽,都是些浅水王八罢了。” “徐先生,你说大荒真就没机会了么?” 徐半卷收回目光,摇头道:“帝刀这一刀,彻底将大荒天下的机会斩了。 不过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 或许总有一线生机,不至于全军覆没。 至少你的虚神境战场,从现在来看还是比较稳的。 修道虽是逆天而行。 但人有穷尽时,别想太多,顾好自己吧...” 王日神坐在一旁发呆。 全然没想徐半卷这神棍居然开口给大荒天下判了死刑。 眼见陈知安脸色越来越黑。 好似要拔剑杀人般。 猛地跳起来朝徐半卷头上拍了一巴掌。 朝陈知安尴尬笑道:“楼主大人,你别听这神棍瞎说,咱们大荒天下一定旗开得胜,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希望如狎神道长所言吧!” 陈知安深深看了王日神一眼,忽然想到某种可能,亲自给他斟上一杯茶,笑吟吟道:“狎神道友, 知安有个不情之请。” 王日神双手接过茶盏捧在手心,得意看了徐半卷一眼:“楼主但说无妨,只要老道力所能及之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知安希望入了战场后,狎神道长能庇护我青楼修士一二!” 陈知安缓缓躬身道:“当然,青云门内的虚神弟子,知安也会尽量护住他们周全,还望狎神道长成全。” 王日神愣住了。 看着满脸诚恳,微微躬身的陈知安,霎时间双眼微红。 什么叫做格局? 这就叫格局! 自己这段时间终究没有白舔,血海畔捡到的剑也没白送啊。 自己什么修为,靠寿命熬来的返真境而已。 保不齐都是返真境中最弱的。 青楼中无论是黑骑执刀人黄小狗,还是琅琊姜道玉、亦或者是白马山庄薛白马,任谁拎出来都是可以独当一面的大宗师。 他们需要自己庇护么。 必然是不需要的。 楼主大人此举真正的意图,自然是让他们庇护自己。 只是顾及自己可怜的尊严才如此说,甚至躬身相求。 如此委婉... 非但如此,楼主大人还会护住自己青云门的弟子。 这不就是自己此行的目的吗? 贼他娘,这次没舔错人啊! 都说陈留王杀人不眨眼,坏得冒烟儿,在圣墟活生生把大帝之资姬无道给坑成了疯子陈无敌,还暗中挑拨诸帝族的关系,不是个好人。 如今看来,都是有刁民在往他身上泼脏水。 他人怪好的嘞。 眼见陈知安躬身不起。 王日神一口将杯中茶饮尽。 分明只是普通的清茶,却任是让他喝出了一股子江湖草莽的铁血豪迈来。 只见他猛地将茶杯往地上一摔,双手抱拳,斩金截铁道:“楼主大人,我王日神修为低微,生平不修杀术,做不得那万人敬仰的英雄。 但您放心。 只要我王日神不死,就绝不让青楼的兄弟们蒙难!” “多谢狎神道友!” 陈知安也双手抱拳,将杯中茶饮尽,摔杯道:“我陈知安亦如此。” 此言一出。 两人哈哈大笑起来。 坐在一旁的徐半卷脸色微黑,抬头看着天空中忽然卷起的雷云悠悠叹息一声。 长袖一挥,雷云瞬间散了! 这白痴玩意儿! ...... 圣墟开启的第八个月。 狩猎战场开启的第三日。 大荒天下和仙武天下的道门祖庭之争,随着道门一声道钟敲响,彻底拉开了帷幕。 此时。 陈知安身着一袭道袍。 背负剑匣立在白线外,身后跟着十二位虚神境道门弟子! 他们中有出世一脉、也有入世一脉。 每个人身上都散发着强大的气息,无一不是道门天骄。 其中赵无暨、李留、赵幽亭更是天才中的天才,不出意外的话,他们百年之后必定会跻身返真境,甚至成圣有望! 别看返真修不如何。 实际上整个道门返真境道士也不过双十之数而已。 以赵无暨的天资,也就是被横空出世的几个妖孽遮住了光芒,显得多少有些拉胯,要放在以前都足够当做镇派天才了。 距陈知安十丈左右,是道门化虚境战场的十三位弟子。 和陈知安身后弟子的轻松愉快比起来。 化虚境弟子们显得多少有些紧张。 化虚境收官人是出世一脉的天才女修张苦颜,年仅二十三岁便已经是化虚境圆满,传闻当初如果不是李西宁忽然加入道门,她会是天璇子掌教的关门弟子。 感应到陈知安的目光。 她拂尘一挥,淡漠道:“入战场!” 话音落下。 其身后一位弟子迈出队列。 随后一头扎进了战场! “哗啦!” 那弟子步入战场瞬间便被道则碎片割成了一捧血肉。 鲜血甚至顺着白线溢了出来。 战场级别越低,道则碎片越少。 如今三日过去,狩猎战场虽然依旧危险重重,但已经不是九死一生,并非无迹可寻,至少入口处是可以看出些端倪的。 张苦颜身为收官人,以她的修为,不该看不出来。 可她偏偏让那弟子进去了。 亲眼目睹同门身死,她依旧一副淡漠模样,连目光都没有半分改变。 “张苦颜,你在干什么?” 赵无暨目光冰冷地看向张苦颜,对她的冷漠有些愤怒。 “我在行使收官人的权柄。” 张苦颜淡漠道:“如果赵师兄觉得我有罪,大可让李西宁入圣墟抢了我的收官人,要是她不敢,就请赵师兄闭嘴!” 话落,她看也不看赵无暨,冷淡道:“继续进。” 身后又有一个弟子迈入白线。 这次那弟子运道比较好,安然无恙地进入了战场。 紧接着十一位弟子鱼贯而入。 张苦颜走在最后。 离开前她回头看了陈知安一眼。 好似有些嘲讽。 随后一步迈入,消失在逐鹿原... 第348章 祖庭之争 “三弟,她和你有仇?” 陈知安看着已经进入战场的张苦颜。 只觉得莫名其妙。 如果不是进不去化虚境战场,他非得把那娘们儿拽回来问问她瞅啥。 “她和我没仇,不过和你大概有一点。” 赵无暨道:“她当初差一点就成了天璇子师叔的关门弟子,结果西宁师妹忽然出现抢了她的机缘,大概是恨乌及乌吧。” “白痴,关我什么事?” 陈知安幽幽道:“让这种连自己情绪都控制不住的道门弟子成为收官人,还是出世一脉,你哥怎么想的,不是把其他人往火坑里推么?” “她天资不错,算是清云子师叔祖的再传弟子。” 赵无暨道:“清云子师叔祖钦点的她,而且我跻身虚神境后,她便是化虚境内最强的人!” “难怪...” 陈知安将目光收回不再关注。 因为清云子的缘故,道门内部分歧越来越大。 短短半年,出世一脉和入世一脉发生过不止一次摩擦,在圣墟内也是各行其道,两看相厌。 如果不是祖庭之争实在太过重要。 他们或许都站不到一起。 先前无辜枉死的那个弟子是入世一脉。 谁也不敢保证张苦颜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 “入战场!” 就在陈知安观摩虚神境战场的落脚处时。 忽闻姬无道缓缓开口。 姬无道今日身着一袭青色道袍、背负道剑、脸上挂着矜持笑容,好似一个腼腆清秀的道士、很难看出他现在是姬无道还是陈无敌。 在其身后、许仙、徐蝼、陆灵鸠、还有几个眼熟道士并肩而立。 “义兄!” 陈知安遥遥向姬无道抱拳,笑吟吟道:“一路走好!” 姬无道回头看了陈知安一眼,腼腆笑容瞬间散去,双眸中忽然泛起火焰,宛若实质的杀意席卷而来,从齿缝间冷漠蹦出一个“哼”字。 随后一步迈入了战场。 陈知安心里咯噔一声,这厮是陈无敌。 许仙和徐蝼恐怕危险了。 姬无道虽也自负,但神智尚存不会对自己人下手。 可陈无敌不一样。 那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杀至兴起连路过的狗他都要去踹两脚。 更远处。 赵无极带领十二位洞天境弟子站在白线外。 看着道门弟子在姬无道带领下进入通玄战场。 或许也是猜测到了那种可能,眉头皱起,许久之后才向陈知安微微躬身道:“拜托了!” 陈知安缓缓点头。 赵无极想要终结道门祖庭之争,可从现在来看,虚境和通玄境战场必然会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杀伐。 无论是仙武天下还是大荒天下的道门在死了无数天骄后,恐怕都很难再平心静气坐下来谈判。 甚至这次逐鹿天下重塑,或许以后几座天下便会相连,再无阻隔。 因这场杀戮过重的祖庭之争。 直接掀起一场更大的杀劫也未可知... 想到这里。 陈知安猛然看向道门方向。 那里,清云子盘坐蒲团之上,周身缭绕阴阳二气,原本自他神庭贯穿而下的那条金色线条,已经渐渐变得模糊起来... “我会将澹台明月带回来。” 陈知安向赵无极传音入密道:“道兄,若事不可为,保全自己为重!” “你也是。” 赵无极向陈知安微微躬身,带着十二位洞天境弟子迈入了战场。 紧接着是返真境战场。 返真境战场的收官人叫云舟子,出世一脉大宗师,返真境圆满! 和天璇子同辈,昨日刚入圣墟,顶替了赵天籁的位置。 据说是掌教候补。 如果这次能活着回来,他极有可能成为道门掌教! 除了他之外,还有三位入世一脉大宗师和九位出世一脉大宗师! 这十三人。 才是道门中流砥柱... 好似感应到了陈知安的目光。 人群中一个面容温和的背剑道人朝陈知安微微颔首。 陈知安微微一怔,总觉得此人的面容有些眼熟! 想要再仔细再看,他们已经进入了战场。 陈知安只好作罢。 带领着身后的道门弟子进入战场。 ...... 迈入那条白线。 一种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 好似又进入了周天星斗祭的阵眼内。 只见那战场内有混沌雾气弥漫,肉眼的视线范围不过七丈左右。 陈知安开启神庭天眼。 目之所及处,只见虚无中有道则链条好似穿针引线般四处游走修补道则碎片。 更让人感到震惊的是,随着那链条游走这混沌也逐渐消融变得清晰起来。 如同抽丝剥茧。 肉眼可见混沌内有山川河流在演化。 徐半卷果然没有瞎说。 这狩猎战场正在孕养逐鹿天下... “天地初开,万物复苏!” 陈知安喃喃自语道:“这次狩猎战场开启,恐怕真能有些秉承天地气运而生之人,不过也未必尽是好事... 身上拴了一条链子。 哪怕再强也终究只是条狗而已!” “二哥?” 赵无暨见陈知安站在原地发呆,低声问道:“二哥,咱们如何行事?” 陈知安道:“点燃道香,咱们直接前往战场!” 赵无暨微微一怔:“就这么大摇大摆过去?” “不然呢?” 陈知安取出道香随手点燃。 只见一缕青色烟雾袅袅升起。 在空中盘旋片刻后如同一条青色箭头向东方掠去。 陈知安见此,笑吟吟道:“他们在东方,走吧,打完收工!” 赵无暨脸色微黑。 仙武天下和大荒天下道门的祖庭之争延续了无数年,祖祖辈辈传下了极为丰富的斗争经验! 依旧例。 收官人应该寻个地方藏起来,以免被集火秒杀,直接宣告结束。 或者布下疑阵潜行暗杀。 总归就不能这么没头没脑的横冲直撞,一旦被对方看破身份围杀,后果不堪设想。 而且道香一旦点燃,在这狩猎战场内就像一盏冥灯。 都不用别人寻找,直接就自己通风报信了。 沉默半响,赵无暨抽出负在身后的刀,向身旁同样黑着脸的师兄们道:“既然收官人已经点燃了道香,我们前面开路,给他争取时间。” “贫道愿前行开路!” 虚神境圆满的李留从人群中走出。 只见他手挽道诀在眉心轻轻一点,猛然喝道:“今日,道门三百九十七代弟子李留,剑斩道身跻身通玄,除魔卫道!” 随着李留话音落下。 只见他身旁一道散发着金光的虚影缓缓浮现。 那虚影面容与李留一般无二。 神情严肃且威严,背负一柄虚幻的道剑。 好似一尊除魔卫道的方正道士! 第349章 李留的自信 “一气化三清...” 陈知安神色微讶,他知道李留挺强。 只是没想到他居然能随时跻身通玄,而且在通玄时便能斩出一具道身。 如果不是在圣墟,他甚至可能得天道认可、圣人赐福。 算是名副其实的圣人之资。 不止陈知安,连赵无暨都满脸茫然。 好似第一天认识李留。 这家伙是出世一脉的天才,大多数时候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怎么就会斩出一具除魔卫道的道身来? 李留无视两人的惊讶,好似当他这道身一出。 整个人都变得凌厉且骄傲了几分,就连看向陈知安的目光都变成了斜视。 只见他背剑抱拳:“收官人,贫道先行一步,去斩了澹台明月!” 话落不等陈知安拒绝,已然化成一道剑光闯入了混沌中。 赵无暨看着他的背影,不由得嘴角微抽。 这骄傲自负的白痴,难道不知道连徐蝼和许仙都不是陈知安的对手? 陈知安倒没有太在意。 目光看向另一位虚神境圆满天才赵幽亭。 赵幽亭见他目光看来,两手一摊无奈道:“收官人,贫道还没法子跻身通玄,而且咱们一起喝过酒,你说往东,贫道绝不往西!” “那走吧...” 陈知安笑道:“再晚一会儿就只能给李留收尸了!” ...... 李留是云舟子亲传。 这些年闭关不出,在虚神境早就已经打磨到了极致。 自认虚神境不逊任何人。 可无论是清云子还是云舟子,都从未将他当成虚神境收官人培养,三日前陈知安剑斩甘来,他也在看台上。 本想登台出剑,却被云舟子阻了下来。 更是直言他不是陈知安的对手! 为此他心里一直憋了一口气,就等入战场后跻身通玄! 以无敌姿态剑斩澹台明月,让师父知道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年轻一代天才。 此时。 他正御剑而行,本体和道身神念铺开掠过一处处道则碎片,快若惊鸿! 只半炷香不到,便走了百里路程! 回头了一眼,并未见到陈知安的身影,他嘴角挂起一抹轻蔑笑容。 一境之隔,差之千里! 以他现在的修为,自认便是姬无道都敢试一试。 何况区区陈知安? 想到这里,他脚下不由得又快了几分。 当他行至一处峡谷时,心底忽然涌现出一丝不安。 只见峡谷两岸山岳光洁如新,好似一座大山被人从中劈成了两半。 更让他感到警惕的是。 那山岳之上有一女子正俯瞰着他! 女子身穿道袍,不施粉黛,满头青丝以一根玉簪别着。 虽只素面朝天立在悬崖之上,却好似一尊天女临尘,浑身透着缥缈气度,观之叫人自惭形秽。 哪怕相隔千丈,李留也瞬间猜到了此女子的身份。 仙武天下道门行走,虚神境收官人,缥缈仙子澹台明月。 只是让他不解的是,身为收官人,她为何会孤身一人立在悬崖之上? 莫非和陈知安一样,也是个白痴? 就在李留目光落在那澹台明月身上时,澹台明月的目光也恰好落在他身上,缥缈声音响起:“阁下是大荒道门收官人陈知安?” 李留沉默不言。 这缥缈声音落在耳中好似化作了清风,竟让他感觉到一阵心悸。 紧接着没由来的有些愤怒。 陈知安。 为什么人人都只知陈知安? 我李留三十六岁跻身通玄,斩出一具无敌道身,比赵无极还要早两年,如此天资,如此修为,难道就不配被这女子道出名字? 澹台明月空灵缥缈的声音再次响起:“阁下点燃道香邀在下一战,在下已在此恭候多时,本以为能寻到一个真正的对手,此时见了却有些失望...” “失望?” 李留挺胸道:“贫道已跻身通玄,澹台仙子却依旧只是虚神境,不知失望在何处?” 澹台明月双眸落在李留身上,淡淡道:“身为收官人,阁下连与在下同境一战的勇气都没有,又如何叫人不失望?” 李留微微一怔。 瞬间明白了澹台明月的意思,恼羞成怒道:“贫道早已在虚神境走到尽头,道高一尺,你不过虚神境圆满而已,又有什么资格失望!” 话落,只见他登高而起。 立于另一座悬崖之上,手挽剑诀,一道璀璨剑光澹台明月斩去:“镇魔!” 这一剑威势骇人无比,剑光在空中暴涨,如同一道金色光柱从天而降。 如果只是一般的虚神境修士,面对这一剑必然饮恨当场。 可澹台明月不是一般的虚神境。 她是仙武天下道门行走,道门年轻一代最妖孽的天才! 当剑光落下的瞬间。 她立身之地忽然有洁白如玉的仙莲围绕着她旋转,仙莲三十三片,一片一重天,将剑光尽数搅碎,竟连她身前三尺都未能刺入。 澹台明月安然立在原地,看着李留似笑非笑道:“你看,的确令人很失望呢...” 看着澹台明月嘴角那毫不掩饰的嘲讽,李留瞬间热血上涌怒吼道:“你欺人太甚!” 只见他原身挽起道诀,凝聚出一具道祖法相。 法相如同一尊顶天立地的巨人,抬起山岳般的手掌握住道身,竟将那无敌道身当成一柄剑,拎起他斩向澹台明。 澹台明月眸光微重,三十三片仙莲化作一件战衣穿在她身上,随后玉足轻点,步步生莲,竟迎着那恐怖剑光向李留走去。 “轰!” 剑光终于落下,凌厉在那悬崖之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剑痕,溅起的碎石化为齑粉纷纷扬扬,烟尘弥漫四起! 这恐怖威势,哪怕是普通的通玄境都恐怕难以抵挡。 然而李留却并无半分喜色,甚至充满了颓然! 因为他身前。 澹台明月纤尘不染,手中拈起一片雪白仙莲搁在他脖子上。 仙莲并无半点杀机,但李留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恐怖力量! 只要再进半寸,他便会割下头颅,身死道消... 而那仙莲之所以未曾落下。 是因为有一道剑光,正悬于澹台明月眉心三寸... 而那道剑光的主人,正是陈知安。 只见他手握惊风,目光放肆地打量着澹台明月,笑吟吟道:“澹台仙子,我是陈知安!” 第350章 我,败了 “原来你才是陈知安。” 澹台明月忽然笑了起来,捏在指尖的仙莲倏然消散:“公平一战?” “求之不得。” 陈知安也将悬在澹台明月眉心的剑收回,看着满脸颓然的李留道:“先前澹台仙子故意激你动怒,使你方寸大乱,如果你能固守本心...” “固守本心。” 李留喃喃自语,心下忽然泛起一丝明悟:“如果我原身为主攻、辅之以道身周旋,而不是想一剑定胜负以己之短攻敌之长,或许又是另一种结果...” “那倒不会。” 陈知安面无表情道:“结果都是一样的,只是不会输得这么快,害我错过不少机缘,少看不少风景!” “呃!” 李留眼底刚泛起的光瞬间又暗淡了下去。 陈知安懒得再理他,又看向缥缈若仙的澹台明月笑吟吟道:“澹台仙子,咱们打个赌如何?” 澹台明月微笑道:“道友要赌什么?” “就赌我们的胜负。” 陈知安道:“我只出一剑,如果我破了仙子的仙莲,仙子随我一起入逐鹿原,如果我未能破开,要剐要杀悉听尊便。” “看来道友信心十足。” 澹台明月眉头微挑,正准备应下。 忽然好似想到什么,脸色微冷:“原来道友在乱我道心,只是明月不是先前这位‘收官人’,道心不染,注定要让道友失望了!” 话虽如此,她还是不动声色后退半步。 身上那件宛若玉缕的仙莲战衣更是泛起熠熠银光。 先前陈知安那一剑来得悄无声息。 虽然有偷袭的原因,可同境中能够近身而不被她发现,本身就已足够证明出陈知安的可怕... 更何况那天下古神族神子屠苏对陈知安推崇备至。 将其称为虚神境第一人,小心谨慎总不会错。 陈知安见此,取下负在身后的剑匣杵在身前,悠悠问道:“道心不染的澹台仙子,你敢和在下赌一场么?” “有何不敢?” 话音未落,澹台明月已然消失在原地,不见踪迹。 与此同时,一瓣瓣仙莲缓缓飘落,将陈知安笼罩,好似下了一场仙雨,又好似有三十三重天倾倒,要将陈知安镇压。 那仙莲没有半点杀机,仙气缥缈,但每一片都堪比一个虚神境圆满修士倾力出剑... 只飘荡而下,就将陈知安立身之地的空间都变得扭曲起来。 恐怖压力将他双膝压的微微弯曲。 如同背负一座座大山。 又有仙莲如刀光绕着他盘旋。 随时可能将他割成碎片... 这一刻,无论是仙武天下还是大荒天下的道门弟子都屏住气息。 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一幕。 谁也没想到这场战斗会演变成这个模样。 两位收官人直接对擂,出手便见生死,不留半点余地。 “这是,道种仙莲...” 仙武天下一位虚神境弟子神情狂热地看着那洒落的仙莲感慨道:“一片一重天,等澹台师妹跻身圣境,三十三片仙莲演化三十三重天,异象之大简直无法想象。” “是啊,难怪她要只身出战。 以她的修为,我们在与不在其实都没什么分别。” “这是一场没有悬念的战斗,大荒道门收官人完了!” 和仙武天下道门弟子不同。 大荒天下道门弟子此时神情十分紧张。 就连对陈知安信心十足的赵无暨也是如此。 谁能想到,在大荒天下一剑斩杀甘来的陈知安。 只一个照面,就几乎被压跪在地,露出败相! 目光沉重地看着那悬崖之上,赵无暨拔出负在身后的长刀,沉声道:“准备出手,陈知安要是抵挡不住,我们哪怕死,也要将他救出来!” ...... “好一朵美丽的白莲花!” 陈知安神庭天眼开启,抬头看着天空中洒落的仙莲,在朵朵花瓣中寻找澹台明月。 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守。 澹台明月不愧是仙武天下道门行走,最妖孽的天才、 无论是修为还是心计都是上上之选。 先前她故意示弱,后退半步、又将仙莲战衣彻底激活,看似想要防守,实则是在为这场花雨铺路。 为的就是抢占这一线先机,凝聚杀机画地为牢。 如果换一个人。 她无疑已经成功了。 可惜她的对手是陈知安。 一个剑修、而且是拥有一座剑意天地的剑修。 那簌簌落下的花瓣,在临身前便已经被他铺开的剑意天地搅碎,落在他肩上的不过沧海一粟而已。 可以压弯他的肉身,却无法将他杀死。 而陈知安之所以没有出剑。 只是因为他还没有找到澹台明月,他在等澹台明月出手。 陈知安和澹台明月打赌,一剑将她击败。 所有人都以为陈知安太自负,实际上他们都不明白,对于目前的陈知安来说,一剑和百剑,并没有太大的分别! 赶蝉、不怒、惊风、坠雨、 这四道剑意组成的剑意天地将陈知安所有杀力堆砌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已经是他最强的杀招。 如果一剑无法击败澹台明月,他气海内的元气,也不足以支撑他再出第二剑。 所以陈知安才会和澹台明月打赌一剑论胜负! 当最后一瓣仙莲落下。 陈知安被压得半跪在地上,额上更有汗水潺潺而流。 看起来狼狈到了极点。 然而他嘴角却忽然挂起了笑容! 因为他终于找到了澹台明月。 就在最后这一片花瓣中。 道种仙莲虽然气象浩瀚,可她终究还是没有彻底跻身通玄,或者说她的骄傲,不允许她跻身通玄来杀死陈知安。 所以她藏身仙莲中,要补上这最后一刀。 当她现身时。 指缝间那片薄如蝉翼的仙莲花瓣几乎已经触及陈知安脖子,不足三寸! 仿佛只需轻轻一抹,陈知安就会人头落地。 可就是这区区三寸之间。 却宛若咫尺天涯! “嗡!” 悬崖上响起一声剑鸣。 紧接着一道恐怖剑光亮起,天地倏然变得安静下来。 好似萧瑟风雨拂过,将簌簌落下的花瓣吹散,也将澹台明月手中的花瓣斩成了碎片。 待众人重新睁开眼时。 只见本半跪在地上的陈知安不知何时站的笔直。 手指点在澹台明月眉心上。 而澹台明月却半跪在地,披头散发衣衫褴褛、脸色更是惨白如纸,眉心处有一抹鲜血缓缓流下。 “我,败了!” 第351章 举世为敌 澹台明月败了。 仙武天下道门弟子们脸上笑容僵住,都茫然且震惊地看着那悬崖上的两人。 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一剑! 只一剑而已! 自出道以来从无败绩,压得仙武天下同境天才抬不起头的缥缈仙子,道门当代行走,就这么败了? “屠苏说的不错,你已是虚神境当之无愧的第一人!” 澹台明月那白月般的面容露出几分惆怅,看着陈知安问道:“如果先前我跻身通玄...” “那我也只好跻身通玄了!” 陈知安道:“澹台仙子在我遇到的对手中,足以跻身前三之列,同境一战我能杀你,但以下伐上,我并无太大把握。” “前三...” 澹台明月神情微怔,忽然自嘲笑了起来,幽幽感慨道:“我下山前曾以为同龄人之中可称对手者,放眼天下只大帝之资的姬无道一人而已。” “没想到初入战场便败了,而且在你眼中只配前三!” “也罢,明月既败,前三和前三十也没什么分别,要杀要剐悉听尊便,阁下出手吧!” “我若要杀你,你现在已经死了!” 陈知安收回手指,目光扫过想要前来搭救澹台明月的的仙武天下道门弟子们,缓缓道:“诸位是要主动随我回逐鹿原做客,还是我亲自绑你们回去?” “你不杀我们?” 仙武天下一位跻身了通玄的弟子神情微动,他已暗中调集气海满湖力量,准备殊死一搏将澹台明月救回。 听到陈知安的话,却变得有些犹豫起来。 因为他知道哪怕拼尽全力,无非也就是早死和挽死的区别罢了。 此人只一剑便将澹台明月击败,恐怕在这座战场都找不到对手,已不是他们能够比肩的存在。 沉默良久。 那位弟子沉声道:“道兄,我等可以随你去逐鹿原,但不跪拜大荒道门掌教,更不会承认大荒道门为祖庭正统,否则宁勿死!” “随你,我的任务只是带你们回去。” 陈知安提起剑匣重新负在身后,看着澹台明月笑道:“澹台仙子,可愿与我在这战场同游一场?” “明月阶下之囚,哪里有拒绝的余地...” 澹台明月擦去眉心的鲜血,回头对那位通玄境弟子道:“南师兄,明月技不如人害你们身陷囹圄,若能重返白玉京,明月自会向师尊请罪。” “一切过错在我,师兄们还请保全自身为上,随他们前往逐鹿原吧。” “澹台师妹。” 那位通玄境弟子神色黯然,作揖道:“我等愿与师妹共进退,共生死!” 其余弟子也长揖及地,久久不起。 澹台明月身份很多。 白玉京掌教关门弟子、道门行走、收官人,虚神境第一人、可以说整座仙武天下再找不到比她身份更高贵、地位更尊崇的二代! 可为了他们这些弟子。 澹台明月却以身饲虎陪陈知安游历这座战场。 甚至怕他们想不开还特意将过错一肩挑下。 得此师妹。 又如何不让他们感动,不以死报之? 待他们再抬起头时。 澹台明月已和陈知安离开了悬崖。 赵无暨看着陈知安和澹台明月并肩而行的背影,觉得自己多余来战场一趟。 无奈叹息一声后朝那位南师兄拱手道:“贫道赵无暨,欢迎诸位道友做客逐鹿原,请!” “贫道南柳,叨扰了!” ....... 陈知安和澹台明月走的并不算快。 在峡谷内走马观花。 徐徐而行。 仿佛真就只是结伴游历这座战场而已。 走出那处峡谷。 陈知安看着那刀削斧凿般的悬崖,又看着那衍伸不知几万里的一道鸿沟,最后抬头看着天空中那道浅白刀痕,忽然感叹起来。 “难怪先前一路前行总觉得有些过于笔直了,原来这竟是帝刀劈出来的路。” 澹台明月摇头道:“哪怕没有帝刀,狩猎战场开启后都会有一条路,以化虚战场为始,圣境战场为末。 对于真正的天才来说。 狩猎战场的机缘并不在于奇珍异宝和神药。 而是在于这条路。 逆行而上跨越战场,便是登天。 向来如此。” 说到这里,澹台明月忽然沉默下来。 犹豫片刻后才缓缓道:“只是这次不一样,周天星斗祭重塑天地失败,有人提前劈开了狩猎战场。 将那条隐蔽道路直接暴露在世人面前。 就像一根挂满了诱饵的鱼线。 虽然看起来诱人。 实际上每走一步都布满了陷阱...” “而我们大荒天下的修士,便是那即将被塘主驱赶入鱼塘的傻鱼。” 陈知安幽幽道:“所以你们从一开始就知道逐鹿天下将要重开,只是选择隔岸观火,甚至想要浑水摸鱼,瓜分本属于大荒天下的气运!” “这是天意,非人力可逆转。” 澹台明月道:“而且大荒道门如果因此瓦解,我们就可以将三十三重天搬到白玉京,请回帝兵道始钟,这于道门而言,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 至于大荒贫瘠之地,让给万族也无妨!” “你倒是诚实。” 陈知安略微嘲讽道:“只是你们别忘了,大荒还有一座人族长城,已经替你们镇守了足足五十万年边关。 一旦大荒失守。 禁区动乱,异族叩关时,你们莫非指望万族替你们守着?” “这不是我能左右的事情。” 澹台明月道:“甚至都不是我师尊能左右的事,一鲸落万物生,瓜分大荒天下气运,逐鹿天下重开。 届时天地道则动荡。 或许有人可以顺势跻身帝境。 你该知道,和帝境道果比起来,所有一切都无关紧要。” 说到这里。 澹台明月眼底变得有些复杂,又有些怜悯,看着陈知安缓缓道:“大荒修士的人头很值钱,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 但入狩猎战场前,师尊曾说过。 杀大荒一人。 足足比得上其余天下百人。 人头之重,堪比五十万年前的万族...” 陈知安叹息道:“本王身为登闻鼓执掌者,大唐陈留王,身上气运之深堪比圣人,人头想必更是重到没边了!” “你身上气运的确很重,还很耀眼,就像黑暗中的一盏灯!” 澹台明月看了陈知安一眼,缓缓道:“至多还有三日,这条登天路便会彻底复苏,到时候三座天下修士的狩猎将会开始。 你无处可藏,将举世为敌!” 第352章 赵无极被掳了 “无处可藏,举世皆敌...” 陈知安轻笑一声,看着澹台明月道:“所以你先前低头认输,又将师兄们支走随我游历战场,是想寻机会砍本王的头?” “原本是的。” 澹台明月并不否认,秋水般的眸子直视陈知安,似乎根本不害怕陈知安暴起杀人。 她道种仙莲,异象万千。 一旦道种彻底种下跻身通玄后,直接便能将洞天虚影映照现实世界。 杀力将呈几何倍增长。 自信哪怕无法镇杀陈知安,也绝不可能被陈知安杀死。 对视良久,见陈知安没有出手的意思,澹台明月忽然笑了起来:“不过我现在改变主意了。” “哦?” 陈知安笑问道:这又是因为什么?” 澹台明月道:“我入世修行,倚仗从来都只有这一身道术,而不是所谓的气运。 修道之路长且艰。 明月不愿待登高望远那日,回顾年少时发现自己道心里住了个小人。 哪怕要杀你,我也要堂堂正正与你一战。 虚神不行便通玄,通玄不行便洞天。” “如果洞天还不行呢?” 陈知安笑问道。 澹台明月理所当然道:“如果洞天不行,自然是返真境再杀,直至大道尽头总能杀了你。” 陈知安脸色微僵:“我不过给了你一剑而已,就非死不可?” “非死不可。” 澹台明月笑道:“不过我到时候也可以留你一命!” ...... 逐鹿原。 赵天籁杵着拐杖站在青楼领地,看着眼前这群身穿道袍的弟子神情多少有些茫然。 他对陈知安当然信心十足。 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仙武天下道门弟子会齐刷刷出现在青楼领地? 而且全须全尾来了这里。 更让他感到震惊且不解的是。 自己的好大孙,除了在西伯侯府被打散过道身外从无败绩的赵无极,居然被俘虏了… “孙子,你告诉我,这他奶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天籁看着赵无暨吹胡子瞪眼道。 “我哪知道啊!” 赵无暨委屈道:“大哥和陈知安那混蛋从来不和我商量,都是直接下命令的,他们只是让我把这些家伙带回来。” “爷爷,当务之急是和仙武天下交换人质啊,澹台明月也被我们捉了,或许有的谈!” “谈个屁,你个白痴!” 赵天籁一脚给赵无暨踹飞老远,双眼微眯,看着道门方向沉默下来。 赵无极被俘虏了。 连同道门十二位洞天境修士无一幸免,被仙武天下洞天境收官人田婉儿捉回了仙武天下。 堂堂大荒道门行走。 可以说是大荒天下洞天境第一人,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女修给捉了,这事儿说出去谁信? 他知道自家乖孙子在暗中谋划终止这场杀劫。 可谁能想到他居然这么狠,以身犯险去了仙武天下道门。 如果清云子依旧是当初那个清静无为的清云子,赵天籁还有几分信心说服他与仙武天下道门谈判。 可如今清云子诡异至此... “唉,这兔崽子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无奈叹了一口气,赵天籁拐杖往地上狠狠一杵,向爬回来的赵无暨吩咐道:“让他们就待在青楼哪也别去,你随我去道门面见清云子师叔。” 青楼有屠卬镇守。 哪怕清云子也没办法在青楼杀人。 只要这些弟子不死,还有和仙武天下谈判的筹码。 “陈知安那家伙和无极不声不响搞这么一出,幸好没把澹台明月带回来,不然就真后患无穷了!” 爷孙二人一瘸一拐向道门走去,不多时便走到了道门。 门口守着的弟子也不敢阻拦。 任由他们横冲直撞。 入道门后,赵天籁丢掉拐杖,脸上爬满瞬间凄惶,苦苦喊道:“清云子师叔,大事不好,咱们败了,败了啊!” 此言一出,道门留守弟子们都将目光落在赵天籁身上。 先前不是才有消息传来,虚神境战场已经定了胜负。 收官人陈知安将仙武天下道门行走澹台明月一剑割了头颅,还俘虏了十二个弟子回来,怎么就败了? 出世一脉返真境玄灵道人从掌教殿旁走出,蹙眉问道:“赵师兄,你在胡说什么?” “玄灵师弟,咱们败了啊!” 赵天籁老泪纵横,扶住玄灵子的手臂喊道:“就在刚才,师兄收到消息,说洞天战场那收官人田婉儿临时突破,跻身返真境将无极给掳了去,咱们洞天境战场败了啊!” “怎么会这样?” 玄灵子脸色微变。 虽然因为清云子镇压天璇子的缘故出世一脉和入世一脉两看相厌。 可骤然听到这等噩耗,玄灵子还是变得神色难看起来。 毕竟这涉及到了祖庭之位,要是败了,祖庭之位旁落,帝兵道始钟和供奉《太上经》的悟道殿极有可能跑路。 不过转念想到还有虚神境战场和通玄境战场万无一失。 玄灵子又变得没那么急迫了。 脸上重复淡然,缓缓道:“赵无极身为道门行走却不敌一个普通弟子,战败与人无尤,或许命中该有一劫,师兄不要太过担忧。” “虚神境战场已胜,通玄境战场又是大帝之资的姬无道守关,化虚境战场张苦颜也是天纵之资,优势在我们,赵师兄歇息去吧!” “无极废物自然是咎由自取,可怜别的弟子也被坑害了啊!” 赵天籁苦兮兮道:“特别是张春秋和谈言,他们年纪轻轻、本有圣人之资,如今落在仙武天下那群旁门左道手中,怕是很难活着回来了。” “张春秋和谈言也被捉了?” 玄灵子脸色瞬变,再不复云淡风轻的神态,拽着赵天籁就朝掌教殿走:“随我去觐见师父!” 莫春秋和谈言是出世一脉。 而且还是在三十三重天闭关不出的道圣后裔。 这次跟随赵无极入洞天战场的修士,除了极个别真就修为高绝外,别的弟子其实只能算一般,但他们都有个共同的特点。 在道门内地位很高,家里都曾出过圣人。 毕竟任谁都知道,赵无极在洞天境内几乎已经找不到对手。 仙武天下收官人田婉儿又只是一个普通弟子而已,几乎是一场没有悬念的战斗。 跟随他入战场大抵就是走马观花的一场游历而已。 除此之外还能白得一场功勋,在功德簿上记上一笔,留名道史! 任谁都想插上一脚。 当初为了洞天境战场的人选,从选拔战开始,道门内部就不止一次发生争执,各种资源交换,最后脱颖而出的弟子,全是出世一脉身份清贵的二代... 彼时向来沉默的赵无极脸色冰冷无比。 三位圣人自觉此事干得不够清净无为,承诺给他三件圣兵补偿才平息了怒火。 谁能想到。 赵无极带着道门最清贵的弟子们一头扎入战场。 然后一个不剩被俘虏了? 第353章 赵天籁疯了 “师父!” 玄灵子走入掌教殿,向坐在蒲团上背对门口的清云子躬身行礼。 “本座已经知道了!” 清云子此时身上气息越发神秘了,赵天籁和玄灵子虽和他相隔不过三丈,却感觉好似不在同一个世界。 甚至让他们不敢直视。 “一入战场生死自负,大荒道门可以败,却不能向仙武低头,事关祖庭归属,不会因任何人而改变,退下吧!” 清云子背对两人开口,好似大道梵音言出法随,竟让两人生不出半点反抗之意,下意识就要告退。 便在两人即将退出掌教殿时。 那道白线之内,忽然有一颗头颅跌落下来。 那颗头颅面目狰狞,好似被人生生从脖子上拽下,依稀可见竟是化虚境收官人张苦颜。 “化虚境战场,竟也败了么?” 玄灵子脸色微变。 张苦颜虽然不是先天道体,但她也是天纵之资。 而且修行道门雷法,杀力不弱,三十三重天上的太上长老无为子对她评价很高。 说再过三百年,她或许又是一个天璇子。 玄灵子想要收她为徒都没能成功。 因为他不会雷法,清云子嫌弃他修为低微,会误了张苦颜道途,亲自将她收入门下。 名义上是师祖,实则是师父。 当初虚神境收官人和通玄境收官人未曾定下的时候,张苦颜便是除了赵无极外最有可能胜出的种子。 谁曾想,她竟也败了... 张苦颜的头颅落下,就连清云子背对众生的背影都微微一颤,好似有所悸动。 玄灵子见此,又躬身行礼道:“师父,如今化虚境战场和洞天境战场皆落败,只剩下通玄境和返真境战场,通玄境虽大抵万无一失,可返真境战场恐生变故啊!” “如果战场失利,我道门失去祖庭位置不说,还将失去洞天境最有天赋的十三位弟子。 甚至道门行走、未来的掌教也将陨落。 如此重大的打击,将使我道门面临后继无人的局面。 请师父允弟子前往仙武天下和谈,交换人质吧。” 赵天籁也趁机补刀道:“师叔,无极倒是无所谓,技不如人死了也活该,只是无为子、凌霄子、冲虚子三位师叔祖的弟子后裔都在洞天境战场。 师祖们清静无为,唯一在乎的也就这几个后代了。 真要出了问题,他们联袂入圣墟问罪,咱们怕是不好交代啊...” 清云子依旧沉默。 好似没有听到两人的话。 赵天籁见此脸色渐渐也变得冷漠起来。 “师叔,今日不管你同意与否,我都要去仙武天下道门将他们带回来。 要么让我走,要么杀死我。 两座道门本是同根生,所谓祖庭之争,最初只是同门印证道法而已,可如今已经变成了你死我活的厮杀。 四十万年来。 一代又一代道门弟子,没有死在除魔卫道,没有死在人族长城,没有死在求道路上,却因为这莫名其妙的争斗而死。 是该到结束的时候了!” “祖庭。” “去他妈的祖庭!” “老子不在乎,老子只要弟子们好好活着!” “赵师兄,你在说什么,是疯了吗?” 玄灵子满脸震惊地看着赵天籁,全然没想到他居然会说出这种话。 那是祖庭啊。 天下道门正统,道始钟和《太上经》之所以在大荒道门,不就是因为大荒是祖庭? 一旦祖庭之位旁落。 谁也不敢保证那早已生了灵智的帝兵和帝书会不会跑路。 最主要的是祖庭之争不是道门传统吗? 传承了这么多年,死了那么多弟子,哪能说结束就结束? “我没有疯,我再没有比现在更清醒的时候了!” 赵天籁看着清云子的背影声音低沉道:“师叔,道门虽分两脉,但自古从没有拔刀相向的时候。 可自从你将酒疯子逼出道门后,入世一脉和出世一脉的间隙越来越大,如今更是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境地。 就此下去。 分裂内战不过迟早之事。 是不是祖庭,算不算正统,对如今的道门来说,还有什么意义吗?” 说完,赵天籁一瘸一拐向门外走去。 玄灵子欲言又止。 终究还是没有阻止。 其实最近这几年道门的风气不止入世一脉觉得厌烦,出世一脉也谈不上喜欢。 乌烟瘴气,因果缠身不得自由,和清净无为的大道相悖。 也就清云子是出世一脉老祖宗,弟子门人众多,又是太上掌教,不然早没人搭理他了。 …… 赵天籁手中竹杖杵在石板上,随着他迈步响起极有节奏的沉闷之音。 将本就有些暗沉的掌教殿,衬托的越发压抑。 玄灵子感觉那竹丈好似每一道声音都杵在自己心尖儿,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杀意。 赵天籁每走一步,杀意便凛冽一分。 不到十丈的距离,却让玄灵子感觉比两座天下还要遥远。 赵天籁已经站在大殿门口。 大殿内杀意犹如实质。 将他那本就不算笔直的脊梁压得弯曲,咯吱作响,身后留下一串鲜血淋漓的脚印。 清云子并未出手,仅仅只是透出的杀意便将赵天籁逼到这等境地。 …… “赵师兄...” 玄灵子眼底闪过不忍之色。 在这近乎实质的杀意下,赵天籁若再迈一步,恐怕会化为一蓬血肉炸开,彻底身死道消。 赵天籁回头看了清云子一眼。 那坐在蒲团上的背影,周身旋绕着混沌雾气,彷佛处于另一座世界背对着众生,已非人了。 “师弟,我去意已决!” 赵天籁颤颤巍巍从袖中取出一支道香放在地上,低沉道:“道门传承万万年,除魔卫道,守护人族,不能在我们这一代终结。 大乱之世将至,道门倾覆在即。 师叔若一意孤行。 就让贫道燃了这半残之身,替道门续半寸香火吧。” 说完他整肃道袍,佝偻身子缓缓变得笔直,朝清云子长揖及地深深一拜。 然后毅然决然迈出了那一步。 “师父...” 玄灵子跪倒在地,替赵天籁求情。 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被捉了几个弟子道门就倾覆在即。 但他看出来了赵天籁已有殉道之志,只求清云子能网开一面。 赵天籁脚步已经落下。 那宛若实质的杀意瞬间变得凝滞起来,好似禁锢了时空,恐怖威压尽数砸在赵天籁身上,只瞬息之间便成了一个血人! “师父!” 玄灵子脸色骇然,没想到师父居然真的要杀赵天籁。 “轰!” 就在赵天籁即将炸开时,背对众生的清云子忽然挥动衣袖,恐怖威压散去。 如同实质的杀意如镜面破碎开来。 而赵天籁的身影,被轰出道门之外。 “滚! ” 第354章 赵无极入白玉京 将赵天籁丢出去后。 清云子拂袖一挥,玄灵子也被丢了出去。 掌教殿大门轰然关闭。 只剩下清云子一人坐在蒲团上,抬头看着身前的道祖雕像。 随着大殿关闭,洒在道祖雕像上的光也渐渐散去,黑暗吞噬了一切! 与此同时。 清云子意识海内,那汹涌澎湃的浪潮渐渐变得平静下来,天幕之上的青色化成了彻底的黑暗。 而漆黑的夜幕中。 有一尊神只般的阴神端坐。 那阴神看着平静湖水幽幽道:“你最后一缕执念本座允了,从今以后,本座便是清云子,道门太上掌教!” ...... 逐鹿原往东约莫三万里、是帝崖、 翻过帝崖再走三万里,便是那片苦海。 苦海尽头。 便是仙武天下修士们驻地所在,悟道山! 道门在悟道山之巅开辟了一座城池,上书白玉京。 此时那悟道山间 。 赵无极背负道剑正顺着天梯拾阶而上,神情淡然、走马观花,没有半点身为俘虏的自觉,倒似前往白玉京做客一般。 仙武天下洞天境收官人田婉儿落后半步跟在他身旁,同样没有胜利者的姿态,反而多少有些拘谨。 偶尔看向赵无极的目光甚至充满了敬畏。 沉默走了许久,行至半山腰时,田婉儿忽然开口道:“赵师弟,现在回头还来得及,登上白玉京可就没有回头路了...” 赵无极抬头看着那笔直好似看不到尽头的天梯,沉默许久才缓缓道:“田师姐,有些事总需要人做的。” 田婉儿叹息一声。 对于这位大荒道门行走,她从一开始便给予了足够的尊重, 并不认为自己会有机会战而胜之。 甚至进入战场前,她和十二位同门连埋在哪里都选好了。 不止她们。 其实就连整个仙武天下道门都对洞天境战场没有抱太大希望。 因为赵无极是道门行走,相当于仙武天下的澹台明月。 实力和心性必然都会远超同代。 以至于寻来寻去。 最终名额落到了随时可以跻身返真境的田婉儿身上。 事实也是如此。 哪怕田婉儿一入战场便跻身了返真境、甚至掏出了所有底牌,还是被赵无极很快便寻到了他们的踪迹。 然后在十二位同门的严防死守之下。 赵无极一气化三清,闲庭信步间来到田婉儿面前。 他甚至没有出手,只是徐徐铺开洞天,田婉儿瞬间便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赵无极好似与天地融合在了一起。 田婉儿使出浑身解数,所有刀光剑影落在他的洞天都如泥入大海。 绝望之下,田婉儿准备自爆。 生死一线时。 赵无极却忽然认输了。 非但如此,他还暗中出手将大荒天下那群等着赵无极得胜归来的弟子全都无情镇压,齐刷刷绑了。 彼时赵无极在仙武天下道士们震惊茫然的目光中,只是缓缓道:“贫道要入仙武天下,求见掌教,请各位师兄带个路!” 于是田婉儿将他带了回来。 回归途中,田婉儿终于明白了赵无极想要做什么。 他竟要以一己之力。 终结这场持续了万万年的祖庭之争。 田婉儿明白这是何等艰难。 都说白玉京天梯难如登天,可和赵无极想要做的事,比登天还难... 因为祖庭之争不仅仅只是虚名而已。 还涉及到道始钟和《太上经》的归属。 以及万万年来鲜血不断浇注的仇恨... ...... “天上白玉京,十二城五楼,只是临时驻地而已,便在这座山上打造了如此一座巍峨巨城,好大的手笔...” 两人沉默行至山门前,赵无极看着山巅那延绵成片的城池,忍不住发出一声感叹。 仙武道门和大荒道门相隔两座天下,走的道也并不相同。 大荒天下道门隐于三十三重天,并不于人间显化,只有乱世才会下山行道。 而仙武天下则走完全相反的路子。 执掌权柄,使天下共尊道祖。 无论是山上宗门还是世俗王朝,都在白玉京监察之下! 虽然不干涉内务,但道门掌教道旨下山,所有宗门和王朝都得老老实实听着,凡有不尊或阳奉阴违者,白玉京直接就会有飞剑落下斩人头。 所以仙武天下有个说法,白玉京掌教才是真正的老天爷。 当然都是老天爷了。 白玉京也不会事事都管。 说到底,道门弟子不管走哪条路,其实都有个共同之处,比较懒。 道门近千年来也就只有两次道旨下山。 第一次是仙魔大战。 彼时,那十万年前本属一家,哪怕至今也共俸元仙古魔两位帝尊的昆仑山和洗魔海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打了起来,甚至将整个正道和魔道牵扯其中。 事态严重到席卷了整个天下。 诸圣战成一团。 眼见越打越凶,山河陆沉在即,白玉京掌教赵白观一道旨意下山,令他们止戈。 两边都打出了真火,自然不愿意就此停手。 于是掌教赵白观持十二仙剑下山,又请出一道准帝法旨,将昆仑山和洗魔海掌教直接拘回了白玉京,至今还关在镇妖殿里,据说要囚禁三千年。 也是那日起。 人们才知道原来道门居然有准帝,是两万年前与荒古大帝同代的李纯阳! 第二次道旨下山。 则是针对三百多年前异军突起的黄大德。 那厮不知道发了什么疯,居然在做客白玉京时忽然暴起,将一尊入了道门的谱牒圣人活活给打死了。 而且还拎着一把破刀杀进杀出,安然无恙打出了白玉京。 这直接惹怒了赵白观! 当即颁下法旨,请十二仙剑下山,剑杀黄大德。 不料那黄大德虽只是圣人,修为却深不可测直追圣王,硬是拎着那把破刀抗过了十二仙剑的追杀,还在清凉山举起大旗,聚集了一群山泽野修行,自号清凉王! 这还不算。 他更是恬不知耻向道门递交了入牒告知函,成了自封的白玉京道士。 令人奇怪的是,向来说一不二的道门掌教赵白观。 居然没有继续追杀他,更对他在清凉山扯起道旗的事儿不管不顾。 后来有谣言。 说是道门掌教曾持十二仙剑和那黄大德有过一场对决不分胜负,这才容忍他逍遥法外。 对于这些谣言,道门弟子自然是嗤之以鼻的。 白玉京掌教或许不是仙武天下最强的那个人,但他手持十二仙剑时,便准帝之下当之无愧的第一人。 黄大德虽强。 却绝不可能是掌教的一合之敌! 第355章 你拿什么说服我 就在赵无极在山门等候通传时。 有一丰神俊朗的年轻道士骑牛登山而来,道士身旁跟着个唇红齿白的小道童。 如果赵无极登山气定神闲,像是前往白玉京做客,道士身上那股子随心所欲和放荡不羁,则像是去邻居家串门。 道士嘴里叼着一杆烟斗,道袍袖子高高挽起,腰间别着一把破刀,翘腿坐在那头青牛身上,竟就这般大摇大摆走进了整个仙武天下修士心中的圣地白玉京。 进入山门前,道士回头看了赵无极一眼,吐出一缕青烟后幽幽道:“小道士年纪轻轻就跻身了洞天境圆满,洞天不坠,莫非是赵白观那老家伙的私生子?” 道士声音不大,好似在自言自语。 但无论是赵无极还是田婉儿都听的清清楚楚。 赵无极微微一怔。 刚要回应,那道士已经骑牛消失在原地。 只好朝那空荡荡的山门微微躬身。 他能感受到这个道士的强大,虽只是匆匆一瞥,却让赵无极有一种直视烈阳之感。 甚至就连道士身下骑着的牛都是一头圣境大妖。 那唇红齿白看起来像个瓷娃娃的道童身上也散发着圣境气息,或许不是圣人,但至少也是一尊准圣。 如此实力。 又出现在白玉京。 想来定是仙武道门中人无疑。 只是既然是道门中人,他为何好像对道门掌教竟没有半点敬意,甚至如此随意编排? “这是清凉山那位。” 立在一旁的田婉儿脸色有些难看,毕竟任谁家的长辈叫人编排,做小辈的都绝不会开心,更何况编排的还是道门掌教。 偏偏他们拿黄大德没有任何办法。 打又打不赢,骂也骂不过。 而且真要论起来,哪怕是田婉儿这辈份在道门足够高的弟子,见了那厮都要叫一声师叔祖。 “原来是那位前辈...” 赵无极虽然刚来悟道山,对那位的名字,却也并不算陌生。 甚至可以用如雷贯耳来形容。 因为这悟道山不远处,还有一座孤零零的小山丘立着,那座山的名字就叫清凉山,清凉山上有一杆极为嚣张的大旗,上书天下大德寇首清凉王。 从山脚开始, 赵无极发现所有人看着那杆大旗,好像都免不了感叹几句,露出羡慕又嫌弃的神色。 两人在山门处等了约莫半炷香左右。 终于有一个道童前来接引。 那道童约莫十五岁左右,身高不过六尺,修为更不过炼气境而已,但他头扬的极高,从山上走下时,好似一只骄傲的小公鸡。 走到离山门还剩三步石阶处,他停下脚步。 随后道袍一拂,负手站在石阶上居高临下看着赵无极。 打量片刻后,道童鼻孔轻哼一声,扯着有些干瘪的嗓子道:“石阶下站着的,可是大荒道门行走,败军之将赵无极?” “正是贫道!” 赵无极不以为然,一本正经作揖行礼道:“有劳小道长。” “哼,什么小道长。” 那道童对赵无极称呼他为小道长似乎很是不满,扬起头道:“本座乃是澹台明日,侍奉掌教殿,澹台明月是我姐,你应该叫我澹台道长,我受得起!” 赵无极只好又道:“见过澹台道长!” “废物!” 道童见赵无极道歉,头颅扬的更高了,鄙夷道:“大荒道门果真一代不如一代了,身为道门行走却连我仙武道门一个普通弟子都不及,你和我姐同为道门行走,真给她丢脸!” “明日,闭嘴!” 田婉儿见道童越说越过分,直接开口呵斥。 随后又向赵无极道歉:“明日从小就在掌教殿侍奉,没怎么出过山门,不知天高地厚,还请无极道兄勿怪!” “田师姐,一个阶下囚而已,你和他道什么歉?” 澹台明日拂袖冷哼道:“而且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他要是战死倒也罢了,既然选择投降苟活,就别再想要尊严。” “闭嘴!” 田婉儿大手一挥,直接将他砸飞出去,神情冷冽道:“澹台明日,你姐是你姐,你是你,别忘记自己的身份,谁给你的资格在本座面前大呼小叫?” “田婉儿,你敢打我?” “为了一个阶下囚,你居然敢打我?” 澹台明日捂住嘴,不可思议地看着田婉儿,眼底更是充满了怨恨。 身为澹台明月的亲弟弟,又在掌教殿做事。 他在道门可以说横行无忌,便是掌教那些天资妖孽的亲传弟子见了他,也要亲切地叫他一声师弟,可田婉儿不过一个普通弟子而已,居然敢打他? “打你又如何? 再敢多言半句本座废了你,免得日后替我道门招惹祸端。” 田婉儿双眼眯起,竟好似真的要动手般。 就在场间气氛剑拔弩张时。 忽然一道轻雾袭来,他们眼前景色瞬变,竟出现在一座宏伟大殿中。 大殿内道香袅袅,供奉着一幅缥缈画像,那画中人面容模糊,身着灰色道袍,骑着一头青牛,虽只是画像,却好似蕴含了无穷道理。 那画像之下。 有一个身穿紫色道袍,头戴莲花冠的道士负手而立,道士面容清秀,眉远如山,双眸散发着淡淡的清光。 只负手立在那里,便透着一种令人不敢直视的威严! 而道士身旁,黄大德翘腿毫无形象地坐在那里吞云吐雾,嘴角挂着幸灾乐祸的笑容,幽幽道:“老家伙,我替你把他们拽过来了,别谢,都是应该的!” 此地,正是仙武天下权柄最高之处,白玉京掌教殿。 而那道人,便是仙武天下‘老天爷’,道门掌教赵白观。 “见过师叔,见过清凉王!” 赵无极是最先反应过来的,向那道祖画像行了道揖后,又分别向赵白观和黄大德行礼,气度从容,不卑不亢。 赵白观目光扫过赵无极,缓缓道:“大荒道门倒是出了一个好苗子。 这种勇气和决断。 我仙武道门数千弟子中,恐怕也只明月一人而已...” 赵无极躬身道:“师叔谬赞了。” “并非谬赞,你当得起,婉儿败给你不冤。” 赵白观双眸在赵无极身上扫过,好似要把他从内而外看穿。 许久之后,他才收回目光,缓缓坐下:“你的来意本座已知晓,说说吧,你打算以什么来说服本座?” “澹台明月和十二位虚神境种子。” 赵无极不卑不亢道:“休战、言和,澹台明月可以平安回来!” 此言一出。 田婉儿瞬间怔在原地。 他在说什么? 澹台明月! 仙武天下道门行走,整座天下虚神境第一人,同龄中的最强者,她居然也被俘虏了? 澹台明日更是呆若木鸡。 听掌教这意思。 田婉儿是败了,赵无极是自愿来的白玉京? 而且镇压当代无敌,压得仙武天下年轻一辈抬不起头的澹台明月,未来的道门掌教,自己最大的靠山,才是被捕的那位? 谁干的! 第366章 道门 世人皆知。 对于一个修道有成的大佬来说,或许会因为各种身不由己的缘故收茫茫多弟子 但开山弟子和关门弟子,在师父心中的分量绝对是不同的! 而澹台明月是赵白观关门弟子。 甚至在化虚境时赵白观便将她选定为道门行走,将她当做下任掌教来培养。 进入虚神境战场前,哪怕仙武道门已经知道了大荒虚神境收官人是陈知安,但依旧没人认为澹台明月会败。 可她居然败了。 这一刻就连赵白观眼底都有些波澜,好似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沉默许久才神情淡漠道:“不够!” 赵无极对赵白观的回应并不惊讶,依旧不卑不亢道:“ 如果再加上返真境战场十三尊大宗师呢?” 此言一出。 赵白观倏然看向远处那条白线。 只见那白线内,一位面容普通神情木讷的道门弟子向他躬身行礼:“大荒道门徐长愚,见过师叔!” 徐长愚... 所有人都茫然看着白线内那弟子。 大荒道门返真境收官人不是云舟子么,这个徐长愚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见过大师兄。” 赵无极脸上露出几分喜色,对着徐长愚躬身道:“辛苦大师兄!” “大师兄...” 赵白观眼底终于露出些波动! 不止是他,就连翘腿坐在一旁看戏的黄大德都神色微讶。 以他们的修为,自然一眼就能看出徐长愚真实年龄甲子不到。 甲子不到的返真境大宗师,而且是能压服道门天才的返真境,不说前无古人,至少往上数几十万年,至多不过一手之数。 就是这样一个天才,在今日之前竟从未听说过。 都说大荒落没了。 可为什么他们的弟子一个比一个妖孽? 见赵白观沉默不语,赵无极叹息一声:“师叔,这场祖庭之争已经持续四十万年,从最开始的交流道法到后来不死不休,四十万年来,我道门无数天骄夭折。 如今大争之世来临,妖孽横生,人人都在争渡,道门已经不起内耗了。 弟子求师叔收手,握手言和吧!” 赵白观眼底的波澜散去,复又变得淡漠下来:“还是不够!” “老赵,差不多得了。” 黄大德传音入密道:“这小家伙说的不错,一个虚名而已,咱们何必这么倔呢,这么多弟子因为这玩意儿死了,你就不心疼?” “你一个假道士,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儿!” 赵白观冷哼一声,传音入密道:“大荒道门占了道始钟和《太上经》四十万年,也压了我仙武道门四十万年。 为了祖庭之位仙武道门死了这么多人,流了那么多血,说不打就不打,哪里有这么简单的事? 弟子死了,老子自会替他们报仇。 还有你这狗东西,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的跟脚,如果不是弄不死你,老子早弄死你了!” “老子什么跟脚?” “老子是正儿八经的谱牒道士!” 黄大德恶狠狠道:“老东西,你说话小心点,别以为在掌教殿老子就不敢打你!” “来啊,老子怕你!” 赵白观鄙夷道:“你当真以为老子不知道你和那群余孽勾勾搭搭?老子现在火气很大,走天外打一架。” 黄大德跳起来给赵白观吐了一口唾沫星子:“走就走,老东西,老子不打死你,呸!” “呸,你他娘的敢吐我口水!” 赵白观气急败坏,扭头给黄大德也吐了一口。 又猛地扑到他身上,和他扭打在了一起。 ....... 掌教殿忽然变得安静极了。 无论是赵无极还是田婉儿,亦或者是待在一旁暗自神伤的澹台明日都神情茫然地看着赵白观。 这是什么情况? 为什么掌教大人忽然和黄大德干起仗了? 而且向来以高孤冷漠着称于世的仙武天下‘老天爷’,为什么看起来像个粗鄙的老流氓一样? 仙武天下公认的准帝之下第一人和第二人,像个泼皮无赖般在掌教殿扭打在一起,你踹我一脚,我还你一拳,你来我往,打得浑然忘我,不亦乐乎! 一时间他们甚至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出了问题。 田婉儿呆呆站在那里。 不知道该装作看不见还是上去劝一劝架,亦或者敲响道始钟仿兵,请道门诸圣一拥而上,把黄大德这嚣张过了头的大寇给打杀了? 赵无极则眼观鼻口观心,安静立在原地,不放过每一个细节。 他虽然没有听到赵白观和黄大德传音入密的话,但大概猜到了些原因,不由对这位在仙武天下横行无忌的大德寇首清凉王有了几分感激。 “老东西,看老子的大魔拳!” 黄大德大喝一声,一拳砸在赵白观眼眶上,瞬间将他成了个熊猫眼。 “匹夫!” 赵白观怒骂一声,举起拳头就要向黄大德冲去。 便在他即将冲锋时。 忽然门外有人传报大荒道门赵天籁求见。 赵白观顿时僵在原地,脸上的愤怒也瞬间凝固。 他又被黄大德这混蛋给坑了。 而且这一次有旁观者。 饶是以他圣境水火不侵的脸皮,在感受到几个小辈那诡异目光后,也觉得火辣辣一片,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黄大德则哈哈大笑,贱兮兮坐回了原地。 顾不得找黄大德麻烦。 赵白观又恢复成了那孤高淡漠的神态。 目光从赵无极几人身上扫过。 沉默半响才冷淡道:“你们眼睛最好是瞎了!” “弟子什么都没看见...” 田婉儿和澹台明月赶忙开口。 赵无极则沉默不语。 赵白观冷哼一声,伸手一拽,直接将还在山脚下的赵天籁拽进了掌教殿。 赵天籁此时身上伤势更重了。 为了救人,他几乎耗尽全部身家,请了屠卬一路护送不说,连防御性圣兵都损失了好几件,跋山涉水,横跨苦海时甚至差点便被四处游离的道则碎片切死! 这才在一日之内赶到了仙武天下道门。 进入掌教殿。 赵天籁先是打量了一眼赵无极。 见他安然无恙,这才放下心来。 一巴掌朝他头上呼去,恶狠狠道:“孙子,你他奶的差点害死你爷!” 随后他目光扫过赵白观,见其眼眶乌黑,好似被人揍了一般,立刻便忽略过去,将目光落在翘腿而坐的黄大德身上。 顿时双膝一弯,跪在地上嚎道:“叔爷,孙子终于见到你了,我是天籁啊!” 这一嚎惊天动地。 所有人都惊住了! 田婉儿和澹台明日更是感觉自己脑子不太够用! 一个个看起来仙风道骨、在凡俗被当做仙人的道门高真。 怎么感觉都有那大病? 赵无极更是脸色微黑,拽了拽他的衣袖小声提醒道:“爷爷,你跪的是清凉王,黑眼圈那位才是赵白观掌教。” “你他奶的不早说?” 赵天籁又是一巴掌给赵无极头上打去。 随后转过身子,朝赵白观哭道:“叔爷,我是天籁啊,赵天宗七十二代嫡传子孙!” 第367章 都是老阴贼 赵天宗... 听到这个名字,赵白观那孤傲高冷的脸上不由变得有几分恍惚,看向赵天籁的目光也变得复杂起来! 赵天宗是当初追随道祖前往仙武天下镇压的准帝之一,也是白玉京第一任道门掌教! 如果赵天籁没说错,这一脸老相跪在地上的家伙,从辈分上来说,还真算他的侄孙! 只是两座天下道门打了这么多年,谁还管你四十万年前是不是一家? 赵天籁直挺挺这么一跪,直接让本就已经社死的赵白观感觉脸上又变得有些火热,特别是看到黄大德那混蛋一副翘腿看戏的神态时,更是感觉连道心都出现了裂纹! 轻哼一声,赵白观拂袖将赵天籁砸飞出去,淡漠道:“身为天宗后裔,道门弟子,岂能下跪乞降?站起来!” 赵天籁脸皮贼厚,直接又跪了过来,笑嘻嘻道:“叔公,您别误会,天籁可不是来乞降的,祖庭之争这次还是我们赢嘞。” “你们赢?” 赵白观脸色变得又冷了几分,:“既然是你们赢,你和赵无极来找本座干什么?” “认亲啊!” 赵天籁笑嘻嘻道:“咱们好歹是同宗,天籁趁这次圣墟开启的机会走动走动,免得薄了情谊。” “既如此,那就没什么好谈的了!” 赵白观拾阶而上,向掌教殿那象征着绝对权力的宝座走去,当他坐下的一瞬,好似所有七情六欲都消失,浑身散发着让人不敢直视的威严。 不带半分感情的声音响起:“阁下恐怕来错了地方,我仙武道门和大荒道门之间并无情谊可言。 念在你也是天宗后裔,离开白玉京,本座就当你没来过。 如再有下次。 本座将视你大荒向我仙武道门问剑!” 此言一出。 大殿内气氛瞬间降到谷底,一种压抑而恐怖的气息逸散开来。 就连黄大德都收敛了笑意。 别看赵白观先前和他打的难舍难分,言行无忌,没什么高人形象,指天骂地比谁都来得野。 实际上赵白观若真想杀人,在白玉京内连黄大德都拦不住。 而且无数年执掌白玉京,俯瞰仙武天下,让他一颗道心早就已经变得冰冷无比,一旦翻脸,别说只是有望成圣的弟子,便是真正的圣人被拘,也无法以让他出剑有半分犹豫。 在这恐怖威压之下,赵天籁好似狂风巨浪中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被风雨打得支离破碎,但他脸上没有半分惧色。 甚至心底还将赵白观和清云子暗暗比较起来。 惊异地发现赵白观的气势,居然不如清云子来得盛世凌人,似乎弱了一筹。 不过哪怕如此。 也不是赵天籁一个返真境可以抵抗的。 便在身躯即将被压弯时,赵天籁叹息一声,缓缓道:“叔爷,天籁除了探亲外,还带来了一份礼物,逐鹿天下将开,五座天下相连,只要祖庭之争终结,以后仙武道门弟子也可入大荒观摩《太上经》,这是大荒能给出大的诚意!” 言及至此。 赵天籁脸上也泛起冷意:“如果还不够,掌教大人尽管杀了我,我大荒道门虽然无帝,但有道始钟和《太上经》镇守三十三重天,大战一起,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不够!” 赵白观淡漠开口。 赵天籁沉默下来,双眼缓缓闭上,替仙武道门争取《太上经》观摩机会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极限了,道始钟大荒道门是绝不可能拱手让人的,谈都没得谈。 只可惜赵白观胃口太大,厮杀恐怕难以避免了。 就在赵天籁绝望时。 忽闻赵白观清冷声音响起:“得再加一个赵无极,他得加入仙武道门,替本座行走天下,监察仙武,至少百年岁月!” “呃?” 此言一出,赵天籁和赵无极都懵了。 万万没想到这位执掌白玉京的圣人居然会提出这样一个要求。 赵无极眉头微皱。 还在思考赵白观此举的用意。 却见赵天籁跳起来一巴掌拍在他头上,摁着他脑袋笑嘻嘻道:“叔爷,只要刀兵不起,别说无极,就是要天籁留在仙武天下也不是不可以的...” ....... 虚神境战场。 陈知安坐在一条被刀光斩断的大河畔,手里拎着一根鱼竿,正垂钓原石。 在他身旁。 有一摞人头筑成京冠,都是他钓鱼的时候顺手砍的虚神境修士。 原石没钓到起来,人头倒是钓了不少。 澹台明月坐在陈知安另一侧,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道韵,三十三瓣莲在身边旋绕,三十三重天虚影在映照,一片莲花一重天,气象非凡,将她衬托的好似一尊天女。 这是即将跻身通玄的迹象。 如果她愿意,立刻就能立下道种,成为一尊通玄境小宗师。 但是她野心极大。 将扎根虚空的道种抹去,想要在虚神境打磨到极致。 看到澹台明月身上道韵消失,陈知安开口道:“所以你的意思是说,白玉京掌教其实压根就不想玩道庭之争的游戏,只是因为面子过不去,又不想失了里子,一直在等大荒道门的人上钩?” “应该是这样。” 澹台明月抬头看着天外那条白线,缓缓道:“毕竟是一脉相承,自己人哪怕打得头破血流,那也属于道门内务。 如今逐鹿天下将开,万族谋划大荒气运,师尊或许会袖手旁观,却绝不会落井下石。 最主要的是《太上经》拓印已经被我用掉了最后一次机会。 既然硬抢又不一定能抢回来,还不如终止这莫名其妙的祖庭之争握手言和,以后几座天下相连后,保不齐还有机会去大荒观摩。 只是师尊身为白玉京掌教,仙武天下领袖,是绝不可能低头的。 我入战场前其实师尊有过隐晦交代,让我别把事情做绝。 只是没想到最终是你留了我一命。” 陈知安笑了笑,觉得多少有些荒诞。 谁能想到打了四十万年,使无数道门天骄夭折,不死不休的祖庭之争。 原来两座天下的道士,从内心都是抵触的。 只是从没有人想过要主动向前一步。 赵无极所为,此时看来或许并不存在什么危险。 不过就是走一趟白玉京而已。 可在他下决心促成此事的时候,并不知道赵白观的态度。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 白玉京三万登天梯,他每走一步。 或许都是对其道心的一场拷问。 “不愧是道门行走,我自愧弗如,心向往之...” 陈知安幽幽感叹一声,继续低头垂钓。 澹台明月微微一怔,沉默半响才问道:“所以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把那块石头给钓起来?” “等彻底钓不到鱼的时候,自然就能钓起来了!” 第368章 我只出一剑 所谓钓鱼。 自然就是钓修行者。 如今狩猎战场内道则碎片已不多见,空间趋近稳定,进入战场想要抢占先机的人也越来越多。 澹台明月说的不错。 陈知安在这狩猎战场内犹如一盏冥灯,其余几座天下修士见到他,总是忍不住想要砍掉他的头,拽取那浓郁到了极点的气运。 短短三日,陈知安已经斩杀了二十七位虚神境修士。 其中不乏天才。 最强的是须弥天下一尊金刚,据说在须弥天下虚神境中足以排进前十,进入战场后更是立刻跻身了通玄,金身不败。 他在陈知安剑斩天下修士的间隙出手偷袭,然后被抬手割了头颅。 至死他都不知道为什么陈知安一个虚神境能把他金刚不败的肉身斩破。 陈知安此时钓的。 是在大荒天下早就已经绝迹的神源,其蕴含最纯粹的元气,已经凝结成原液。 古之圣人自封,便是靠这种神源保持肉身不朽。 死去的那些修士中,有相当一部分其实是被这神源迷了眼,想要杀人夺宝,陈知安自然是一并收下了! 随着他杀得人越多,身上气运也越来越重,渐渐已经藏不住。 哪怕只是坐在这里,也足以让许多人像猎狗一般寻着味过来。 比如此时。 距陈知安杀死上一个修行者不过半炷香而已,连地上的血迹都还未干涸。 远处峡谷里,却又有十多个虚神境修士潜伏。 他们自以为藏的很好。 却根本不知道,当陈知安开启神庭天眼,这方圆百丈内所有一切都在他意识海映照,半点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更不知道一旦他们进入陈知安三丈之内,几乎就已经是死人了。 三丈,是陈知安此时剑意囚笼的距离。 三丈之内,他念头一起,周遭天地瞬间便会化作风雨雷电,剑意磅礴而下,无处可逃,无处可退。 要么以绝对的实力破笼而出,要么便是拥有比陈知安更纯粹更锋利的剑意强行斩开天地。 眼见那些人越来越近。 陈知安看着被斩断的大河幽幽道:“也不知道这大河还能填下多少具尸体,我实在懒得埋人,比砍头还累,我觉得下次杀人前还是先让他们自己把坑挖好,一来可以不用曝尸荒野,二来可以避免污染水源,也算保护环境了。” 澹台明月看着水底那堆积如山的残尸,觉得陈知安多少有些变态。 哪怕已经和他待了好几天,却依旧没法理解这家伙惊奇的脑回路。 这是保护环境的事儿么,人家都掉脑袋了,还管埋在哪里? 最主要的是这家伙难道都不知道害怕? 这几天进入战场的人越来越多,他不找个地方躲起来也就罢了,居然还大张旗鼓杀人。 真要一人独战三座天下不成? 此时、 那群潜行者离陈知安立身之地已不足二十丈。 领头一位修士举手示意众人停下,随后看着身边一头似羊似马的妖兽道:“占羊,你的本命神通到底能不能掩人耳目,我怎么感觉他好像发现我们了?” 被他唤作占羊的妖兽抬起头,不满地叫了咩咩叫了两声。 其身后一个年轻女修赶忙翻译道:“青鸾大人,少主说绝无这个可能,除非那少年是传说中开启了神庭天眼的大荒陈知安,或者那侍女是道门澹台明月,能够映照三十三重天。 虚神境内除这二人之外,就只有小魔王皇甫明镜、须弥玄心和尚有这实力看破,可很显然,这两人都不是。” “我总感觉有些不安...” 青鸾眉头微皱,又看向身后一个背剑青年问道:“那侍女有没有可能是澹台明月?” “绝无这种可能。” 背剑青年冷笑道:“澹台明月是何等身份,是道门行走、未来掌教,是仙武天下年轻一代第一人,你以为和你们天下的神子魔子一样跟野草似的? 怎么可能替人持剑。” “如果那少年不是陈知安,会是谁呢?” 青鸾低声道:“屠苏说大荒天下许多天才身上都被种了印记,如同黑夜中的明灯,看这少年气象都不止明灯了,至少得是太阳,必定是条大鱼,莫非是道门赵无暨?” “管他是谁,我王琉自一剑斩之!” 背剑男子冷笑道:“我王琉虽只不及澹台明月,却也是实打实的仙武前十,加上你和占羊这天下前八前九,足以碾杀大荒天下任何人!” “那倒也是...” 青鸾道:“大荒贫瘠之地,便是那号称虚神境第一人的陈知安也只是徒有虚名罢了,或许是我多虑了,准备动手吧,别叫人捷足先登了!” 说着他身上气势渐起,身后长出两对青色翅膀,虚神境圆满修为展露无遗。 那占羊也咩咩叫了两声,洁白如玉的身躯散发着荧光。 王琉拔剑而出,剑指陈知安道:“我只出一剑。” 青鸾嘴角微抽,想要劝诫王琉不要大意,不过转念想到他恐怖的身份,知道劝也白劝,只好沉默下来。 足足十三位虚神境,应该足够杀死任何人了。 “剑荡天下!” 青鸾还未下令,王琉剑已出。 只见密密麻麻的剑光好似一条大河向陈知安和澹台明月席卷而去。 随后还剑入鞘,骄傲地立在原地。 看也不看陈知安一眼。 青鸾见此,赶忙双翼招展,率领占羊和其余虚神境修士杀入战场,速度之快,只转瞬便到了陈知安十丈之内,各显神通穷图匕现。 然而他们还没来得及出手。 就见王琉大河般的剑光已经被侍女随手捏在了手中。 青衫少年依旧持杆垂钓。 甚至连目光都没余过来半分。 “这...” 青鸾脸色瞬变,惊恐喊道:“逃!” 然而就在他两翼招展时,忽然发现自己的翅膀不知何时已经脱落,天空中忽然飘起了萧瑟风雨,立身之地一道道剑意如磅礴大雨落下! “他是...陈知...安!” 随着剑意落下,除了王琉外,以青鸾为首的十二虚神境修士身上出现一道道纵横交错的剑痕,剑痕内渗透细密血珠。 陈知安回过头来,看着青鸾道:“本来想让你们自己挖坑的,可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冲动,这样真的很讨厌知不知道?” 青鸾浑身僵硬立在原地不敢有半点动作。 他有预感,只要稍动半分,那大雨滂沱般的剑意恐怕立刻就会将他切成一堆碎肉,沉默片刻后,他忍住心中的恐惧颤声道:“对,对不起...” “没关系。” 陈知安叹息道:下辈子注意点。” 大雨骤停,微风过境。 青鸾占羊连同那十位虚神境修士稀稀拉拉碎成一地。 只剩下站在二十丈外的王琉脸色惨白地看着陈知安和澹台明月。 这一刻,他终于认清了,那位像侍女般的女子,的确是澹台明月,她依旧那么强,只随手一拽,就将他竭尽全力的一剑捏碎。 更让他感到绝望的是,那少年,也的确是陈知安。 而且他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强大。 陈知安目光看向王琉,在他已经湿漉漉一片的裤脚短暂停留,幽幽道:“只出一剑的王大剑仙,劳烦您过来一下,挖坑把他们埋了!” 第369章 清凉山统领 距那大河十里之外的一处悬崖上。 屠苏负手而立,一头璀璨金发随意披在肩上,身上穿着古神族圣甲,腰间别着圣兵‘屠苏’,身后还拱卫着四位面容一般无二衣着清凉的侍女。 将他映衬的贵不可言。 只是此时他那微皱的眉头,冲淡了几分贵气,倒显得有几分阴翳。 在他身旁不远处。 有一白衣和尚端坐在一条如银河倒挂的瀑布口。 和尚右手做拈花状,左手上一串念珠在缓缓转动,随着念珠的转动,那奔流不息的瀑布好似都变得温和了许多。 不知过了多久。 白衣和尚手中念珠倏然一颤,眼角无端流下两行鲜血,双眸中更是猩红一片。 那温和的瀑布如银河倾注而下,变得狂躁起来。 白衣和尚缓缓起身,看着远处嘶哑道:“贫僧在倒影中看到一个少年,少年身上有尸山血海浮沉,有无数冤魂在挣扎,他坐在巨石上垂钓,好似一尊少年魔主。 少年身旁还有一人,是道门行走澹台明月。 青鸾和占羊,已经死了。 王琉在打扫战场。 如果贫僧没有看错,那少年,或许便是我们要寻找的人!” “果然是他...” 屠苏脸色微变,沉声道:“陈知安,大荒天下虚神境第一人,果然如青禾夫人说的那般强大,以青鸾和占羊的实力,便是我也无法轻易镇压,却被他只手斩杀。 初入战场便遇到陈知安。 也不知我们是运气太好,还是太坏... 还有澹台明月。 那女人身为仙武道门行走,为何会和陈知安搅合在一起? 莫非仙武道门和大荒道门又走在了一起,想要助大荒逆天改命?” “天命早已注定,逐鹿天下将开,万族回归已成必然,没有人可以逆天改命。” 白衣和尚口诵佛音,淡淡道:“贫僧欲顺河流而下,去亲眼看一看那少年。” 屠苏微微一怔,赶忙劝诫道:“玄心法师,你孤身前往太危险了,我们还是从长计议的好!” 屠苏没想到在亲眼目睹陈知安的恐怖后这秃驴还要亲身前往。 这不是去送死么? 且不说陈知安,就只说澹台明月,她只身一人便能和这位须弥天下虚神境第一人的玄心和尚五五开。 这两人狼狈为奸。 虚神境战场谁还敢只身站在他们面前? 在屠苏看来。 既然已经确定了陈知安的身份,自然是立刻摇人儿,将他在那断流处的消息宣扬出去。 到时候自然有茫茫多的亡命之徒前去围杀他。 哪里还需要自己动手。 当初他跟随那位女子进入雪原差点阴沟里翻船,让向来自负的屠苏明白一个道理,身为幕后执棋者,不立危墙是最基本的职业操守。 绝不能干过河卒的事情... “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玄心口诵佛偈,看着那倒挂的瀑布悠然道:“贫僧在那少年身上看到了魔的影子,他或许便是我佛门苦果,不看一眼,贫僧心中属实难安。” 话落。 玄心脚下生莲,从瀑布走了下去。 屠苏看着玄心离开,脸色也渐渐冷了起来。 身为‘回归’组织四位圣境强者钦点的虚神境战场执棋者,按理说玄心应该是他手底的棋子。 一切行动都该受他指派。 可很显然。 玄心并不这样认为。 偏偏他不是玄心的对手,这让他感觉受到了侮辱。 有时候想想。 屠苏都觉得自己这执棋者做的憋屈,不如不做。 因为身为执棋者,他手里可用的棋子实际上只有古神殿和万妖殿部分妖族,加起来还不足五百之数。 五百虚神。 说起来已经不少了。 大荒天下恐怕也就只有道门能拿出这么多强者。 可对于一座战场来说。 却不过只是沧海一粟而已。 就算看似最弱的大荒天下,哪怕打了这么长时间内战,虚神境修士没有一万也至少有八千。 屠苏想要用五百虚神便将大荒天下修士一网打尽是绝无可能的,而须弥天下那群秃驴对他又没有半点尊重。 一入战场便被玄心散了出去。 仙武天下‘回归’组织更是过分。 到现在为止屠苏都没见到半个人影... 沉默许久,眼看玄心已经消失在瀑布之下,屠苏才神色冰冷道:“一群心怀鬼胎的投机者,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当‘回归’是陈知安的青楼? 迟早一天,本座要让你们付出代价。” “神子,仙武天下清凉山的人来了!” 便在屠苏对着空气飙狠话时,一位衣着清凉的侍女前来禀告。 屠苏冷淡道:“让他们过来!” 侍女应声正准备离去,忽然屠苏又道:“算了,本座亲自去接!” 不多时屠苏便来到山脚下。 只见那处。 足足八百多虚神境修行者懒散地席地而坐,看到屠苏过来,他们也并不起身相迎,东倒西歪,好似一群流寇。 屠苏倒也并不生气。 因为清凉山的人本就是一群粗鄙草莽,从上而下都是,他早见怪不怪了! 走到近处,屠苏脸上挂起恰到好处的笑容,用他自以为谦逊温和的口吻道:“天下古神族屠苏见过诸位兄台,不知道哪位兄台是此行统领?” 清凉山修士们依旧懒洋洋瘫坐在地上,并无回应。 屠苏脸上笑容渐渐变得僵硬起来,再次问道:“在下屠苏,哪位兄台是此行统领?” 依旧无人回应。 只是这一次清凉上修士们终于将目光落向了屠苏。 神情戏谑,好似在看一个白痴。 屠苏脸上笑容渐渐变冷,玄心也就罢了,毕竟他好歹是须弥天下虚神境第一人,而且还是下任讲经首座候补。 可清凉山不过一窝子草寇而已,唯一跻身前十之列的王琉还被人捉了,有什么资格在他天下毫无争议的虚神境第二人面前摆谱? 正准备拂袖离去。 刚扭头,却见自己身后不知何时立了一位身披黑甲的背刀男子。 背刀男子肃穆而立。 嘴唇开合,看起来好像很难受。 许久才憋出几个字来:“王—铁—铁—刀!” “王铁铁刀?” 屠苏眉头微皱,目光在这黑甲男子身上扫过,犹豫道:“你便就是清凉山此行统领?” 以他的修为自然一眼便看出这黑甲男子不过虚神境初期而已。 很难认同他是八百虚神境修行者的最高统帅。 不料那黑甲男子缓缓点头,艰难道:“我—我—是—清——” “住口!” 屠苏听着那慢吞吞的话语,感觉自己浑身都变得难受起来,赶忙伸手打断,脸色复杂道:“本座知道了,你叫王铁刀,是清凉山虚神境统领,对吗?” “对!” 黑甲男子缓缓点头。 屠苏沉默了。 清凉山是没人了么. 一个虚神境初期成为统领也就罢了。 为什么偏偏还是个结巴? 第370章 诸位,我屠苏请你们吃狗肉 “屠公子,我是王铁刀统领的秘书郎,薛牛马。” 就在屠苏犹豫该怎么和王铁刀沟通时,人群中一个吊儿郎当的锦衣公子起身,笑吟吟道:“您可以召集手下修士,以我们的实力用不着阴谋诡计,大军压境足以横推所有,猎杀陈知安更只在弹指间而已!” “对,陈知安太嚣张了,我们干死他 !” 一个胡子邋遢的背刀男子起身,向屠苏抱拳道:“某是清凉山虚神境副统领,江湖人称屠狗,久闻本家屠苏公子是天下第一人,文武双全,此番有屠公子执棋布局,战场谁与争锋?” “陈知安,吾弹指可灭!” 一块巨石上,有一白衣胜雪的刀客冷漠开口,他背对众人立在那里,好似孤傲的寒梅,又好似大雪山之巅的雪莲。 屠苏眉头微挑,看着薛牛马道:“这位又是?” 薛牛马道:“这是欧阳吹雪,我清凉山虚神境第一刀客,他与王铁刀、屠狗、还有区区在下并称为清凉山四小寇,我们都对屠苏公子仰慕已久,主动前来投靠。” “原来如此,失敬失敬!” 屠苏神色微缓,这清凉山的人看起来不着调,修为也只一般,可说话是真好听,相比那把自己话当耳边风的玄心和尚,简直高下立判。 念及至此,他回头朝身后的侍女吩咐道:“风儿,给古神军传讯,让他们猎杀大妖,本座今日要宴请仙武天下诸兄弟。” “公子...这!” 叫做月儿的侍女犹豫片刻,传音入密道:“猎杀妖族,万妖殿那边恐怕不好交代。” “无妨!” 屠苏眉头微冷,幽幽道:“一群没主子的废物罢了,如今仙武天下八百修士尽入本座手中,他们已经无关紧要了。 既然他们对本座的命令阳奉阴违,想要两头讨好,就别怪本座把他们当盘菜。” “诺!” 风儿低头应诺。 薛牛马见此,脸上笑容越发真挚,从须弥戒取出一头长达十丈的狗尸,笑吟吟道:“屠公子,正好来的时候砍了一头野狗,据说是万妖殿天狗一脉的少主,好吃的嘞,今日我们不醉不归!” 看着那头尸体,屠苏脸色微变。 天狗一脉是祖父屠卢好不容易争取过来,和其他阳奉阴违的妖族不同,天狗一脉对万族回归可十分热忱。 而眼前这条冰冷的狗尸,便是天狗一族少主犭幽,在天下虚神境中足以排进前五。 虽然这白痴生性淫荡,曾不止一次玩弄过自己身边的侍女,屠苏也挺烦他,可为了大局,屠苏硬是头顶一片草原忍了下来。 没想到刚入战场没几天,这条贱狗便被人当成猎物给打了。 犭幽死不足惜,可它爷爷犭啸天是一尊圣境天狗,实力不弱,而且天狗一族有秘术,只要闻到过的味道,便是再远都能追踪,在狩猎战场正好物尽其用。 屠苏派出去的棋子中,每一队都配备了一头天狗。 如今天狗一脉的少主被清凉山杀了,要是被天狗族发现,恐怕会有不小祸端。 可是要让屠苏放弃清凉山这八百虚神境棋子。 更是万万不能。 一时间他变得有些犹豫起来。 “屠公子,这条野狗不会是您圈养的吧。” 薛牛马见屠苏脸上笑容僵住,满脸歉疚道:“嗐,要早知道是您养的狗我们就不打杀了,说起来也是我们多事,它说玩过您小妾,我们还以为它和您有仇嘞。” “该死...” 屠苏听到这话,脸色肉眼可见变得冰冷起来,侍女给他玩了也就罢了,这贱狗居然还玩故过自己的小妾? 是可忍孰不可忍。 最主要的是后宫佳丽三千。 它玩的是哪一个? 目光扫过身后的侍女,屠苏心中杀意渐起,神色冰冷道:“风花秋月,你们四个去把这条野狗剥皮抽筋,打理干净,然后请天狗族前来赴宴。” “是,公子...” 四位侍女脸色微白,拖拽着那长达十丈的野狗去到瀑布下,开始剥皮抽筋。 见她们走远后,屠苏脸上又扯起牵强笑容,幽幽道:“天狗族虽然是本座圈养的家犬,可诸位才是本座一个战壕的手足兄弟。 既然诸位兄弟想吃狗肉,咱们今天就吃顿好的...” “屠公子大气!” 薛牛马赞叹一声,拍着胸脯道:“您放心,以后我清凉山修士,唯您马首是瞻,别说杀陈知安,便是澹台明月那娘们儿,我们也一并给您捉来,早看她那故作清高的模样不爽了!” “生—捉—” 清凉山统领王铁刀拔出腰间的铁刀高举。 一时间清凉山草寇们纷纷拔刀嗷嗷叫道:“替屠公子生擒陈知安,活捉澹台明月!” 屠苏看着近八百修士拔刀指天气焰喧嚣,心底的那点不快彻底烟消云散。 立在高处微微躬身,露出恰到好处的得体笑容,手掌在虚空压下,缓缓道:“诸君,我等同休共戚,皆是为了祖上荣光而战。 今日暂且将就食狗肉。 待逐鹿天下重开日,我等杀入大荒天下,屠苏再与诸君共饮。” ....... 大河畔。 只出一剑的王琉用那柄叫做‘渊河’的剑挖出两个坑,又把先前同伴们零零碎碎丢了进去,将土重填。 然后站在另一个稍小的坑边沉默不语。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另一个坑是属于自己的。 可他没有任何办法。 甚至连拔剑的勇气都没有。 只一个澹台明月他都无法击败。 更何况剑术更高的陈知安。 同为剑修,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陈知安先前那一剑的恐怖。 方圆三丈之内。 陈知安一剑既出,放眼几座天下虚神,恐怕除了寥寥数人,无人可以全身而退。 他此时沉默。 不是在考虑如何逃走或者反杀。 而是在思考用什么样的姿势死会更帅。 身为剑修,或许死在自己剑下也算是种解脱,只是可惜‘渊河’就此要陪自己永远沉眠了。 想到这里。 王琉忍不住暗自神伤,拔剑横戈脖间感叹道:“琉磨剑半生,本以为剑种天河已是剑道巅峰,今日方知道无止尽。 能见到剑意天地,琉死而无憾。 可惜渊河就此沉沦。 再无法剑种天河,映照诸天了!” 第371章 是你这秃驴 “他在干什么?” 陈知安坐在大石上疑惑地看着王琉。 “或许是见了你的剑道,自觉此生无法追逐你的背影,道心破碎在交代遗言吧!” 目光一直落在大河上游的澹台明月淡淡道。 ”原来是这样。“ 陈知安脸上露出恍然之色,幽幽感叹道:“不愧是纯粹剑修,竟因为这便要以身殉道,所谓朝闻道夕死足矣,大抵便是如此吧...” 王琉放在脖子上的剑微微一颤,懦懦道:“其实,我剑心也没那么纯粹...” 陈知安笑了笑:“说说吧,你是谁,来自哪里,死不死的另说,毕竟你虽然剑术拉胯,但这坑挖的还算不赖,也不是一无是处。” “坑挖的还不赖...” 王琉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身为剑修,他一剑递出剑意如大河滔滔不绝,而且已经看到了通玄的路。 可剑种天河。 一旦他跻身通玄,本命剑必然再上一层,拥有真正属于自己的本命剑术,不说同境无敌,至少也是最顶峰那一小撮人! 可是陈知安不杀他,是因为坑挖的还不赖? 如果不是舍不得死。 他高低要给陈知安看看什么叫做剑种天河。 让这混蛋知道什么叫做剑修不可辱。 可惜这世道没有如果。 将‘渊河’还鞘,王琉脸上瞬间爬满笑容,谄笑道:“我是王琉,来自仙武天下清凉山,仙武天下虚神境前十,是个不纯粹剑修,之前曾与排名第二的姜王孙问剑澹台仙子,一剑惜败。” “这次入战场本来是找剑修磨砺剑意。 被屠苏那骗子蛊惑,这才不知天高地厚找您问剑。” “陈留王大人,我和他们其实...关系不大。” 听到王琉居然来自清凉山,澹台明月回头看了他一眼,沉默半响才淡淡道:“我好像的确见这柄剑,不过印象不深,你确定是一剑惜败?” 王琉理所当然道:“我只出了一剑!” “清凉山,是什么地方?” 陈知安对两人究竟是不是一剑惜败兴趣不大。 毕竟就连不死圣人欧阳都曾一招惜败于荒古,往自己脸上贴金这种事儿,自古都是免不了的。 他好奇的是,似乎澹台明月听到清凉山三个字眼底有些许波动。 仙武道门镇守天下。 白玉京监察世间,就连曾出过元仙古魔两尊帝境存在的昆仑山和洗魔海都在监察之列,居然会能让澹台明月都起波澜的地方? “清凉山是仙武天下唯一的法外之地。” 王琉脸上闪过一丝自傲,笑道:“清凉王他老人家更是硬扛手持十二仙剑的白玉京掌教而不败的无敌圣王。 那一战之后。 清凉王他老人家虽然插上了道门旗帜,但世人皆知清凉山是十二仙剑唯一不能自由出入的地方。” “这么厉害?” 陈知安眉头微皱,没想到仙武天下还有这么一号猛人,居然能和白玉京掌教战而不败。 要知道赵白观在仙武天下可是被称为‘老天爷’的存在。 帝境不出。 坐镇白玉京的赵白观便是仙武天下无冕之王。 清凉王能和手持十二仙剑的赵白观一战而不死已经是极为了不起的成就了。 居然还能让十二仙剑无法自由出入清凉山? 这种猛人如果进入圣境战场。 恐怕屠卬都不一定挡得住... 陈知安目光落向澹台明月,想要从她这里了解到真正的答案。 却见澹台明月眉头微皱。 红唇轻抿。 低头看着滔滔大河,没有开口说话。 她和普通弟子不一样。 仙武天下修士都认为黄大德败了,清凉山那群匪寇说黄大德硬扛十二仙剑,和白玉京掌教平分秋色只是自吹自擂而已。 但她知道。 实际上那一场旷日持久的战斗。 是师尊败了。 因为她曾见过师尊披头散发指天骂地,手持十二仙剑邀黄大德登天一战,然后被一刀劈回了白玉京! 那位如流星崛起的清凉王,比任何人想象中的都要强大。 甚至可能已经半步踏入了准帝境。 而且她还知道。 那位清凉王至今未满千岁,在圣人中都算毛头小子。 修道界有句古语。 千年圣人万年帝。 黄大德千年未满之龄便半步踏入准帝境,如果给他时间,极有可能成为镇压一个时代的帝尊。 道门之所以承认他的道士身份,甚至默许他插旗为王。 究其缘由。 是纯阳帝君曾专门为他下过一道法旨。 只八个字而已。 逍遥法外,任其自由。 王琉见陈知安和澹台明月都沉默不语,心下有些忐忑,谄笑道:“陈留王大人,王琉觉得这坑还有进步空间,您看要不我再打磨打磨?” “不用。” 陈知安摇头道:“要埋的人已经来了!” 话落,只见那被刀光斩断的大河上,一个白衣和尚站在滔滔江水中顺流而下。 他虽在河中却白衣不染,头顶金轮如炽,一尊虚幻大佛双眸闭阖端坐金轮中,将脚下的河水都染成一片金色,好似一条金光铺就的大道。 距岸边三丈时,白衣和尚停下脚步,单手行佛礼:“贫僧须弥天下玄心,见过陈施主,见过澹台仙子 。” 王琉看着那白衣不染的和尚,终于明白陈知安之前忽然让他再挖一个坑是因为什么。 原来竟是要将玄心给埋了... 这一刻,他再次刷新了对陈知安的认知。 原以为一剑斩碎青鸾和占羊就已经是陈知安的极限了,没想到他竟嚣张如斯,连须弥天下第一人都想埋。 那可是足以和澹台明月比肩的玄心和尚啊。 传说他口含佛经而生,是须弥天下大能转世,如果不是有神秀异军突起,他便是未来须弥天下的真佛。 最主要的是。 如此一个妖孽般的人物,居然也因为陈知安而来。 再加上澹台明月。 算下来这几座天下的虚神境第一人,除了那位睥睨天下唯我独尊的小魔王,都已经聚齐了。 而王琉,亲自为他们挖了坑。 这么说起来。 似乎陈知安对他挖坑技术不错的认可,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 “玄心,须弥天下佛子,虚神境第一人?” 陈知安手持鱼竿,看着这位逼格拉满的和尚笑道:“你为何站在远处,是害怕本王一剑斩了你?” “玄心不过须弥天下普通一僧侣而已,担不起陈留王如此赞誉!” 白衣和尚遥遥看着陈知安,在身旁的剑匣稍作停顿,缓缓道:“至于贫僧为何立在三丈之外,的确是对陈留王那如同天授的剑术有些畏惧...” 陈知安嗤笑一声:“原来先前偷窥本王的是你这秃驴。” 第372章 异端都该被烧死 陈知安当做和尚骂秃驴。 玄心却不以为忤,依旧一脸淡然,只是那金轮中盘坐的佛相虚影正缓缓张开双眸。 “你在看什么?” 陈知安问道。 “贫僧在看陈留王是不是乱我佛门那个人!” 此时玄心金轮中那轮佛相虚影已将双眸睁开一条缝隙,眼底粹然金色一片,好似蕴含无穷道理。 陈知安眉头微皱,忽然想起当初在青楼,也有一个和尚这么直勾勾的看过自己。 “本王是那个人么?” 陈知安问道。 “不是...又或许是...” 玄心眼底闪过茫然:“陈留王身上一片混沌,贫僧以头顶金轮因果石观之,看到大荒须弥山佛位空悬,有佛光普照,地涌金莲,一副盛世景象。 可转瞬之间又变成了无间炼狱,有大鹏扶摇直上,又有混沌魔猿乱世,可始终没有看到陈留王的影子...” “那你看完了么?” 陈知安又问道。 玄心缓缓点头:“看完了。” “既然看完了,那就把人头留下吧 !” 陈知安手掌抚过剑匣,四道剑光倏然遁入虚空,瞬间一座剑意天地镇压而下,将玄心困在方寸之间。 玄心神色不变,端坐金轮中的那尊佛相散发着璀璨金光,如同一口金色大钟倒扣,口诵佛偈道:“我佛慈悲,贫僧与陈留王素未谋面,并无因果纠缠,只是遥遥看了陈留王一眼,何至于此...” “虚伪!” 陈知安嗤笑道:“你无缘无故看本王一眼,还不够因果纠缠?还不该死?” 话音落下。 只见那方寸之间风雨雷电骤降,紧接着滂沱大雨落下。 瞬间将那尊如金色大钟倒扣的佛相切割得支离破碎,白衣染血! 感受到金轮摇摇欲坠。 玄心终于变了脸色。 他在瀑布上看到了陈知安那一剑,杀力惊人,他自问只以攻伐之力来说要稍逊半筹,所以才小心谨慎立在三丈之外。 可他没想到。 自己终究还是低估了陈知安的恐怖杀力,三丈之外,陈知安居然也能摆下剑意囚笼。 手指拈起念珠,玄心口诵佛音,吐出几个古怪音符。 只见那念珠瞬间金光大作,十二颗珠子化作十二座山岳,猛地向剑意囚笼砸去,想要用浩瀚佛力将之撑破。 那即将支离破碎的佛相金身更是瞬间睁开双眸,好似活了过来,口诵佛音道:“法天象地,金刚降魔!” “轰隆隆!” 如同雷音炸响。 剑意天地在佛珠和佛相金身疯狂攻击下变得摇摇欲坠,囚笼将破! 玄心神色又重复淡然,站在剑意天地中央开口道:“我佛慈悲,陈留王或与我佛有缘,此时收手贫僧愿与陈留王坐而论佛,接引陈留王入须弥山皈依佛门,成就无上尊位!” “那倒不必了!” 陈知安丢掉手中的鱼竿,起身向玄心走去,幽幽道:“你们为什么从来都不明白,身为剑修,只有手中握剑时才是最强的时候?” 话落,只见本就摇摇欲坠的剑意天地瞬间破碎,赶蝉、不怒、惊风、坠雨四剑发出一声声雀跃剑鸣,在陈知安身边游弋不止。 他每走一步。 身上剑意便重上一分。 当他走到玄心面前时。 玄心撑起的法天象地已经土崩瓦解,金轮黯淡,那十二枚念珠化成的山岳更是被剑意搅成齑粉。 而玄心则眉心处忽然出现一抹殷红。 如同一点朱砂。 玄心脸上露出几分茫然,看着好似闲庭信步间便走到自己身旁,然后一剑将自己头颅洞穿的陈知安,不明白为什么同为虚神,他为什么能强到这个地步! 原本他以为自己和陈知安只是差了半筹而已。 可没想到自己居然连一剑都挡不住。 “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 既然你在我三丈之外,我走到你三丈之内不就好了? 白痴!” 蝉鸣声起,陈知安摘下玄心头颅,随手丢给岸边目瞪口呆的王琉:“埋了吧!” 王琉下意识接过头颅。 看着先前还逼格满满要度化陈知安的玄心居然转瞬间便成了一具尸体,他忽然怀疑这厮或许能直接杀穿战场,成为最后的大赢家。 与王琉相比。 澹台明月那星辰般的眸子更是变得复杂起来。 她曾以为自己如果倾尽全力,陈知安应该是没办法杀死自己的! 至少当日在悬崖上,她并非没有退路。 可此时看到玄心死在眼前,她才明白。 如果当日陈知安下定铁心要杀她,她现在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不对劲...” 就在两人神色复杂地看着陈知安时,却见本该得意的陈知安忽然眉头皱起:“这秃驴怕是没死。” “没死...” 澹台明月瞬间明白过来,看着陈知安道:“你没有得到气运?” “没有。” 陈知安摇头道:“哪怕最弱的虚神境,我杀死后都能承接到本属于他的气运,可玄心死后,我一无所得。” 言及至此。 陈知安忽然笑了起来,幽幽道:“这秃驴有点意思,我倒是小觑他了,难怪先前就感觉他弱的不像话,原来竟不是本体。” “不是本体?” 王琉感觉自己再次受到了暴击。 同境之间的差距竟这么大的么,刚才那一战他自问若易地而处,恐怕一剑递出连玄心的防御都破不了。 而这,居然不是本体? 他好歹是清凉山上的天才,一身剑术在仙武天下也能排进前十,可和这几个妖孽比起来,好像他们随便一根指头,都能将自己碾死? 这他娘的。 难怪清凉王他老人家说出门在外,该认怂就认怂,该下跪就下跪,气节尊严啥的都是最没有用的玩意儿。 ....... “咳咳!” 距那条大河千里之外的一处平原上。 一个面容普通的布衣和尚忽然捂住胸口轻咳起来,在他身前,有三十多个大荒天下修士盘膝而坐。 那些修士脸上挂着一种诡异的微笑,双手合十,如同虔诚的信徒。 其中一人甚至是道门弟子,曾经还和陈知安喝过酒,可现在居然成了佛门中人。 “我佛慈悲。” 那位道门弟子虔诚地口诵佛偈,声音平静道:“佛子,您受了伤!” 布衣和尚抹去嘴角的鲜血,看着远处声音嘶哑道:“本座小觑陈知安了,本欲度化他为佛,他却选择沉沦魔王怀抱,斩了本座肉佛分身...” “至今日起,他,便是异端。” “异端!” 以那位道门弟子为首的三十多位大荒修士神情变得狂热起来,好似得到了佛主指引,匍匐跪地口诵佛偈道:“我佛慈悲,异端都该被烧死!” 第373章 目光所至,都是禁区 “迷途的羔羊已经蜕变成恶狼,只有鲜血才能洗尽他们的罪恶!” 布衣和尚渐渐恢复成玄心的面容,手拈兰花缓缓升空。 须臾后,他盘膝而坐,一朵金莲从从虚空徐徐铺开,身后一尊九丈佛像缓缓凝聚,最后变成玄心的面容,头顶金轮如炽,洒在那群虔诚信徒身上,替他们也染上了金边。 这一刻。 玄心道种佛相 ,佛心通玄。 成为又一尊铺开洞天的通玄境小宗师。 他如端坐须弥山的佛主,目光悲悯地看着跪成一片的大荒修士,缓缓道:“去吧,净土需要你们指引,带领须弥山上僧众去杀死大荒天下异端,让佛光驱散这座战场的黑暗!” ...... 狩猎战场开启的第九天。 天地彻底稳固,山川河流不再崩塌,道则碎片彻底消散,无数修士涌入战场寻找机缘,一场针对大荒天下修士的狩猎,也悄无声息拉开了序幕。 一处峡谷内。 曾经的七小圣之一唐莲花如同一缕青烟脚不沾地顺着大河而下。 她腰间挂了三颗头颅,是须弥山佛门弟子。 往日顾盼生烟的眸子里透着绝望,还有许多茫然。 她不明白,自己乔装打扮隐藏身份进入战场,连同行的唐氏弟子都没发现,为什么却会被天下的人轻而易举寻到! 不止是她。 三帝子之一的萧无忧也在初入战场便暴露了身份。 就连谪仙叶旌也没逃过被追杀的命运。 好似一日之间。 大荒修士所有的隐藏手段都失效了,藏得再深也会被寻出踪迹。 “秃驴,阴魂不散...” 唐莲花回头看了一眼,只见身后一尊浑身沐浴金光的和尚大步流星踏来,这和尚是须弥天下前六的弥陀金刚。 唐氏弟子绝大多数都是被他拍死的。 唐莲花虽然修为不弱,可是比起一座天下的前六还是有不少差距。 “施主,这座天下已经成为一个囚笼,大荒修士便是囚笼里的猎物,何必做困兽之斗,随贫僧前往荒原,皈依我佛吧!” 弥陀赤足立在河中,宏伟声音好似雷音滚滚,想要将唐莲花心神瓦解。 “秃驴痴心妄想,要本座皈依佛门,宁勿死!” 唐莲花祭起神王藤仿兵,好似灵蛇飞舞搅起滔滔河水向弥陀砸去,而她则借助河水的反推之力,如同箭矢般远遁。 所谓皈依佛门。 不过是沦为被掏空脑子的傀儡罢了。 唐莲花曾杀过一位被掏空脑子的虔诚信徒,是叶氏一女子,唐莲花见到她时,她正被须弥山那群秃驴肆意玩弄,沦为肉身菩萨,比起青楼女子还要下贱! 她本想置之不理,可终究没忍住。 出手将那女子和须弥山两个秃驴杀了个干干净净。 这才被这弥陀追上。 “想逃?” 弥陀随手将躲在水底的一位大荒修士拍死,金身暴涨向唐莲花追去,显得有些急迫。 因为再走十里,便到了断河境内。 自天下排名第三的马鸢追杀一位大荒修士入断河被一剑削首后,断河方圆百丈已经被列为禁区。 除了大荒天下的修士,任何人踏足都会人头落地。 在决战开启前。 哪怕强如玄心和屠苏都不敢踏入! “轰!” 唐莲花被一拳砸飞。 神王藤仿兵化成的铠甲轰然破裂开来。 唐莲花一口鲜血吐出,跌落大河之中。 神王藤仿兵虽然破碎,但也替她挡了瞬息。 这一瞬,就是一线生机。 唐莲花眼底泛起希望,在水中拼命向前逃窜,只要再走一里,就能到断河百丈之内,而陈知安,就在那里。 弥陀则变得狂躁起来。 他没想到自己倾力一拳,居然没能将唐莲花打死。 仰头发出一声长啸,只见他双腿向水底微屈,像枚炮弹般拔地而起,猛地砸向断河百丈之外,居高临下地看着唐莲花。 此时。 唐莲花距那处禁区只有一线之隔,迈过这条线,她就能活。 可这条线。 被如同天神般伟岸的弥陀挡住了。 弥陀赤足踩在唐莲花头上,神情淡漠道:“一步之差,却是生死相隔,看来是贫僧赢了!” “你赢了。” 唐莲花眼底希望散去,双眸中泛起死意,一股惨烈气势在她身上流转,声音嘶哑道:“其实,我本就不该来的。” “陈知安和我有杀夫之仇,他杀了我的未婚夫甘来,我本不该向他求助。” “所以你后悔了?” 弥陀眼底闪过一丝失望:“贫僧还以为女菩萨品行高洁,宁死不屈,原来也和那些贱婢别无二样,只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罢了!” “我是后悔了!” 唐莲花看着远处。 目光好似穿过这片峡谷,看到了那坐在巨石上垂钓的陈知安。 声音嘶哑而决绝道:“本座是唐氏帝女,生来便是高山而非溪流,又岂能将生死托付他人?” “左右不过一死而已!” 话落,只见她身上气势陡然暴涨,七窍鲜血流淌,瞬间将立身之地的河水染成金色,那被弥陀赤足压垮的脊梁缓缓变得挺直,好似在藐视弥陀这个不敢向前一步的懦夫。 感受到她身上散发出的死意。 弥陀脸色变冷:“既然如此,贫僧成全你!” “轰!” 弥陀赤足落下。 如同一座大山砸在唐莲花身上。 瞬间将她踩得支离破碎。 那恐怖杀机甚至将大河砸出一个深坑,出现了瞬间的断流。 一脚将唐莲花踩死,弥陀脸上却瞬间变得惨白起来。 手掌倏然向身后抓去。 因为唐莲花在临死一刻。 竟拼尽全力将头颅送入了那线条之内。 好似她先前所做的一切。 都只是为了自己的头送出去。 而弥陀一时大意,竟真让她成功了。 “懦夫...” 被弥陀拽在手中,唐莲花嘴角挂起刻薄笑容,幽幽吐出两个字后彻底死去! “毒妇!” 弥陀脸色冰冷,手掌想要将唐莲花捏碎,忽然耳边响起风声,又好似有蝉鸣。 猛地回头。 只见那大河上。 一个青衫少年负手而立,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三丈之内。 少年身旁有四道剑影游曳不止。 风声和蝉鸣正是从其中两柄身上发出。 那少年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神色,目光落在唐莲花那支离破碎的头颅上,沉默片刻后才道:“一路走好,仇我替你接下了。” “陈..知安!” 弥陀瞳孔微缩,看着那少年道:“贫僧还在百丈之外,并未越界!” “那又如何?” 陈知安话音落下,只见风雨雷电骤降,剑意天地降临,剑意如滂沱大雨瞬间将弥陀切割的支离破碎。 陈知安拎起弥陀头颅。 看着他的眼睛道:“你搞错了一件事情,在这座战场内,本王目光所至,都是禁区!” 第374章 只身转战三千里。 “本王目光所至,都是禁区!” 随着陈知安话音落下。 在他身旁游曳不止的四柄本命剑倏然消失。 与此同时,无数大荒天下修士如箭矢般落下,出现在山涧、出现在河流、出现在平原,他们杀意沸扬,如同猛虎归林。 在陈知安四柄本命剑带领下开始收割人头。 瞬息之后。 一道道凄厉惨叫在山涧响起。 只见方圆百丈之内。 无数不属于大荒天下的修士被斩于剑下! 这些人守在断河百丈之外为的便是截杀前往断河的大荒修士。 他们以为陈知安既然要庇护大荒天下修士,便不会轻易离开断河,更不敢走出禁区。 却不曾想这厮不按套路出牌。 等他们左右试探,自以为摸清楚陈知安的底线和实力后,他忽然来这一下,直接就是好几百颗人头进账... ....... 瀑布之上,屠苏看着身前一盏盏熄灭的魂灯,眼底有些惊悸,负在身后的右手更是忍不住颤栗着。 差一点。 他差一点就进入陈知安百丈之内! 如果不是好兄弟薛牛马在紧要关头拽了他一把,恐怕现在已经人头落地,再没有什么将来可言了。 想到薛牛马。 屠苏感动的同时心底又觉得隐隐有些不安。 沉默半响,他叹息道:“薛弟,你说咱们这步棋到底是对是错?眼看现在陈知安手底下人越聚越多,都已经有近千人了,恐怕到时候尾大不掉处理不了啊!” “苏哥放心,咱们策略是正确的。” 薛牛马面不改色,持扇摇头道:“我们暗中网开一面让大荒修士借道断河,看似替陈知安聚集了力量,实际上我们是将他架在了火上烤,甚至他聚集的人手越多,对我们越有利!” 屠苏眉头微皱:“他手下人越多,我们杀他需要付出的代价也越大,利从何来?” 薛牛马持扇向瀑布下指去,悠然笑道:“你看那山涧中至少有近百人藏身,他们为何而来?” 屠苏道:“自然是为了猎杀大荒修士而来。” 薛牛马道:“苏哥,你只看到陈知安在聚集修士,殊不知我们也在收拢人手啊!” “猎物越多,猎人自然也会蜂拥而至。” “你想一下,待仙武、、须弥、三座天下的虚神境修士齐聚断河,是个什么气象?” “十万对一万,优势又在谁?” 屠苏神色微动,瞬间明白了薛牛马的计划,大笑道:“十万对一万,自然优势在我!” “苏哥,小弟这计划还有一层。” 薛牛马冷笑一声,阴恻恻道:“须弥天下玄心和尚对您阳奉阴违,在荒原自立为王,甚至还强行度化您手下的妖族,是可忍孰不可忍。 如果我们此时对大荒修士网开一面,甚至假意交好,一来可以迷惑陈知安,让他误以为我们不是敌人,集中火力针对那秃驴。 二来可以暗中积蓄力量,等那秃驴和陈知安两败俱伤时我们再从暗中杀出,给陈知安致命一击。 到时候您携无上功勋登高,别说区区玄心秃驴,便是澹台明月和小魔王都只能匍匐在您脚下俯首称臣。” “不行!” 屠苏眼底泛起喜色,脸上却大义凛然道:“玄心毕竟也是‘回归’的袍泽,我于心何忍,此事休要再提。” “苏哥,小弟知你仁义,可万族为了这一日等了四十万年,无数先贤倒在路上,我们既然接下这沉甸甸的担子,便不允许再有半点不能妇人之仁啊!” 言及至此,薛牛马长揖及地道:“为了万族, 为了祖上荣光,为了天地清明,恳请兄长违心一次!” “唉...” 屠苏长叹一声,亲手将薛牛马扶起,眼眶微红道:“你说的对,是为兄错了,按计划行事吧。 另外你代为兄去一趟断河,告诉陈知安,就说为兄与他神交已久,不忍生灵涂炭,杀劫四起,愿放大荒修士入境。” ...... 陈知安回断河时。 澹台明月正盘膝坐在巨石上,三十三片莲花在她身侧游走,彷佛一条条灵动的游鱼。 随着游鱼游走,三十三重天徐徐铺开。 好似一片接连天地的池塘。 池塘内有一株青莲摇弋,三十三条游鱼跃入池塘,溅起一塘春水,霎时间青莲摇曳生辉,好似将天空都染成了一片青色,气象万千! 陈知安见此。 停下脚步安静看着这一幕。 许久之后气象才缓缓停歇,天空又恢复成灰色。 澹台明月睁开双眼,平淡道:“明月入通玄了,多谢道兄护道一场!” “恭喜,可惜...” 陈知安将弥陀的头丢给王琉,蹲在河边洗手。 澹台明月在岸边熬了整整九日,想要将虚神境打磨到极致,陈知安也乐见其成,甚至替她护道,以剑意助她压制道种。 可惜她终究还是失败了。 陈知安出去一趟,她便跻身了通玄,距虚神极境还差半步。 “道向自求,外力不可止!” 澹台明月缓缓道:“九日打磨已到极限,于我而言此时跻身通玄便是大逍遥,得了圆满,不足为惜!” “那就只剩下恭喜了!” 陈知安随意在身上将水渍擦干,笑问道:“接下来什么打算?” 澹台明月看了陈知安一眼,心神有些恍惚。 随着陈知安杀人越来越多,此时的他,气运之重已经不能用冥灯来形容了,几乎已经变成黑暗中的一轮灼日,令人不敢直视。 沉默半响,澹台明月缓缓道:“如果你继续收留他们,用不了多久就会四面皆敌,此地将沦为一座绞肉场。 届时三座天下的修士都会将你视为猎物。 他们会一步步把你拖入泥塘。 此时抽身离去,这座战场无人可以阻你,越往后,你便越不可能离开了。” “我知道。” 陈知安看着远处安营扎寨的大荒修士,不以为然笑道:“我只身一人时,这座战场任我逍遥,哪怕是小魔王和玄心一起出手我都可以从容离去。 但当我竖起旗帜聚集大荒修士时,他们便成了我的囚笼,让我不得自由 。 只是你知知道的。 我是登闻鼓执掌者,也是大唐陈留王。 这是贼老天针对大荒的一场劫,其实我无处可逃,大荒修士也无处可逃,我昨日曾尝试过重返圣墟,失败了。 既然贼老天要我们死,其余三座天下都将我们视为猎物。 那我偏杀他个朗朗乾坤出来。 让他们知道谁才是真正的猎物!” “你要带着他们与三座天下厮杀?” 澹台明月眼底闪过一丝震惊,她没想到陈知安竟如此疯狂,三座天下的虚神境修士加起来至少有十万之数。 而大荒天下万数不到。 真要战场对决,恐怕只需一轮剑雨就能将大荒修士淹没 这注定是一场十死无生的战斗... “杀人比救人简单。” 陈知安缓缓起身,一字一句道:“只身转战三千里,一剑曾当百万师,我想试试!” 第375章 黄大德、李登高 “只身转战三千里,一剑曾当百万师!” 澹台明月喃喃自语。 好似看到了不久的将来,陈知安单人仗剑身披战甲站在巨石上,脚下是尸横遍野,身前是茫茫如潮水的修士。 他们嘶吼着向陈知安杀来。 飞剑如雨,刀如星河。 大荒修士成片成片的倒下。 鲜血汇聚成河流,将这断河染成一片猩红... 沉默良久。 澹台明月低声道:“我只能保证道门修士不出手,白玉京虽然监察天下,可没有理由也没有立场替他们做决定。” “已经够了!” 陈知安笑道:“澹台仙子也不用太过悲观,说到底求道不是求死,我大荒修士的人头虽然值钱,但死的人多了,他们也就知道怕了。” “不要死,明月在通玄等你一战。” 澹台明月向陈知安行了一个道揖,脚下生莲,向着大河逆行而上。 陈知安向她还礼,目送她离去。 两人说是结伴相游,实际上总共走了不到一拢地澹台明月便已无法再压制自身境界,不得不停下。 九日磨砺最终功德圆满跻身通玄。 如今风雨已至,她也要担任起道门行走的职责,替师兄师姐们护道一场。 至于自身机缘她倒是并不太在意。 以她的身份,秘术道藏宝物都不缺,一般的东西她也看不上,身外物罢了。 所以这九日来陈知安乐此不疲钓源石她连看也不看一眼。 包括陈知安坐的那块巨石,其实是她先发现的,来头不小,是一块可铸圣兵的罕见秘铁,也被她随手送给了陈知安。 ...... “王爷,清凉山使者求见。” 澹台明月走后不久,王琉前来禀告。 陈知安看了王琉一眼,打趣道:“莫非是清凉上知道你被我绑的事儿了,过来赎人?” “应该不是。” 王琉蹙眉道:“清凉山的兄弟我都认识,但这次来的是生面孔,自报家门说是叫薛牛马和屠狗,是此行统领王铁刀的秘书郎和副统领,王铁刀我也没听说过,我怀疑他们有问题!” “薛牛马,屠狗,王铁刀...” 陈知安觉得这几个名字加在一起莫名有些熟悉。 …… 不多时,薛牛马和屠狗便在大荒修士们警惕目光中来到巨石旁。 见到两人的瞬间。 陈知安终于明白那熟悉感从何而来了。 虽然两人容貌大变。 但陈知安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们。 这特么不是薛衣人和狗哥么? 没想到他们前段时间莫名其妙走丢,如今摇身一变竟成了仙武天下清凉山的人。 而且还成了使者? 见陈知安神色有异多半是看破了自己的身份,薛衣人不动声色看了王琉一眼,一本正经道:“清凉山薛牛马、屠狗,见过陈留王。” “没事儿,王大剑仙是自己人。” 陈知安拂袖一挥,剑意天地降临瞬间将三丈天地隔绝,这才笑吟吟道:“你们几个家伙倒是快活,是觉着黑风寨十三寇没当够,又跑去清凉山当土匪了?” “唉,你当我们想啊,还不是被逼的?” 薛衣人蹲在巨石上,无奈道:“我们本来吃着火锅唱着歌,高高兴兴准备去东边帝崖溜达一圈儿的,结果走到半路让人给劫了,等再睁开眼时已经到了清凉山。 清凉王那老家伙坏的很。 抢我们的火锅也就算了,还说咱们和清凉山有缘,天生是做乱臣贼子的命,逼良为娼非要我们落草为寇。 你是不知道我们在清凉山过的那叫啥日子。 说是做土匪。 实际上天天被那老东西当厨子使唤。 要不是狩猎战场开启,我们现在都还被关着呢。” “他只是逼你做厨子就知足吧。” 浓眉大眼一脸粗狂的狗哥郁郁道:“知安老弟,你是不知道,那老东西占我便宜,说他比我爷爷大一辈儿,非让我喊他太爷。 可怜我那早死的爷爷,都特么成灰灰了还多了个爹。” “你说气人不气人?” “是挺气人哈!” 陈知安嘴角微抽,很难想象王琉口中睥睨天下无人能敌的清凉王居然是这么个奇葩。 一个能在白玉京手下硬生生打出一片法外之地的猛人这么闲的么? 一时间陈知安倒是对那位叫做黄大德的清凉王有些好奇起来。 王琉站在一旁。 听着这两个所谓的清凉山使者居然对清凉王如此不敬忍不住想要拔剑。 不过看到两人和陈留王关系不浅,拔剑大概要无。 只好冷哼一声表示不满。 默默把剑又插了回去。 黄大德是清凉山数万修士的精神领袖。 白玉京监察天下。 十二仙剑悬在仙武天下每一个修士头顶,或许不会无端出手。 但无数年来。 总会有那么一些冤假错案,总有无辜修士枉死。 也总会有那么一小撮人。 在见识过更宽阔的天下后。 不愿抬头看天时看到的不是满天星河,而是一座散发着凛冽杀意的剑阵。 更不愿自己的所作所为都被那‘老天爷’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然后有朝一日被秋后算账。 所以当黄大德横空出世,打下一座十二仙剑无法去留随意的清凉山后才会有那么多修士齐聚清凉山。 以黄大德门下走狗自居。 他的出现。 就像是在黑布遮天的世界斩出一道光。 当那缕光刺破黑布洒在清凉山上时。 许多人都见到了。 那叫做自由。 也是从那时候起。 黄大德成了清凉山精神领袖。 …… “所以那位清凉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陈知安看着王琉拔剑又收剑,反反复复显得多少有些挣扎,对黄大德越发好奇起来。 “客观来说,我不知道。” 薛衣人蹲在地上叹息道:“他似乎对什么都不太在乎,如果非要形容的话,就像话本里那种游戏人间的高人,做事随心全凭喜好。” “不过有一点,他应该对大荒天下没有敌意。 这次我们入狩猎战场,身为仙武天下‘回归’掌舵人的他却让我们想干啥就干啥,不用在乎立场。” “没有敌意。” 陈知安沉默片刻,忽然问道:“这次的统领王铁刀,是王嵩阳吧。” “对!” 狗哥嘿嘿笑道:“老王最惨,被黄大德折磨的死去活来,偏偏他又是个结巴,连发泄两声都难,整日紧绷着身上魔气比老哥都重了,刀一出鞘,必见生死。” “这样么…” 陈知安看了王琉一眼,缓缓问道:“你确定那位清凉王是三百多年崛起的?” “当然,我不可能记错!” 王琉眉头微扬,骄傲道:“清凉王他老人家在三百五十二年前初入白玉京,在圣人李登高入道门的录牒盛典一刀将他劈死,据说他老人家到今年也不足千岁,有帝境之资!” 三百多年前崛起,不足千岁。 对大荒没有敌意。 让狗哥叫太爷。 又磨砺身为陈留黑骑的王嵩阳。 黄大德、李登高... 第376章 离开断河 陈知安沉默了。 忽然想起陈阿蛮口中那位极不靠谱的逆父。 那浑不在乎的劲儿,好似一脉相承的坑逼模样…… 那位清凉山大寇有没有可能是消失了三百多年的陈二牛? 而那个被他一刀劈死的李登高,有没有可能是大唐开国皇帝李原? 从时间来说似乎对得上。 最主要的是陈阿蛮此行入圣墟本就是打算借道前往仙武天下找亲爹算账。 如果黄大德是陈二牛,一切也就解释的通了。 想到这种可能,陈知安问道:“那位清凉王相貌如何?” 薛衣人疑惑地看了陈知安一眼,不明白他为何对黄大德如此上心。 嘴角一撇正准备开口。 却见杵在一旁的王琉再次扬起头,骄傲道:“清凉王他老人家剑眉星目、风流倜傥,仙风道骨如谪仙临尘,在仙武是当之无愧的第...” “你滤镜太重,别说话!” 陈知安抬手打断王琉,根本不指望从这位只出一剑的王剑仙口中听到关于黄大德的客观评价。 或许在他眼里。 黄大德哪怕是头牛也该是仙武天下最英俊的那只。 从陈阿蛮低调的外貌和那些支离破碎的传说中陈知安可以拼凑出陈二牛大概的轮廓。 那位靠卖沟子发家的爷爷应该是个不修边幅的老痞子。 嘴里叼个烟斗。 惯常喜欢双手拢袖和黄老狗蹲在田垄上,一双眼珠子贱兮兮乱转。 或许谈不上难看。 但绝不会剑眉星目风流倜傥,更谈不上仙风道骨。 不料薛衣人面对陈知安期许的目光眉头竟皱了起来。 许久之后才无奈道:“光以外貌论,清凉王的确很俊,在仙武天下被称为谪仙,第一美男子,我不如他许多!” 陈知安闻言微微一怔,“这倒对不上了。” 所谓相由心生。 如果黄大德真是陈二牛,朝夕仙风道骨有可能。 时间一长大概又得成那不修边幅的模样,哪能挣得这第一美男子的名头。 不过也不能排除他改变了容貌这个可能。 毕竟行走江湖嘛。 主打的就是一个神秘莫测捉摸不定。 都是老传统了。 ...... “知安老弟,咱先别管那老家伙长得俊不俊了,还是想想怎么活下去吧!” 狗哥见陈知安关注些有的没的,忍不住劝道:“你是不知道现在几座天下的人都已经在往断河赶了,要砍你的头嘞。” “知安,现在情况的确不容乐观。” 薛衣人脸色也变得沉重起来:“黄大德除了是清凉王外,还是仙武天下‘回归’的掌舵人,就是余孽林青禾所在的组织。 这次林青禾编织了一张巨网,要将大荒修士一网打尽。 虚神战场回归组织的执棋者是天下屠苏。 林青禾之前给大荒修士的道藏做了手脚,只要修行后就如同一盏明灯,哪怕藏得再深都会被寻到。 短短九日已经有不下五百人被猎杀。 我暂时稳住了屠苏。 让他网开一面将大荒修士放入断河。 但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一旦你这里聚集的大荒修士过多,他们哪怕再忌惮你的剑意禁区,最后恐怕都会耐不住贪性。 到时候十万虚神齐至,我们恐怕真就要被一锅端了。 实在不行,要不你离开战场吧!” “躲不过去的。” 陈知安摇头道:“这次圣墟开启本就是针对大荒的一场死局,我已经无法离开战场了。” “现在我们能做的只有一件事。” 陈知安嘴角上扬,幽幽笑道:“杀穿战场,完成猎物到猎人的角色转变。 杀得他们胆寒。 杀得天地归复。 等到杀出一个朗朗乾坤,这死局自然也就破了!” “所以你镇守断河,真的是想要聚集大荒修士?” 薛衣人脸上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 之前听到陈知安将断河百丈之内列为禁区,他就怀疑陈知安是要聚集大荒修士和另外三座天下厮杀。 所以他才会那么卖力地舔屠苏。 为的就是打入内部。 以待将来来一场真正意义的背刺。 又设计坑杀了天狗一族,帮助大荒修士躲避搜捕。 最后又让屠苏网开一面,请君入瓮。 只是猜想是一回事。 此时见陈知安真要以一万对十万,任他胆大包天也觉得感到有些颤栗和恐惧。 十万虚神。 整个大荒都没有这么多。 他甚至不敢想象十万虚神齐出是何等恐怖景象! 狗哥也是如此。 看着陈知安神情自若地说要杀出一个朗朗乾坤,这一刻,彷佛这个比自己小了好几岁的手足兄弟,身躯忽然变得壮阔了许多。 虚神境战场近万修士的生死压在肩上。 他只是想一想都觉得喘不过气来,而陈知安居然想着反杀… 这种气魄睥睨气度,他自认不如。 “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陈知安站起身来,遥遥看着远处那近千大荒修士,沉默片刻后道:“我不是悲天悯人的圣人,没那么高尚的情操。 不会为了所谓的大义慷慨赴死。 如果事不可为。 我会立刻抽身退走。 所以你们也不要做那种蠢事。 陌生人的生死我半点不在乎,但你们要是死了,我心里过意不去。” 说到这里。 陈知安忽然问道:“屠苏有没有将寻找大荒天才的秘术教给你们?” “屠苏没有,黄大德教了!” 狗哥闷声道:“那其实一门感应术,算不得什么秘术,修行之后意识铺开可以感知到周围特殊的气息。 不过距离不算太远,以我的修为至多也就感应到十丈距离。” “十丈也够了!” 陈知安笑道:“既然要干一波大的,坐以待毙哪能行,正愁找不到大荒天下的天才,林青禾倒是做了件好事儿。” “你要游走战场?” 狗哥浓眉皱起,摇头道:“不行,太危险了。” 陈知安虽然看起来很强,甚至有谣言说连玄心和尚都挡不住他一剑。 可再强也只是一个人而已。 之前大家之所以不敢犯禁,是因为澹台明月跟在陈知安身边,他又聚集了近千修士在断河,传闻还布下了一座杀伐大阵。 可现在澹台明月已经走了。 真要单枪匹马游走战场。 一旦被拖住。 恐怕瞬间就会有无数人对他出手。 三座天下宗门繁多,手段层出不穷,或许就有能困住他的大阵。 “我现在是虚神。” 陈知安幽幽道:“如果有必要,我也可以是通玄。” ....... 薛衣人和狗哥在断河待了大约两个时辰。 除了暂时充当侍从的王琉外,没人知道他们和陈知安谈了些什么。 他们离开后。 陈知安命人插上青楼大旗,并让他们十人一队。 大张旗鼓召集大荒修士。 与此同时。 仙武天下虚神境前十的剑修王琉,悄无声息离开了断河... 第377章 只身负剑北上,天下无人识君 “只身负剑北上,天下无人识君。” 断河旁那块巨石上,王琉看着自己远去的背影,不由来有些羡慕。 或许从此以后。 清凉山王琉之名将震动数座天下。 可和他关系不大了... ...... 陈知安正站在断河二十里外的瀑布下。 他头顶是被屠苏命名天瀑的悬崖,有风起于崖涧,风吹雨打如浪滚,好似下了一场瓢泼大雨。 却没有半点风雨落在他身上。 此时他身着一袭白衣,背负王琉的渊河,身上那如同黑夜冥灯的气运不知为何被他遮掩下来,只剩下一缕幽火,凝聚在那双清冷孤高的眸子里。 其实陈知安对此也有些疑惑。 他最初只是想将气运收敛一下, 别那么嚣张。 想了许多办法都没有做到,结果就在认为自己几乎不可能成功的时候,陈知白烙印在他意识海的世界种子忽然徐徐转动起来。 种子似幻似真,如肉眼难见的一粒尘埃,却又好似一颗璀璨星辰。 转动间渐渐将气运吞噬殆尽。 这才让陈知安得以悄无声息离去。 …… “王兄?” 就在陈知安仰望那银河般垂落的瀑布时,忽然一道声音响起。 陈知安微微一愣,转过身去,只见身后走来一白袍男子。 男子身高八尺有余,一头如墨出长发披在肩上,面容俊挺,神情潇洒自信,手里提着一杆银色长枪,周身散发着强大的气息。 “原来是轩辕道兄。” 陈知安微微一笑,拱手施礼,“我闲来无事,出来走走。” 这白袍男子,是仙武天下排名第九的轩辕青。 手中那杆长枪名唤玉阙。 别看他生着一副正派脸,好似正人君子般。 实际上这厮私底下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伪君子。 而且还是个采花贼。 王琉曾无意间见过他将一位年轻女修采得形消骨瘦,又挫骨扬灰。 不过当初王琉还未跻身前十之列。 剑种未定前路不明。 没敢当面戳破,甚至都没敢多看一眼,转身就逃。 此后两人又见过几面,王琉都避而远之。 离开前断河前王琉给陈知安以心神拓印过仙武天下虚神境前十的神态外貌,没想到刚走二十里地,居然就见着了一位! 而且看这模样。 大约是避无可避了! …… 轩辕青打量着陈知安,眼中闪过一抹诧异,却又很快恢复平静,笑着打趣道:“听闻王兄曾向大荒陈知安问剑一剑惜败。 没想到这么快就重拾了剑心,都有闲情逸致出来观山水了。” 陈知安摇头苦笑:“剑心未破,不过不复纯粹了,所以才想要游历一番。” 轩辕青眼中闪过一丝诡异,“游历?王兄是要去何处?” “并无去处,只是随便走走。” 陈知安道:“或许会一路北上,见识不一样的风景,经历不一样的风雨,求得那道种天河的一线机缘罢了!” 话落陈知安黯然叹了一口气。 转头看向轩辕青满脸羡慕道:“倒是轩辕道兄,我观你身上隐隐有风雷缠绕,行走间伴着虎啸龙吟,好似道种将出,怕是要跻身通玄了吧!” “侥幸而已,王兄切勿灰心。” 轩辕青豪爽笑了两声,伸手向陈知安肩膀拍来,看似亲近安慰之举,实则暗藏了一股气机,想要查探陈知安的虚实。 须臾后。 好似感应到了陈知安身上气息虚浮。 轩辕青脸上笑容越发灿烂。 又拍了拍陈知安的肩膀,安慰道:“所谓流水不争先,而在于滔滔不绝。 王兄身为剑修,又有那剑种天河的无敌气度。 一旦跻身通玄恐怕立刻就会跻身仙武前五之列。 前途不可限量,后来居上也未可知...” “希望如此吧!” 陈知安后退半步躲开他的手掌,脸上闪过一丝敢怒不敢言的愤懑,微微拱手道:“轩辕道兄,天色不早我也该启程了,就此别过! ” “哈哈,在下也要北上狩猎,不如结伴而行?” 轩辕青好似没有看到陈知安的愤懑,豪爽笑道:“此地有屠苏镇守,断河又有那陈知安,我才只狩猎到三个落单的猎物,我们同行也好有个照应。” 说着他生怕陈知安跑了一般,热情拽着陈知安的手臂向山上走去。 “倒也不是不行...” 陈知安怜悯地看了轩辕青一眼。 什么叫上赶着找死? 这就是了! 本来陈知安觉得此处人多眼杂,杀了他容易掉马甲,有意放他离开。 谁曾想这厮貌似也做此想… 不过陈知安想不通的是,据王琉说当初他虽然无意间看见轩辕青的真面目,但溜的极快,按理说轩辕青不该发现才对。 如此重的杀意从何而来? ...... 虽然因为屠苏强势勒令此地禁止飞行的缘故陈知安和轩辕青只能拾阶而上,但以他们的修为,高达千丈的悬崖也只用了半个时辰而已。 行至山巅。 远远便见一座崭新神殿。 神殿以青石堆砌,上书‘古神殿’。 殿前盘坐两头威风凛凛的墨狮。 墨狮神情桀骜,远远便向陈知安和轩辕青低声咆哮,那狰狞巨口中流下两道晶莹剔透的诞液,好似随时都有可能扑来将两撕碎。 “这是天下屠苏公子的府邸...” 轩辕青向那两头墨狮微微躬身,眼底杀意一闪而过。 他虽是仙武天下前九,出身也不俗,是仙武天下一个皇朝的皇子,但和屠苏比起来差距还是不小,实力和底蕴都有着天壤之别。 不过轩辕青自认不弱于人。 若有屠苏的家世,自己绝不可能只是区区前九而已。 “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待将来…” 心底冷笑一声,轩辕青再次向那两头墨狮躬身行礼,转身离开。 …… 离开那神殿数百丈远后,轩辕青假惺惺地安慰起陈知安来。 “王兄不必在意,两头畜生而已,以王兄的资质,剑种天河后一个念头就能将它们抹杀。” 陈知安看了轩辕青一眼。 大概明白这位采花贼为何会对自己起杀心了。 毕竟连看到两头狮子他都能嫉妒到发狂心中生恨。 王琉那壮阔的天河剑意跟在他屁股后面撵,保不齐什么时候就会将他从第九斩落。 他现在才起杀心已经称得上极为能忍,城府颇深了。 想通此节,陈知安幽幽道:“那两头墨狮血脉不纯,都用不着跻身通玄小弟现在就能一剑劈了它们,不过小弟好歹是要剑种天河的剑修,大道可期,和两头畜生置气岂不是也成了畜生?” “哈哈,王兄说的在理。” 轩辕青干笑两声,心底对‘陈知安’杀意又重了几分,脚下生风向山下走去。 走到半途,眼看那天瀑已经隐于云海,四下无人,清凉山贼寇也没了踪迹,轩辕青忽然笑着问道:“王兄,那陈知安真有那么强么,竟让你连一剑都挡不住?” “应该和澹台仙子平分秋色吧!” 陈知安也笑了起来,幽幽道:“主要还是我没剑种天河,杀力未至巅峰,不然我也不至于一剑惜败。” “未至巅峰么?” 轩辕青缓缓取下负在背上的玉阙银枪,提在手中笑道:“那的确可惜...” 第378章 你到底是谁? “可惜?倒也不见得!” 陈知安轻笑一声。 话音刚落。 轩辕青手中的玉阙已化作一道流光向陈知安砸来。 枪出如龙,天地间瞬间刮起一股强横的风暴,峰间呼啸恐怖雷音,虎啸龙吟,震得陈知安耳膜嗡嗡作响。 这一枪杀意凛然,虽有迹可循,却让人无法避开。 更有龙虎交织将陈知安退路封锁,让他避无可避,退无可退。 当然。 陈知安从未想过要退。 便在长枪即将落下时,忽闻一声剑鸣骤响。 陈知安背负在后的‘渊河’出鞘,只见密密麻麻的剑光好似一条大河向轩辕青卷去,正是王琉的成名剑术‘剑荡天下’! 剑光如匹,瞬间将那咆哮而至的龙虎绞为碎片。 随后金戈之声响起。 须臾后,轩辕青身形暴退,而陈知安则安然立在原地。 低头看着手中的渊河,陈知安眉头微皱。 终究不是属于自己的本命剑,仓促学来似是而非的‘剑荡天下’也不够纯粹,居然一剑没有斩下轩辕青的头颅。 “你...” 轩辕青后退数步后稳住身形。 玉阙银枪杵地,目光凝重地看着陈知安。 他自问已经将王琉了解得够透彻,对方或许在将来有超越自己的可能。 可此时不管是修为还是杀力都远逊色于自己。 在他看来,这一击必杀。 然而王琉竟能挡住了自己这一枪,甚至将自己逼退数步。 那如大河般卷来的剑意,甚至差点让他身受重伤。 这没道理... ....... “轩辕道兄,你太弱了!” 陈知安眼底忽然泛起笑意。 毕竟自己现在是王琉,而且只学了一招半式,能够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将轩辕青逼到这种地步,似乎自己在剑道造诣这条路上,已经勉强称得上一个纯粹剑修了。 不能奢求太多。 “哈哈,王兄,我只是和你开个玩笑,你不会当真了吧。” 轩辕青干笑两声,一脸真挚道:“你是不知道大荒天下那群猎物有多狡猾,常常伪装成仙武天下的人,为兄也是怕你着了他们的道儿。” “那小弟还要多谢轩辕道兄咯?” 陈知安笑道。 “那倒不用,都是,应该的! ” 轩辕青踱步而走,玉阙银枪在他手中猛然一颤,枪尖瞬间光芒大盛,化作夺目银光向陈知安砸去。 这一枪宛如破开了虚空! 刚猛无铸。 比起刚才那一枪威势更胜,那两头龙虎虚影更仿佛要活过来一般。 此时此刻。 轩辕青已然跻身了通玄之列。 他墨发挥洒,白衣激荡, 玉阙枪在他手中大开大合,如同威猛无敌的霸王。 “轰!” 长枪落下! 陈知安立身之地瞬间被恐怖杀机笼罩,浩瀚威压之下,无数碎石飞溅开来,在空中被碾为齑粉,尘土飞扬。 而身处杀机中央的陈知安,更是如同风中残烛,在龙虎虚影之间仓惶腾挪,看起来狼狈到了极点。 眼见这一幕。 轩辕青终于卸下伪装冷笑起来。 王琉天份太高,剑意太重。 如果让他成功剑种天河,恐怕自己此生都无法再追赶。 身为仙武第九已经让轩辕青感觉到难堪了。 又怎么可能任由王琉跻身通玄? “轰!” 又是一声轰鸣炸响,狂暴元气在虚空炸开,使得整座天瀑大山都晃动起来,好似天崩地裂般,潜藏山野中的狩猎者们无不惊悸,纷纷掠向虚空,警惕地向轩辕青看来。 山巅之上。 端坐神殿的屠苏眸子里泛起熠熠神光。 目光好似能穿透重重阻碍看到山脚处正在厮杀的两人。 须臾后,他神情淡然道:“不曾想那仙武排行第九的轩辕青也跻身了通玄,只可惜差一点道种天成,没能彻底铺开洞天,声势倒是不弱,却失了几分杀性,未来成就有限。” “和他厮杀的是谁?” “回公子,好像是清凉山王琉!” 婢女风儿道:“昨日薛牛马从断河回来后,曾回来禀告,说陈知安作为对您网开一面的回报,答应释放王琉,因为您当时在闭关,他让奴婢不要打扰您。” “原来是他...” 屠苏收回目光,坐在神座上淡淡道:“薛牛马知进退明分寸,以后可以多栽培,至于这位只出一剑的王琉,就让他自生自灭吧。 对本座来说实力修为都是次要的,听话最重要!” “诺!” 侍女风儿低头应诺,正准备退下,忽然发现自家公子又重新站了起来,一言不发地看着那处战场。 山脚下。 随着龙虎虚影消散,狂风渐渐停歇,卷起的尘埃落地,本该被一枪撕碎的陈知安渐渐浮现出来。 他手握‘渊河’站在一个巨坑中。 白衣沾染了些许灰尘,半边衣袖破碎,满头青丝也变成了灰白色,脸上敷了一层土灰,身形摇摇欲坠,看起来很是狼狈。 但他那双眸子。 却显得前所未有的孤高冷傲。 好似又重新变成了那只出一剑的‘王大剑仙’! 王琉在仙武天下名声并不算好。 哪怕在清凉山他也是个狗嫌人厌的角色。 向来独来独往。 所谓在我之上,我卑躬屈膝。 在我之下,你个小垃圾是谁? 这, 就是清凉山王琉。 仙武天下虚神境前十人的逼格。 也是这种莫名其妙的狂妄,让他领悟到一种极为逆天的剑术。 剑种天河,映照诸天。 先前那一枪落下。 陈知安终于明白了王琉剑种天河的真意,大抵就是异想天开,老子一定可以,老子一定要在天上种道,一定要映照诸天这种莫名其妙的自信。 基于此。 王琉那似是而非的‘荡剑天下’,也终于在陈知安手中大放异彩。 因为要论异想天开和不要脸。 王琉大概是比他还要逊色一分的,他要打造一座真正的剑意天地。 那一刻。 陈知安甚至感受到了‘渊河’在雀跃。 如果他愿意。 大概以后王琉真就只能换一柄剑了。 不是陈知安剑道天分高,而是《剑经》包罗万象高屋建瓴。 在领悟剑意囚笼看到自己的剑道后。 陈知安的眼界已不逊色于通玄境剑修。 将四道剑意归一化为剑意天地后。 他更是对陈知命那句一剑破万法,一法通万法通有了些浅薄想法。 而现在。 陈知安感觉自己或许可以看到陈知命当初在御剑宗山脚下时的背影了。 剑意天地,万物归一! 看着‘王琉’那副高高在上的骄傲神态,轩辕青又惊又怒。 全然没想到自己跻身通玄后的倾力一击居然没能杀死王琉。 身为仙武天下虚神境前九,轩辕青也曾在化虚境逆行伐上杀死过一尊虚神! 可虚神和通玄不一样。 那是关乎于大道根本的蜕变,用天堑来形容也不为过。 在虚神逆行伐上。 恐怕也就一座天下前三才有可能做到。 更何况是排名第十的虚神,逆行伐了第九的自己... 这不合理。 “你,到底是谁?” 第379章 剑种天河 “你,到底是谁?” 轩辕青看着陈知安,声音嘶哑问道。 他不信眼前这个毫发无损的剑修会是王琉。 如果王琉真有这么强,早已该来夺取天下第九的名头了。 只是如果他不是王琉。 又会是谁? 陈知安?不是。 此人身上并无陈知安那种煌煌如日直冲斗牛的气运… “我是王琉。” 陈知安轻笑一声,幽幽道:“剑种天河、未来必将映照诸天的剑仙王琉!” 谈笑间。 陈知安脚踩虚空一步步向轩辕青走去。 随着他迈步而出。 身后有剑意如滔滔大河卷起。 瞬息之后。 凌厉剑意如潮水般将轩辕青淹没。 一场血雨倏然而下! 陈知安拎起轩辕青的头颅,回头遥望山巅:“今日仙武天下前十王琉,剑斩前九轩辕青,诸位做个见证。” “恭喜王道兄!” 天空中霎时间响起此起彼伏的恭维声。 仙武天下前十之中,除了澹台明月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外,前二到前十,越往后走差距越小。 可今日王琉却逆行伐上,以虚神境摘下轩辕青头颅。 这种恐怖杀力和天资。 哪怕不如前二的姜王孙和第三的李留香也不会逊色太多。 而且观其气度,似乎剑种天河就在眼前。 一旦他种剑成功。 一剑递出时茫茫剑气从天而降,杀力之重,恐怕在这座战场除了寥寥几人,真就无人可敌了! “剑种天河,本座小觑王琉了。” 神殿内,屠苏看着渐渐隐入山野的那道背影,神色有些犹豫。 别人只从那一剑中看到凛冽杀意,可屠苏身为天下第二,却能感受到那种无可匹敌,睥睨天下的自信。 天下难事,我自一剑斩之。 这种气度。 他只在小魔王皇甫明镜身上看到过,连须弥天下玄心都稍逊一筹。 王琉此人,有帝境之资! 这等人物若能在崛起前交好或收入囊中,对万族来说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 与此时的王琉相比。 知进退明分寸的薛牛马就显得有些分量不足了。 这么一尊前途无量的剑修却与他失之交臂,让他生出了些悔意。 沉默半响,屠苏忽然问道:“风儿,你说对现在的王琉来说,最想要的是什么…” 风儿道:“修道在己,不向外求,其余无外乎权色而已。” 言及至此,风儿微微一怔:“公子是想助他代替王铁刀成为清凉山统领? 听闻他在清凉山名声并不算好,此事恐怕…” 屠苏摇头道:“此一时彼一时,以他现在展露出来潜力和杀力,只要他愿意,王铁刀不应该拒绝,也不能拒绝。 姑且一试。 反正哪怕不成,对本座来说也不损失什么。” ……. 杀一个轩辕青对陈知安来说只是随手而已。 以他目前的实力,如果不是因为要扮演王琉,连衣衫都不会沾上灰尘。 只需略微出手。 就已经是虚神境的极限了。 所以世人震惊且茫然,但对陈知安来说,其实并没有太多得意骄傲的情绪。 甚至因为白衣染尘的缘故,让他有些嫌弃王琉那家伙还是不够狂妄,梦做的也不够大,剑种天河的杀力一般… 懒得替轩辕青挖坑,直接扬了灰后,陈知安在河中洗净沾染的灰尘,换上一袭白衫继续向北。 随着狩猎战场空间越来越稳定,如今这座小天地已经有了不少绿色,花草树木也如雨后春笋疯狂生长。 有些已经长成了苍天巨树,几乎每日都会变一个模样。 那道刀光方圆十丈之内,更是处处都是机缘。 抛开对大荒修士的针对不谈。 其实这次狩猎战场开启可以算是一场泼天机缘,而且是如滂沱大雨般砸下的那种。 陈知安一路北上,虽然没有故意寻找,却也捡到了许多药草。 如果放在大荒天下少说也能让那些御气境修士争得头破血流。 在这里却跟路边野草似的随处可见。 “王兄握剑的手用来拔草,未免有些可惜了。” 就在陈知安蹲在地上拔草时,忽然一道声音在耳边响起。 陈知安回头看去。 只见一个浑身沐浴在金光中的男子负手立在山野间。 男子五官俊挺,嘴角噙笑,身着鎏金战衣,镌刻一头三足金乌,头戴金色王冠,长发及腰,腰间悬挂一柄古朴长剑,镌刻“屠苏”二字,贵气逼人。 男子身旁立着四位身穿镂空绿袍的女子,山丘若隐若现,个个风姿绰约,秋水般的眸子皆含情脉脉地看着陈知安。 “屠苏?” 陈知安将刚捡到的血龙草揣入须弥戒,故作警惕地看着屠苏,冷声道:“你差点将我害死。” “王兄勿怒,屠苏也没想到那陈知安居然如此妖孽。” 屠苏含笑道:“不过说到底,王兄问剑陈知安与屠苏其实并无太大干系不是吗? 而且若没有当初那场问剑,又何来王兄今日的剑种天河?” “那又如何?迟早一日我会将他斩于剑下。” 陈知安脸色一冷,做出一副桀骜神态。 好似在他面前提及陈知安都是一种罪过。 须臾后。 他又冷冰冰道:“如果你从天瀑追到这里就只是提醒本座因为陈知安才能道种天河,那你可以离开了。” “当然不是,屠苏为王兄送一场富贵而来!” 屠苏含笑道:“王兄剑斩轩辕青,以你今时今日的修为和声势,不该再孑然一身,身边连个服侍的人都没有。” “算了,女人只会影响我拔剑的速度。” 陈知安嫌弃地呵了一声,作势欲走,对那几个婢女看都不看一眼。 他隐隐猜测到了屠苏的来意,无非也就是看自己杀力不低,拉拢而已。 不过这家伙拿这么几个残花败柳考验干部,未免也太不拿“王琉”不当剑修了。 哪个剑修经不起这种考验? “王兄稍候。” 屠苏脸上笑容依旧,心底却对王琉有些鄙夷。 野猪吃不了细糠。 他座下风花雪月四位女子虽然名义上是婢女,实际上每一个都是天下宗门天骄,来头不小,甚至风儿还是一个圣地的圣女。 要放在之前,王琉哪怕是仙武天下前十也没有资格染指。 甚至多看一眼都是罪过。 不过现在屠苏有意拉拢,自然不会在意“王琉”的态度。 “我有意助王兄执掌清凉山权柄,登临绝巅成为这座战场执棋人之一,不知王兄意下如何?” 陈知安眉头微挑:“我需要付出什么?” 屠苏笑道:“你我结为异姓兄弟,共进退,同生死。 最重要的是,杀死陈知安!” 陈知安沉默了。 不由得想到那位病入膏肓的挚爱亲朋姬无道。 沉默良久,他幽幽道:“我今年三十有六…” 第380章 敢辱我挚爱亲朋,死! 当陈知安报出年龄后。 意味着继姬无道之后,又即将多出个可以递刀子的结义兄弟。 屠苏今年三十有四。 欢欢喜喜地应下了老二的名头。 又提议以上古忠烈无双的神袛‘赤帝’为祭主,义结金兰,如有背叛,将无法剑种天河映照诸天,还要受大道赤火焚烧而死。 陈知安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 这个白痴大概以为自己是余孽的事儿还没漏,殊不知连赤帝亲孙子都和陈知安称兄道弟。 赤帝是个什么玩意儿陈知安比许多人都清楚。 那所谓义薄云天实际上专干些见不得人的阴损事儿,结义兄弟茫茫多,没一个有好下场的。 所谓的大战。 其实最初就是赤帝金乌暗中挑事儿。 鼓动没脑子的火神和水魔来了一场水火之争,想要趁机拽取天下火种,结果牵一发而动全身,们纷纷下场。 这才有了一场旷日持久的大战。 最终山河破碎,浩瀚无边的大荒分崩离析! 屠苏提议以赤帝为祭主,自然是起了随时把陈知安卖掉的打算。 不过陈知安也懒得拆穿。 毕竟大道誓言是王琉发的,无法剑种天河映照诸天的也是王琉,关他陈知安何事? 走完一套算不上繁琐的流程后。 两个各怀心思的结义兄弟相视一笑。 都满意极了。 “大哥,既然你要北上磨砺剑心,小弟也不多留你了!” 屠苏握着陈知安的手一脸真挚道:“清凉山首领的事儿就交给小弟,等大哥跻身通玄回来,我亲自率领清凉山兄弟们迎你入山。” “到时候你我兄弟联手,这座战场都将被我们踩在脚下。” “好兄弟,辛苦你了!” 陈知安反手握住屠苏的手,一脸感动道:“清凉山首领的位置对为兄来说可有可无,大家都是一座山头的兄弟,你好生说道,他们应该不会有意见,别闹得太难看。” 说到这里,陈知安好似想起了什么,一脸义愤填膺道:“为兄听说之前玄心和尚擅自行动,差点坏了你的大计,可有此事?” 屠苏心微微一怔,对‘王琉’哪壶不开提哪壶心下有些不快。 按理说他身为四座天下大佬钦点的‘回归’执棋人,玄心当受他调遣,可如今玄心坐镇荒原,听调不听宣,阳奉阴违。 甚至擅自度化他天下的大妖为坐骑,全然没有把他放在眼里,他要说心底没有怒意是绝无可能的。 只是他虽然号称座下修士上万,真正听他号令的其实也就古神殿和万妖殿近千修士,至多再加上清凉山那八百大寇,其余都是些想要跟在他后面喝汤吃肉的墙头草而已。 而玄心手下已经有近两千狂热信徒。 打是打不赢的。 只能求个眼不见为净。 沉默良久,屠苏幽幽道:“玄心毕竟是须弥天下第一人,瞧不上小弟这天下第二也属正常,都是为了各自的天下为战,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便是了!” “哼,秃驴!” 陈知安眉头一挑,那剑眉几乎要飞起来,冷声道 :“我王琉既然认了你这兄弟,又岂能让你受这等委屈?” “大哥此行北上,自会去荒原问剑一场,让那秃驴知道什么叫做剑种天河,映照诸天,王不可辱! “还有小魔王皇甫明镜,听说他也曾羞辱于你,你给大哥指个方向,我替你一并斩了!” “大哥,不用如此...” 屠苏嘴角微抽,隐隐有些后悔和这没脑子的剑修结拜,难怪清凉山那群草莽都看不上王琉,敢情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白痴。 还王不可辱,还剑斩玄心和小魔王。 你特么咋不说去斩大荒陈知安? 你要能把陈知安斩了,老子把执棋人的位置给你都行。 “好兄弟,我去了!” 陈知安甩掉屠苏的手,御风而起,猛地弹剑高声道:“今日我王琉与屠苏结为异姓兄弟,兄弟联手,当镇压世间一切之敌,谁敢与屠苏作对,不听调遣,便是与我王琉为敌!” 此言豪壮。 瞬间席卷方圆百丈。 本就在暗中关注两人的修士们无不大惊失色,看向山头那座神殿的目光中充满了复杂情绪,有畏惧,也有不满。 “镇压世间一切之敌,屠苏此人好大的气魄,好强的野心。” “他将本座当成了什么,他座下的狗腿么?” 不远处。 天下排名第三的灵魔殿神子宫玖冷漠看向屠苏。 在其身边乌泱泱站了一群贵胄,都是天下各大势力的少主,其中不乏前十之列的天才。 此时聚集在天瀑山下的人绝大多数都是想要在未来那场大战中分一杯羹的修士,毕竟没人能拒绝气运加身痛打落水狗的机会。 屠苏身为天下第二,自身的实力在整座战场足以排进前六,又坐拥殿、万妖殿部分修士的支持,再加上莫名奇妙和他勾搭在一起的清凉山势力。 他在天瀑山拥有绝对的权柄,都将他视为猎杀大荒修士的领头人。 但这只是大家心照不宣推他站在风口浪尖而已。 真要说从属关系。 那自然是没有的。 可陈知安这一席话,直接撕碎了这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在那些想要趁火打劫的修士眼中,自然是屠苏不满足眼前的状态,想要成为名副其实的主宰,勒令群雄。 一时间都有些不满。 宫玖身旁,一个身披战甲手持金色长棍的少年冷笑道:“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小魔王还未现身,咱们的屠苏神子倒是要镇压世间一切之敌了!” 这少年是万妖殿魔猿一族少主古元通。 魔猿一族天赋异禀,天生肉身强横,只是血脉不纯,这少年长了七分人样,尖嘴猴腮,除了身材魁梧,像猴子倒是多过魔猿。 而他还有个身份。 是天下排名第六的天才。 此行本是随同宫玖前来共谋大荒气运,不料刚入天瀑山便听到了此等豪言壮语,顿时心生不满出言嘲讽起来。 屠苏回头看了宫玖一眼。 他知道话虽然是古元通说的,但其实是宫玖的意思。 灵魔族是殿三之巨头一,宫主更是当之无愧的殿第一人,号称准帝之下第一人。 也就昊天宗传说中的准帝皇甫无极镇压当世,才能稳压他一头。 宫玖身为宫主的直系后裔,按理说应当是殿少主,可惜屠苏强势崛起,抢了他的风头。 要说其心底没点想法,那是绝无可能的。 不过此时不是和宫玖撕破脸皮的时候,正准备开口修补关系。 却见本已离去的‘王琉’忽然折返,持剑冷声道:“敢辱我挚爱亲朋手足兄弟,死!” 话落。 只见剑意如天河开闸。 茫茫剑光落下。 古元通瞬间化为一蓬血肉炸开... 第381章 小道士澹台明日 陈知安杀人贼快,离开的更快。 真就十步杀一人,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待宫玖反应过来想要出手时,他已经御剑消失在原地。 剑修之所以是难缠鬼。 除了杀力无匹之外,更重要的还是逃命飞快。 剑修一旦舍弃了脸不要,刺杀界前三甲都得是他们的。 看着消失在山野的陈知安,宫玖脸色变得难看起来,目光落在一旁的屠苏身上,声音冷冽道:“这就是屠兄的待客之道?” 屠苏沉默了。 无端生出许多委屈来,想要开口辩解,却又无从说起。 毕竟‘王琉’是替他出头。 他要说这事儿与他无关,是王琉自作主张,大概没人信的。 而且王琉能一剑斩了古元通全身而退,说明他的实力至少已经跻身天下前三之列,不见得比宫玖差了。 一旦他剑种天河跻身通玄,说不准还真能斩了玄心那秃驴。 加上有大道契约约束。 屠苏并不担心王琉成长起来之后反噬。 孰轻孰重,谁更重要? 他心底那杆秤渐渐有些歪了。 权衡利弊后,屠苏脸色渐渐也变得冰冷起来:“本座身为天下虚神境第二,又是殿少主,古元通却出言侮辱,以下犯上,杀了他有什么问题?” “呵呵,在天下时倒不曾发现原来屠兄也有这等血性。” 宫玖深深地看了屠苏一眼,冷笑道:“只是不知道若小魔王降临,屠兄又是否还能向今日这般硬气!” “那就不劳宫少主费心了!” 屠苏藏在袖中的手微微一颤,小魔王在天下实在是太过霸道,放眼年轻一代,无人敢在他面前大声说话。 就连排名第二的屠苏,在他面前也只能低头做小。 那是超脱年轻一代的妖孽。 哪怕是四座天下之中,恐怕也就仙武天下的澹台明月,须弥天下那位传说中佛主转世的神秀,大荒天下陈知安这三人可与之比肩了,连玄心都要稍逊一筹! 战场已经开启将近半个月,一直没有小魔王的消息。 此时宫玖特意提及,莫非是小魔王终于要现身了? “好自为之!” 宫玖冷笑一声,带着那群天下贵胄离去。 选择驻扎在了另一座山头。 不远处,当初的王嵩阳,如今的王铁刀遥遥看着这一幕,嘴角渐渐挂起阴恻恻的笑容... 不多时。 清凉山四小寇齐聚天瀑山。 与屠苏来了一场不为人知的密谋。 自此以后。 整个天瀑山好似忽然变得风声鹤唳起来,一种莫名的压抑气息在蔓延。 时常见到有人曝尸荒野。 有少部分是被猎杀的大荒修士。 但更多的居然是天下之人。 随着死人越来越多。 清凉山八百修士在屠苏阵营内的地位也蹭蹭往上涨,渐渐取代了殿部分修士,成为屠苏座下头号走狗。 而宫玖和屠苏之间的矛盾。 也逐渐走向不可调和的地步。 所有人都知道,他们二人恐怕迟早有一场你死我活的厮杀。 只是缺一个导火索罢了... ...... “狗娘养的,杀人要收尸,你们为什么总是这么没素质?” 当陈知安蹲在山丘不满地说出这句话时,他身前那些明显矮了一截的修士们已经没法子回答这个问题了。 只有一个清秀小道童脸色惨白地立在坑里,不明白为什么那些家伙只是因为猎杀了几个大荒修士没有埋,就被这位半点不讲理的剑修一剑割了脑袋。 行走江湖。 谁特么管杀还管埋啊,不都是杀了就走? 值得因为这生这么大气么? 不过人形势比人强,小道童自然不会为这些倒霉催的家伙伸冤,更不会对此发表半点意见,老老实实用祖传宝刀开始挖坑。 心底给这没有半点眼力劲儿的剑修狠狠记了一笔,只要找到老姐,他一定要把这家伙强加在自己身上的羞辱全部讨回来。 “小道士,看你这样子似乎心里有些不服?” 陈知安蹲在小山丘上,嘴里啃着一只知名浆果,吃两口似乎觉得味道太寡淡,随意丢在坑里,又重新掏出一枚吭哧吭哧吃起来。 “哪能呢,小弟服气的很!” 小道士看着陈知安把自己好不容易求到的仙元果当成普通水果吃掉,心里不禁一阵肉疼,恨得咬牙切齿,脸上却满是谄笑。 这是培元固本的神果,连他都没份额,靠着老姐的名头才坑蒙拐骗了几枚。 本来是留着保命用的。 结果这粗鄙剑修三两口就给吃了。 还嫌弃味道一般... 特么不带这么欺负人的啊。 “咦,居然还有一枚朱果,元气这么足的我都没见过,小家伙来头不小啊!” 陈知安又从小道士上贡的须弥戒中掏出一枚朱果,随手丢在口中,看着小道士幽幽道:“一个御气境的小家伙却跑到了虚神境战场,仙武修士为你护道,又有这么多奇珍异宝,想必身份不低,从白玉京偷跑下来的?” “没有,小弟就只是平平无奇的天才...” 小道士脸色微变一口否决。 没摸清楚这粗鄙剑修来历之前,他哪里敢自爆身份,万一这厮是老姐的对手,用自己威胁老姐,那可就真的要玩完了。 “其实我也是仙武天下的人。” 陈知安将那枚须弥戒彻底掏空后丢还给小道士,笑吟吟道:“我是清凉山年轻一代最出色的剑修,注定要剑种天河映照诸天的王琉。” “你大可不必担心身份泄露,毕竟仙武天下谁不知道咱们清凉山和白玉京那是穿一条裤子的交情!” “你是王琉?” 小道士惊讶地看着陈知安,目光落在他负在身后的‘渊河’之上。 沉默片刻后。 好似确定了‘王琉’的身份。 他那沾染了些污泥的小脸顿时扬了起来。 随手将手里的宝刀一丢,负手老气横秋道:“是仙武前十的剑修,当初随姜王孙问剑老、问剑澹台明月,然后被一眼看退千里的那个王琉?” “大概是的...” 陈知安脸色微黑,全然没想到当初王琉所谓的一剑惜败,居然是这么个惜败法,难怪澹台明月对他没什么印象,敢情是被一眼吓退了千里。 丢脸! 沉默半响,陈知安缓缓起身,随手拍去身上的灰尘,下颚微抬,遥遥看着远方,负手淡然道:“我现在已经不是第十了。” “你已经跌出前十了?” 小道士怜悯地看了陈知安一眼,准备从坑里爬了起来。 还未爬出坑沿。 却见陈知安幽幽道:“我即将剑种天河,而且宰了第九的轩辕青,现在已经排在仙武第九,而且澹台明日,你丫是不是没搞清状况,谁让你站起来的?给老子蹲下! ” 第382章 去东野大泽,杀小魔王 小道士被陈知安陡然拔高的音调吓了一跳,不满道:“混帐,你既然认出小道爷了,还敢吼我?” “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 陈知安指着满地残骸幽幽道:“再给你半炷香时间,埋掉他们再做一场法事,不然我就把你也一起埋了!” 小道士神色一怔。 看着脚下死状凄惨的仙武修士。 立刻回忆起先前这疯子只是因为人家杀人不管埋就直接拔剑砍头,怕是学剑把脑子学坏了。 自己这白玉京掌教殿道童的身份不见得管用。 再不敢托大,麻溜儿缩回那坑中,提刀谄笑道:“哈哈,王哥,小弟就是见气氛有些压抑给您助助兴,别生气,小弟虽然修为一般,但做法事是专业的,您瞧好了,绝对让他们都能魂归幽冥!” ...... 澹台明日不愧是专业的。 短短半个时辰他就将一座新坟垒好,从袖中掏了些功德纸钱洒在坟包上,最后还跳了一段道门请神步,祷告道主,求他老人家庇护阴魂。 光从流程上来说实在挑不出半点毛病。 陈知安站在坟前看了半晌,沉默取出一个酒葫芦洒在坟包前。 埋在这座新坟的大荒修士中,有几位是青楼中人,甚至还有一个是执事统领,修为不高,杀力不低,曾是黑骑老卒。 他们本来是想要前往断河集结,结果半途被仙武天下修士截杀。 陈知安赶到时他们已经全部战死了! 既然入了战场,不是你杀我就是我杀你。 陈知安对青楼中人的陨落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只是亲眼看着部旧身死,难免有些难受。 这才直接一剑递出。 以坠雨剑意将数十位仙武天下修士斩杀殆尽。 如果不是看到小道士和澹台明月面貌有几分相似,修为又低只是站在一旁看戏,此时澹台明日多半也是个死人了。 “王哥,小弟可以走了吗?” 澹台明日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看着陈知安,他虽然年纪小修为低,但好歹是侍奉白玉京掌教殿的道童,早就练就了一双察言观色的眼睛。 他知道此时‘王琉’火气很大,根本不敢放肆。 “走吧,我们北上荒原!” 陈知安用剑挑起酒葫芦,再回头时已是满脸笑意,好似先前满身杀意的根本不是他。 澹台明日心下又是一突。 他可不想去北原,据说须弥天下玄心在荒原称尊作主,座下信徒茫茫多,这段时间烧死了不少不愿皈依佛门的异端。 他一个白玉京道士往上凑,不是纯纯作死么? “王哥,咱们能不能先去东边,我想去找老姐...” 见陈知安已经启程,澹台明日环顾左右,一路小跑到他身边,低声道:“有件事儿我得告诉老姐,是关于大荒天下道门的。” 陈知安置若罔闻,根本不理会他。 澹台明日咬咬牙,附在陈知安耳边神秘兮兮道:“前段时间大荒道门赵无极造访白玉京,莫名其妙被掌教老爷给扣了。 最近掌教老爷整天往他那跑,笑得可大声,保不齐是要废掉老姐,让赵无极当道门行走。” 陈知安眉头微挑。 他倒没想到赵无极居然被白玉京掌教给扣下了。 不过澹台明月说白玉京掌教本就对所谓的祖庭之争没什么兴趣,真正想要的不过是《太上经》道藏罢了。 赵无极应该没有生命之虞。 陈知安也懒得理会,继续往前。 见陈知安依旧不为所动,澹台明日苦恼地挠了挠头,瓮声道:“王哥要是放我去东边,我可以帮你追求我姐,让你当我姐夫。” “你他娘的可真是个好弟弟啊!” 陈知安回头看了澹台明日一眼。 没想到澹台明月如不食人间香火的仙子,居然会有这么一个坑货弟弟。 “你就说要不要吧!” 澹台明日满脸诚恳道:“旁人我可从没这么允诺过,也就我看你修为不低,又是剑修才愿意替你做内应的。” “不要!” 陈知安摇头笑道:“你根本不了解澹台明月,向她那样骄傲的人,一生只求登高问道,是绝不可能成为任何人的道侣的。 当然,最主要还是因为我不喜欢。 我们可以是惺惺相惜的道友,却绝不可能是道侣。” “不喜欢?” 澹台明日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他把自家老姐卖了这么多次,只听到说自个儿不配的,第一次听到有人说不喜欢。 仙武天下年龄在甲子内的修士。 谁他娘的敢说不想娶缥缈仙子澹台明月做媳妇儿? “不喜欢算了,反正我要去东边!” 澹台明日站在原地摆烂道:“我收到一个消息,大荒天下叶旌在东野洞府内挖到一株传说中的不死神凰药,能够生死人肉白骨,哪怕是圣人道伤都能修补,甚至可以重活一世。 连天下小魔王都已经现身前往,要剑斩叶旌争夺不死神凰药,我姐肯定也会去,我得去那里找她!” “你说什么?” 陈知安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着澹台明日道:“东野有不死神凰药现世?” “对啊,你不知道?” 澹台明日疑惑道:‘这事儿在战场都传开了,东野已经杀成一团乱麻,据说连大荒七小圣之一的叶无命都为此身陨,被小魔王一刀劈死,你难道没听说?’ “我没听说...” 陈知安看着东边。 眼底倏然变得冰冷起来。 难怪近半月来一路北上没有遇到几个大荒修士。 原来他们都去了东野。 东野是一片大泽,地势广袤,延绵不知几万里,瘴气丛生,四野死寂,据说连天幕上有毒雾缭绕,让人无法明辨方向,甚至不能御风而行,有通玄境修士进入那大泽都差点陨落。 狩猎战场开启以来,少有人在东野活动。 陈知安也没想过前往东野寻找大荒修士。 此时听到澹台明日的话忽然明白过来,大荒修士在战场人人喊打,处处都是杀机。 或许真正能给他们一线生机的地方。 反倒是其余三座天下修士避之不及的东野大泽... 沉默良久。 陈知安将挑在肩上的葫芦取下,饮下一口酒。 随后渊河剑迎风暴涨, 好似在他脚下铺出一条银色大河。 他一手拽住澹台明日,脚踩大河,化为一道剑光倏然消失在原地。 “王哥,你带我去哪?” 澹台明日站在渊河上,脸色有些苍白问道。 “东野大泽,杀小魔王!” 第383章 小魔王 从狩猎战场中央平原往东三千里。 越过一片暂时还没有被命名的低矮山群,便是东野大泽。 此时。 那群山中最高的一座山峰上。 有一少年负手而立,遥遥看着山下毒雾弥漫的茫茫大泽。 少年面容白皙,眉飞入鬓,身着一袭深黑色战甲,长发拢成发髻,髻上插着一根漆黑簪子,将满头青丝锁住。 少年身侧,有一温婉女子退居半步,捧刀而立。 女子年约二十左右,肌若凝脂,气若幽兰,眉心有一点朱砂,身披素雅薄衫,腰肢盈盈一握,如山雪白若隐若现,那秋水般的眸子含情脉脉地看着少年。 如果此时有天下的修士见到这女子。 定能立刻认出她是天下虚神境排名第四的潇湘神女宁昭雪,殿中除了屠苏和宫玖外年轻一代最妖孽的天才,无数修士心中遥不可及的女神。 可现在她居然跟随在这少年身边好似一个婢女般,且甘之如饴。 “找到他了么?” 有冷风拂过,少年忽然回过头来,看着虚无处开口问道。 虚无中,一头白虎渐渐露出身形。 白虎浑身雪白,走路无声,哪怕已经尽力收敛,身上也散发着淡淡的威压,竟是一头血脉纯粹的圣兽。 只见白虎前蹄跪伏在地,低眉顺眼口吐人言道:“少主,大泽内毒雾遮蔽气息,白奴无法感知到叶旌的确切位置,根据他留下的蛛丝马迹,只能确定他应该往南边去了!” “南边...看来叶旌大概是想从东野大泽南下断河,寻求庇护。” 少年眼里露出些许嘲讽:“大荒陈知安在断河划定禁区,百丈之内禁止三座天下生灵踏足,连玄心都败在他手中。 有人说他实力与本座不相上下。 还有人说他是四座天下虚神境第一人。 本座倒也想知道,那位究极帝兵登闻鼓执掌者,所谓的虚神第一人到底是个什么成色。 不过得先把不死神凰药拿到手...” “白奴这就去拦截叶旌!” 那头白虎眼底露出凶光,卷起一阵妖风就要离开。 青年却摇了摇头,面无表情道:“让狩神军入大泽狩猎,叶旌既然和本座在东野周璇,不会眼睁睁看着大荒修士因他而死的,与其跟在他后面撵,不如让他自己来找本座。” “诺!” 那头血脉纯粹的白虎咆哮一声,驾驭妖风向山下跑去。 不多时。 八百身披白色战甲,骑着狰狞异兽的狩神军手持长枪一字排开,如同一道白色洪流席卷而下,向茫茫大泽杀去。 虽只八百战骑,却好似千军万马。 所过之处那些想要浑水摸鱼抢夺不死神凰药的修士无不退避三舍。 藏在沼泽中的大荒修士更是心底涌现出绝望。 这大泽越往里走,毒雾越浓,最深处哪怕通玄境小宗师都有陨落风险,之前大荒修士只是潜藏在边境就已经有许多扛不过去毒雾活生生被毒死。 其余几座天下的修士也因为这个原因而不敢深入沼泽狩猎,这才让他们有了喘息之机。 如今狩神军大军压境。 无异于彻底断送了大荒修士最后的一线生机。 “大荒!!” 便在狩神军踏入沼泽十丈后,污泥中窜出一个大荒修士。 那修士浑身沾满了污泥,衣衫褴褛,裸露在外的皮肤被污秽侵蚀得坑坑洼洼, 脸上已看不清面容。 可那双充满了绝望和杀意的眸子,却前所未有的刺目。 只见他独身一人向如潮水般踏空而来的狩神军冲锋而去。 须臾沼泽响起一声沉闷的轰鸣。 那位不知名的大荒修士竟瞬间自爆开来。 碎肉血雨在空中洒落纷扬。 好似将毒雾都染成了血色。 只是那位不知名修士自爆虽然悲壮,却并没有造成太大伤害,仅仅让那一字排开的狩神军脚步出现些许凌乱罢了。 “不知所谓!” 浑身笼罩在战甲中的狩神军统领缓缓举起长枪,口中吐出冷冽话语:“冲锋,但有反抗者,死!” 其话音刚落。 忽然大泽之中又有一道黑影暴掠而至,来人满身污泥,依稀可见是个女子。 女子身着帝族萧氏战铠。 手握一杆长枪,奔袭间长枪如箭矢丢出。 而她的肉身。 也在长枪脱手后爆炸开来。 当她炸开的瞬间,好似传染一般,本空无一人的沼泽内忽然站出来许多衣衫褴褛大荒修士,他们有的骨瘦峋嶙,有的大腹便便,有的满脸坑洼,看起来好似一群难民。 但他们都双眼猩红,好似疯子一般向狩神军发起了冲锋! 二个、三个...十八个! “大荒!” “大荒!” 沉闷的爆炸声伴随着一道道绝望的怒吼响彻大泽,他们极境升华,没有半点犹豫,同时选择了自爆。 狂暴元气撕裂了虚空,也在那狩神军阵中撕开了一条口子。 浑然一体的狩神军变得凌乱起来。 瞬息之后。 一个十二骑的小队被淹没在爆炸之中。 残肢碎片散落满地,血流成河,满目疮痍... ...... 不远处的山脚下。 所有狩猎者都沉默看着那纷扬的血肉。 没有人能想到。 好似丧家之犬般东躲西藏的大荒修士,竟会有如此血性,原来他们也会愤怒,也有七情六欲,也是和自己一样的人,而不单纯只是猎物。 恍惚间。 好似一种莫名的悲怆气息忽然在沼泽上荡漾开来。 不过也就仅此而已了。 毕竟和传说中的不死神凰药和气运比起来,所有没必要的情绪都无足轻重! “没想到大荒修士倒也有些血性...” 山巅之上,潇湘神女宁昭雪看着沼泽内那惨烈景象缓缓开口,她声音糯软且悠长,好似叹息,又好似有些不忍。 “不过狗急跳墙罢了。” 青年面无表情道:“或者这大泽除了叶旌之外还有一条大鱼,他们在拖延时间。” “拖延时间?” 宁昭雪眉淡眉轻蹙:“抛开坐镇断河的陈知安不谈,这座战场内能让这么多修士赴死的,或许就只有同为三帝子的叶旌和萧无忧了,莫非大荒神女萧无忧也藏身这大泽之中?” “听说她和陈知安有些交情...” 青年回头看了宁昭雪一眼,声音冰冷道:“你大可放心,本座不会因为他们是人族而心生怜悯。 只有血与火的淬炼才能铸造真正的无敌强者! 物竞天择,强者生存。 弱者没有被怜悯的资格,更没有选择的余地。 当年我人族崛起,也不是靠万族怜悯得来的,每一寸山河都铺满了骸骨和鲜血。 既然你选择追随本座,就该明白谁才是你的主子。 所以不必做出那副姿态。 更不要试图用你那可怜的魅惑神通来干扰本座的决断。 在本座眼里。 你还不如屠苏那白痴有用。 如有下次,你自己割下头颅,免得污了本座的手!” 第384章 大荒 宁昭雪眼底闪过一丝恐惧。 玉颈低垂不敢再多言半个字。 如果别人说要她自己抹脖子,她只会嫣然一笑,然后拧下他的头当球踢。 毕竟她是殿三大巨擘之一魅魔宁山峨的亲孙女。 无论是地位还是修为。 她在天下年轻一代中都已经站在了最顶尖。 很少有人敢对她喊打喊杀。 可当眼前这个年轻人冷冰冰说出这句话时。 她只能低下高贵的头颅。 甚至不敢大声喘气。 生怕惹怒了他真就让自己拔刀自刎。 因为这个年轻人是天下昊天宗当代行走,皇甫帝君的玄孙,以冷酷无情着称于世的小魔王皇甫明镜。 虚神境当之无愧的第一人。 这座战场没有人比他身份更尊贵,也没有人比他更强。 “轰隆隆 !” 就在宁昭雪低头不语时,那沼泽内又响起一阵沉闷的轰鸣,厮杀声和呐喊声直冲云霄,残肢碎片飞溅,好似将那毒雾都染成了一片血色。 此时、 狩神军已经进入沼泽腹部。 再往前走。 便是毒雾最浓郁的核心地带。 他们渐渐收缩成一个半弧,好似驱赶牛羊一般将大荒修士的活动范围渐渐收缩。 偶尔有漏网之鱼也会被早就尾随在后的猎人们分食殆尽,更有许多躲藏在沼泽里面的修士被长枪刺中。 长枪每一次刺出,都会溅起一蓬血花。 只半炷香不到,狩神军手上已经沾满了鲜血。 异兽肆意践踏,将一具具本就破碎的尸体踩成烂泥。 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这是一场没有悬念的屠杀。 哪怕有不少大荒修士悍不畏死选择自爆,可是在组成战阵的狩神军面前,都不过是以卵击石而已,更何况还有无数趁火打劫的猎人发难。 “七百六十二!” 狩神军统领目光扫过被困在沼泽内的大荒修士,声音冷漠道:“因为你们这七百六十二个猎物,我狩神军损失了二百零九个战士和战宠!” “他们每一骑,都是我亲手培养,随我南征北战,杀敌无数,可就因为你们这些卑贱如野狗的猎物,永远失去了未来,你们有罪!” 言及至此,狩神军统领长枪抛向人群中一个孱弱少年,笔直插在他身前,声音冰冷道:“提起龙脊枪,杀死你身边的人,我给你活下去的机会!” 那少年虽然也满身污泥,脸上却并未被侵蚀,除了因为恐惧的缘故显得有些苍白外,倒是被圈禁在这里的大荒修士中最干净的一位。 以他虚神境初期的修为,显然并不能让他保持这种体面。 少年身旁。 是一个低着头的女子。 女子一袭戎装,脸色惨白如纸,半倚在少年身上,有些凌乱的青丝高高束起,一柄青色直刀杵在地上支撑着她的身体,腰腹间还有一道凄厉伤口。 狩神军统领要少年杀的人,正是这位看起来随时可能死去的女子。 先前那短暂的厮杀中。 这个女子在身负重伤的情况下只身斩杀十二骑重甲,实力强的不可思议。 “阿姐!” 少年转头看着女子,眼底充满了恐惧和不安。 “不准哭...” 女子努力让自己站起来,只是她伤势实在太重,腰腹间的伤口随着她挣扎又开始渗出鲜血,扯动着她脸色越发惨白起来。 少年下意识想扶她,但迎着狩神军统领那冷漠目光,刚伸出去的手又很快缩了回来,别过头去不敢那女子。 “废物!” 狩神军统领对那少年冷哼一声。 又看着女子神色冰冷道:“身为大荒三帝子之一,大道可期,却为这么一个连反抗都不敢的废物让自己陷入死境,愚蠢!” “不过一死而已。” 女子终于站了起来,哪怕身陷绝境眼底也无半分惧色。 她目光掠过狩神军统领,遥望山巅之上的小魔王,缓缓举起手中直刀,声音冷冽道:“大荒帝族萧无忧,来战!” “你没有让本座拔刀的资格。” 皇甫明镜脚踩虚空拾阶而下。 看似走的极慢。 却只瞬息之间便已走到沼泽之内。 那头白虎见状赶忙匍匐跪下,好方便皇甫明镜乘坐。 宁昭雪则捧刀跟随在身旁。 皇甫明镜登上白虎,好似一尊少年大帝巡游。 他居高临下俯瞰衣衫褴褛的大荒修士。 “你们有两个选择。” “要么下跪祈降,半炷香时间内将叶旌的头颅和不死神凰药带回来,本座放你们南下。” “要么,本座将你们全部处死,然后南下断河亲自去拿。” 萧无忧回头看着足足七百多个大荒修士,握刀的手微微一颤,随后又变得坚定起来,抬刀道:“大荒帝族萧无忧,向天下皇甫明镜问剑!” “我说过你没有让本座出刀的资格!” 皇甫明镜终于将目光落在萧无忧身上,面无表情道:“本座时间有限,没有必要浪费在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上,给你们十息,死或生都在你们一念之间!” 萧无忧依旧刀指皇甫明镜,一字一句道:“大荒帝族萧无忧,向天下皇甫明镜问剑。” 如果全盛时期,萧无忧哪怕不敌皇甫明镜也能从容退走,可她在北原被玄心追杀,好不容易逃入东野大泽寻到亲弟弟,却又落入了包围中! 几番厮杀下来,她早已到了油尽灯枯的境地,别说小魔王,便是那捧刀的宁昭雪都能轻而易举将她斩杀。 此时问剑。 不过是想要死的有尊严而已。 身为大荒帝族。 他们或许在大荒时高高在上,俯瞰众生,不把大荒百姓当人看,显得多少有些该死,但毕竟是出过帝境的家族,骨子里从不缺少骄傲。 哪怕是那位孱弱少年,此时也缓缓拔出插在地上的长枪,站在萧无忧身前,挺起胸膛一字一句道:“大荒帝族萧氏帝子萧无句,问剑天下皇甫明镜,来战!” 随着那少年站出身。 低垂着脑袋的大荒修士也纷纷抬起头。 自从踏入战场以来,大荒修士一直在逃。 为了活命。 他们如野狗般被撵的四处乱窜。 甚至躲进了这暗无天日的沼泽,饱受毒雾侵蚀,面目全非,变得人不人鬼不鬼。 好似其余三座天下的人。 真的都已经把他们当成了肆意欺凌的野狗。 而现在。 那高高在上的小魔王。 要将他们最后的尊严也彻底践踏。 下跪祈降,苟且偷生! 这不是修士该做的事。 不是身居天地中央的大荒修士该做的事。 更不是以血肉浇灌人族长城,阻挡了异族一次又一次叩关的大荒人族该做的事。 大荒有傲骨。 这种傲骨或许在平时不显山露水,甚至在有些时候显得很卑微。 但当他们受到外力压迫时。 总会有那么些人挺直脊梁,从容赴死。 以鲜血激起大荒人藏在骨子里的傲骨。 比如一人独守长城的荒古。 又比如一剑开天斩落准帝的朱轻候... “大荒!” 数百修士同时发出低沉且愤怒的嘶吼,好似要将胸中郁结全部吐出。 又好似冲锋前的号角! 第385章 宁折不弯 “大荒!” 当足足七百六十二个大荒修士挺直脊梁发出不甘的怒吼时,哪怕是以冷酷无情着称于世的小魔王眼底都闪过一丝悸动。 沉默片刻后,皇甫明镜手掌缓缓举起:“看来你们已经做了选择。” 狩神军数百重骑举起手中的长枪。 只要皇甫明镜手掌落下,他们立刻就会将这七百二十六个大荒修士屠戮殆尽 。 而他们身后。 三座天下的修士都摩拳擦掌。 准备收补刀捡人头。 就在皇甫明镜手掌将落时,一道疲惫声音响起:“大荒帝族叶旌,见过天下小魔王。” 叶旌来了。 此时他满脸疲惫,战甲破碎。 手中握着本命剑谪仙。 只是谪仙已断。 昭示着他曾经历过一场惨烈战斗。 “你回来干什么?” 萧无忧回头看着叶旌,眼底充满了愤怒和不解。 不死神凰药可以修补圣人道则,如今大荒圣人凋零,叶擎天身受重伤剑不得出,如果能够服下神凰药,或许能改变圣境战场格局。 按照计划叶旌本该南下断河将不死神凰药交给陈知安。 以陈知安的修为。 或许可以逆行北上,登天梯入通玄,再寻找机会前往洞天战场。 虽然机会渺茫,但总有那么一线。 萧无忧之所以陷入绝境,一方面是为了弟弟萧无句,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替叶旌争取时间。 可现在叶旌居然又折返了回来。 让所有努力功亏一篑。 “我不得不回...” 叶旌脸上充满了苦涩,回头看着沼泽深处。 只见那毒雾中,一个白衣不染的赤足和尚脚踩莲花徐徐而行。 他头顶金轮如炽,行走在沼泽中却没有沾上半点泥土,令人闻之色变的毒雾触及他金轮更似冰雪般融化开来。 “须弥天下玄心?” 皇甫明镜看着白衣和尚,面无表情道:“你也要抢本座的不死神凰药?” “贫僧并无此意。” 玄心嘴角含笑,目光悲悯地看着脸色惨白的萧无忧:“贫僧想用不死神凰药,换萧无忧一命。” 小魔王微微一怔,随后冷笑道:“你这秃驴胆子倒不小,连大荒帝女都敢觊觎,真把她当做炉鼎,你就不怕以后大荒再出一尊荒古大帝,一拳把你须弥山给平了?” 狩猎战场厮杀。 毕竟涉及到一座天下的气运之争,杀得再狠都是规则之内的事。 可把人当做炉鼎可不一样。 佛门有肉身菩萨,布施天下。 名头好听,地位也来得尊贵,可实际上不过是专门用来采补的炉鼎而已。 所谓孤阴不生独阳不长。 佛门有些道藏刚猛无敌,修行到一定境界后需要阴阳调和,不然就有坠入魔道的风险,越是杀力强的道藏,需要的阴气越多。 于是便有了所谓的肉身菩萨。 萧无忧身为帝女。 战场厮杀身死道消无所谓,甚至俘虏也行。 但若将她度化成人尽可夫的炉鼎,那可就真和大荒结成不死不休的仇怨了。 这种事之前曾出现过。 两万年前须弥山佛子掳走过大荒一位女修,那女修且还不是帝女,只是一个普通宗门的内门弟子而已。 须弥山佛子刚将她带回圣墟,立刻就被愤怒的大荒修士追杀。 彼时大荒强势,真就谁拦谁死。 就连圣人下场都没能救下他。 甚至荒古一怒之下,直接将那即将跻身准帝的圣人也一拳给砸死了。 没想到两万年过去。 玄心居然又打起了这个主意,而且还是帝女萧无忧。 如今大荒虽然落没了。 可谁敢保证。 身为祖庭的大荒天下就不会再崛起一位荒古大帝? 饶是以小魔王的胆大包天。 也觉得玄心和尚大概是疯了。 “我佛慈悲,萧无忧与我佛有缘,贫僧只是心有不忍想度她脱离苦海,别无他意。” 玄心白衣不染,眼底露出慈悲之色,好似一尊慈悲圣佛,彷佛真的只是不忍见她身死才现身。 只是在场的人都知道他此行真正的原因绝不是因为心有不忍。 而是趁火打劫。 “萧无忧,你意下如何?” 小魔王目光看向萧无忧,居高临下道:“此时下跪祈降,没有人能带你走 。” “本座,是大荒帝族。” 萧无忧手中长刀倏然斩出,用满身杀意来回答。 她这一刀充满了肃杀之意。 好似将之前所有郁结都凝聚于这一刀之上。 只刀光掠过低矮的草甸,瞬息之间变成一道龙卷,刀光拖拽着萧无忧乘风而起。 她身处旋涡中间,身上气势瞬间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甚至已经掠过了那条阻碍了无数天才的线。 此时的她,已是一尊通玄境修士。 与此同时。 手握断剑谪仙的叶旌也消散在了原地。 他虽然战甲破碎,但出剑依旧风流,好似天下谪仙临凡剑舞。 只见他凭空而立,一柄断剑悬空。 剑意如泼墨而下。 “泼墨!” “剑舞!” 身为大荒三帝子之首,谪仙叶旌自出道以来表现的一直很普通,甚至可以说用平平无奇来形容。 先败于甘来之手。 又在狩猎战场被小魔王万里追杀如丧家之犬。 以至于好似四座天下的人,都觉得所谓的大荒三帝子不过如此,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可此时他一剑递出。 那好似泼墨剑舞的剑光落下,人们才恍然惊觉,不是大荒三帝子太弱,而是小魔王太强,这一剑落下。 恐怕在场的人中,除了小魔王和玄心无人能挡下。 因为他也已经跻身了通玄,而且是拥有两道本命剑意的剑修。 萧无忧,叶旌。 两尊通玄齐出手,刀光如龙卷,剑气如泼墨。 “轰!” 肆掠的元气轰然炸开,浩瀚杀机狂涌,瞬间在沼泽内形成一片真空,连同虚空都被绞成碎片。 刀光剑影所向之处。 正是须弥天下和天下的第一人。 而他们身后。 七百多位衣衫褴褛的大荒修士也沉默发起了冲锋。 这是一场没有悬念的战斗。 当大荒修士拔刀时,就已经注定了结局! “他们疯了么?” 群山之中,白玉京道门弟子看着那刀光和剑影,忍不住惊呼出声,眼底更是隐隐有些悸动。 叶旌和萧无忧很强,甚至已经双双跻身了通玄。 但在座的人谁都能看出他们此时已是强弩之末,实力不足巅峰时的一成,对上小魔王和玄心没有半点胜算。 而那七百多个老弱病残,更不会是身经百战的狩神军一合之敌。 更何况还有无数想要浑水摸鱼的修士虎视眈眈。 大荒选择出手,无异于找死。 “宁折不弯,气节而已。” 道门弟子身旁,澹台明月遥遥看着战场上沉默冲锋的大荒修士,缓缓道:“他们或许是想死的有尊严一些...” 第386章 你终究还是来了 “师妹,我们要出手么?” 那位道门弟子神情凝重道:“毕竟咱们白玉京这次攻关算是输了,依规矩大荒道门依旧是祖庭,那沼泽里有道门弟子。” 澹台明月摇了摇头。 “大荒失其鹿,天下共逐之,此为天意,非人力可阻,哪怕我们出手,也只能拖延一些时间罢了,除非...” “除非什么?” 道门弟子问道。 “除非,那个人能真正横推战场。” 澹台明月缓缓道:“只是此事万难,昊天宗小魔王是无敌霸体,出生时有帝尊赐福,圣兽来投,手握凝血而铸魔刀,一路横推直上。 又有皇甫帝君赐其一滴帝血,哪怕是我也没有战而胜之的信心,那人虽强,恐怕至多也就伯仲之间而已。” “杀戮开始了!” 那道门弟子看向沼泽。 入目处,只见小魔王立在虚空,单手握刀只是轻轻一斩,叶旌落下的泼墨剑意瞬间被从中分为两半。 刀气去势不止,那好似谪仙起舞的身影被劈飞数十丈,在地上犁出一道深深的沟渠,而他那本就破碎的战甲彻底被斩为碎片。 小魔王居高临下看着叶旌:“交出不死神凰药,本座允尔等站着死。” 而另一边。 萧无忧斩出的龙卷触及玄心三尺之内便尽数湮灭。 她气势再涨,持青刀斩向玄心,却好似斩在一尊金佛身上,仅仅留下一道浅痕。 玄心拈手掌轻抚着萧无忧面颊,面露慈悲道:“有生皆苦,佛女请随贫僧入须弥净土,贫僧愿助你得大自在大解脱。” 萧无忧回头看着战场。 只一瞬而已。 大荒修士在狩神军和天下修士围杀下已经死伤近百,生死之间有大恐怖,可他们却选择从容赴死。 甚至在自爆前,他们都没有发出半点哀嚎。 萧无句抬头看着她。 因为被一杆长枪挑在空中,稚嫩的脸庞因为痛苦而显有些狰狞。 他是萧氏真正的天才。 年仅二十二岁便已跻身虚神境。 只是从小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他从未经历过这种生死厮杀,以至于在战场表现得有些孱弱,甚至是胆怯。 然而就在刚才,他却挑杀了狩神军一位虚神境圆满的骑士。 “姐,我先去了!” 萧无句嘴角努力扯起笑容,忽然握住那将他挑起的长枪。 随后一道沉闷爆炸声响起。 萧无句和那骑士一起炸开,化为一蓬血肉纷扬。 “无句...” 萧无忧想要抓住弟弟,却连伸手都做不到。 “弟弟,等着姐姐!” 萧无忧凄惨一笑,那本已经低靡到了极点的气势倏然变得汹涌起来,好似她气海之中,有大日煮海,一幅破败画卷铺开,是萧无忧在通玄境铺开的洞天。 画卷漆黑如墨。 无风自动化为一道漆黑的龙卷,一种恐怖而压抑的气息从中弥漫开来。 玄心脸色微变,顾不上再要炉鼎,飘然远遁。 而另一边。 叶旌浑身破烂,骨骼寸寸断裂,如同一摊烂泥被小魔王踩在脚下。 小魔王双眸中有魔焰燃起,正在入侵叶旌识海搜寻不死神凰药的踪迹。 “大荒啊!” 叶旌咳出一口鲜血,想要抬起头来,却被小魔王一脚又踩入了泥浆中,声音冰冷道:“弱者没有尊严可言!” 天空压抑,乌云盖顶。 大荒修士沉默冲锋,然后沉默倒下。 所有人都沉默看着这一幕。 这一刻。 萧无忧将自爆、叶旌将死,大荒修士一个一个赴死,一种压抑而绝望的气息弥漫开来,呜呜哽咽! 好像是风声。 风声? “风声?” 群山之中,澹台明月霍然抬头。 所有人都霍然抬头。 只见那天穹之上,有一道人影破开乌云。 正在一种恐怖的速度下坠 。 那呜呜哽咽风声,是他下坠引动的空鸣。 人影砸入沼泽,好似一杆长枪笔直立在萧无忧身前。 那是一个少年。 少年手掌落在萧无忧即将炸开的身体上,一道纯粹元气渡入其气海。 片刻后。 他又从袖中取出一枚朱果碾碎喂入萧无忧口中。 直到萧无忧那破碎不堪的洞天重新隐匿,少年才缓缓起身。 只见他握住从天而降的剑。 又将随剑落下的小道士随手丢在一旁。 目光扫过小魔王和玄心,用一种平静到没有半点波动的语气道:“萧无忧我看上了,不死神凰药我也看上了。” 所有人都沉默看着那从天而降的身影。 谁能想到。 这场屠杀厮杀至此,小魔王和玄心齐至,居然还有人敢来搅局。 而且如此嚣张,从天穹直落战场。 看他那神态。 仿佛只要小魔王和玄心敢说半个不字,他手中剑就要将他们头颅割下。 “他是谁?” 群山中人们看着那强势到极点的持剑少年,纷纷低声打探起来。 “没见过,莫非是大荒陈知安来援?” “不可能,他身上没有陈知安那如日中天直冲斗牛的气运,而且陈知安坐镇断河庇护大荒那群废物,又怎么敢随意走出禁区?” “我或许知道他是谁...” 人群中一个仙武天下修士满脸茫然道:“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他应该是王琉,清凉山大寇,仙武天下排名前十的剑修 ,他手里那柄剑叫渊河。” “前十?” 听到那修士的话,所有人都摇头失笑起来。 看向那道身影的目光顿时充满了不屑。 就连仙武天下第一的澹台明月都只躲在这山涧看戏,一个前十的剑修去凑什么热闹? 有人更是冷笑道:“还以为是一位深藏不露的高手,原来竟是个从天而降的白痴!” “他还是挺强的,据说半月前他一剑斩杀跻身了通玄的仙武第九轩辕青。” 仙武天下那位修士脸色有些尴尬,强行狡辩道:“而且清凉山是仙武天下唯一的法外之地,王琉身为清凉山大寇,不是咱们这种没有背景的垃圾,可不是谁都能打杀的!” “再强能有小魔王强?” “背景再硬能有小魔王硬?” 天下一头半妖冷笑道:“不知天高地厚的玩意儿,本妖都可以将他碾杀。” “等等,你们看澹台仙子要干什么?” 人群中忽然响起一道低声惊呼。 只见那群山之中。 澹台明月脚踩虚空缓缓前行,青莲在她身边盘旋,行走间三十三重天徐徐铺开。 待她走到战场时。 三十三重天已彻底演化,似乎做好了大战准备。 更让人震惊的是。 她竟与那从天而降的少年并肩而立。 “你终究还是来了!” 第387章 少年一剑,斩甲百余 “老姐?” 见到澹台明月,被狂风吹得神志不清的小道士微微一怔,揉了揉眼睛想要逃走,忽然又好似想到什么,顿时嗷嗷大哭起来,哀嚎道:“老姐,我是被这混蛋捆来的,可不是自己来的战场,你要替我报仇啊!” 好似害怕澹台明月不信。 他又火上浇油道 :“这混蛋还说要抢你回清凉山做媳妇儿嘞。” 澹台明月素手轻抬将小道士拎起来在屁股上啪啪两巴掌,又将他嘴封住,这才向陈知安微微颔首道:“抱歉,他从小被宠坏了,口无遮拦,不要放在心上。” 陈知安随意点了点头:“没关系,反正我会揍他。” “不死就行。” 澹台明月嫣然笑道。 此言一出。 小道士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家老姐,眼珠子几乎都要瞪圆了! 老姐啥情况? 什么叫不死就行? 不过区区仙武前十而已,她居然道歉了,而且还默许那混蛋揍自己? 最主要的是自己都说那混蛋想娶她做媳妇儿了。 她不生气的么? 要知道当初仙武公认最有可能后来居上的姜王孙,就是随口说了句要上白玉京摘莲,然后自己添油加醋几句,那倒霉催的便被老姐追杀十万里,差点断子绝孙。 可现在,她居然道歉了,而且还笑了! 这一刻。 澹台明日发现自己有些看不懂了。 只好默默待在一旁。 不敢再撩拨王琉。 毕竟这混蛋是真敢揍他,御剑而来的路上他因为不想吃风,没少被揍得泪流满面,至今都还鼻青脸肿。 现在又有了澹台明月的首肯,以后怕是再没出头之日了。 …… “澹台仙子,带你弟弟离开吧。” 沉默片刻后,陈知安忽然开口道。 澹台明月微微一怔,想要说些什么。 可待看到陈知安那陌生且拒人千里之外的淡漠后。 她只好缓缓敛去铺开的三十三重天,提着澹台明日向群山中走去。 即将离开战场时,她回头道:“抱歉,先前明月无法出手。” “不用抱歉,人之常情。 ” 陈知安回头看着战场。 因为他从天而降,此时战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之中,所有人都看着这个不速之客。 仅剩的三百多个大荒修士背靠背站在一起。 他们中有青楼的人,有萧氏,有唐氏、有夏氏、有叶氏,还有许多陈知安都不曾见过的人。 他们往日神采飞扬的眸子中尽是一片死寂。 他们脚下是早已被鲜血染红的沼泽,残肢碎片洒满一地。 叶旌的头被小魔王踩在泥沼中,脊梁寸寸断裂,趴在泥浆中就像一个破烂的布偶。 他右手举起胡乱挥舞着,不停用断剑敲打小魔王,只是那软绵绵的力道并不能给小魔王带来半点伤害,甚至看起来有些好笑。 陈知安也觉得好笑,于是他笑了。 “你笑什么。” 小魔王一脚将叶旌的手臂踩进泥塘里,白皙冷酷的面容上爬满了嘲讽:“仙武天下前十的剑修从天而降,是要做拯救天下的盖世英雄?” “还是说你觉得自己摸到了通玄那道门槛,斩了一个排名第六的古元通,又和屠苏那废物称兄道弟,就觉得可以站在本座身前了?” “白痴才做英雄。” 陈知安持剑叹息道:“我只是想要萧无忧,也想要不死神凰药,所以...” “所以?” 陈知安低头看着剑刃,幽幽道:“所以我也给你十息时间,下跪祈降,我可以让你死的有尊严一些。” 小魔王被气笑了。 见过装逼的,没见过比他还能装的。 如果不是因为这王琉身上没有大荒修士身上那种无法遮掩的气运,他几乎要怀疑眼前这剑修是那所谓的大荒天下第一人陈知安。 此时玄心也狐疑地看着陈知安。 他和陈知安曾有一剑之缘,甚至一道寄身被陈知安割下 头颅,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陈知安的强大,也知道剑修王琉曾被陈知安俘虏。 他同样怀疑王琉是陈知安。 只是那虚空中那似有似无的大河剑意,让他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 不过无论如何,眼前这个嚣张到了极点的少年都给他一种十分危险的感觉,让他不敢大意,不动声色后退了几步。 …… “不知死活,狩神!” 就在小魔王和玄心还在纠结陈知安的身份时,那位浑身笼罩在面罩中的狩神军统领已拔枪而起,骑着异兽向陈知安掠来。 奔袭之间,他和胯下异兽的身躯迎风暴涨。 待他距陈知安百丈之遥时,身躯已然暴涨成高达八丈的骑士。 手中那杆雪白长枪更好似天柱倾倒。 裹挟着恐怖杀意向陈知安砸来。 虽只单人仗骑,那恐怖的威压却已胜过千军万马。 “天,居然是他,化虚境排名第二的武魁王崇山。” 看到那面罩碎开后露出的面容,天下无人不惊呼出声。 谁能想到。 当初和屠苏打生打死竞争化虚境第二人失败的王崇山。 居然摇身一变成了狩神军统领! 要知道这位曾经也是个狂人,号称武魁! 如果不是屠苏底蕴无穷,拥有帝境道藏‘赤帝决’,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都说他被屠苏斩杀了。 没想到他竟死而复生,而且修行了这等恐怖的肉身功法,与坐骑浑然一体,那恐怖威压甚至隐隐盖过了宁昭雪。 “小魔王,近乎无敌了! ” 这一刻,所有人都忍不住生出这种感慨。 只一个狩神军统领便已足以在这战场压服一座天下。 他本人又该何等强势? …… “轰!” 长枪砸下,陈知安立身之地方圆十丈内的虚空都被恐怖杀机撕成碎片,风云激荡,好似要将一切都化为齑粉。 “他死定了!” “蚍蜉撼树,螳臂当车...” 没有人相信‘王琉’能够在这等狂风暴雨的攻势中活下来,持剑立在草甸上的他渺小如蝼蚁,几如一粒尘埃。 长枪终于落下。 而立在草甸之上的陈知安,也终于出手了。 只见他抬剑一挥。 忽有剑鸣骤响。 剑鸣初时声若蚊蝇,随后嗡嗡作响,只须臾之间便似大河奔腾,只见密密麻麻的剑光好似滔滔大河倒灌。 以一种蛮不讲理的速度斩向那如天柱倾倒的长枪。 “轰!” 摧枯拉朽。 浩瀚如海的剑气瞬间将那杆长枪斩断。 剑气不止,又斩向如同山岳的王崇山,最后落在远处那披甲执锐的狩神军身上,经久不消。 剑气所过之处。 一切有形之物都被斩成碎屑,无一生还。 只留下一条深不见底的鸿沟,昭示着那惊天杀意曾真实存在过。 浓郁的血腥味飘荡在空中,血肉如雨纷扬。 这一刻。 所有人都沉默了。 没有人能想到会是这个结局。 少年一剑,斩甲百余! 第388章 你们一起上! 少年一剑,破甲百余。 只一剑而已。 斩了那号称武魁的前天下第二不说,余威还将其身后的百余骑士斩杀殆尽。 如此恐怖剑意,闻所未闻。 所有人都抬头看着天穹,当尘埃落定,人们终于看见那茫茫似大河的剑意从何而来。 那是九天之上坠落的剑意。 “剑种天河,王琉...真的成功了!” 仙武天下排名第二的姜王孙坐镇一座山丘,看着负手仗剑立在沼泽之上的陈知安,心中难掩酸楚。 剑种天河,映照诸天。 是他和王琉一起吹的牛皮。 当初一起问剑澹台明月失败,然后他们指天发誓,一定要成为最强大的剑修,接引天上星斗,将剑种入虚空,映照诸天! 牛皮吹完,姜王孙继续走自己的剑道。 而脑子不太好的王琉,则彻底走上了剑种天河的道路。 姜王孙从没想过。 当初被澹台明月一指摁在地上随口吹出来的牛皮,居然会有实现的一天... 和姜王孙的酸楚不同,其余人只觉得震惊无语! 没有人能想到那从天而降的少年会这么强,哪怕他是仙武天下前十,哪怕他是剑修,哪怕他曾剑斩天下第六的王元通。 面对王崇山那惊天动地的恐怖气势,没有人敢想最终活下来的会是他! 可他不但活下来了。 而且一剑斩了以虚神境修士组成的百余甲狩神军! 作为小魔王的私军。 狩神军在天下威名赫赫,他们随小魔王南征北战,荡平不知多少宗门山头,虽只八百骑而已,却无一不是百战老兵,甚至到了让人闻风丧胆的地步。 可今日。 他们好似草芥一般,被那少年一剑斩了百余甲。 这种恐怖战绩。 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恐怕除了一座天下的第一人,无人能够做到。 “他这一剑不是纯粹的剑种天河,还藏了那四道剑意,他在剑道上又走了一步,或许真的可以横推这座战场...” 澹台明月遥遥看着脸色有些苍白的陈知安,忽然喃喃道:“明日,你说我之前袖手旁观错了么?” “老姐你说啥?” 澹台明日疑惑地看了澹台明月一眼,根本不知道这里头的故事,沉默片刻后幽幽道:“老姐,先前其实是我骗你的,那混蛋说对你没啥感觉,别瞎想了。” “滚!” ...... “不得不说,你让本座很吃惊。” 小魔王冷漠看向陈知安,不知何时他已经重新坐上那头白虎,手中魔刀散发着恐怖煞气,令人感到颤栗的威压以他为中心蔓延开来。 其双眸之中,有魔焰如火。 其身后更有一尊魔影好似挣扎着要从虚空中走出。 那道魔影浑身缠绕着锁链,披头散发, 手握一柄魔刀,竟与小魔王凝血而生的镇魔刀一般无二。 “不灭魔经,好重的魔性。” 澹台明月看着那道魔影,灿若星辰的眸子缓缓皱起。 小魔王还未跻身通玄,却也如陈知安一般随时可以立下道种,好似已经达到了虚神极境,真正的大圆满境! 更让她感到震惊的是。 小魔王身后那道魔影,竟和两万年前与荒古在帝路争锋的那位魔主极为相似。 甚至可以说一模一样。 传闻当初那位魔主强势崛起,镇压天下一个时代,站在绝巅俯瞰整座天下,无人敢与之争锋。 从镇魔到成魔,他自创帝境功法《不灭魔经》,吞噬无数天骄,炼为己用,杀人杀己,最终彻底成魔,踏上了一条只有自身的帝路。 于巅峰时,魔主与荒古大帝在圣墟一战。 惜败一招落败。 成为帝路争锋的失败者。 而他也彻底成为没有七情六欲的魔主,被荒古抽取道则炼化为大道锁链将他镇压。 没想到两万年之后,又在小魔王身上看到了那位魔主的影子。 同样的无敌霸体、同样的不灭魔经。 或许,也是同样的魔主。 ...... 陈知安持剑向小魔王走去,他此时脸色略显苍白,以最快的速度御剑飞行,又一剑破百甲,斩杀虚神境圆满的王崇山。 哪怕是陈知安的修为,此时也有些疲惫。 哪怕小魔王展露出了虚神极境的无敌修为,而且还映照出一尊恐怖魔主,他脸上没有半分惧意,甚至表现的比先前还要嚣张。 “下跪祈降,我让你站着死...” 陈知安持剑而行,闲庭闲步,每走往前一步,他身侧便多出一道剑意,待他立在小魔王身前三丈时,他身边已经重新聚集了一条大河。 大河自天上来,随着他脚步前行。 而大河之中,藏着雷电蝉鸣,还有萧瑟风雨! 茫茫剑意洒在他身上,好似为他披上一层星光。 此时。 陈知安和小魔王的距离,已不足三丈。 他停下脚步。 回头看着站在沼泽深处百丈之遥的玄心,嘴角挂起一抹嘲讽笑意:“秃驴,要不你们一起上?” “我佛慈悲!” 玄心金轮如炽,口诵佛法,身上气势也已经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巅峰,须弥山在他身后演化。 他没说要出手。 却也没有拒绝陈知安的邀请。 因为他此时心中的不安,已经达到了巅峰! 他虽然须弥天下虚神境第一人,但他不是须弥天下最妖孽的天才,有神秀在身后紧追不舍,使得他没有小魔王同境无敌的气度,也没有澹台明月的淡然。 他真正的优势,在于度化。 比如荒原上那两千虔诚的信徒,才是他真正的底牌 ,他此行只是为了萧无忧,既然事不可为,他不想立于危墙之下。 所以他要等。 等小魔王和这位剑种天河的王琉分出胜负。 或者等他们两败俱伤,亦或者等一个值得出手的时机! “我佛慈悲,异端都该被火烧死!” 在心中默念一声。 玄心再次后退百丈! “镇魔!” 小魔王手握镇魔刀,终于彻底将那虚影映照,也同时向陈知安斩出了他入战场以来的第一刀。 刀光很浅。 浅的像一条细线。 但是刀光所过之处,虚空尽数破碎,一道道纤陌交错的刀痕将陈知安方圆十丈之内的空间都封锁,让他退无可退。 随着刀光而来的,还有小魔王那无可匹敌的身影。 他身骑白虎,气势直冲斗牛,身后那道虚影更是发出令人感到颤栗的嘶吼,摄人心魄,龙行虎步间,几如一尊少年魔主巡游! 这一刻。 小魔王那七尺身高,好似化成一尊顶天立地的魔主。 无敌气焰甚至让人不敢直视。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默默看着两位虚神境已经走到绝巅的少年大战。 生怕惊扰到了那位不可一世的魔主。 旁观者如此。 身处战场的陈知安更是感觉遍体生寒。 第389章 王琉死了,陈知安还没死 天下曾有过一场关于三十岁以下的修士,有没有人能够挡得住小魔王一刀的讨论。 这场讨论源于三年前。 彼时小魔王初登虚神境榜首。 单枪匹马身骑白虎入殿掳走宁昭雪。 彼时殿正在进行一场天骄战,三十岁以下的天骄齐聚,其中甚至有已经跻身通玄的天才。 可小魔王只身登山掳走宁昭雪,如入无人之境,居然无一人敢阻拦。 此后天下渐渐就有了殿满座天骄,不及小魔王一人的说法。 殿天骄自然不服。 有通玄境神子在一场内部的聚会中因为多喝了几杯,谈及那已经初长成的宁昭雪时,愤愤表示如果没有昊天宗,他能打的小魔王哭爹喊娘。 宁昭雪之所以会被掳走,不是他们拦不住,只是因为昊天宗欺人太甚,他们不得不忍气吞声。 这话传出去后。 渐渐演变成了小魔王就是个辣鸡,如果没有昊天宗他啥也不是的说法。 于是那位通玄境神子又被单枪匹马登山的小魔王一刀劈死。 自此以后。 小魔王成了虚神境当之无愧的第一人。 甚至掀起了一场如果当初殿通玄境天才下场,他能不能横扫的讨论,所有人都想知道这个答案。 小魔王从善如流。 他组织了一场三十岁天骄的战斗。 用事实给了他们答案。 三十岁以下,不管是通玄还是虚神,天下没有人能挡得住小魔王一刀。 至于为什么是三十岁以下。 大概是因为当时天下有一位刚好三十岁的妖孽没有出手,一日没有战败那位,小魔王就不敢真正的称无敌。 只是无论如何,天下得到一个公认的事实,三十岁以下,没有人能够让小魔王出第二刀。 无论是王琉还是陈知安,今年都不够三十岁。 当小魔王一刀斩出后,所有人都知道那一剑破甲百余的少年剑客,已经是个死人了。 “铖!” 魔刀终于落下。 刀光璀璨,好似斩开了苍穹。 从天而降的大河,被小魔王一刀斩碎。 战场寂静一片,细碎的刀光将陈知安淹没,所有人都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他终究还是没能挡住这一刀!” 有人发出感慨:“本以为他能打破那个不败神话,可惜天下第一,终究是天下第一!” “剑种天河也不行么?” 一袭青衫背剑的姜王孙缓缓起身,看着被刀光淹没的‘王琉’,本来酸楚的心情忽然变得绝望起来。 十年磨剑。 又如何及得上别人万年积累。 无论是道门澹台明月也好,昊天宗小魔王也罢。 他们与生俱来的资源和道藏,根本不是这些草芥能够比拟的。 哪怕他们能够想到的最强剑意剑种天河,映照诸天,在这无数万年的底蕴面前,都显得如此孱弱。 “虚神极境,皇甫明镜在虚神已经走到了尽头。” 澹台明月皓眸微重,看着头颅低垂僵硬立在原地的陈知安,心底泛起一股怅然若失之感。 那个想要以一己之力杀穿战场的少年,终究没能逆天改命。 一个境界的极境,无数年来少有人能够触及。 可这一世。 先有陈知安,后有皇甫明镜,都在虚神境走到了尽头。 先前小魔王那一刀,陈知安本该挡住的。 可他却僵直站在原地,硬生生挨了一刀。 从天而降的剑河,看似波澜壮阔,实则只王琉的剑,并不属于陈知安。 天意不可违,天要亡大荒... ...... “失望透顶,不堪一击。” 小魔王身骑白虎,居高临下看着陈知安,眼底布满了失望。 本以为是一场龙争虎斗的厮杀,结果这个剑种天河的废物,却连自己一刀都没能挡住,甚至连自己连发丝都没有触及到分毫。 他已经在虚神境走到尽头,迟迟不肯跻身通玄是想要更上一层楼。 可放眼天下,同境中却再也找不到能够与他匹敌的对手。 无敌是多么寂寞。 “今日,我跻身通玄!” 小魔王平静昭告天下 。 随着他声音响起。 只见虚无之间,仿佛铁链崩断的声音响起,随后有大道轰鸣,只见苍穹之上,霞光万千落在小魔王身上,身披帝袍的模糊身影在虚空显化。 那道身影睥睨天下,好似无敌帝尊,又好似一尊魔主! 须臾之后,那道帝袍身影一步迈出,融入小魔王身后的魔影之中,那被大道锁链困住的魔影越发清晰起来,彻底映照虚空。 小魔王也在瞬息之间变得魔气滚滚,浩瀚威压从他身上溢出,眉心处一道魔种火焰熠熠生辉,好似一尊无敌少帝临尘。 “天道认可,帝尊赐福,斩了他后,小魔王以无敌之资跻身通玄了。” 澹台明月脸色微变。 她身旁一位道士疑惑道:“圣墟道则不全,跻身通玄并无异象,怎么会有天道认可帝尊赐福?” “或许,是奖励吧!” 澹台明月皓月般的眸子里罕见露出些许嘲讽,起身向山外走去。 小魔王回头看着战场上仅剩的大荒修士。 身上杀意渐浓,跻身通玄后这群废物已经不值得他任何期待了。 他要南下断河杀陈知安。 彻底斩断大荒天下的未来。 然后登天路离开这座战场,去斩杀同样帝境之资的姬无道。 手中刀已举起。 只需轻轻一挥,这群命如草芥的大荒修士就会被斩下头颅。 然而就在他魔刀即将落下时。 那头颅低垂僵直站在原地已经彻底死透了的‘王琉’忽然缓缓抬起了头。 他目光落在苍穹之上,眼底充满了嘲讽。 好似对小魔王。 又好似对那无处不在的老天爷。 “是啊,失望透顶。” 失望透顶。 自然是因为这贼老天实在太过荒诞。 先前那一瞬。 他藏在天河中的剑意被禁锢。 他和小魔王近在咫尺,三丈之内,可他的剑意天下无法降临,甚至他忘记了自己是谁,好似在那一刻,他不再是陈知安,只是王琉。 因为剑不得出。 所以他如坠冰窟,僵硬立在原地。 虽只是一瞬而已,却已经足够小魔王刀光落下。 然后他死了。 连他自己都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因为那一瞬,小魔王的刀似乎将他生机彻底斩断,只是没有人知道,他意识海深处,有一枚种子。 那枚种子在吸收了茫茫多的气运后,已经转虚为实,扎根他意识海之中,来了一场瞒天过海。 它骗过了陈知安,骗过了小魔王,甚至骗过了那亲自下场拉偏架的老天爷,于是才有了小魔王跻身通玄时的天道认可,帝尊赐福... “你没死?” 小魔王霍然回头,眼底充满了不解。 他明明已经将王琉杀死,生机都彻底斩断,他居然又活了过来。 陈知安取下脸上的伪装,露出一张清秀面容,从须弥戒中取出剑匣杵在地上幽幽道:““王琉已经死了,陈知安还没死...” 第390章 夭寿,小魔王没了 “陈知安?” “你是陈知安?” 小魔王眼底本已经熄灭的魔火倏然变得明亮起来,本已收回的洞天重新铺开,那尊被大道锁链困住的魔影更是无声咆哮起来! 他本想南下断河斩杀那所谓的虚神第一人,没想到陈知安早就已经来到自己面前。 而且挨了自己一刀居然没死。 既然如此,就只好再让他死一次了! “果然是他!” 藏在远处的玄心和尚看着那清秀面容,目光落在剑匣上,眼底闪过一丝庆幸。 当初他被陈知安一剑斩去寄身,心底已经有了阴影,哪怕跻身通玄,也没有与之捉对厮杀的勇气。 先前‘王琉’从天而降一剑破百余甲,他就怕万一是陈知安。 为了那个万一,他远遁三百丈之远。 此时陈知安身份泄露,他又退了百丈。 “知安...走。” 如一滩烂泥的叶旌艰难抬起头,看着那个手撑剑匣的身影,眼底充满了绝望。 之前他哪怕被小魔王踩碎脊梁,心中依旧还抱有一丝幻想。 至少陈知安还没死。 只要陈知安没死,大荒就还有一线机会。 可现在,陈知安来了。 小魔王以无敌姿态跻身通玄,这座战场恐怕再也无人是他一合之敌。 ...... “我带你们一起走。” 陈知安手掌抚过剑匣,一道机括声响起,赶蝉、不怒、惊风、四柄本命剑在他身旁游弋,响起雀跃剑鸣。 “走?” 小魔王目光落在陈知安那四柄本命剑身上,镇魔刀缓缓举起,声音平静道:“虽然本座不知道你为何能死而复生,但既然来了,就都别走了! ” 陈知安没有说话。 他以王琉的身份行走战场。 是为了暗中寻找大荒天下的修士,然后带他们前往断河。 可现在已经没有必要了。 因为这座战场最强的三人都已经齐聚东野大泽,只要杀了他们,这座战场将再也没有人能够对大荒天下产生威胁。 “杀了他们。 ” 小魔王手掌落下,向狩神军下达了屠戮的命令。 此时还活着的狩神军不足四百之数,光以数量来说,甚至还没有活着的大荒修士多,可他们身后还跟随着两千多天下修士。 当他们同时出手,恐怕本就强弩之末的大荒修士瞬间就会被撕成碎片! 他们已经发起了冲锋。 与此同时。 天空忽然下起了萧瑟风雨,伴随着蝉鸣。 陈知安的身影好似瞬移般站在了那群大荒修士身前。 以他为圆心。 方圆十丈大雨磅礴而下。 那磅礴大雨落在沼泽中,好似圈禁了一条泾渭分明的死亡线。 陈知安手握着一柄黝黑的剑,剑身镌刻‘拂烛’两个古篆小字,剑刃上有惨白色火焰在燃烧,如同一道烛火。 他持剑而立,目光掠过那四百骑士,落在他们身后跃跃欲试的天下身上,平静道:“越过此线者,死 !” 此言一出,人群倏然一静。 有人神色复杂道:“陈知安也跻身通玄了,而且他又多了一柄本命剑,拂烛!” 虚神到通玄,一境之隔犹如天堑。 许多修士究其一生都无法越过关隘立道种。 可无论是小魔王还是陈知安,在跻身通玄时都极其随意,好似他们想要入,然后就给他入了。 随着陈知安跻身通玄,灰茫茫的天空忽然变得压抑起来,好似有什么东西要破开天幕落下。 陈知安抬头看着天穹,眉头微皱。 “天降异象!” 有人颤声道:“莫非他也有帝境之资,将要得天道认可,帝尊赐福?” 就连小魔王都忍不住抬起头,杀意近乎化作实质。 他不允许有人和他一样。 然而就在天幕外那东西即将破开云层时,陈知安意识海深处那枚世界种子忽然大放光明,陈知安感觉自己意识再次归于死寂,彷佛与天地隔绝开来。 压抑气息倏然溃散,天空重新归于平静。 好似从没出现过。 这一切看似很久,实际只须臾之间而已。 “异象消散了,陈知安不及小魔王,杀啊!” 本来已经停下脚步的人群又重新变得躁动起来,天下、仙武天下、甚至须弥天下都有人加入战场,要追随帝境之资的小魔王斩杀陈知安。 近万人向茫茫大泽杀来。 一个冲在最前面的骑士持枪闯入那条线,长枪刚举起,忽然手掌齐臂而断,紧接着哗啦啦碎成一地,被落下的磅礴剑雨斩成碎片! 一个、两个,三个.... 陈知安方圆十丈瞬间成了无间地狱,所有踏入那条线之内的修士都变成了碎肉跌入沼泽。 “禁区,这是他的禁区。” 陈知安对死在眼前的修士视而不见。 持剑而立,目光掠过人群看向小魔王:“我手中这柄剑叫拂烛,人死如灯灭,所以叫做拂烛。” “先前你只斩了一刀,现在我也只出一剑。” 话音落下。 虚空中忽然飘起了惨白火焰,火焰如墟火,在每个人的神庭处燃起。 在陈知安眼中。 眼前这些人都已经不是人,而是一盏盏灯火。 其中最亮的是小魔王,如同煌煌大日直冲斗牛,其次是玄心,隐晦散落如繁星分布在战场各处,显然这厮依旧不是本体。 而更远处。 澹台明月也不知何时铺开了三十三重天临空而来。 她的烛火如皎月,只比小魔王稍逊一筹。 她落入战场。 只身一人挡住了仙武天下近千修士。 在她身后不远处。 有一个鬼鬼祟祟的青衫剑客藏身人群,剑客神庭之火也不弱,只是比起小魔王几人来说犹如萤火。 他是仙武天下排名第二的姜王孙,正偷摸向潇湘神女宁昭雪遁去,看那情况似乎是要趁乱偷人。 陈知安持剑而立,如同隔岸观火。 火光终有寂灭时,哪怕如煌煌大日的小魔王,他神庭内的烛火也忽明忽暗,似乎他此时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 就在小魔王灯盏忽然暗淡的刹那。 陈知安出手了。 于万盏灯火中,他斩向了最明亮的那盏。 出剑无声,如风拂过。 小魔王也同时斩出了他手中的魔刀! 恐怖的刀光撕裂战场,所过之处所有修士都化成了一蓬血肉炸开。 这是小魔王跻身通玄后斩出的最强一刀。 陈知安被刀光劈退,在地上犁出一道深深的鸿沟,嘴角有鲜血溢出,衣衫更是被斩的支离破碎,看起来凄惨无比。 “桀桀,不堪一击!” 小魔王胯下白虎龇牙咧嘴冷笑,咆哮着向陈知安扑去,它要随主人将陈知安撕成碎片,分润杀死天下第一人的气运。 然而就在它呼啸狂奔时。 忽然发现自己身上似乎变得轻了一些。 茫然抬起头。 只见自己背上哪里有什么无敌的小魔王,只有一具无头尸体在和自己冲锋。 白虎惊恐地跳起来。 没有半点犹豫,瞬间调转方向,叼起地上的头颅向茫茫大泽深处跑去。 夭寿,小魔王没了! 第391章 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小魔王死了。 被陈知安一剑斩杀,甚至他的剑意天地还在收割一条条人命,只以一柄拂烛便将帝境之资的小魔王割去了头颅。 这一切太快了。 快到那头白虎叼着小魔王的头颅逃进大泽深处,人们才恍然惊觉。 没有人能想到这个结局。 哪怕陈知安已经表现出了足够的强大,可他的对手毕竟是小魔王。 无敌霸体、皇甫帝君的嫡系子孙,就在刚刚他才得到天道认可,帝尊赐福,小魔王的潜力和底蕴,只要按部就班成长起来,未来不说一定能够跻身帝境,但成为准帝八九不离十。 可就是这样一个无敌少帝,却被一个跻身通玄时连异象天降都差了一丝的陈知安砍去了脑袋。 而且只是一剑而已。 就像路边的一株草芥,被陈知安随手一剑斩了。 还没踏上帝路就半途夭折。 “为什么会这样?” 宁昭雪半遮半掩的山峦此起彼伏,魅人心魄的俏脸上满是恐惧。 自从被小魔王掳走后。 三年时间她每一日都在见证小魔王的强大和无敌。 整座天下年轻一代中除了那位庶出的皇甫明台外,没有人是小魔王的一刀之敌,就连皇甫明台也只是因为他常年闭关不出而躲过一刀。 这么一个无敌的小魔王。 怎么可能会被陈知安随手一剑就斩了? 最主要的是,小魔王死了,她又该何去何从? 想到昊天宗那群疯子的恐怖,宁昭雪眼底泛起无边恐惧,尖声叫道:“杀了他们,不然我等回天下都要被处死。” 闻听此言,天下人人皆惊。 昊天宗执掌天下,以人族守护者自居,于昊天神庭俯瞰人间,已经很多年没有人敢杀昊天宗的人了,以至于天下的修士都忘记了被昊天宗支配的恐惧。 皇甫帝君的嫡系子孙在战场陨落早夭,一旦刑官从昊天神庭降下问罪令,恐怕在场的人包括身后的宗门都要受到牵连,轻则打入镇魔渊,重则灭门亡种。 想到那无法承受的后果。 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 狩神军更是如此。 他们本就是小魔王的私产,如今主人身死他们已经没有活下去的可能,为了天下的亲友,唯有殉葬一途。 这一刻。 因为小魔王被杀而陷入安静的战场忽然变得压抑起来。 一种诡异且疯狂的肃杀之意在漫延。 和天下不同。 仙武天下修士看到衣不染血立在战场中的澹台明月,纷纷沉默着向战场外退去,心底甚至有些庆幸。 先前有人觉得澹台明月为了陈知安那小白脸枉顾仙武天下的利益,此时见了陈知安的恐怖杀力,哪里还有这种想法。 只觉得澹台仙子果然有先见之明,和那小白脸也算良配。 毕竟去他娘的。 陈知安在虚神境时就能一剑破百甲,此时跻身通玄又一剑斩了小魔王,谁也不知道他的极限到底在哪里。 而须弥天下那群秃驴则早在陈知安一剑斩杀小魔王时就已经飘然远遁,将战场留给天下。 “就只有你们么?” 剑意天地内,陈知安手握拂烛从人群中走。 此时他脸色苍白,神情疲惫,身上并无半分剑意,就像一个普普通通的少年。 可当他背负剑匣只身站在那条线上时,整个战场都变得安静下来。 没有人敢率先动手。 更没有人敢越过那条生死线! 哪怕是身经百战的狩神军,在统领和主人先后被杀后,哪怕明知不得不死,却也失去了起戈的勇气.... 只身转战三千里,一剑曾当百万师。 这个从天而降的背剑少年,一剑破甲百余,又一剑斩杀小魔王,一人之力,只两剑而已,就扭转了战局。 他一人立在原地,就已顶得上千军万马... ...... “你们在害怕什么,他只有一个人,还能将你们都杀了不成?” “想想你们的宗门,你们还有别的选择吗?” “陈知安不死,死的就是你们九族。” 宁昭雪藏在人群中,用与生俱来的魅术蛊惑天下修士。 被她一激。 本就别无选择的修士们眼底渐渐坚决起来。 然而他们还未动手。 有一道烛火亮起,好似清风拂过。 宁昭雪那充满了蛊惑之意的声音倏然停歇。 紧接着一颗头颅冲天而起。 宁昭雪,又被一剑斩了。 人群中响起一声哀嚎,有青衫背剑的落魄男子一跃而起,将宁昭雪的头颅捧在手中,满脸肉疼道:“老子的压寨夫人嘞。” 感受到又有一股磅礴气运入体,陈知安笑吟吟道:“姜麻子,你好歹是仙武天下排名第二的大寇,能不能有点出息? 这娘们儿不是个好人,我替你斩了,有机会去大荒做客,我替你寻个青楼姑娘,比这丑八怪俊得多。” “当真?老子喜欢大的!” 男子丢掉宁昭雪的头颅。 负在身后的古朴长剑倏然出鞘,谈笑间斩出一道恐怖剑光,将一个天下修士钉杀在地。 当他形如鬼魅般出现在陈知安身前时,手中已然多了一颗头颅:“老子不要白送的妞儿,天下第七的小鬼,替你砍了。” 这落魄男子自诩剑术一般,道法一般,阵法一般,长相一般,出身一般,各方面都挺一般。 但当所有一般都聚集在他一人身上时。 便成了仙武天下虚神境排名第二的姜王孙,发誓要在仙武天下另起一座山头的麻匪。 他在道士面前自称剑修、在剑修面前自称道士。 如果仙武天下没有澹台明月,他就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 他还有个身份。 是那发誓要剑种天河映照诸天的剑修王琉之结义兄长,两人一同问剑澹台明月,因为同样悲惨的遭遇结下了深厚友谊。 陈知安离开断河时。 王琉曾向陈知安求过一条命,为姜王孙求的。 而姜王孙在看见陈知安剑种天河后,曾传音入密可以跻身通玄出剑,斩开一条口子助他离开,陈知安自然是拒绝了。 姜王孙和陈知安并肩而立。 目光不小心落在白衣不染穿梭在战场中的澹台明月身上。 顿时变得悲伤起来。 满脸悲愤道:“这他娘的是啥情况,不死不休的收官之战打出奸情了?” 陈知安怜悯地看了他一眼。 只见虚空中一重天地落下,姜王孙啪叽一声趴在了沼泽之中,而他原本的立身之地,变成了一脸淡然的澹台明月。 “一人对两千,古来没有过。” 陈知安摇了摇头,弹剑悠然笑道:“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 第392章 只身独战两千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 当陈知安话音落下时,他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原地。 澹台明月的三十三重天替代了他的剑意天地。 这一刻。 陈知安再无束缚。 他持剑走在风雨中。 每走一步。 就有数十个天下的虚神境修士被大雨切割成碎片。 每走一步。 就有浩瀚如烟的气运涌入他身体。 当拂烛融入剑意天地,他眼中再无一个活人。 全都变成了一盏盏破绽百出的灯火。 当灯火明暗交织的刹那。 总会有磅礴大雨恰如其分落下。 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刚好足够把他们分解! 他就像一个行走在雨夜的过客,没有半点杀意,却在瞬息之间就已经杀了上百人,残肢碎片落在他脚下,尸横遍野,铺成一条猩红的路。 看起来居然有些诡异的美感。 不过落在天下修士的眼中,却如同最残酷的人间炼狱。 他们甚至已经变得绝望起来。 一个人。 只一个人而已。 闲庭信步间就将近四百位虚神境修士分解的支离破碎。 陈知安路过的地方,天下的修士如草芥般成片倒下,没有任何人能够保持完整的尸体。 这不是人。 这是魔鬼! 哪怕被昊天宗镇压在渊海中的那些罪大恶极的存在,都不及他恐怖。 滴答...滴答... 当狩神军最后一个骑士连同他的坐骑被分解,整个战场已经被彻底染成了血色,就连那笼罩在天空的毒雾都已经被侵染变得猩红如血。 好似一朵血云。 而陈知安手中一尘不染的拂烛,忽然染上了鲜血。 鲜血顺着剑刃跌入沼泽,溅起涟漪。 陈知安止住脚步。 看着剑刃眉头微皱。 ......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却也能激起人体最强大的潜力。 那最后一位狩神军,在陈知安路过他时忽然迈过那道关隘跻身了通玄境,虽然结局并无不同,可他终于在临死前,把拂烛染上了血污。 血污微不足道。 甚至没有给陈知安带来半点伤害。 可落在天下修士眼中却是一种莫大的鼓舞,因为这意味着陈知安并不是无法触及的,足以让他们在绝望之中看到了那么一丝希望。 “他力竭了!” “杀了他!” 一个虚神境圆满的女子刀客癫狂大笑,持刀向陈知安冲来。 然而刚走两步,她整个身子忽然哗啦啦散落一地,头颅滚进泥塘中,被陈知安一脚踩碎。 只有那柄无坚不摧的宝刀跌跌撞撞闯入了陈知安身前三尺。 见此一幕,又有修士满脸狰狞咆哮起来:“他果然力竭了,杀了这个魔鬼!” 话落。 那位修士径直冲向陈知安,然后再次破碎。 而他身后茫茫多的修士疯狂向陈知安冲杀而来。 大抵是想要用命将陈知安累死。 厮杀至此,天下的人已经没有后路,战死沙场只死自己一人,可如果安然回到天下,死的将会是一个宗门,甚至是一个族群。 除了孑然一身的独行客,没有人敢在此时置身事外。 这是一场必须分出生死的战斗。 要么陈知安力竭而亡,要么他们全部被杀死。 除此之外,别无他选。 陈知安甩去剑刃上的鲜血,接连厮杀,他现在的确已经有些疲惫,如果他依旧只是虚神,或许真要被这茫茫多疯狂的修士累死。 可现在他是通玄,而且是领悟了拂烛剑意的通玄。 拂烛照耀之下。 同境修士在他眼中处处是破绽,再加上剑意天地加持,他杀一个人,其实消耗的元气并不像他们想象中的那么多。 他先前之所以停下脚步 只是磨砺剑意出现了些许偏差,在思考而已。 所以当茫茫多修士以为找到机会。 悍不畏死冲入陈知安十丈之内时,本来已经停歇的剑意天内再次落下磅礴大雨。 残肢碎片再次铺满了沼泽。 陈知安立身之地出现一片真空。 “不对...” 陈知安停下脚步,眉头紧皱。 赶蝉、不怒、惊风、坠雨。 原本完美无缺的剑意天地,似乎在加入拂烛后并没有得到质的提升,甚至出现了些凝滞,让他没办法斩出当初给澹台明月那倾力一剑。 “问题出在哪里?” “杀啊!” 天下仅剩的数百修士再次向陈知安涌来,杀意汹涌,竟将陈知安的剑意天地都撕出了一条口子! “成功了!” “他已经不行了!” “杀啊!” 一个少年修士看着闯入禁区却没有变成碎肉的弟弟,瞬间泪流满面,在虚空中凝聚出一杆长枪。 长枪上布满了玄奥秘纹,这是他的道种。 这个少年修士。 是天下排名第五的天才。 这些前赴后继送死的天下修士,都是为在为少年铺路。 为的就是让已经悄无声息跻身了通玄境的他完成最后一击。 而现在,机会终于来了。 “你们不会白死的...” 将满湖元气尽数倾注入长枪,少年修士立身之地的虚空都变得扭曲起来,目光死死盯着陈知安。 “轰隆隆!” 闯入禁区的修士将陈知安淹没,然后毫不犹豫选择了自爆。 前赴后继,悍不畏死。 须臾之后,一朵恐怖的蘑菇云升起,浩瀚元气撕裂虚空。 只见血肉横飞,倾盆落下的剑雨倏然停了。 那方圆十丈之内的天地。 都变成了一片血色... 眼见这一幕。 在场的近万修士无不脸色瞬变。 这场针对大荒天下的围杀,惨烈程度超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恐怕不会有人敢相信天下近半数虚神境修士为了杀死一个陈知安,竟选择了如此惨烈方式的同归于尽。 大荒陈知安。 单人仗剑。 于东野大泽一剑破甲百余。 阵斩天下小魔王。 又以一人之力硬抗两千修士,闲庭信步间屠戮千余。 逼得天下数百天骄自爆,不求杀敌,只求同归于尽。 如此辉煌战绩,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虽死犹荣。 “陈留王!” 叶旌看着被爆炸淹没的陈知安,忽然泪如雨下。 仅剩的三百大荒修士更是强行聚集残余的元气,一瘸一拐向那血色战场冲去,杀意冲天。 在大荒时。 他们之中许多人都曾和陈知安为敌。 甚至他们进入战场都是被陈知安逼的,曾恨不得陈知安当场暴毙。 可当大荒举世皆敌,如野狗般被追杀时。 他们心中唯一的希望。 却也只有陈知安。 “大荒!” 唐氏一个女修抹去眼角的泪水,神王藤仿兵化成锁链将一个断了双腿的大荒修士背负在身后,一瘸一拐向那血色中冲去,惨然笑道:“一起死吧!” 然而就在她即将冲入战场时。 那被血雾遮住的战场内忽然多了一道剑痕。 剑痕不知从何而起,一股让她感到神魂皆颤的恐怖杀意激荡开来。 第393章 禁区之主屠苏 剑痕所过之处。 那血雾连同虚空都瞬间被分割成两半,好似斩开了天幕。 紧接着人头跌落泥塘的声音响起。 如瓜熟蒂落,此起彼伏一个接着一个。 须臾后。 陈知安背负剑匣从血雾中缓缓走出。 此时他青丝披散、衣衫破碎、脸色惨白如纸,胸腹间有一道凄厉伤口正潺潺流着鲜血,彷佛随时都有可能倒下。 他身后是密密麻麻的尸体,连同那位最后一击的天下第五,足足近两千修士,尸首分离,一个不剩全都躺在了地上。 ...... “陈留王...” 那唐氏女修愣愣地看着满脸疲惫的陈知安,一时间悲从心起,哇哇大哭起来。 毕竟她现在气海已乱,整个人就像个即将炸开的皮球。 可这该死的老六居然又活了过来。 她感觉自己死的有些不值。 “你,你不能退远点...” 陈知安摇摇欲坠,感觉自己现在的状态怕是挨不过她那人体炸弹。 女修见此,越发悲愤起来。 忽然有种一片真心喂了狗的感觉,她背上那位断了腿的修士也是如此,看向陈知安的目光中充满了幽怨。 就在他们即将炸开时。 被澹台明月一脚踩入泥浆的姜王孙忽然如鬼魅般现身,只见他手中抛出几枚头颅大小的元石,双手结印摆出一个阵法,将两人困在阵法内。 两人气海中的元气疯狂泄出,竟硬生生被吸干了满湖元气,变成了废人。 不止如此。 他转头又麻溜在旁边摆出一个聚元阵,将泄出的元气尽数收入囊中。 做完这一切。 他嘴角上扬,看着陈知安满脸得意道:“呵呵,老子略懂阵法,不用谢!” 陈知安嘴角微抽。 这混蛋趁火打劫,愣是一点元气没那两个倒霉鬼留。 不过姜王孙好歹也算救了他们一命,没法子奢求太多。 最重要的是陈知安现在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任由他打劫了。 ....... 厮杀停了。 一场针对大荒修士的狩猎落下帷幕。 玄心藏在大泽深处,看着脸色惨白的陈知安,杀念起伏不定,好几次想要出手都强行摁住心猿。 因为他不敢确定,那看似摇摇欲坠的陈知安,究竟还有没有一战之力。 还能不能斩出那一剑。 当玄心在战场上后退百丈的那一刻起,其实就已经彻底失去向陈知安问剑的资格。 哪怕陈知安摇摇欲坠,看起来一阵风都能将他吹死。 但只要陈知安手中还握着剑。 玄心就不敢逾矩半步... 心中默念一声佛偈,玄心向北方走去。 ...... 东野大泽内,彷佛感受到玄心的离去,陈知安轰然倒下,昏厥在地。 大荒修士见此。 瞬间将他团团围住,遮住所有向这边看来的视线。 澹台明月轻叹一声,三十三重天笼罩陈知安,目光扫过那群跃跃欲试的仙武修士,身上气势倏然变得凌厉起来。 “三息之内退避三百丈,越界者,死!” 姜王孙眉头一拧:“真他娘的有奸情啊。” 远处的澹台明日更是一脸懵逼,心中泛起一股子不妙的念头。 自家老姐不会真要倒贴吧? 不过转念一想。 如果陈知安做姐夫,似乎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毕竟那混蛋是真的猛。 有他在。 以后去大荒道门观书谁敢惹自己? 以一人之力剑斩两千虚神。 这是前所未有的壮举。 哪怕通玄和虚神之间的差距犹如天堑,可毕竟人力有穷时。 当满湖元气枯竭,任你再强又挡得住几次冲锋? 可陈知安不但挡住了,而且还将天下两千修士全部斩杀殆尽,其中包括十几位临阵突破的通玄。 起初陈知安从天而降时。 没有人会认为最后的胜利者会是他。 当他一剑斩杀王崇山破甲百余时,人们虽然震惊,却也从没想过他能活下来。 毕竟小魔王威名赫赫,从无败绩,而且以帝境之资跻身了通玄,正值巅峰。 可让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 面对无敌的小魔王,陈知安还是一剑将他斩了。 从那时候起,人们终于意识到大荒陈知安才是真正无可匹敌的那个人,没有人能够从他剑下活着离开。 然而面对近乎疯狂的两千天下修士。 依旧没有人认为陈知安能够以一人之力战而胜之。 哪怕是深知陈知安强大的澹台明月也那样认为。 只是她知道自己拦不住陈知安,所以替他护住大荒修士,也算给相识一场给个交代。 谁曾想陈知安独战两千修士,硬是以一人之力杀穿半座天下天骄。 最后更是剑斩千余甲,杀得人头滚滚。 初入通玄便完成此等壮举,若再给他几年时间,又该是什么气象? 这一刻。 所有人都知道。 只要今日陈知安不死。 虚神境战场针对大荒的狩猎便再也没有成功可能了。 甚至他伤势痊愈那日。 或许就是这场狩猎之战终结之时。 ....... 天瀑山上那金碧辉煌的神殿随着屠苏地位越来越高,手底下聚集的修士越来越多,似乎也越发威严起来。 特别是在半月前宫玖座下一头虚神境大妖忽然发疯冲击神殿被强势镇杀后,在新晋屠荒军军师薛牛马强烈建议下,屠苏黄袍加身,将神殿方圆百丈都划作了禁区! 屠苏本来不敢的。 毕竟他自问修为不及陈知安,应该没有那个划定禁区的资格。 奈何下面的兄弟们实在太热情。 加上他猛地发现自己座下不知不觉竟有了上万修士听命,一时间雄心暴涨,勉强推辞一番后答应了军师薛牛马的请求。 当然。 这其中还有个不为人知的原由。 半个月前,屠苏忽然心血来潮,扪心自问后,发现自己身上气运之重,竟已不逊于当初的玄心秃驴。 甚至隐隐比他还高上一筹,堪比仙武天下澹台明月。 这分明是天下第一人才有的位格。 好似冥冥之中这座天下在为他开小灶,机缘、珍宝、道藏纷纷自己往上凑,修为更是水涨船高,短短半月时间,他已经连跨两个小境界,跻身了通玄后期。 诸多因由下。 他觉得自己登临绝巅敕命天下也算是天命所归,真就大手一挥将天瀑山方圆百丈划成了禁区。 天瀑山百丈止步,下属无召不得登山。 特别是三日前他端坐神殿一剑将无视禁令执意登山的宫玖拦腰斩断后,屠苏在权势和修为上,都已经彻底走上了最巅峰。 第394章 大帝之资屠苏 此时正值午后。 屠苏半倚在神殿的王座上。 案上摆满了各色佳肴,有万妖殿的妖兽蛟龙,有元气充沛的圣果,还有仙武天下最负盛名的美酒仙人醉,在这战场内,几乎已算得上一场饕餮盛宴。 屠苏身侧,一个半妖白虎女修轻解罗裳,慵懒趴在他腿上。 女妖眼神迷离。 堪堪一握的腰肢和洁白无瑕的玉腿半遮半掩,让人无法自拔。 她是万妖殿虎圣之女。 天下虚神境排名第七的白洛。 在天下时屠苏就已经对她垂涎已久,可惜万妖殿虎圣也不是吃素的,加上有小魔王独领风骚,他没点头同意,屠苏根本不敢染指。 不曾想十日前白洛却忽然被薛牛马送上了天瀑山,当初对屠苏爱搭不理的白洛一改往日高傲神态,半跪自解罗裳为他独舞。 自那日起。 屠苏就再也没出过大殿。 ...... 又和白洛厮杀一场后。 屠苏低头看着几乎把自己榨干的妖女,只觉双腿隐隐有些发软,立刻意识到自己不能再这么颓废下去。 酒色害人,他下定决心至今日起。 戒酒! 只见他猛地将手中酒杯砸碎,朝大殿外喊道:“军师可在?” 随着他话音落下,紧闭的殿门缓缓打开。 低眉顺眼手持折扇的薛牛马走了进来,见到被摔得粉碎的酒杯,薛牛马赶忙谄笑道:“殿下何故发怒?” “军师不要多想,本王只是忽然有些乏了,决心从此戒酒,与你无关。” 屠苏对薛牛马还是很喜欢的。 懂分寸知进退,举止有度,将天瀑山上下打理的井井有条。 想他之所想,急他之所急。 比起那几个只知道争风吃醋的风花雪月四婢女不知要好多少倍。 最主要的是把自己伺候的极为舒坦,又从不争功。 可惜他不是个女人。 不然屠苏一定要将他收入神庭,高低封个神庭贵妃,只比当初雪原上那个红衣小妖女低一个位阶。 惋惜地轻叹一声,屠苏开口道:“军师,最近断河可有什么变故?” “回殿下,并无变故。” 薛牛马谄笑道:“自殿下设立天瀑山禁区后,那陈知安许是被您天威震慑,龟缩断河没敢现身,就连前往断河的大荒修士都少了许多。” 屠苏眉头微扬,不置可否道:“陈知安当初能一剑将玄心的寄身斩杀,说明他并非浪得虚名之辈,哪怕不是通玄也相去不远,没有现身或许是在冲击通玄,他毕竟是大荒天下第一人,切勿小觑于他。” “不过话说回来,本座如今已跻身通玄后期,修为一日千里扶摇直上,便是玄心本体亲至,于本座而言也不过一剑而已。” “殿下竟已跻身通玄后期了?” “难怪卑职在殿下身上看到气运如煌煌大日直冲斗牛,叫人不敢直视!” 薛牛马满脸震惊之色,看向屠苏的目光中充满了敬畏,沉默许久后才悠悠感叹道:“只短短半月而已,殿下竟从通玄境初期扶摇直上,此种、此种妖孽天资,恐怕便是那公认的天下第一人皇甫明镜较殿下也逊色良多。 卑职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可称大帝之资也!” “哈哈,军师此言有些言过其实了。” 屠苏故作矜持地摆了摆手,笑吟吟道:“本座只是侥幸而已,岂能和小魔王相比,又怎敢称大帝之资,以后休要再提。” “卑职肺腑之言,殿下实至名归。” 薛牛马一脸正色道:“殿下您有所不知,据说那小魔王在东野大泽猎杀大荒三帝子之一的叶旌,欲夺不死神凰药,结果雷声大雨点小,两千修士齐出才只杀了大荒八百老弱病残。” “而殿下坐镇天瀑山,以一人之力震慑两千大荒精锐。 又手握上万大军,威压整座战场,逼得陈知安龟缩断河。 孰强孰弱兄弟们心中自有计较,说句不该的,如果没有殿下,大荒陈知安恐怕早就逃之夭夭了,哪还有当前这种大好局面?” 言及至此,薛牛马看向那慵懒瘫在王座旁的妖女白洛,满脸笑意道:“在卑职看来,如今这座战场已无敢与殿下比肩者,你说对吧,白妃?” 白洛感受到薛牛马目光,眼底闪过一丝惧意,怯生生点头道:“军师所言极是,白洛心中殿下是最强的。” “本座原来已经这么强了?” 屠苏见两人都一脸诚挚,不由得信了几分。 他身为万年老二,又被青禾夫人当众羞辱,对小魔王本就有些隐晦的嫉妒,此时被两人这么一捧,加上实打实的通玄境后期修为,让他自信心前所未有的膨胀起来。 心底最后那一缕警惕也随之烟消云散! 只觉放眼整座战场,无论是陈知安还是小魔王,都成了插标卖首之辈。 薛牛马见此又是一阵吹捧。 直到将屠苏吹的飘飘然,手掌不由自主向白洛腰间伸去时才故作犹豫道:“殿下,还有件事儿,卑职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 屠苏手掌游走,含糊不清道。 薛牛马幽幽道:须弥天下玄心最近把手伸到了天瀑山,将您的侍女风儿掳了去,要当做那布施信徒的佛女。 卑职想着咱们毕竟同属‘回归’, 还需要他配合猎杀大荒修士,没和他撕破脸皮,只是谴人申斥命他将风儿送回来。 可那秃驴非但不肯,还杀了我清凉山一位兄弟。 此事您看该如何处置?” “秃驴胆大包天,竟敢动本座的人?” 屠苏闻言勃然大怒,刚想起身却又被白洛拽了回去,只得随手丢出一枚金色腰牌,含糊道:“让王铁刀率领本座亲军将那秃驴的人头给本座拎回来,猎杀大荒修士本座一人足以,用不着玄心那个废物。” “诺!” 薛牛马接过代表了屠苏无上权柄的腰牌,恭敬地退出大殿,又将那殿门关上,这才缓缓挺直脊梁。 目光扫过如雕塑般守在门口的两头墨狮,他手举金色腰牌,淡淡道:“殿下有令,立即召集古神族千卫军,背上荒原将玄心秃驴的头颅带回,神殿守卫之责,由本军师接手!” “吼!” 两头墨狮跪伏在地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 五百披甲执锐的骑士列队而至,见到薛牛马手中的腰牌,虽然神情有些疑惑,却也纷纷下跪行礼。 身骑黑马背负陌刀的王铁刀徐徐踏来,身后跟随着近百位同样笼罩在黑暗中的黑甲骑士。 沉默接过薛牛马手中的腰牌。 王铁刀阴恻恻一笑,开始调兵遣将。 半个时辰后。 足足三千修士被他带离天瀑山。 这些人之中。 除了那绝对忠诚的五百骑士外。 还包含了天下真正听命于屠苏的修士。 薛牛马站在神殿外目送王铁刀离去。 眼底渐渐泛起了光。 历时月余,他终于一步步把屠苏玩成了孤家寡人。 接下来。 就等陈知安率军登山了... 第395章 你不要误会 从天瀑山前往北原。 要经过一片内海。 此时,千卫军统领屠山岳骑着异兽食火牛追随在王铁刀身旁,目光落在内海旁的一座辇驾上,眉宇间有些疑惑。 这座辇驾,是昨日加入进队伍中的。 辇驾极简,以玄铁铸造,一块黑布将其包裹的严严实实,好似能隔绝一切落在辇驾上的光芒和视线。 甚至连神识都无法透过去。 辇驾前,有四头虚神境蛟龙拉车,驾车的是一个约莫十五的少年道士。 如果屠山岳没有认错的话,那四头蛟龙,应该是万妖殿龙族之属,号称四小龙的圣子,四小龙分开时不入前十之列,但若它们摆出盘龙大阵,前十之中或许只有小魔王和屠苏能够等闲视之。 可现在。 它们竟被人当做拉车的畜生,而且显得极为顺从,甚至屠山岳从它们眼中看到了极为浓郁的恐惧和讨好,彷佛那辇驾中坐着一个极为恐怖的存在。 “狗兄,那辇驾中到底是谁?” 见辇驾又重新启程,屠山岳后退半步,向正用魔刀雕花的老狗低声问道。 “王琉啊,还能是谁?” 老狗瞥了屠山岳一眼,幽幽道:“那混蛋仗着和神子的关系, 非要掺和进来抢功。 也不知道神子在想什么,居然和他结为异姓兄弟,还让他做清凉山统领。 呸,真为老王感到不值。” “那辇驾里的,竟是王统领?” 屠山岳神色微讶,身为屠苏的奴仆,他自然知道自家主子和王琉结拜的事,而且还知道他们以赤帝为祭主许下大道誓言。 王琉绝无背叛可能。 此时听老狗道出王琉的身份,他顿时捋清了此事的来龙去脉。 之前他还对屠苏的命令不解。 心底更隐隐担忧此行会被清凉山这群草寇给卖了。 既然王琉也在,想必一切都在主子掌握之中,自然是没有问题的了! ...... 陈知安半倚辇驾内。 在他身旁不远处。 白衣如雪的澹台明月手里捧着一卷道藏正认真看着。 此时距离东野大泽一战已经过去了半月之久。 陈知安脸色却依旧有些苍白。 天下修士最后那场集体自爆聚集了恐怖能量,差点将他炸成飞灰。 不过生死之间。 也的确最能激发潜能。 蘑菇云升起的同时,陈知安也终于成功将第五道本命剑意融入剑意天地中。 在那一瞬间,他窥见了蘑菇云中的缝隙。 于是有了近乎开天的一剑。 只是那一剑虽强。 却也将他满湖元气抽离殆尽,到了油尽灯枯的境地。 从昏厥中醒来后,他请澹台明月去了一趟断河,又让姜王孙去了一趟天瀑山,于是有了今日这场同时针对玄心和屠苏的北征。 玄心藏身北原,手底下聚集了两千修士,而且每日都在扩张之中,越往后折在他啊手里的大荒修士就越多。 最主要的是陈知安感受到这座战场对他的恶意越来越大,已经到了喝水都塞牙的地步,让他不得不快刀斩乱麻,免得夜长梦多真就被坑死在这战场内了。 “咳咳...” 四条蛟龙拖拽辇驾踏空而行,忽然龙三脚下一个踉跄,竟直勾勾朝内海坠去,辇驾瞬间变得颠簸起来。 虽只瞬间便重新变得平稳,陈知安胸腹间本来已经结痂的伤口却又被撕裂,嘴角处更有猩红鲜血溢出,身上的气息肉眼可见的萎靡下来。 澹台明月放下手中那卷道藏,指缝间熟稔泛起洁白元气渡入陈知安气海,看着咳嗽不止的陈知安眉头微皱:“今日已经是第三次了。” “咳咳,习惯就好。” 陈知安脸色惨白,脸上却挂满着嘲讽笑容:“贼老天不讲武德,尽搞些下三滥手段,大概是急了!” “到底是因为什么?” 澹台明月向来平静从容的眸子里闪过疑惑,不解道:“哪怕是古之大帝也是在突破时才会有天谴降临,可你...” “呵呵,谁知道呢,或许是祂妒忌我长得帅?” 陈知安取出一枚小圣丹吞入腹中,开始盘膝打坐。 说实话,不止澹台明月好奇,就连他本身都是懵逼的,贼老天穷追不舍逮着他坑,已经到了不要脸皮的地步。 最初他还以为是因为自己是大荒修士,贼老天要以大荒为祭重开逐鹿天下,所以才对他格外照顾。 可渐渐他发现压根不是那么回事儿。 因为无论是叶旌还是萧无忧都并没有受到格外的针对,那两人身上的伤分明比他重,现在都已经下地走路了。 唯独他跟个倒霉鬼似的。 贼老天对他的恶意毫不遮掩,越来越过分,幸亏有澹台明月同游,不然还真挺麻烦。 沉默良久。 陈知安回头看着手捧道藏的澹台明月,从须弥戒中掏出一副在青楼无聊时打磨的琉璃无框眼镜递给她,温和道:“一路护道,多谢了。” 澹台明月眸光微凝,疑惑看着陈知安手中净若琉璃的物件儿,不知何意。 沉默片刻后,她好似想起什么,将道藏合拢看着陈知安认真道:“道兄,明月此生只为登高望远,求大道归途,与道兄同游只为还不杀之恩和履行承诺罢了,绝无姜王孙所说的那种意思...所以...所以还请道兄,不要误会...” 说到此处,她似乎又觉得有些不妥,补充道:“道兄,你是个好人...” “呃...” 陈知安懵逼地看着澹台明月。 他只是见澹台明月那皓月星辰般的眸子似乎有些散光,这辇驾中又阴沉黑暗,忽然想起自己当初曾给庄墨那老家伙打磨过两副眼镜,这才掏出来送给她,不曾想竟被发了好人卡。 果然哪怕所隔千山万海,甚至相隔不知多少座天下,前世今生,天底下的女子在往男人胸口戳刀子这种事儿上,大抵都是无师自通的。 得亏陈知安对澹台明月真就没有半点意思,不然只凭这几句话,他就输得一败涂地了。 正如他曾向小道士说的那样。 澹台明月太淡然,或者说淡漠,一心只求大道登顶。 可以预见,随着她修为越高,七情六欲会越来越少,她在求道路上每走一步,便会斩断一丝情感,直至因果不沾,成为无欲无求不染尘埃的天女,达到清静无为的大逍遥境界。 到那时。 沿途的人或事在她眼里都只是一段寻常记忆,如过眼云烟罢了。 她适合做互相印证大道前路的道友,却不适合做相濡以沫的道侣。 相比起来。 天生道体的李西宁虽然看起来清冷,情感却比绝大多数人都要来得猛烈,不然当初也不会拔剑自刎,又为了西伯侯府委曲求全和陈知安结亲。 更不会被拔剑刺圣而的道门掌教收为关门弟子... 第396章 没有人能杀死我 想到李西宁。 陈知安不由得又想到了大帝之姿的姬无道,有些头疼。 随着姬无道越来越疯, 似乎真的有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无敌气度。 哪怕是帝境之资的小魔王和他比起来也稍逊一筹。 虚神境战场的青楼执事和黑骑在陈知安于东野大泽闹出动静后都已经尽数归位,可通玄境战场陈知安暂时没办法处理,也不知道徐蝼他们是个什么遭遇。 不过从陈知安遭受的针对来看。 恐怕他们日子也不会好过... 悠悠叹息一声,陈知安开始闭目养神。 澹台明月则默默戴上了琉璃眼镜,眼镜架在精致白皙的鼻梁上,虽不是专门为她打造的,却刚好合适,给人一种妖异的美感。 ...... 狩猎战场开启的第九十日。 天色依旧灰茫,北原却忽然飘起了雪。 雪初时不过碎玉。 只半炷香时间而已,便已浇头而下,将整个北原都变成了雪国。 玄心身披袈裟端坐在伪须弥山上,俯瞰着跪伏在山下迎接祥瑞的信徒们,伸手接过一片雪花,古井无波的眼底浮现出一抹惊异。 自从进入圣墟以来,他已经多久没见过雪了。 最主要的是。 这座战场为什么会忽然下雪? 雪花在指尖融化,玄心抬头看着那道越发璀璨的刀光,有光从裂缝中洒向战场。 “开天辟地...” 玄心喃喃自语:“或许虚神境战场要出变故了,是陈知安将身死,还是屠苏将陨落?” “佛子!” “大军来袭!” “大军来袭!” 茫茫雪地上,有急促声音忽然响起,紧接着雪地上一个身披袈裟的和尚如箭矢奔来,来人浑身是血,头顶金轮溃散,脖间有一道凄厉伤口,金色鲜血正簌簌而流。 或许是因为速度太快且又停得太急的缘故,当和尚跑到玄心身前时,脖子间仅剩的一丝肉皮终于支撑不住,只听一道叫人头皮发麻的撕裂声响起,和尚的头颅轱辘跌落在地。 “佛子,大军压境,戍边佛徒尽死,屠苏、屠苏杀过来了。” “我已经看到了。” 玄心抬脚踩碎那颗冒死传信的头颅,目光遥遥看向远处。 只见那茫茫雪原上。 有金色浪潮从地平线上渐渐露出身形,他们身骑火焰异兽,奔袭如风,肆掠如火,身披古神族战甲,手握古神族长矛,眨眼间便出现在百丈之外。 在那金色浪潮之后,有无数身披甲胄的修士踏雪而行,气焰嚣张。 “古神族,千卫军...” 玄心看着忽然出现在北原上的大军,眼底泛起一缕茫然。 他一直知道屠苏对他有意见。 只是从不在意。 因为在他看来。 屠苏不过是一头处于风口上的猪而已。 如果不是这次狩猎战场开启是为了重塑逐鹿天下,而屠苏又恰好是根正苗红的后裔,算是秉承气运而生,以屠苏的位格,连和他并肩而立的资格都没有。 所以玄心带领须弥天下和尚在北原干事业,要用自己的方式侵吞大荒,夺取气运,鸠占鹊巢,成为天眷者。 静候那位佛主转世的神秀从化虚战场而来。 然后杀死他,成为实至名归的佛子。 只是玄心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在陈知安未死大荒天下气运犹存的时候,屠苏为什么会忽然向自己动手。 那个白痴是疯了吗? 哪怕是以他唾面自干的涵养,也忍不住想要骂娘。 “玄心秃驴!” 相隔百丈,身骑食火牛的屠山岳领军上前,正义凛然喊道:“玄心秃驴,你狼子野心,胆敢向神子身边近人出手,今日屠山岳领命斩你,还不自缚双手跪上前来?” 此时屠山岳浑身金光璀璨,身躯高达三丈,手握长矛。 好似一尊睥睨天下的无敌战将。 喊话时更是气焰嚣张,显然没有把玄心放在眼里。 不是屠山岳飘了,而是他身后的战骑和施施然驶来的黑色辇驾,让他自认为有了叫板玄心的资格。 一路行来。 他彻底见识了辇驾中那位的强大。 所过之处。 须弥天下的秃驴总会被一道剑光割去头颅。 这还不止,北上途中总有修士来投,最多的一次甚至足足有五百杀意滔天的修士,纳头跪拜。 本来十日不到的路途,愣是走了月余! 此时受他调遣的修士。 已经足足六千之数。 可以说放在任何一座天下都是极强的战力。 更让他感到信心暴涨的是,那辇驾中除了自家主子的结义兄弟外,还有仙武天下第一人澹台明月。 她也被主子折服来投。 这,大概就叫天命所归... 坐拥大军的他,又如何再看得上区区两千秃驴的玄心? “近人...” 玄心双眸微微眯起,终于明白屠苏那白痴为何要向自己出手了。 原来是因为区区一个侍女。 他为了给监视屠苏,将其最宠的侍女风儿度化成了佛女,让她潜伏在屠苏身边,没想到竟让那白痴发现了。 难怪风儿最近一直没有消息传来。 只是屠苏那白痴如果以为仅凭这群乌合之众就能将他杀死,未免也太小看自己了。 他会被打败,会跌落尘埃。 但绝不会死。 身为须弥天下佛子,虚神境第一人。 玄心自认修为不及澹台明月,杀力不及小魔王,但真要逐对厮杀,他绝不会被他们杀死。 因为没有人能够找到他的本体。 哪怕是一剑斩杀小魔王,又剑斩两千余甲的陈知安也不能... “我佛慈悲,亦有金刚怒目。” 玄心面露慈悲之色,身形缓缓向天空飘去,洞天铺开,一座虚幻佛国降临,佛光普照,将身前的两千信徒染成一片金色。 玄心端坐莲花净台,头顶金轮如炽,好似一尊圣佛临尘,拈花而笑道:“佛曰,人有八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阴炽盛,诸如种种,无法自解,无法自拔。” “我愿请金刚降魔,助他们入轮回,得大解脱、大自在。” 佛音如魔音。 玄心话音落下,跪伏在地的信徒们倏然抬起头来,眼中哪里还有半分佛性,只剩下万般诸恶,无论男女老少,皆面色狰狞地看着远处的大军,齐声嘶声道:“我佛慈悲,异端都该被烧死!” 玄心拈花而笑。 手指缓缓遥遥指向那乌泱泱的大军,正待开口。 忽然看见百丈之外的大军忽然如潮水般从中分开,四条蛟龙拖拽着一座黑色辇驾徐徐而来。 辇驾周围拱卫着一百二十黑骑。 他们黑甲遮身。 背负陌刀在白雪皑皑中沉默前行,踏雪无声浑然一人而已。 当那座黑色辇驾现身的瞬间,那原本有些嘈杂的大军倏然变得安静起来,只有玄铁铸造的车轮在雪地上响起沙沙之声。 辇驾停在军阵前。 黑布里传出好似胸腔破裂的咳嗽声。 战场依旧安静的针落可闻,只有咳嗽声清晰无比地传入玄心耳中。 有些耳熟,好像在哪听过。 少顷,一只白皙手掌掀开黑布,露出一张惨白如纸的清秀面容。 看到那张脸,玄心刚要抬起的手掌忽然变得重若万钧,脸上那悲悯笑容更是瞬间变得僵硬起来。 双眸中只余下一道剑光! 第397章 玄心的身份 剑光无匹。 起于那座黑色辇驾,止于伪须弥山。 剑光所过之处,风雪骤停,万籁俱静,整座天地只剩下那道恐怖剑光。 “嗡!” 剑光斩向洞天佛国,佛国好似一张破布从中破开。 剑光斩向须弥山莲台,须弥山瞬间崩塌。 剑光斩向金轮,金轮瞬间破为两半。 剑光斩向玄心,玄心头颅跌落,轱辘滚落在雪地。 “陈...” 两千信徒中,一个中年和尚抬起头,嘴唇张开想要吐出那个名字,可他还未张开嘴,剑光已经落下,紧接着他的头颅跌落。 他是玄心的寄身之一,须弥天下虚神境排序第四的玄鸣,修行闭口蝉,沉默了近二十年,在他即将开口的瞬间,却被一剑毫不犹豫斩断了声音。 当中年和尚头颅跌落。 人群中又有一个婀娜多姿的佛女眼神变冷,这一次她没有开口,甚至极力掩盖住自己的眼神,低头隐藏在人群中。 她曾经是大荒天下青楼修士,如今是玄心的寄身之一。 然而就在她低头的瞬间,剑光已至。 又是一颗头颅跌落... 须臾后。 信徒中足足十三颗头颅毫无征兆跌落。 剑光盘旋一周后终于消散。 黑布重新遮住辇驾,安静立在雪地之上。 屠山岳见此,狞笑着举起手中长矛:“杀死那群秃驴,一个不留!” ...... 就在北原上屠杀开始的同时。 天瀑山半山腰上,清凉山大寇驻扎地中,昏迷了月余的萧无忧缓缓睁开了眼。 她躺在一方玉石台上,一动不动抬头看着天幕,眼底充满了恐惧和茫然,生怕忽然一道剑光落下将她头颅割去。 直到半炷香过去,天上并无剑光落下,她才挣扎着起身。 狡兔尚且三窟。 更何况是心心念念想要将神秀拽下佛位的玄心。 月前。 那时陈知安还未从天而降,还未一剑斩杀小魔王,甚至萧无忧还没有绝望自爆,玄心其实就已经将度化的种子埋在了她身上。 以玄心的修为。 想要杀死一个萧无忧不过是一念之间罢了。 可是萧无忧却在他眼皮子底下从北原一路逃到了东野大泽,无数次身陷绝境始终没有被玄心抓住。 萧无忧以为是她自己修为和玄心差距不算太大。 实际上真正的原因,是玄心在一次次放水。 萧无忧每一次逃出生天, 都是玄心在她身上套上的一根绳子,或者说是在她意识海留下的一缕印记和破绽。 他万里追杀,看似穷追不舍,实际上只是在溜鱼罢了。 玄心想要的,从来不仅仅只是一个肉身佛女而已,他要将萧无忧彻底吃干抹净,变成他最完美的炉鼎。 萧无忧,是他在这座战场真正的底牌。 也是他阴神真正所在。 在大泽时,小魔王的出现差点让他计划功亏一篑,所以他从沼泽中走出,想要保住萧无忧,又在陈知安斩杀小魔王后飘然远遁。 那时候的他。 已经趁机悄无声息占据了阴神破碎的萧无忧。 他的计划无疑是成功的。 哪怕是陈知安在面对几近魂飞魄散的萧无忧都没有半点怀疑,而且还将她身上的气运收走后送入了天瀑山。 只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 陈知安那一剑竟恐怖如斯,不但将他最强的寄身一剑斩杀,还将他隐藏在信徒中的寄身也尽数寻出,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他逼入绝境,无处可逃。 绝望之下。 玄心本体复苏才保住一条性命。 跌跌撞撞走出密室,玄心开始打量四周,之前为了不被陈知安发现端倪,他让自己陷入了沉睡,对外界的一切都没有半点感知。 也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绿意葱葱的山野,山野之畔,有瀑声如雷鸣,有瀑布从天而降,好似银河倒挂。 而山野之中竖着一杆大旗。 目光落在那杆上书‘清凉山’的玄色大旗时,玄心眼底闪过一丝茫然,随后脸色瞬变:“清凉山,陈知安将萧无忧送进了清凉山?” “无忧妹子,你醒了?” 就在玄心满脸惊色时,忽然一道有些浪荡的声音在而边响起。 玄心回过头去。 只见不远处的巨石上,一个锦衣少年手持折扇正满脸噙笑地看着自己。 “见过军师...” 这锦衣少年玄心认识,侍女风儿曾在密信中着重笔墨介绍过此人,清凉山军师,近来屠苏那白痴用的最顺手的狗腿。 修为一般,但行事老道。 代屠苏平衡各方势力,把天瀑山打理的整整有条。 知进退、懂分寸,又不居功自傲。 可以说天瀑山有如今的形势,他功不可没。 然而谁能想到,他竟是大荒陈知安的人... “白痴...” 玄心看着那故作潇洒轻摇折扇的锦衣少年,心中对屠苏更是失望到了极点,也终于明白屠苏的千卫军为何会和陈知安一起出手了! 或许屠苏那白痴至今不知道那结义兄弟王琉,就是大荒陈知安。 更不知道自己最信任的军师已经将他变成了聋子瞎子。 沉默良久,玄心轻声细语道:“军师,无忧大病初愈,想出去走走。” “叫什么军师,叫我老薛就行。” 锦衣少年笑道:“当初在夕阳谷要不是你仗义出手,我们恐怕早就变成一堆枯骨了,这里毕竟不是咱们地盘,就在山上逛逛吧,山下不安全。” “好...” 玄心已经彻底失望了。 屠苏究竟该愚蠢到什么境地。 才能让大荒天下这群猎物把天瀑山当成庇护所。 禁区... 如今这偌大的天瀑山。 恐怕真成屠苏那白痴的‘禁区’了... ...... 北原此时厮杀正起。 被一剑劈开的伪须弥山上早已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屠山岳如同战神附体。 率领五千大军只一轮冲锋便将须弥山下那群信徒仓促间组成的降魔阵击溃。 这是一场没有悬念的战争。 胜负早就已经注定。 陈知安掀开黑布轻描淡写斩出的一剑。 斩了玄心。 也在那群狂热信徒心中斩出一道无法修补的裂痕! 东野大泽一战之后。 提及大荒陈知安,哪怕是再骄傲的人都会泛起深深的无力感。 万里奔袭从天而降。 一剑斩杀虚神境圆满王崇山、破甲百余。 又拖着疲惫之身,一剑斩杀无敌霸体小魔王,屠戮天下两千余甲,完成前所未有的壮举。 以一人之力杀穿半座天下。 从那日后,大荒陈知安这个名字在这座战场已经成了不可言的禁忌。 他只是沉默坐在辇驾,就足够让所有敌人胆寒。 因为自他现世以来。 还没有人能让他出第二剑... 第398章 本帅需要你给我一个解释 “咳咳...” 黑布遮掩的辇驾里,陈知安忽然又咳嗽起来,鲜血顺着他半握的拳头溢出,胸腹间那道伤口再次崩裂,鲜血潺潺流下,瞬间将身下的褥子染上一片殷红。 “咳咳,老天贼心不死,出一剑差点要我半条命。” 陈知安吐出一口浊气。 先前那一剑看似简单。 仿佛他只是掀开黑布,然后出剑,信手拈来。 可谁能想到,他在斩了玄心的同时,好不容易融于剑意天地的拂烛无端反噬,将他气海搅得支离破碎不说,差点把自己也一剑给送走了。 澹台明月指尖上白光熄灭,蹙眉看着陈知安:“天谴越来越重,你得加快速度了,只是以你现在的身体,恐怕至多只能再出一剑。 好在玄心已死,只剩下了屠苏,应该掀不起大浪。” “玄心没有死。” 陈知安无奈叹息一声,摇头道:“先前那一剑只斩了玄心的寄身,他真身不在此处,只可惜最后关头拂烛动乱,我本命剑术缺失,没能窥探到他的魂火,错失了良机。” 澹台明月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难怪...玄心修行的度化经,修行到极致可以一人即佛国,恐怕是我们几人中最难杀的那个...” “难杀倒也不至于。” 陈知安幽幽道:“他修出来的寄身不过傀儡而已,看似诡异难缠,实则处处都是破绽,在真正走阴神之道的修士眼中,他阴神如烛火无所遁形。 如果不是先前拂烛动乱。 我可以顺着他逃走的路线将他彻底斩杀...” “你不是纯粹剑修么?” 澹台明月疑惑道:“也懂阴神之道?” “目前不懂...” 陈知安笑道:“不过我手握拂烛时,所有人在我眼中都是独一无二的盏盏魂火,有的煌煌如日,有的隐晦如灯,各有不同...” 佛门度化经。 大荒天下须弥山也有传承,当初那个叫做无垢的秀儿法师便是修行的度化经,只是实力和玄心比起来犹如萤火与皓月。 玄奘入主须弥山后。 专门研究过所谓一人即佛国的度化经。 发现和死人经有些相似之处,都是走寄托阴神之道,而且就是脱胎于死人经,是佛门一尊佛陀观摩死人经所创。 只是如南巫那群老毒物一样,那位准帝境的佛陀似乎将《度化经》用来当做聚拢信徒的手段。 所谓一人即佛国不过是窃取信徒阴神鸠占鹊巢借壳而生罢了。 本质来说没有直指阴神根本,不得自由,远不如陈知安阴神本源蜕壳而出的玄奘成长性高。 玄奘可以自主修行,在陈知安进入圣墟时就已经是通玄境初期。 如今将近三年过去。 陈知安都不知道他现在成长到了哪一步。 如果此行入圣墟的是修行死人经的本体,那所谓的大帝之资姬无道,根本不会让陈知安忌惮至此,毕竟跻身通玄时,是他娘真遭天谴了的。 以死人经为媒、人族英魂为介,供奉古往今来人族之英魂所立之道种阴神殿。 当他渡过天劫跻身通玄后,大荒年轻一代中除了不讲道理可以逆行好几个境界杀大宗师的陈知命外,陈知安根本没有对手。 也就陈知安为了立剑种只以剑道分身入圣墟,强行抹去了关于《死人经》和《武道残卷》的记忆,而剑道悟性又实在拉跨,跌跌撞撞这么久才真正立下剑种,不然早就杀穿这座战场了.... “轰!” 雪原上响起一道轰鸣,须弥天下排名第二的玄通在斩杀五十余大妖后自爆而亡了! 他不是玄心信徒,但他运道不好,恰好身处北原,没能逃走。 随着玄通自爆,好似开启了潘多拉魔盒,陷入绝望的须弥天下和尚都毫不犹豫选择了自爆,他们心中有佛,相信死后可回归须弥山净土转世重生,根本无惧死亡。 每一个虚神境都是一枚炸弹。 极境升华,满湖气海爆炸掀起的余波足以荡平方圆十丈一切事物。 那日在东野大泽,其实小魔王并没有给陈知安带来太多伤害,他之所以身受重伤甚至差点身死道消,是被近千绝望的修士自爆波及导致。 以陈知安通玄境修为尚且如此。 其余还在虚神境的修士,又如何挡得住这玉石俱焚的最后一击? “轰隆隆!” 延绵不绝的爆炸声响起,爆炸余波席卷整个战场,风雪倒卷,本就血流成河的战场瞬间硝烟四起,断肢残骸四处飞溅,白雪飘飞的战场,瞬间化作修罗场。 屠山岳从战场退走。 身骑食火牛冷漠看着那硝烟弥漫的修罗场,脸色有些难看。 五千对两千,本该占尽优势。 可厮杀一起,他座下千卫军居然死伤过半,隶属于天下的修士更是折损无数,反倒是乌合之众的清凉山贼寇死伤不过三百之数而已。 在王琉一剑斩了玄心的情况下,这场战斗没有摧枯拉朽结束,战损如此之重,这无疑是一场失败的战争。 最主要的是。 凭什么仙武天下那些贼寇不死。 死的全是他的人? 目光落在背刀而立的王铁刀身上,屠山岳眼底充斥着怒火:“王铁刀,本帅需要你给我一个解释。” 一场厮杀。 王铁刀率领一百二十黑骑拱卫在辇驾旁,好似与这场战斗无关,只有进入辇驾方圆十丈的流矢和飞剑他才会出手阻拦,好似王琉养的一条忠犬。 屠山岳承认王琉是强。 一剑斩了几座天下最弱的第一人玄心。 可他王琉再强,和自家主子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 如今神子已经跻身通玄后期,满身气运如煌煌大日直冲斗牛,比起大荒陈知安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立天瀑山为禁区,座下修士过万。 神喻出天下无人敢不从。 别说区区仙武王琉而已,就算是仙武天下第一人澹台明月又如何? 甚至王琉连清凉山统领的位置都是主子钦点的,值得王铁刀如此忠诚守护? 到底谁才是他王铁刀的主子? 王铁刀嘴唇微微张开。 又面无表情看了身边的狗哥一眼。 狗哥顿时眉头一挑,拎刀笑道:“我们统领大人问,需要给你解释什么?” “军令如山。” 屠山岳冷声道:“本帅是神子钦命三军统帅,战场之上令行禁止,尔等为何龟缩不前?” “因为我们没有收到命令。” 狗哥笑道:“没有命令自然不能出手。” 屠山岳看了那黑色辇驾一眼,有些犹豫。 毕竟王琉既然能一剑斩了玄心,自然也能一剑斩了自己。 可立刻想到自家主子和王琉是结义兄弟,而且是以赤帝为祭主,触之必受道火焚身,王琉哪怕再强也不敢对自己出手。 正好还可以趁此机会挫一挫他的锐气,免得清凉山这群匪寇不知天高地厚,顿时冷声道:“混账,本帅大纛所指便是军令。” 狗哥幽幽道:“不是你的命令。” 屠山岳目光落向辇驾冷笑道:“那你们听谁的命名?” 狗哥缓缓拔出腰间的斩堪,正准备说话。 忽然一道漆黑刀光亮起。 王铁刀身形快若闪电,纵马向前,奔袭之间,冷冽肃杀的声音传入屠山岳耳中:“陈—留—王!” 第399章 杀戮又起 陈留王。 这世上被称为陈留王的人,只有一人而已。 “大荒,陈知安!” 屠山岳脸色瞬变,终于知道先前被一剑割去头颅的玄心为何会喊出那个‘陈’字,也终于明白先前那些自爆而亡的信徒为何会莫名其妙喊陈知安。 原来... 王琉是陈知安。 陈知安就是王琉。 只是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当如同哑巴的王嵩阳毫无凝滞吐出陈留王三个字时,他身上已经卷起了滚滚魔焰。 清凉王黄大德加诸于他身上的折磨,在沉默了将近半年后终于彻底释放。 辟易刀出,万军辟易。 当初大荒天下御气境排行前十的铁剑王嵩阳。 当他丢掉那柄锈迹斑斑的铁剑后。 用最快的时间跻身了化虚,又在陈留老卒的打磨和陈知安大药猛灌下跻身虚神,成为黑骑统领。 如今他虽然只是虚神境初期而已,但在黄大德摧残下,其杀力之重,魔气之盛已经压制了入魔如饮水的狗哥。 他一刀斩出。 身后一百二十黑骑同时拔刀。 好似一道黑色洪流,沉默向屠山岳发起了冲锋。 他们每一骑,都是虚神境! “铖!” 刀光尽数落在屠山岳身上。 屠山岳刚举起长矛,刀光已至。 浩瀚杀机将他淹没,瞬间将他斩成一滩烂泥。 一尊虚神境圆满的千卫军统领,就此陨落。 黑骑沉默冲锋,马蹄踏过屠山岳破碎的尸体,如千军万马奔腾,裹挟着恐怖杀机向千卫军杀去. 所过之处,天瀑山修士如草芥般倒下。 与此同时。 半途加入的一千多个‘仙武修士’忽然暴起,向天下修士挥起了屠刀。 “大荒!” 当大荒修士身上的气运被陈知安抽走,他们已经可以遮掩身份走天下,这一千多个修士,除了东野大泽救下来的三百多人,更多的是闻讯来投。 东野大泽一战。 陈知安剑斩小魔王,又以一人之力剑斩两千余甲,杀得数座天下尽胆寒。 可以说如今这座战场,除了断网的天瀑山禁区,已经没有人敢再将大荒修士视为猎物。 甚至避之不及。 唯恐一不小心落入陈知安眼中。 然后天外一剑落下砍掉自己的狗头。 当须弥天下第一人玄心陨落,两千多信徒死尽,其余和尚望风而逃。 如丧家之犬般逃亡了足足三个月的大荒修士,终于堂堂正正站在了雪原之上。 他们压抑了三个多月的怒火。 也在这一刻彻底宣泄。 刀光如雨,剑影如麻。 大荒修士沉默向天瀑山修士斩去。 刚刚平息的硝烟再起... ...... 大荒修士暴起杀人。 以有心算无心,出手狠辣无情。 只瞬息之间,就有近千天瀑山修士被捅了腰子,搅碎气海,然后被斩下头颅。 大战落幕的欢呼声戛然而止。 鲜血重新洒在被大雪覆盖的北原上。 天瀑山修士至死都不明白。 为什么之前还勾肩搭背互称兄弟的同伴会忽然面无表情朝向自己递刀,而且那么残忍,半点活路不留。 “王琉,奸贼!” “王琉,你不得好死!” “王琉,你胆敢向我们出手,必定会受大道赤火烤成灰烬,死无全尸!” “王琉,我诅咒你!” 断网已久的天瀑山修士甚至不知道辇驾里那个一剑斩了玄心的是陈知安,怒骂王琉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可惜一切都是徒劳。 除了天上的雪越下越大,地上的残尸碎片越来越多。 他们的诅咒和嘶吼什么也不能改变。 辇驾悄无声息。 安静立在战场边缘,冷眼旁观这场屠杀。 这是一场预谋已久的屠杀。 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复仇。 当王嵩阳举起辟易刀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了结局。 ...... 大雪纷飞。 半个时辰后,北原上厮杀渐歇。 千卫军五百骑士、加上天瀑山两千修士,全部被屠戮殆尽! 大荒修士也只剩下了八百之数。 他们沉默立在雪地中,任由大雪浇头,遥遥看着那座黑色辇驾,等待下一步的命令。 此时。 他们每个人身上都沾染了鲜血。 有敌人的,也有自己的。 但他们满不在乎。 仿佛这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修罗场,不过只是寻常而已。 逃亡三个多月。 在狩猎战场如丧家之犬被撵的东躲西藏,能够活到现在的大荒修士,大都已经褪去了满身的稚嫩,以最快的速度成长起来。 在血与乱的浇灌下,当初那满怀憧憬进入战场狩猎的飞扬少年,已经渐渐变得沉默,甚至对死亡变得麻木,无惧死亡。 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复仇。 小魔王虽然残忍。 但他有句话说得并没有错。 只有血与火的淬炼才能铸造真正的无敌强者。 物竞天择,强者生存。 进入战场近万大荒修士,加上断河的两千,如今活着的,也就只有近三千而已。 这三千修士。 是大荒最后的底蕴。 也会是陈知安杀穿这座战场最尖锐的刀。 ...... 辇驾里。 澹台明月掀开黑布。 看着沉默立在大雪中等待命令的大荒修士。 平静如水的道心忽然泛起了一缕从未有过的涟漪。 如果今日和这群大荒修士厮杀的是仙武天下。 结局。 会不会有所不同? 白玉京监察仙武,师尊更是被称为真正的‘老天爷’,看似威严隆重,可实际上白玉京统治下的仙武修士,只是被束缚在规矩之内一群顺民而已。 十二仙剑高悬。 万万年来从未有过变化,他们已经习惯了顺从。 或许在仙武修士的意识中。 仙武从来都只是白玉京的仙武。 而他们,不过是白玉京这座鱼塘里被圈养的鱼而已。 这一刻,澹台明月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准帝纯阳会专门替黄大德赐下道旨,甚至默许清凉山成为法外之地。 当被规矩束缚太久。 就需要有人打破那看似花团锦簇实则死水一潭的平静。 而清凉王黄大德。 或许就是纯阳帝君替仙武天下选中的那个人... 沉默良久。 澹台明月抹去道心上的涟漪,归于平静。 抬头看了一眼越来越大的风雪,又回头看了一眼陷入昏迷陈知安,扶了扶鼻梁上的琉璃眼镜,淡唇轻启:“去天瀑山,杀屠苏!” 话落。 趴在雪地上啃雪的四条蛟龙缓缓起身。 拖拽着辇驾向南疾驶而去。 “诺!” 大荒修士躬身行礼,还刀入鞘,跟随在辇驾后沉默前行。 第400章 玄心登山 “天降异象,大雪浇头,又要死人了...” 天瀑山上。 玄心裹了裹身上的雪袍,踩着雪向山上走去。 半月时光。 在薛衣人精心照料下,他伤势已经好了大半,这段时间以来,他借着每日透风的间隙,已经将天瀑山的情况摸清。 如今天瀑山上下,薛衣人大权在握,天瀑山四处都是他安插的明桩暗哨,禁卫森严,除了薛衣人外,任何人禁止靠近神殿十丈之内。 屠苏那白痴则整日呆在神殿和半妖白洛厮混,流连忘返,已经被薛衣人彻底斩断了耳目,成了孤家寡人。 玄心本准备痊愈之后强闯神殿。 可是今日天瀑山忽然降下大雪,让他隐隐有些不安,不得不提前登山,好在薛衣人对‘萧无忧’并不设防,让他摸清了换防时间。 此时。 玄心身穿雪袍行走在白茫茫的雪山上,收敛气息已经躲过了好几批暗哨。 或许是因为此地已经接近神殿的缘故,清凉山那些匪寇根本不会想到会有人能够悄无声息避开前面的守卫,显得有些松懈。 有人甚至在就着漫天飞雪围炉饮酒。 一个贼眉鼠眼长相潦草的清凉山匪寇砸吧喝下一口绿蚁酒,看了一眼满山风雪,忽然开口道:“李老鬼,你说到底是啥情况,咱们清凉山咋就和大荒穿了一条裤子?” 闻听此言。 本来准备偷摸离开的玄心停下脚步。 他心底其实也很不解。 按理说清凉山黄大德身为青帝使者,仙武天下回归组织的掌舵人,哪怕不是古神族屠卢那种狂热信徒,至少也属于血脉纯正的后裔才对。 逐鹿天下重启对他有百利而无一害,甚至以他的位格,极有可能在开天辟地时沐浴甘霖顺势登临准帝之位。 如此泼天富贵万万年都不见得能有一次。 黄大德几乎唾手可得,绝无不要的理由。 可他手底下的小贼们。 怎么会和大荒勾搭在了一起? “谁他娘的知道嘞。” 叫做李老鬼的驼背修士满脸肉疼地夺过那潦草修士手中的酒葫,咕噜大饮一口,这才慢悠悠道:“反正清凉王他老人家让王铁刀做统领,王铁刀让咱们杀谁,咱们就杀谁好了,操心那么多事儿干啥?” “那倒也是。” 潦草修士拽过李老鬼手中的酒,又撕下一块肉干放入嘴中,幸灾乐祸笑道:“你看到王琉那瘪犊子了吗?今儿带着大荒那群家伙入山,我瞅他两手空空,混得连剑都没了嘞。” 说到这里,他冷笑两声继续道:“嘿嘿,要不是老子要守山,高低得去山上当面嘲笑那瘪犊子。” “你可拉到吧,我听秘书郎说那瘪犊子因祸得福,‘渊河’跟着陈知安走了一次战场,上限硬生生拔高一筹不止,随时可以剑种天河。 那陈知安刻意压制住渊河剑意引而不发,就是给那瘪犊子留着的。 渊河一旦回到那瘪犊子手中,他恐怕立刻就能立剑种跻身通玄,不说第一,至少仙武前三,那瘪犊子是十拿九稳了!” “你说真的?” 潦草修士口中的肉干顿时味如嚼蜡,整个人都不好了。 潦草修士姓午名刻,有个野生道号‘断头台’,一手开山斧劈山断河,修为不弱,是仙武天下雷打不动的第十一。 王琉还没跻身前十时,曾跟在他身边低眉顺眼做过小弟,就连进入清凉山都是午刻带进去的。 后来王琉异想天开。 要剑种天河做那映照诸天的大剑仙,就此好似开了挂一般,剑意杀力蹭蹭往上涨,在一剑挑了排名前十的老虚神后。 没脸没皮把之前上贡给午刻的东西抢了回去不说,还逼着午刻重新排序,要改一改长幼秩序,让午刻认他做老大。 午刻气得差点跻身了通玄,最后打了十好几场架,算是彻底坐实了小弟的位置。 之前听闻王琉被那陈知安一剑砍了头,午刻虽然挺烦那瘪犊子,却也在山涧寻了个风水宝地,给他立了一个衣冠冢,在坟前坐了一夜,喝了一场酒。 当然报仇就不指望了。 毕竟清凉山主打的就是一个欺软怕硬。 后来又有消息说王琉没死,午刻拽着李老鬼又去王琉坟头喝了一场酒,骂陈知安那废物居然没一剑砍掉那瘪犊子的头,害他白做了一场法事。 此时听到那瘪犊子非但没死,反而因祸得福真要剑种天河,午刻忽然有些惆怅起来,估摸着这辈子怕是没机会做老大了。 失魂落魄灌了一口酒,午刻凄凄惨惨道:“老鬼啊,当时去断河问剑的,咋就不是我午刻嘞?” “这大概就是命吧。” 李老鬼也无奈叹息一声,幽幽道:“不过你也得朝好处想,天降异象,大雪浇头,这座战场怕是要破了。” “那瘪犊子领着大荒人入山,高低是一场恶战,据说屠苏已经跻身了通玄后期,他多半活不下来。” “等他死后,你不就可以做老大了?” 闻听此言,午刻皱起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有道理...” ...... “屠苏竟已经跻身了通玄后期么...” 藏在乱石后的玄心眉头微皱。 三个月前屠苏还只是虚神境圆满而已,才短短三个月时间,他竟已经迈入了通玄境后期。 难怪那白痴半点不急。 敢情这泼天富贵他早就接在手中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这座战场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将身形掩住。 玄心避开两人,如同鬼魅向山上走去。 天瀑山虽高达千丈不止,且壮阔巍峨,但对修行者来说不过咫尺之遥而已。 如果是平素,玄心登山约莫一念之间,只是现在他重伤初愈,又要躲避巡山守卫和暗哨,足足用了两炷香才爬上山顶。 藏在暗处打量了片刻,见神殿外只有两个披甲执锐的清凉山贼寇,薛衣人并不在此,玄心不知为何心底莫名有些庆幸。 薛衣人对萧无忧的那点小心思几乎毫不遮掩。 玄心自然也知道。 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 他才在天瀑山没有受到太多限制。 只是让他感到难受的是、 自己似乎对薛衣人那点小心思并不反感。 甚至有时候还有些莫名其妙的悸动。 感受到心底忽然滋生出来的诸多杂乱念头,玄心脸色微变,当即阴神归于神识海,口诵度化经。 “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似我非我,作如是观,人人皆可度,人人皆为佛。” 待度化经念完。 他心底那无端滋生的诸般念头被强行抹去。 微微泛红的面容也复归平静。 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玄心将拢在头上的遮帽取下,又捋顺雪袍,一步步向神殿外两个披甲执锐的清凉山贼寇走去。 行至半途,那两人倏然回头。 刚要拔刀。 却见玄心已然出现在他们面前,白皙手掌落在他们头顶,面露慈悲道:“两位道兄,无忧送你们入轮回...” 第401章 军师,我要一个解释 “咔擦!” 清凉山两个虚神境圆满的大寇被玄心抚顶镇杀。 身躯却依旧笔直杵在原地,好似一切都没有发生。 玄心将两人拔出半截的朴刀还鞘,缓缓推开那尘封已久的神殿大门。 当大门推开的一瞬。 三道目光倏然落在他身上。 屠苏衣衫不整半倚在神殿宝座之上,手掌摊开,半妖白洛衣不蔽体正在他掌中翩翩起舞。 两人都眼神迷离,似乎不明白为何忽然会一个女子忽然出现。 而神殿之下。 薛衣人满脸震惊地看着忽然推门而入的‘萧无忧’,眼底充斥着茫然。 “出去...” 薛衣人最先反应过来,快步向玄心走去。 走到半途,他目光透过玄心看到了门外两个身子僵硬的守卫,杀意顿起,大声喊道道:“神子,杀了她,她是大荒刺客!” “刺客?” 屠苏眉头微挑,满头金发倏然飘散开来,双眸散发着熠熠神辉,好似神只骤降,放在桌案上的屠苏剑响起一声高昂的剑鸣,瞬间出鞘斩向玄心。 感受到那睥睨天下的无敌气度,玄心脸色微变。 这白痴竟给他一种不可力敌之感。 脚尖轻点,一座虚无佛国降临,而他的面容也瞬息之间变成了本我模样,口作狮子吼:“屠苏,是我!” “是你又如何?” 屠苏扶住白洛的腰肢,悠然笑道:“本座杀的就是你!” 谈笑间屠苏剑已然落下。 “轰!” 玄心铺开的洞天佛国堪堪挡住剑光,第二剑却又接踵而至,如此三剑之后,玄心洞天破碎,猛然吐出一口鲜血跌向门外。 与此同时。 一杆银色长枪倏然而至,煞气滔天,想要将玄心斩杀。 “薛衣人,你也要杀我?” 玄心容貌瞬间又变成萧无忧,眼底充满了哀怨和凄凉:“我是无忧啊。” 见此一幕,薛衣人握枪的手微颤,只是瞬间又重新变得煞气滔天,悍然刺向玄心:“本军师是薛牛马,不是什么薛衣人,更不认识什么无忧。” 薛衣人这一枪杀意饱满,奔着取玄心性命去的,却没有成功落下。 因为王座上的屠苏出手了。 他凝聚出一个金色光掌,握住了那杆杀意滔天的长枪。 “军师,我需要你给我一个解释。” 屠苏目光落在薛衣人身上,眼底充满了失望。 薛衣人他知道,林青禾交给他的猎杀名录中就有此人,这杆长枪他也认识,是大荒白马山庄的家传银枪。 至于萧无忧,他更是不陌生。 那是必杀之人,足足大荒排进前三之列。 哪怕他愚蠢如猪,狂妄自大,此时也看出了不对劲儿。 最主要的是,天瀑山既然是自己的禁区,玄心凭什么能悄无声息踏入大殿? 哪怕山下守卫再不济,至少能够预警吧? “神子,您信他还是信我?” 薛衣人沉默半响,缓缓道:“我不知道他到底是谁,但是他不请自来杀我清凉山兄弟,还妄图向您出手,一定是敌人,请神子降下雷霆之怒,诛杀此獠。” 薛衣人现在整个人都麻了。 屠苏这白痴,为什么总是这么好的运道? 分明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只要再等那么半日,陈知安率领的大军就可以悄无声息登山将这白痴弄死,完美收官。 可事到临头、 偏偏跳出来个玄心搅局,而且还是自己亲手接上山的。 一旦让这白痴逃了。 以他恐怖的成长速度。 恐怕连陈知安都无法压制了。 更何况还有那些蠢蠢欲动的狩猎者。 如今陈知安威慑天下。 他们暂时不敢出手。 可一旦屠苏跻身通玄后期的消息传出,反应过来谁才是这座战场天命的他们,极有可能重回屠苏麾下。 一拥而上将大荒修士撕成碎片... ...... “薛衣人,白马山庄少庄主,事已至此,你又何必再遮遮掩掩?” 玄心缓缓起身,目光从薛衣人身上掠过,有些复杂,但瞬间又被他抹去了杂念,转身看着屠苏神色冰冷道:“屠苏,你坐镇天瀑山,可你知不知道...陈知安早不在断河了? 知不知道你那结义兄长王琉,就是大荒陈知安? 知不知道就在你饮酒作乐的时候,陈知安已经在荒野大泽斩了小魔王,还屠了天下两千余甲? 知不知道你座下的千卫军前往北原时,他就坐在辇驾里? 一剑斩我寄身。 屠戮我须弥天下两千僧尼,让本座数年谋划功亏一篑。 这些事。 你知不知道?” 屠苏剑眉皱起,那睥睨天下的气度在玄心一连串的逼问下渐渐敛去,就连手掌也下意识从白洛身上挪开。 因为这些事儿,他真的一概不知。 玄心却不给他半点面子,向来慈悲的面容此时显得有些狰狞,幽幽嘲讽道:“你又知不知道,如今断河已空,整座天瀑山除了那些墙头草,已经全是大荒余孽,而且他们今日就要登山杀你?” 话音刚落。 屠苏已然出现在神殿之外。 待看到空荡荡的广场和满山风雪时,他眼底渐渐泛起了冷意。 原来不知什么时候起,天瀑山已经下雪了。 当初漫山遍野的天下修士也不见了踪迹。 “本座屠苏,天下修士何在?” 满头金发乱舞,屠苏登天而起,愤怒而暴虐的声音传遍四野、 他暴怒出声,却好似引起苍天动怒,惊雷滚滚,狂风大作,大雪滂沱而下,好似末日将至。 然而在他暴怒之下。 山涧却寂静一片,没有人回应。 屠苏举目望去,藏在风雪之中的,全都是穿着清凉山道袍的匪寇、 一个属于他的人都没有。 而且他还看到有人在烤万妖殿的大妖,那是一头蛮吼,虽然没有跻身前十之列,但也属于圣兽,此时,当初威风凛凛的蛮吼正在吱吱冒油。 那正往蛮吼上涮着酱料的,是仙武天下王琉,他的结义兄长。 听到他的声音,王琉抬头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白痴。 “军师,这,就是你给本座的解释?” 屠苏踏入神殿,目光倏然落在薛衣人身上,声音冰冷如刀:“你是大荒薛衣人,那么屠狗,就是苟尤权了,那个欧阳吹雪,想必就是昆仑虚欧阳雪了,至于王铁刀,是陈留黑骑王嵩阳,对么?” 第402章 我乃天命! 屠苏声音冷冽如刀。 往日挂在脸上的浅笑变得冷漠起来,那双眸中的熠熠神光更似要化作实质杀意。 在今日之前。 他很欣赏薛牛马,知进退明得失懂分寸,替他收拢了上万下属,平衡左右势力,将天瀑山上下打理的井井有条。 他甚至想过等玩腻了白洛就赐给薛牛马,以收其心。 可没想到薛牛马竟给他这么大一个‘惊喜’。 “我的确是大荒薛衣人。” 薛衣人抬头看着满脸怒容的屠苏,眼底闪过一丝遗憾,缓缓道:“本来按照计划,你该悄无声息死在你自己亲手打造的神殿内,可惜...可惜陈知安未至,玄心却到了。” “果然是你!” 一只金色手掌轰然落下。 薛衣人来不及做任何动作就已经被光掌拽入手中。 只见金色光掌猛地一握。 瞬间将薛衣人骨骼挤压的寸寸断裂,鲜血长流。 屠苏冷漠看着他,声音冷冽道:“蝼蚁,本座乃是天命,注定要在这座战场登临绝巅,天若不弃,谁能杀我,谁敢杀我?” “咳咳...” 薛衣人叹息道:“天命...是啊,若非这贼老天护你,你又怎么可能活的到现在?” 说这句话时。 薛衣人身上气势一步步拔高,气海翻滚,一种恐怖而压抑的气息在悄无声息蔓延,眼底更是倏然变得疯狂起来。 “屠苏,阻止他,他要自爆!” 角落里,玄心看到薛衣人身上的变化,赶忙开口提醒。 屠苏目光扫过玄心,冷笑道:“自爆又如何?本座立身此地,无人可伤!” 玄心微微一怔。 的确,屠苏这神殿看似实物,实际暗藏了洞天神国,以薛衣人区区虚神境初期的修为,即便自爆也不过是给屠苏放一场血色烟花罢了,哪里能伤得到他分毫? 只是心底如此想,玄心口中却下意识道:“就让他这么死了,岂不是便宜了他?” “你说的对,的确太便宜他了。” 屠苏剑眉微挑。 挑起一根金色长矛插入薛衣人身体,将他即将炸开的气海搅碎,又随手将之钉在盘龙柱上,冷笑道:“本座要让他亲眼看着大荒那群废物一个个被摘下头颅,让他知道,什么叫做天命所归,神不可欺...” “轰!” 屠苏话音刚落。 有剑光斩碎神殿大门。 只见风雪中,一个身披道袍的少年缓缓走来:“清凉山王琉,问剑天下屠苏。” “你也配向本座问剑?” 屠苏随手一召,屠苏剑倏然大放光明,一道恐怖剑光向王琉斩去。 如果此时站在大殿门口的是和自己结义的那个王琉,屠苏或许还会看重他几分,可眼前这废物不过区区仙武前十而已,连向自己拔剑的资格都没有。 剑光落下。 王琉瞬间被劈飞出去。 屠苏虽不是剑修,他常年悬佩的‘屠苏剑’却不是凡物,曾是古神族一尊圣人的佩剑,虽然无数年过去,剑意已泯,但本身威能还在,哪怕只以元气驱使,也足以斩杀一般的通玄修士。 屠苏相信王琉挡不住自己这一剑。 然而就在他准备回归王座时。 却见那本该身死道消的王琉竟安然无恙立在空中。 他空空如也的手掌虚握,正抬头看着漫天风雪,好似在等待着什么。 须臾后。 王琉那疏阔的眉头轻挑,勾起一抹得意笑容,嘴唇轻启:“今日,仙武天下剑修王琉,于狩猎战场剑种天河,跻身通玄。 “剑来!” “轰!” 随着王琉话音落下,只见漫天风雪中,一柄铁剑斩破虚空瞬息而至,与此同时,那苍穹之上有剑光如瀑笔直落下。 剑光所指,正是屠苏。 “剑种天河...” 屠苏抬头看着好似从天河落下的剑光,眼底闪过一丝惊讶。 他当初亲眼目睹陈知安持渊河剑斩魔猿古元通,那时候陈知安还未跻身通玄,甚至还未真正意义上的剑种天河,杀力之强已经让人震撼。 而此时的王琉。 是真真切切在虚空种下了剑种。 剑意从天而降将他锁定,给他一种避无可避之感。 更重要的是。 屠苏看到有一尊剑圣持剑立在天河,缕缕金光洒在剑种之上,好似一条金色大河。 这是剑圣赐福,天道认可。 这一剑,是王琉跻身通玄后第一剑,也是他最巅峰的一剑。 屠苏自问如果是当初的自己,面对这从天而降的剑河恐怕只有认命的份儿。 但现在、 他已经不是天下第二人了,而是天下和逐鹿天下第一人。 秉承天命而生。 没有人能在这座战场杀死他,剑种天河也不行。 “赤帝神国,临!” 屠苏冷哼一声,满头金发狂舞,一只金色巨掌托着铺开的神国洞天逆行而上,直面落下的茫茫剑光。 “轰隆隆 !” 剑光如大河砸向神国,金光如瀑四射开来,那座神庭似幻似实,竟将剑光尽数吞没,没有半缕落在屠苏身上。 屠苏双眸中神光奕奕,手托神国洞天,好似一尊神袛立在虚空,俯瞰王琉,面无表情道:“本座挡了你一剑,现在,该你接本座一剑了!” 话音落下、 只见他掌上神国门户大开。 神庭内。 一尊身披衮袍的虚幻神只持剑而立。 抬手一挥。 如同开闸放水,先前被吞没的剑光竟重归天地,如浩瀚大河向王琉卷去。 见此一幕。 站在暗处的玄心脸色瞬变:“阴神入主神庭,代神行罚,屠苏竟走到了这一步,他恐怕通玄即将圆满了。” “轰!” 剑光汹涌,瞬息而至。 王琉脸色微变,他没想到自己斩出的巅峰一剑,竟被屠苏还了回来。 仓促间他抬手又是一剑斩出。 只是这一剑的威能,不及先前一半。 两条剑河相撞。 王琉瞬间被剑光淹没,跌落天瀑山间... “剑种天河...不堪一击。” 屠苏一手托着神庭,一手背负在后,居高临下看着被掩盖在风雪中的王琉,眼底最后一抹忌惮彻底消散。 一股睥睨天下的无敌气势从他身上逸散开来。 须臾后。 他淡漠且自负的声音响彻方圆百里。 “本座屠苏,为天命所归,今日将代天行罚,诛杀大荒余孽,请苍天在上,天下同道,共鉴!” 话音落下。 好似天道应允。 只见天空中响起大道雷鸣。 一片金雨从那刀光劈开的缝隙中洒落,为其披上一件金色战衣。 这一刻。 沐浴金光立在虚空的屠苏。 彻底登上绝巅,成为这座战场当之无愧的天命之人。 一时间隐藏在山野间的修士再次变得蠢蠢欲动起来。 暗流涌动,杀机四伏。 本来受王琉剑种天河影响而停下的风雪,倏然又倾盆而下... 第403章 下山 天瀑山间。 野生道号断头台的午刻和李老鬼边喝老酒边骂王琉,然后就看见先前剑种天河得意至极的王琉掉在了雪堆里。 呆呆看了半响,李老鬼努了努嘴:“你看,机会这不就来了吗,好像没死透,去补一刀,你就是天下第九了!” “你说的有道理。” 午刻冷笑一声,丢掉手里的酒葫,跑到那雪堆前,将面色惨白如纸的王琉从坑里刨了出来,桀桀冷笑道:“哟,这不是咱清凉山剑道魁首嘛?” “嗬嗬,你来得正好。” 看到午刻,王琉龇牙咧嘴一笑,彻底昏厥过去。 “瘪犊子,你他娘的别装死啊,大战三百回合先。” 见王琉躺在地上装死, 午刻脸色微黑,恶狠狠道:“你有本事剑种天河,有本事起来和老子打一架啊!” 可惜意识模糊的王琉压根不搭理他。 “草,瘪犊子。” 午刻无奈碎了一口,像拎破麻袋般将王琉扛在肩上,脚下生烟向清凉山老巢跑去。 “不补刀了?” 李老鬼跟在一旁幸灾乐祸道:“等他恢复后你可就彻底没机会了!” “补你娘。” 午刻气得一脚给李老鬼踹飞老远,破口大骂道:“老子要是能心安理得捅出去刀子,还需要你这狗东西教?” “去你娘的,你个废物敢踹你爹?” 李老鬼气急败坏,从雪地爬起来抽刀就要去砍午刻,然而还没跑两步,忽然耳边响起一道破损唢呐吹奏的呜呜之音。 声音破碎难听,不堪入耳好似鬼哭狼嚎。 听到这声音。 李老鬼倏然停下,身形如一道箭矢向山下掠去。 午刻也是如此,只见他扛起王琉卷起漫天风雪消失在原地,在雪山上留下一条笔直血线,根本顾不上王琉会不会被粗暴的方式弄死。 因为这破碎难听的唢呐声,是清凉山摇人曲。 当它响起时,清凉山贼寇无论身处何地,都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前往。 唢呐声从天瀑山脚下响起,刺耳声音荡漾至整座天瀑山,只见山野间一道道风雪长龙席卷而下。 仅十息不到,清凉山八百大寇全部集结。 就在清凉山大寇集结的同时。 灰蒙蒙的天空有响箭轰然炸开,急促声音伴随着唢呐声响彻苍穹,在空中凝聚出一个皎洁月牙印记,好似一轮缺月。 须臾后,只见本来空荡荡的山野之间,巨石畔,树洞里,风雪中,空寂无人之处,一道道身影现身,沉默向山下走去。 看到那些沉默下山的修士。 围在山脚蠢蠢欲动的狩猎者们脸色瞬变,甚至变得难看起来。 因为这些人此时气息毫不遮掩,每个人手臂上都缠着一块白布。 白布上以鲜血勾勒两个猩红字体,大荒! 大荒。 大荒中人竟藏身天瀑山。 漫山遍野都是大荒修士,足足两千之数。 在屠苏网开一面将大荒猎物驱逐至断河一网打尽这个计划被提上日程之前,聚集在这天瀑山周围的狩猎者们常常因为争夺一个猎物而大打出手。 因为和漫山遍野的猎人比起来,大荒猎物少的有些可怜,根本不够分。 至于顺河而下前往断河狩猎,他们又没有那个勇气。 因为坐在断河上钓鱼的那个少年,用一颗颗血淋淋的头颅筑了一座狰狞恐怖的京观,以残酷且冰冷的事实提醒天瀑山的狩猎者们——越界者死! 所以当屠苏那个听起来很不错的计划提出后,聚集在天瀑山的狩猎者越来越多,最巅峰的时候足足有两万之数。 他们大多是野生狩猎者。 没有强大的宗门可以依靠,没有独自猎杀大荒修士的勇气。 自然头上也没有能让他们随时去死的主子。 所以他们依附在天瀑山,默认屠苏为暂时的领袖,个个心怀鬼胎,打着决战时浑水摸鱼的主意。 不求狩猎太多猎物,只要偷摸杀死一个大荒猎物,就能让他们得到足够的气运,跻身通玄的几率增加五成不止。 只是事与愿违。 眼见断河那边猎物越来越多,收网在即,东野大泽忽然传来陈知安剑斩小魔王,又以一人之力屠尽两千余甲的消息。 更让他们感到震惊且恐惧的是,屠苏那王八蛋居然和陈知安是穿一条裤子的,半个月前甚至派遣座下千卫军北上荒原,勾结陈知安杀了须弥玄心。 那个消息最初只是在天瀑山下流传。 毕竟这个消息太过荒诞,但凡长了脑子的人都不会相信。 可随着几个想要登山核实的修士被清凉山贼寇无情斩杀后,人们才恍然惊觉,那个看似荒诞的小道消息,恐怕不是空穴来风。 直到一个侥幸逃出生天的须弥天下僧侣将北原那场屠杀的留影石公布后,狩猎者们彻底领悟过来,原来屠苏果真和陈知安勾结在了一起。 仙武王琉,就是陈知安。 两人勾搭成奸将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这场狩猎真正的猎物,恐怕恰好是做着春秋大梦的自己... 一时间天瀑山人群散尽,都躲在暗处静观其变。 直到半炷香前。 屠苏手托神国立于天瀑之巅镇压剑种天河的王琉,又昭告天下,将代天行罚斩尽大荒修士。 隐藏在天瀑山观望的狩猎者们又重新看到了希望。 屠苏或许会骗他们,但老天爷不会! 那手托神国睥睨天下的屠苏,在沐浴金光如神袛立于天瀑山之巅的那一刻起,已经足够证明他的立场。 于是黑暗中。 有茫茫多狩猎者走出。 天要亡大荒,既然屠苏代天行道,已经等候足足三个多月的他们,又怎么舍得放弃这个追随老天爷的机会? 只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 他们一直想要狩猎的猎物,会大摇大摆从天瀑山上走下。 “屠苏...到底在想什么?” 仙武天下一个老修士抬头看着天瀑山上因为奔袭而卷起的一道道风雪巨蟒,忽然有些怀疑,追随屠苏这么白痴的首领,真的能杀死陈知安么? “鹿儿,你躲在爷爷身后,只要杀死一个大荒人我们立刻离开,爷爷感觉不对劲儿!” 老修士今年已经四百多岁,底蕴耗尽,此生再无跻身通玄的可能。 这次入狩猎战场主要是为了自己的孙女吴鹿。 吴鹿年仅四十就已经跻身虚神初期,在帝族圣地虽然算不上什么天才,可在只有一尊洞天宗师镇守的观云宗来说,已经是下任宗主不二人选。 如果她能在甲子内跻身通玄,甚至极有可能成为观云宗第一尊大宗师。 所以哪怕明知猎杀大荒人危险重重,老修士也要舍命一搏。 “知道了。” 吴鹿淡淡回应一句,她身穿红色法袍,背负一杆青色长枪,容貌算不上倾国倾城,却也还算清秀。 只是看向老修士目光中那不加掩饰的不屑和冷淡,让她显得有些刻薄。 吴鹿虽然已过不惑之年,但在寿命悠长的修行者中还算是少女。 又因为从小在宗门众星捧月,听足了吹捧和赞叹,使得她对这蹉跎一生还只是个虚神境后期的爷爷并没有太多尊重。 甚至每次面对仙武天下那些家世不凡的天才时。 总会无端生出些怨恨和不满来。 如果老东西修道勤勉,如果宗门实力雄厚, 又何苦自己亲自入战场和这些废物争食儿? 老东西除了给自己拖后腿,还能干什么? 第404章 澹台明月登山 因为这些缘由。 她对老东西的话惯常当做耳边风。 在她看来,错误的经验只会得到错误的结果。 如果老东西真有那个判断风险的能力和眼界,为什么甲子内跻身虚神境的是她而不是这老东西? 心底冷笑一声。 吴鹿目光落在天瀑山上,眼底杀意渐起。 只杀一人、见好就收,怎么可能? 天要灭大荒,机会天载难逢,她要以大荒这群猎物的头颅铺就一条登天路,一步步踏入通玄。 同样是虚神,甲子内和甲子外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概念。 放眼大荒天下,除了寥寥数人。 其余人在吴鹿眼中,不过是一颗颗只手可摘的头颅而已,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毕竟贫瘠污秽之地,又能出得了几个天才? ...... 好似感受到了吴鹿的杀意,走在最前面的一个少年目光扫来。 那少年披着一件雪白大氅,腰间悬着一柄雪色宝刀,清高冷傲,看起来竟比吴鹿还要骄傲几分。 被其目光扫过,虽只一瞬而已,吴鹿却感受到了那双眸子里毫不掩饰的藐视,很显然,那少年并没将她当做对手。 “猎物而已!” 吴鹿心底冷笑一声,缓缓拔出身后的长枪。 这少年。 将是她第一个猎物。 然而就在她长枪将出时。 忽然耳边传来风声,风声由远及近,初时沙沙作响,越来越重,瞬息之后竟宛若风雷滚滚呼啸而至。 吴鹿倏然回头。 只见天瀑山不远处,茫茫风雪中。 有一道黑影正向天瀑山疾驰而来。 黑影奔袭如风,快若闪电,如同一柄锋利无匹的黑色长刀,又像是一条黑线。 它笔直前行,穿过风雪,以一种恐怖的速度闯入了天瀑山。 挡在它身前的一切事物都被撞的支离破碎,所过之处鲜血四溅,人头滚滚。 黑影停在风雪中。 直至此时。 将天瀑山围得水泄不通的狩猎者们,才看清那黑影的真容。 万妖殿龙族圣子。 号称合体时可屠戮天下除屠苏和小魔王之外所有修士的四小龙。 它们安静立在天瀑山脚下,身前是沉默的大荒修士,身后是将天瀑山围得水泄不通的狩猎者。 它们横隔中间,好似战场上一条泾渭分明的黑线,那黑色鳞甲沾满了鲜血,看起来残忍而高傲。 但是所有人的目光都没有落在它们身上,而是看着它们身后那座黑色辇驾。 辇驾上遮着一块黑布。 这块黑布曾属于小魔王,传说是取自一头圣境大妖,那头大妖真名娑婆,洞天自成一界,传闻可遮掩天机,无法推演。 而现在。 黑布披在了这座辇驾上,属于大荒陈知安! ...... “陈知安来了...” 吴鹿站在人群中,看着那安静立在风雪中的辇驾,想到那些传闻,心底不由来泛起一阵恐惧,躲在老修士身后,悄悄藏住满身杀意。 少有人见过陈知安出手,但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可怕。 因为他曾坐镇断河垂钓,曾用数百颗头颅筑起一座京观,目光所至即为禁区,也曾于东野大泽一剑斩杀无敌霸体的小魔王,一剑斩两千余甲。 又曾于北原掀开黑布,一剑斩杀玄心十三具寄身。 这些早就已经用无数人头证实了不可匹敌的天才妖孽,遇到陈知安都一剑败亡,他们用自己的头颅和赫赫威名替陈知安铺了一座无人能及的王座! 哪怕屠苏已经跻身通玄后期,哪怕他成了天命,得天道认可,代天罚荒,但他在没有接下陈知安一剑前,人们都不敢真正相信他已经无敌! 老修士似乎是感受到了吴鹿的恐惧,用力挺起胸膛,想要用那垂垂老矣的身躯为她遮住即将落下的风雨。 ...... 天瀑山下一片沉默。 无论是大荒修士还是清凉山大寇,亦或者是围住天瀑山的狩猎者们,都沉默看着那座辇驾,一种压抑肃杀的气息在蔓延。 所有人都知道。 陈知安坐镇断河时,身上的气运就已经如煌煌大日直冲斗牛。 如今三个多月过去。 在斩杀小魔王和那两千天下的修士后,只他一人的气运,恐怕就已经足以媲美整座战场除了屠苏之外修士的总和。 杀了他不说立地成圣,但在这座战场横行无忌绝对不是问题,大抵属于想要什么只管开口,自有老天爷安排那种。 所有人都想杀死陈知安,但所有人都在等别人动手。 因为他们知道,想要杀死陈知安,至少得填上几千条人命,最主要的是,那茫茫雪地中,又有马蹄声响起,一道道身影披风戴雪而至。 他们立在远处,人人浴血、刀兵出鞘,虽然他们满身风雪,虽然只有八百之数,但眼底那蔑视生死的平静和淡漠,让人望而生畏。 他们自北原归来,和天瀑山上走下的大荒修士前后夹击,将近万数的狩猎者包围。 而另一边。 天瀑山匪寇们独处一座山头。 他们胯下骑着战马,身上披着黑甲,手中提着六尺陌刀,二十骑为一队,肃穆立于山涧,遥遥看着那座辇驾。 于风雪中,响起整齐划一的声音。 “清凉王座下黑骑,恭迎小王爷登山。” ...... 辇驾内寂静无声。 许久之后,一只白皙手掌掀开黑布,露出一张清冷面容,那洁白无瑕的脸上架着一副眼镜,灿若星辰的眸子被琉璃遮掩,使她少了几分脱尘,多了几分温婉。 仿佛天上仙子被拽入了人间。 “澹台明月?”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那女子身上,仙武天下第一人,道门最妖孽的天才,白玉京未来掌教,竟出现在陈知安的辇驾里。 只一个陈知安就已经让人感到恐惧,如果再加一个澹台明月,这场战斗,还有胜算么? 仙武天下的狩猎者更是悄悄低下头,藏入人群中不敢冒头。 白玉京监察天下,清凉山划地而治。 可如今澹台明月和陈知安走在了一起,清凉山土匪更如陈知安的家奴一般,可以说仙武天下最强的两个势力都站在了大荒这一边。 “婊子!” 吴鹿藏在爷爷身后,看着一袭白衣站在辇驾前圣洁如莲的澹台明月,心底泛起些莫名的嫉妒,心魔滋生,竟暗碎了一口。 她声音如蚊,但落在老修士耳中却如大道雷鸣。 以至于他整个身子瞬间变得僵硬起来。 回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吴鹿,仿佛第一次认识自己的孙女。 而他们立身之地的方圆三丈内,所有人都做鸟兽散,生怕晚走一步便会被血溅在身上。 吴鹿脸色也瞬间变得苍白无比,她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 就在她绝望时。 山巅之上一道冷漠声音忽然响起:“婊子...” 这声音冷漠且悠长,充满了嘲讽,是屠苏开口。 此时他立身虚空神殿,沐浴金光、手握屠苏剑,好似一尊端坐天庭的神只,睥睨天下,周身散发着无可匹敌的自信。 “陈知安何在?” 澹台明月目光扫过吴鹿,没有做半点停留,只是取下鼻梁上的琉璃眼镜,然后抬头看着山巅上负手而立的屠苏,缓缓道:“仙武天下澹台明月,问道逐鹿天下屠苏...” “本座,允你登山问道!” 第405章 杀戮开始了 “本座,允你登山问道!” 当屠苏用骄傲自负的语气说出这句话时,天瀑山上下变得针落可闻,就连风雪都骤然停歇。 风雪不是因为他这这句话而停,而是因为澹台明月出手了。 屠苏话音刚落,她的身影已经出现在山巅之上,三十三重天降临,只瞬息之间而已,天瀑山就已经变成了白玉京 。 十二瓣仙莲化为十二柄仙剑悬挂苍穹,茫茫剑气如雨斩向屠苏。 身为仙武天下第一人,澹台明月看起出尘若仙,被称为缥缈仙子,任谁看到她第一眼都总会将她看作遗世独立的天上仙人,总会以为她手上不会染上鲜血。 可实际上在她跻身化虚境后白玉京那座观世台就数她呆的最久,下山除恶也数她杀人最多。 “轰!” 十二仙剑落下,浩瀚剑光将屠苏淹没。 那座金碧辉煌的神殿瞬间瓦解崩溃,连同山头都被茫茫剑气硬生生抹平十丈不止。 十二仙剑之后,三十三重天一重重镇压而下。 澹台明月一朝出手便是狂风暴雨,酣畅淋漓不给屠苏半点喘息之机。 她还未跻身通玄时就能凭借三十三片仙莲将陈知安压得半跪在地,如今她成功道种仙莲,三十三重天镇压而下时气象之恐怖,宛若天倾! “不愧是仙武第一人,澹台明月气象之盛,已不逊小魔王...” 天瀑山半山腰,玄心藏在暗处,背上负着奄奄一息的薛衣人,眼神复杂地看着赤足立于虚空的澹台明月。 身为须弥天下最妖孽的天才,他却连直面澹台明月的勇气都没有,甚至那头处在风口上的猪,他都已经没了战而胜之的信心。 “我还没有输。” 玄心将薛衣人从背上放下,看着奄奄一息陷入昏厥的薛衣人,眼底闪过一丝茫然。 之前生死一瞬,他彷佛鬼迷心窍一般, 竟把薛衣人从那盘龙柱上摘了下来。 虽然事后拷问心境他终于捋清当时的想法,救下薛衣人是为了以他要挟陈知安,也可能是为了将薛衣人当做下一具寄身。 可他总觉得有些不安。 因为这些理由都是他事后加上去的。 沉默半响,玄心又将薛衣人负在背上,自言自语道:“你已经死了,绝不可能再活过来,哪怕你是帝女也不行。” “那你为什么要带上他呢?” 意识海内,好像有一道声音在发问。 玄心脸色渐渐变得阴冷,用一种陌生的口吻阴冷道:“因为我要借他之手,杀死陈知安。” ...... “轰!” 天瀑山之巅,三十三重天缓缓消散。 天地重复清明,风雪骤降。 澹台明月脸色微白,赤足立于虚空,目光落在那废墟中,眉头渐渐皱起。 只见那废墟残垣中。 屠苏披头散发立在一个大坑里。 此时,他身上那件金乌衮袍已经被剑光搅为碎片,满头金发披散,嘴角更是鲜血长流,但他脊梁挺直,双眸中散发着熠熠神光。 他手掌上托着一座神庭。 神庭虚幻,隐隐有些破碎,好似随风欲散。 可它终究没有碎开。 反倒是那十二仙剑落下的茫茫剑气和三十三重天镇压而下的倾天之威,被尽数挡在了神殿之外... “本座,是天命。” 屠苏抹去嘴角的鲜血。 仰头看着赤足立于虚空的澹台明月,嘴角挂起一抹残忍笑容,忽然放声大笑起来 :“没有人可以杀死本座 。” “只手托神庭,当世称无敌!” 话落。 只见他手掌抬起,那神殿内一尊神只倏然睁开双眼,浩瀚无垠的元气从其双眸涌出,好似两道天柱向天空的澹台明月斩去。 “阴神入主神庭,通玄境圆满,他竟走到了这一步...” 澹台明月眉头微皱,游弋在身侧的三十三片仙莲化为一件圣洁战衣裹在她身上。 只是在那浩瀚无垠的元气光柱下,哪怕她身披战衣,依旧如遭雷击,一口鲜血涌出,好似断线的风筝从天空中跌落! 屠苏抬手将她镇压,握着她的玉颈,嘴角挂起嘲讽笑容:“澹台,臣服本座,本座可赐你为神殿后宫唯二的贵妃。” 澹台明月抬头看着天空那道越来越亮的刀光一言不发。 这一战,她已经倾尽全力。 于通玄境映照十二仙剑和三十三重天,如果在圣墟之外,屠苏没有半分活命可能,哪怕他已经跻身通玄境圆满。 可这里是圣墟,是即将开天辟地的逐鹿天下。 正如屠苏所说的那样,在这座战场,他已经可以称无敌... “你还在幻想什么?” “在期待陈知安那个废物?” 屠苏嘴角勾起,冷笑道:“既如此,本座将你的希望彻底抹灭好了...” 话落,屠苏将澹台明月关入神庭。 目光落在山脚处,落在横戈战场的那座辇驾上,冷笑道:“陈知安,本座知道你在笼子里,哪怕相隔千丈,本座也能闻到你身上令人作呕的腐朽味道,本座甚至能感受到你的恐惧...” “在本座眼中,你就是一头躲在暗处处瑟瑟发抖的老鼠,当光照在本座身上时,你却只能躲在黑布下苟延残喘,懦夫,废物!” 帝刀劈出的缝隙内,忽然有金光洒落战场,为屠苏披上一层金色,将他映衬的极为伟岸。 这一刻。 立身山巅的屠苏如正义伟岸的神只,而安静立在风雪中的黑色辇驾则似黑暗中卑贱的一粒尘埃。 辇驾安静立在风雪中,彷佛没有听到屠苏的嘲讽,又彷佛是恐惧于屠苏的强大,只有急促呼吸声从辇驾内响起,越来越重,也越来越恐惧。 此时、 澹台明日坐在辇驾内,浑身汗如雨下,脸色惨白,心底更是恐惧到了极点。 虽然他看不到外面的情况。 但他能感受到有无数目光落在辇驾内,让他如芒在背。 他们都在等陈知安出手,也在等着出手杀死陈知安,他们恐惧又贪婪,就像在看一头行将朽木即将死去的大妖。 可又有谁知道,陈知安根本不在辇驾里... “陈知安,你不是自诩英雄么?” 山巅上,屠苏渐渐已经失去了耐心,嘴角挂起冷笑,冷声道:“这三千多大荒修士如果死在你面前,本座看你还有什么脸面做英雄,还有什么脸面执掌究极帝兵登闻鼓。” 他目光落在人群中的吴鹿身上,幽幽道:“大荒失其鹿,天下共逐之,陈知安不过一懦夫而已,你们还在等待什么?” “鹿儿,不要!” 见屠苏目光落在自家孙女身上,老修士脸色瞬变。 陈知安未死,此时出手绝不是最佳时机,至少不能做第一个出手之人。 最主要的是。 澹台明月和陈知安关系明显不一般,清凉山贼寇也对陈知安恭敬有加。 如果此时吴鹿出手,整个仙武天下恐怕都再没有观山宗的容身之处。 白玉京还好,清凉山那群土匪可是法外狂徒,一旦清凉王动怒,观山宗满门上下想死都难。 然而让他感到绝望的是。 他愿以命相护的孙女,在他话音未落时已满脸冷漠取下了负在身后的长枪。 长枪在空中划出一道白痕,落在了辇驾之前。 “铖!” 吴鹿长枪脱手的瞬间,立在山脚前的那个身披雪色大氅的少年刀光已至,裹挟漫天风雪斩向吴鹿。 “鹿儿,逃 !” 老修士挺身而出,一枪刺向刀光。 长枪瞬间被刀光斩碎,将老修士斩为两半。 老修士回头看着吴鹿,却见她早已躲在了数十丈之外,藏身人海中,神色冰冷地向大荒修士杀去。 “鹿儿...” 老修士声音低沉地叫了一声,生机断绝,缓缓闭上双眼。 至死。 吴鹿都没有回头看他哪怕一眼。 与此同时。 清凉山八百铁骑大寇、陈留黑骑、大荒修士,将近三千修士,迎着近万狩猎者发起了冲锋... 于漫天风雪中,杀戮开始了! 第406章 少年未老先白头,佝偻潜行风雪中 玄心站在风雪中。 遥遥看着看着山下如同炼狱般的战场,目光落在在那辇驾上,眼底闪过一丝茫然。 此时山下杀声沸扬,战场上元气纵横交错,刀光剑影如麻,鲜血四溅,残尸碎片满地,短短半炷香时间不到,天瀑山已经变成了一座修罗场。 大荒修士和清凉山铁骑虽然仅只三千余甲,可他们人人悍不畏死,持刀直面数倍于他们的敌人,每一次冲锋都会砍下无数人头。 而狩猎者们虽然没有章法,也没有悍不畏死的勇气,可他们人数占据了绝对的优势,风雪中还有许多趁机浑水摸鱼的人在不断加入,越打越多,甚至已经超越了两万之数。 大荒和清凉山铁骑的每一次冲锋,在砍掉敌人脑袋的时候,也总会有少部分陷入包围中,被狩猎者们一拥而上乱刀砍成碎片。 狩猎者们就像闻到血腥味的狼群,专挑落单的大荒修士下手。 再这么下去。 任何人都能看出来,此消彼长之下,大荒修士迟早要被他们蚕食殆尽。 可是陈知安依旧没有出手。 那座辇驾安静立在战场上,任由刀光剑影落在身侧,哪怕鲜血四溅,哪怕大荒修士人头滚在辇驾跟前,辇驾内依旧安静无比,彷佛一个冷漠的旁观者。 “陈知安,到底在干什么?” ...... 陈知安正在登山。 此时,他在山涧中,脸色惨白如纸,满身风雪,背负剑匣佝偻而行。 他走的极慢,每走一步都要耗尽他全部力气,耳鬓间未曾被风雪覆盖之处,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灰白。 少年未老先白头,佝偻潜行风雪中。 “贼老天!” 陈知安站在半山腰,抬头看着彷佛没有尽头的高山,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谁能想到他在这座战场最大的敌人,竟会是这座山。 贼老天不知是对屠苏不够自信还是对陈知安太过忌惮,竟以风雪阻路,不让他登山。 此时落在他身上的每一片风雪都重若千钧,硬生生将他挺直的脊梁压弯。 如果不是意识海深处那枚似幻似实的世界种子替他遮掩天机抵御风雪,恐怕他已经被彻底压垮。 只是让他感到无奈的是,世界种子毕竟只是陈知白留在他意识海的印记而已,哪怕已经将战场内大荒修士的气运全部吸收,却始终还差了一丝,无法为他彻底屏蔽天机。 “陈知安,到底在干什么?” 不知走了多久,陈知安耳边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他停下脚步。 目光向一块巨石看去。 待看到那熟悉的面容和如同明灯的魂火时,他忽然笑了起来。 萧无忧、或者说是玄心。 须弥天下第一人,这座战场唯一让自己出过两剑而不死的须弥山佛子。 此时正皱眉遥望山下。 他身上魂火有些驳杂,纯正的金色中沾染了一缕微红,好似即将燃尽的灯芯,又好似一杆长枪。 那是萧无忧的魂火。 帝族萧氏那位帝君的本命帝兵是一杆长枪,可大荒所有人都知道,萧帝真正的传承,是一朵天地初开时便扎根天外的魂火。 萧氏族人在跻身化虚时都会入魂火殿受魂火灼烧锻魂,能够承受住锻魂之苦的族人,才有机会接引魂种入体,才有机会成为帝子。 萧无忧不是帝族嫡系血脉,帝血稀薄,可她却打败族内一干天才成为帝女,甚至跻身大荒三帝子之列,正是因为她在魂火殿成功接引魂种入体。 只是现在她的魂火已经渐渐熄灭,只留下半缕残魂还在燃烧。 在北原时,陈知安一剑连斩玄心十三具寄身,受贼老天干扰让他拂烛无法追踪玄心真身所在。 本以为玄心或许已经逃出了这座战场,可没想到他竟寄托在了萧无忧身上。 陈知安笑声越来越大,只是惨白的脸上挂满了嘲弄和无奈。 天意难测,造化弄人。 谁能想到,气运所缺的最后一块拼图,原来就在此山中。 他在东野大泽救下萧无忧,无意间将玄心送到了天瀑山,然后玄心道破薛衣人的谋划,使得屠苏提前惊醒,大杀四方。 而就在陈知安登山时。 玄心又因为萧无忧的缘故,没有选择远遁天瀑山或者和屠苏一起立于山巅,而是背负薛衣人藏在山中,为陈知安补上了最后一块拼图。 剑匣清脆的机括声响起。 陈知安佝偻的身躯缓缓挺直,落在身上的风雪因为身体的抖动簌簌落下,露出满头灰白和手中的拂烛。 “陈留王...” 玄心看着陈知安手中的拂烛,脸色微变道:“陈留王,你要干什么,我是萧无忧啊!” 陈知安看着玄心,布满裂口的嘴唇缓缓张开,声音嘶哑道:“无忧,我需要气运。” “陈留王,你什么意思?” 玄心不动声色向后退了一步,心底又恐惧又兴奋,还有些莫名其妙的悲伤。 他能感受到陈知安此时状态很差,少年白头,脊背佝偻,胸腹间的衣襟更是浸满了鲜血,分明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境地,仿佛这微不足道的风雪都能将他压垮 。 机会! 千载难逢的机会。 只需略微出手杀死陈知安,他立刻就能取代屠苏,成为这座战场真正的天命。 再静待神秀破境而来将之杀死,他将成为须弥和逐鹿两座天下的宠儿,往后道途一片坦荡,成佛称帝,大道可期。 可是陈知安给他的恐惧太深。 哪怕陈知安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境地,那柄燃烧着白色火焰的拂烛依旧让他感受到有些不安。 只是为了成佛。 危险又算得了什么? 负在身后的手悄然结印,一轮皓月般的金轮散发着浩瀚佛光瞬间升起,佛光照耀之地风雪溃散,地涌金莲,一座佛国降临向陈知安镇压而去。 陈知安持剑立身佛国内,目光依旧看着玄心,彷佛没有感受到这如海威压,只是低声道:“抱歉,我需要气运...” 话落,只见一道剑光亮起。 剑光如风拂。 拂过‘萧无忧’,拂过那轮皓月,拂过佛国,最后落在天瀑山上。 剑光过后。 ‘萧无忧’意识海内,玄心金光璀璨的阴神瞬间支离破碎,露出里面那如风中残烛的灯芯,紧接着那轮皓月如镜花水月散去,然后是佛国。 所有一切。 都在这一剑中湮灭。 玄心神色茫然地看着陈知安。 陈知安先前那一剑并不快,比起北原上那一剑犹如烛火之于皓月,他明明可以避开,可他却犹豫了! 虽然只有一瞬的犹豫,却已足够让陈知安将他杀死。 足够让他所有谋划功亏一篑,被剑光斩成虚无。 嘴唇艰难张开,玄心眼底的光缓缓溃散,沙哑道:“是...萧无忧?” “一路走好!” 陈知安还剑入鞘,低声道。 萧无忧抬起头,看着陈知安嘴唇轻启:“谢谢!” 随后她缓缓倒下,倒在了风雪中。 第407章 剑来 萧无忧死了。 和玄心同归于尽。 大荒三帝子之一的萧无忧,须弥天下佛子玄心,于风雪间身死道消 。 萧无忧曾救过狗哥和薛衣人的命,那两个舔狗都对她‘不怀好意’,陈知安也很欣赏她的杀伐果断。 如果有的选,陈知安其实不想出手。 只是如今的萧无忧只剩一缕残魂,如同燃尽的灯芯,只靠执念保持神魂不散。 哪怕陈知安本体亲至,至多也就是以《死人经》入侵她识海,于识海内和玄心一战。 胜负自然毫无悬念。 只是她的识海恐怕也将被打的支离破碎,结局并无不同。 所以陈知安先前才会说抱歉。 抱歉自己救不了萧无忧,无法替狗哥和薛衣人留下她。 所以萧无忧才会说谢谢。 谢谢陈知安终于登山,没有让她白等一场。 “知安...” 倚在巨石下的薛衣人艰难睁开眼,扯动嘴角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她,她死了么?” 陈知安缓缓点头。 从须弥戒中取出一件貂绒大氅披在薛衣人身上,抬头看着天幕低声道:“大雪要来了!” 就在萧无忧和和玄心死去的瞬间。 浩瀚如烟的气运已经转移到了陈知安身上,只是可惜的是,最后一块拼图依旧没有补全,但曾经那枚似幻似实的种子已经变成一团犹如实质的混沌! 混沌演化万千,好似一轮磨盘徐徐转动,最后化作一团云,笼罩在识海之上,为他挡住从天而降的风雪! 如果有人能够窥探陈知安的识海,就会发现此时他识海中,原本东躲西藏的阴神也在抬头看天,虽然满头灰白,却再也没有一片风雪能够落在他身上。 “轰!” 天瀑山上,一道惊雷忽然炸响,苍天动怒。 漫天风雪似刀落下,如倾盆而倒,然而风雪落在陈知安身上,却再也无法让他感受到半点重量! 此时他就在山中,但苍天却仿佛已经看不到他了。 “原来你也不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陈知安弹指拂去身上的风雪,只听风吟声起,惊风剑倏然出鞘,陈知双腿微微弯曲,于山野间拔地而起。 他只是持剑登山,却好似一道剑光斩向山巅,速度快到了极致。 在茫茫山野间留下一道笔直黑线。 而陈知安的身影,已然消失在原地。 随着陈知安拔地而起,一座剑意天地降临,整个天瀑山倏然安静下来,只有风声、雨声、雷声、蝉鸣、墟火纵横交错,剑意森然,异象纷呈。 山下厮杀正酣的一个修士感受到这滔天杀意,下意识远遁而去,待看到那条笔直黑线和空中的剑意天地时,抬头喊道:“陈知安,是陈知安,他在登山!” “陈知安!” 人群中,吴鹿冷漠拔出插在尸体上的枪,甩掉鲜血,抬头看着山巅上那条黑线。 此时她已经连杀三人。 身上的气势也达到了巅峰,竟从虚神境初期跻身到了虚神境圆满,甚至即将跻身通玄。 而她眉宇之间,不知何时竟开了一只竖瞳。 竖瞳内有魔光流转,恐怖杀机交织,这是她体内远古血脉在觉醒。 时至今日,她才知道,自己原来本就不是卑贱的人族。 而是高贵的远古魔神。 最后对老修士那点歉疚也烟消云散,那老东西,有什么资格被自己一个高贵的魔神称为爷爷? 至于陈知安,注定只是逐鹿天下重开的养料而已,又有什么资格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 长枪横扫,吴鹿发出一声冷笑。 只见她倏然拔地而起,以一种恐怖的速度向天瀑山疾射而去,声音响彻四野:“我为魔童,远古魔神,当镇压世间一切之敌!” “她是谁?” 有人震惊出声,看着犹如箭矢般疾射而去的吴鹿满脸茫然。 如今几座天下的妖孽几乎都已经被人熟知,可眼前这眉生竖瞳要镇压世间一切之敌的女子,他们竟从未听过。 观其气度,竟不比当初的屠苏逊色半分,而狂妄甚至更胜一筹。 “她是罗州观山宗的少宗主,之前被欧阳雪一刀斩了的是她爷爷。” 同出罗州的仙武修士惊叹道:“观山宗不过区区下等山头而已,竟也出了如此妖孽!” 辇驾里,姜王孙一脚踹开紧紧抱住自己大腿的澹台明日,掀开黑布眺望天瀑山,眉头紧锁道:“怎么又多了一个天命?” 沉吟片刻,他负在身后的剑倏然出鞘,一道剑光斩向已经进入半山腰的吴鹿,然而剑光刚入天瀑山,便被那倾盆落下的风雪搅成碎片。 姜王孙脸色瞬变,猛地一口鲜血吐出:“艹,特么不讲武德!” 吴鹿回头看了姜王孙一眼,不屑一笑。 这些愚蠢如猪的东西,到现在都不知道这座天瀑山已经化成了逐鹿天下,天道眷顾之地,又怎么会有人能够伤得了身为天命的自己? 除非本就在此山中。 陈知安此时就在山中,而且已经登上了山巅,站在了屠苏身前三丈... ...... “陈知安,本座等你很久了。” 屠苏负手而立,为了迎接陈知安,他甚至重新换上了一件崭新衮袍,屠苏剑悬挂腰间,金光洒在他身上,好似坐镇神国的神袛,居高临下看着满身风雪的陈知安,气度非凡。 陈知安没有理会他,只是转头看向山涧。 只见山野之间,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身快如电,卷起风雪长龙浩浩荡荡向山上闯来。 哪怕相隔近千丈,陈知安也能感受到她身上浓郁到了极点的气运和那双狭长刻薄眸子里的骄傲。 “二弟,你似乎多了一个竞争者...” “不过一婊子罢了!” 屠苏低头看了吴鹿一眼,瞳孔微缩,脸上却没有半点波动,冷笑道:“这座战场,不需要第二个天命,只要杀了你,没有任何人可以取代本座的位置!” 陈知安缓缓取下身后的剑匣,虽然脸色惨白如纸,满身风雪,他嘴角却挂起了嘲讽笑意:“可惜你主子似乎不这么想,大哥姑且一猜,会不会是祂瞧不上你,对你没有信心,所以替你找了个帮手?” 屠苏沉默不语。 他当然知道陈知安所言恐怕是真。 只是天道所为,他身为天命之子,又哪里敢有半点不同意见,甚至连愤懑都不敢有半点。 “啧啧,真可怜...” 陈知安叹息一声,幽幽道:“你是我挚爱亲朋手足兄弟,大哥本事低微,没什么好送你的,临死前就替你做最后一件事儿吧...我替你杀了她!” 话落。 陈知安手掌虚握,于风雪之间缓缓开口:“渊河!” 第408章 借剑 渊河! 王琉的本命剑,今日在天瀑山剑种天河,然后被屠苏阴神入主神庭洞天,以施彼道还施彼身,将跻身通玄境的王琉斩落天瀑山。 此时王琉昏厥,此时他在山中。 渊河,也在山中。 “嗡!” 随着他话音落下,只见那茫茫山野间,原本的清凉山驻地内,被王琉死死拽住的渊河发出雀跃剑鸣,瞬间挣脱他的手掌直冲天际。 与此同时,苍穹之上忽然大放光明。 随后茫茫剑光落下,如同一条大河坠落人间,剑种天河,映照诸天! 这一刻,整座战场上的人,都看到了那恐怖剑光,剑意之重,比起先前王琉斩出的那一剑有过之而无不及。 半只脚已经踏入山巅的吴鹿抬头仰望天河坠落,狭长的眸子闪过一丝恐惧,但是瞬间又重新变得骄傲起来。 “我为天命,天生魔童,这座战场内,没有人能够杀死我。” 只见她身上魔气滚滚,那道竖瞳更是发出一道恐怖魔光,杀机吞吐想要挡住落下的大河剑意。 “轰!” 浩瀚剑光落下。 吴鹿脸色瞬间变了,因为她骇然发现这一剑她挡不住。 同样是剑种天河,同样是渊河,可先前王琉斩出的那一剑和陈知安抬手斩出的剑光比起来,简直如萤火于皓月之别。 更让她绝望的是,在剑河落下的瞬间,她发现自己身上的气运忽然消失了,彷佛自己又变成了那个初入虚神的小女子! “为什么?” 吴鹿仰头发出一声凄厉嘶吼,彷佛在喝问苍天。 然而她问的太迟了。 只见她眉心竖瞳瞬间炸开,紧接着是那杆高举的长枪崩碎,然后是她的手臂,最后她整个身子寸寸碎裂,哗啦啦散落一地。 摧枯拉朽。 只一剑而已,渊河将她彻底斩成了灰灰。 “白痴。” 屠苏平静扫了一眼已经变成灰灰的吴鹿,身上气势渐渐拔高,就连身躯也跟着暴涨,身后更是生出两道金色羽翼,最后化成一头浑身燃着神火的三足金乌。 双眸冰冷地看着陈知安,冷笑道:“她的使命已经完成,接下来该你了!” “原来是这样...” 陈知安看着从天空坠落的渊河,叹息道:“贼老天知道我只有出一剑的机会,所以祂让这女人登山,为的就是逼我出剑,而你之所以冷眼旁观,也是因为这个女人本就是替死鬼?” “倒也不算愚蠢,可惜你明白的太迟了。” 屠苏此时优势占尽,也不着急手动,反倒幽幽感叹起来。 “陈知安,本座从来没有小觑过你,因为在本座进入战场前,已经将你在圣墟甚至在大荒天下的一切所为都了解的一清二楚。 本座比这座战场任何人都要了解你,深知你的恐怖。 所以本座进入战场后,都不敢站在你面前,哪怕是跻身通玄后期,依旧没有直面你的勇气。 他们都以为我在神殿醉生梦死。 可实际上本座每时每刻都在想着如何杀死你 。 你甚至不知道,当本座听到你在东野大泽剑斩小魔王,剑斩两千余甲,剑斩玄心,屠戮须弥天下的消息时,本座是多么恐惧,又是多么兴奋。 因为你杀戮越多,说明你越强大。 也恰恰因为你杀戮过多,必将被这座战场所不容。 你杀死的每一个人,都会成为天道压在本座身上的一个砝码,你硬生生把本座从虚神境圆满,杀进了通玄境圆满。 甚至本座隐隐有种感觉,如果再让你杀下去,本座可能会刺破那层壁垒跻身洞天。” 说到这里。 屠苏再次长叹一声,发出惋惜的感慨:“陈知安,你真的很强大,如果不是因为你我阵营不同,我甚至舍不得杀死你。” 可惜啊! 本座,是你的苦手! 只有将你扼杀,本座才能成为这座战场真正的天命,才能让逐鹿天下重开,才能让重归天地。 这,是我们的宿命!” 屠苏的惋惜没有半点作伪,只是眼底的杀意也没有半点作伪,那神庭洞天中,他的阴神已经变成了一头三足金乌,神火充斥整个神庭,只要他神国降临,整座天瀑山瞬间就会化作滔天火海。 这是赤帝金乌的神通。 那神火化作一杆金色长矛,恐怖高温灼烧之下,周遭虚空都变得扭曲,屠苏目光落在陈知安身上,杀意凛然:“陈知安,还有遗言么?” 陈知安手掌抚过剑匣,幽幽道:“二弟啊,既然你对我那么了解,你就没有想过,先前杀死吴鹿时,我为什么要用渊河,而不是我自己的剑?” “你,还能出剑?” 屠苏脸色瞬变,眼底闪过一丝恐惧,只是立刻又抹去,俯瞰陈知安冷笑道:“不可能,绝不可能,本座立身此地,早已洞彻天机,天道封锁之下,你绝无出第二剑的可能!” “我的确只能出一剑。” 陈知安幽幽道:“只是谁告诉你,先前那一剑是我出的?” 话落,只见原本昏倒在山野中的王琉缓缓起身,抬手接过从天而降的渊河,嘴角一歪,虽然脸色惨白,但那骄傲得意之色哪怕是再多风雪也遮掩不住。 “剑种天河、映照诸天,我王大剑仙在这天瀑山跻身通玄,属于逐鹿天下第一个通玄剑修,天命所归,杀个白痴不是很合理?” “你...” 屠苏看着山野间那个被自己随手打落天瀑的跳梁小丑,道心瞬间出现了一丝裂缝,先前为了钓鱼,他故意留着王琉不杀,甚至不屑去杀。 可没想到,临了竟被他摆了一道。 先前从天而降的大河剑意,竟不是陈知安斩的,而是王琉? 陈知安手握拂烛幽幽笑道:“屠苏,还有遗言么?” “我...” 屠苏嘴唇张开,然而他还未开口,陈知安的剑意天地已至。 只见神庭之内忽然蝉鸣响起,风雨萧瑟,惊雷滚滚落下,陈知安持拂烛闲庭信步踏入神庭,平静看着那神色冰冷的金乌阴神,抬手,出剑! “唳!” 金乌如火,展翅欲飞,那杆长矛更是倏然洞穿虚空向陈知安刺来,神火扭曲虚空,引起恐怖气象,将整个苍穹都映得通红,好似大火烧云。 然而拂烛最擅长的就是灭火。 剑光斩过长矛,斩过金乌,最后悄无声息斩过神庭。 剑光所过之处。 一切异象被如冰雪消融。 就连那猩红的苍穹,也彷佛一块幕布被撕开,露出一条灰线。 屠苏感觉颈脖间有些冰凉,簌簌风声在耳边响起,他惊恐地低下头,却见那金色衮袍上染上了一片金红色。 屠苏曾经很喜欢听这种声音,只要速度够快,剑刃抹过脖子的瞬间,像风一样! 他骄傲的头颅低下便再也没有抬起来。 好似瓜熟蒂落,骨碌碌从山巅滚下,然后顺着瀑布顺流而下,最后跌落深潭,彻底闭上了眼。 就在他闭眼的瞬间,雷鸣寂灭,落了半个月之久的风雪忽然停了,天空重新变成灰茫一片。 整座战场都陷入寂静之中。 厮杀停歇,万马齐喑,只剩下那拂烛剑鸣余音不绝,剑鸣清晰落入所有人耳中,轻若蚊蝇,却又重若大道雷音! 第409章 天命陈知安 屠苏败了,天命之子败了。 为了狙击陈知安,将大荒修士彻底埋葬,冥冥中的存在让他修行如饮水,一次次拔高他的上限,甚至最后他已经隐隐看到了洞天境的壁垒。 可他依旧败了。 从他知道陈知安还能出剑那一刻起,道心出现裂缝时,他就已经败了。 未经风霜捡来的修为并没有让他变得自信,反倒成了他不及陈知安的佐证,他可以骗过王琉,骗过澹台明月,骗过玄心,甚至骗过整座战场,但他独独骗不了自己! 所以他败了。 陈知安杵剑站在山巅,感受着浩瀚如海的元气渡入自己身体,这一瞬间,好似整座战场的风景,在他眼中都变得格外可爱起来! 他感受到山川河流在演变,山野间、大河畔、雪原上、沼泽里,处处都充斥着生机,他甚至感觉自己只要愿意接受,这座战场所有一切,都将对他毫无保留放开。 有光从裂缝中洒下,落在陈知安身上。 这是幂幂之中的存在对他抛出橄榄枝。 逐鹿天下重开是必然,最优选择自然是余孽。 但现在屠苏已死,陈知安以一己之力杀得所有人胆寒,聚集了这座战场八成的气运。 哪怕是冥冥中的存在也没办法再给陈知安寻找另外一个对手,只能退而求其次,让陈知安取代屠苏的地位,成为这座战场的天命! 只要陈知安点头,他便会成为这座战场的天命。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陈知安身上。 此时杵剑立在山巅之上的陈知安虽然面色苍白如纸,虽然摇摇欲坠,似乎一阵风都能将他吹倒。 可他站在山巅,只要没有倒下,就是当之无愧的最强者。 没有人敢向他发起挑战。 因为向他挑战的人,不管曾经多么不可一世,全都被他毫不留情一剑斩了。 哪怕强如天命屠苏也没有幸免。 更何况现在似乎那冥冥中的存在也已经低头,陈知安将会成为崭新的天命之人。 “拜见陈留王!” 山脚下,先前还杀意汹涌的狩猎者们躬身行礼,有人甚至丢掉手中的兵刃跪伏在地,想要以此祈命。 陈知安目光扫过战场,又抬头看着天幕。 天命! 他隐隐有种感觉,只要自己接受这馈赠,能够修为尽复不说,恐怕想要跻身洞天都不是难事。 只是他不知道,将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所以他虽然金光浴身,却始终没有让金光真正落在自己身上。 冥冥中的存在好似也感受到了他的犹豫,在天空演化出一座金碧辉煌的神殿,一道金光铺就的天梯从他脚下蔓延至神殿大门,等候他登天。 只要他登上天梯,便会立刻成为这座战场当之无愧的主宰,生杀予夺、恣意妄为、这座战场所有一切都属于他。 陈知安抬头看着神殿,脚步下意识向天梯踏去。 “恭喜陈留王。” 山下啸声成海,所有人都复杂地看着山巅那道天梯,那是通往巅峰的路,一座战场只有一个名额,代表狩猎战场最终的胜利者。 代表天下气运所钟。 只要陈知安入主神殿,在这座战场真就可以无法无天了。 这无异于一步登天,没有人能经受的住这个诱惑。 然而就在人们复杂的目光中。 却见陈知安踏出的那只脚又收了回来。 只见他杵剑而立,仰头看着天空中的神殿,用一种平静至极的语气缓缓道:“抱歉,我没有做狗的习惯...” 话落,天上风云忽变。 金碧辉煌神殿消散、本来恢复了灰色的天空忽然响起一道道大道雷音,乌云盖顶,整座战场都变得一片漆黑,狂风怒吼、一种令人感到颤栗的威压席卷而来,仿佛天要倾倒! 须臾后,又有风雪降临,倾盆而下。 恐怖的杀机笼罩天瀑山,好似要将陈知安镇杀当场! 然而面对这骇人景象,陈知安面不改色,甚至嘴角挂起了些许嘲讽,将倒在地上的澹台明月扶起,又让白洛跟随在身旁,陈知安缓缓向山下走去。 惊雷在他身边炸响,风雪落在他肩上,却没有给他造成半点伤害,甚至他耳鬓的灰白都在渐渐转青。 他意识海内那片混沌般的云层化作一轮犹如实质的磨盘徐徐转动,将他一切气息都遮掩的一干二净。 落在别人眼中的天威难测,仿佛在他这里不过只是输掉一切的赌徒在无能狂怒。 “陈知安没有接受...” 天瀑山脚下,无论是大荒修士还是狩猎者都震惊地看着下山的陈知安,没有人能想到陈知安竟然会拒绝老天爷的馈赠。 入战场本就是为了气运和机缘,纵观历史长河,那些成帝者大多是在战场脱颖而出,成为最强者接引气运灌体,最终才一步步登临绝巅。 如此天载难逢的机会,陈知安只要一步步登上那天梯,就能收入囊中,敢和古之妖孽比肩,可称少帝, 而他,竟拒绝了! “他到底在想什么...” ...... “你怎么想的?” 陈知安身旁,向来不多管闲事的澹台明月似乎也忍不住好奇,忽然开口发问。 她之前被屠苏神庭洞天镇压,三十三重天差点破碎,此时脸色依旧有些苍白,半个身子倚在陈知安身上,发丝凌乱,没了往日的出尘清冷,罕见有些柔弱。 “只是不想要罢了!” 陈知安忍住胸腹间的疼痛笑道:“明月,你有没有听说过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那家伙针对我这么长时间,不止一次想弄死我,我又杀了祂选的天命之人,祂却硬是忍着脾气送我那么一场造化,前倨后恭,不是个好人!” 澹台明月微微一怔。 所谓天道至公,大道至简,天道执掌道则,并无七情六欲,雷霆雨露皆是循道而行,在其眼中人族和草芥并无不同,这属于修行界最基本的出常识。 陈知安却似乎将那规则所化的天道当成了活生生的人,甚至说祂前倨后恭,这未免太荒唐了些。 沉默片刻后,她眉头微皱道:“天道至公,大道至简,你既然杀了屠苏,自然就是新的天命,会不会想多了?” “我明白,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嘛...” 陈知安嘲讽笑道:“只是如果祂真的,为何会三番两次杀我?又为何硬生生把屠苏拔高到本不属于他该有的境界,此时又为何像个跳脚和尚一般,降下这雷霆之怒?” 第410章 杀他个干干净净 陈知安不是纯粹的大荒中人。 他长在红旗下,生在春风里,那个世界虽然没有飞天遁地的修行者,没有只手遮天的大能。 但也正因为如此,那个世界的人对未知充满了好奇,充满了幻想。 他在那个信息爆炸的世界长大。 见识过无数荒诞离奇的猜测,也看过无数光怪陆离的电影和小说,他对一切都保持怀疑和想象。 所以他对大荒早就习以为常的道理会用另一种不同的眼光来看。 比如既然人可以修行,原石里能孕养,规则可以被人掌握,那本就属于规则的‘老天爷’有没有可能其实也能修行,也拥有七情六欲? 澹台明月沉默地看着天幕。 她从小接受的教育,让她无法认可陈知安的话,只是摇头道:“或许这也是规则的一部分?” 陈知安不以为然道:“管他呢,只要我不捡祂丢下来的骨头,祂就没办法把我当成狗。” “可惜了...” 澹台明月只得浅浅叹息一声,不再劝诫。 漫天风雪和雷霆在认清无法对陈知安造成半点伤害甚至连锁定都做不到的事实后,终于渐渐隐去,天空重复灰茫。 而陈知安的身影,也出现在了天瀑山脚下! 他弹去满身风雪,灰发转青丝,目光扫过跪成一地的狩猎者。 这场战斗从开始到结束不过一炷香而已,可是那山野间早已尸骸遍地。 有大荒修士,也有清凉山铁骑,还有各座天下的狩猎者。 大荒修士的尸体支离破碎,举目望去没有一具是完整的,鲜血被风雪覆盖,已经结成了冰霜! 王嵩阳扶刀半跪一块石头上,身旁是他那匹尸首分离的天马,而他不远处,十多个无头尸体横七竖八躺在地上,他腰间挂着十几颗面目狰狞的头颅。 在他不远处。 欧阳雪躺在地上,那袭雪白大氅早已被染得猩红,他胸腹间有一道深入见骨的伤口,看起来凄惨无比,如果不是那微微起伏的胸口和正在结茧的蚕丝,陈知安甚至会以为他已经死了! 狗哥更是凄惨,浑身布满了纵横交错的伤口,但他却好似浑然不觉,双眼猩红,魔气滚滚,已经杀至癫狂,魔刀斩堪彻底复苏,正追逐四处逃亡的狩猎者。 “陈留王,我们投降!” 感受到陈知安冷淡的目光,仙武天下一个中年修士压住心底的恐惧开口道:“狩猎战场已经终结,按照惯例,只要失败者交出战场所得,就能买命回归。” 其余狩猎者闻言纷纷附和起来:“陈留王,我们愿意奉上战场所得。” 大荒修士都沉默看着这一幕,等待陈知安决断。 狩猎战场的确有这个传统。 只要气运归属一定,胜者向来不会赶尽杀绝。 一来入战场只是为了机缘和气运,并无深仇大恨,万一杀的太狠出了战场被其宗门寻仇,极有可能引起两座天下的厮杀,留人一线,日后好相见。 二来胜负已分,杀再多人也不会得到气运,一个不小心还有陨落风险,少有人愿意做这种讨不到好的事情。 所以渐渐就成了约定成俗的规矩。 这也是为什么大部分狩猎者没有逃走,而是下跪祈降的原因。 陈知安看着最先开口的那位仙武修士,忽然笑了起来。 好像听到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甚至因为笑的太大声,扯动正在结痂的伤口,让他弯腰不住咳嗽起来,黏稠鲜血顺着指缝缓缓滴落,将他手中拂烛染的猩红。 进入狩猎战场的大荒修士近万人,在他们三个多月的猎杀下,现在还活着的不足两千。 足足八千修士被他们杀死。 叶无命、夏山河、唐莲花、萧无忧、叶旌,当初名动大荒的七小圣和三帝子,除了死在圣墟的,全都折损在了战场。 还有青楼修士、陈留黑骑,许多陈知安熟悉或陌生的面孔都已经变成了残破的尸体。 就在一炷香以前,狩猎者们还视大荒修士如猎物。 如豺狼虎豹一拥而上争相吞食,他们手上沾满了大荒修士的鲜血,甚至鲜血都还未干枯,残肢碎片满地。 而现在他们竟妄想只跪在地上磕一个头,认个错,然后就拍拍屁股离开。 想打就打。 想认输就认输。 这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陈知安笑的畅快极了。 喉咙里传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 他笑了很久,直到又猛地咳出一口如同血块的鲜血,他才伸手抹去嘴角残留的血液,畅快地吐出一口浊气,起身长叹道:“淤血如块垒,堵了半个多月,终于吐出来了!” “身体内的淤血吐出来了,心底的郁结却依旧如块垒,让我不得自在,你们说,我该怎么办才好?” 现场安静一片,狩猎者们隐隐有些不安,不明白陈知安这句话的意思。 有人脸色微变,想到某种可能,却又觉得或许是自己想多了。 毕竟陈知安虽强,却只在这座战场称尊而已,出了战场他也就只是个蝼蚁,难道还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将这里剩下的近五千修士屠戮殆尽,彻底和仙武、、须弥、三座天下撕破脸皮不成? 他们不信陈知安敢杀人。 澹台明月却眉头微皱,起身向辇驾走去。 这座战场要说对陈知安了解最深的,恐怕除了狗哥就属澹台明月了。 这三个月,她很多时候都和陈知安同行,从没熄过挑战陈知安的决心。 陈知安对她了解的同时,她也在了解陈知安。 她能感受到了陈知安那畅快的叹息声中浓郁到了极点的杀意,所以她向辇驾走去,因为澹台明日在辇驾里。 她怕陈知安杀红眼把那口无遮拦的小弟也给随手斩了。 至于劝陈知安收手。 别说她办不到,就算办得到也不会开口,因为在她看来欠债还钱杀人偿命,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杀人和被人杀,都是天地规则,理所当然。 今日我杀你,明日你杀我,总归只要众生一日没有死绝,这种事情都是不可避免的。 她在东野大泽已经替仙武修士挡过一次灾,而他们今日依旧选择围杀大荒修士,纯粹就是成王败寇、死得其所了。 那位仙武天下中年修士眼看澹台明月离开,又看着陈知安握剑的手,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磕头如捣蒜道。 私底下更是传音入密道:“澹台师姐,师弟是白玉京外门澹州清云观弟子,求您向陈留王说句好话,饶师弟一命。” 澹台明月看了他一眼,待见到他手上的鲜血时,冷淡摇了摇头:“从现在起,你不是清云观弟子了!” 中年修士面如考妣,眼底渐渐变得凶狠起来,忽然开口大吼道:“陈知安要赶尽杀绝,杀了他...” 说话间,他一把拽住身边的同门,将他丢向陈知安。 同时施展道门遁术向远处飞快逃遁。 然而就在他即将逃走时,忽闻陈知安平静冷漠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心有郁结,不吐不快,干脆还是杀他个干干净净的好...” 第411章 就着满山风雪,大饮一口 杀他个干干净净。 陈知安话音未落,剑意天地已经降临,将方圆十丈之内的修士困在天地内。 他们只觉天空忽变,有风雨萧瑟,有惊雷滚滚,有蝉鸣不绝,这些异象组成一座剑气茫茫的天地。 陈知安手握拂烛立在天地中央,眼中再无一个鲜活生命,而是一盏盏忽明忽暗的灯火,抬手可拂。 而就在陈知安将近三千个狩猎者困在剑意天地的同时,一道道杀意饱满的刀光已经斩向那剑阵之外的人群,是陈留黑骑和清凉山铁骑斩出的刀光。 他们似乎已经准备了很久,或者说一直都准备着。 刀光密集如雨,狠辣无情,如同砍瓜切菜,无数还处于茫然中的狩猎者被砍下头颅,滚烫的鲜血和残肢洒在雪地上,触目惊心! 然而这只是杀戮的前奏而已,他们二十人为一队,冷漠挥刀收割一条条生命,无论是陈留黑骑还是清凉山铁骑,当他们接到命令的那一刻起,就绝不会有怜悯仁慈这种东西。 哪怕敌人跪在地上,哪怕敌人温顺的像个绵羊。 那个中年修士身子还在狂奔,头颅却已经掉在了雪地上,狗哥追上去一脚踏碎他的头颅,残忍地舔舐刀刃上的鲜血,然后顶着双猩红眸子向人群中杀去。 ...... “陈知安,你要与三座天下为敌吗?” 剑意天地中,天下一个修士惊恐地看着陈知安闲庭信步杀人,心底恐惧到了极点,眼看陈知安剑光将落,离自己越来越近,他惊恐地嘶吼起来。 “难道在你眼里,我们还不是敌人?” 陈知安从那修士身边走过,一颗头颅跌落,他继续前行,看似闲庭信步,却又快如鬼魅近乎瞬移,所过之处尸骸满地。 猩红鲜血洒在雪地上,变成一条潺潺而流小溪,小溪越来越大,鲜血越流越快,最后汇聚在深坑,成了一汪血溏,密密麻麻的头颅浸泡在血溏,筑起一座京观。 没有人能接下陈知安的剑,自然也没有人能让他停下脚步,他闲庭信步走在人群中,每走一步就会有一颗人头跌落。 “陈知安,你滥杀无辜,离开战场后,将会被四座天下共诛,天下之大,不会有你的容身...” 有人发出绝望嘶吼,但话音未落就已经被割下头颅。 “陈知安,你已经赢了,为什么还要滥杀无辜,此等行径与邪修何异,算什么英雄?” 又有一个修士开口,他负手立在原地,脸上写满了正义,好似慷慨赴死的义士。 此人是仙武天下苍云宗执法堂执事何啸云,以刚正不阿铁面无私着称于世,曾为了毫不相干的修士追杀千里,将魔门败类斩杀,也曾为了一个灭门惨案奔走三年,泪流满脸地将他的挚爱师兄绳之以法。 自那之后,他虽然修为不过虚神而已,但名声却传遍四野,如今在战场跻身通玄,更是已经成为苍云宗下任执法堂长老的不二人选。 “你不怕死?” 陈知安抬手割掉一个人的头颅,近乎瞬移般出现在何啸云身前。 “为苍生故,死有何惧?” 何啸云眉头扬起,脸上写满了正义,大义凛然道:“陈知安,你收手吧,放他们离开还有一线生机,如果执迷不悟,必将被三座天下不容。” 陈知安感叹道:“舍生取义,是为英雄也,你为他们求情,那你呢,你就甘愿赴死么?” 何啸云神色微动,眼底闪过一丝喜悦,须臾后又变得坚决起来:“死我一人若能拯救这八千同道,我何啸云死而无憾,在所不辞 。” “舍生取义,在所不辞,真好...” 陈知安叹息一声,脚步掠过他向下一个人走去。 何啸云见此,忍不住嘴角上扬,僵硬的身体渐渐变得松弛,手掌下意识抬起想要擦拭额间的冷汗。 然而就在手掌扶住额头时,忽然感觉到脖间有一丝凉意,下意识低头,于是头颅从脖子上滑落到手中。 他捧起头颅,茫然看去,依稀有十个手指,渐渐那十个手指变得模糊起来,双眸中只剩下血色,好似有人在天空挂上了一张血淋淋的红布,红的让他感到恐惧。 直到此时,陈知安的声音才幽幽传来:“舍生取义在所不辞,既然你一心求死,本王不成全你岂不是很不近人情?” 何啸云抱着自己的头颅,身躯渐渐变得僵硬,最后变成了一具尸体。 ....... “大魔!” 被困在剑意天地的狩猎者们彻底绝望了,何啸云是此地最后一个通玄 ,也是他们最后的希望。 而陈知安只是路过,就把他给杀了。 最后一抹希望也彻底熄灭。 他们终于明白。 陈知安并不是恐吓,他从没想过要俘虏,而是真的要将他们杀的干干净净,当他剑意天地降临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做好了全歼的打算。 他是一个魔鬼,冷酷无情,杀人诛心,没有半点人性可言。 更让他们感到绝望的是。 他们对陈知安毫不掩饰的杀意竟没有任何办法。 自爆也好,围攻也罢,在这座剑意天地内都只是徒劳。 陈知安仿佛能看到他们的气海,许多想要自爆同归于尽的人连陈知安的衣袖都挨不到,他行如鬼魅,总能避开爆炸余波。 他们以为的同归于尽。 不过是让陈知安少出几剑罢了。 这三千狩猎者中,有人曾在东野大泽见过陈知安出剑。 见过他一剑砍下小魔王的头颅,又剑斩两千余甲。 那时候的陈知安当然强大,几乎可称无敌。 但至少还会受伤... 甚至最后那几百修士自爆产生的余波,在他身上留下了一条凄厉的伤口,至今未复! 可如今不过短短月余而已,他却已经成长到了无视自爆的地步,甚至他们怀疑,如果陈知安不允许,他们连自爆的机会都没有... “烛!” 他们猜得不错。 当陈知安身上枷锁褪去,当那高高在上的老天爷再也无法寻到他的气息,不能无缘无故阴他一手时,陈知安在这座战场再没有半点束缚。 每一个想要自爆的修士。 在他眼中都不过只是即将燃尽的蜡烛罢了。 此时的三千修士,对陈知安的威胁其实还没有东野大泽时那两千修士来得大。 唯一的危险,大概是元气枯竭,让他没办法砍下这么多头颅。 所以他只能出剑再快一些,再简单一些,再直接一些。 陈知安越走越快。 剑过头落,一步杀一人。 就像一个收割庄稼的老农,抬手,出剑,杀人,简单直接,虽然没有半分美感,但每一次出剑,总有血花溅起人头跌落。 渐渐的,他身前的人越来越少,那座血溏上的京观越筑越高! 直到他感觉手臂有些酸楚,又渐渐变得麻木时,他终于砍掉了最后一颗头颅。 将那颗一脸解脱的人头丢在如山的京观上,陈知安跌坐在京观前,擦去额上的汗,吐出一口浊气,又颤抖着从须弥戒中掏出酒葫。 就着满山风雪,大饮一口... 第412章 大战落幕之后 “王!” 天瀑山下。 已经将那接近两千修士屠戮殆尽的大荒修士看着那座如山般的京观,看着坐在京观前大口喝酒的陈知安,死一般的沉默后,忽然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呼啸。 这是大荒的王。 他是究极帝兵登闻鼓执掌者,他曾登天擂鼓告诸天下,重申人间规矩,镇杀圣人,喝令诸帝族,逼得他们尽低头。 那时候大荒修士畏惧陈知安,因为他手握足以镇杀圣人的究极帝兵,是荒古大帝选中的人。 可少有人敬畏陈知安,因为他年幼而位居高位,修为尚浅,资质只是百年一见,算不得天纵之资。 甚至那时候据说他还只是个御气境。 属于平平无奇的纨绔子弟。 所倚仗不过是登闻鼓、大魔神陈阿蛮、堕仙安岚、执刀黄老狗、剑阁陈知命、妖主陈知冬这些妖孽罢了。 最多也就在开青楼搞钱这方面修士们会对他多少有些尊重... 而此时,此间... 每一个大荒修士,哪怕曾对陈知安再不耻,抱有再大的敌意,在这一刻都不得不承认,哪怕一件件剥去他身上的镶着金边的王袍,只他单手握剑,就已经足够让人感到敬畏。 大荒陈留王,他当之无愧。 他以手中三尺剑,在这座战场硬生生杀上了王座。 那堆砌如山的头颅,就是他登上王座的踏脚石! “王 !” 清凉铁骑杵刀半跪,他们身披黑甲,黑甲遮面,那唯一裸露在外的眸子再无半分轻佻,目光坚定。 他们是清凉山匪寇,也是清凉王座下黑骑,他们奉命而来,为小王爷遮风挡雨,但他们一开始并没有真正认可陈知安。 这八百骑清凉黑骑,虽然绝大多数都是孤儿,甚至许多人从小在清凉山长大。 但他们和陈留黑骑不一样,他们不是家奴,而是逍遥自在的大寇。 他们对黄大德的命令绝不会有半点意见,哪怕让他们死去都毫无怨言,但对陈知安则不然,他们可以保住陈知安的命,却绝不会对他效忠。 所以他们在天瀑山冷眼旁观,直到陈知安在东野大泽剑斩小魔王,又破甲两千的消息传来,他们才开始对陈知安认可。 而现在,在亲眼见证陈知安屠戮三千多修士后,他们终于真正接受陈知安成为他们新的王。 ...... “我不如他...” 澹台明月坐在辇驾里,看着那就着风雪大口饮酒的陈知安,缓缓叹息一声。 她一心求道,道种三十三重天,此生只求前往大道彼岸,飞升仙界,对一时之胜败其实并不太过在意。 在断崖败给陈知安后,她有自信总有一日能追上陈知安的步伐,也曾说过要在通玄境等陈知安的话。 可亲眼目睹陈知安以一己之力硬生生杀穿这座战场,完成近乎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壮举后,她发现自己的道心竟渐渐有些乱了。 “或许,我该去一趟大荒观摩太上经原本了....” 澹台明月取下鼻梁上的琉璃眼镜,掀开黑布,将澹台明日拎出辇驾,又回头看了陈知安一眼,领着道门弟子向东边走去。 陈知安茫然地看着澹台明月的背影,他特意留了几头大妖的尸体,准备请她大吃一顿呢,居然就这么走了? 就在他们身影渐渐远去,陈知安满脸疑惑时。 终于挣脱了魔掌的澹台明日忽然回头向陈知安眨了眨眼,大声喊道:“姐夫,我回仙武天下啦,一定要在大荒等我,等逐鹿天下重开后,我带老姐来看你!” “啪!” 一只白皙手掌落在澹台明日头上,澹台明日哀嚎一声,被澹台明月重新拎起,转眼就消失在了原地。 ...... 随着狩猎战场开启。 曾经人潮汹涌的逐鹿原渐渐变得空旷起来,最初还有些想要趁机捡漏的老年修士带着宗门少年守在血海畔,可随着一个个令人绝望的消息传入逐鹿原后,就连捡漏的人都渐渐变得少了! 逐鹿原上满是缟素。 留守圣墟老人和少年们的每日做的事,似乎只剩下抬头看着那道被帝刀斩出来的缝隙,希望自己宗门的人能活着回来。 后来他们又希望能有相熟的人能活着回来。 再后来,他们只希望大荒有人能活着回来了。 “虚神境战场也终结了!” 天机阁内,徐半卷仰头看着天上那条明亮刀光,布满老茧的手搓着焊烟,那双能看透一切的眸子平静无比,彷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儿。 “师父,大荒这次...” 刘半册眼底闪过一丝不忍,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没敢开口。 他早就知道这次狩猎战场开启是针对大荒的一场杀劫。 只是未免也太残酷了些。 化虚境战场,大荒三万修士,最终活着回来的却不足三千,如果不是夏氏那位憨憨忽然觉醒人皇血脉,强行破开神秀的净土,恐怕连这三千都回不来... 通玄境战场虽然还未终结,可既然初代神子姬无道入了战场,占据天时地利人和的万族,绝不会让大荒有半点机会。 而洞天境战场更是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凄惨到了极点。 道门行走赵无极加上青丘狐于涂涂本来胜算极大,赵无极一气化三清,洞天映照战场,近乎与战场融为一体,和肉身无匹的青丘狐妖于涂涂联手化身刺客,杀得另外三座天下胆寒,甚至几乎就要赢了。 可在最后关头,天下出了一尊元帝神子。 元帝为九大先天之一,据说是混沌初开时第一块神源所化,传闻他肉身之强,在先天九帝中都能排进前三,更拥有无敌神瞳,神瞳幽光可绞杀万物,勘破一切虚妄。 那位叫做元归的少帝以神源淬体后体魄堪比大宗师,也觉醒了无敌重瞳。 连斩赵无极两具道身,打碎其洞天。 又万里追杀。 于荒原斩断青丘大妖于涂涂的九尾。 幸亏仙武道门出手,助他们打开仙武天下的通道才留得一条命。 那一战之后。 洞天境战场近乎全军覆没。 只有五毒宗一个宗师以心神粒子寄托在须弥天下一个金刚身上,趁元归追杀赵无极和于涂涂的间隙才逃出战场,成为唯一的幸存者! 第413章 陈知安登天 “可惜了赵无极和于涂涂。” 刘半册想到洞天境战场大荒宗师们的惨遇,忍不住悠悠长叹。 天机阁传承古老,可追溯到大荒陆沉天下四分时。 据说第一任阁主曾和太虚大帝同游,以道友相称。 只是天机阁向来游离世外独处一座神秘之地。 在这次圣墟开启前,阁中弟子行走天下甚至不会以真实面目现世。 这才使得天机阁在大荒声名不显,没有在历史长河中留下只言片语。 刘半册虽然是天机阁弟子,但对天机阁了解的其实也并不算多。 自打他六岁被徐半卷在长安捡走后,一直待在道天观参悟半册洛书,直到圣墟开启前才和徐半卷一起离开。 但他深知天机阁的恐怖和神秘。 圣墟隔绝天地,连圣人都无法跨越天下,可天机阁弟子却可以通过神秘的传送阵游历天下,仙武、须弥、、三座天下都有天机阁弟子的影子。 所以此时悠悠长叹,其实是想求徐半卷出手,替大荒再多留几条命。 毕竟无论如何,他也是出身大荒。 …… “天命不可违。” 徐半卷看了他一眼,吐出一个浑圆烟圈,面无表情道:“你可以游戏人间,可以嬉笑怒骂,却不能把自己真的陷进去了。” 刘半册微微一怔,还未开口,却见徐半卷继续道:“知道为师为什么说你这辈子只配修行半册洛书吗?” 刘半册道:“因为弟子资质愚钝。” “你要是资质愚钝,反倒不止半册了。” 徐半卷仰头看着那道刀光,幽幽道:“天机阁中人,当以天心为己心,而你念头太多,私心太重,七情六欲过剩,意识海杂乱如麻,又如何看得懂天书,成得了天人?” “师父,弟子错了!” 刘半册神色微僵。 他一直以为自己之所以看不到天机、修不了洛书是因为资质愚蠢,现在才知道原来竟是因为想得太多。 “错不在你,此乃人性。” 徐半卷吐出一口烟圈:“你也不要太担心,返真境有王日神那白痴在,好歹给大荒留了些种子,也不算全军覆没了!” “王日神?” 刘半册微微一怔。 王日神的运道极好他是知道的。 出门捡钱、机缘天赐都是基本操作,最逆天的是总能逢凶化吉绝处逢生。 甚至连对别人来说如同天堑的境界壁垒,对他而言也不过看寿命还剩几年的事儿罢了。 但要说他能在老天爷的针对下挡住三座天下的猎杀,刘半册从没想过。 毕竟以王日神的修为来看,他不把自己那条老命搭进去已经算不错了。 他真要那么妖孽,青云门也不至于死那么多人,连掌教都被埋了。 徐半卷并不解释。 所谓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 那位虽然把狩猎战场通往大荒的门焊死了,却也留下了一条缝。 那条缝便是道号狎神的王日神。 他是万族的苦手,也是那位留给大荒的那个一! 当然。 徐半卷找上他,和他相交密切,又拽着他去见陈知安,泄露战场天机,还有不足为外人道的原由。 …… “大荒如深渊,天机紊乱,无法推演,无法触及...” 徐半卷抬头看着那道刀光,眼神渐渐变得幽深起来:“十八年前...大荒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他么,陈知安...” ...... 虚神境战场。 陈知安站在北原最北处。 再往前走便是一片混沌,混沌接连天地一望无际。 而混沌中央有一条贯穿战场的刀光。 此时那道刀光已经宽阔的好似一条道路。 “这就是登天路... ” 陈知安身旁,姜王孙抬头看着天路缓缓道:“踏上登天路就能飞升通玄战场,据说姬无道有大帝之资,又占据天时地利人和,在通玄境战场几无敌手,杀人如饮水,你真要登天么?” “来都来了,总得去看看...” 陈知安抖了抖身上的道袍,一步踏入光中拾阶而上,回头扫了一眼沉默站在雪原上的大荒修士,挥袖笑道:“走了!” “恭送陈留王!” 乌泱泱的人群同时躬身行礼,声音响彻整个北原。 这些人不全是大荒修士,还有仙武、、须弥、三座天下的人。 但每个人都躬身行礼,整齐划一,乌泱泱一片,好似演练了千百遍。 半个月前那场残酷到极点的厮杀后,陈知安又来了一场大清洗。 当初曾向大荒修士出手的人要么被追杀逃出了战场,要么被万里追杀至死。 如今还能立身这座战场的,无论当初是恐惧也好,没来得及也罢,总归手上都没有染过大荒修士的血。 所以他们活了下来。 而今日他们齐聚北原,是为了送别陈知安。 也是为了见证登天路开启。 踏上登天梯,便是踏上帝路,可称少帝。 能够让登天路开启的人,必定是战场上最强者。 代表他曾镇压所有天才,同境无敌,只手遮天。 代表他已经是数座天下当之无愧的第一人。 而那个人,正是陈知安。 短短三个多月,陈知安于断崖镇压澹台明月,于断河立禁区垂钓,于东野大泽剑斩小魔王,再斩两千余甲,又于天瀑山剑斩天命屠苏。 最后剑意天地临,持剑闲庭信步,一步杀一人,三千步剑斩三千人,彻底终结这座战场。 只身转战三千里,一剑曾当百万师。 陈知安一人一剑,杀得天下胆寒,杀穿整座战场,杀出了个朗朗乾坤。 此时他登天而去。 战场上无论哪个阵营,都自发来到北原为他送行。 ..... “知安老弟,老哥在圣墟等你回来喝酒。 ” 人群里,胡子邋遢的狗哥看着陈知安那孤独的背影觉得有些心酸,红着眼喊了起来。 此话一出,那登天路忽然有些晃动,拾阶而上的陈知安更是脚下一个踉跄差点从空中跌落。 他稳住身形,回头看了狗哥一眼,似乎想要折返。 但踏上登天路便再没有回头路,看了许久后,他只好叹息一声继续拾阶而上。 狗哥见此心底越发心酸,又高声喊道:“知安老弟,等你回来,老哥陪你去道门接西宁妹子。” 陈知安再次僵硬在原地,感动到了极点,回头看着人群中的狗哥,嘴唇蠕动似乎在说些什么。 只是风声太大,而他又站的太高,根本无法听清楚他在说些什么。 人们只隐约间觉得那声音,有点像远方传来的风笛... ...... 第414章 登天路上 登天路共三千梯,代表大道三千。 据说不管修行什么道藏,立下什么道种,在这三天梯上都能映照。 所以这登天路才被称为帝路,顺着这条路走到终点,就是大道尽头,可称帝尊,而帝尊极境,就是大帝! 当年荒古大帝就是在圣境战场踏上帝路,镇压当代无敌,最后走到大道尽头成为帝尊。 又独守人族长城于杀戮中登上绝巅成为大帝。 最后孤身杀入禁区,平定动乱。 陈知安拾阶而上。 初时不过如此,闲庭信步。 只是越往高处,威压越重,有光落在他身上,让他脚步渐渐放慢。 如果此时登天的是屠苏。 这道光便是脱胎换骨印证道种的无上机缘。 可惜此时登天的不是屠苏而是陈知安。 当他在天瀑山拒绝登上座神殿时,就意味着已经拒绝了一切机缘和造化。 落在他身上的光,自然也就变成了催命符咒。 每一道光都重若千钧,更让陈知安感到不安的是,那无所不在的光从神庭灌入,似乎在侵他的识海。 不过好在意识海内有那枚化成混沌磨盘的种子替他挡住光,真正落在他身上的寥寥无几。 所以他虽然大汗淋漓,浑身酸痛,但终究有惊无险地走了二千九百九十九步。 他已经看到了三千梯上那道门户。 再往前一步。 他就能推开通玄战场的大门。 只是在即将踏上去的那一刻,他却忽然犹豫了。 因为就在他抬脚的瞬间,他感受到一种不可言喻的恐惧,仿佛踏上最后那一阶,他就会面临前所未有的恐怖。 更让他感到汗毛竖起脊背发凉的是,先前似乎有一道目光扫在他身上。 那道目光没有半点情绪,甚至没有半点波动。 最要命的是。 他身后已经没了路,除了踏上去别无选择。 沉默良久。 陈知安抹去额上的冷汗,缓缓抬脚踏上那道天阶。 “轰!” 就在他脚掌落下的瞬间,天空倏然降下一道恐怖光柱。 光柱犹如实质,砸在陈知安身上瞬间将他砸得血管迸裂,鲜血从七窍喷涌而出。 陈知安的气息瞬间萎靡下来。 “该死!” 陈知安脸色瞬变,僵直站在原地。 他发现自己的肉身要碎了。 更要命的是神庭天眼自主开启,内有神光涌动,白茫茫一片,好似在接引天地,又好似冥冥之中,有无上大能在操控他的天眼。 与此同时。 他意识海内大放光明,天威浩荡,宛若开天辟地。 而那光明中。 有一道冷漠眸光扫过。 那道眸光是从陈知安神庭天眼射出,可此时操控天眼的不是陈知安。 “滚出去!” 识海内,陈知安的阴神抬头看着那道眸光,眼底充满了愤怒。 剑意天地倏然降临,一道恐怖剑光向天空斩去。 这是陈知安最愤怒也是最恐怖的一剑,剑光无匹,快到了极致,好似要将意识海的天幕斩成两半。 然而面对陈知安斩出的剑光。 那道冷漠眸光连看也没看一眼,继续扫视意识海,反倒是陈知安的阴神肉眼可见的暗淡下来,意识海内翻起滔天巨浪。 “滚出去!” 陈知安仰天咆哮,持剑再斩。 与此同时,他运转帝族姬氏秘术天帝印极境升华,一座巍峨大山拔地而起向那道眸光砸去。 巍峨大山砸中那道眸光,瞬间被眸光洞穿。 气机反噬之下,陈知安的阴神再次黯淡了几分。 甚至隐隐有瓦解的趋势。 面对这天柱般的浩瀚之光和那只冷漠眸子,陈知安哪怕手段尽出也无济于事,甚至转瞬之间便让自己遍体鳞伤。 就连那枚化作混沌磨盘的世界种子,此时也安静待在意识海底,彷佛失去了一切威能,又似乎是在躲避那道眸光... 此时。 陈知安肉身在崩碎,阴神在瓦解。 面对这道眸光,他没有半点胜算。 这比当初在西伯侯府时面对赵无极时更令人绝望。 因为这一次。 他甚至不知道敌人是谁,敌人在哪里。 认清这个事实后,陈知安眼底的怒火反倒渐渐平息了下来。 抬头看着那道冷漠眸光,陈知安散去手中的剑。 这座战场能将他逼到这个境地的,除了那位视万物为刍狗的存在,别无他人。 ...... 命运的每一次馈赠,早已在暗中标注了价格。 狩猎战场,登天路。 真正的狩猎者从来就不是镇压当代的天才,而是那位冥冥中的存在。 祂用气运垂钓人间,每一个踏上登天路的人,都是祂的棋子。 而陈知安。 则是那枚脱离了掌控的棋子。 祂意识海内的世界种子遮掩了天机,将他隐入天地,让冥冥中的存在无处可循,如果在杀死屠苏后陈知安离开战场回归圣墟,他应该不会被找到。 可偏偏他登上了天路。 大道三千,三千天梯,他踏上最后一步前被冥冥中的存在找到。 于是天柱降下,要将他抹杀。 又有目光落下,要看透他身上的秘密... 沉默良久。 陈知安手掌虚握,拂烛出现在他手中,他抬头看着那道眸光忽然笑了起来:“你也不是无所不能,至少,你无法用比我更强大的力量杀死我......” “轰隆隆!” 天幕上响起滚滚雷音,好似苍天动怒,犹如实质的天柱再次砸下,瞬间将他握剑的手臂轰碎。 连同他挺直的脊梁也寸寸断裂。 身体如即将破碎的瓷器布满了裂纹,碎肉横飞。 而意识海内。 那道冷漠眸光第一次落在陈知安身上。 只是一眼就让陈知安的阴神近乎破碎,好似风中残烛,看起来凄惨无比。 然而面对这恐怖天威,陈知安脸上笑容越浓,甚至挂满了嘲讽:“你果然杀不死我,因为你脖子上套着锁链,你,就是一条狗啊! ” “轰隆隆!” 苍天动怒,虚神境战场和通玄境战场瞬间乌云滚滚,又是一道天雷落下,好似天道将倾,陈知安彻底被淹没在雷海中。 许久后,雷霆散去。 陈知安躺在最后一道天梯上,血肉模糊,浑身没有一块好肉,如同一滩烂泥,四肢早已被崩碎,奄奄一息。 而意识海内,他只剩下一个头颅,就连头颅都几乎要散去,只有那双眸子依旧灿烂,嘴角依旧挂着嘲讽笑容。 笑的欢快极了。 笑了半响,他用牙齿叼起跌落在一旁的拂烛,只见一道剑光落下,瞬间将他头颅搅碎。 陈知安消散在原地,彻底化成了飞灰。 一切都归于平静。 只有一道声音在他意识海响起。 声音充满了嘲讽,又似乎有些可惜。 “你果然只是一条狗,无法杀死我啊...” 那道冷漠眸光扫过陈知安阴神,终于有了一缕波动。 陈知安已经死了,肉身和阴神都化成了飞灰,可为什么意识海还未散去,为什么还会有声音? 第415章 己身天地 陈知安死了,但没死透。 或者说,是进入虚神境战场的剑修陈知安死了,但本体没死。 在不久前,狗哥说完那句话之后。 陈知安在登天路上被晃了一下,脚下一个踉跄差点谁摔倒。 所有人都以为陈知安是被天路震动引起,或者是因为“感动”,但实际上,陈知安是因为震惊。 震惊于圣墟的变化。 圣墟隔绝天下,无法推演,无法勾连,这是早就已经被证实了的事实。 当然陈知白不在这之列。 陈知安进入狩猎战场知道自己被针对后,曾想过召唤系统让本体降临杀他个天昏地暗,但失败了! 甚至在杀死屠苏后,他也曾尝试过,依旧失败了。 但就在他踏上天路的瞬间,他耳边响起了一道久违的声音。 声音机械冷漠。 隐隐又有些激动。 本被天地隔绝的系统,终于和他产生了联系。 也就意味着。 他的本体,随时可以降临。 所以他敢踏上最后一步阶梯。 所以在知道那道眸光的主人无法用比自己更强大的力量杀死自己后,他才敢毅然决然地搅碎自己的头颅... ...... “轰!” 天幕上又是一道雷鸣响起。 雷霆落在登天路上,似乎是想要将已经变成灰灰的陈知安再轰死一次。 而陈知安的意识海内,那道眸光变得紊乱起来,近乎化为实质四处游走,想要寻到那道声音的源头。 “你,就是一条狗啊...” 意识海内,陈知安嘲讽的话语幽幽飘荡着。 “轰隆隆!” 苍天动怒,两座战场同时变天。 只见天幕之上黑云密布,阴风怒号,雷霆闪烁,恐怖威压在酝酿,如同末日将至。 所有人都茫然地看着天幕,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 “天谴...是天妒本座,迟到的雷劫要来了么?” 通玄境战场,姬无道负手站在一座巍峨大山之巅,看着头顶似乎随时可能落下的雷霆,眼底闪过一丝疑惑。 所有人都说他跻身通玄遭受天妒,有大帝之资。 可他自己清楚。 当初跻身通玄时只有天道认可两尊帝境存在赐福。 根本没有什么天劫... 如今通玄境战场他已经无敌,杀得仙武、须弥、、大荒、四座天下胆寒,人人都要称他一声少帝,人人都要给他打工。 这座战场如果有人能引来天劫,舍他其谁? ...... “我居中央为大道,斗转星移抬手间。” 姬无道仰望苍天,喃喃自语。 须臾后,只见他眼底倏然燃起两道金光,手掌虚握,身上浮现出一道道金色锁链,猛然喝道:“只手遮天,镇压当世无敌的陈无敌在此,谁敢来战?” “轰隆隆!” 酝酿了许久的雷霆终于落下。 姬无道猛地仰头发出一声咆哮,天帝印祭出,身上的金色锁链拖拽一座座巍峨大山拔地而起,准备迎击雷霆。 “姬无道和陈无敌合体,年轻一代中,他再无对手了!” 山巅下。 道门剑道天才许仙放下手里的锄头,满脸无奈。 在他身旁。 徐蝼也手握锄头,满脸的生无可恋。 然而就在他们以为雷霆将落,姬无道即将渡劫时,却发现那雷霆竟落在了南边那片混沌之地。 姬无道一击落空,僵直站在原地。 眼底充满了茫然。 山巅下,被他捉来当苦力的道门弟子也都呆呆看着那天幕... ..... “轰隆隆。” 天雷终于落下,只见雷霆四散,浩瀚如海,轰在空无一人的天梯上,将整座天梯都淹没在了雷海中。 与此同时,那道眸光冷漠扫向意识海。 好似一轮炽阳悬挂天幕,既然找不到陈知安,那便将这天梯连同意识海都轰成虚无。 看着那好似倾盆灌下的雷海,通玄境战场的人都脸色瞬变。 哪怕相隔数万里之遥,他们都感到了无边的恐惧,浑身颤栗,忍不住想要下跪。 这等天威。 恐怕除了姬无道,无人能够支撑片刻。 可这雷海不是针对姬无道。 反而落在了南极混沌之地。 到底是谁惹怒了苍天? 徐蝼看着好从天泼下的雷海,忽然脸色微动,传音入密道:“刀光,南边,登天路,有没有可能是有人从虚神境战场登天路而来...因为某些原因惹得天怒?” “师姐,你是说...” 许仙想到某种可能,眼底倏然变得明亮起来,只是他立刻想到这座战场对大荒修士毫不掩饰的针对,眼底的光又渐渐黯淡。 陈知安虽强,可虚神境妖孽何其多,小魔王、 澹台明月、玄心,任何一个都有帝境之资。 陈知安与他们同境争锋,加上天要亡大荒,又怎么可能踏上登天路。 绝无这个可能... ..... 登天路上。 随着苍天降下雷霆之怒,三千天梯尽数淹没在雷海中,一切有形之物都被轰成虚无,那道充满嘲讽的声音终于消失。 陈知安这次大概彻底死了。 雷霆渐渐隐去。 意识海内。 那道眸光也重归冷漠。 然而就在雷光消散的瞬间,只见那最后一道天梯上,一只白皙手掌凭空浮现。 紧接着一个清秀少年出现在天梯上。 少年头别木簪,青衫落拓,背负剑匣,腰间悬玉,负手立在天梯上,他仰头看着天幕,嘴角挂起一抹嘲讽笑容。 “贼老天,你就这点力气了么?” 与此同时。 正在溃散的意识海忽然翻起滔天巨浪,一座阴神殿于虚空中缓缓浮现。 大殿内有盏盏忽明忽暗的魂火,弥漫着玄奥气息。 那祭台上,有一道阴神端坐。 阴神身披帝袍,手握死人经,如同一尊执掌幽冥的冥帝,看着那道眸光面无表情开口道:“既然来了,就别走了。” 这一刻。 陈知安的本体和阴神,跨越大荒天下降临圣墟。 更让人感到震惊的是。 随着陈知安本体和阴神降临,只见隐匿在意识海的那枚世界种子倏然从海底升起。 种子初时不过磨盘大小。 当祂升上天幕时。 已经化成做一轮遮天蔽日的混沌磨盘。 磨盘徐徐转动,混沌气息弥漫,每转动一周,便响起一道大道雷音,有日月星辰浮现,好似在演化一座崭新天地。 “轰!” 大道雷音落下,将那道眸光截断。 让悬挂在意识海的炽阳变成了无源之水无本之木。 那道眸光终于变得愤怒起来,愤怒之中还带着一些茫然和震惊。 窃贼,大盗。 震惊于原来丢失的那枚世界种子,竟是被陈知安偷走的,祂苦苦寻找的罪魁祸首,原来是这个蝼蚁。 茫然于这个蝼蚁,凭什么做得到这一切? 愤怒,则是祂居然被算计了。 祂俯瞰人间降下雷霆之怒。 谁曾想却被偷了家,斩断了回家的路。 陈知安从一开始就在算计祂,而祂,居然真的被算计了。 祂明白了一切,然而太迟了。 因为祂已经失去了回去的路。 这是一座正在演化的天下,祂执掌的道则,在这里失去了一切威能。 祂甚至可以预见。 自己这一缕意识,要被人吃干抹净了。 随着混沌磨盘截断眸光与神庭天眼的连接,陈知安的声音也缓缓响起。 “今日,我陈知安以身为炉,以神魂为火,以剑为柴,炼世界之种,演化己身天地,跻身通玄,请苍天观礼...” 第416章 以身为炉,炼化为宇 以身为炉,以神魂为火,以剑为柴。炼世界之种,演化己身天地... 随着陈知安缓缓说出这句话。 其肉身瞬间暴涨,化作高达六丈的昂扬战躯。 那昂扬战躯立在那天梯上,心跳声似神人擂鼓轰鸣不绝,吐息间如云蒸大泽,气海之中,浩瀚元气转化为纯粹气血,如金色长龙在他体内游走腾挪,气象万千。 他立身天梯,云遮雾绕,宛若一尊魔神俯瞰天地。 更让那道眸光感到震惊的是。 陈知安意识海中那截断其退路的世界种子正以一种恐怖的速度在旋转。 每转动一周,便将祂的意识吃掉一缕,好似天狗食日。 三千大道,是以亿万万修士为养料,历经万万年聚集的无穷道则。 而天道执掌道则。 万万年以降,向来只有祂吃修行者的份儿,怎么会有修行者想吃祂? 祂虽然只是自上苍投下的一缕眸光,和浩瀚无垠的道则比起来不过是沧海一粟而已,哪怕被吃干抹净也算不得什么。 只是猎人与猎物身份互换,还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却极强。 “轰隆隆。” 随着世界种子如磨盘转动,陈知安气海内卷起潮汐,只见一道道血气如龙,顺着全身筋脉四处游走,冲击着一道道关隘,摧枯拉朽,在陈知安体内点亮无数穴位,好似一颗颗璀璨星辰。 这是武道残卷在淬炼肉身,每一颗星辰都是一处秘藏,而现在,足足三百六十颗星辰被点亮,在陈知安体内构成一片星云,又好似一尊炉鼎。 以身为炉。 长安夜一战后,陈知安得到了一笔前所未有的巨款,彼时他将大部分都兑换了悟道和修为,想要借此跻身通玄。 可惜茫茫多小钱钱撒出去,除了本就天赋异禀的死人经外,陈知安的武道残卷和剑道都没有成功踏入通玄境。 通玄立道种,圣境道种大成,帝境掌道则。 这三个境界,外力无法干预,只能陈知安自己悟道。 陈知命说他需要一场真正的生死战斗,于生死之间领悟剑道真意,于是他以剑道分身进入圣墟,斩去武道残卷和死人经的记忆,终于剑种天地,成为剑道小宗师。 而修行武道残卷的本体,则被送入系统挂机,剑道可以于生死之间感悟,可武道残卷他没有半点头绪。 哪怕在虚神境已经走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极境,他依旧没办法真正迈出那一步。 武道残卷和世间修行法不同,祂不修阴神,不修气海,不修秘术,神魂一体只修己身。 陈知安甚至找不到任何借鉴之法。 直到陈知白借他身体进入圣墟,摘走那枚世界种子,又让他观摩天地演化,将世界种子拓印留在他意识海。 陈知安才有了一点模糊念头。 只是那时候他一个剑修,懂个屁的武道。 如今他本体亲至,杂乱如麻的模糊念头终于如水到渠成。 以身为炉,炼化为宇! 这是武道残卷的开篇,也是陈知安跻身通玄时必须要走的路。 陈知白早已看透了一切,所以他让陈知安认真观摩天地演变,或许等的就是今日。 他是想让陈知安以身为道种,开辟一座独属于他的天地。 “大哥,到底是什么人...” 陈知安抬头看着天幕喃喃自语。 此时他身上处处都在漏着剑光。 剑意天地降临,浩瀚剑光涌入他体内,化作一道道剑气纵横。 如摧枯拉朽,将一条条脉络扩宽。 好似刀削斧劈,让那一条条气血金龙再无半分阻碍,恣意妄为开辟肉身秘藏。 武道残卷,剑道、死人经,世界种子,还有那被斩断回家路的眸光,再加上这泼天气运和抢来的茫茫多小钱钱,真就聚齐了天时地利人和。 好像陈知安只需要抬抬手,就能在体内开辟出一座自身天地。 “轰隆隆!” 意识海内轰鸣不绝,是混沌磨盘在磨灭眸光所化的那轮炽阳,想要将之磨灭殆尽。 只是那轮炽阳毕竟是上苍落向人间的一缕目光,虽然被截断退路变成了无源之水,但那恐怖威能依旧引得意识海动荡,巨浪翻滚不止。 这是新旧交替。 猎物与猎人的角逐。 混沌磨盘想要吃掉炽阳,吞其道则。 而炽阳则想逃离意识海,勾连天地卷土重来将陈知安彻底抹杀。 不过那轮炽阳已是瓮中之鳖,混沌磨盘每一次转动都能吃掉祂一缕道则,此消彼长之下,祂被吃干抹净不过迟早之事罢了。 想到这里,陈知安抬头看了一眼,心想如果祂有脸,现在大概脸色很难看吧… 然而就这一眼,陈知安自己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该死,祂竟在拖延时间…” …… 登天梯上。 陈知安抬头看着天空又开始聚拢的黑云,感受到那黑云中蕴含的恐怖威压,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本来想着天时地利人和都在,任由混沌磨盘慢慢吞食那道眸光就好。 可感受那恐怖威压,顿时心中一惊,明白天时不见得在自己身上,猛地喝道:“剑来!” 话音落下,在他体内四处游走的剑光倏然一顿,剑意天地降临。 赶蝉、不怒、惊风、坠雨、拂烛,五道剑意直冲斗牛。 以一种恐怖速度杀向神庭,将那道眸光连根斩断,金色鲜血从神庭天眼流下。 意识海内蝉鸣骤响,萧瑟风雨起,紧接着那混沌磨盘中,有一道恐怖剑光如同天威斩向那轮炽日,在祂身上斩出一道剑痕。 与此同时。 陈知安气海内忽然掀起惊涛骇浪,有无数气血金龙咆哮而出,好似开闸放水,将三百六十个被点亮的穴位连成一片灿烂星河。 而他双眸之中,隐隐有日月轮转。 三百六十颗体内星辰和眼中日月徐徐转动,映照意识海。 只瞬息之间,那遮天蔽日的混沌磨盘中有了日月星辰演化,有重鼓如雷鸣。 本来就有了剑痕的炽阳从中破开,彻底沦为一轮残阳。 “还不够!” 意识海中,隐匿虚空的阴神殿显化,身披帝袍的阴神虚影出现在天幕。 阴神虚影翻开手中的死人经,死人经上一片空白。 沉默片刻,阴神虚影提笔写下两个古篆大字——生死! 落笔那一刻。 意识海内忽然卷起阴风阵阵,好似有无数阴神在嘶吼咆哮,又似乎在弹冠相庆… 而天幕上那轮先被剑光斩裂,又被擂鼓震碎的炽阳,被这阴风一吹,彻底消散。 从陈知安抬头看天到手段尽出吃掉那轮炽阳,不过瞬息之间而已,却让他浑身都被鲜血浸透。 陈知安抹去嘴角的鲜血,低头看着死人经上那两个古篆大字,感受着徐徐落下的萧瑟风雨,最后抬头看着日月星辰,缓缓伸出双臂:“以身为炉,炼化为宇,己身天地,临!” “轰!” “轰!” “轰!” 随着陈知安话音落下,天幕之上正缓缓聚集的黑云忽然变成一片血色。 须臾后,大道雷音骤响,天雷滚滚落下。 雷霆如血海,瞬间将陈知安淹没… 第417章 大道雏形 陈知安躺在天梯上一动不动,任由雷霆灌下。 不是他不想躲,而是他躲不开,因为这如同血海一般将他淹没的雷霆,是跻身通玄的天劫。 天劫降下,也就意味着,陈知安成功了。 当然,既然陈知安成功了,此时这声势骇人宛若天倾的血海也对陈知安没了太多威胁。 雷霆落在他身上,他虽然浑身浴血,皮开肉绽,看起来凄惨无比,但他眼底并无半分惧意,甚至雷霆之力灌入他体内,仿佛被什么东西吞噬了一般! “轰隆隆!” 天幕之上,随着最后一道血色雷电倾盆而下,黑云无奈散去,天空重复清明。 天梯上,陈知安缓缓伸出手指,笑了起来。 这贼老天脖子上果然套了一条锁链,这血海看似恐怖,却也在通玄境范畴,那道眸光并没有把陈知安意识海内的天地异象传回。 此时。 陈知安意识海内有一座天地。 天幕之上,有日月星辰悬挂,有阴神殿隐匿虚空,有剑意纵横,它们相互映照交错,气象万千。 而陈知安的气海则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枚散发着玄奥气息的世界种子。 此时世界种子已经化虚为实,虽小如介子细若尘埃,却散发着玄奥神秘的气息,让人忍不住心生敬畏。 这,正是陈知安的道种,也是他的大道雏形,更是一座崭新天下。 其意识海中的天地,便是这座崭新天下的本来面目。 陈知安此时修为虽然只是通玄境初期,这座崭新天地也只是雏形而已,但只要他挨过去天劫,在通玄境内,便已近乎立于不败之地。 更重要的是,此时他肉身成炉,人体秘藏开启了三百六十颗星辰,眼蕴日月,肉身之强已达到了一种惊人的地步,六丈昂扬战躯几如魔神,吐息间如云蒸大泽,心跳似神人擂鼓! 剑道、死人经、武道残卷、三条本就足以同境称尊的道途全部跻身通玄,又被他以身为炉,以阴神为火,以剑为柴炼化成己身天地雏形,此时的他甚至敢与洞天一战。 当然,他也不是没有付出代价。 入圣墟以来抢到的天材地宝,除了断河那块他坐了许久的原石和从叶旌那里拿的不死神凰药,其余全都被他消耗一空,这才得到了那小如介子的大道雏形。 …… “知安,竟走到了这一步!” 长安城陈留王府,陈知白站在藏书楼中,低头看着院中那道裂缝,温和眸子里闪过一丝诧异。 他让陈知安观摩天地演化,又留下世界种子印记,的确是为了让陈知安借此感悟武道残卷跻身通玄。 所谓以身为炉,开启人体秘藏,修至尽头可身化天地,炼化为宇,只是神话传说而已,陈知白并没有亲眼看到,只在某处看到一具破碎尸体。 哪怕真有那个可能,至少也是跻身帝境后的事。 可现在陈知安竟在通玄境时就已经构造了天地雏形,甚至将剑道和死人经融入其中,缝缝补补炼化了介子天地。 这比他看到的时间,足足提前了百年不止。 陈知白缓缓抬头,看着屋顶正在演化的日月星辰陷入了沉思:“彼岸,天地...当年从黑暗中走出来的那道影子,是他,是知命...或者是知冬?” ...... “到底是谁引来了天劫?” 通玄境战场,姬无道站在一座山巅上,遥遥看着南极那片无法触及的混沌之地,眼底渐渐燃起了火。 这座战场,除了他少帝姬无道和只手遮天陈无敌外,不能有这么逆天的存在。 “来人!” 沉默良久,姬无道开口道:“命仙武、、须弥、三座天下修士围猎南疆,将那渡劫之人给本座带回来,取其首级者,赏大荒修士一个,将其活捉者,赏五个!” “是,公子!” 陆灵鸠跪在地上,看着自家主子,眼底充满了敬畏。 少帝姬无道,道号只手遮天陈无敌,居天地中央为大道,斗转星移抬手间,通玄境当之无愧的第一人。 一入战场便以摧枯拉朽的姿态镇压了白玉京和大荒道门,然后将他们全部丢在了少帝山做劳役。 之后其余天下的修士进入战场也没能逃过魔掌,他强势镇杀近百通玄修士,余下的人也没了反抗的勇气,全都被他拘来少帝山挖矿。 姬无道要采玄精秘铁打造本命道兵,本命道兵的雏形,是一座锁链缠绕的巍峨大山。 玄精秘铁坚硬沉重,拇指大小便重达一斤,向来是锻造圣兵最重要的材料,大宗师跻身圣境后,要么以原本的道兵祭炼为圣兵,要么重铸,常用的便是玄精秘铁! 而姬无道居然要以玄精秘铁铸造一座山。 一旦他本命道兵铸成,别说通玄,就算是洞天境修士等闲也要被镇压。 陆灵鸠领命离开后。 姬无道低头看着山下矿场上的修士,眼底杀意汹涌。 徐蝼、许仙、东方月、温不言、孙长命,还有数十个黑骑统领,除了被自己不小心打死的胡不刀外,和陈知安关系密切的修士,全都被他镇压在这秘矿中当做苦力。 他要让这些人知道,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同境无敌,到底谁才是大帝之资,到底谁的缠金诀更正宗。 为此,他已经忍了许久。 如果这一次从虚神境登天路来的不是陈知安,这些人也就没有继续留下的必要了。 ...... 通玄境战场最南端依旧是一片雪原,帝刀光在雪原上劈出了一道峡谷。 峡谷最深处是一片混沌,混沌中有一道门户,门户紧闭。 哪怕每个人都知道,推开这门户便是虚神境战场,但没有人尝试。 因为这道门户只能从虚神界推开。 虚神界修士推开门进入通玄界,便叫做登天。 此时。 仙武、须弥、、三座天下七百多个通玄修士都守在混沌外,看着那道门户,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距离那日宛若天倾的天劫至今,已经过去了一个月又九日。 少帝山离此地九万里,以通玄修士的速度,全力以赴的话日行万里并不算难。 也就是说。 他们在这里已经等候了一个月。 “他来了!” 人群中,仙武天下一个中年道士忽然激动惊叫起来。 人们顺着他目光看去,果然那道门户此时在轻轻颤动。 似乎那道门后面有人在敲门。 见此一幕,除了负手立在最前面的陆灵鸠外,所有人都拔出了本命道兵,杀意涌动,时刻准备狩猎登天而来的天才。 “可惜,让姬无道惦记上,也算他倒霉。” 中年道士喃喃自语,藏在袖中的手掌上元气涌动,也开始暗中蓄力,其身后一尊暗淡魔影缓缓浮现。 取其首级能得大荒修士一人,活捉能得五人。 如今大荒修士已经成了硬通货,杀一人便可增加五成跻身洞天的几率,对绝大多数修士而言,比任何机缘宝物、秘藏道术诱惑都大。 姬无道之所以能以一人之力让三座天下修士尽低头,并且毫无怨言挖矿,除了他本身无敌外,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他镇压了足够多的大荒修士。 中年道士身为仙武天下昆仑山仙门弟子。 最初也是一代天骄,甚至曾入过仙武前十,可惜修行仙魔造化功后,他修为再不得进寸。 蹉跎半生,洞天始终无法映照。 眼看跻身洞天无望。 只能以大荒修士的头颅当做晋升之阶了。 第418章 蚍蜉见青天 “咚咚!” 敲门声再次响起,只是这一次变得有些沉闷,似乎嫌弃主人开门的速度太慢,那敲门之人渐渐有些不耐烦了! 敲门声越来越大,最后只听一声轰鸣,那道门户被人一拳砸开,一道人影出现在众人面前。 那道人影是个少年,少年身穿道袍,头上别着一个道簪,腰间悬剑,剑上镌刻渊河二字,少年脑袋扬起,单手负在身后,浑身透着不可一世的无敌气度! 见到众人。 那少年轻哼一声,抬脚走出门户,目光轻蔑扫过人群,最后落在最前面的陆灵鸠身上,忽然笑了起来:“你带这么多人守在这里,想必是在等我?” “早已恭候多时!” 陆灵鸠迈步向少年走去,那对呼之欲出的大山颤颤巍巍,嫣然笑道:“灵鸠奉少帝姬无道之命,前来迎接登天路上的天才,和我们走一趟?” 少年眉头微挑:“既然是他想见我,他自己为何不来?” “奴家来也是一样的...” 陆灵鸠眼底秋波暗转,摇曳生姿向少年走去,看似只是走了几步,实则早已施展本命神通“梦游”,白日里替少年编造了一场美梦。 自从被林青禾训斥后,她彻底认清了自身优势,如今白日做梦的手段已经炉火纯青,同境中少有人能在她梦境中保持清醒。 特别是血气方刚年少轻狂的年轻人,已经有许多人倒在她编造的梦境里。 春梦了无痕,死的也算风流快活。 而眼前这位,也是少年。 “这白痴要遭…” 昆仑山那中年修士眼底闪过一丝惋惜,知道自己多半是没机会了。 陆灵鸠被称为血莲魔女,一手白日做梦杀人于无形,在这座战场杀人如麻,每一个都死得没有半点尊严可言,叫人嘲笑。 如果道中仙莲的澹台明月是上天揽月不染尘埃的仙子,那么道种血莲的陆灵鸠就是泥塘里摸爬打滚的魔女… 这少年让她近身,基本已经可以宣告结束这短暂且可怜的一生了。 早知如此,还不如自己先动手,好歹也算给自己一场造化。 不过他也清楚,这少年是从虚神境战场走来的第一个人。 自然也是虚神境第一人,月前或许就是这少年引起的天劫,自己不见得是这少年的对手… 其余人也是如此,全都一脸可惜地看着那少年。 有头万妖殿魔猿甚至忍不住拍打着胸脯,无声咆哮起来,替那少年着急不已。 恨不得取而代之,好让自己有机会拧下那白痴的脑袋。 可他不敢,因为陆灵鸠是姬无道的婢女,要是坏了她的事儿,恐怕自己脑袋也不保了。 一时间所有人都双拳微握,紧张地看着少年,祈祷他别白日做梦,知道色字头上一把刀这个道理,能固守道心挡住诱惑,是个不能人道的太监最好不过。 甚至哪怕再强一点,把这人尽可夫的魔女脑袋给拧下来下酒也不是不可以…… 只是他们注定要失望了。 因为陆灵鸠已经走到了少年身前,指尖已经抚在少年稚嫩的脸庞上,而那少年双眸,已经变得怪异起来。 “弟弟,姐姐美吗?” 陆灵鸠指尖缓缓在少年鼻尖刮过,媚眼如丝,此时梦境已成,她的阴神已入侵少年识海。 只要片刻,她就能在梦境中将少年俘获。 然而就在她媚眼如丝腰肢摇曳时,她伸出去的手指忽然被人握住,紧接着一道戏谑声音响起。 “美?谁给你的自信,你莫非从不照镜子么?还是说你白日做梦,把自己也给骗过去了,以为自己真就是梦中的模样?” 此言一出,陆灵鸠脸色瞬变,想要抽身却骇然发现自己入侵少年的阴神竟无法退走。 更让她感到恐惧的是,少年原本风平浪静的意识海中忽然掀起惊涛骇浪。 有日月星辰在流转,有萧萧风雨落下 ,而那虚无之间,一座阴神殿好似幽冥鬼域降临,万盏幽火在风中摇曳。 那阴神殿中,一袭身披帝袍,手握一卷经书的身影正俯瞰着她。 只是一眼,竟就让她忍不住叩拜,好似蜉蝣见青天! “陈,陈知安…” 陆灵鸠的阴神惊恐地看着那道身影,浑身颤栗,施展本命神通“梦游”想要逃离此地。 她想过登天而来的可能是陈知安,但她没想过陈知安会变得如此恐怖。 她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御兽宗弟子,而是回归执掌、白帝使者林青禾亲传,上古魔族梦魇。 进入战场后受天命眷顾,又杀了十几个大荒修士,修为可以说一日千里,已经跻身通玄境后期。 放眼这座战场足以跻身前十之列。 可在陈知安面前,她竟没有半点还手之力。连去留随意的本命神通“梦游”都失去了往日威能。 “陈留王,奴婢愿意投降,愿意认你为主。” 陆灵鸠跪在地上头如捣蒜,看到陈知安这气象万千,近乎自成天地的意识海后,她甚至已经提不起半点勇气。 阴神殿内,身披帝袍的陈知安在翻书,纸页翻动哗啦啦作响,每翻一页,陆灵鸠就感觉自己被剥去一件衣服。 许久之后,陆灵鸠感觉自己身上的衣服被剥光,再无半点秘密可言,而陈知安手中的书,也翻到了最后一页。 陈知安提笔,平静声音响起。 “你蛊惑了胡半刀,让他成了笑话,使他一心求死,被姬无道打成肉泥。” 你杀了黑骑统领张正孝,杀了叶氏叶同,夏氏夏安,萧氏萧武,还杀了青云门弟子王山山…” “你犯了本王的天条,本王判你魂飞魄散!” 话落,陈知安手中的笔停下,书页上陆灵鸠的名字旁,多了一个猩红刺目的“杀”字。 就在“杀”字落成的瞬间,仿佛言出法随,陆灵鸠的阴神无端燃起惨白色火焰。 “你,你不能,不能代天…” 火焰越烧越大,陆灵鸠凄厉地哀嚎起来,形如鬼爪的手掌向陈知安抓去。 可是她手掌刚抬起,瞬间就被烧成了虚无… 片刻后。 陈知安的意识海内重归风平浪静,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 而雪原峡谷中。 陈知安手掌缓缓放在陆灵鸠头顶。 然后轻轻一摁。 以诡异难杀着称于世的梦魇陆灵鸠,身死道消… 峡谷里安静到了极点。 所有人都看着陈知安,没有人想到竟会是这样的结局。 好像陆灵鸠只是把指尖搭在那少年鼻尖,那少年握住陆灵鸠的手掌,然后抬手就拧下了她的头颅… 简单且直接,甚至还有种莫名其妙的美感。 “你,你到底是谁?” 昆仑山中年修士藏在袖中的手微微颤抖着。 先前他怕这少年死了自己没机会,现在看这情况,即便这少年没死,自己恐怕也机会渺茫。 陈知安在陆灵鸠尸体上擦掉手上的鲜血,抬头笑吟吟道:“你们可以叫我王琉,剑种天河,映照诸天的剑仙王琉!” 第419章 大慈大悲 “王琉?” “王琉是谁,谁是王琉?” 当陈知安笑吟吟道出身份,所有人都变得茫然起来。 仙武天下的人是茫然为什么踏上登天路的会是王琉,天下和须弥天下的人则是因为压根没有听说过王琉这个名字。 王琉虽然是仙武天下虚神境前十,听起来很了不起。 但天下何其之大,妖孽何其多,已经跻身通玄的人,又怎么会去关注还在虚神摸爬打滚的所谓前十? 他们能记住的不过只澹台明月一人而已,至多需要同境对比时,会把万年老二姜王孙拉出来鞭尸。 所以在场的仙武修士,其实对王琉也没什么印象,哪怕是听说过王琉的人,大概也没见过他的长相… 那道门被轰开之前,他们本以为从虚神战场登天而来的会是小魔王、澹台明月、玄心、甚至可能是屠苏。 独独没想过会是这么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年。 更没想到这少年只手摁碎了血莲魔女的头颅。 他分明只是初入通玄而已,却抬手就将一个以诡异难杀着称于世并跻身通玄后期的梦魇杀了。 这不合理。 最主要的是,既然踏上登天路的是王琉。 那早已名动天下,被誉为继两万年前荒古时代后最璀璨的大争之世中应运而生的妖孽们,诸如小魔王、澹台明月、玄心、陈知安、姜王孙、屠苏、这些人又去了哪里? 被他打败,还是说… 已经被他杀了? “剑种天河,映照诸天…虚神境战场,到底发生了什么?” 中年道士喃喃自语。 他听说过王琉,曾经还嘲笑过那白痴和自己一样白日做梦痴心妄想,可此时再看,他发现白日做梦痴心妄想的原来只有自己而已。 自己连仙魔造化功都没有初入门径,人家却真的剑种天河了。 他有过一个大胆的想法,既然仙魔造化功是以绝对信任生死相托的两个人互为道种,那他最信任的人是自己,有没有可能以自己为道种,仙魔同修,再造一个本我出来。 可惜他蹉跎几十年,一直没能成功,只凝聚出一具黯淡魔影,勉强算是通玄小宗师,想要将魔影化成道种洞天映照现实,此生怕是没什么机会了。 …… “诸位,你们既然奉命来杀我,还在等什么?” 就在众人还茫然震惊时,陈知安平静的声音再次响起,而他声音响起的同时,天幕之上浮现一道剑光。 剑光浩瀚,仿佛银河倒挂苍穹,如瀑垂下,竟将在场七百多个通玄小宗师包围 。 “王琉,你未免太嚣张了!” 人群中,万妖殿那头魔猿冷笑出声,身躯暴涨化为一尊五丈巨猿居高临下俯视陈知安。 他身为万妖殿大妖,在天下都能跻身前五之列,当初曾和虚神境的小魔王一战,在底牌未出的前提下不分胜负。 王琉虽然登天而来,又不知用什么诡异手段杀死了陆灵鸠,但魔猿根本不信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剑修能战败小魔王。 更何况此地七百多通玄,谁不是天纵之资,王琉初入通玄,再强还能将他们都杀了不成? 念及至此,他又冷笑道:“王琉,自缚...” “自缚?” 陈知安行如鬼魅,瞬间出现在魔猿身前,手掌摁在其头顶,笑盈盈道:“大家伙,隔得太远本剑仙听不清楚,你说自缚什么?嗯?” 他虽然身高不过七尺,和魔猿足足五丈的魔躯比起来更是犹如蝼蚁,可他此时只是手掌轻轻放在魔猿头顶,竟就将魔猿压跪在地。 魔猿被硬生生压跪,磨盘般的手掌撑在地上不住发抖,丑陋面容上更是瞬间汗如雨下,一种莫名的恐惧蔓延全身。 快,太快了。 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年速度太快,近乎瞬移,那轻飘飘摁在自己头顶的手掌更是重若万钧。 而少年那双眸子里,更仿佛蕴含了日月星辰,让他甚至生不出半点反抗的勇气。 “我...” 魔猿跪伏在地,抖如筛糠,闷声道:“我错了,对不起!” “没关系,下辈子注意点。” 陈知安笑了起来,手掌轻飘飘往下一摁,魔猿的头颅霎时如西瓜迸裂轰然炸开,血雨纷扬。 “这,怎么会...” “他不是剑修么?” “剑修王琉,竟恐怖如斯...” 所有人都警惕地看着陈知安,昆仑山那个中年修士更是脸色瞬变,心底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已然萌生了退意。 魔猿和陆灵鸠不一样。 陆灵鸠虽强,可她毕竟只是靠着搔首弄姿出卖色相,以诡异神通杀人,真正的杀力只是一般。 而死在她手里的人也都是些道心不稳的废物,人们对她的尊敬,大多来自她姬无道婢女的身份,而不是她自身。 可魔猿不同,他是天下通玄境排进前五的强者,肉身无匹,同境之中敢说稳赢他的人寥寥无几。 更曾以一人之力独战五尊大荒通玄,毫发无伤将他们虐杀,实力没有半点水分。 至少同为通玄,中年修士白安贫自问不及这头魔猿。 可就是这么一头大妖,竟被王琉轻飘飘一掌拍碎了头颅。 要知道王琉是个剑修啊。 一个剑修用手掌拍碎了肉身无敌的大妖,这种事儿实在太荒诞,他到底怎么做到的? 而且他此时立身人群中央却如入无人之境,他就不怕在场的通玄修士群起而攻之,将他斩杀在此? 还是说... 他之所以无惧,之所以敢将剑光高悬,是因为他有信心逃出七百多个通玄小宗师的追杀? 想到这里。 中年修士白安贫浑身一颤,看着陈知安摇头自语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座战场除了姬无道,绝不可能有这么妖孽的存在。” 不过话虽如此。 白安贫还是悄然向后退去,将众人护至身前。 不管可不可能,保命要紧。 “我佛慈悲...” 这边白安贫刚退走,远处忽然传来一道悠长佛偈。 声音初时很远,待最后一个‘悲’字落下,声音已经如在耳边响起。 听到这声音,人群出现一阵骚动,紧接着倏然分开,留出一条宽阔道来。 \"玄悲法师...他竟也来了!” 白安贫躲在人后,看着那好似从佛国走来的身影,下意识又后退了几步,堪堪处在那剑光高悬的分界线上。 毕竟这秃驴嘴里说的慈悲,可有他的地方总是免不了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不是个好人。 第420章 剑光如瀑 白安贫不知道,就在他将众人护至身前悄悄打量的时候。 负手站在人群中的陈知安也正看着他。 先前陈知安以死人经翻阅陆灵鸠记忆时,早已将这座战场的牛鬼蛇神全都记在心底,其中也包括白安贫。 他知道这个满脸愁苦谨小慎微的中年道士是仙武天下昆仑山仙门弟子。 曾有过一个违背祖宗道戒的荒诞想法,要和自己结为道侣,独修无上帝藏仙魔造化功,塑一个生死相托的己身道种。 正因为这个想法,让他从一个妖孽天才沦为普通天才。 蹉跎五十多岁才勉强跻身通玄,修出了一个不伦不类的道种魔影。 而他那同为妖孽的弟弟白乐道,却早已跻身了洞天,据说还是仙武天下洞天境排名第一的宗师。 为此他没少被人嘲笑。 是仙武天下和王琉齐名的两个白痴之一。 算起来。 安岚和陈阿蛮在帝崖得到仙魔造化功传承,拜元仙和古魔为师,论辈分应该是白安贫的老祖宗。 而他因为生性谨慎的缘故,手里还没染大荒修士的血,所以陈知安并不打算杀他。 不然换个人。 就凭他此时所站的地方,大概已经被剑光搅成碎片了。 至于那逼格满满好似从佛国走入人间的秃驴,陈知安连看都没看一眼,毕竟死人一个,有什么好看的。 ...... “我佛慈悲,须弥净土玄悲,见过诸位施主...” 当人群散开后,有佛光铺成大道,一个身披锦斓袈裟的青年和尚缓缓踏来,那和尚眉间两条长眉下垂,满目慈悲,头顶金轮如炽,座下骑着一只九头狮子。 九头狮子浑身毛如金绸,脑后也有一个金轮,行走间步步生莲,脚不沾地,不染尘埃,似乎也是个得道高僧。 而九头狮子身旁拱卫着八个金刚,每一尊金刚都如同纯金浇注,肌肉隆起犹如虬龙,手握降魔杵,行走如风,给人一种不可力敌之感。 光论逼格而言。 这玄悲和尚,比起玄心都要高上一筹,和小魔王有得一拼。 他是佛门讲经首座多摩罗亲传,须弥天下通玄境第一人,虽然不是佛子,地位也不及玄心和神秀,但佛法高深,深受多摩罗喜爱。 有小道消息说玄悲是多摩罗私生子,不过没有被证实。 此时。 玄悲离陈知安只有二十丈,刚好是如瀑剑光笼罩之外,他目光扫过众人,缓缓道:“诸位施主,少帝让贫僧问诸位一句,是要他亲自前来,诸位才肯把这位客人请回去么?” 众人闻言脸色微变。 知道定是姬无道知道了陆灵鸠的死讯,这才传命让玄悲前来问罪。 只是王琉实在诡异的紧。 连魔猿都被他抚顶杀了,等闲谁敢上前,只能让不怕死的白痴先上,大家浑水摸鱼,落井下石就好,哪能真上去送死。 古神族一尊神辉覆身身披战铠的将领躬身道:“玄悲法师,我等已经将王琉包围,就等您亲自将他拘回少帝山!”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附和。 极尽谄媚。 有人更是直言登天路而来者,当为虚神境少帝,自己之所以没有捉拿,只因除玄悲之外,此地无人有资格拘拿这种上等货色。 他们声音并没有遮掩。 因为饿哪怕此时,依旧没人会相信王琉能赢,至于反杀更是绝不可能的事情。 除非古之大帝复生,少帝姬无道亲至。 但他们心里也清楚,不管王琉能不能以一敌七百,最先出手的人大概逃不脱一个死字。 玄悲目光扫过众人,眼底闪过一丝嘲弄。 他当然知道这些人在想什么,无非就是想借刀杀人,坐拥渔翁之利罢了。 只是,注定要让他们失望了。 身为须弥天下通玄第一人,他虽然不如玄心天资高,也不如神秀来头大,但也不是等闲之辈,座下这只九头狮子更是上古凶兽血脉,成长起来堪比圣兽。 而他自身更是戮帝后裔,入战场后得气运所钟,早已不是肉体凡胎,而是传说中的厄运魔体。 这座战场他唯一忌惮的,唯有气运直冲斗牛的姬无道一人而已。 只要他立身此地,这南极雪原就注定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这些人哪有别的选择。 至于登天而来的所谓虚神境第一人,在他眼里也就算个稍大点的蝼蚁,反手可灭。 而他们。 都将成为自己佛国中的一缕香火。 手指遥遥指向苍天,玄悲头顶金轮缓缓散去,紧接着一尊诡异佛相浮现! 佛像拈花而笑,金光如炽,乍一看好似慈悲佛主。 可如果仔细观摩,就会发现那笑容看起来极为瘆人,嘴角更是咧到了耳边,口中有一缕金色鲜血缓缓流下,最主要的是,佛像左手竟握了一杆招魂幡。 而现在。 那尊佛像,忽然开口了。 “诸位,佛说有生皆苦,万物皆空,世诸道果,皆为幻影,入须弥净土,方得自在解脱!” 佛像声音很浅,却似魔音钻入众人耳中。 只瞬息间就有许多人双眼变得呆滞,拎着道兵向陈知安杀去。 其余人见此,赶忙封闭六识固守道心,可这佛音竟似无孔不入,哪怕封闭六识也在意识海响起,让他们忍不住想要拔刀自刎,赶紧投入净土的怀抱。 一时间竟有足足六百多人变得疯狂起来,无畏生死杀意沸扬向陈知安杀去。 而剩下没有被蛊惑的人全都向远处遁去,想要逃离这诡异的魔音。 白安贫站在人群外,也在亡命外逃。 他虽然修为一般,但毕竟是要和自己做道侣的狠人,道心之坚韧世所罕见,这魔音落入耳中他只觉厌烦,根本生不出半点拔剑自刎的念头。 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玄悲出现的地方总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了,敢情都是被他忽悠死的。 这秃驴果然不是好人... 他脚下生风一股脑逃到了千丈之外,然后回头看了一眼,他也不知道想看什么。 后来他才明白。 当时大抵是想看看那白痴王琉死没死... 然而就这一回头,让他看到了此生难忘的一幕。 只见那峡谷中,有蝉鸣不绝,有大道雷音,有剑光如雨,还有一盏盏忽明忽暗的灯火。 这些全都是剑意。 剑意笼罩方圆二十丈,交织成一座风雨萧瑟的剑意天地。 而先前那剑种天河的如瀑剑光,好似一个囚笼,将七百多个修士全都囚在了里面。 除了他和站在那如瀑剑光外的玄悲几人外。 原本和他一起逃命的修士全都变成了尸体。 无一人逃出那个囚笼。 有的半只身子落在囚笼外,有的头颅落在囚笼外,有的被拦腰斩断,有的被剑光搅成了血雨... 只是须臾之间而已。 峡谷已经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第421章 大光明咒 白安贫浑浑噩噩呆立在原地。 他先前就站在那如瀑剑光中间。 和那些被剑光斩碎的人不过一步之遥而已。 可这整整七百二十九个通玄,无论是被佛音蛊惑还是亡命奔逃的人,无一幸免都成了冰冷的尸体。 他有自知之明。 如果王琉要杀他不过抬手之间而已。 绝不可能让他逃出生天。 既如此。 唯一的解释就是王琉可怜他是白痴。 没想杀他... 一时间他竟不知道自己该是庆幸还是悲伤... ...... “''我佛慈悲,施主...施主好重的杀性...” 如瀑剑光外,玄悲看着仅仅一线之隔的人间炼狱,脸上依旧一副悲悯神情,但那长眉却不自觉抖动起来。 其座下那只金光璀璨的九头狮子更是不住低声嘶吼,前蹄不安地刨着地面。 这个登天而来的剑修实在太过恐怖。 单人仗剑只瞬息之间就将足足七百多个通玄境小宗师斩杀。 这种恐怖杀力简直闻所未闻。 哪怕是姬无道要杀死这么多人,也然必会付出极大的代价,可眼前这少年,竟好似闲庭信步,抬手而已。 甚至玄悲都没看清楚他如何出手。 好似先前那一瞬其立身之地的方圆二十丈成了一个独立天地。 更让他感到不安的是。 他的道种诡佛祭出招魂幡竟没有召来半点阴魂。 好似王琉那一剑。 将他们肉身连同阴神全都斩成了虚无。 ...... “秃驴,你说什么糊话。” 如瀑剑光散去,陈知安渊河入鞘,双手笼袖从尸横遍野的战场走了出来,笑吟吟道:“我身为剑修,杀性重一点不是很合理?” 此时他脸色有些苍白,藏在袖中的手也有些颤抖。 毕竟是七百多个通玄,放在大荒都是可以立教称祖一方大能,杀起来比虚神境要费力许多。 摧毁肉身不算,还得抹去阴神和道种。 先前看似他只一剑落下,然后这些人就变成了尸体。 简单且直接。 但实际上他远没有看起来这么轻松,手段齐出甚至将天地雏形都映照进了现实。 一方面是为了将他们赶尽杀绝,吃干抹净。 另一方面也是印证修为。 好在结果不错。 那细若尘埃的天地雏形,除了可以遮掩天机外,更能让他拥有浩瀚如海的元气和气血,远超同境修士。 一场厮杀下来,他终于可以肯定。 抛开还没杀的姬无道和在剑道一骑绝尘的陈知命不算,在通玄境应该已经没有对手了。 ...... 离玄悲还剩二十丈距离时,陈知安停下脚步。 只见他毫无形象地蹲在魔猿尸体上,从须弥戒中取出一个酒葫,笑吟吟道:“秃驴,你想怎么死?” “王道兄,我们并无仇怨,而且还有共同的敌人。” 玄悲不动声色向后退去,直到又退出二十丈外,才缓缓道:“我们或许可以谈谈...” 他看不清眼前这少年。 明明这少年初入通玄,剑种天河虽然看似声势骇人,可毕竟没有映照诸天,还在普通天才范畴。 可为什么这少年一剑斩出,竟能造成这么恐怖的伤害。 他感觉这少年有问题。 却又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他没有战而胜之的把握。 而没有把握的事,他向来不愿做。 “哦?你想谈什么?” 陈知安仰头灌一口酒,最近不知是不是杀人太多的缘故,他杀完人后总忍不住想要喝酒,越烈越好,不然总觉不够痛快。 “谈谈如何杀死姬无道...” 玄悲不动声色看了陈知安手中的酒葫一眼,缓缓道:“你剑种天河,剑斩七百通玄,近乎无敌,但你既然登天而来,当知天命不可违,姬无道是这座战场的天命,在这座战场没有人可以杀死他。” 而贫僧也是这座战场的天命,贫僧可以与你一起前往少帝山,临阵反戈,助你杀他。” “所以你是要本剑仙自缚双手,任你擒拿?” 陈知安握酒葫的手微抖,笑吟吟道:“你觉得我能信任你么?” “出家人不打妄语。” 玄悲一脸平静道:“贫僧虽然不知王道兄剑斩七百通玄是如何做到的,但贫僧相信道兄必定付出了极大的代价,至少短时间内道兄应该无法杀死贫僧,不然道兄不会蹲在那里喝酒,而是把剑落在贫僧脖子上了!” “相反贫僧如果拼死一搏,哪怕不能杀死道兄,却也有信心能给道兄再添一道伤口。” “届时道兄重伤,而姬无道独占气运水涨船高,道兄又该如何应对?” 陈知安沉默不语,自顾饮酒。 玄悲见此,脸上慈悲之色愈浓,继续道:“道兄其实大可不必忌惮贫僧,你登天而来,跻身通玄时又引来天劫,为当世之人杰,有大帝之资。” “而贫僧不过须弥山一佛徒而已,哪怕独占气运也无法与道兄争锋,只求自保罢了!” 玄悲言辞诚恳,条理清晰,加上诡异佛像的蛊惑佛音,叫人觉得似乎真的只有和他结盟才是最好的选择。 比如躲在远处的白安贫。 他就觉得这玄悲虽然不是个好人。 但还怪诚恳的。 可惜陈知安不是白安贫。 从几年前无垢入长安看了他一眼,又在那座破庙想要拘走陈知冬起,他就对须弥山上的和尚没有半分好感。 哪怕他们每一个都看起来悲天悯人,言必称慈悲,但陈知安依旧对他们没有好感。 “我想你大概是误会了,喝酒只是因为想喝...” 陈知安拎起酒葫,缓缓从魔猿尸体上起身,然后消失不见。 待他再现身时,酒葫已经落在玄悲光秃秃的头上,酒葫只是世俗普通之物,装的也只是普通的烧刀子,但它此时被陈知安握在手中。 “喀嚓。” 只听一道清脆声音响起,酒葫迸裂开来,辛辣酒水顺着玄悲长眉滴落,伴随着的还有黑如墨汁的液体,是玄悲的血。 陈知安握住酒葫残片,用力玄悲脖子上划过,顷刻间血如涌注。 “喝酒,只是因为想喝,杀你,也只是因为想杀。” “你...” 玄悲眼里的慈悲瞬间散去,头颅无力垂在脖子上,其身后那尊诡异佛像却缓缓睁开了眼。 佛像眼底充满了愤怒和不解。 似乎没有想到为什么王琉会以这种荒唐的理由向他动手。 更不明白为什么王琉先前还颤抖的手会忽然变得这么稳,为什么他剑斩七百通玄,竟似乎没有付出半点代价... “吽....” 一道古怪音节从玄悲口中吐出。 这是佛门无上秘术大光明咒,六字真言,据说‘吽’字可净化人心鬼蜮,可让人得见须弥净土,无欲无求,无喜无悲,得大逍遥大自在。 随着‘吽’字真言吐出,陈知安好似被禁锢了一般,僵硬立在原地。 而那尊诡异佛像却瞬间变得杀意沸腾。 化作一尊高达六丈的法相,佛掌轰然向陈知安拍来。 与此同时。 那八尊金刚组成金刚伏魔阵,恐怖杀机向陈知安席卷而来。 而那九头狮子更是发出一声狮子吼。 九只狮首吞吐佛光。 瞬间将陈知安立身之地化作一片火海。 第422章 九头狮子 这一刻。 须弥天下通玄第一人手段尽出,要将陈知安镇杀当场。 然而就在这避无可避的恐怖杀机之下,陈知安只是抬起头,缓缓吐出一道同样怪异的音节。 “吽....” 随着话音出口。 他头顶忽然升起一道金轮。 金轮如炽,好似大日初升,佛光洒在战场,所过之处一切杀机都如冰雪消融。 落下的佛掌停在空中,金刚伏魔阵轰然瓦解,那只九头狮子更是满脸茫然,僵直站在原地。 而那诡异佛像在这大光明咒下竟如镜面般碎开。 佛眼中泛起了然神色:“原来你是玄心,难怪...” 陈知安持剑闲庭信步从八尊金刚中走过,然后他们头颅跌落,好似熟透了的西瓜咕噜噜滚满一地。 最后陈知安走到那只九头狮子面前,拍了拍它的脑袋。 满脸茫然的九头狮子顿时跪伏在地。 陈知安坐在它身上。 抬头看着已经死去的玄悲幽幽道:“你又误会了,我不是玄心,而是大荒须弥山讲经首座玄奘啊...” “玄奘...” ...... 须弥天下通玄境第一人、先天戮帝后裔,通玄战场天命之一的玄悲,彻底身死道消,至死他都不知道杀死他的人到底是谁。 陈知安骑在九头狮子身上,目光扫过尸横遍野的战场,神色有些疲惫。 这一战,他以摧枯拉朽之势屠戮七百通玄, 看似酣畅淋漓无可匹敌,实则还是有些不足之处。 剑经、武道残卷,死人经,三种各行其道的道藏虽然被他缝缝补补融成了一个天地雏形,但并没有完美融合,就像粗制滥造的一台机器。 虽然能完成运转,可随时有崩溃瓦解的风险。 他这一战真正凭借的,其实还是远超同境修士的元气和恐怖肉身。 他的天地雏形远远没有达到立身天地中,言出即法随的境界。 不过哪怕如此,在通玄境中他依旧可以横推一切。 毕竟无论是死人经、剑经亦或者是武道残卷,任何一本道藏拎出来都是无上秘术,而他拥有三种。 包括最后吐出的“吽”字真言,在死人经加持之下,竟能发挥出比玄悲还要恐怖的威能,直接将那尊诡异佛像净化成了虚无。 “以身为炉,炼化为宇,想要开辟一座真正的天地,道远且长啊...” 幽幽叹息一声,陈知安拍了拍身下的九头狮子:“你呢,是随玄悲回归净土,还是随我在人间浪荡? ” “吼!” 九头狮子温顺地叫了一声,九只大脑袋上满是是谄媚。 它虽然是上古凶兽,但也知道妖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 先前被陈知安的大光明咒彻底净化了凶性,又亲眼目睹玄悲惨死,哪里还敢有半点意见,头如捣蒜恨不得当场认主。 “出息...” 陈知安嗤笑一声,从它身上跳下来,指着满地尸骸道:“既然不想死,去给他们把骨灰扬了吧,值钱的玩意儿捡回来,别浪费。” “吼!” 九头狮子听到陈知安不杀自己,顿时撒欢儿朝满地尸体跑去,不多时就把一个残破尸体拨了个精光,然后张嘴吐出一道金色火焰,直接把那具尸体化成了灰灰。 做完这一切,它又在地上刨出一个大坑,将骨灰给埋了进去,头顶金轮散发着柔和佛光,九个脑袋有的口诵往生经,有的喊魂,有的吹唢呐,吹拉唱弹各司其职,娴熟无比地做起了法事。 陈知安眉头微挑。 这厮不愧是须弥山上下来的狮子,熟门熟路竟半点不输道士。 ...... “王道兄,据说妖狮苍吾祖上本就是道门护山圣兽,两万年前在圣墟被佛主度化带回须弥山,所以算下来它应该是佛道双修。” 白安贫蹑手蹑脚从远处走了过来,朝陈知安微微拱手,见他似乎有些好奇,赶忙开口解释。 别看九头狮子在陈知安面前温顺的像只小猫,实际上它修为并不低,甚至较玄悲也只差一筹而已,来头更是贼大,是当世少有的上古凶兽。 一旦成长起来堪比圣兽,半点不弱于真龙白虎之属。 至于蛟龙火雀之类血脉驳杂的凶兽,连和它并列的资格都没有。 偌大个仙武天下,光以地位来说,能与九头狮子比肩的圣兽也就白玉京那两只护山圣兽朱雀和玄武,自家昆仑山那头小神凰、洗魔海那条魔龙而已。 或许还要加上清凉山黄大德养的那头青牛。 也就王琉实在太过逆天,强势镇杀七百通玄,又不知用什么诡异手段杀了玄悲,才显得这头真名苍吾的上古凶兽有些拉胯。 “原来它竟是大荒道门的狮子,难怪...” 陈知安微微一怔,没想到这头狮子居然来历还不小,不过对他来说也就那样了。 之所以不杀它单纯只是觉得这头狮子看起来还算顺眼,准备捉来送给小知冬做礼物而已。 懒得再关注那只大狮子,陈知安回头看着白安贫,似笑非笑道:“白兄既然都已经离开了,为何又自投罗网,就不怕在下一剑递出,也送你上路?” “实不相瞒,安贫怕得狠。” 白安贫身子微颤,勉强笑道:“不过道兄如果要杀安贫,安贫便是逃得再远又如何?与其像丧家之犬东躲西藏,不如坦然面对,总归一死而已!” “白兄倒也坦荡。” 陈知安从须弥戒中取出一个酒葫丢给白安贫,笑吟吟道:“白兄知道先前我为何没有杀你吗?” 白安贫接过酒葫拔开葫塞,嗅到熟悉的‘仙人醉’后,仰头咕噜喝了一口,这才缓缓道:“大抵是因为不屑吧,当初你要剑种天河,而我要创造另外一个魔我,都被当做异想天开的白痴。” “如今你已在天河种剑,而我却只能另辟蹊径勉强跻身通玄,道途中断,近乎半废,已不配你出剑了...” “王琉的确已经成功剑种天河,但不是因为这个原因。” 陈知安摇头笑道:“我们之间有些渊源,而且我觉得你的想法不赖,将来有机会我们可以相互印证一下。” “相互印证...” 白安贫看了陈知安一眼,鼓起勇气道:“仙魔造化功只有昆仑山嫡传和洗魔海真传弟子可以修行,不外传的。” 说到这里,他似乎怕陈知安强抢,又笑着解释道:“也不是不外传,主要是道藏有缺,昆仑山和洗魔海各执一半,根本无法得到完整传承,除非从大魔神和堕仙那里入手。” “只是他们身为圣人,必定会入圣境战场踏上帝路,如今大荒不说举世皆敌也差不多了,他们不见得能活着出来。” “甚至哪怕出来了,以我们的修为连觐见的资格都没有,根本无法得到完整的仙魔造化功。” “或许吧!” 陈知安抬头看着天幕。 想到如今不知杀成什么样的圣境战场,不禁有些担心那两个不靠谱的家伙。 缓缓叹息一声,沉默良久才道:“我有个朋友刚好认识陈阿蛮和安岚,如果有机会,我带你去见他们。” 第423章 蛮荒大山 “逆子,你就不知道轻点?痛死老娘了...” 圣境战场,蛮荒大山中。 安岚躺在抬仙棺里,白衣染血,浑身布满了剑痕。 在她不远处,陈阿蛮半跪在拜将台上,同样浑身浴血,胸腹间更有一个恐怖伤口,似乎是有人一拳递出,硬生生将他身躯洞穿。 他往昔的憨厚傻笑早已消失不见,原本七尺不到的身高变成九尺有余,虽然半跪在地上,可身上还残留着的森然魔气让他看起来好似一尊顶天立地的无敌魔主! 而陈阿蛮身前,残尸碎片遍地,血海漂橹、尸体堆砌成山,看起来宛若人间炼狱,紊乱道则交织,散发着恐怖威压。 有头颅如山的蛟龙,龙躯断裂盘旋在山巅,蜿蜒百丈不止。 有被撕成两半的神吼,只半边尸体便近乎一座山峦。 有散发着凌厉剑意的剑圣,他头颅低垂,双眸紧闭,尸体残破不堪好似被人一脚踩成烂泥,身旁放着一柄断剑,哪怕身死道消,本命剑破碎,依旧散发着凌厉杀气。 有浑身金光璀璨的神袛,金色眸子里布满了惊骇,眉心处有一个恐怖血洞,好似被人一指将道则连同肉身都彻底磨灭。 更远处,还有一尊双眼紧闭盘膝而坐的菩萨,他佛国洞天铺开,却被人捣碎,金莲枯萎,显然已经陨落。 这些人和大妖,无一不是圣境大能。 他们生前勾连大道,初掌道则,言出法随,举手投足间可让山河破碎天倾地覆。 可现在。 他们道则已散,阴神寂灭、肉身破碎,都变成了冰冷的尸体。 但哪怕如此。 他们的肉身依旧不朽,无不散发着恐怖威压,残留着凌厉杀机,那潺潺流出的鲜血更是光彩夺目,异彩纷呈,足以证明生前的强大和恐怖。 ...... “咳....” 不知过了多久,半跪在地上的陈阿蛮忽然吐出一口鲜血,眼底魔气渐渐散去,回头看着安岚咧嘴笑道:“媳妇儿,给你做条炭烤蛟龙要不要?” “这次吃神吼,蛟龙吃腻了!” 安岚下意识回道。 旋即似乎想起什么,瞪了陈阿蛮一眼,恶狠狠咬牙切齿道:“逆子,下次再敢把老娘关进棺材,你前脚死老娘后脚就去找姑娘,在你坟头打情骂俏,给你戴绿帽子。” “呵呵,那你得找个好看的...” 陈阿蛮脸皮贼厚,根本不在乎安岚的威胁。 起身朝那头神吼走去。 捡起地上那位剑圣的断剑,手起刀落,一颗头颅跌落,开始剥皮抽筋。 圣境存在,滴血可杀宗师,发丝可断山河。 如今却被陈阿蛮当成了普通野兽。 看那娴熟手法,应该不是第一次处理。 不多时陈阿蛮便将那头神吼剥皮洗净,又从地上捡起一杆杀意滔天的长枪,架在火堆上开始烤制。 ...... “阿蛮,别这样了。” 抬仙棺里,安岚看着蹲在火堆旁陈阿蛮,沉默良久后低声道:“你真会死的。” “嗯...” 陈阿蛮含糊应了一声,忽然抬头看着苍莽大山。 横眉如刀,双眸如炬。 倏然又变得杀意凛冽起来。 “媳妇儿,给你加个菜。” 话落。 他手掌猛地向天空拽去。 只见天幕之上瞬间魔云滚滚,化作一只遮天蔽日的魔掌。 魔掌拍碎云层,浩瀚威压席卷蛮荒大山。 “滚出来。” “唳!” 云层碎开,有金光洒落苍穹,一头金翅大鹏发出尖锐唳啸。 半只翅膀被魔掌拍碎,金色血雨落下。 金翅大鹏羽翼一振,瞬间远遁天外,那狭长眸子冷冰冰地看着陈阿蛮:“你们逃不掉了!” “本座何时逃过?滚下来!” 陈阿蛮抬起手掌,只见天幕风云涌动,顷刻间再次化成一只恐怖魔掌,只手遮天拽住那只金翅大鹏。 狠狠一拽—— “轰!” 金翅大鹏两只羽翼瞬间折断,竟被硬生生撕下。 陈阿蛮握住两对金灿灿的翅膀,当着金翅大鹏的面开始拔毛,不多时便将它放在火上烤了起来。 “陈阿蛮,你真该死啊!” 金翅大鹏怒不可遏,身上燃起金色火焰,金羽招摇,化作一道道金色璀璨的剑光,漫天金羽遮天蔽日,想要将陈阿蛮斩杀当场。 气势将起时。 它忽然看到了那堆砌如山的残破尸体。 瞬间身子微颤。 狭长眸子里闪过一丝恐惧。 “废物。” 陈阿蛮负手站在拜将台,虽然身上伤痕累累,可那睥睨天下的无敌风姿,依旧让金翅大鹏变得犹豫起来。 犹豫片刻后,它终究没敢出手。 只是以道则重塑双翼,收回漫天血雨,盘踞在天幕色厉内荏道:“陈阿蛮,你再强又如何?天要亡大荒,本王已将你的位置传告讲经首座,你活不过今日!” 话音刚落,它忽然感觉背上微沉,紧接着一道慵懒声音响起:“傻鸟,你当老娘是死的?” 听到那道声音,金翅大鹏瞬间炸毛。 “安岚,怎么会...” 不是说安岚重伤垂死,道则近乎被磨灭了么? 怎么还能神出鬼没出现在自己身上? 只一个陈阿蛮就差点将它打死。 如果再加上安岚,它不见得能拖到多摩罗降临,一时间心底恐惧到了极点。 只见它金羽化作漫天剑雨向安岚斩去,同时一对金翅浮现,扶摇直上展翅震碎虚空,想要仰仗极速逃走。 ...... 大魔神陈阿蛮和堕仙安岚。 虽然只是当世圣人、后起之秀,却已经在圣墟杀出了赫赫威名。 而每一次声名崛起,都伴随着一尊圣人陨落。 短短半年不到。 死在他们手中的圣人已经不下两手之数,甚至其中不乏从神源中破封踏上帝路的大圣。 更让人震惊的是他们分明只是初入圣境而已,却在总能以下伐上,越战越强,非圣王不可力敌。 也就金翅大鹏速度极快,本身道种又是扶摇金翅,哪怕在这空间破碎的圣境战场,扶摇展翅时速度之快也近乎瞬移。 所以它才敢只身前来搜寻陈阿蛮。 可没想到据说连道则都差点被磨灭的安岚,竟会如鬼魅般出现在自己背上。 这叫它如何不惊。 ...... “呵呵,来了还想走?” 安岚站在金翅大鹏身上,哪怕浑身浴血,身体如破碎瓷器般布满裂纹,她脸上依旧挂着漫不经心的笑容,绝美容颜遗世独立,缥缈若仙。 只见她指尖泛起炽白仙光,轻描淡写向金翅大鹏印去,瞬间洞穿其头颅。 与此同时。 蛮荒大山中的抬仙棺拔地而起。 化作一口吞天棺将长达百丈的金翅大鹏吞入其中。 抬手之间便将一头圣境大妖镇杀当场。 安岚从天幕落下。 低头看着倒在山野间的陈阿蛮,向来漫不经心的眼神渐渐变得柔和起来,低声喃喃道:“这次,换我等你了...” 话落,她将陈阿蛮的肉身放进抬仙棺,背负石棺向蛮荒大山深处走去。 ...... 从从金翅大鹏现身到被抬仙棺吞下,其实不过瞬息之间而已。 可就这瞬息之间。 陈阿蛮以仙魔造化功召唤道种安岚,将一身修为道则毫无保留渡入安岚体内,将她道则修补。 而安岚身上的伤势,却被他全部转移到了自己身上。 于是本该道则溃散的安岚转死为生走出抬仙棺,指杀金翅大鹏。 而原本还魔焰滔天的陈阿蛮却忽然肉身崩溃。 却悄无声息死在了山野中... 第424章 前往少帝山 就在安岚离开不久。 蛮荒大山中忽然泛起一阵涟漪,须弥山讲经首座多摩罗从虚无中走出。 多摩罗穿着一件灰色僧袍,脚下踩着一双草鞋,面容苍老,佝偻着身子,好似一个行将朽木的老僧。 在他身旁,魔僧浮屠脸色微白,像个仆从般跟随左右。 目光落在满地残尸上,多摩罗平静道:“我们来迟一步,大鹏王和陈阿蛮都已经陨落,安岚背棺入了大山。” 浮屠脸色微变:“蛮荒大山中处处都是道则碎片,裂缝繁多,稍有不慎便会陨落,安岚躲入大山,想要追杀她恐怕...” “逐鹿天下将开,大荒诸圣都将成为养料,苍天在上,她无处可逃。” 多摩罗看着蛮荒大山深处,宛若一潭死水的眸子渐渐明亮起来,最后近乎化作两道实质光芒落入山野中,仿佛穿过道则碎片看到了正蹒跚前行的安岚。 须臾后,他双眸中的光芒敛去,重新变成一潭死水,抬脚向大山深处走去。 每一步都踩在安岚曾踩过的地方,分毫不差。 浮屠见此,眼底闪过一丝恐惧,紧跟在身后向大山走去。 哪怕他以饕餮魔功重活一世,修为重返巅峰可称圣王,可在这老僧面前他却依旧不敢有半分不敬。 因为这个须弥天下的讲经首座,或许已经半只脚踏入了那道门槛。 就在他们走后不 久。 一个骑着青牛的道士从天而降。 道士手里拎着一柄破烂长刀,目光扫过战场,脸上虽然依旧挂着浑不在意的笑容,双眸却布满了杀意。 拂袖毁去安岚留下的痕迹,道士骑牛向大山中走去。 每走一步。 他都会抹掉身后的烙印。 随着他消失不见,蛮荒大山再次变得寂静下来,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 “王道兄,你说有个朋友...” 茫茫雪原上,陈知安骑着九头狮子慢悠悠向北方走去,白安贫跟在身旁,落后半步低眉顺眼,像极了一个跟在纨绔子弟身边的狗腿。 犹豫许久后,他终究还是没忍住心底痒到极处的好奇和渴望,开口问起陈知安昨日说的那个朋友。 他实在好奇的狠。 王琉口中所说的那个能让他见到陈阿蛮和安岚的朋友,到底是何方神圣。 他隐隐猜到一个人,却又不敢相信。 如今老天爷针对大荒这件事儿几乎已经不是秘密,人人都知道,想要终结战场要么是大荒死伤过半,要么大荒绝境重生,杀个天昏地暗。 王琉既然从虚神境战场登天而来,而且引起如此大的动静,想必大荒那位据说极为妖孽的陈留王多半是没了。 想到陈知安。 白安贫难免又想到陈阿蛮和安岚。 仙武天下道统森严,从四十万年前传承至今的昆仑仙山更是极为在乎师徒传承,有传闻说陈阿蛮和安岚是在人族长城得了元仙和古魔认可,行了拜师之礼,这才领悟到完整的仙魔造化功。 如果传闻成真,那堕仙安岚就是昆仑仙山辈分最大的老祖宗,算下来其实也不是什么外人。 白安贫之所以一直没有对大荒修士出手,其实也有这方面的原因,想着做人留一线,将来万一去了大荒,好歹还算有几分香火情。 “我那朋友,就是你猜的那个。” 陈知安抬头看着不知何时又落下的风雪,笑吟吟道:“如今我那朋友在这座战场算是禁忌,老天爷恨不得一道雷劈死他,不敢直呼其名。” “果真是他,他竟活了下来...” 白安贫脸色微喜,立刻又敛住笑容,低声问道:“虚神境战场到底发生了什么,澹台仙子和小魔王难道真的都被你杀了?” 陈知安道:“哪能呢,我又不是好杀之人,而且也杀不干净。” 白安贫酸溜溜道:“那倒也是,他们都有帝境之资,得天眷顾大道可期,又岂是那么好杀的。” 陈知安一脸遗憾道:“主要人太多,他们见势不对很多都逃出了战场,我只杀了须弥和天下差不多十之有三吧,前十倒是杀了个干干净净,仙武前十好像也宰了几个,怪可惜的。” “是挺可...” 白安贫随口附和,旋即反应过来,仰头震惊地看着陈知安:“你...你杀十之有三、还把前十杀了个干干净净?” 陈知安一脸理所当然道:“对啊,他们要杀我,我只好把他们都杀了,你觉得不该杀?” “该杀...该杀...” 白安贫想要擦拭额间的冷汗,却发现天寒地冻,冷汗流出时就已经结成了冰渣,只好讪讪一笑,沉默下来。 他知道眼前这个少年强的离谱,但没想到会这么离谱,竟将须弥和前十都全部杀了。 要知道虚神境每一座天下的前十,至多不惑之年,被誉为继荒古大帝之后大争之世应运而生的黄金一代,妖孽横生。 上至通玄下至化虚,都不及虚神境妖孽多。 而眼前这腰间悬剑的少年,竟直接将两座天下杀断了层,如果不是亲眼目睹他剑斩七百通玄,又以诡异手段杀了玄悲,他根本不敢相信。 沉默良久,他忽然似乎想起什么,抬头一脸复杂道:“所以你说要去少帝山杀姬无道,也是真的?” “当然!” 陈知安眺望远处,理所当然道:“他要杀我,我便要杀他,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可他是通玄境战场的天命...有天道眷顾,在通玄境已经走到尽头,据说入战场前就已经杀过不止一位洞天宗师,想要杀他难如登天!” 白安贫有些担忧, 毕竟王琉好不容易剑种天河,也算替他趟出一条路,如果就这么死了怪可惜的。 不曾想陈知安却似毫不在乎,看着远处瓢泼落下的风雪幽幽道:“又不是没杀过天命,又不是没登过天...” 说完,陈知安拍了拍身下的九头狮子:“老九,走吧,风雪越来越大了。” “吼!” 九头狮子谄媚地嚎了一嗓子,又鄙夷地看了白安贫一眼,九只脑袋扬起,踩着风雪向少帝山奔去。 真名被陈知安从苍吾改成老九的九头狮子可比白安贫有眼力劲儿的多。 根本不在乎陈知安能不能杀死姬无道。 总归身为上古凶兽,它算是看出来了,只要跪得足够快,舔得足够真诚、就没人舍得杀它。 新主子要是赢了当然皆大欢喜。 要是输了,无非也就是再换一个主子、再换一个名字的事儿罢了... 第425章 陈知安,你终于来了 从雪原到中央少帝山有九万里。 普通的通玄境修士如果全力以赴赶路,大概可以日行万里,毕竟越往后走身体越疲惫,气海元气也越少。 当初姬无道命令仙武、须弥、、三座天下的修士南下,顺风而行的情况下,白安贫混在人群中足足走了九天才抵达。 而回去的路要比来时更加艰难。 因为不知为何。 本来没有风雪的中央地域也下起了雪。 而且越往北走,风雪越大,到最后已经如瓢泼落下。 此时白安贫正走在风雪中。 有风席卷着大雪迎面刮来,好似一柄柄冷冽寒刀,便是以白安贫的通玄境后期的修为,被寒风刮过也觉得有些疼痛,步履渐渐变得慢了下来。 今日,已经是他们上路的第七天。 路上除了喝过王琉递来的两壶烧刀子外,白安贫滴水未进,一直在赶路。 抬头看着走在前面仿佛不知疲惫的‘王琉’。 白安贫眼底闪过一丝疑惑。 他虽然是另辟蹊径踏入的通玄,却也能感知到‘王琉’此时状态并不在巅峰。 脸色苍白,满身疲惫。 看起来就像大病初愈的弱书生、或者是气海被废的普通人。 可不知道为何,王琉表现的很着急。 顺风南下都需要足足九日才能抵达的路程,他们逆风北上却只用了七日便到了中央地域少帝山地界。 要知道王琉将要面对的是大帝之资姬无道,自出世以来,从未有过败绩、以一己之力镇压了四座天下的少帝。 一旦踏入少帝山。 等待他的必然是一场你死我活的厮杀。 他本不该这么急的。 哪怕再自负的人都不会小觑姬无道。 走在风雪中。 白安贫眼底的疑惑越来越浓。 忽然,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抬头看着滂沱落下的风雪喃喃道:“好像从风雪落下时,他就开始急了...” “只是,他到底在着急什么?” ..... 白安贫绝不是一个白痴,相反他是个极为聪明的人,不然也不会异想天开要再塑一个自我,和自己结为道侣。 而且只凭昆仑山半部仙经便推演出了部分仙魔造化经,另辟蹊径跻身通玄。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是个绝世天才。 所以当他发现‘王琉’变得着急的时候,从支离破碎的痕迹中很快就猜测到了让‘王琉’着急的原因。 当然。 他之所以如此好奇。 真正的原因是他怀疑王琉、不是王琉... 只是如果他不是王琉,又会是谁? ..... “白兄...” 骑在九头狮子上的陈知安忽然回过头来,看着眼底渐渐变得明亮起来的白安贫问道:“ 这座战场的风雪,一直这么大么?” 白安贫摇头道:“之前这里没有雪。” “没有么?” 陈知安眉头微皱,又问道:“这大雪落在你身上,你有没有感受到杀意?就像是有人用刀子捅你气海,或者这风雪会不会让你举步维艰,如同大山压在身上?” 白安贫疑惑地看了陈知安一眼,再次摇头道:“没有,除了刮得脸有些生疼外,就是普通的风雪。” “还是没有么...” 陈知安吐出一口寒气,遥遥看向千丈之外的少帝山,幽幽道:“当初祂看见我时,也曾下过浇头大雪,不过没这么大,也没这么急。” 白安贫微微一怔:“谁看见你?” “苍天在上。” 陈知安从须弥戒中取出剑匣,缓缓负在身后,有些无奈道:“我没有当初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祂的目光应该没有落在我身上。 可现在却有风雪骤降,想要把我压跪在地。 要么是祂玩不起。 要么是某座战场发生了变故,黎明将至,逐鹿天下将开,祂要亲自下场洗地了!” “你是说...这不是普通的风雪,祂要以天灾抹去大荒天下的修士?” 白安贫脸色微白,震惊地看着天幕。 目之所及处,只见那道璀璨刀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张,灰蒙蒙的天空变得宛如白昼,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将天幕撕开,大雪从那撑开的裂缝中倾盆而下。 更让他感到震惊的是。 那天幕上。 似乎有一轮朝阳正缓缓升起,只是被风雪遮蔽,叫人看不真切。 “黑暗褪去,黎明将至,祂果然要开天辟地了!” 白安贫抬头看着那轮初日,忍不住悠悠长叹。 逐鹿天下重开,无论是对谁来说都是件好事。 毕竟天下初开,必然会伴随着茫茫多的机缘,会有无数天才妖孽崛起,更会有人借此跻身帝境。 这是大争之世。 甚至比两万年前荒古大帝那一代还要璀璨夺目的大争之世。 仙武、、须弥,这三座天下的大佬们之所以对余孽冷眼旁观,默许他们针对大荒修士,甚至暗中推波助澜,也是基于这个道理。 只可惜了大荒。 大荒本就是贫瘠之地,元气稀薄,如今又沦为圣墟的陪葬、逐鹿天下的祭品。 任他们出了再妖孽的天才也挡不住这滚滚而来的大势,终将被埋葬在岁月长河,掀不起半点浪花。 想到这里。 白安贫眼神忽然变得怪异起来。 抬头看着骑在九头狮子上的陈知安,有些犹豫道:“王道兄,你...” “彼之蜜糖,我之砒霜。” 陈知安从九头狮子身上跳下来,踩着风雪向少帝山走去。 他初时走的极慢。 每一步都重若千钧,在地上留下一道深深的脚印。 仿佛再普通不过的风雪,落在他身上便成了一座座巍峨大山。 走了十步后。 他忽然停下脚步,抬头看着天幕,嘴角挂起了笑容:“原来我搞错了一件事,不该隐藏道种,当我洞天降临,便是站在你面前,你也只是个瞎子...” 话落。 只见他立身之地忽然有一座洞天徐徐铺开。 洞天中有萧瑟风雨、有蝉鸣不绝、有一座虚幻的阴神殿,有日月星辰徐徐转动... 洞天虽不过区区二十丈之地,却仿佛构造出一座独立天地。 此时陈知安依旧站在雪地里。 风雪依旧。 却再也没有一片能落在他肩上。 陈知安佝偻的身躯渐渐变得挺直,缓缓向前踏出一步,然后越来越快,留下的脚印也越来越轻,最后再也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而陈知安的身影也彻底消失在风雪中。 消失在白安贫眼前。 须臾后。 少帝山上响起一道骄傲淡漠的声音响起。 “陈知安,你终于来了!” 第426章 我姬无道,不对,我陈无敌! “陈知安,他果然是陈知安...” 白安贫听着风雪中传来的声音,眼神渐渐变得复杂起来。 他终于明白陈知安为什么会显得那么着急了。 逐鹿天下将开,冥冥中的存在降下天灾。 这座战场已经变成一座囚笼。 被选中为祭品的大荒修士就是囚笼中的困兽,想要活命唯有打破囚笼。 只是想要打破囚笼谈何容易。 上有风雪如刀、下有天命姬无道。 陈知安此去。 怕是回不来了。 ...... 少帝山下,茫茫风雪中。 徐蝼倚在一块巨石上,身体微微颤抖着,脸色惨白如纸。 每一片雪花落在她身上,都会让她眼底浮现一抹痛苦,气息也会萎靡一分,仿佛轻如鸿毛的雪花,落在她肩上便成了世上最凌厉的刀。 在她身旁,许仙神色惨淡靠在巨石上,本命剑‘青蛇’杵在地上,支撑着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不远处,东方月和温不二已经变成了一座冰雕,只有胸腹间微微起伏和唇边微弱的吐息证明他们还活着。 而离巨石更远的地方。 横七竖八躺了数十具衣衫褴褛的尸体。 他们死相凄惨、浑身乌青、面目狰狞、竟是被风雪冻毙。 此地一百五十七个人,活着的十不存一。 便是这活着的十几人,也快渐渐坚持不下去了。 这些人无一不是大荒修士,无一不是可立教称祖的小宗师,可搬山填海、呼风唤雨,此时却被这风雪轻而易举杀死。 甚至连敌人是谁都不知道。 ....... “陈知安...我也要死了么,竟出现了幻觉...” 听到山上传来的声音,徐蝼脸上浮起一抹苦笑,没想到自己临死前居然出现了幻觉。 这天地之威。 就算陈知安来了也只是送死而已。 不如不来。 “死就死吧...” 徐蝼嘀咕一声,准备挪一挪身子,换个舒服的姿势死,再朝这贼老天竖个中指,也算是她最后的倔强了。 就在她艰难抬起手掌,手指微微弯曲时。 忽然发现风停了。 徐蝼抬起头,看到一个陌生的青衫少年。 少年眉目清秀,头上别着一支木簪,腰间悬玉,背负剑匣,不知何时站在了自己身前,或许是因为走的太急的缘故,他脸色有些苍白、满身疲惫。 少年站在风雪中,沉默看着自己。 他虽然站在风雪中,却仿佛独处一座天地,瓢泼落下的风雪没有半点落在他肩上。 就连他方圆二十丈内的风雪都停了。 徐蝼当然也在这方圆二十里之内,她感觉到如刀子般灌入体内的风忽然变得温柔起来,而落在肩上重若万钧的雪,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 好像这个少年出现后,这些风雪便成了真正的风雪。 那些被冻成冰雕的修士也有十三个发出微弱又急迫的踹息声,就像被丢在岸边即将干涸而亡的鱼儿又重新回到水中。 徐蝼也大口呼吸着空气,直到许久后才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瘫坐在地上苦笑道:“贼他娘,谁能想到,老娘居然也有差点被冻死的一天...” “这就是你真正的模样吗?比叫乌戎的时候好看。” “我也这么认为。” 陈知安扯起脸笑了笑,只是看到满地的尸体后,又很快敛去。 这满地尸体中,有几个是陈留黑骑。 他们站在黑暗里,戎马一生,没有死在战场上,却死在了这茫茫风雪下,他们死前拔出了陌刀,想要冲锋杀敌,却没有找到敌人。 “你不该来的。” 徐蝼看着陈知安,向来随性的心境忽然变得有些酸楚,眼眶微红。 她不知道陈知安经历了什么。 可她从这惨白如纸的面容和遮掩不住的满身疲惫中,看到了他现在并没有看上去那么轻松。 “我也不想,只是来都来了。” 陈知安勉强笑了笑,抬头看着高耸入云的少帝山道:“你们可能还要再受点苦,给我一炷香的时间。” 话落,他已经消失在原地。 徐蝼伸出手想要拽住陈知安,却有风雪倏然落下。 她踉跄摔倒在地。 看着已经远去的陈知安,面如死灰。 进入圣墟以来,除了进入周天星斗祭那段时间,徐蝼一直跟在陈知安身边,她比这座战场所有人都更要了解陈知安。 她知道陈知安很强。 比所有人想象中的都要强,还在虚神境时就已可以将她摁在地上摩擦。 可那毕竟是姬无道,是抬手镇压四座天下的天才,逼得所有人为他打工的少帝。 在今日之前。 已经有无数人用自己的头颅为他证道无敌... 他站在少帝山,气运直冲斗牛,如同一轮大日横空,所有人都知道,在这座战场,没有人能够杀死他。 因为他是天命,唯一的天命。 ....... 少帝山上。 姬无道看着皑皑白雪中越来越近的那条直线,负在身后的手掌微微颤抖着,眼底渐渐燃起金色火焰。 他不是在恐惧,而是在兴奋。 终于来了。 陈知安终于来了。 高处不胜寒,寂寞如雪。 他在这座战场已经无敌太久,也孤独太久。 久到当初那些听到就会浑身颤栗的阿谀奉承都已经索然无味,再也无法让他心湖溅起半点涟漪。 如果不是本命道兵‘少帝印’还未铸成,他早就已经登天而去。 恰好今日少帝印铸成。 恰好今日陈知安登山。 双喜临门,这是一件多么令人兴奋的事。 他忍不住想要仰天长啸,可是少帝尊贵的身份和常年养成的矜持让他无法做这么疯狂的事情。 陈知安越来越近。 姬无道甚至已经能看见那惨白如纸的脸,能看见那双满是疲惫的眼睛。 再有十息。 陈知安就要站在自己面前了。 他要死了。 “嘿嘿...” 他万里迢迢而来,要用自己的人头当做我姬无道、不对、当做我陈无敌跻身洞天的献礼。 “嘿嘿...” 压抑到极致的兴奋,就像有千万只蚂蚁在身上攀爬,让姬无道再也忍不住心底的瘙痒,浑身颤栗仰头狂笑起来。 随着他这一笑。 好似整座战场都跟着笑了起来。 寒风呼啸,大雪浇头。 一道金光从天幕洒下,将他映衬的如同发疯的神只。 姬无道站在光中,竟忽然又平静下来,负手看着已经踏上山巅的陈知安矜持笑道:“二弟,你看到了吗?” “我姬无道、不对、我陈无敌立身少帝山、这座天下都为我风云色变。” “我居中央为大道,斗转星移抬手间,你的神庭天眼是假的,你的缠金诀也是假的,我陈无敌,才是最妖孽的天才!” “啊,对对对,你是天才。” 陈知安在距姬无道二十丈时停下脚步,根本没有和姬无道争论的想法。 毕竟他都已经这样了,为什么不顺从他? 只是看着疯疯癫癫的姬无道,陈知安满是疲惫的眸子渐渐变得有些凝重起来。 因为他发现自己竟无法再向前了。 那从天而降的金光挡住了去路,让他无法将姬无道拽入自己的天地中。 它就像一条泾渭分明的线。 线的这一端风雪渐停。 而另一端。 寒风呼啸、大雪滂沱... 第427章 大战起。 大雪落在姬无道身上,彷佛变成了一件白色铠甲。 姬无道如渊峙岳矗立风雪中,气势节节拔高,竟转眼之间跻身了通玄境圆满。 他伸手一拽。 将洒在他身上的金光化成一袭威风凛凛的披风。 “我居中央为大道、斗转星移抬手间。” 姬无道拎起金色锁链拖拽一方金色大印,缓缓向陈知安走来,眼底燃起的火焰将他眉梢都似乎染上了一抹殷红,看起来略有几分妖异。 他每走一步。 风雪就向陈知安逼近一尺。 待他离陈知安只有三尺时,陈知安也只剩下了三尺天地。 姬无道站在风雪中。 拈起一片晶莹雪花捧在手心,身子微微颤栗着,用一种压抑到极致的兴奋口吻低声道:“嘘,听到风中的声音了吗?它在兴奋、在雀跃,在我耳边嗡嗡作响,它在催我杀你呢。” “那你为什么还不动手?” 陈知安取下负在身后的剑匣,盯着姬无道的眼睛问道。 “我陈无敌为什么要听它的?” 姬无道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道:“二弟,我告诉你一个秘密,雪下的越大、它给我的气运就越多,我就越强,不过我不在乎,你看我这袭披风帅不帅?” “疯子...” 陈知安看着身上已经结成了厚厚雪铠的姬无道,缓缓握住拂烛。 当他手握拂烛的瞬间。 近在咫尺的姬无道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轮疯狂燃烧的妖异烛日。 烛火之盛,比起当初的屠苏高出百倍不止。 风雪落在烛火上好似烈火烹油、愈演愈烈、刺的陈知安睁不开眼。 陈知安暗叹一声。 姬无道的确是个疯子,也的确是个天才。 自从领悟拂烛剑意后,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诡异强大的异象。 姬无道虽然疯疯癫癫随意站在那里,看起来没有丝毫防备,那灼灼火焰却没有如其他人那般忽明忽暗,让陈知安找不到半点破绽,剑不得出。 更让陈知安感到警惕的是,随着姬无道身上气势越来越重,原本的三尺天地也被渐渐逼退,最后只够覆住身形。 仿佛这一刻站在风雪中披着金色披风的姬无道成了这座天地的代言人。 “二弟,你为什么还不不出剑?” 姬无道疑惑地看着陈知安,因为太过兴奋的缘故,他脸上甚至泛起潮红,压低声音道:“我在等气运,你在等什么,等死吗?” 说完,姬无道似乎觉得好笑,自顾笑了起来。 笑声很浅,声音微不可闻,可任谁都能感受到他现在很欢乐,甚至笑得弯下了腰,身体疯狂颤抖着。 “哈哈,你在等死!” “哈哈,笑死我了!” 就在他捧腹大笑时,风雪中有一只手掌伸出,手掌苍白修长,手背上的血管清晰可见。 仿佛虚空中有一道无形屏障在阻止手掌伸出来,所以它的速度也很慢,看起来没有半点力量。 可就在手掌触及姬无道时。 那清晰可见的血管倏然变得犹如一条条狰狞虬龙,有狂暴力量撕碎风雪,狂风大作,大雾蒸腾。 “轰!” 手掌落在姬无道身上,捧腹大笑的姬无道瞬间被拍飞出去。 风雪中有一尊高达六丈的战躯昂扬而立,战躯大手向虚空拂去,将拍飞出去的姬无道又捞了回来。 然后一脚踩入雪地。 “白痴,你觉得自己很幽默?” 姬无道笑声戛然而止,努力扬起脑袋,想要看看是什么东西把他踩在脚下,刚抬起头,就看见一双冷漠眸子。 紧接着狂风骤雨般的拳头落下。 姬无道再次被砸进雪里。 “轰!” 释放战躯的陈知安就像一头放出牢笼的上古凶兽,举拳疯狂向姬无道砸去,每一次砸下少帝山都会响起一阵摇晃。 风雪被恐怖力量搅成碎屑,山崩地裂,碎石横飞。 “住手。” 狂风骤雨般的捶打下,姬无道终于笑不出来了。 他先前站的地方已经变成一个深坑。 拳头每次砸在他身上虽然没有造成半点伤害,但他那如同披风的金光总会一阵晃动,身那件雪铠上更是隐隐有了一道裂缝。 陈知安见此。 皱起的眉头渐渐舒缓开来。 面无表情继续挥拳。 他最担忧的事情终究没有发生,姬无道虽然是个妖孽,但让陈知安真正恐惧的从来都不是他,而是落在他身上的风雪和那如同披风一样的金光。 幸好,那位存在终究没办法亲自下场。 只要祂不下场。 再厚的铠甲也能被砸碎,再妖孽的天才也会被打死。 一拳不行,那就再来一拳。 “我叫你住手啊。” 姬无道蜷缩着身子,眼底火焰近乎化作实质,疯狂咆哮起来:“我怒了,我真的怒了...” “哦,那你怒好了。” 陈知安又是一拳砸下。 一拳之后,那化作披风的金光溃散,雪铠上出现蜘蛛网般的裂纹。 陈知安举拳准备再次砸下。 然而就在他拳头将落时,忽然脸色瞬变,将双拳交叉在胸护住要害。 轰—— 巨坑中,一道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起,雪铠彻底炸开,漫天风雪如刀,以一种恐怖的速度向陈知安疾射而来。 嗤—— 风雪过后。 陈知安昂扬战躯布满了凄厉伤口,金色血液流淌、就像瞬息之间有数万柄无形的刀刮过,将他变成一个血人。 这是浩荡天威。 陈知安最后那一拳将雪铠和金光打散,彻底打碎姬无道龟壳的同时,却也使这座战场加持在姬无道身上的力量尽数宣泄。 姬无道是天命所归。 他气运之重,一人独占这座战场七成不止。 七天前陈知安在南极雪原剑斩七百通玄,又吼碎玄悲,可得到的气运不足两成。 那浩瀚气运落在姬无道身上。 已经彻底疯魔的姬无道却没有纳入体内,于是气运便成了他身上的战铠和披风。 而现在。 姬无道身上的战铠碎了。 余威化成一道道凌厉到了极点的刀剑风雪,让陈知安瞬间重伤。 如果不是他仓促间护住要害。 现在恐怕已经是个死人了。 ...... 风雪如刀,重伤陈知安的同时,也让被陈知安硬生生砸入坑里的姬无道得到了自由。 姬无道把自己从坑里拔出来,抹去嘴角的血液,踩着虚空一步步向空中走去。 随着他登天而起,虚空中倏然有一座座巍峨大山浮现。 这是他的道种天帝印。 他手中拖拽着金色锁链。 而金色锁链上,拖拽着一方大印。 大印迎风暴涨。 竟与那巍峨大山融为了一体。 大山中有古树苍囚,有青龙嘶吼,有白虎咆哮,有朱雀展翅,有玄龟如岳,四象圣兽盘踞大山,仿佛化成了实质,演化无穷杀机,恐怖异象交织,散发着恐怖威压。 姬无道倾尽战场之力铸造的本命道兵,彻底释放威能。 姬无道抡起那座大山,就像一只蝼蚁挥舞巨锤,轰然砸下:“混蛋,我说,我怒了啊!!!” 轰—— 大山落下。 陈知安用拳头打出来的巨坑,彻底被那座巍峨大山夷平。 而大山之下。 有金色血液顺着缝隙缓缓溢出。 第428章 我是谁? “就这么,陨落了么...” 远处风雪中,白安贫眺望着少帝上,眼底闪过一抹惋惜。 陈知安一路北上。 从南境雪原来到中央少帝山。 风尘仆仆,满身疲惫,天时地利人和半点不占。 先前陈知安登山时,哪怕相隔千丈,白安贫依旧看出了他状态不对。 好像在登上少帝山后,陈知安便再也没有铺开过洞天。 可即便如此,陈知安依旧硬扛下这座战场七成气运将姬无道那浓郁到极点的气运打散。 可惜。 面对那风刀雪剑,他终究没有能逆天改命。 “一代天骄陨落,大荒、彻底完了!” “吼!” 九头狮子低声咆哮起来,前蹄不断刨着雪地,九首神色各异,有低落也有兴奋,似乎还有些茫然。 陈知安死了。 那个让它感到恐惧的妖孽陨落。 重获自由。 它自然兴奋。 可是七日同游,亲眼目睹那个少年的强横和无敌,眼见他终究没能逆天改命,它又有些莫名失落。 它像条狗一样不断刨着雪地。 不多时间就在地上刨出一个大坑,然后把自己给埋了进去,这才感觉舒服了许多。 ...... “老板...” 山脚下,徐蝼瘫坐在地上。 寒风如刀灌入她身体,将她满湖元气冻住,而如瀑落下的雪,如同一座座巍峨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手掌撑着地面,想要向山上爬去。 可越来越大的风雪落在她身上,让她连起身都做不到,又如何爬得上山去。 如果不是陈知安先前撑开天地为她争取了片刻喘息之机,她现在或许已经是个死人了。 徐蝼失魂落魄地看着山巅,声音嘶哑道:“师弟,他死了。” 许仙双眼紧闭,杵着青蛇一动不动。 “师弟...” 徐蝼转头看着许仙。 忽然沉默下来。 她又向东方月和温不言看去,这两个追随陈知安一手缔造圣墟青楼的元老,大雪覆身,早已变成了冰雕。 举目望去。 这满地风雪中,一堆堆风雪垄起,就像一座座低矮的坟茔。 除了她自己外,再无一个活人。 ...... 不知过了多久,天空响起大道音雷。 风雪停了。 徐蝼抬头看着天幕。 只见随着漫天风雪褪去,天幕上那道刀光正不停向外扩张,驱散灰雾,黑暗褪去,黎明将至,一轮朝阳正在升起。 而姬无道,正沐浴金光顾盼生姿站在虚空。 这一幕。 就像正义终于战胜邪恶,光明终于驱散黑暗。 又像青楼演绎的大戏落幕,历经磨难的天命之子终于打败大魔王,正站在聚光灯下迎接鲜花和掌声。 甚至那大道雷音响起,都在为他擂鼓喝彩。 通玄境战场落幕。 逐鹿天下正缓缓铺开。 藏在暗处的修士都跳了出来,他们感受到体内元气在雀跃,他们沐浴风雪欢呼鼓舞,喧嚣沸扬,这是仙武、须弥、、三座天下的狂欢。 就连路边石缝中都有野草破土而出,生机勃勃。 黎明将至,万物复苏,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只有冻毙在风雪中的大荒修士,他们是这场戏剧的反派,当大戏落幕,他们便成了路边无人问津的一座座坟茔。 “死了,哈哈,都死了...” 徐蝼忽然笑了起来,笑声悲怆。 她倔强看着天幕,看着这大道华彩的崭新天下,满头青丝乱舞,双眸猩红如血,周遭虚空变得扭曲,一道道金色线条自她体内滋生,将冻住的气海切割的支离破碎。 气海被切割的同时,她身上也溢出一粒粒细微血珠,瞬间将道袍浸透。 她恍然无觉,披头散发跌跌撞撞向山上走去。 每走一步。 都在雪地上留下一个血淋淋的脚印。 她边走边笑。 悲怆笑声如同凄厉鬼泣。 “哈哈,死了,都死了,我又怎能不死?” ...... “咦, 还有一个余孽?” 姬无道站在空中,听着耳边响起的悲怆笑声,看着跌跌撞撞向山上走来的徐蝼,嘴角挂起嘲讽笑容。 连陈知安都被他只手镇压,区区徐蝼不过蚍蜉撼树而已。 只见他伸手一拽。 虚空中一道道锁链浮现。 锁链拖拽道兵‘天帝印’,准备将登山的徐蝼砸死。 然而就在他拖动锁链时,忽然发现锁链变得有些沉重,‘少帝印’稳如磐石,竟没有拽起来。 姬无道轻咦一声。 又拽了拽。 少帝印依旧稳如磐石,仿佛生了根一般不为所动。 姬无道眉头微皱,正准备再拽,然而还未有所动作他伸出的手倏然僵在空中,眼底泛起茫然:“咦,我是谁?” “我是姬无道、不、我是陈无敌、不对,我是陈知安。” “我,到底是谁?” ...... “他在干什么?” 少帝山远处的雪原上,人们抬头看着姬无道居然拎不起自己的道兵,都有些茫然。 通玄境战场谁不知道,少帝印是姬无道以一缕驳杂先天息壤镌刻四象圣兽,以可铸圣兵的秘铁为印身所炼成的道兵。 为了铸成这件本命道兵,姬无道几乎倾尽了整座战场之力。 少帝印威能无穷,初成便意象万千。 完美与姬无道的道种契合。 是可以随姬无道一起成长的大道之兵。 甚至有人怀疑少帝印已经初具帝兵雏形,有朝一日姬无道跻身帝境,它便是一件无敌帝兵。 按理说这么一件本命道兵。 哪怕不如剑修的本命剑那般同生共死休戚相关,至少也能如臂指使。 可现在,姬无道竟似乎拎不起来... 有人目光落在跌跌撞撞爬山的徐蝼上,神情疑惑道:“有没有可能...陈知安还没有死,是他拽住少帝印,阻止姬无道杀她...” 听到这句话。 白安贫倏然将目光落在那山巅之上。 就连把自己埋在地里的九头狮子都露出两个脑袋,死死盯着那化成巍峨大山的少帝印。 然后那两只脑袋兴奋咆哮起来。 目之所及处。 只见那巍峨大山上,不知何时出现一道裂缝。 裂缝从血泊而起,正疯狂向上蔓延. 只须臾之间便变成了蜿蜒弯曲的黑色大道。 随着裂缝蔓延,一块块巨石崩裂脱落。 紧接着,整个少帝山都变得摇晃起来。 仿佛那巍峨大山下镇压着的乱世魔头即将脱困而出。 更让他们感到震惊的是。 那裂缝中有一只血淋淋的魔掌。 正缓缓伸出。 “轰!” 那只魔掌一拳砸向少帝印。 少帝印上那道裂缝撑开,缠绕在少帝印上的金色链条瞬间节节寸断,一尊如铁浇注浑身浴血的昂扬战躯显露身形。 战躯屹立山巅。 虽浑身浴血、却气焰滔天如魔神降世。 战躯仰头看着天幕,挥手一招,虚无间出现一道道金色锁链:“白痴,我早说过缠金诀不是这么用的,滚下来! ” 话落。 只见一道道金色锁链将姬无道锁住,战躯手掌一拽,满眼迷茫的姬无道被拽下虚空。 紧接着战躯手指微屈,那破成两半的少帝印拔地而起,将姬无道压跪在地:“说你是白痴你还不信,天帝印也不是你这么用的,白痴!” 做完这一切后。 战躯身形散去,重新变成了那个清秀少年。 他手掌虚握,拂烛悄无声息落入手中。 一道微弱剑光闪过,还在疑惑自己到底是谁的姬无道头颅跌落。 少年抬头看着天幕。 “开天辟地我阻止不了,但你选的天命,我不同意,那就不行!” 第429章 白帝姬无道 轰—— 随着陈知安话音落下。 天幕上凭空炸响一道惊雷,仿佛苍天动怒。 一团黑云在少帝山凝聚,遮天蔽日,滚滚而来。 黑云中有雷霆酝酿。 霎时间,整座通玄境战场风起云涌,雷霆闪烁间虚空动荡,恐怖威压席卷天下,宛若天地将倾。 那轮正缓缓升起的朝阳也被黑云遮蔽,朝阳褪去,黑夜笼罩大地,而那乌云中,仿佛有一道淡漠目光落向人间 。 此时此刻。 雪原上所有人都感受到一种灵魂深处的颤栗,仿佛蚍蜉看青天,许多人甚至两股颤颤,跪伏在地不住叩首,祈求苍天饶恕。 轰隆隆—— 天幕上再次响起一道惊雷,紧接密密麻麻的金光闪烁,金色雷霆如同一道光柱轰然砸下,瞬间将少帝山淹没。 苍天动怒,降下金色雷霆。 少帝山瞬间变成了一片金色海洋,恐怖的力量蔓延,整座战场的人都感受到了那浩瀚威压和冷漠杀意。 这自天穹垂落人间的恐怖力量,恐怕便是洞天境宗师都会瞬间被轰成碎片。 然而让人震惊的是。 持剑立在山巅的陈知安竟安然无恙立在金色雷海中。 虽然颤颤巍巍摇摇欲坠,却始终屹立不倒。 仿佛汪洋中的一叶扁舟,又好像他独处一座天地,这无穷杀机不过只是镜中水月罢了! “他...到底,走了一条什么样的道...” “是因为那个洞天么?” 雪地里,白安贫满脸震撼地看着站在雷海中的陈知安。 眼前这不可思议的一幕彻底将他多年塑造的三观震碎。 自开天辟地以来,无论是上古时期的大荒也好,如今的四座天下也罢,芸芸众生天下万物都在天道规则下生存。 祂就像一个棋盘。 芸芸众生就是棋盘上的棋子。 每一枚棋子都在纵横阡陌的棋牌上前行,有棋子潦草退场,有棋子走到半途,而走到棋盘尽头的棋子,最终得见大道,成为执掌一条道则的至高存在。 只是无论走的再远,站得再高,终究都在这棋盘之内。 棋子,也始终是棋子。 当前路断绝,无路可走的时候,便是大帝也能陨落在岁月长河中! 没有人可以例外。 便是先天地而生的先天、惊才绝艳的太虚古帝,独镇禁区的荒古大帝,都没有摆脱这个棋盘。 当苍天动怒降下劫难,所有人都只能硬抗,可那安静立在山巅的陈知安,竟仿佛置身事外独处一座天下,雷霆天威成了无能狂怒... ...... 山巅上。 恐怖威压越来越重,几如末世降临。 陈知安手握拂烛抬头看着天幕,虽然满身疲惫,浑身浴血,眸子里的光却前所未有的明亮。 拽得泛白的手掌也渐渐舒缓开来。 重新有了些血色。 别看先前陈知安波澜不惊任由那恐怖光柱将他淹没。 实际上不过不过是故作镇定罢了。 在这滚滚雷霆落下前。 他并没有十足把握。 毕竟这浩浩天威不是之前针对大荒修士的风雪,而是专门为他落下。 直到这一刻。 他终于确定,这座战场对他而言,已经再无半点威胁。 ...... 七日前。 从陈知安砸开隔绝虚神和通玄两座战场的那道天门起,他就发现似乎天幕上有一缕目光投射在他身上。 于是他在杀了七百通玄和玄悲后将满身修为隐藏,又将体内点亮的三百六十颗星辰隐匿,甚至连那座天地雏形都散去,变成了一个真正的普通人,让九头狮子送他北上。 他原本的计划是悄悄登上少帝山,以最快的速度砍下姬无道头颅,彻底终结这座战场。 可随着北上途中寒风越来越烈、落在肩上的雪越来越重。 他才明白自己或许已经暴露了。 所以他问白安贫中央地域是不是一直下这么大的雪,有没有感觉到寒风如刀灌入体内。 得到答案后。 他不再隐藏天地雏形。 事实也是如此。 当他不再隐藏的时候,反倒是彻底消失在这座战场,消失在那道若有若无的目光中。 只可惜。 姬无道虽然脑子有问题,却是名副其实的妖孽,独占这座战场七成不止的气运,气冲斗牛如大日横空。 陈知安登上少帝山的那一刻。 天幕之上那道淡漠目光又一次落在了他身上。 那道目光通过姬无道的眼睛,以天命之子为纽带。 再一次寻到了他。 在那道目光注视下。 陈知安就像个被剥尽衣衫的姑娘,无所遁形,无法遮蔽、一切都被看破。 无往不利的剑经和死人经被禁锢。 剑不得出。 阴神殿不得显化。 就连天地雏形都无法铺开! 他只剩下三尺立锥之地。 彼时他心境跌到了谷底。 他手握拂烛却无法出剑,神识种子无法播种,神庭天眼无法睁开、天帝印无法祭出,不死蝉陷入沉睡。 彼时他一切手段都被剥夺。 他近乎绝望起来。 然而在他绝望愤懑时。 他发现体内细若游丝的气血,忽然开始沸腾起来,就像一尊巨人在面对浩瀚天威时发出了不屈的怒吼。 气血蒸腾,奔流不息。 刹那间点亮体内那三百六十颗星辰。 昂扬战躯第一次在人间显化。 在狂风暴雨般的攻击下。 他硬扛这天地威压,以最纯粹的肉身之力打碎这座战场加持在姬无道身上的气运。 砸碎了铠甲、碾碎了那道金光。 然而他终究只是一个人。 一人之力。 又如何扛得住这天地之威。 在他打碎气运重新铺开天地的同时,无穷杀机终于落下,仿佛这座战场向他斩了一刀,瞬间将他重伤。 仓促之间。 他只来得及将一枚神识种子打入姬无道意识海。 随后便被姬无道拎起巍峨大山镇压。 那一瞬间。 他几乎已经死了。 气若游丝,浑身骨骼断裂,深可见骨的刀伤遍布全身,就连头颅都被砸出了一个窟窿,就连阴神都阴神支离破碎。 换成任何一个通玄境小宗师,在那一刻其实已经死了。 不过他没死。 这得益于姬无道。 赞美姬无道,感谢他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姬无道将这座战场加持在他身上的气运变成了铠甲,将金光变成披风,他虽然是天命所归,和这座战场之间的联系却并不紧密,他得意地拒绝了这座天地的意志。 所以当陈知打散气运,打碎那道金光后。 那道目光再也无法落在陈知安身上,姬无道认为陈知安死了,这座天地便认为陈知安死了。 他失去的一切。 再次回到他身上。 世界种子悄无声息吞噬打散的气运,武道残卷开始炼化肉身,阴神殿修补阴神,剑意燃起墟火,在体内游走。 竟因祸得福,破而后立。 他以身为炉,以神魂为火,以剑为柴,炼世界之中,演化己身天地。 巍峨大山镇压之下。 他原本缝缝补补的天地雏形,渐渐变得圆浑起来。 如果不是少帝山下响起的那道悲怆笑声。 他甚至都不愿出来... 轰隆隆—— 天空越发阴沉了。 雷霆落下却没有找到陈知安。 似乎天幕上那道冷漠目光也变得愤怒起来。 黑云压顶,整座少帝山开始摇晃,一道道裂缝开始蔓延,竟似要塌了! 陈知安平静看了一眼天幕。 沉默片刻后,幽幽道:“白痴,当落在人间的棋子成为死棋,你便再也看不到我。” “既看不见我,又如何杀的了我...” 说完。 陈知安踩着浩瀚雷霆。 闲庭信步向山下走去。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 就在他离开山巅不久,原本尸首分离的姬无道身上渐渐泛起金光,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我,是谁?” 沉默良久。 那颗头颅眼底渐渐变得清明。 虚无中。 只听一道悠长且古老的声音缓缓响起。 “我是逐鹿天下,白帝,姬无道!” 第430章 群狼环伺 山巅上有金色雷霆不断落下,化作雷海,将一切气机遮掩。 也将那道声音淹没在雷霆中。 陈知安似有所觉,回头向山上看去,却只看到一片雷海。 只好继续向山下走去。 不知过了多久。 山巅上雷鸣停了,雷海也无奈散去。 陈知安又回头看了一眼,山巅上空空荡荡,就连姬无道的尸体都被化成了齑粉,仿佛一切都没有出现过。 只是天幕上那轮朝阳依旧没有升起。 天幕黑暗阴沉。 令人感到窒息的威压依旧笼罩这座战场。 与此同时。 少帝山上出现一道道裂纹。 有烟尘弥漫,山体渐渐崩碎,一个矿坑出现在陈知安眼前。 矿坑里,有尸体堆砌成山。 陈知安看着那如山的尸体,再次停下脚步。 这是大荒进入这座战场的修士,近千具尸体被埋在少帝山。 此时山体崩塌才将他们暴露出来。 每一具尸体都血肉模糊,鲜血染红雪地,被狂风卷起,空气中血腥弥漫。 陈知安目光落在一颗破碎的头颅身上。 这是青楼胡半刀,他半边头颅被打碎,双眼瞪圆,眼底布满了不甘和绝望,仿佛在喝问天道不公。 陈知安沉默看着他。 许久之后。 他缓缓拔出剑匣中的不怒剑。 抬手一剑,只见一道压抑剑鸣响起,整座少帝山彻底崩碎。 裸露在山体的尸体被重新掩埋。 他以剑为笔。 平静在废墟上写下‘大荒墓地’四个大字。 落笔之后,他又以少帝印碎片为阵基,以那块珍藏的神源为阵眼,布下一座山河阵图,阵成的瞬间,凛冽杀机瞬间笼罩整座废墟,彻底将少帝山葬下。 做完这一切。 陈知安抱起重伤垂死的徐蝼缓缓向雪原走去。 他走的极慢。 青衫染血。 每走一步都会在雪地上留下一个血淋淋的脚印,身子更是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可他脸上一片平静,仿佛感受不到半点痛处。 ....... 他走在风雪中。 围观的人如潮水般退走,为他让出道路。 直到此时,人们才发现他那青衫下布满了恐怖刀痕,胸腹、手臂、甚至颈脖之上,都有淡金色鲜血流淌。 “他受伤了...” 人群中,天下一头半魔低声道:“他只有一个人!” “杀了他,可独占气运,立地跻身洞天,成为最大的赢家!” 此言一出,人群中出现一阵骚动。 修行一途,路远且长。 从虚神到通玄更是犹如天堑。 所以通玄境战场四座天下的修士加起来,进入战场的人不过八千余人而已。 这八千余人中。 有部分被紊乱道则卷入空间裂缝,部分争夺机缘自相残杀而死,部分被姬无道随手镇杀,大荒修士被屠戮殆尽,七日前陈知安在南境雪原又杀了七百。 所以此时整座战场剩下的人,其实也就只剩下三千多而已。 此时。 这三千多修士几乎都已齐聚少帝山。 可以说人多势众。 如果陈知安此时处于巅峰,他们当然不敢如何。 毕竟他们连姬无道都不敢惹,又如何敢向杀死姬无道的陈知安拔刀。 但陈知安此时并不在巅峰,而且看起来几乎快要死了。 最主要的是… 陈知安只有一人而已。 他哪怕再强也绝不可能杀死在场的将近三千人。 便在这骚乱中。 有些人的目光都渐渐变得冰冷起来。 他们虽然依旧在退,但退的越来越慢,脚步越来越轻,围在陈知安身前的人越来越多。 他们就像极有耐心的群狼环饲受伤的猛虎,只要猛虎露出半点破绽,他们就会露出锋利的爪牙,一拥而上将猛虎分而食之。 陈知安恍若未觉。 依旧不急不缓地走着。 他赤足踩在雪地上,每走一步都会响起咯吱咯吱的细碎声音。 三座天下的修行者们目光死死盯着血色足迹,默默等待机会。 杀死陈知安的机会。 他们知道机会很快要来了。 因为陈知安留在雪地上的血迹越来越少,他脸色越来越苍白,眼底的光越来越黯淡,猛虎重伤将死。 远处。 白安贫看着距自己越来越近的陈知安,脸色渐渐变得复杂起来。 他能感受到空气中弥漫着的凛冽杀意和贪婪,黑云密布的天空下,那一双双贪婪眼睛亮的刺眼! 他知道这并不怪他们。 因为如果他不是亲眼目睹陈知安剑斩杀七百通玄,如果陈知安没有留他一命,如果他没有和陈知安同游,如果陈知安不是堕仙安岚的儿子,他此时也会露出那种贪婪目光。 没有人会拒绝成为天命。 当姬无道身死,陈知安重伤,这座战场的人第一次离天命这么近。 近的仿佛只要伸出手,就可以将之收入囊中。 他想要做点什么。 可他什么也做不到,甚至什么也不能做。 因为此时这茫茫雪原就是一个即将炸开的炉鼎,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成为厮杀开启的导火索,一旦陈知安露出半点怯意,立刻就会被这群野狼一拥而上撕碎。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 白安贫身旁。 九头狮子不安地刨着雪坑,九首充满了恐惧。 因为它感觉陈知安的目的地恐怕是它这里,它甚至感觉一道道贪婪目光,渐渐落在了它身上。 逃? 它不敢。 没有人比它更清楚陈知安的恐怖,它是这座战场唯一在陈知安天地中活下来的大妖,它怕此时逃走,陈知安一嗓子把它吼碎。 逃不掉,打不赢。 它只好挖个坑把自己再埋一次。 藏在雪地里假装陈知安没有看见它。 ...... 陈知安越来越近。 百步、十步、五步... 最后在雪坑前停下脚步,低头看着九头狮子,缓缓将徐蝼放下,沉默片刻后才道:“老九,护住她,她活你活,她死你死。” “呜!” 九头狮子可怜兮兮叫了一声,朝一旁的白安贫努了努嘴,提醒陈知安别忘了还有个白痴。 “道兄...” 见九头狮子祸水东引,沉默站在一旁的白安贫忽然开口道:“道兄,你当初说可以带我去见安岚前辈,还算数吗?” “自然算数。” 陈知安勉强笑道:“我虽不是什么言而有信的人,但从不骗朋友。” “朋友...” 白安贫微微一怔。 沉默片刻后。 他身后一道虚幻魔影缓缓浮现,随后往前迈出一步,与他肉身融合。 当魔影融入肉身,他身上气势节节拔高,竟瞬间攀升到了通玄境圆满,一股强气息开始蔓延。 那原本平平无奇的气质变得妖异起来。 只见身上魔气和仙气交织,似仙似魔,诡异又霸道,就连那本来有些愁苦的面容,此时也变得凌厉起来,横眉如刀,双眸如电。 他一步踏出。 将陈知安揽在身后,霸气侧漏道:“既然是朋友,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杀死这群废物吧!” 紧接着他大手一挥,一只魔掌落下将九头狮子从坑里拽出,就像拎着一条瑟瑟发抖的狗,冷笑道:“狮子狗,想要活命,就他娘的给我站起来,撕碎他们。” “吼!” 九头狮子懵比地看着这位忽然变得生猛的老家伙,九只脑袋同时嘶吼起来。 似乎不明白他哪根筋搭错了。 这他娘的足足三千修士啊,就算是洞天境宗师来了都得饮恨,你他娘的自己找死,拽着我干嘛? 虽然它没有口吐人言,但陈知安从它气得瑟瑟发抖模样看,这头胆小如鼠的远古凶兽,应该骂的挺脏。 白安贫根本不在意。 他魔掌拎着九头狮子,如同魔主降临,蔑视群雄,霸气扫过那一道道充满贪婪和杀意的目光:“我主杀伐,尔等鼠辈,谁敢与我一战?” 第431章 处处是蝉鸣 “谁敢与我一战?” 当白安贫霸道地将陈知安揽在身后,用一种蔑视群雄的目光扫过众人时,雪原上本就压抑到了极点的氛围陡然变得肃杀起来。 群狼会畏惧丛林中重伤垂死的猛虎,却绝不会在乎市井中的太平犬。 “滚——” 风雪中,一道清脆冷漠声音响起。 听到这声音,人群倏然一静,所有人都脸色微变,仿佛这道声音的主人是个极为恐怖的人物。 就连白安贫那如刀的横眉都陡然一抖。 下意识后退半步,目光死死地看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 只见风雪中一头神吼从人群中迈步而来。 神吼神俊无比,通体金黄如同黄金浇注,迈步时头颅高高扬起,如同霸主巡视领地。 然而白安贫的目光却没有落在那头黄金神吼上。 而是看着它背上的那个少女。 少女身披黄金战甲,一袭猩红披风垂在身后,手里拎着一柄金色长刀,长刀还未出鞘,那凌厉杀意便已将三尺之内的风雪都搅为齑粉。 少女在白安贫身前二十丈停下,居高临下扫了白安贫一眼,淡漠道:“看在白乐道的面子上,滚出战场,我不杀你!” “皇甫明夭...” 听到那少女的话,白安贫脸色微变。 又后退半步。 这一退差点撞在陈知安身上。 他顿时老脸微红,挺胸站在原地,缓缓道:“皇甫明夭,姬无道是余孽,陈知安杀他于人族有功,你昊天宗以人族守护自居,不该趟这趟浑水,更不该向陈知安出手!” “哦,真了不起...” 皇甫明夭从怀中掏出一个黄金手套缓缓套在手上,虚手微握:“只是,与我皇甫明夭何干?” “你...” 白安贫想要说理,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沉默片刻后,他低声嘶哑道:“至少,看在乐道的面子上...” 皇甫明夭嘲讽地看了他一眼:“不杀你已经是给他最大的面子了,如果不是因为他和元归的关系,你觉得以你的身份,有与本座对话的资格?” 白安贫沉默下来。 就连身上那股好不容易聚起来的睥睨气势都渐渐消散,如刀锋般凌厉的横眉化开,就像被抽离了一切自信。 皇甫明夭的话虽然难听。 却也是不争的事实。 安贫,乐道... 昆仑仙山当初两个最妖孽的天才,如今已有了云泥之别。 白乐道不惑之年跻身洞天,进入战场时已经是洞天境圆满的宗师,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极有可能在天命之年跻身返真境。 而白安贫早已过了天命之年,修为却不过通玄境后期而已,强行融合魔影才堪堪跻身圆满。 一母同胞的两个兄弟。 一个是千年难得一见的天才,好友满天下,一个却成了坐井观天的癞蛤蟆,成异想天开的笑话... 当初在圣墟时。 白乐道与天下昊天宗那位不出世的天才‘元归’交好,于是嘱托身为元归未婚妻的皇甫明夭在战场照拂一二,为此还送给皇甫明夭一副准圣兵金丝手套。 皇甫明夭自然应允。 只是入了战场后,她却似乎忘了这件事儿... 这座战场。 姬无道自然是毫无争议的第一人。 关于第二人的争论却比较大。 有人说是须弥天下玄悲法师,有人说是白玉京道门收官人赵旨,还有人说是天下皇甫明夭。 只是始终都没有一个定论。 因为这三人还没来得及分出高下就已经被姬无道抬手镇压,最后玄悲低头服小,赵旨剑碎人亡,皇甫明夭远走北原... 而如今,姬无道身死。 所有人都没想到,远走北原的皇甫明夭竟强势回归,而且看她此时散发出来的恐怖气息,分明离洞天境只半步之遥了... “怎么,要本座亲自送你?” 手掌缓缓落向腰间的金色宝刀,皇甫明夭冷漠看着白安贫,眼底渐渐已经没了耐性,凌厉杀意滋生,仿佛下一刻,就要拔刀而出将白安贫斩杀当场。 迎着皇甫明夭那冷漠目光。 白安贫知道说再多都已经无济于事。 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他将拎在手里的九头狮子丢在地上,传音入密道:“知安,一会儿我会拼尽全力挡住她,至少半炷香之内不会有刀落在你身上,你...逃吧!” “你呢...” 陈知安传音问道。 白安贫苦涩一笑:“我有个好弟弟,她应该不会杀我。” 话落,他身上气势渐渐拔高,散乱的横眉渐渐又变得锋利起来:“我只有一次机会,你做好准备。” 然而就在他气势达到顶峰时。 忽然有一只苍白手掌搭在他肩上。 陈知安从他身后的阴影中走了出来,轻声叹息道:“你道心有隙,不得圆满,出手必死无疑...” “你...” 白安贫微微一怔,想要重新将陈知安揽在身后,却发现陈知安负在身后的剑匣忽然嗡嗡颤抖起来,伸出去的手顿时僵在原地。 “你是何人?” 皇甫明夭居高临下看着陈知安,眼底露出一抹忌惮,不过很快又被她藏在心底,脸上挂起不屑笑容。 她当然知道眼前这个少年就是陈知安。 而且先前她就站在远处一座大山上,亲眼目睹陈知安一剑砍下姬无道头颅。 她虽然不知道陈知安如何做到的,但她知道陈知安绝非泛泛之辈。 之所以做出这副骄傲冷漠神态,不过是惯常的伪装而已。 身为昊天宗嫡传,皇甫明镜的姐姐,她体内流淌着最纯粹的帝血,实力心性都是上乘,也就是小魔王实在太过妖孽,才显得她不过如此。 她心性向来谨慎。 包括先前面对白安贫的诛心之言,也并非真的目中无人,只是以言语刺激其道心,让白安贫道心生隙的手段罢了。 而现在面对陈知安,她依旧选择了蔑视。 以她的修为。 自然一眼就看出陈知安不过初入通玄而已,而且此时满身刀痕透骨,脸色惨白如纸,气海更是空空如也,看起来几乎就要死了。 但她依旧不敢大意。 她知道像陈知安这样的妖孽哪怕只剩一口气也有可能绝地翻盘。 因为她恰好也是这样的妖孽... 她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神态,都是在试探陈知安的道心,甚至她现在依旧站在陈知安二十丈之外。 面对她的目中无人陈知安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了起来,幽幽道:“我是陈知安,你弟弟小魔王是我杀的,我一剑砍下了他的头,筑成一座京观,等两座战场融合,你可以去看看,或许还能捡个骨头回去....” “你也配杀他?” 皇甫明夭瞳孔微缩,瞬间又变得冷漠起来:“明镜是万年难得一见的天才,无敌霸体,体内流淌着最纯粹的帝血,有帝境之资,你连和他并肩的资格都没有,又如何杀的了他?” “帝境之资?” 陈知安幽幽道:“我登天而来,连大帝之资姬无道我都砍了,还差个无敌霸体?” 皇甫明月神色微变。 她几乎差点忘了。 既然陈知安登天而来。 必定是成了虚神境战场第一人,独占了气运。 如此一来。 被帝君寄以厚望的弟弟,恐怕真的... 想到这里,她道心忽然浮现一道微弱裂纹,立刻又被她死死抹去,握刀的手微微颤抖中,倏然出鞘,一道雪亮刀光掠起,恐怖杀意席卷雪原。 “你想乱我道心,你已经失去了直面本座的信心,你,果然重伤垂死了!” “你说是就是吧...” 陈知安低头看着赤足处最后一抹鲜血,忽然笑了起来:“白兄,你先前说你只有一次机会、 错了, 其实只有一次机会的。 是—— 他们啊!” 话落。 忽然有一道蝉鸣响起。 紧接着整个雪原上。 处处是蝉鸣... 皇甫明夭脸色瞬变,身形倏然暴退,站在远处嘶声喊道:“他是在拖延时间,杀了他!” “来不及了呢...” 第432章 托身白刃里,杀人红尘中 “来不及了呢...” 蝉鸣密切,卷起漫天风雪,陈知安身影消散在原地。 须臾后。 雪原上处处都是陈知安的身影。 每一道都犹如实质,却又如同虚幻,形如鬼魅。 他每到一处。 就有一蓬血花溅起。 他出手很快,快到有许多修士连自己脖子开始流血都不知道,他们东张西望,然后一不小心把自己的头颅从脖子上扭了下来。 剑刃割破喉管响起飒飒风声,猩红鲜血洒满雪原... ...... 一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此时陈知安就像一个快意恩仇的剑客,托身白刃里,杀身红尘中,每一次蝉鸣响起都会有一颗头颅跌落。 皇甫明夭说的不错。 他之前的确是在拖延时间。 被压在少帝山时,他早已身受重伤,肉身破碎如柳絮,虽然破而后立让缝缝补补的天地雏彻底稳固,可并没有让他透支的气血修复,他依旧虚弱无比。 特别是于少帝山上一剑砍下姬无道的头颅后,他已经到了极限,随时可能倒下。 毕竟杀死姬无道那一剑虽然看起来简单,实际上是他将剑意天地收拢后斩出的一剑,蕴藏了五道本命剑意。 这一剑曾让澹台明月低头,曾在东野大泽剑斩两千余甲,又在天瀑山斩了屠苏,算是他此时杀力最强的本命剑。 最强、也就意味着消耗最大。 那一剑几乎将他本就寥寥无几的气海彻底被抽空,所以他才会匆匆下山。 先前他在雪地上留下一串血色足印,所有人都以为他身受重伤,都在等他体内鲜血流尽。 可他们哪里知道。 当武道残卷跻身通玄,当天地雏形重塑,此时陈知安肉身之强已经到了一个恐怖境地,他每走一步,身上的伤痕便会修补一分。 当他赤足踩在雪地上再无血迹时,不是他鲜血流尽,而是他身上那一道道深入见骨的伤口已经愈合。 他现在依旧虚弱,不过足够抬手用剑了。 如果雪原这三千修士在他下山时出手,如果皇甫明夭不那么谨慎,如果他们再勇敢一点,或许就会是另一种不同的结局。 当然,死都会死。 只是大概会死的波澜壮阔一些,大概能逼出陈知安最大的底牌。 可惜。 这世上最不可能有的就是如果... ...... “嗤!” 血雾中又是一声微弱蝉鸣响起,陈知安如同鬼魅般抹掉一个魁梧修士的脖子,身形消散在原地,再出现时,赶蝉剑已经将搭在另一个修士脖子上。 他出剑很轻,动作简单直接,绝不浪费半点多余力气,赶蝉剑上甚至没有哪怕一缕多余的剑气溢出。 他以最纯粹的肉身之力,一步杀一人。 “啊!” 人群中,一个女子剑修看着道侣脖子上忽然溢出的鲜血,指着道侣身后的影子惊恐尖叫起来:“他在这里。” 她身旁顿时变得空空荡荡。 瞬息后。 一道道恐怖元气从四面八方落下,将她连同满脸茫然的道侣斩成一蓬血肉,血雨纷扬... “死了么?” 人们看着血雨纷扬的修罗场,想要确认陈知安有没有被一起斩成肉泥。 可还没等他们上前,远处又有一道道凄厉惨叫响起。 陈知安竟远遁百丈,在人群中央瞬间抹了十几个修士的脖子。 随后消失不见,只剩下凄切蝉鸣。 “该死...” 人们脸色铁青地看着这一幕,心底渐渐升起恐惧。 陈知安速度太快,行如鬼魅,仿佛无处不在,每次分明已经将他斩碎,却都是虚假的残影。 足足三千修士围杀一人,如今已经死了将近百人。 人们却连他衣角都碰不到。 如果说之前的陈知安是重伤垂死的病虎。 那么现在他就是重回巅峰的兽王,而这雪原上的修士,则成了待宰的羔羊。 不是人人都是姬无道,也不是人人都能在通玄境显化洞天。 绝大多数修士面对陈知安的暗杀连反应都来不及。 甚至连自己被抹了脖子都不知道。 死去的人不会恐惧。 可活着的人看着近在咫尺的同伴悄无声息被割破喉咙,总会忍不住想到下一个会不会是自己,总会渐渐生成一种叫做恐惧的情绪来。 而现在。 被割破喉咙的人越来越多,飘荡在空气中的血腥味越来越浓。 一种叫做恐惧的情绪,也渐渐在他们心里滋生。 战场上恐惧是最危险的毒药。 当有一个人心里滋生恐惧,会很快传染给下一个人,哪怕是身经百战的铁骑,当他们开始恐惧的时候,战斗力也会衰弱。 更何况此时这雪原上本就不是身经百战的铁骑。 而是一盘散沙。 “啊,不要杀我。” 万妖殿一个半妖忽然丢下手中的刀,疯狂向远处逃去,他是万妖殿少主之一,一个三十六岁跻身通玄的天才。 他脸上洒满了鲜血,那是他护卫被割破喉咙洒在他脸上的。 他只听到一道风声,然后护卫就被抹了脖子。 这种令人绝望的恐惧。 让他彻底崩溃,再也没有半点杀死陈知安的想法,只想逃出这个修罗场。 然而他刚逃两步,一道冷冽刀光落下,瞬间将他斩成两半。 是皇甫明夭出手。 此时她身边拱卫着昊天宗十几个通玄小宗师,持刀站在人群中冷漠道:“陈知安曾在南极雪原剑斩七百通玄,可现在他却连正大光明出剑的勇气都没有,你们就不能动动脑子想一下,这究竟是因为什么?” “他力竭了,他没有办法杀死你们全部,他藏的越深,杀人手段越诡异,说明他心里越恐惧,他在用这种方式瓦解你们的道心,他在虚张声势,逼你们离开。” “谁敢离开战场,我皇甫明夭回圣墟后必屠他满门。” 此言一出。 原本四下逃亡的修士顿时僵在原地。 昊天宗,天下执牛耳者。 一个已经被证实有准帝坐镇的恐怖宗门。 几座天下除了仙武道门白玉京外,恐怕也就只有须弥天下佛门能与之抗衡一二,皇甫明夭说要灭门,绝不会是说说而已。 “鬼鬼祟祟,欺我看不破你的剑?” 皇甫明夭目光死死盯着战场,忽然转手向身旁一个身披护甲的昊天宗弟子斩去。 “轰!” 恐怖刀光落下。 她身旁那个弟子瞬间被斩成碎片。 刀光不止,从那弟子碎片穿透。 只见漫天血雨中,一道青衫暴露出来。 青衫落拓,手握赶蝉。 陈知安的身影,终于第一次出现了片刻停滞... 第433章 昊天刀 “居然能发现我,有意思...” 陈知安被皇甫明夭一刀斩退似乎有些诧异。 不过并未纠缠,直接远遁而去,再出现时已经是百丈之外。 抬手间又有五个修士脖子上出现血痕。 “装神弄鬼,你果然力竭了...” 皇甫明夭目光扫过战场,脚尖猛地在黄金神吼身上一点,如同一道箭矢向那五个修士掠去。 人未至,刀已落。 只见虚无之间出现一柄长达十丈的金色长刀,一道璀璨刀光横扫,煞气滔天,竟瞬间将十丈内的修士全部拦腰斩断。 这一刀之威,如同煌煌大日,霸道无匹,仿佛将虚空都斩出了一条缝隙。 在将那十几个修士拦腰斩断的同时也将一道青衫斩成了虚无。 ....... “昊天刀...” “她竟也修行了昊天刀。” 远处,白安贫看着那道青衫被斩成碎片,脸色瞬变。 昊天宗弟子之所以被人称为疯子。 就是因为这帝境秘术昊天刀。 昊天刀恐怖无比,是至阳至刚之术,出刀时如煌煌大日,煞气滔天,霸道无匹,一旦斩出便绝无收手可能。 修行昊天刀之人,如果道心不稳,杀戮过重煞气入体,极容易滋生心魔,最后沦为只知杀戮的魔物。 据说当年昊天帝追杀万族入天下,手持昊天刀杀至癫狂,见神杀神,见魔杀魔,连屠十万后拔刀向天,最终力竭而亡。 此后万年。 昊天宗无数惊艳绝伦的弟子纷纷因为修行昊天刀秘术而沦为魔物,最后一次甚至差点将昊天宗灭门,耗费整座天下的力量才将那位魔物打入镇魔渊。 此后昊天刀便成了禁忌之术,非特殊体质不可修行,女子修行的更是少之又少。 可谁能想到。 今日竟在皇甫明夭身上重现了昊天刀! 那煌煌刀光和霸道惨烈的煞气,皇甫明夭分明已经登堂入室,刀下至少斩了万人不止。 难怪弟弟白乐道要送她黄金手套。 那个手套是昆仑仙山一尊道种为菩提的准圣本命道兵,看似是手套,实际上是庇护阴神的圣器,极为罕见。 “老九,我们逃吧...” 白安贫抱起徐蝼准备跑路,先前他还可以靠着弟弟的关系待在这里,现在皇甫明夭已经出刀,恐怕接下来就是一场血腥屠杀了。 杀至癫狂的皇甫明夭。 绝不会因为白乐道的关系而有半点顾忌。 “走...” 眼见皇甫明夭又斩出了一刀,将三个修士斩成碎片,白安贫回头看向九头狮子,准备乘机跑路。 这一回头。 才发现自己身后空空荡荡,九头狮子不知何时变成了奶狗大小,正蹑手蹑脚鬼鬼祟祟向远处逃去。 白安贫脸色微黑,正准备也悄悄逃走,忽然一道恐怖刀光从远处斩来,皇甫明夭冷漠声音响起:“想走?太迟了!” 这一刀煞气冲天。 刀未至,那凛冽杀意已经让白安贫遍体生寒。 白安贫脸色瞬变,抬手在虚空凝聚一只魔掌,想要挡住这无可匹敌的一刀。 可在这恐怖刀光下。 他魔掌刚凝聚就被斩成虚无。 刀光如同一道金色闪电直斩而来,所过之处风雪都被凌厉刀意搅成碎片,一个来不及避开的修士瞬间被斩成血雨。 白安贫身形暴退,手掌再次结印,化为一个黑白交织的磨盘,仙气和魔气交织,泾渭分明。 然而磨盘刚刚凝成,刀光已至。 “轰!” 元气激荡,刀光斩在黑白交织的磨盘上,一道轰鸣响起,磨盘堪堪挡住片刻便被一分为二,冲天煞气和凌厉杀意扑面而来。 眼见这一幕,白安贫心如死灰。 仙魔造化功终究还是没有修成,不说道种互为生死,就连仙气和魔气都无法相融,勉强聚成磨盘被一刀轻易斩开,竟不是一合之敌。 此时他回天乏术。 只能将徐蝼死死抱在怀里,以残余元气凝聚出一个元气盾牌,等待刀光落下。 “铖!” 刀光落下,刺耳的金戈交击声响起。 元气激荡,刀气肆掠,卷起漫天风雪。 白安贫立身之地瞬间变成白茫一片,紧接着又有一道刀光接踵而至。 再之后是延绵不绝的刀光。 刀光一道比一道霸道,一道比一道重,煞气滔天,刀意纵横肆掠,搅碎虚空和风雪,隔绝了所有人的视线...... 雪原上寂静无声。 所有人都被皇甫明夭表现出来的实力所震撼。 谁能想到。 当初被姬无道吓到远遁北原的皇甫明夭,竟也是如此恐怖的人物。 那刀光中蕴含的恐怖煞气,足以让任何通玄境修士胆寒。 “攻其必救,她是以徐蝼逼迫陈知安现身。” 人群中,一个年迈修士低声感叹道:“此女心智实力都属上上之选,此时出手恐怕已经看透了陈知安的虚实,有了必胜把握...” “轰!” 最后一道刀光落下。 仿佛先前斩出的刀光瞬间合成一刀。 滔天煞气形成一道恐怖龙卷,凛冽刀光将雪原都映成一片金色。 只见虚空振荡,漫天风雪倒卷,刀光如海将白安贫立身之地搅碎,最后形成一片真空地带。 许久后。 风雪散开。 露出白安贫的身影。 此时,他半跪在地上,怀里抱着徐蝼,在这一道接着一道的恐怖刀光下,他身上却没有半点伤痕,就连怀中的徐蝼都安然无恙。 因为他身前,有一道青衫。 青衫染血,满头青丝凌乱,脸色苍白如纸,长剑跌落在雪地里,响起微弱蝉鸣,看起来有些凄惨。 那袭青衫,是陈知安。 先前皇甫明夭看似斩的是白安贫和徐蝼。 实际上斩的是陈知安。 当她一刀将陈知安逼退,又一刀斩碎陈知安的剑意虚影后。 她心底最后一丝猜疑彻底消散。 有了必胜的把握。 也有了杀死陈知安的计划。 她刀斩白安贫。 却把每一刀都斩在了陈知安身上。 “陈知安,你败了!” 皇甫明夭站在远处,浑身金光璀璨,如同一尊神王居高临下看着陈知安:“知道你败在哪里么?” “败在你不够狠。” “你心中有牵挂,出剑便无法真正的随心所欲。” “既然无法随心所欲,又如何能逃过本座的眼睛,又如何是本座的对手?” “你说完了么?” 陈知安平静地看着皇甫明夭,仿佛在看一个白痴。 皇甫明夭微微一怔,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 这一低头。 她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因为不知何时,她腰间竟多了一条细线,细线将她身上的金甲破开,有鲜血正从细线上缓缓溢出。 “你...” “你什么时候...” 她伸手想要捂住那条线,却发现鲜血溢出的越来越快,越来越多,顺着金甲流到脚下,已经在地上形成了一条小溪。 她茫然地回头。 这才发现她立身之地方圆二十丈内,近三百人都僵硬站在原地,所有人腰间都有一条细线。 “怎么会这样,你分明...” “分明身受重伤?” 陈知安缓缓捡起地上的赶蝉:“你以为我先前在干什么,就是在养伤啊...” 第434章 通玄境战场终结 “养伤...” “养伤...” “怎么会是在养伤?你分明杀了那么多人...” 皇甫明夭失魂落魄地看着陈知安,不住喃喃自语。 先前陈知安一步杀一人,行如鬼魅,短短一炷香时间不到死在他手里的人足足有三百之多,杀的所有人胆寒,杀得无数人想要逃走。 所有人都以为那已是陈知安的极限,可现在陈知安竟说...他只是在养伤? 她甚至都不知道陈知安是什么时候斩出的这一剑。 “我败了...” 皇甫明夭深深看了陈知安一眼,失魂落魄向黄金神吼走去,刚走两步,她腰部以上的身躯忽然跌落在地。 她双眼渐渐蒙上一片血红。 她最后抬头看了一眼,只看到雪原上人影绰绰,所有人眼中都布满了惊惧,开始四下逃亡。 “一群,废物...” 皇甫明夭虽然不知道陈知安凭什么能在身受重伤气海枯萎的情况下斩出那一剑,但她知道陈知安在斩出这一剑后,一定到了极限。 如果此时雪原上这些修士出手,一定能将陈知安彻底斩杀。 可惜。 他们没有出手的勇气。 不过这一切,都和她无关了。 “废物,一群废物。” 趴在雪地上吐出最后一句话,皇甫明夭满脸嘲讽地闭上了双眼。 ...... “...她,她就这么死了?” 白安贫看着倒在血泊中的皇甫明夭,眼底的震撼尤未散开,又重新变得震撼起来。 皇甫明夭。 小魔王亲姐,元归未婚妻。 她天资不及小魔王,修为不及元归,但她却是昊天宗年轻一代真正的实权人物,因为只有她才能压服那两个妖孽。 入了战场后她更是远遁北原,哪怕疯魔如姬无道都没有对她下手。 先前她只是露面就将白安贫好不容易聚起来的无敌信念踩碎,所有人都以为她会是这座战场最后的赢家。 最主要的是她长得很好看,在圣墟时就被称为两轮明月之一,和白玉京澹台明月齐名。 修行者虽然活的比较久,可在好色这种事情上和凡夫俗子并无太大区别,长得好看在很多时候总能让人心生怜惜,滋生一种叫做怜香惜玉的情绪来。 无论是英雄还是狗熊,在面对那如花似玉的美人儿时,铁石心肠也就化成了绕指柔,很多流传许久的香艳故事和都是这么来的。 可谁能想到。 就这么一个美丽而强大的女子,在她最巅峰的时候居然被陈知安随手一剑杀了,而且还砍成了两半,内脏满地,看起来多少有些恶心。 给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 “不然还要如何?” “杀人而已,本就是件和喝酒吃饭一样简单的事儿。” 陈知安瘫坐在地上,有些嫌弃白安贫的大惊小怪,从怀中掏出一个酒葫,仰头喝了一大口后随手丢给白安贫,看着正四下逃命的修士幽幽道:“不过如果谁再给我一刀,我真就要死了...” 他说这句话时没有半点遮掩。 可那些疯狂逃遁的修士非但没有停下,甚至逃的更快了。 陈知安被压在山下时,所有人都觉得他多半是要无了,陈知安杀死姬无道下山后,所有人都觉得陈知安身受重伤将死了,先前皇甫明夭接连九刀落下,煞气冲天时,所有人都觉得这次一定稳了! 可最终。 姬无道死了,雪原留下满地尸体,皇甫明夭被斩成了两半。 而陈知安。 依旧坚挺地活着... 现在陈知安的话,他们连标点符号都不信。 甚至哪怕陈知安现在倒在风雪中,他们都不会再有半点觊觎。 修行者都信奉富贵险中求,但找死不算。 只片刻之间。 之前还人头攒动的雪原人群散尽,只剩下满地尸体和鲜血昭示这里曾经历过一场厮杀。 九头狮子也回来了。 它舔着脸像狗一样在陈知安脚下蹭了许久。 见陈知安没有搭理它,它自觉去挖坑开始埋尸,见到喜欢的宝贝就偷摸吞入腹中,不多时雪原上飘荡起唢呐声,纸钱撒了满地。 昏沉阴暗的天幕下,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黑暗中,一头黄金狮子踩着步伐,满脸严肃地做着法事,有风卷起纸钱,混合着悲怆悠长的唢呐声飘向远处。 雪地上,两道身影躺在地上,喝着大荒三钱一壶的烧刀子,组成一座诡异宁静的画面,仿佛在为这座战场送葬... ...... 轰隆隆—— 不知过了多久。 昏沉阴暗的天空忽然乌云翻滚,裂开一道缝隙。 隐约有一轮红日从其中升起,天际的边缘开始泛起金光。 与此同时。 一声巨响回荡天地间,那轮红日骤然扩大。 虚神境和通玄境的交界处出现了一道巨大裂痕,裂纹初时极小,转瞬间蔓延开来,最后如同镜子般破碎。 金光如瀑,倾泻而下,将整个通玄境战场淹没。 当金光散去后,原本虚神境和通玄境的壁垒已经消失不见。 两座战场融合在一起。 须臾后。 天地之间再次响起大道雷音,道音震荡,整个天幕泛起阵阵波纹,一道接着一道,宛若天大道倾轧。 洞天境战场土崩瓦解,紧接着是返真境战场。 每一座战场的壁垒都在崩碎,白茫天地间,大雪消融,昂扬生机如同井喷,一条金色大道贯穿南北。 登天路彻底显化,每一座战场,都有一尊身影立在尽头。 化虚境战场,一个白衣和尚端坐金莲,一手指天,一手指地,散发着纯净佛光,宛若一尊大佛盘坐,唯我独尊。 而在其身后不远处,一道黯淡影子正缓缓前行。 洞天境战场,一个面容黝黑的青年负手而立,青年青丝乱舞,眸生双瞳,蕴含了恐怖幽光,好似一尊魔主横空。 返真境战场的尽头,有两道模糊身影对望,一道面容普通,背负道剑,虽然面容模糊,却也能感受到一种上善若水的从容。 另一道身影头角狰狞,满脸桀骜,手中握着一杆金色长棍,金光璀璨如同神只。 而他们之间。 有一个低眉顺眼的老道士满脸谄笑。 胆战心惊地左顾右盼...... “这是...什么情况?” 白安贫抬头看着天幕,满脸震撼。 “寒冬褪去,朝阳横空...或许是逐鹿天下,即将彻底开启了。” 陈知安目光落在金色大道上,神色平静道:“至于那些站在天梯上的身影,应该是每一座战场最强者的投影,他们,踏上了登天路。” “登天路...” 白安贫满脸羡慕,忽然又似乎想起了什么,神色不解道:“既然是登天路...虚神境战场和通玄境战场,为什么没有...没有你的投影?” “不知...” 陈知安摇了摇头,灌下一口烧刀子,不以为然道:“大概是老天爷眼里没有我吧。” “咦,不对...天路上有投影...” 白安贫忽然惊叫起来,满脸的不可思议。 陈知安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虚神境天路尽头,一尊魔影渐渐显出身形,魔影上有一道道锁链缠绕,虽看不见面目,却给陈知安一种熟悉之感。 而通玄境尽头。 有一道金色身影负手而立,同样面容虚幻,看不真切,仿佛不存在于现实,只存在于过去和将来... 第435章 圣境战场 “化虚、虚神、通玄、洞天、返真...” 逐鹿原上,徐半卷收回落在战场的目光,脸色有些苍白,缓缓开口道:“五座战场终结,就差最后一座圣境战场了。” “老师...” 刘半册抬头看着登天路上那一道道身影,神情疑惑道:“您说陈留王成了虚神和通玄两座战场的第一人,为何登天路上没有他的投影,反倒出现了两个死人?” “不知...” 徐半卷摇头道:“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大荒虽然被选为祭品,可毕竟是原始祖地,按理说陈知安杀了屠苏,登天路上该有陈知安一席之地...” “这种情况为师也第一次见...” “他身上藏了太多秘密,为师毕竟只得半卷天书而已,为师看他时如同混沌,没有过去和未来,仿佛只存在于现在...” “这也太不公平了!” 刘半册嘀咕道:“他以单人仗剑杀穿虚神境战场,小魔王和屠苏都死在他手中,却连投影都没有。” “天命难违,一切都是命数,怪不得他人。” 徐半卷平静道:“逐鹿天下将开,大争之世降临,人间妖孽横生,风云再起,这一代,不知又有几人会踏着尸山血海登临绝巅...” ...... “贼老天...” 圣境战场,蛮荒大山。 安岚白衣染血,站在一株古树的阴影中,抬头看了天幕上那轮朝阳一眼后,背负抬仙棺继续向大山深处走去。 自从那轮朝阳垂挂天幕后,她能够藏身的地方越来越少。 洒落战场的阳光,就像从天幕投向人间的一缕目光,只要阳光照射之处,多摩罗总能很快赶来。 更让她感到不爽的是。 随着朝阳升起,如今这蛮荒大山的道则也渐渐变得稳固,恐怕过不了多久,这座战场再无她容身之处。 就在安岚离开不久。 她之前藏身之地,多摩罗和浮屠从虚无间走出。 抬头看了天幕一眼,浮屠缓缓道:“刚走不久,我们又来迟一步!” “不迟...” 多摩罗苍老面容上满是慈悲,看着安岚离开的方向平静道:“大荒气运如烛,越到烛干火烧得越旺,等大荒诸圣皆寂,独剩一支蜡烛时,才算真正成熟。” “现在的堕仙安岚,食之可惜...” 大荒诸圣皆寂... 浮屠脸色不变,心底却不由来泛起一阵冷意,他也是大荒圣人,身上也有大荒气运,虽然因为重活两世不算当世圣人的缘故,他气运不及安岚。 可身为圣王。 他绝不会是食之无味的鸡肋。 多摩罗要把安岚养肥了再吃,那自己呢... 他会不会也是这个打算? “浮屠,你佛心乱了。” 多摩罗转头看着浮屠,慈悲笑道:“自五千年前你吃掉弘忍的不朽金身那日起,你便已是老僧亲传,待逐鹿天下重开,大荒须弥将由你执掌,老僧又怎会向你动手?” “饕鬄经...” 浮屠脸色瞬变,震惊地看着多摩罗:“首座怎么知道贫僧是从弘忍菩萨处得到的饕鬄经?” 五千年前他寿元将尽时,进入七重天准备坐化于肉身菩萨殿。 许是命不该绝。 他在前任讲经首座弘忍菩萨不朽金身上发现了一部奇异经文,竟是传说中的饕餮魔功。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 求生的本能和不甘让他琉璃佛心渐渐染上灰尘,不知不觉中便修行起了饕餮魔功。 就此一发不可收拾,执念滋长堕入魔道,沦为魔佛。 他吃掉了弘忍菩萨的不朽金身,又一夜之间吃了两尊菩萨和十二尊大法师,自封神源。 直到圣墟开启才重新入世。 此事当初在大荒引起了极大的轰动,所有人都知道浮屠修行了饕鬄魔功,却没人知道那饕鬄魔功是从弘忍菩萨的不朽金身上看到的。 更没人知道他吃了须弥山大德弘忍菩萨。 浮屠相信除了他自己之外,绝无第二人知道这个秘密,可此时却被多摩罗一语道破。 看着这满脸慈悲,面皮如苍虬古树的老僧,浮屠只觉浑身冰凉。 这个老僧,到底是什么人... 多摩罗笑而不语,自顾向安岚离开的方向走去。 浮屠沉默半晌。 默默跟在其身后,只是现在他身子弯的更低了... ....... 就在两人消失不久。 黄大德骑着青牛出现,他手里拎着一把破刀,刀身上浸满了鲜血,正被刀刃缓缓吸收,而他腰间,挂了两颗血淋淋的头颅。 其中一颗属于山鬼宋终,此时他双目睁圆,头角狰狞,哪怕只剩下一颗头颅依旧散发着恐怖威压,道则弥漫,显然已经跻身了圣境。 山鬼作为九尊先天之后的一个异类,伴日月而生,在这座战场可谓如鱼得水,其头颅上甚至隐隐可见日月旋转,算是秉承天地气运的天命之一。 早先曾追杀叶倾天于大野,又被见钱眼开的安岚追杀。 可现在却被黄大德拴在了腰间。 另一颗头颅是个女修,眉心处长了一道金色鳞片,同样散发着恐怖威压,是天下万妖殿的一头圣境大妖,道号青鱼,道种是一片青湖,杀力不低,在万妖殿五圣中足以排进前三。 她曾和林青禾一起追杀过安岚,是林青禾以一件准帝兵请来的外援。 不过此时也成了黄大德的战利品。 “无量他娘的天尊,这些狗东西都闻着味来了。” 见破刀已经将鲜血吸尽,黄大德将它插入鞘中,又将挂在腰间的头颅取下丢入须弥戒,恐怖杀气瞬间消弭殆尽。 沉吟片刻后,他又从怀中掏出一柄拂尘搭在手臂上,重新变成那仙风道骨的俊美道士,满脸笑意地看向山野间。 不多时。 只见密集古树从中分开,山野震动,浑身金光璀璨犹如神只的屠卢龙行虎步而来,在他身旁还跟着一个满脸阴翳身披黑金衮袍男子。 见到两人。 黄大德脸上笑容越盛,轻挥拂尘作揖道:“无量天尊,贫道见过赤帝使者,见过龙殿主。” 屠卢见到黄大德,先是微微一怔,准备低头还礼,忽然似乎想到什么,拂袖悠然道:“原来是大德兄,无需多礼。” 而那满脸阴翳的黑金衮袍男子则冷哼一声,负手居高临下看着黄大德:“先前此处杀气冲天,道则弥漫,你可是寻到了安岚那贱婢?” 黄大德双眼微微眯起,目光在那衮袍男子脖子扫过。 屠卢见此,不由得心下微颤。 正想开口斡旋。 随即想到如今自己得到天命,道则勾连天地,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屠卢,圣境之中少有敌手。 连大荒帝族圣人都斩了一尊。 而黄大德却连一个重伤垂死的叶擎天都没能留下,不过如此而已。 何必再给他脸面? 顿时默不作声,负手立在原地让自己狗腿自由发挥。 衮袍男子见他负手在后,自然也就明白了屠卢的态度,看着黄大德冷漠道:“需要本王再复述一遍?” 黄大德眉头微挑,踱步走向衮袍男子,笑吟吟道:“无量他娘的天尊,不得不说,你是贫道见过最有种的四脚蛇...” 第436章 圣墟下雨了 黄大德走的并不算快。 可当他话音落下时,他的手掌已经搭在衮袍男子的头顶。 “喀嚓!” 只听清脆声音响起,黄大德那纤白如玉的手指插入衮袍男子头颅,瞬间血如涌注,而后他手掌微握,衮袍男子的头颅如西瓜崩碎,白的红的流满一地。 “你...” 屠卢脸色微变,抬手凝聚一杆金色长矛。 然而他长矛刚凝。 黄大德似笑非笑的目光已经落在他身上,随即而来的还有一口破烂长刀。 长刀未出鞘。 只是悬在屠卢头顶三尺。 可屠卢只觉立身之地瞬间阴云密布,暗无天日,有浩瀚杀机滚动,冷冽杀意扑面,甚至整个虚空仿佛都承载不了那口破刀的重量,开始扭曲起来... 屠卢冷汗长流,手中长矛再也无法递出,舔了舔嘴唇,颤声道“道长,都是误会...” 话落,他又赶忙向重塑了肉身的衮袍男子吼道:“啸天,赶紧道歉!” “嗷!” 衮袍男子口中发出如同龙吟又似狼嚎般的嘶吼,面目狰狞,看起来凶恶无比。 “你看,他骨头真的很硬呢...” 黄大德似笑非笑地看着屠卢,手掌依旧扣在衮袍男子头顶,手指轻握,霎时间衮袍男子的头颅又变得稀碎。 如此反复七次后。 衮袍男子道则溃散,再也没能重塑,鲜血洒落满地,显出大妖真身,变成了一头身披鳞甲的龙狗。 长达百丈的妖尸横戈山野,鳞甲寒光闪烁,看起来如同一头远古凶兽蛰伏,此时却再无半点生机。 “屠道友,你说他这是何苦呢...” 黄大德满脸遗憾地看着大妖尸体,幽幽道:“不过一场误会而已,他却连低头认错都不肯,铁骨铮铮,宁死不屈,凭白误了卿卿性命,屠道友,你可千万不能学他。” 屠卢浑身冰凉,心中杀意蒸腾,可看着手染鲜血的黄大德,终究没敢反驳,深吸一口气后颤声道:“道长说得对...啸天不知进退恶了道长,死有余辜。\" 大妖犭啸天。 天狗族族长,是屠卢最忠诚的走狗。 同时也是天下万妖殿五大巨头之一,拥有天狗和真龙血脉,可吞日月星辰。 只因为言语得罪了黄大德。 便被他像捏臭虫般硬生生捏死了。 什么误会,什么铁骨铮铮宁死不屈,先前黄大德分明就没有给犭啸天开口的机会。 正因为如此。 屠卢才越是惊惧,他虽然在战场修为一日千里,要杀犭啸天也不难,可绝对做不到如此轻描淡写。 这一刻。 他甚至怀疑黄大德可能已经一只脚踏入了那个境界。 只是让他奇怪的是,黄大德既然这么强,为什么连一个重伤垂死的叶擎天都没能留下? 就在屠卢又惊又惧时。 黄大德已经开始对犭啸天剥皮抽筋。 流淌在地上的圣血被那口破刀吸收,肉身被那头低眉顺眼的青牛架在火上烤了起来。 一人一刀一牛,分工明确,手法娴熟,显然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儿。 不多时残留着道则和杀机的血液便被破刀尽数吞噬,龙筋和鳞甲则被黄大德收入须弥戒。 肉块也被青牛用五色神焰烤的金黄,吱吱冒油,飘香四溢。 黄大德坐在山头,割下一条腿丢给懵逼的屠卢,笑吟吟道:“人族有一部流传古老的书,叫做万族图册,贫道没事儿的时候总看,记得里面记载了这么一段,荧惑有犬,名唤天狗,可吞日月,圈养,食之可耳聪目明,延年益寿。” “这龙狗虽然血脉不纯,不过龙肉也是个稀罕物,味道不比天狗差,不吃太可惜了!” 屠卢麻木地接过狗腿,沉默良久才问道:“所以道长杀啸天,真正的原因,是因为他味道鲜美?” “无量天尊,屠道友,你怎么能凭空污蔑好人?” 黄大德一脸严肃道:“所谓圣人不可辱,它铁骨铮铮,宁死不屈,贫道只是成人之美罢了,吃都是顺带的。” “呵呵,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屠卢干笑两声,忽然似乎想起什么,犹豫问道:“那万族图册中...有我族的记载么?” “有啊!” 黄大德目光扫过屠卢,幽幽道:“天地初,赤帝出,旸谷有鸟,居扶桑,身如炽火,展翅则日升,收翅则日落,味极美,食之可得极阳之火,日升气海,肉身无匹!” 屠卢脸色微变,他感觉黄大德的目光似乎是落在他翅膀上。只觉后背发凉,拢起的双翅几乎就要展开,恨不得当场逃走。 “哈哈,开个玩笑,万族图册不是这么记载的。” 黄大德啃着狗腿,含糊不清道:“赤帝金乌先天地而生,在无尽岁月中如大日横空,谁敢吃祂?” “呵呵...” 屠卢勉强挤出一点笑容,蹲在地上安静啃着狗腿,不敢再搭话,心底默默祈祷林青禾那娘们儿快点寻过来。 这假道士怪瘆人的。 再和他待在一起,屠卢感觉自己极有可能会被吃掉。 黄大德又幽幽看了屠卢一眼。 心底默默算计,代表天下至阳至刚的双翼是给知白还是知命?或者是知安?要不还是小知冬? 好像不够分嘞... 也不知道知安那小家伙怎么样了。 “愁啊...” 想到被处处针对的大荒修士,想到在虚神境战场受苦的孙子,黄大德忽然觉得嘴里的狗肉不香了。 须臾。 他身影消失在原地。 再出现时,手里已经拎着一尊仙武天下的准圣,面无表情将其头颅割下。 “老子好歹是清凉山最大的土匪,你买路钱都不交就想从老子地盘过,有没有礼貌?” ....... 圣墟忽然下雨了。 在圣墟开启的第三年,或许是初春,也或者是晚冬。 总归昏沉阴暗的天空,忽然下了一场春雨。 春雨淅沥沥而下,从逐鹿原抬头往上看,就像那锅盖般灰蒙蒙的天空凭空漏了一个洞,冲刷着圣墟,好似将这死寂荒芜的逐鹿原都冲刷的明媚了几分。 柳如烟抱膝坐在青楼,透过石窗看着贵如油的春雨,没有感到半分欢喜。 因为师父没回来。 自三个月前那次天雷响起后,除了圣境战场外,其余战场都已经相融,就连那道刀光也成了接连圣墟与战场的纽带。 进入战场的天骄都已经回归圣墟,除了已经死去的人,他们都各有机缘,一个个如同彗星般崛起,名声传遍整个圣墟。 可陈知安却忽然销声匿迹了。 就连将徐蝼送回道门,又将渊河还给王琉的白安贫都不知他去了何处。 有人猜测陈知安或许是死了。 因为如今风头无两的元归曾在天路上等了他许久,最后顺着天路南下,将通玄境战场翻了个底朝天,最终一无所得。 也有人猜测陈知安或许是畏惧元归,直接南下去了化虚境战场,想要躲到逐鹿天下彻底开启后逃回大荒。 这种猜测认可的人最多。 因为元归实在太强大了,强大到老一辈的洞天境宗师在他面前都不过土鸡瓦狗而已。 他从默默无闻到异军突起横推洞天境,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只手遮天,就连道门行走赵无极都败在他手上。 最让人感到恐怖的是。 据说他才三十五岁。 一尊三十五岁的洞天境宗师,任谁有这样一个对手都会感到绝望。 哪怕是陈知安也不外如是。 而且他早就站在登天路上宣告,一日不杀陈知安,他一日不入返真,就连未曾入圣墟的陈知命也被他下了战书。 他以一人之力挑战天下年轻一代。 无人敢应! 第437章 代陈知安迎敌 “陈知安何在?” 逐鹿原上忽然响起冰冷声音,一杆大纛破空,直插青楼。 紧接着一个身披甲胄骑着神俊异兽的将军率领十二神将奔袭而至,所过之处人仰马翻,有些来不及避开的人瞬间被踩成肉泥。 他们在逐鹿原上横冲直撞,逐鹿原上满场皆噤,却无一人敢阻拦。 因为那杆大纛上,用猩红鲜血勾描了两个大字——猎魔! 昊天宗猎魔军。 虽只有九十九骑,却是天下人人闻之变色的恐怖战骑,就连小魔王执掌的狩神军在他们面前都只能称后辈。 每一骑都是从杀伐中崛起的无敌战将,人人皆是宗师。 自元归在洞天境战场横推无敌后,猎魔军也被划入元归门下,手下染满了大荒修士的鲜血。 而现在。 他们从战场出来了。 披甲执锐呼啸而至。 大纛插在青楼,那首领皇甫龙更是直呼陈知安之名,显然来者不善。 “陈知安何在?” 猎魔军统领皇甫龙声音再次响起,骑在高达三丈的神俊异兽上,遥遥看着青楼,手掌缓缓举起:“十息,十息之内,陈知安若不自缚双手跪在门前,青楼满门,死绝!” 话落。 只见他手指扣下, 十二尊披甲神将同时举起长枪,洞天铺开,组成一座杀伐大阵,青楼头顶倏然出现密密麻麻的长枪,长枪寒意凛冽,一道道恐怖杀意垂下。 “十!” 大荒修士看着这恐怖一幕,人人皆惊惧不已,许多宗门偷摸将宗门阵法开启,掩住石门,连目光都不敢落在那十二尊杀意滔天的神将身上。 更多的人则神情复杂地看着青楼。 一场狩猎之战,大荒天骄折戟沉沙,死伤无数,可以说一败涂地。 每一座宗门都白绫高悬,逐鹿原满是缟素。 诸圣都被强制拽入战场,如今偌大个逐鹿原,除了道门太上掌教清云子外,再无一尊圣人。 而返真境大宗师在战场未归,都在争夺那成圣的契机。 洞天境战场更是凄惨,除了远在圣墟白玉京的赵无极和于涂涂外只剩下一个五毒宗的疯子,其余尽数死绝。 以至于皇甫龙只率领区区十二骑猎魔军,便可以在逐鹿原横冲直撞,喊打喊杀。 而皇甫龙。 不过是元归手下一个统领而已。 这一刻,诸帝族沉默,诸圣地熄声,大荒所有宗门敢怒不敢言,只能眼睁睁看着皇甫龙手指再一次弯下:“九!” “该死...” 青云门外事郎杨凤仙脸色复杂地看着那被长枪笼罩的青楼,有心出手,可也知道此时出手不过以卵击石而已,除了再送一颗人头没有任何意义。 除了杨凤仙外。 逐鹿原上许多虚神境修士都沉默看着青楼。 他们无不是当初追随陈知安在虚神境战场厮杀的大荒修士。 如果不是陈知安他们早就已经死在了狩猎战场。 如今陈知安未归,青楼遭逢大难,他们想要做些什么。 可还是那句话。 他们只是虚神境而已,一境之隔犹如天斩,而他们和洞天宗师相隔了足足两个大境界,便是舍弃性命也不过让猎魔军多杀几个人罢了。 更让人感到绝望的是。 远处卧龙山之巅。 有一尊如同的身影,正负手看着青楼。 那是少帝元归。 他甚至不屑于亲入逐鹿原。 “八!” 皇甫龙又叩下一个手指。 那密密麻麻的的枪影随着他手指一起落下,距青楼不足三丈。 “陈留王,为大荒付出了许多...” 杨凤仙头颅缓缓低下,指甲插入掌心,鲜血顺着手掌滴答滴答落在石地板上,理智告诉他不要冲动,可脑海里不断浮现在战场时陈知安满身疲惫登山的背影。 当初他就在山下。 亲眼看着陈知安在漫天风雪中艰难登山,也亲眼目睹陈知安坐在京观旁大口饮酒。 后来陈知安踏上登天路,孤身一人去了通玄战场。 他没能逆天改命,近千大荒通玄境修士死的只剩下一个徐蝼。 可白安贫说他杀了姬无道。 在被战场针对、身受重伤的情况下,又在风雪中一步杀一人,屠戮一千多个通玄,杀了元归的未婚妻皇甫明夭,为大荒争回一口气。 托身白刃里,杀人红尘中... 他虽不能至,然心向往之。 如今陈知安生死未卜,敌人却来了。 他们耀武扬威,将大纛插在青楼,在逐鹿原横冲直撞,视大荒于无物,要将青楼毁掉,屠尽青楼人。 如果青楼在逐鹿原被毁,大荒的脊梁,也就彻底断了。 不应该这样... “操你娘,我怎么就是个好人了呢。” 杨凤仙抬手给自己一个耳光,眼神渐渐变得强硬起来,缓缓向青楼走去。 他刚走两步。 却见一背刀道士已经站在了青楼门口。 那人满脸傲气,步伐坚定,眼里泛着光,仿佛不是去送死,而是去赴宴。 来人是道门赵无暨。 他在狩猎战场一日游后回归,在战场历经厮杀的修士对他其实是有些鄙夷的,毕竟道门身为大荒超然物外的第一宗门,这次圣墟开启却表现的挺一般。 道门掌教未至,太上掌教龟缩道门至今未入战场。 道门行走被元归打碎道身,真正算得上亮眼的,只一个都不知道名字的返真境大宗师而已,便是那位淳朴道士,也未能成为天命。 如今大家都已经知道大荒成了逐鹿天下重开的祭品,想要逆天改命难如登天。 可那毕竟是道门。 是超脱帝族之上的道门。 所有人都对道门寄予厚望,他们的表现却有些差强人意。 没想到被嘲讽了半年之久的赵无暨,如今却是第一个站了出来。 他背刀站在青楼门前。 坦然面对密密麻麻的长枪,直视皇甫龙冷漠的双眼,面无表情道:“道门赵无暨,代道门收官人迎敌。” “加我一个!” 杨凤仙无奈叹了一口气,第二个送死的人,总没第一个来的叫人震撼,也不够霸气,他日史书上若记载,多半是没有自己名字的了。 他走到赵无暨身旁,从袖中拎出一块金色板砖,同样直视皇甫龙冷漠的双眼,面无表情道:“青云门杨凤仙,代青楼楼主迎敌。” “叶旌,代大荒陈知安迎敌。” 不远处又有声音传来,一个浑身缠绕着绷带的青年从人群中走出,他本命剑早已在战场破碎,如今手中无剑,却依旧站了出来。 随着他现身。 逐鹿原上一个个虚神境修士从人群中走出。 他们就像扑火的飞蛾,无视越来越重的杀意和重重枪影。 穿过人群站到了青楼大门前。 这些人绝大多数都是虚神境战场的幸存者。 他们将青楼堵的水泄不通,齐声喝道:“大荒修士,代陈留王迎敌。” 第438章 柳如烟代师出战 “蚍蜉撼树,不自量力。” 皇甫龙淡漠开口。 任由大荒修士聚集,并不阻拦,只是又叩下一个手指。 他此行目的本就不是只为了杀陈知安,而是要彻底将大荒年轻一代脊梁压垮,既然这些人都凑上来送死,全部杀了便是。 杀人就像斩草,把拔高的割掉,杀他个人头滚滚血流成河,其余人自然也就知道该跪下了。 至于为什么要压垮大荒年轻一代的脊梁,其中根由他不需要知道。 因为昊天宗做事,从来不需要理由... 青楼门前的人越来越多。 无数年轻修士不顾阻拦从人群中走出。 他们中有虚神,有化虚,甚至还有御气。 和猎魔军这十二洞天神将比起来,他们的确犹如蝼蚁,许多少年甚至只是从人群中走到青楼,就已经用尽了全部力气。 可他们是少年。 他们或许讨厌陈知安,或许不止一次腹诽陈知安也就仗着有个好爹才有今日的成就。 他们或许对陈知安永远不会服气,在路上撞见陈知安时会傲娇地冷哼一声,然后转过头故意不给他行礼。 更甚者或许会发誓一辈子不去青楼,偏不给陈知安送钱,穷死他。 哪怕到现在。 长安城依旧有人说陈知安是个狗仗人势的纨绔,依旧有人拿他当街强抢李西宁的事儿骂他,说他是个混蛋。 但当猎魔军对陈知安的不屑一顾和冷漠杀意落在青楼头上时。 他们终究还是站了出来。 因为他们知道。 就是这个混蛋孤身一人杀穿了虚神境战场,搭救上千大荒修士,为大荒争了一口气,又孤身一人踏上登天路,杀了姬无道,为他们的故友亲朋报了仇,收了尸。 他哪怕是个混蛋,也是大荒的混蛋。 在面对其余天下时。 他就是年轻一代最璀璨的妖孽,是大荒陈留王。 少年的剑或许是冷的, 但他们的血。 一定是热的。 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 今日把示君,谁为不平事? 乌泱泱的年轻修士聚集在青楼前,虽然在这即将落下的肃杀长枪下身子有些颤抖,可全都握住了手中的兵器,坚定站在门前,半步不退。 少年任侠,最是风流。 “想要踏入青楼,除非我们先死绝!” 一个瘦弱少年紧紧握着手中剑,剑光透亮未曾染血,他似乎还处于变声期,声音有些干瘪,就像个未长熟的公鸭,吐出的话却振聋发聩。 皇甫龙目光冷漠地看着这乌泱泱的人群。 平静的面容下终于有了一丝微弱变化,他奉命而来,是为彻底斩断大荒脊梁,可青楼门前越聚越多的大荒少年,让他有些怀疑自己的手段是不是用错了。 甚至即将落下的手指都变得有些沉重。 从赵无暨站在青楼门前到现在,早就已经过了十息,他迟迟未动手是在刺激那些藏在暗中的草自己长出来,然后一起割掉。 可他没想到暗中会有这么多草。 此地已经足足有三千多人。 虽然他们全都是蝼蚁,甚至连通玄境都少的可怜,最多不过虚神,化虚境和御气境倒占了大数,似乎越是年轻,越不畏死。 只要手指落下,这群蝼蚁很快就会变成支离破碎的尸体。 可他有些犹豫了。 不是因为惜才,更不是狠不下心。 修行逾百载,杀人百载。 随着成圣之路越来越渺茫,他越来越喜欢截杀天才,就好像自己曾经淋过雨,总想把别人的伞撕烂。 亲手将大道可期的修道种子扼杀,看着他们稚嫩的头颅跌入尘埃,眼神一点点黯淡,是件很美妙的事情。 他之所以犹豫,是因为此地不是狩猎战场。 是逐鹿原,是圣墟。 杀人太多,场面太血腥,于理不合,别人会说闲话... 就在皇甫龙犹豫时。 青楼那紧闭的门忽然开了,一个小女孩儿缓缓走了出来, 小女孩儿脸色苍白,一身素衣,头发微黄,看起来像是营养不良、大病初愈,仿佛一阵风都能把她吹倒。 唯独一双眸子清澈见底,犹如一汪清泉。 她身后背着一把剑鞘破旧的道剑,剑鞘上勾勒‘太上’二字,因为道剑太长的缘故,背在她身上看起来有些格格不入。 “如烟,你出来干什么?回去!” 看到那小女孩儿,赵无暨脸色微变,赶忙将她挡在身前,又朝跟在她身后的狗哥不满道:“你干什么吃的,为什么不带她走?” “她不愿走...” 狗哥有些无奈道:“你知道的,老子对女人向来没什么办法。” “你们呢,你们就不拦住她?” 赵无暨又看向王嵩阳和薛衣人。 王嵩阳默不作声。 薛衣人却道:“她是陈留王的弟子,代师出战理所当然,我没有阻止她的理由。” 柳如烟小心翼翼地拽了拽赵无暨。 赵无暨迎着她那清澈的眼睛,知道没办法阻止她,只好退到一旁。 自从张二魁死后,这座战场唯一能让柳如烟放下戒心的人只剩下陈知安一人,能让她听话的,也只陈知安一人而已。 如今陈知安生死未卜,大敌当前,柳如烟一袭素衣出现在青楼门口,已经表明了她的态度。 她要替陈知安接下挑战。 没有人比赵无暨更清楚柳如烟的天资,天生道胚,道法天授,只一眼就学会道门剑术太上道一,无论再复杂玄奥的道法在她面前都不过寻常而已。 赵天籁为了能让她入道门,恨不得用亲孙子来换。 甚至破戒让她做不入道牒的道门弟子,幻想有朝一日能被摆在神龛上,吃一盘猪头肉! 可她哪怕再妖孽。 始终也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小女孩而已。 甚至因为被野神选为祭女的缘故,她看起来只有七八岁,还不如剑高,赵无暨怎么忍心让她送死。 柳如烟缓缓从人群中走出,向乌泱泱的大荒修士长揖行礼。 久久不起。 人们茫然地看着她。 许久后赵无暨无奈的声音才缓缓响起:“她说代师父谢谢你们,不过这是青楼的事,要死也是她先死。” 柳如烟挂起两个酒窝。 再次长揖及地,如此九次之后。 她起身取下负在背上的剑,背对众人,目光掠过皇甫龙,拔剑遥指卧龙山,长剑所指,正是那负手立在山巅的元归。 见此一幕。 乌泱泱的人群倏然鸦雀无声。 当初陈知安收柳如烟为弟子时,所有人都认为柳如烟属于祖坟冒青烟否极泰来一步登天了。 毕竟她出身卑微,因为久病缠身的缘故身子孱弱看起来并不讨喜,还是个哑巴,陈知安之所以收她为弟子,大抵也是可怜她。 可没想到。 就这么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女孩,在陈知安生死未卜的时候居然能够有勇气向如今数座天下公认的年轻一代最强者拔剑。 她握剑的手很稳。 一袭素衣,神态从容。 或许从她推门而出那时起,她就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沉默许久后。 逐鹿原上,忽然响起震耳欲聋的的声音:“ 大荒柳如烟代师迎敌,请元归赴死。” 既然柳如烟开不了口。 他们便替她昭告天下。 至今日起, 大荒柳如烟真正成了陈知安的弟子。 第439章 元归退走 春雨淅沥沥落下。 伴随清风扫过逐鹿原,也将柳如烟本就单薄的身子映衬的愈加单薄。 她一袭素衣,背对众人,持剑站在风雨中。 双眸清澈,目光中无悲无喜,仿佛根本不知道恐惧为何物。 皇甫龙看着柳如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有些冷。 这个小姑娘修为不过炼气境,分明只是蝼蚁而已,弹指可杀。 可他举起的手掌却迟迟无法落下,甚至有一种无端的恐惧在蔓延。 他有预感。 只要手掌落下,会有一种极为沉重的后果,不是他能承受的后果。 甚至恐怕卧龙山上的元归,都无法承受这个代价... 皇甫龙犹豫了。 举起的手掌迟迟无法落下,逐鹿原忽然变得寂静无声。 就在这诡异的寂静中。 四野不断有紧闭的石门打开,先前躲在暗处的大荒修士一个接一个推门而出,沉默向青楼聚集。 大荒修士越来越多。 最后变成了乌泱泱的人潮。 他们沉默前行,站在柳如烟身后。 仿佛先前那震耳欲聋的声音彻底唤醒他们骨子里的不屈意志,又仿佛是不忍见到柳如烟只身赴死。 随着人越来越多。 皇甫龙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他想不明白。 这些人分明怕的要死,为什么却毅然决然地站在柳如烟身后,要随这个小姑娘一起赴死! 既然想不明白。 那就只好不想。 皇甫龙回头看了卧龙山一眼,还未叩下的手指缓缓弯曲,吐出一口浊气,冷漠道:“猎魔军,准备——” 猎魔军是军队。 虽然猎魔军中每一个战士都是宗师,无论放在哪座天下都是站在金字塔上层的人物。 但他们依然是军队。 既然是军队,就必须要听从命令。 如今猎魔军的主人是元归,他只能听从元归的命令。 随着皇甫龙手指弯曲。 那悬挂在青楼三丈的杀阵也缓缓落下,肃杀之意席卷,只需片刻就能演化无穷杀机,将这些人屠戮殆尽。 卧龙山之巅。 元归负手而立,重瞳中有幽光涌动,哪怕相隔千丈不止,依旧能感受到他的神秘和强大。 他脸上面无表情。 如同一尊雕塑沉默看着站在人群最前方的柳如烟。 许久后。 他转身离去,冷漠声音传入逐鹿原:“回!” 闻听此言。 皇甫龙即将握拳的手掌倏然散开,眼底浮现一抹后怕。 终于明白,先前那种恐惧不是空穴来风。 元归在最后关头离去,恐怕也是看出了些什么。 深深看了柳如烟一眼后沉默收兵,转瞬消失在逐鹿原。 这个小女孩实在太诡异。 他不知道如果手掌落下会引起什么样的后果,但绝对不会是好事。 随着元归和猎魔军退走。 逐鹿原响起一阵欢呼,声浪如潮席卷天下,又如重鼓传遍四野。 这一刻。 整个圣墟的大荒修士,仿佛都听到了一道鼓声。 就如长安夜跪迎帝族降临人间的大荒百姓,在帝族要屠戮长安时响起的那般。 哪怕卑微如蚁,命贱如草。 但当无数蝼蚁不再跪地,当他们抬头看天时,便是聚成星河的一盏盏灯火。 ...... 圣境战场,蛮荒大山。 在淅沥沥春雨中缓缓前行的陈知安忽然驻足,抬头看着那道刀光,眼底闪过一丝诧异。 因为先前那一瞬。 他似乎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是登闻鼓的声音。 长安夜一战,陈知安登天擂鼓镇杀圣人。 所有人都以为登闻鼓选择了陈知安,实际上只有陈知安知道,登闻鼓并不属于他,而且自从长安夜后它就消失了。 无论他用什么办法,都无法召唤。 可没想到。 刚才他竟又听到了登闻鼓的声音。 “逐鹿原,发生了什么...” 驻足良久。 陈知安无奈叹息一声,继续向蛮荒大山中走去。 从通玄境战场到圣境战场,他足足走了三个多月。 这三个月来,他以死人经重塑了一具崭新阴神,寄托在天下古神族一个叫做屠九的通玄修士身上。 分身一路北上,本体则进入虚拟空间养伤。 终于将缝缝补补的天地雏形彻底梳拢,浑然一体,几如一个完整的小天地。 洞天铺开时虽然依旧只有二十丈。 可杀力已不可同日而语。 此时若再遇到姬无道,至多一拳就能将他镇杀。 而且修为也全部跻身通玄中期。 分身北上时。 在登天路上和元归擦肩而过。 元归并没有认出他。 他也没有搭理元归。 不得不说,那位忽然异军突起的元归的确强大,哪怕是现在的陈知安依旧没有把握能够赢他。 那双幽光弥漫的重瞳更是给他一种极度危险的感觉。 仿佛能够洞穿一切虚妄。 也就那时候陈知安的阴神已经成功寄托,彻底变成了屠九,不然极有可能被他看破。 无敌重瞳,肉体无双。 元归比小魔王更为恐怖,就连姬无道也远不及他。 当然。 如果给姬无道时间,彻底疯魔的陈无敌或许可以与之一较高下。 昊天宗是一群疯子。 他们以人族守护者自居,对所谓的后裔嗤之以鼻,视为奴仆。 皇甫氏自远古传下的无敌霸体更是号称可以镇压一切神体魔体。 而元归分明不是纯粹意义上的人族,甚至都不是人,却能成为帝族明珠皇甫明夭的未婚夫。 足可见其强大。 陈知安杀了小魔王,又杀了皇甫明夭,迟早和元归有一战。 但不是现在。 他此行是为了给叶擎天送不死神凰药,尽人事听天命,已经做好了这具分身陨落的准备! 蛮荒大山很大。 古树如虬龙,遮云蔽日。 以陈知安的修为,在这座战场比蝼蚁强大不了多,随便一尊准圣都能将他踩死。 越往蛮荒深处走,危险越重。 随处可见散落的道则,那是圣人陨落后道则归还天地。 还有一座座坍塌的洞天废墟和破碎道种。 杀机遍地! 他曾远远看到有圣人喋血。 金色血液散发着恐怖杀气。 仅仅是血液中逸散出来的道则就差点将他搅碎! 也曾看见破碎的准圣尸体,那是一头肋生双翅的神袛,似乎是被人硬生生拎起撕成两半,鲜血洒满在石崖上,石崖方圆百丈寸草不生,成了一处死亡绝地。 这种恐怖人物。 哪怕只是准圣,无论在那座天下都足以成为一方巨擘。 圣人以下,不可直呼其名。 可在这座战场,却只是被人随手撕碎的一具残尸而已。 陈知安站在远处看了许久,想要收集圣血和尸体,最终还是无奈离开了。 圣境人物。 哪怕陨落,残留的尸体也不是他能染指的存在,他至多能近身五十丈外,就再也无法再进一步,哪怕是本体亲至,恐怕也无法触及。 轰隆隆—— 就在陈知安小心翼翼向蛮荒深处走时。 忽然耳边响起一阵轰鸣,圣境威压席卷而至,差点将他压跪在地。 陈知安抬头望去。 只见天幕之上,有一杆金色长矛震碎虚空,恐怖杀意肆掠,山河振荡,宛若天崩地裂。 随着那杆长矛落下,忽然一道愤怒声音响起。 “屠卬,你欺人太甚!!!” 第440章 圣王之战 “欺人太甚,杂种也配称人?” 天幕上,一尊伟岸存在握住长矛,浑身金光璀璨,道则弥漫散发着恐怖威压。 正是下定决心做人的屠卬。 而先前愤怒开口的,是古神族屠卢。 屠卬身为赤帝纯血后裔,四十万年前更是跻身过准帝,是逐鹿天下最强者之一,死后肉身肉身不朽化为帝墓,埋葬了大荒无数天骄。 虽然被幕后黑手算计,成了周天星斗祭的祭品。 但没人可以否认他的强大。 在陈知白帮助下重生后,更是彻底摆脱幕后黑手的算计,成为人族一尊圣王,修为通天,曾在天外打碎两尊圣境人兵傀儡,甚至吃了林青禾一条玉腿。 无论是身为赤帝后裔还是人族。 他都从没将古神族这群血脉驳杂的后裔当成同类。 只见他手握准帝兵‘生死矛’,搅碎虚空向蛮荒大山杀去,恐怖杀机落下,瞬间将一座巍峨大山轰碎,将大山中的屠卢打入山体。 “屠卬,你当真要与我万族为敌?” 山体中,屠卢嘴角溢血,胸腹之间出现一个恐怖伤口,愤怒看着屠卬。 说完,他又向一旁吃肉喝酒看戏的黄大德传音入密道:“道长,屠卬如今已是大荒人族,杀之顺应天道,劳驾您替我拖延一二,林青禾已经在暗中布局,欲将大荒圣人一网打尽,待事成之后,我们气运均分!” “好的啊,都是小事儿。” 黄大德轻笑一声,撕下一条吱吱冒油的圣兽大腿,看着天幕上气焰滔天的屠卬笑吟吟道:“屠卬兄,贫道清凉山黄大德,可否请道兄下来喝杯酒?” “有何不可?” 屠卬眉头微挑,手中生死矛倏然落下,直接将屠卢钉在破碎废墟中,一步迈出,出现在蛮荒大山中,狂傲道:“这战场能有资格请老子喝酒吃肉的人不多,恰好你算一个。” 说话间他已将那条大腿拎在手里。 就在他正准备享用时。 天幕上忽然一座巍峨帝宫浮现,帝宫中道则弥漫,如云遮幕,好似天上宫阙临尘,而那帝宫王座之上,一个头戴高冠身披衮袍的男子正襟危坐。 男子气势如渊似海,散发着恐怖威压,只是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便如同一尊睥睨天下的君王。 其身侧侍立两个倾国倾城的婀娜女子,气息缥缈,容貌一般无二,身上道则弥漫,竟也是两尊准圣! 一道金光从帝宫蔓延而下。 铺成金光大道。 高冠男子踱步而下,看着屠卬面无表情道:“你手中这条腿,本座要了!” “你要了?” 屠卬双眸微微眯起,准帝兵生死矛倏然出现在他手中,看着高冠男子冷笑道:“皇甫破虏,你当你是你爹呢,一个初入圣王的废物,也敢在老子面前犬吠?” “杀你,本王一人足矣!” 高冠男子手掌轻握,那座巍峨帝宫中顿时有无穷杀机演化,垂下缕缕道则,勾连天地,杀意席卷,竟化作一座恐怖杀殿。 “诛神殿!!!” 屠卬眼底闪过一丝诧异,生死矛拔地而起,顷刻间化成一株遮天蔽日的扶桑树,挡住缕缕垂下的道则,冷笑道:“原来老子当年打碎的破烂被你们捡了回来,当年老子能将它打碎,今日便能再碎它一次!” 话落。 他一拳递出,只见一头三足金乌显化,两翼拖拽着熠熠神火扑向天幕,瞬间将天幕染成一片金色,虚空振荡,山河崩塌。 轰—— 金乌闯入准帝兵诛神殿,强横道则散开,宛若天地之间炸响一道惊雷。 皇甫破虏手掌擎天,只见那诛神殿内一尊金甲天人演化,斩出恐怖刀光,将那头闯入其中的金乌斩为两半,漫天火海溃散,天地重复清明。 “有点意思,老子打碎它! ” 屠卬拔起扶桑巨木就要登天闯入诛神殿。 “狂妄,今日斩你!” 皇甫破虏睥睨天下,强势无比。 只见他一步迈出,瞬间出现在诛神殿内,随着他真身入主,准帝兵彻底复苏,恐怖威压蔓延开来,天幕之上风云色变,淅沥沥的春雨退散,那轮朝阳显化,宛若天地裂开了一道口子。 “就凭你?” 屠卬见诛神殿彻底复苏,恐怖威压向他压迫而来,脸上没有半分惧意。 不进反退。 竟化成一头遮天蔽日的三足金乌,演化一轮大日,与那朝阳同空。 一时间天幕再次动荡不休,恐怖高温如同炙烤大地。 异象骇人。 仿佛这座战场都无法承载他们的威压,开始摇晃起来。 蛮荒大山中。 正向深处赶来的诸圣无不脸色微变。 有人更是转头就走,不敢再掺和这滩浑水。 两尊圣王手持准帝兵对峙,仅仅溢出的一缕气机就如此恐怖,若是他们放手厮杀,这座即将重开的天地岂不是要被重新打成混沌? “夭寿了,你他娘的就不能在天外去打?” 蛮荒大山边缘。 陈知安看着虚空上化为大日的屠卬,脸色变得难看无比,忍不住跳脚大大骂! 两轮大日横空。 他感觉自己要烧起来了,甚至他已经闻到自己身上散发出来的肉香! 这两个混蛋打架受伤的却是自己。 他早就做好了这具分身陨落的准备,毕竟他一个通玄境来圣境战场和路边的蝼蚁并无区别。 可他万万没想到,竟会是这么个荒唐死法。 “去你娘的,你们两个混蛋有本事下来和小爷单挑,在天上挂着干什么?” “来啊,废物,我屠九镇杀你们全部。” “去你娘的,好痛!” 炙热高温和逸散在虚空的道则落在身上,让陈知安感觉有烧红的针尖不断在身上刺。 这种痛苦,甚至连阴神都没能避免。 既然必死无疑。 也无所顾忌了。 他跳起来不住喝骂,好歹也算出口恶气! “咦?” 就在陈知安骂天骂地时,蛮荒大山深处,黄大德目光幽幽向他看来,眉头微挑,笑吟吟道:“这座战场居然还有个小家伙,而且这么勇敢,有趣!” 话落。 只见他抬手向虚空拽去。 霎时间虚空泛起涟漪。 正跳起来骂皇甫破虏的陈知安只觉眼前一黑。 再睁眼时已经身处蛮荒深处。 在他面前。 有一个剑眉星目、仙风道骨、宛若仙人临尘的年轻道人满脸噙笑看着他:“小家伙,一个通玄小修士不但敢来圣境战场,还敢跳起来骂两尊圣王的娘,胆大包天叻...” 陈知安迷茫地看着这道人。 当初在断河时听到的那些支离破碎的形容词逐渐拼凑成一幅鲜活画面。 恰逢此时。 一头青牛趁机叼起一根骨头咔嚓嚼碎,又从火堆上刨走一块神源囫囵吞下,贼眉鼠眼,像极了那匹瘸腿的老马。 看着这仙风道骨的道人,看着这头贱兮兮的青牛。 陈知安脑子嗡的一声,沉默片刻后,他眉心处出现一道扭曲竖纹,神庭天眼开启,幽幽道:“道长...莫非是清凉山黄大德?” 黄大德看着陈知安眉心那道竖纹忽然沉默下来。 许久后。 他一巴掌拍在陈知安头顶,恶狠狠道:“圣境战场都他娘的快成一座崭新圣墟了,你一个通玄非要凑上来送死?” “咳咳...” 破碎山体中,屠卢轻咳一声,有些懵逼道:“道长,这个好像是我们古神族后辈...” 第441章 陈二牛的过往 “你闭嘴!” 黄大德随手丢出一根白玉腿骨。 直接将刚冒出头来的屠卢重新钉回了废墟中。 又从神火堆上削下一片圣兽肉,炼化精气后递给陈知安,笑吟吟道:“乖孙,这玩意儿是殿五巨头之一玄水龟的肉,大补,你尝尝,要是不喜欢,山里还有些野味,爷爷去打来给你烤。” 被钉在废墟中的屠卢懵逼地看着黄大德。 又看了一眼陈知安。 这的确是古神族后代无疑,身上流淌着金乌一族特有的神血,他绝不会看错。 可黄大德是什么情况? 怎么会对古神族后辈这么殷勤,而且还自称爷爷? 这厮莫非也是流落在外的赤帝族人? 最主要的是。 他居然要为了这么个小辈儿去打野味。 所谓野味,自然不是蛮荒大山中的生物,而是进入战场的圣境大妖。 如今逐鹿天下未开。 战场上根本没有半个活物。 这三个月来黄大德坐镇蛮荒大山,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想要强行闯入深处的圣人和大妖全都被他杀了个一干二净,就连殿最强者和仙武天下一尊古老大圣都被他强势镇杀。 杀人的理由千奇百怪。 比如架在火上的这头玄水龟,只是因为多看了他一眼,黄大德就拎着破刀直接斩碎了祂的龟壳。 当然。 黄大德杀人爽利,屠卢也出了一部分力。 算是狼狈为奸。 林青禾有个只屠卢一人知道的谋划。 她此时正率领‘回归’组织的圣人捕猎叶擎天兄妹,一旦成功,屠卢便会驱狼吞虎,将黄大德和多摩罗两人‘回归神使’的身份泄露出去。 厮杀一起。 无论是谁杀死安岚,叶擎天和叶倾天兄妹都会出成为大大荒最后的圣人。 到时候他和林青禾就可以瓜分大荒最后的气运跻身准帝。 所以在林青禾还未捉到叶擎天兄妹前,屠卢不想节外生枝。 再有黄大德要杀人。 他除了配合其实也没别的选择。 就当提前清场了... ...... 陈知安沉默看着黄大德,没敢开口。 如果先前只是怀疑,那么现在他可以确认无疑了。 黄大德就是陈二牛。 传说中那个靠舔大唐太祖李原沟子上位的陈留王。 当初入圣墟为奶奶寻神药续命,结果一去不复返,缠金诀就是他留下来的传承,据说还是陈家祖传秘术。 “乖孙子...你不喜欢吃乌龟?” 黄大德见陈知安呆呆愣在那里,以为陈知安是不喜欢吃这玩意儿,把刀尖上的肉讪讪收了回去,腆着脸笑道:“你喜欢吃什么,爷爷给你捉去。” “不是...” 陈知安脸色有些复杂,摇头道:“我就是有点懵,没想到真的是您,感觉有点不真实...” 陈阿蛮每次提起陈二牛总是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 甚至这次入圣墟都是为了前来寻他。 陈知安曾想过和他见面的场景,却没想到会这么突然。 以至于他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你不真实,我他娘的才感觉不真实啊,一别三百载,连阿蛮的儿子都这么大了...” 黄大德脸色也变得复杂起来。 沉默片刻后。 他眉心出现一道扭曲竖纹。 陈知安眼前景色变幻,竟瞬间置身长安城迟疑巷。 逼仄巷子里有袅袅炊烟升起,天边挂着一轮夕阳,有货郎挑着酒桶沿街贩卖,发出悠长悠长的叫卖声,酒香扑鼻。 巷子尽头。 一座斑驳古老的宅子静悄悄立在那里。 宅子的牌匾上,勾着几个朱红大字。 陈留王府! 陈知安从巷子外走到尽头,站在门外。 顺着敞开的大门向里面看去。 只见院子里一个穿着开裆裤的小屁孩儿正满院子疯跑,亭子里一个温婉女子倚在躺椅上。 女子脸色有些苍白,满脸温柔地看着那小屁孩儿,手里正缝着一件小袄子,偶尔会招手让那小屁孩儿过去,替他擦拭额上的汗水。 “这是我的洞天,那满地跑的就是你爹阿蛮,椅子上的,是你奶奶。” 黄大德不知何时出现在陈知安身旁,目光落在那温婉女子身上。 “陈阿蛮,奶奶...” 陈知安默默看着那小屁孩儿,果然依稀看出了几分陈阿蛮的影子, 从小就比较皮实,至于奶奶,他没有半点印象,只在一张斑驳画像上看到过,不过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沉默片刻后,他缓缓道:“陈阿蛮说你去圣墟是因为奶奶寿元将尽,看奶奶这面容,怎么像是受了伤...” 陈二牛目光始终看着那温婉女子,缓缓道:“当初秋水,也就是你奶奶,在怀你爹时被隐藏在大荒的禁区皇女寄身,想要借你奶奶孕育异族皇体。 虽然我及时识破将她镇杀。 却也让你奶奶道种尽毁,生命走到尽头。 我在昆仑虚求到一株圣品雪莲,却没办法彻底根治,只为她续了十年命。 那些年我走遍了整个人间,都没有寻到彻底根治的办法。 最终不得不进入圣墟寻找神药。 我离开前拜托义兄李原照顾她们母子。 不料李原悄悄追到了圣墟,趁我不备出手偷袭,抢了神药,跻身圣境后又要将我灭口,追杀我万里,后来我也跻身了圣境,回大荒的路却再也找不到了。 只好追杀李原去了仙武天下,在白玉京将他千刀万剐,一刀不差! 这些年为了回大荒,我尝试过无数办法,走遍仙武寻找天机阁、加入回归组织、甚至曾求过李纯阳,可惜都一无所得,只好在清凉山落草为寇。 如今圣墟重开。 我终于看到了回去的路,却不敢回了...” 说到这里。 陈二牛缓缓向陈留王府外走去,随着他离开,陈留王府如镜面破碎开来,那温婉女子抬头看着门外,仿佛在向他送别,身体渐渐消散在画面中。 陈知安微微一怔。 看着正破碎的洞天,又回头看着陈二牛的背影,忽然明白这或许就是当初陈二牛离开大荒时的画面,而那温婉女子目光看的也并不是此时的陈二牛。 陈二牛将当初离开时的画面映照到了洞天,这一切都是他记忆中的场景。 因为他再无后来的记忆,所以无法延续这座洞天。 也有可能他始终活在三百年前,不愿继续演化洞天,看到奶奶身死的场景。 “一去三百载,斯人已逝,近乡情怯,故土难回...” 陈知安看着陈二牛渐渐远去的背影,不由喃喃自语。 想必当初他离开大荒时,也没有想到就此生死两别,走的很轻松,甚至都没有道别。 就好像只是如往常一样出门打酒。 这一去。 就再也没能回来... 陈二牛虽然只寥寥数语就讲完了这三百年的过往,可其中艰辛绝非三言两语这么简单而已,神药被抢,兄弟背叛,回路断绝,只能眼睁睁看着妻子死去。 悲愤之下,他只身闯入白玉京。 将正在接受道门入牒仪式的李原千刀万剐。 在敢在白玉京砍人,算是仙武天下头一遭,可见其心中之恨。 如今圣墟开启,陈二牛终于可以回到大荒。 却早已物是人非,不敢回了... 第442章 斩皇甫 轰隆隆—— 当陈二牛的洞天破碎,蛮荒大山天空中那振聋发聩的轰鸣再次落入陈知安耳中,不过现在他有了靠山,落下的大道轰鸣便不过是雷声细雨罢了! 他安然立在那里,抬头看着天幕。 能够近距离目睹两尊圣王厮杀,属于大宗师都不敢想的殊荣。 此时屠卬和皇甫破虏都已经打出了凶性。 两尊圣王持准帝兵厮杀,演化无穷杀机,有恐怖道则炸开,将整个虚空都打得坍塌,化成了一片混沌。 有道则散落在陈知安身旁,他还未反应过来便被陈二牛随手碾碎。 再抬头时,头顶多了一把伞。 一个唇红齿白的小道童正睁着一双无辜清澈的眼睛看着他。 陈知安微微一怔。 觉得这小道童有些面熟。 正准备发问,却见那小道童脸上挂起阴恻恻的笑容,老气横秋道:“小少爷,天要下雨了!” “...你是,老管家?” 小道童无奈点了点头,撑着大伞阴恻恻道:“别问,问就是你爷爷那混蛋干得好事。” 陈知安嘴角微抽,看着这个唇红齿白却一脸老气横秋的小道童没觉得阴险,倒觉得有些可爱,忍不住伸手出去想要摸摸他的脑袋。 小道童打掉陈知安的手,不满地瞪了他一眼。 陈知安只好作罢,透过伞的边缘看向天空。 此时陈二牛已经登天而起。 或许是因为先前的一番浅谈让他道心变得有些低沉,又或许是他本就想出手。 总归他只是烦躁地低声骂了一句娘后。 就拎着那把破烂长刀登天去了。 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向那诸神殿斩了一刀。 刀光隐晦暗哑。 没有半点刀意,刀法更是简单直接到了极点,直来直往,就像一个进山砍柴的农夫。 然而随着他长刀落下。 那散发着恐怖威压的诛神殿竟瞬间颤抖起来,殿门大开,一尊散发着恐怖威压的天人从神殿迈出,撑起魔掌想要挡住这刀光。 “铖!” 长刀划过那尊天人,天人手掌跌落,紧接着一道漆黑刀痕出现在祂身上,瞬息之后彻底崩塌,变成一缕缕道则散开。 诛神殿中。 坐镇中央的皇甫破天脸色微变,嘴角一缕金色血液溢出,冷漠道:“黄大德...你非要在这种时候寻死么?” “寻你娘!” 陈二牛拎刀再斩,一刀又一刀向诛神殿紧闭的大门斩去,只听一阵阵令人牙酸的碰撞声响起,足足九十九刀后,那刺耳声音终于有了变化,就像一张紧绷的牛皮终于被撕碎一道口子,紧接着就是摧枯拉朽般的碎裂开来。 轰—— 恐怖道则席卷,整座战场都开始摇晃起来,更有滚滚黑云激荡,遮住那轮朝阳,天空倏然下起滂沱道则金雨,陈二牛闯入诛神殿,面无表情向皇甫破虏劈去。 “黄大德!!!” 皇甫破虏脸色发青,再也无法保持睥睨天下的无敌气度,满头青丝乱舞,抬手打出一道恐怖魔光。 这一拳砸出。 诛神殿内瞬间化作雷海,雷海中有十八尊天人走出,每一尊都散发着恐怖威压,拳印无双。 “当年天下那个老王八的帝术逆乱十八式,这老小子居然能全部演化,有点东西啊。” 诛神殿外,被陈二牛忽然出手干扰的屠卬手握生死矛,目光在陈二牛和皇甫破虏身上不住游走,似乎在犹豫该杀谁。 黄大德他久有所闻。 凭着一把破刀从仙武天下白玉京手中硬生生斩出一个法外之地,进入战场后更是杀人无算,好像没什么立场,杀人全凭喜好。 如果要说威胁。 黄大德的危险性比起皇甫破虏要高上一筹,没有人知道他究竟有多强,除了一个叶擎天,他想杀的人还没有失手过。 恰恰也是因为叶擎天,让他有些拿不定主意。 当初黄大德追杀叶擎天时,屠卬就在不远处观望,叶擎天的剑道虽然杀力不弱,可毕竟身受重伤,绝不会是黄大德的对手。 偏偏他一剑‘返春’,将黄大德逼退了。 这里面恐怕有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而如果联手黄大德杀皇甫破虏,恐怕又会引来一个更为恐怖的存在! 以屠卬现在的境界,还没有和准帝扳手腕的资格! 如今几座天下,明面上的准帝就两尊,天下帝君皇甫,白玉京道君李纯阳。 他们早就已经踏上了帝路、拿到了瓜分天下的入场券,不屑于和圣境抢食儿,在各自镇守的天下观望,等待开天辟地时侵吞天下气运,踏入帝境! 昊天宗向来护短。 皇甫破虏若死,恐怕皇甫就要亲自下场了... 别看屠卬先前出手毫无顾忌,实际上他也知道自己杀不了皇甫破虏,不过是展露实力,震慑暗中的宵小罢了,天地将开,这里或许就是最后的战场。 轰—— 就在屠卬双眸游离时,诛神殿内再次响起轰鸣。 十八尊天人出手。 演化无穷杀机,打出不同的圣术,每一尊都恐怖无比,就像十八尊勾连大道的圣人。 逆乱十八式。 是天下第一尊帝境存在昊天帝的禁忌之术。 昊天帝半人半魔,最终褪去魔血,创帝术逆乱十八式,自称天人! 当初他杀入天下时,曾独战五尊准帝。 最后与一头帝境大妖同归于尽,算是万族的敲钟人。 那一战之后。 万族彻底走向衰弱。 十万年后,叶帝登临绝巅,为感念昊天帝,命当初的天人族,也就是如今的昊天宗镇守天下。 如今四十万年过去。 逆乱十八式再次在圣墟现世... ...... “去他娘的,先杀一个算一个,老子身后又不是没有靠山,逼急老子把陈知安拽进战场,召唤大哥把你们全都埋了!” 看到被逆乱十八式淹没的陈二牛, 屠卬拎起生死矛就向诛神殿杀去。 皇甫和李纯阳虽强。 在屠卬眼里其实也算不上恐怖。 毕竟他也曾跻身过准帝境,当初更是号称帝尊之下第一人,如果不是被夏皇一脚踩死,他甚至有跻身帝尊的机会。 可‘大哥’不一样,那是可以偷天的人物,轻描淡写偷了一座崭新天下,让自己死而复生,他甚至在那位大哥身上感受到了岁月长河的气息。 仿佛他不处于任何一个时代。 有大哥站在身后。 才是屠卬最大的底气。 也是他不敢背叛大荒真正的原因! “大德老弟,本王来助你!” 屠卬闯入诛神殿,生死矛将出,却见那茫茫雷海中,一袭道袍拎着破烂长刀正闲庭信步向中央神座走去,每走一步,他便挥出一刀。 刀光暗哑,没有在天人身上留下半点伤痕。 就像落在了虚无。 可坐镇中央神座的皇甫破虏脸色却变得越来越苍白,因为落在天人身上的每一刀,最终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当陈二牛站在神座下时。 皇甫破虏眼底已经布满了恐惧,一道道刀痕如同蛛网,将他斩得支离破碎:“你,不能杀我...我爹是皇甫帝君。” “你爹是皇甫,真他妈吓人...” 陈二牛抬头看着皇甫破虏,沉默片刻传音入密道:“可我儿是阿蛮,我儿媳是安岚,她身上有一道伤口,是你留下的,你打她一拳,我便斩你一刀!” “你!你!” 皇甫破虏张开嘴唇,想要再说些什么。 陈二牛的刀光已经落下。 第443章 大荒圣人死,逐鹿天下开 当陈二牛斩出最后一刀。 先前斩出的无数刀仿佛找到了归途,无数刀意凝聚成一道恐怖刀光。 “斩!” 只见一道刀光从诛神殿倾泻而出,如同一轮忽然炸开的明月,璨若星河,刀光斩过皇甫破虏,他如破碎瓷器散落一地。 刀光斩过诛神殿。 诛神殿瞬间四分五裂,变成一块块金色碎片散落战场,四十万年前被屠卬打碎的准帝兵诛神殿今日再次碎裂开来。 须臾后。 有滂沱金色道则大雨落下。 陈二牛手中刀未还鞘,沐浴道则站在虚空中,忽然回头看着杵在一旁的屠卬幽幽笑道:“道兄,你刚才说什么?” “没什么,就是问问道兄,需不需要小弟...” 屠卬默默收回生死矛,没敢再称老弟。 这位实在强的可怕。 拎着一把破刀杀了皇甫破虏不说,还把诛神殿给劈了,虽然诛神殿缝缝补补不如当年,可毕竟是准帝兵啊! 便是屠卬想要将之打碎都只有靠生死矛的锐利无双,可黄大德,竟拎着一把破刀就做到了。 这一世妖孽横生,如雨后春笋。 各自在自己的道路上登高。 屠卬死而复生满打满算两年时间,却已经看过了太多妖孽,比如叶擎天,那‘返春’一剑,哪怕放在四十万年前都是绝顶剑术,可在这圣墟,竟他娘的天天在挨打。 还有安岚和陈阿蛮,那逆转生死的仙魔造化功仿佛为他们量身定制般,道则演化时异象万千,两个道龄加起来不足七百的当世圣人,硬生生在诸圣围追堵截中杀入了蛮荒大山。 死在他们手里的圣人已不下五指之数! 就连现在被黄大德一刀劈死的皇甫破虏,真要说起来,能将禁忌帝术逆乱十八式全部演化,也算是个极为了不起的存在。 和这些妖孽生于一个时代,屠卬感觉只靠自己,怕是没什么机会登临绝巅了。 “道兄,你要不要先下去?” 就在屠卬一脸郁郁时,陈二牛忽然抬头看了一眼天幕,开口问道。 屠卬嘀咕道:“下去干嘛,你又不会让我杀那废物,难不成还要我和他一起喝酒不成?” “算了,来不及了...” 只见陈二牛气势节节拔高,手中破烂长刀发出一阵阵雀跃刀吟。 目光冷漠地看着那道被帝刀斩出的缝隙。 须臾后。 圣境战场开始震动。 顷刻间天地变色,风云激荡,更有恐怖威压散开,那道缝隙被撕开一道口子, 就仿佛有一尊无上存在要跨越而至,连这座战场都无法承载他的重量! “准帝!” 屠卬脸色微变,看着那被撕开的口子忍不住想要逃走,这种恐怖异象,必定是有一尊准帝即将降临。 皇甫破虏刚死便有一尊准帝降临。 想都不用想,必定是昊天宗皇甫无疑。 更让屠卬感到震惊的是,黄大德似乎早就知道,而且拔出了刀,似乎要和准帝厮杀一场,作为曾经的准帝存在,没有人比屠卬更知道那个境界的恐怖! 圣人勾连道则,帝境执掌道则。 准帝虽然只是介于两者之间,多了一个准字,可那毕竟也是踏入那个无上境界的存在,只是没有完全驾驭道则而已。 在其道则天地内,已经可以真正的随心所欲,言出法随。 圣人之下,一念生死。 甚至在同一座天地内,不可直呼其名。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当开口的那一瞬,准帝已经将目光投注而来。 这样的无上存在,已经是站在一座天地最巅峰的少数人之一。 谁人能敌,又有谁人敢敌? 可陈二牛,竟敢拔刀而望! 轰隆隆—— 天地之间响起滚滚音雷,那撑开的裂缝内,一尊恐怖身影缓缓踏出,那尊身影身披帝袍,浑身道则弥漫,面容模糊,龙凤虚影围着他起舞,恐怖异象将整个天幕染成一片金色。 这一刻。 就连那轮朝阳都变得黯淡无光。 那尊帝袍身影成了这座战场最璀璨的存在,让人不敢直视! 随着他踏入战场。 仿佛虚空都无法承载他的重量,其立身之地的顷刻间变成了虚无。 当异象散去。 一双璀璨金色的眸子落在陈二牛身上:“破虏陨落了,是你杀的。” “是我。” 陈二牛道。 帝袍虚影道:“为何还不自散道则,你在等什么?” “等你!” “等我?” 帝袍虚影双眸倏然变冷,两道恐怖金光落在陈二牛身上,仿佛要将他洞穿。 许久后。 帝袍虚影冷漠道:“原来你也到了这一步,即将跻身准帝,以杀伐入道,若你踏出这一步,人族再添一尊准帝,可惜,你不该以破虏为踏脚石,更不该在这里等本帝...” 话音刚落。 帝袍虚影手掌轻飘飘印下。 这一掌没有半点威能,就好像他只是伸手弹去衣袖的灰尘。 可一掌之后,陈二牛立身之地倏然出现一个恐怖掌印,虚空瞬间崩塌,而陈二牛的身体,则如同一枚炮弹被砸入蛮荒大山,血洒当场! “太弱,虽只半步之差,却又岂是你能算计的...” 帝袍虚影目光扫过战场,落在蛮荒大山最边缘。 那里。 林青禾赤身站在山野间,宛若一尊琉璃,原本道则所化的金缕织衣变成虚无,她咬唇死死压住身上的道则,不敢泄露半点圣人威压。 她身旁有两尊天下的圣人拖拽道则锁链,将叶擎天兄妹镇压。 随着帝袍虚影目光落下。 两尊圣人瞬间浑身僵硬起来,低下头颅不敢有半分逾矩。 “废物!” “给你们机会都不会用,活着也是浪费......” 帝袍虚影手掌印下,那拖拽道则锁链的两尊圣人瞬间被碾为一蓬血肉,血雨纷扬,道则四散归还天地。 而林青禾和叶擎天兄妹则被一只手掌随手拽起,丢入蛮荒深处,恰好落在安岚身旁。 帝袍虚影目光又落在战场别处。 只见帝袍拂动,霎时间整座战场的圣人都感觉到有恐怖威压降临, 紧接着道则所化的手掌落下将他们全都拽入蛮荒深处。 足足三十多尊圣人无一幸免。 就连陈知安都被拽入了蛮荒最深处。 当他睁开眼时。 瞬间便看到了坐在抬仙棺上的安岚。 她白衣染血,脸上有一道狰狞刀痕,猩红鲜血正顺着她纤白手掌滴在地上,看起来凄惨到了极点。 在她不远处。 一个满目慈悲的灰衣老僧单手作佛礼,另一只手上握着一柄戒刀:“可惜,可叹,可悲...” 就在刚才。 当帝袍虚影将诸圣送入这里的瞬间。 安岚悍然出手,拎起抬仙棺向多摩罗镇压而去。 却不料多摩罗修为深不可测,竟在准帝威压下毫无凝滞,后发先至,以准帝兵戒刀在安岚脸上斩出一道刀痕。 陈知安默默看着安岚。 他从未见过她如此狼狈的模样,那个风华绝代好像对世间一切事物都不在意的谪仙子,虽然脸上依旧挂着漫不经心的笑容,可陈知安从她眼里,看到了深深的疲惫和绝望。 陈知安忽然感觉眼睛有些发酸。 想要开口。 喉咙里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就在他努力想要开口时,帝袍虚影那冷漠的声音响彻战场。 “现在,你们可以开始争夺那条帝路了!” “大荒圣人死,逐鹿天下开!” 第444章 李承安入战场 “大荒圣人死,逐鹿天下开!” 帝袍虚影此言一出。 好似言出法随,有大道轰鸣响彻天地。 整座战场瞬间下起滂沱大雨,道则弥漫,天地之间那道刀光更是肉眼可见的向外扩张,渐渐和返真境战场连成一线。 这一刻。 无论是圣境战场还是圣墟。 所有人抬头遥望那如日横空的帝袍虚影,圣境以下的修士,更是全都跪在了地上。 这是一尊映照整个圣墟的准帝。 当他开口时。 天地为其共鸣,大道为其铺路,天下苍生向其叩首! 而这短短几个字落在大荒修士耳中,便是最冰冷的宣判,哪怕大荒修士早就已经做好了诸圣陨落、大荒气运尽失的准备,可当听到一尊准帝冷漠开口时,依旧让他们感到绝望。 这种绝望情绪在逐鹿原上蔓延,渐渐变成了不甘。 “凭什么...” 逐鹿原上,一个叶氏弟子低声喃喃自语,他亲弟弟死在了化虚境战场,亲姐死在了通玄战场,父母死在洞天战场,如今全家老小,只剩下了他一人。 他跪在草甸间,任由滂沱大雨落在脸上,眼眶渐渐变得血红,不住喃喃,声音越来越大。 “凭什么...” “凭什么...” 大荒入圣墟十多万修士,如今还活着的十不存一,整个逐鹿原挂满白绫,人人都有亲朋故旧身死,所以当那叶氏弟子沙哑声音透过风雨传开,跪成一地的大荒修士渐渐抬起头,死死盯着那道映照圣墟的帝袍虚影。 是啊... 凭什么? 凭什么逐鹿天下重启,却要斩断大荒的气运,凭什么这座战场人人都视大荒为刍狗,凭什么人人都将大荒修士当成猎物,凭什么是大荒被当成祭品? “凭什么!” 大荒修修士很弱,在数座天下中人数也最少。 因为万万年来,是大荒一直镇守人族长城,无数天骄死在人族长城,无数次镇压禁区异族,将大荒底蕴耗尽,元气走向枯竭,大荒已经成了所谓的放逐之地。 可就是这么一群卑微如蝼蚁的大荒修士,当他们同时抬头看天,当那一声声低沉嘶哑的喝问蔓延开来时,却让整个圣墟都变得沉默下来。 有大道雷音响起,滂沱大雨落下,想要将那嘶哑声音淹没。 可那声音却仿佛附耳魔音,依旧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 与此同时。 大荒天下,长安城相府。 正坐在书房更新大唐疆域的苏如忽然抬头看着天幕,眼底浮现出一抹骇然。 下一刻。 他身形消散,出现在青楼,看着落宝楼上钓鱼的一道明黄身影声音沉重道:“陛下,圣墟出了变故,大荒气运,怕是要断了! ” “朕该做些什么?” 那道明黄身影握竿的手微颤,脸上却没有半点波动,三年多的皇帝生涯,让他早就已经习惯了大雪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隐隐有了些帝王气度。 “老臣不知...” 苏如叹息道:“老臣观天象只见到一片黑暗,大荒帝星暗沉,不知该如何破局,仿佛苍天已经将大荒抛弃,甚至...” “甚至什么?” 明黄身影问道。 苏如道:“甚至老臣怀疑...这次圣墟开启,恐怕就是苍天对大荒的一场局,天要亡我大荒,断大荒未来...” “天要亡我大荒...” 明黄身影沉默看着远处。 许久后,他站起身来,缓缓道:“陈知安那白痴说过很多话,很多都是废话,但其中有一句朕觉得不赖,当初在苍州时,每次想要放弃总会想起,受益良多。” “与人斗,其乐无穷,与天斗,其乐无穷!” “当我们把这贼老天看成一个人时,就会发现祂并不是那么可怕。” 言及至此。 明黄身影回头看向苏如,平静道:“苏相,大荒就交给你了,若朕未回,你自己选个皇帝!” “陛下要去圣墟?” 苏如脸色微变,摇头道:“陛下,大荒气运被斩,只是斩修行道途,元气枯竭无法修行而已,您身为大唐皇帝,普通百姓也是你的臣子,当以大局为重,不该以身犯险。” “苏相,若大荒气运被斩,道途断绝,再无一人可登高望远,大荒还有未来可言、还有尊严可言么?” 明黄身影摇头道:“真到那日,我们这一代人死后,恐怕天下随便一个小妖来到大荒都会被百姓视为神明,须弥天下来个小沙弥都会被视为佛主,仙武天下随便来个道童,也会被视为谪仙... 到那时。 生杀掠夺皆在他们一念之间。 大荒用什么来抵挡那些可搬山填海的漫天神佛。 到那时。 必定会是人人求神拜佛,向妖魔下跪以求苟活。 这天下百姓有谁还直的起腰,与上古道途未开,被万族圈养时又有何异? 天道无情。 以天地为棋盘,以众生为棋子。 既然朕已经落入局中无法挣脱,便是舍去这条命,也要在棋盘上造点动静...” 苏如微微一怔。 沉默良久后长揖及地:“陛下,老臣会替您守住大荒不乱,等您凯旋!” “辛苦苏相!” 明黄身影遥遥看着远处,一步步向天空走去。 他每走一步。 长安城便有一缕气运凝聚在他脚下。 当他登上虚空时。 那缕缕气运已经凝聚成一条长达百丈的璀璨金龙,他负手站在金龙头顶,低头看了一眼长安后,忽然笑了起来,喃喃道:“知安,这盛世如你所愿,我又怎么舍得让他葬送在我李承安手中...” 须臾。 他洒脱一笑,默默向长安城挥手告别后,悄无声息消失在天幕... ...... 逐鹿原响起一道道低沉嘶吼,大唐皇帝李承安还未入圣墟。 圣境战场却早就已经开始了厮杀。 昊天宗一尊圣人悍然出手,演化逆乱十八式,九尊天人打出九道恐怖拳印砸向安岚,在她身上留下一道凄厉伤口,而那尊圣人眉心被一道指印洞穿。 截天指! 安岚最恐怖的圣术。 也是她最强的杀招,每一尊死在她手中的圣人,几乎都是被截天指磨灭道则。 可这一次她失手了。 那尊圣人虽然眉心被洞穿,却并没有死去。 因为在安岚出手的同时,殿殿主也出手了。 那是一个黑发青年,身披黑色衮袍,面容冷峻,双眸中有魔光流转,身为天下三巨头之一,他也是一尊圣王,赤手空拳,只一拳递出,安岚立身之地的虚空都被他打成了混沌。 第445章 多摩罗 “就这么死了?” 蛮荒大山内,三十多尊圣人看着被打碎的混沌,眼里道则涌动。 此时那里已经没有安岚的身影。 只剩下染血的抬仙棺孤零零矗立在破碎混沌中,就像一座孤坟。 “没死!” 殿殿主目光射出两道幽光,缕缕道则交织,化为一只恐怖魔掌,想要将抬仙棺打开。 然而就在他魔掌即将落下时。 抬仙棺上那猩红血液忽然有淡淡仙光泛起,仙光缥缈,与抬仙棺相互映照,仿佛独处一座天下,竟让殿殿主的道则魔掌无法触及。 殿殿主冷笑一声:“装神弄鬼,便是全盛时期的你也不是本座对手,如今你肉身都无法重聚,又如何能翻得了天?” “九幽天地,临!” 话落。 只见他立身之地瞬间魔气滚滚,仿佛黑色潮水般向抬仙棺涌去,霎时间他方圆百里之内变成了极致的黑暗,宛若幽冥地狱! 而他则成了幽冥中的君王。 “不好,这是他的九幽洞天,他要吃独食儿!” 仙武天下一尊女圣脸色微变,打出一道恐怖圣术想要将九幽天地斩开,可圣术刚起,瞬间就被黑暗吞噬的半点不剩。 眼见这一幕。 那尊女圣瞬间远遁,心有余悸地看着那无边黑暗。 殿主身为天下皇甫帝君之下最强者,他血脉算不上尊贵,甚至连魔体都不是,只是在三千年前那次天下清洗中被卷入一处古洞天,阴差阳错得了一缕魔血,就此成了半魔半人的存在。 按理说他这样的体质在天下只能算是一般,可偏偏他竟就此高歌猛进,一路横推,踩着同代天骄的头颅一步步登上绝巅,镇压当代无敌。 跻身通玄时更是以九幽魔洞为道种,可吞噬元气,得天道认可,圣人赐福! 如今三千多年过去。 他早已成长为一方巨擘,道种更是彻底演化为九幽圣地! 当他洞天铺开时,黑暗席卷大地,仿佛能够吞噬一切有形物质,就连光明都无法在他的天地存在。 “佛说,要有光!” 就在黑暗侵蚀天地时,忽然一道佛偈响起,只见一灰袍老僧单手执佛礼,头顶金轮如炽,宛若一轮大日闯入黑暗,顷刻间光暗交错,恐怖道则激荡开来。 殿殿主立身九幽洞天,目光落在那那老僧身上,冷漠道:“多摩罗大菩萨,你不在你的佛国待着,非要来这九幽和本座抢安岚?” “我不入九幽,谁入九幽...” 多摩罗拈花而笑,黑暗中忽然绽开一朵金莲,花瓣散开,露出里面一座须弥佛国,随着佛国降临,光明越来越重,反过来开始吞噬黑暗。 “聂九幽殿主,安岚与我佛有缘,抬仙棺亦是,请殿主让道...” “若本座不让呢?” 殿殿主宛若一尊魔主睥睨天下,九幽洞天内威压如海,黑暗再次如潮水般从四面八方向佛国席卷而去:“若须弥佛主和戒律首座降临,本座即刻就走,至于你多摩罗,还没有资格让本座让道! ” 殿主此言并非狂妄。 圣墟开启后。 暗中早有过一次关于谁能跻身帝境的猜测。 甚至排出过数座天下的前十。 其中殿殿主聂九幽之名,位列前三甲,只在手持十二仙剑的赵白观之后。 而排名第一的,是须弥天下戒律首座摩诃大菩萨! 佛门有个不知真假的传说。 每一次须弥山佛位空悬。 都是一个轮回。 每一次坐在须弥山佛位上的,也都是最初的佛主。 而每一次佛主转世。 都会从岁月长河召唤一尊弟子护道。 须弥山戒律首座摩诃。 便是这一世佛主转世身的护道人,也是最先追随佛主的十二弟子之首! 据说他修为通天彻地,一念花开,化身遍布天下,只差一步就能踏入帝境。 只是叫人奇怪的是他并未入圣墟... 排名第二的是白玉京道门掌教赵白观,一气化三清,三具道身都已经跻身圣王境,加上准帝兵十二仙剑,杀力之强甚至还在摩诃之上,只是因为仗了杀伐至宝之利,所以才被排入第二。 其后便是坐拥九幽洞天的聂九幽,据说他洞天铺开,圣境之中除了赵白观持十二仙剑,无人可斩破。 清凉王黄大德排名第四。 当初争论最大的便是黄大德和赵白观的排名,毕竟整座仙武天下人人皆知,清凉王曾在白玉京刀斩圣人,硬抗十二仙剑而不死,最后更是硬生生在白玉京眼皮子底下打出一个法外之地。 如果真要分个高下,他应该在赵白观之前。 不过也有人说黄大德之所以能硬抗十二仙剑,只是因为赵白观惜才,不愿仙武失去一尊有望跻身帝境的大道种子,不然十二仙剑齐出,圣境之中哪有人可以挡住十二仙剑的存在。 吵到最后终究也没有个定论,就此不了了之。 而多摩罗,在数座天下中只排名第五。 这个排名刚出现时没几个人在意,毕竟最初只是从仙武天下一个无名道观流传出来的而已,那道观修为最高的观主也才虚神境,所谓排名不过是坐井观天罢了。 和田垄上歇脚时讨论皇帝一顿吃几个馍馍、后宫娘娘们每天织几尺布的泥腿子们没甚两样。 可随着时间流逝,当诸圣交手,一个个看似不靠谱的猜测被印证后,人们渐渐明白,那个排名恐怕不是无的放矢。 有人深挖那个道观的来历,最后发现他们竟是远古传承下来的天机阁。 至此,那数座天下最强前十,也算是彻底坐实了排名... 所以当聂九幽看到多摩罗进入九幽天地,并不觉得可怕,甚至有些好笑。 如果不是此地圣人太多,而赵白观和摩诃又久未现身,他直接就会将这老和尚镇压,哪里和他废这么多话。 “可惜了...” 当黑暗席卷,九幽天地再度侵吞天下,当那朵金莲开始枯萎,多摩罗忽然发出一声叹息。 目光向身后望去。 他身后的阴影中,站着一个人。 那人头顶上有一轮魔日,佝偻着身子,就像一道影子,那人是大荒浮屠,大荒须弥山讲经首座,五千年前寿元枯竭时,以饕餮魔功吃掉须弥山大半底蕴,逆转生死,重活一世。 他是大荒真正意义上的圣王。 也是大荒唯一一尊圣王! 可此时他眼底布满了恐惧,身子越来越低,最后噗通跪在了地上,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口中发出的却是多摩罗的声音。 “痴儿,你即是我,我即是你,何苦挣扎...” 多摩罗如同枯骨般的手掌落在浮屠头顶,干瘪嘴唇缓缓张开,满口无牙,就像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渊。 沉默片刻后。 他拎起浮屠,缓缓入口中咀嚼起来。 他看似吃的很慢。 可不过瞬间浮屠就被他吃得一干二净。 有猩红鲜血顺着他嘴角流出,又被他伸出舌头卷了回去,半点没有浪费。 吃掉浮屠后。 多摩罗干瘪腐朽的肉身渐渐有了生机,佝偻身子渐渐变得挺直,最后竟变成了一个青年僧人。 僧人头顶一道金轮如日,散发着圣洁佛光。 金轮内,却有一轮黑得透亮的魔轮。 青年僧人向聂九幽执佛礼,拈花笑道:“我佛慈悲,安岚和抬仙棺老僧都要,请殿主让道...” 第446章 吞魔经 “请殿主,让道!” 多摩罗口诵佛音,言出法随,随着他话音落下,那圣洁佛光瞬间变得杀意森严,光明大作,仿佛要将黑暗烧成一片灰烬。 浩瀚佛光中,黑暗如潮水般退去。 眼见黑暗被佛光吞没,聂九幽眼底终于有了一缕波动,冷漠道:“原来你是九尊先天之一戮帝的后裔,修行的是禁忌帝术吞魔经,外佛内魔,借饕餮魔功孕养己身,好大的手笔,好深的算计...” “不愧是殿主,见识不凡。” 多摩罗拈花而笑,缓缓道:“不过殿主说错了,老僧不是戮帝后裔,老僧不过只是有些机缘,勉强领悟吞魔经而已。 真正的戮帝后裔在两万年前就已经被荒古打成了虚无。 连戮帝藏在后人血脉中的不朽帝血都被磨灭,哪里还有什么戮帝后裔。” 说到这里,多摩罗似乎有些感慨,悠悠叹息道:“和荒古同生在一个时代,无疑是世间最绝望的事情,老僧也是逼不得已。 都说他镇压当世无敌。 可又有几人知道,他不止当世无敌。 他曾在岁月长河狙杀帝境存在,彻底断了戮帝后路,使戮帝再无可能重生。” “荒古...岁月长河,你是说...那九尊先天还有可能复苏?” 聂九幽眉头微皱,脸上浮现一抹动容。 他体内拥有一缕魔血,自从成圣后他隐隐有些不安,一直想要将其磨灭,可最终都失败了。 他怀疑和先天魔帝有关,没想到今日竟听到如此震撼的消息。 先天九帝,每一尊都是天地间最恐怖的存在。 他们先天而生,在各自的道则领域走到尽头。 如果不是万族一场大战将远古大荒打碎,天道有缺不再圆满,他们恐怕还未陨落。 如今五十多万年过去。 世人都以为他们早就已经被埋在岁月长河。 此时听多摩罗这意思。 他们竟还有可能重生... 不止聂九幽。 听到多摩罗的话,除了林青禾脸外,几乎所有人都心下一颤,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别看诸圣无视‘回归’组织,甚至心照不宣和他们一起针对大荒,欲断绝大荒未来。 可真要让先天回归,诸圣心底还是有些犯怵... “不是可能,而是必然。” 多摩罗回头看着林青禾,笑吟吟道:“九帝先天而生,每留下一缕血脉就会流失一缕先天之气,道则受损。 可他们依旧乐此不疲,纷纷留下子嗣,所谓何故? 无非就是为了延续帝血,以后裔肉身为器皿,保持帝血活性不朽,一代又一代传承,在岁月长河顺流而下。 以图天地道则圆满时复苏,永恒不灭。 你说对么,白帝神使?” “本座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林青禾冷漠看着多摩罗,并无半分惧意。 甚至杀机弥漫。 竟似乎想要出手将其镇杀。 多摩罗身为四大神使之一,是须弥天下回归组织掌舵人,可谁能想到,他竟根本不是后裔,而且将回归组织最大的秘密公之于众。 “是与不是,都与老僧无关了,今日老僧成佛...” 多摩罗浅笑低吟,缓缓向前踏出一步,随着他脚尖落地,九幽洞天如潮水般向后退去,光明照耀之下,黑暗如冰雪消融。 此时。 他一人即佛国,身上佛光轮转,道韵无穷,竟似隐隐踏入了那个门槛。 三步之后。 他已然站在聂九幽三丈之内。 随后,天地之间有大道佛音响起:“聂九幽,退下!” “退下?” 聂九幽睥睨天下,冷漠道:“本殿崛起于微末,二十五岁跻身通玄后未尝一败,杀人无算,踩着累累白骨登临此境,帝路在前,岂会退后半步?” 此时他道则被佛音禁锢,九幽天地变成了一座囚笼,炽热佛光宛若千万道剑气落在他身上,瞬间在他身上斩出一道道裂纹。 可他仿佛感受不到半点痛苦,面不改色,满头青丝乱舞,双眸中幽光近乎化作实质。 非但没有后退。 甚至向前踏出了一步! 一步之后。 他身上道则肆掠,魔气翻滚,凝结成一杆道则长枪,轰然向多摩罗砸去。 浩瀚威压笼罩整座战场,凌厉杀机冲天而起。 黑暗重临天地。 霎时之间,仿佛整座战场都变成了幽冥。 “今日你若为佛,本座便灭佛,你若为帝,本座便屠帝,帝路已开,我为魔主,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九天十地,唯我独尊!” 轰隆隆—— 道则长枪砸在多摩罗头顶金轮,金轮颤动,浩瀚佛光四散开来,就像黑暗中散开的圣洁白莲,他们二人立身之地的虚空瞬间湮灭。 余波激荡之下,天地摇摇欲坠。 一尊须弥天下菩萨还未来得及逃走,瞬间被恐怖道则融化,变成了一具枯骨。 “九天十地,唯我独尊...” 老僧早该想到,既然你得了那缕魔血, 以你的资质,又怎么可能领悟不到魔帝的先天禁忌帝术...” “不过也就如此了,须弥无佛,老僧今日入主须弥为天地命数,你如何能挡?” 话落。 多摩罗立身之地一座佛国瞬间铺开,他端坐须弥山九重天,化为一尊伟岸佛主,恐怖气息蔓延,遮天蔽日般的手掌举起,仿佛天地倾覆,向聂九幽镇压而去。 “给本殿,破!” 聂九幽双眸射出两道魔光,身躯陡然拔高,长枪直指苍穹。 两尊在圣路走到尽头的恐怖存在交手,魔焰与佛光交织,缠杀在一起,毁天灭地的威能激荡,就连整个战场都颤抖起来,仿佛要被这恐怖的力量撕裂。 诸圣人纷纷退避。 无人敢再站在他们方圆千里之内。 唯独林青禾眼底渐渐泛起光芒,竟不进反退,化成一尊琉璃神女,身披金缕玉衣,手中拎着一盏散发着白光的琉璃灯,拖拽叶擎天和叶倾天向抬仙棺走去! 她所过之处,无论魔焰还是佛光,都被手中那盏琉璃灯阻绝。 “咦,这是白帝当年送给女帝观花的琉璃盏,那娘们儿连这个都有?” 千里之外,屠卬看着林青禾踏入战场,忍不住握了握手里的生死矛,有心出手搭救,却又自认为不是这多摩罗和聂九幽的对手,有些犹豫。 诸圣也看到了林青禾的动作。 只是他们同样没有出手,甚至有人悄无声息向圣墟遁去。 虽然跻身圣人者无一不是天地间妖孽那一拨存在,可毕竟还是有差距的,没有被列入前十之的圣人连出手的资格都没有。 先前陨落的那尊圣人也不是弱者,在天下也算入了前十。 可在多摩罗和聂九幽的恐怖杀机下瞬间就被融化。 帝路争锋,是天地间一场最残酷的厮杀。 从来都伴随着血与泪。 无数天骄倒在路之上,折戟沉沙,血洒帝路,只有极少数人能够成为最终胜者,踏着他们的尸骨与圣血登上绝巅。 “可惜了!” 屠卬终究没有出手。 大荒圣人将死绝,‘大哥’却没有降临,他孤掌难鸣,没有救下叶擎天兄妹的实力。 然而就在屠卬满脸惋惜想要离开战场时。 忽然耳边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屠老哥,我要杀人。” 屠卬倏然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只见那山野间,有一个青衫少年负剑,看着抬仙棺眼眶微红。 第447章 我想杀人 “你说什么?” 屠卬眉头微挑,瞬间出现在那青衫少年身旁:“你说,你要干什么?” “我说,我要杀人。” “杀人,你用什么来杀?” “用这条命。” “用这条命...” 屠卬目光落在青衫少年身上,那种熟悉感越来越强,可他观摩少年本源,分明就是古神族的杂毛,体内流淌着稀薄的金乌血液,连阴神都散发着肮脏气息,绝不可能作假。 “我是陈知安,如果可以的话,还请屠老哥替我撕开一道口子,我要去抬仙棺。” 话落。 只见青衫少年缓缓向战场中走去。 随着他脚步迈出。 只见天地之间一道恐怖光柱轰然落下。 那光柱如海。 瞬间将他淹没在金光中。 与此同时。 他身上气势节节拔高,竟瞬息之间登临大宗师境,其脸色肉眼可见的变得苍白起来,气势不止,只须弥之间便攀登到了大宗师境圆满。 而且还在节节攀升。 屠卬看着这一幕,眼底闪过一丝茫然。 这少年竟能接引气运入体,那浩瀚气运从刀光劈出的裂缝中涌来,从逐鹿原而来,从大荒而来,一缕缕,一道道,最终江河入海,化作成了那恐怖光柱,正疯狂灌入少年体内。 他终于明白陈知安想要做什么。 也终于明白陈知安所谓用命来杀是什么意思,只是他并不认为可以成功。 以陈知安的肉身根本无法承载这恐怖的气运之力,甚至恐怕跻身圣境之后瞬间就会被撕成碎片。 哪怕不死也至多只有一剑的机会。 而一剑之力。 根本无法杀死林青禾。 圣人之下如蝼蚁,圣境存在勾连天道,只有将其道则彻底斩断才能将之杀死,而想要斩断道则,非圣人不可,绝非气运堆砌的怪物就能比拟。 甚至可以说。 圣人哪怕安静站在那里让大宗师杀,大宗师也无可奈何。 “不够!” 陈知安仰头看着天幕,发出一声凄厉嘶吼。 此时陈知安满头青丝彻底散开,脸色苍白如纸,因为气运太过霸道的缘故,他身体渐渐被压垮,双眸中血红一片,可依旧有浩瀚伟力疯狂灌入,其气势也渐渐拔高到一个恐怖境地。 已然踏入了圣境! “咦?大荒气运垂死挣扎,没有选择安岚和叶擎天,却选择了这么一个小家伙,有趣。” 天幕上,那尊帝袍虚影目光忽然落在陈知安身上,眼底有些惊讶,悠悠发出一声叹息。 “若不是今日,不是此地,本帝倒也可以为网开一面,甚至为你护道一程,可惜,今日逐鹿天下必开,大荒圣人必须被祭奠,不能有意外,也不可能会有意外。” 话音落下。 只见他帝袍轻拂,一道恐怖刀光掠过,竟硬生生将那道光柱斩成两半。 随着他一刀将气运斩断。 陈知安猛地吐出一口鲜血,节节拔高的气势陡然受阻,鲜血从四肢八骸喷射而出,一个踉跄跌落在地,瞬间身受重伤。 陈知安抬头看着那道帝袍虚影。 沉默抹去嘴角的鲜血,挣扎着从地上起身,一步步向多摩罗和聂九幽的战场走去。 帝袍虚影没有阻止。 当他拂袖斩断加持在陈知安身上的气运,陈知安便已经是个死人,以他的位格,自然不会和一个死人计较。 倒是屠卬看着陈知安的背影缓缓开口:“天要亡大荒, 人人都将其视为猎物,已非圣人可逆,请那位出山吧 。” 这尊帝袍虚影不过只是皇甫的一缕投影而已,他本体未至就将黄大德镇杀,又一刀斩断大荒气运的反扑,他插手圣境战场角逐,除了那位降临无人可挡。 陈知安恍若未闻,步履不停继续向战场走去。 此时他浑身浴血,每迈一步都艰难无比,甚至身上已经布满裂纹,仿佛下一刻就会炸成一蓬血肉。 “该死的混蛋,老子上你贼船了!” 眼见陈知安即将踏入那黑白交织的杀伐地域,屠卬低声咒骂起来。 下一刻。 只见准帝兵生死矛骤然大放光明,如同一支恐怖箭矢狠狠扎入战场,所过之处,一切有形物质都被长矛洞穿,在黑暗与光明相互吞噬的界域中洞穿出一条金色大道。 屠卬大汗淋漓,朝陈知安喊道:“快去,这条路支撑不了太久,老子舍命陪君子,赌一场登临绝巅。” 屠卬此举的确算得上一场豪赌。 他虽然以大荒圣人自居,但身上并无大荒道则,更没有大荒气运,在这座战场游荡许久,也不曾有哪个不开眼的圣人想要猎杀他。 如今他长矛递出。 硬生生在多摩罗和聂九幽之间横插一脚,算是主动入局,替大荒接下了一部分因果。 大荒圣人将死尽,凋零在即。 无论在谁看来,屠卬此举都是件极为愚蠢的事情,甚至有几尊圣人看向屠卬的目光变得诡异起来,道则弥漫,蠢蠢欲动。 然而他们还未有动作,只见天地之间倏然响起一道龙吟。 紧接着天外一头气运金龙出现在裂缝之外,金龙头顶,站着满身疲惫的李承安。 他身披一袭明黄衮袍站在缝隙外,无视那映照圣墟的帝袍虚影,只是看着陈知笑道:“我来了...” “我一直在等你。” 陈知安抬头看着风尘仆仆的李承安,忽然笑了起来。 他笑得很畅快。 紧接着是如破鼓般的咳嗽。 鲜血和破碎的五脏六腑从他口中吐出,直到再没有可以咳出来的东西,他才缓缓站起身,然后张开了双臂。 李承安微微一怔。 还未反应过来就见脚下那气运金龙发出一声激昂龙吟。 神龙摆尾一头扎入战场。 帝袍虚影目光一凝,正准备拂袖碾碎那条气运金龙,却见战场废墟中忽然亮起一道刀光。 刀光漆黑,如同一条细线。 可当那刀光亮起的瞬间。 那苍穹之上,天地之间,忽然变得安静下来。 仿佛时空凝滞,所有一切都变成了一幅静止不动的山水图。 山水图中。 有一身披破烂道袍的青年道人骑牛登天。 刀光从青年道人手中斩出。 刀光所及,正是那尊帝袍虚影。 “今日,我陈二牛斩过去,斩未来,斩准帝,为大荒截一线生机,为逐鹿天下贺!” 轰隆隆—— 随着陈二牛话音落下,只见天地之间凭空响起一道轰鸣。 苍天动怒,降下滚滚天雷。 不同意陈二牛求道,要将他镇杀在帝路上。 然而就在雷霆落下的瞬间。 只见天外忽然有剑鸣响起,须臾后,十二柄散发着恐怖剑意的仙剑穿破虚空出现在战场,组成一座杀阵挡住浩瀚雷海。 剑阵中央,一尊身披紫色道袍,头戴道冠的古肃道人负手而立,仰头看着天幕 :“白玉京赵白观,愿斩准帝,为逐鹿天下贺,为大荒截一线生机!” 第448章 斩过去,斩未来 “轰!” 当十二仙剑挡住雷海的同时。 陈二牛斩出的刀光已然落下,斩向那映照圣墟的帝袍虚影。 “土鸡瓦狗!” 帝袍虚影睥睨天下,虚无缥缈的面容瞬间变得清晰起来,恐怖威压四溢,虚无之中更有大道如雷鸣:“想斩本帝为大荒截取生机,为逐鹿开天,你们未免太天真了,哪怕本帝只是一道投影,真身无法降临,也当无敌于世间。 ” “破!” 帝袍虚影言出法随。 随着话音落下,只见陈二牛斩出的刀光寸寸碎裂,凝滞的时空崩塌,陈二牛倒飞出去,再次砸入废墟中。 须臾后。 他身形再次登天而起,手中破烂长刀散发着恐怖杀意,又是一刀向帝袍虚影斩去。 “逆乱!” 帝袍虚影抬手打出一道恐怖道则,无边杀意向陈二牛绞杀而去,同样是逆乱十八式,此时在帝袍虚影手中使出和皇甫破虏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一尊尊伟岸存在从虚无间显化,十八尊天人,每一尊都散发着恐怖威压,拳印无双,仿佛天地都无法承载,变得支离破碎。 面对帝袍虚影打出来的恐怖道则。 陈二牛俨然无惧,只见他脚下踏出诡异步伐,在十八尊天人拳印下游走,宛若行走在天河,眉心那道扭曲竖纹倏然睁开,一道神秘莫测的幽光向帝袍虚影看去。 只一眼。 天地再次变得寂静,仿佛时空都被禁锢。 陈二牛走在虚无间,手中那把破烂长刀散发着恐怖杀意,缓缓道:“我居中央为大道,斗转星移抬手间,可惜这圣墟无月也无星辰,缠金秘术有缺,不得圆满,无法禁锢这座天地,不过禁锢你一尊投影,却也足够了 !” 话音落下。 只见一道漆黑刀光亮起。 那十八尊如同神明的天人瞬间湮灭。 紧接着是那尊睥睨天下的帝袍虚影,他刚挣脱虚空禁锢,刀光便已经落下。 恐怖刀光中。 帝袍虚影目光看着身前的陈二牛,冷漠道:“你以杀入道,自斩过去和未来,道途断绝,此生再无站在大道尽头的可能,如此代价就为杀本帝一尊虚影,何其愚蠢!” “愚蠢么?” 陈二牛轻叹一声,目光落在蛮荒战场,看着那染血的抬仙棺,看着那条气运金龙灌入陈知安体内,他忽然笑了起来。 洒脱笑道:“我不为过去,不为将来,此生自只为守护这一世,值了!” 话音刚落。 只见他身前缓缓浮现一条长街。 此时正值夕阳西下,长街中人群熙熙攘攘,有货郎当街卖酒,有小贩叫卖不绝,有稚童嬉戏打闹,有女子揪住蹲在路边看戏法不愿回家的丈夫,骂骂咧咧地说着明天还要早起,屋内有炊烟袅袅升起。 陈二牛牵着青牛,手里拎着刚打的糙酒,缓缓走在长街上。 就像一个从远方回来的游子。 他向巷子尽头走去。 最后站在那座古朴宅院前,沉默许久后。 他推开门,看着院子里那面色苍白的温婉女子柔声道:“秋水,我回来了。” 那女子抬头看着他,目光温柔。 陈二牛喃喃道:“再不走了!” 当他开口吐出这句话,他身上气势忽然发生变化,一种玄奥气息蔓延开来,那长街仿佛化成了实质,那温婉女子缓缓起身,脸上笑颜如花。 与此同时。 天地再次响起轰鸣,恐怖威压弥漫,雷海翻滚,有血色闪电在酝酿,雷霆未落,那恐怖威压已经压得十二仙剑杀阵支离破碎! 这是帝境天劫。 天道不允陈二牛成帝。 哪怕他自斩过去和未来,此生再无踏上大道尽头可能,天道依旧不允。 “狗娘养的,你不要不识好歹!” 雷海之下,古肃道人赵白观忽然破防,身上气势再次拔高,从兜里掏出一张金色卷轴,指天骂道:“信不信老子把李纯阳那老东西召过来,打碎战场,再拖他几万年?” 赵白观向来是个严肃的道人,仙武天下谁不知道他最重规矩,仿佛一尊没有情绪的机器,十二仙剑镇压当世无敌,悬挂仙武修士头顶,却从未无故出剑,更从未为他人出剑。 而现在。 他竟为了陈二牛指天怒骂,更是掏出纯阳道君的法旨威胁天道。 这着实叫人震惊无语,有几尊仙武圣人更是偷摸擦拭冷汗,他们之前都曾出手针对过大荒圣人,而且其中那位女圣还对安岚出过手,虽然差点被安岚指杀,道心受损退出狩猎。 可毕竟也曾出手过。 如今黄大德真身泄露,是大荒陈二牛,即将成帝,而传说中和黄大德两看相厌的白玉京掌教,竟为了他指天骂地,甚至不惜召唤纯阳道君。 大家杀来杀去,结果发现仙武天下最强的两位竟是和大荒穿一条裤子。 这让他们如何不惊惧... “老赵,你让开!” 陈二牛抬头看着天幕,看着那蕴含着恐怖力量的天劫,嘴角缓缓勾起:“本帝斩过去,斩未来,虽然断了道途,无法踏入岁月长河抵达大道尽头,但也成就了最强现世,我要成帝,天奈我何?” 话音刚落。 只见他手中破烂长刀举起,刀刃上斑驳锈迹缓缓脱落,刀身漆黑如墨,镌刻一个苍莽古字,有恐怖刀意滋生,天地之间倏然响起拔刀之音。 “这是我的刀,也是我的‘道’,它追随我五百年,蒙尘已久,今日拔刀把君实,请苍天品鉴!” 锵—— 刀声响起的刹那,刀光已经落下。 一道漆黑直线划过苍穹,被禁锢在虚无之间的帝袍虚影瞬间破碎,帝境道则炸开,圣境战场下起一场恐怖道则金雨。 刀光不止,继续向那雷海斩去,雷海从中被破为两半,正在酝酿的血色雷霆散开,天地重复清明。 就在帝袍虚影被斩碎的瞬间。 天下镇魔渊外,一尊恐怖存在倏然睁开双眸,帝境道则弥漫,目光仿佛穿透天下壁垒看到了圣境战场的情况:“斩本帝投影,好大的胆子!” 下一刻。 他消失在原地,踏入圣墟,恐怖威压如潮水般向陈二牛笼罩而去:“逆乱! ” 陈二牛低头看了陈知安一眼,忽然大笑起来。 一刀斩碎皇甫从裂缝外打入的拳印,登天而起,狷狂大笑道:“皇甫,随本帝天外一战?” “本帝只手斩你。” 皇甫帝君睥睨天下,十八尊天人同时出手,一拳将陈二牛砸向天外,下一刻,他也出现在天外。 两人一言不发,瞬间出手。 恐怖杀机激荡。 缕缕道则遗落人间,天地之间烽火四起... 圣境战场中。 多摩罗和聂九幽还在厮杀,两尊即将踏入帝境的圣王杀得难舍难分,道则交织之下,就连陈二牛跻身帝境,刀斩帝袍虚影都没能让他们停手。 林青禾还在前往抬仙棺的路上,走得越来越慢。 那枚琉璃盏灯火越来越微弱。 而陈知安,已经将那条坠落战场的气运金龙彻底吞入腹中。 气运金龙入体,陈知安身躯节节拔高,身上气势攀登到一个恐怖境地,化为一尊鲜血淋漓的伟岸圣人,心跳如擂鼓响彻天地。 “印来!” 陈知安伸出手掌,在虚空拽去。 只见那废墟中,被钉杀在石壁上的屠卢脸色微变。 下一刻。 一方血色大印破开他的洞天,拖拽着浓郁气运飞入陈知安手中。 陈知安握住血色大印。 身上气势再次拔高,宛若一尊镇压天地的帝王。 “屠卢,你斩我大荒人族圣人夏桀,本王以人皇之名,剥夺你人族血脉,镇!” 第449章 屠卬 随着陈知安话音落下。 只见那方大印镌刻的“人皇至道,敕命天下”八个古篆大字仿佛活过来了一般,散发着璀璨金光,煌煌如日映照在屠卢身上。 金光落下的瞬间。 屠卢只觉身上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剥离。 更让他感到内心不安的是,那方大印中散发着的恐怖威压,竟半点不逊色于先前的陈二牛手中那把破烂长刀。 这方血印是他在大荒帝族夏桀手中抢来的,夏桀本身不过只是个准圣而已,踏入战场后还妄图抢夺先机,被屠卢一枪钉杀。 后来他发现无法催动血印威能,直接丢进了乌巢圣地。 可谁能想到。 这竟是传说中代表人道至尊的无上大印——人皇印! 人皇印不是帝兵,甚至连准帝兵都不是,可祂代表人族正统。 上古时,有先天地而生的如大日横空、有万族林立,有圣兽妖禽肆掠天下,而人族因先天孱弱,又身具先天之气,食之可补气血,被万族圈养,称为两脚羊。 后来大战,大荒分崩离析,天下陆沉,人族几乎被吃到绝种。 在亡种灭族的关头,人皇揭竿而起,点燃薪火,在大荒天下九皇山聚人族气运,以人族共主的身份敕封九帝,而当初用来聚集气运之物,是人皇随身佩戴的一方玉石。 人皇陨落前,将那方玉石传了下来。 此后每一尊人皇,皆为那方玉石执掌者。 而那方玉石,便是人皇印! 陈知安借大荒气运,又将李承安的气运金龙吞入腹中,身上气运之重,几乎已经占据了大荒人族气运七成不止,所以当他握住人皇印时,只一言便剥夺了屠卢人族身份。 屠卢虽然自诩后裔赤帝神使,可他身上毕竟流淌着人族血脉。 当人族血脉被剥夺后,瞬间就变得虚弱起来。 而且那人皇印中散发着的恐怖威压,更是让他仿佛陷入泥沼中。 “本座为赤帝金乌后裔,人皇印没有资格审判本座,乌巢圣地,给我,开!” 屠卢口中猛地发出一声尖锐嘶吼,撑开乌巢圣地,化为一头金光璀璨的金乌,想要拔地而起。 然而就在他乌巢撑开,拔地而起的瞬间,又有一道恐怖威压降临,那是来自血脉上的压迫,他抬头看去,只见目之所及处,一根巨木直插云霄。 巨木之上,盘旋着一头赤红金乌,正冷漠看着自己! 那头金乌两翼张开,浑身缭绕着赤红火焰,虚空都被炽热高温灼烧的扭曲起来,宛若一轮大日横空。 屠卢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 却见那头金乌猛地从天而降,三足抓住他的羽翼,直接一口将他吞了进去。 吃掉屠卢后,那头金乌重新化为人形,不满道:“什么玩意儿,也敢和本帝流一样的血,还敢在本帝面前演化本帝的乌巢...” 陈知安默然看着这一切。 转身向那厮杀的战场中走去。 屠卢强么,很强。 在进入战场之前,他曾经历过三次天劫,算是一尊大圣,虽然不及聂九幽和皇甫破虏,当初更是被叶擎天‘返春’一剑吓退,可也是殿是三巨头之一。 而进入战场后,他枪杀夏桀,加上这座战场天道冥冥中的偏爱,他修为水涨船高,直逼圣境圆满,成了一尊名副其实的圣王,实力足以排进这座战场前十之列。 可惜就是运气不太好。 先是遇到陈二牛,后来又遇到自己的老祖宗屠卬,在这两人手下没有半点还手之力。 而现在又被执掌人皇印的陈知安剥去人族血脉,然后再被血脉压制一口吞了,死的憋屈无比,满身道则和气运一点不留,全都便宜了屠卬... “我想,我大概明白那位所说的机缘了!” 屠卬站在天地之间。 目光落在陈知安身上忽然有了一丝明悟。 当初在周天星斗祭阵眼时,他问自己要付出什么,那位让他‘为人’,他一直以为是舍弃原本的血脉化身人族,直到先前他彻底选择站在大荒这边,才明白原来所谓‘为人’,和本源无关,甚至和体内的血脉无关,在乎一心而已。 “当年先天九帝中唯一的女帝选择化身天地之间第一个道人,传下适合人族修行的道法,而不是将帝血藏入后裔顺着岁月长河而下,或许就是走上了这条路,她选择了人族......” 屠卬喃喃自语。 下一刻,他忽然大笑起来。 笑声震动四野,身上有玄奥气息蔓延,恐怖威压激荡,气势攀登扶摇直上,须臾后,只见一头遮天蔽日的金乌逍遥天地之间,大笑道:“多摩罗,聂九幽,谁言大荒无圣,今日大荒屠卬斩你们,重入帝境!” 轰隆隆—— 话音刚落,他已经拽着扶桑巨木闯入战场,黑白交织的洞天圣地瞬间染上一片赤红,战场变得越发恐怖起来,杀机肆虐。 “帝路争锋,怎么能不加贫道一个?” 就在屠卬闯入战场的瞬间,白玉京掌教赵白观也一步踏出,脚踩十二仙剑杀阵闯入战场。 剑鸣不绝,凌厉剑意将战场切割的支离破碎。 四尊最有可能踏入帝境的圣王,彻底放开手脚厮杀在一起,道则紊乱,演化神通和道术,天地之间轰鸣不断,圣血挥洒苍穹。 见此一幕。 诸圣纷纷退走,遁出战场。 就连慷慨前来赴死,却被陈知安截胡了气运金龙的李承安都被仙武天下那尊女圣拎着一起逃走。 战场厮杀至此。 早不是一般的圣人能够插足的了。 最要命的是。 他们发现事情好像在向一个奇怪的方向演变。 原本圣人即将死绝的大荒竟似乎有死灰复燃的趋势。 陈二牛,屠卬,还有那和陈二牛穿一条裤子的白玉京掌教,光以此时的格局来看,大荒已经有了和其余天下平分秋色的实力! 而且还能余出一个陈知安... ...... 逐鹿原上,徐半卷抬头看着圣境战场,那双浑浊眼里布满了疑惑。“圣境战场怎么会出这么大的变故,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似乎有人在暗中干扰天道,大荒气运竟有复苏的气息,奇怪....” 片刻之后。 他又将目光落在道门方向,眼底疑惑神情越浓,喃喃自语道:“祂呢,祂不出手,又在等待什么?” 似乎感受到徐半卷的注视。 端坐蒲团的清云子忽然抬起头来,此时他双眸经变成粹然金色,脸上无喜无悲,周身道则弥漫,自成天地,在他双膝之间,有一柄直刀横放! 瞬息之后。 清云子又重新低下头,沉默看着横在膝间的直刀,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 随着屠卬和赵白观加入战场,多摩罗和聂九幽的洞天圣地平衡打破,彻底变成了混沌,再也无法阻挡林青禾的步伐。 两人都想抽身前去镇杀叶擎天兄妹和抬仙棺,可屠卬和赵白观却不给他们这个机会,如跗骨之锥,每次他们即将离开,都会受到狂风暴雨般的同时针对。 林青禾距抬仙棺已不足十丈,而陈知安,距离林青禾也不足十丈! 第450章 师姐,我来 十丈距离。 对一个通玄境小宗师而言都不过咫尺而已,更何况林青禾不是通玄境小宗师,而是一尊圣人。 可就只这区区十丈,林青禾却始终没有踏出那一步。 因为在她目之所及处,已经没有抬仙棺。 而是一座天地。 天地内,有日月星辰演化,有一座阴森恐怖的阴神殿,有萧瑟秋风和茫茫细雨。 最主要的是。 那天地内有陈知安。 此时陈知安浑身浴血,身上布满了裂纹,就像一个即将破碎的瓷器,他右手握着人皇印,左手握着一本书,身侧五把本命剑游曳,发出一阵阵剑鸣。 他就那么冷漠地看着林青禾的背影一言不发。 “陈知安,你要死了,阻不了我!” 林青禾缓缓回头,看着陈知安平静道。 此时她身上衣无片缕,玉体无瑕,在那盏琉璃灯映衬下如同一尊神女,圣洁无双,却又充满了魅惑之意。 陈知安冷漠道:“我的确要死了,可在死前,我会将你脑袋割下。” “那你为什么还不动手,是没有把握?” 林青禾神情平静,仿佛是在陈述一件事实,又好像是在确认什么,片刻后,她忽然笑了起来:“你身上气运很重,甚至比起安岚和叶擎天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所以呢?” 陈知安问道。 “你知不知道,先前我有多担心你...” 林青禾无暇玉体轻轻颤抖着,看着陈知安的目光就像看着一个稀世珍宝,幽幽道:“从你站在山野间嚷嚷要杀人的时候我就一直在担心,生怕那些蠢货随手一巴掌把你拍死了,等你吃掉那条金龙后我更担心了,生怕他们忍不住吃掉你。” “你是荒古大帝选中的人,也是大荒气运所系之人,你不死,大荒不会真正的断绝未来。” “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荒古大帝和大荒气运都选择你,可我知道你一定会很好吃。” 说到这里。 林青禾舔了舔嘴唇,身上气势节节拔高,须臾之间便跻身了圣王之境:“你在后面追我,可你知不知道,我也一直在等你?” “所以你是想吃了我?” 陈知安看着浑身颤抖爬满嫣红的林青禾,不由来想到当初原地涨潮的姬无道,忽然也笑了起来:“我一直好奇为什么姬无道如此妖孽天资,道心却一碰就碎,原来根源在你这儿,你竟也是个疯子!” “疯子有什么不好?” 林青禾站在陈知安的天地内,衣无片缕却安之若素:“从宋终抛弃我,从我被送入姬氏时起,我就已经疯了,一个疯子又如何生的出正常的孩子... 无道那孩子虽然天资高绝,可他从小在我身边长大,我又爱他又恨他,摊上这么一个母亲,让他又自卑又自傲,道心早已支离破碎,又怎么会是你的对手? 他死在你手中,而你今日被我吃掉,也算两清了。 就当我没生过他!” 林青禾提及姬无道时没有半点波澜,就像说一个与她无关的事情。 “可怜,可叹,可悲——” 陈知安长叹一声,他本以为安岚已经算是不当人母了,没想到林青禾竟比安岚来还要疯癫。 林青禾是一个才情极高的女子,资质不凡,心机深沉,以林氏帝族旁系的身份坐上姬氏主母之位,将姬圣主几位来头贼大的红颜知己收拾的服服帖帖,甘愿做小。 姬圣主死后,她更是夺了姬氏和林氏大权。 成立大荒联盟,将大荒诸圣地、帝族、隐世宗门全都收入囊中,在圣墟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如果不是陈知安横空出世坏了她的计划,她恐怕早就已经将大荒玩坏。 可即便如此,她依旧留下了后手,将印记藏在大荒年轻一代天才身上,无数天才因此而陨落。 可就是这么一个风华绝代的人物,却因为情爱二字变成了疯子。 “陈知安,做好被我吃掉的准备了吗?” 就在陈知安还在幽幽感叹时,林青禾忽然向陈知安微微躬身,神情虔诚而认真,就像一个等不及想要享用美食的食客,问厨师有没有给她备好菜。 陈知安摇了摇头,目光目光落在林青禾身后的虚无处缓缓道:“青禾夫人,你先前不是问我在等什么吗?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了,我在等一个杀你的人!” 林青禾微微一怔,蓦然回首。 却见那虚无处,不知何时多了一座血色斑驳的石棺,而石棺旁,有一座漆黑如墨的拜将台。 让她震惊的是。 那石棺和拜将台上,有两道虚影并肩而立。 一尊缥缈若仙风华绝代,一尊如魔主临尘,睥睨天下,两道虚影散发着恐怖威压,道则弥漫。 与此同时。 一道漫不经心的声音响起:“老妖婆,你多大年纪了还勾引我儿砸,想当老娘儿媳不成?” “陈阿蛮,安岚,你们果然没死!” 看着那两尊虚影,林青禾身上潮红褪去,幽幽叹息道:“仙魔造化功不愧是近十万年来最诡异的禁忌帝术,肉身被斩碎,道则被磨灭都能凭借道种碎片死而复生,有时候我都怀疑你们是不是就是当初的元仙和古魔...” “可如果你们以为这样就能杀死我,却也太天真了,逐鹿天下重开回归是大势所趋,连天道都站在我这边,你们又如何能够逆天改命?” “既然都出来了,那就一起死好了,也好团团圆圆! ” 话音落下。 只见她手掌摊开,那琉璃盏缓缓升起,恍若夜幕中升起的一轮朝阳,瞬间将这座天地映照的宛若白昼。 陈知安眉头微皱。 刚要开口,却见天地之间忽然亮起一道恐怖刀光。 刀光从天外而来。 那宛若朝阳升起的琉璃盏,是刀光的指明灯。 刀光无匹,瞬间斩碎陈知安的天地。 “只手遮天!” 拜将台上那尊虚影猛地拔地而起,魔气滔天,抬手打出一道道遮天蔽日的魔掌,想要挡住刀光,可在那明亮刀光下,魔掌纷纷被瓦解。 就连那宛若魔主降临的虚影也被斩碎。 拜将台发出一声呜咽,将虚影碎片融入那猩红血液中,跌落在地。 与此同时。 一道恐怖指印向刀光指去,那道缥缈若仙的虚影拎着抬仙棺向刀光砸去,口中着急道:“乖儿子,幕后黑手亲自下场老娘顶不住,风紧,扯呼!” 下一刻。 她也步入魔影后尘,被无匹刀光斩成碎片,抬仙棺悄无声息打开,将她的道则碎片收了进去。 刀光继续向陈知安斩下。 仿佛不将他斩杀刀光不会终结。 “陈知安,替我看好我妹。” 被道则锁链困住的叶擎天忽然开口,下一刻,他身上道则锁链寸寸碎裂,一道寂灭剑光向那刀光杀去。 剑光刚触及刀光,瞬间被搅成虚无。 叶擎天本就重伤的圣体倏然吐出一口鲜血,下一刻分崩离析,彻底变成一蓬血肉,血雨纷扬。 “师弟...” 叶倾天身上的道则锁链不知何时也彻底消失,看着陈知安惨然一笑,握住了手中的剑。 就在她剑光将出时。 一只苍白手掌忽然伸出,将她揽在身后。 “师姐,我来...” 第451章 神帝 “知安——” 看着那那只苍白手掌的主人,叶倾天微微一怔。 在她眼里,陈知安只是一个值得期待的后辈而已,当初在逐鹿原她硬抗诸帝族高调为陈知安站台,是因为她以为陈知安是陈知命,是朱轻候的传人。 在周天星斗祭阵眼她知道陈知安的真实身份后,依旧将他看做一个后辈。 只是不再因为朱轻候,而是因为他是陈知安。 可无论如何。 她都不会想到有一天这个自己视为弟弟的小家伙,会忽然站在自己身前,替自己挡住即将落下的刀光剑雨! 眼前这单薄的青衫少年,仿佛在这一刻变得伟岸起来。 恍若五百多年前那个叼着狗尾巴草背着木剑孤独走向人族长城的男人。 就在她神情恍惚时,陈知安略显无奈的声音响起,瞬间将她拉回残酷的现实:“师姐,你退远点,免得溅你一身血!” 叶倾天茫然地看着陈知安,下意识接过一株散发着浓郁生机的神药,正准备开口,陈知安的声音却再次响起。 “师姐,我太累了!” “师姐,我先去了!” “师姐,每一次离别,都是为了久别重逢!” “知安,你在说什么...” 叶倾天想要伸手拽住陈知安,却被一道剑光斩退。 陈知安站在风雨中,回头惨笑道:“师姐,对不起,一会儿别哭!” 下一刻。 刀光将陈知安淹没。 刀光无匹。 自圣墟落下,自逐鹿原道门而来。 这是帝刀。 无缺帝兵帝刀。 在不久以前,它一刀劈开战场。 如今它重新斩出一刀,斩的是陈知安。 陈知安不死,刀光不会熄灭。 挡在陈知安身前的一切都会被它斩成无虚无,它斩碎陈知安的天地,斩碎陈阿蛮,斩碎安岚,斩碎叶擎天。 只一刀而已。 大荒天下圣人全部被斩碎! 而现在。 它终于落在了陈知安身上。 明亮刀光将陈知安淹没。 战场忽然变得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屏息看看着那道刀光,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许久后,刀光散开。 天地之间血雨纷扬,而陈知安早已消失不见。 他立身之处,只剩下一枚人皇印缓缓跌落在地上。 人皇印上染满了鲜血,印底镌刻的“人皇至道,敕命天下”八个古篆大字散发着淡淡的血色光晕,好似在低声哭泣。 下一刻。 圣境战场忽然阴风怒号,下起一场瓢泼血雨,仿佛是在为大荒送行。 天幕上更是忽然响起一道道惊雷。 那道劈开狩猎战场的刀光渐渐散去,变成接连天地的一片虚无。 返真境战场与圣境战场的那道天门轰然散开,元气争流,天地同颤。 正在厮杀的四位圣王同时停手,立身虚空,目光落向战场。 “陈知安,死了!” “大荒圣人除了一个修为尽废的准圣叶倾天,全都死绝了!” “逐鹿天下,要开了!” 诸圣看着那血雨飘零的战场,看着捧着人皇印孤零零站在血雨中的叶倾天,眼底神色都变得复杂起来。 谁能想到他们打生打死,结果天外飞来一把刀,直接将大荒圣人干净利落全杀了。 就连执掌究极帝兵的陈知安都被一刀斩杀。 屠卬看着那血雨飘零的战场,眼底闪过茫然,陈知安死了,那位却没有出手.... 而现在。 自大荒崛起的圣人死绝。 陈二牛和屠卬都不是在大荒成圣,无法承载天地气运,叶倾天区区准圣无法抵挡大势洪流,她的死与活已无关紧要。 就连唯一有可能会成为变数的陈知安都死了。 逐鹿天下将开。 大荒气运枯竭沦为末法时代已成定局。 无人可改。 “小家伙啊,你终究还是没能逆天改命,何苦来哉!” 屠卬缓缓收回生死矛,看着那血雨飘零的战场,忽然有些意兴阑珊,悠悠发出一声感叹。 “逆天改命......” “祂以天地为棋盘,以众生为棋子,生在棋局,谁能逆天,又有谁能改命?” 战场上,一个身穿灰色道袍的道人忽然开口。 道人身上缠绕着玄奥道则,宛若一尊虚影,叫人看不清面容。 他仿佛早就已经站在那里,只是无人可见。 直到此时开口才缓缓显化。 道人背负帝刀,双眸充满了沧桑,负手看着血雨飘零的战场。 沉默良久后才幽幽感慨道:“在岁月长河遨游数十万载,重归天地后终于明白一个道理,天地如囚笼,众生如蝼蚁,我们都是囚徒,没有人可以超然物外,天道,无情亦无敌。” “你是清云子还是刀帝,或者称呼你为幕后黑手更恰当些?” 屠卬目光落在那背负帝刀的道人身上,手中生死矛倏然变得凌厉起来,直指道人,冷漠道:“是你是布下周天星斗祭谋划本帝,抢了本帝的肉身?” “周天星斗祭的确是我布下的。” 灰衣道人摇头道:“不过我不是清云子,也不是什么刀帝,只是岁月长河中浮沉起伏的一过客罢了,心有不甘,在沉睡中落下一子,可惜终究抵不过天道规则,周天星斗祭破碎,功败垂成,未能重开天地独占逐鹿天下。” “天道规则...” 屠卬冷笑一声,周天星斗祭之所以失败,是因为那位出手摘了世界种子,又用残余力量为自己重塑了肉身,和天道规则没有半个铜子的关系。 不过他不准备告诉这灰袍道人真相。 只是暗中积蓄力量准备偷袭。 他杀意刚起,却见那灰衣道袍目光却忽然看来:“凋零至此,念在金乌的份上,我不杀你,你也收了心思,免得误了卿卿性命。” 话落。 灰衣道人又回头看着血雨飘零的虚空,缓缓感叹道:“祂以天地为棋盘,以众生为棋子,划分阵营,谋算大荒,我生在棋局不得自由,只能顺势而为,被迫落子。 本以为荒古的登闻鼓或许能成为那个一,一直在逐鹿原等陈知安登天擂鼓。 可惜等到最后。 终究还是没能听到鼓声,一场空,一场空啊! 说来也是。 身为棋子,身处囚笼,便是荒古又如何? 事已至此... 我只能顺势跻身帝境,执掌逐鹿天下,依约毁去大荒了!” 话音落下。 只见灰袍道人瞬间气息大变,道袍浮动,身上散发着璀璨金光,恐怖帝威蔓延开来,更有大道雷音响起,一道金光铺成帝路,邀他登天成帝。 他立身天地之间,缓缓踏上天穹,仰天俯地,宛若一尊无敌大帝。 又好似一尊身居天庭的神只。 眼见这一幕。 圣墟诸圣都脸色大变,无不惊恐骇然。 有人颤声道:“这是帝境威压,真正的帝境,他不是圣人,他是准帝,而且要踏入真正的帝境了!” 就连天外厮杀不休的陈二牛和皇甫都倏然将目光落在那灰袍道人身上, 屠卬更是脸色大变,眼底浮现出一抹骇然,声音嘶哑道:“原来是你,神帝,九尊先天中的神帝!” 与此同时。 仙武天下白玉京内,一个正在烧火煮饭的佝偻老道忽然抬头,遥遥看着圣墟,喃喃自语道:“祂天地为棋局,众生为棋子,按理说大荒也是棋盘,大荒圣人也是祂棋盘内的棋子,可祂却宁愿自斩一刀都要将大荒抹去,到底是因为什么?” 下一刻。 老道满头华发转青,佝偻身躯变得挺直,变成一个儒雅清秀的道士。 一步迈出,出现在圣墟。 “道门李纯阳,见过神帝!” 第452章 神帝无敌! “李纯阳,你也要来阻我?” 神帝负手看着李纯阳,身上道则弥漫,恐怖威压降临,竟似要将其压跪在地,浑然不把一尊道门准帝放在眼里。 先天九帝,每一尊都是执掌道则的无上存在。 神帝、魔帝、赤帝、青帝、白帝、戮帝、火神、水神、以及那自出生以来就禹禹独行踏上一条不归路的女帝,他们先天而生,执掌道则,前不见古人, 从古至今,天下所有修行者都算是他们的后辈! 所以李纯阳对神帝的态度并不觉得无礼,只是含笑道:“前辈今日成帝,纯阳自当观礼祝贺,只是前辈成帝后,请居逐鹿天下,不要赶尽杀绝,给大荒一线生机!” “若本帝不同意呢?” 神帝平静问道。 “若前辈不同意,为天下苍生故,纯阳只好向前辈问剑一场了!” 李纯阳缓缓抬头,手掌向虚无间伸去,只见十二仙剑发出阵阵剑鸣 ,在他身旁游曳不止,凌厉杀意瞬间席卷整个圣墟,宛若整座天地都变成一白玉京剑阵。 剑意席卷而来,神帝只是道袍轻拂,瞬间便将这恐怖杀意抹去。 他平静看着李纯阳,脸上露出几分追忆。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若是当年那个人向本帝问剑,本帝或许就这么罢了,只可惜,你不是祂,剑也不是祂的剑。” “逐鹿天下是本帝的,大荒天下,也是本帝的,你没有向本帝求情的资格!” 言及至此,只见神帝那双粹然金色的眸子倏然变得霸道无双,抬手打出一道恐怖金光,声音响彻整座天下:“今日本帝重归帝境,虽不及当初万一,却也不是尔等可以威胁。” “后来者,本帝允你们问道,为本帝重入大荒贺,为逐鹿天下贺!” “不如归去——” 神帝话音刚落,只见天外忽然响起一道平静声音。 下一刻。 有黑色刀光落下。 刀光宛若一条细线,快到了极致,悄无声息 。 随着刀光落下,仿佛天地都被凝固,变成了一幅沉默的山河画卷,画卷中,就连诸圣都寂无,无法动弹。 刀光所指。 正是坐镇天地中央的神帝。 陈二牛出手了。 他斩断过去和未来,只求当前无敌,虽然大道前路断绝,再无踏入大道尽头的可能,但也换来了最强的现世帝身,这一刀甚至仿佛斩破了岁月长河,让时空停滞。 “万古青天一把刀...” 神帝抬头看着那如同一条黑线的刀光,缓缓伸出两根手指,悠然叹息道:“当年青帝以一株青莲斩入岁月长河,欲顺流而下改变未来,不料天地动荡,彻底将大荒打碎,受大道反噬而死! 其残身化成一把青刀,残叶化为半部道经秘术。 几经轮转,最终落入你手中。 你虽只是一卑贱蝼蚁,却也算是得了几分真传,大道可期。” “故人凋零,本帝本于心不忍,对你寄予厚望,甚至让你成为青帝神使,可你却为了大荒这些肮脏生灵自断了前路。” “何其愚蠢!” “既如此,你也没有活下去的必要了!”’ 下一刻,神帝指尖亮起一道恐怖光柱,璀璨金色充斥整座天地。 瞬间将那黑色刀光淹没。 刀光破碎,万物复苏,天地重新变得鲜活起来。 神帝手指上多了一个浅白线条。 而远在天外的陈二牛却被这充斥天地的金光波及,双眸染上一片金色,肉身砸入天外混沌,血洒虚空。 一指碾碎陈二牛。 神帝忽然又回头看着李纯阳,平静道:“为何还不出剑?” “晚辈,已经出剑了...” 李纯阳叹息一声,手掌摊开,十二柄仙剑化为一柄古朴长剑落入他手中。 在陈二牛那一刀斩下的同时,他就已经出剑了。 十二仙剑组成的剑意杀阵被神帝一指破开,连半点波澜都没有掀起。 神帝虽然还未真正踏入帝境,可他代天牧守逐鹿天下,立身圣墟时与帝尊无疑,已可称无敌。 帝尊和准帝之间虽然都有个帝字,可就是这一步之差,却是一座难以逾越的天堑。 当初屠卬号称帝境之下第一人,杀力无双,还是赤帝嫡传,在夏皇面前却也逃不脱一脚踩死的命运,足以可见帝尊和帝境之间的差距... “前辈,晚辈还有一剑,请前辈指点。” 沉默良久,李纯阳身上道则散开,满头青丝转白,身上金光璀璨,仿佛化成了一轮大日。 而那大日之内。 一个手握长剑形如婴儿的李纯阳缓缓睁开双眼。 那婴儿一步踏出,踩着剑光出现在虚空,张口吞掉那轮大日。 身躯暴涨。 变成一尊介于实质与虚无的庞大道身。 仿佛映照了整个天地。 须臾后。 天地之间亮起一道恐怖剑光。 剑光自那婴儿手中斩出,从天而降,宛若横亘天地之间的一条璀璨星河。 “有点意思,你竟走了一条不同的路...” 神帝看着那尊顶天立地映照天下的庞大道身,眼底闪过一丝诧异。 不过很快就泯灭,失望道:“金丹入腹,不向外求,抱元守一,天地唯我,自在逍遥,可惜你道果寄托在这座天地,看似道不同,实则殊途同归,不过从走旧路罢了,依旧摆脱不了这天地囚笼,还是一枚棋子...” 话落,只见神帝身躯也倏然暴涨,抬手一拳向那落下的恐怖剑光轰去。 同时出现在李纯阳身前,一拳递出。 轰隆隆—— 李纯阳那介于虚实之间的道身瞬间破碎,被砸入天外混沌,血雨纷扬。 仅一拳而已,仙武天下第一人败北。 不过这一次。 神帝拳头上再次多了一道浅白痕迹。 “余孽,斩——” 就在李纯阳被砸入天外的瞬间,天外响起一道冷漠声音,只见皇甫抬手打出逆乱十八式,十八尊天人从天而降,他们状若疯魔,人人手中握着一柄魔气滔天的长刀! 竟是以逆乱十八式为大道根本,斩出了禁忌帝术昊天刀。 “蝼蚁...” 神帝双眸一凝,逆行而上,抬手打出一道帝印,帝印冲天而起,所过之处十八尊天人支离破碎,纷纷瓦解,拳印不止,摧枯拉朽又砸向皇甫。 下一刻。 皇甫握刀的手臂炸开,被砸入天外混沌。 “不堪一击!” 一拳递出后,神帝负手立身天地中央,睥睨天下,如一尊无敌大帝。 或者说,他本就已经无敌。 只一指两拳就将陈二牛、赵白观、皇甫三尊准帝打入天外混沌,生死不知。 而他身上不过多出了几道浅白痕迹而已。 如此恐怖实力,让诸圣感到绝望。 三尊准帝在他面前都不堪一击,还有谁能阻他成帝?已无人可阻... 须臾后,天地之间再次响起大道音雷,仙乐奏响,万物欢吟,一条金光大道铺在神帝脚下,天道为其赐福,九尊帝境虚影为他道贺,邀他登天成帝。 ...... “他要成帝了!” “万载布局,诸多算计,到头来却是为人做了嫁衣,一场空,一场空啊...” 多摩罗看着踏上帝路的神帝,忍不住发出一声叹息,挺拔身躯渐渐变得佝偻起来。 此时的神帝。 亦如两万年前个赤手空拳打得诸帝低头的荒古,横推无敌,无人敢触其威严。 多摩罗布局两万载,在圣人境已经走到尽头,只差半步就能踏入帝境,本以为可以成为最大的赢家,最终却被神帝截胡。 如今逐鹿天下已开,天下气运归一,神帝登天。 他已经失去了最后的机会。 不止是多摩罗,就连聂九幽、屠卬、都还差那一点契机,卡在半步准帝之间。 便是这半步之遥。 却成了他们难以逾越的鸿沟,将他们彻底阻在帝路之外... 第453章 荒古大帝 “你们四个臣服本帝,认本帝为主,本帝可赐你们一场造化。” 神帝登天而起,睥睨天下,俯瞰只差半步的四尊圣王,淡然开口。 此言霸道无双,居高临下,仿佛在他眼中,这几个即将踏入准帝境的圣王不过只是稍大一些的蝼蚁而已。 然而他即便再霸道。 此言一出,依旧让所有圣人都心生羡慕,恨不得取而代之。 多摩罗更是眼底倏然亮起一道精光,双手合十,跪伏在地虔诚道:“戮帝后人多摩罗叩拜帝尊,愿认帝尊为主,祈神帝赐福。” “你在那群秃驴中还算顺眼,须弥天下帝位空缺,赏给你了!” 神帝道韵缠绕,道袍轻拂。 下一刻。 有浩瀚气运灌入多摩罗体内。 只见天地之间大道音雷再次响起,多摩罗身上泛起一道道金光,头顶金轮如日,须弥山佛国降临。 多摩罗盘坐九重天之上。 宝相庄严,道韵无穷,一手指天,一手指地,有梵音响彻天地,地涌金莲,佛光普照大千世界。 然而就在他道则弥漫即将踏上那一步的时候,虚无之间忽然有一尊佛主法相浮现。 那尊法相面容虚幻,手拈兰花,恐怖威压降临,竟欲阻止多摩罗成帝。 “秃驴,死人就该待在死人堆里,你越界了!!” 神帝双眸落在那尊法相虚影上,一拳递出,下一刻法相破碎,变成万丈佛光消散。 随着那尊佛主法相破碎,多摩罗缓缓起身,向神帝单手行佛礼,默默站在其身后。 此时他身上道韵彻底稳固,帝威弥漫,已然踏入了帝境。 “退下!” 神帝看了多摩罗一眼,神情淡然道:“本帝借壳而生,虽然不如那些道士那么讨厌秃驴,却也谈不上喜欢,以后无本帝法旨,不得出须弥天下!” “尊帝旨!” 多摩罗微微躬身,一步迈出,消失在圣墟。 多摩罗离开后,神帝目光又落在聂九幽身上,漠然道:“你你体内流淌着魔帝肮脏帝血,臣服本帝,认本帝为主,本帝可为你抹去祂的印记。” “果然是祂么...” 聂九幽脸色微变,他体内那滴无法磨灭的魔血来头甚大,怀疑或许和传说中先天而生的魔帝有些关联,没想到竟真的是那位存在。 见聂九幽沉默不语。 神帝又淡然道:“机会只有一次,不用担心后患,本帝既然承诺出手,自然会庇护于你,哪怕祂有朝一日重返大荒,也无法再寄托在你身上!” “抱歉!” 聂九幽吐出一口浊气,缓缓道:“九幽从一介贫民走到今日,杀人无算,别的没有养成,却养了一身不合时宜的傲骨,早已无法下跪乞饶,做不来被人圈养的狗。 魔血九幽自己可以磨灭,准帝境九幽自己可以踏入,就不劳神帝费心了!” “做狗有什么不好?” 神帝眉头微挑,恐怖帝威向聂九幽卷去,淡漠道:“你看在场的这些圣人,谁不是双眼发绿,恨不得当场犬吠,谁不想做本帝的狗?” “人各有志,还请神帝见谅。” 聂九幽在恐怖帝威压迫下,宛若风中残叶不住摇摆。 肉身更是有一道道裂纹浮现。 细密血珠爬满了身躯,瞬息之间便成了一个血人。 可他脊梁始终挺得笔直。 宁死不屈! “神帝,你堂堂先天九帝之一,曾镇守大荒天地中央神庭,人家既然不愿做狗,你又何必强人所难欺负一个小辈?” 就在神帝帝威弥漫时,沉默站在一旁的屠卬忽然开口,言辞犀利,而且眼底还带着些若有若无的不屑。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齐刷刷看向屠卬。 就连宁死不屈的聂九幽都有些诧异,似乎没有想到这个莫名其妙成为大荒圣人的上古神袛会这么勇敢。 屠卬的来历并不算什么秘密,几乎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当初帝墓开启时几座天下的圣人都在隔岸观火。 只是没有人知道屠卬好好一尊神族准帝,复生后为何会和大荒陈知安走在一起。 有人猜测屠卬是被陈知安握住了什么把柄。 此时看来。 他或许不是有把柄在陈知安手中,大抵是重生后脑子出了问题。 神帝重返帝境,连皇甫、李纯阳、陈二牛这三尊准帝都被他抬手镇压。 屠卬不过区区一个半步准帝而已,竟敢如此胆大妄为,这不是脑子有问题是啥?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神帝目光落在屠卬身上,渐渐变得冰冷起来:“谁给你的勇气,是天外那几瓣垂死挣扎的烂蒜,还是你那还未回归的父帝赤乌?” 屠卬被神帝目光一扫,心下顿时猛地一颤。 下意识就要跪下。 可一想到心底响起的那道声音,他又立刻变得勇敢起来,挺胸道:“是天下大义给本帝的勇气,怎么,老不死的,你不服?” “看来你是身后有人了...” 神帝眉头微挑,施加在聂九幽身上的威压倏然散开,下一刻尽数落在屠卬身上。 而后他帝袍轻拂。 顷刻间道则交织,在虚无间演化成千上万的道则风刃。 风刃寒光闪烁,散发着凌厉杀机,悬在屠卬身前。 见到这风刃,屠卬脸色变得有些苍白,眼里更是泛起一缕恐惧。 道刃! 这是上古时期最残酷的刑罚,割的不是肉身,而是道则,每落下一刀,就会将人身上的道则割去一片。 那种涉及大道根本的痛处,便是圣人在其面前,也不过普通人而已。 曾经甚至有准帝遭受道刃酷刑,一日一一刀,足足哀嚎了近千年才彻底陨落。 “本帝不管你身后站的人是谁,不过既然你已经做了选择,那本帝只好成全你了。” 神帝手指轻叩,一道风刃落下,瞬间在屠卬身上切割出一道血痕。 屠卬痛苦地嘶吼一声,抬头看着天幕一言不发。 神帝也抬头看了一眼,却只看见一片虚无:“你在等什么,等你身后的人?本帝先天而生,初生时便已站在大道尽头,天难葬,地难灭,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今日重返天地,不过旧路重走罢了,虽不及当初之万一,可当今天下,谁能杀本帝?谁又敢杀本帝?” 屠卬依旧抬头看着天幕。 当看到那漫天乌云中忽然浮现的一个黑点时。 他忽然笑了起来。 “有人敢杀你,在你从逐鹿原上斩出那一刀时起,他就已经向你敲响了丧鼓,而现在,鼓声,该响起了!” “叶倾天,举印!” 叶倾天像一个孤魂野鬼,孤零零站在蛮荒大山深处,手里一直捧着那方染血的人皇印。 没有人在意过她。 逐鹿天下已开,大荒圣人死绝,一个准圣而已,她早就已经失去了价值。 直到此时屠卬声音响起,人们才把目光落在那角落处,落在叶倾天身上,或者说是落在那方染血的人皇印身上。 在众人瞩目中。 她举起了手中的人皇印。 下一刻。 只见一道恐怖光柱冲天而起,贯穿云霄,大印上镌刻着的’人皇至道,敕命天下”几个古篆小字散发着璀璨光芒! 光柱划破黑暗,驱散云层,映照在一个破浪鼓之上,浩瀚气运灌入其中,随后,鼓声响起... “咚——” 那鼓声初时很轻,越来越重,渐渐变得如同一尊大帝的心跳,一道虚无缥缈的帝袍身影缓缓浮现。 那尊身影负手站在登闻鼓上,看不清面目,满头青丝披散,帝袍猎猎,道则弥漫,一股让人颤栗的恐怖气息散发开来,宛若一尊大帝镇压虚空。 他只是站在那里。 就瞬间夺走了所有人的胆魄和气度,忍不住想要叩拜。 “荒古,荒古大帝——” “荒古大帝没有死,他活过来了!” 第454章 荒古战神帝 荒古! 十万年来最恐怖的大帝。 他如彗星般崛起,又如流星般陨落,短短两万载,打得数座天下尽低头,横推无敌,无数妖孽存在因和他同处一个时代而绝望,不得不自封神源等待下一世。 他称帝时,天下无人敢以帝自称。 如今万年过去。 与他同时代的人早已凋零,可世人提及荒古之名,依旧叫人心潮澎湃,诸圣看着那站在登闻鼓上的帝袍虚影,纷纷长揖及地,默然行礼。 “荒古?” 神帝抬头看着站在登闻鼓上那尊虚影,眼底射出两道恐怖神光,似乎在确认什么,下一刻,他冷漠道:“区区一道以大荒气运召唤出来的残念,也敢在本帝面前称尊,滚下来。” 话落。 只见他一拳递出,恐怖道则席卷而上。 向登闻鼓上那尊帝袍虚影轰去。 那尊站在登闻鼓上的帝袍虚影忽然低下头,抬手间有道则转动,演化无敌拳印,恐怖威压降临。 下一刻。 两道拳印撞击在一起。 “轰隆隆——” 两拳振荡,引起天地道则共鸣。 仿佛有天地之力加持在那两个拳头之上,整个天幕倏然被拳印洞穿,就连逐鹿天下都开始颤动起来,恐怖威能肆虐,大道杀意席卷。 逐鹿天下所有人都被这一拳压得直不起腰,无数修行拳术的修行者更是感觉如见青天。 根本生不出半点反抗念头。 “荒古,真的是荒古大帝,这是他的无敌帝拳,当年老道曾有幸被他打过,也见过他一拳将准帝打死!” 人群中。 一尊古老圣人看着那抬手间打出拳印的帝影,激动地大吼起来。 这是仙武天下道元圣人,两万年前也曾是风华绝代的人物,被誉为最有可能跻身帝境的仙武十圣之一,结果在圣墟被荒古抬手镇压,一拳打出战场。 此后千年,他亲眼目睹荒古一步步崛起,明白此生再无可能追逐荒古的步伐,选择自封神源,直到这一世圣墟重开才被后人唤醒。 本以为只两万年而已,荒古依旧镇压无敌,横推天下诸帝。 谁曾想刚出世便听到了荒古大帝独守人族长城,踏入禁区独战诸皇身死的消息。 当年那个让人绝望的故人陨落,道元起初很兴奋。 可当看见世间再无那人的痕迹,那人已经成为岁月长河里的一个悲怆故事,故人如风中残叶逐渐凋零时,他才恍然惊觉,原来这座天下,再也不属于自己了! 哪怕他自封两万年,哪怕他躲开了那个让人绝望的荒古,这也不再是属于他的时代了! 当失去无敌自信,也就失去了踏入境界的机会! 所以他踏入战场,所为也不过想在战场上寻找些当年的痕迹罢了,奈何故人已逝,圣墟变化无常,他又哪里寻得到半点过去的影子。 此时看着那尊熟悉的帝影,竟似如少年般激动欢呼起来。 受他情绪感染。 无数平日里严肃古板的圣人都隐隐有些悸动,紧接着高呼起来,逐鹿原上更是沸沸扬扬,好似刹那间,天地同呼荒古大帝! ...... “荒古...” “万年之前,他该是何等风华绝代的人物!” 长安城陈留王府。 本该死去的陈知安此时出现在 院子里,透过那道裂缝,遥遥看着天幕上那尊帝影,听着耳边传来如同海啸般的欢呼声,忍不住发出一声感慨。 先前他集大荒气运于一身,又持人皇印,修为踏入一个恐怖境界,可在神帝随手斩出的一刀之下,他依旧没有半点还手之力。 而且孱弱的肉身让他无法承载如此庞大的气运之力! 就在那刀光即将落下,他即将爆体而亡时。 他忽然听到了熟悉的鼓声。 究极帝兵登闻鼓,在他承载了整座天下命运时,终于再一次眷顾了他! 可惜。 那时候他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哪怕刀光没有落下,他的身体也再也承受不住那浩瀚如烟的大荒气运。 于是他将抬仙棺和拜将台送入帝崖,又将染了叶擎天圣血的不死神凰药交给叶倾天,最后自己抹了脖子! 当他身死道消,那满身气运便灌入人皇印。 直到此时。 浩瀚气运终于融入登闻鼓之上。 鼓声响起,同时也让那尊帝影浮现。 陈知安最初并不确定登闻鼓中会有荒古大帝的一缕残念。 他只是没得选而已。 只能赌上一赌。 毕竟传说中登闻鼓是荒古大帝留给人间的最后一线生机,此时神帝回归,大荒将灭,如果荒古大帝留有后手,那再没有比此时更适合的时间了。 好在他没有赌错。 大唐通玄境小废物陈知安完美落幕,横推无敌的荒古大帝闪亮登场。 “他恐怕杀不了神帝...” 就在里陈知安嘴角挂着笑意,忍不住对自己有些得意时,藏书楼里忽然响起一道温和的声音。 陈知安回过头去,只见藏书楼的窗户不知何时被人推开,陈知白出现在眼里。 此时正值初春,长安成乍暖还寒。 连院子里的残雪都还未化去,或许是因为天气的缘故,陈知白身上没有穿着青衫,而是换了一件灰色旧袄,袄子有些破碎,隐隐还有些如同梅花般的斑驳痕迹。 一去圣墟四载。 大哥依旧是那温和谦让的模样,手里依旧握着那卷经书,只是耳鬓染了些白霜。 “大哥...” 见到陈知白,陈知安赶忙束手行礼。 待陈知白也微微颔首还礼后,他才抬起头来疑惑问道:“大哥,神帝虽然踏入了帝境,可听他那意思此时并未重返巅峰,甚至不及远古时的万一,荒古大帝镇压万古,横推无敌,究极帝兵登闻鼓更是杀力惊人,堪比帝尊,如此也无法镇压神帝么?” 有冷风顺着窗户灌入藏书楼。 陈知白忽然咳嗽起来,脸上泛起一些潮红,直到许久后停止咳嗽。 显得有些疲惫。 沉默片刻,他看着那道渐渐愈合的虚空裂缝缓缓道:“若是荒古大帝本体亲至自然可只手镇压,可那道残念只是荒古大帝飘荡在圣墟的道则碎片而已,是你以大荒气运强行凝聚而成,实力不如巅峰时的万一,而神帝重返天地,算是彻底弃子认输,如今已是逐鹿天下当之无愧的执掌者,此消彼长之下,要杀他谈何容易...” “大哥是说,登闻鼓上站着的不算荒古大帝,也不是他留下的后手,而是身陨后飘荡在圣墟的道则碎片?” 陈知安茫然地看着那睥睨天下的帝影。 此时他脚踩登闻鼓,道则弥漫,和神帝大道争锋,杀得天昏地暗,就连大道都在颤动,分明就是一尊帝境无疑,可陈知白竟说那不过只是道则碎片而已。 那真正的荒古大帝,究竟该强成何等模样。 上古时期的先天九帝,又该是何等逆天存在。 陈知安想着这些,忽然眼底微颤。 两万年前异族叩关,人族长城无人镇守,大荒天下陆沉在即,荒古大帝出圣墟后先入须弥山一拳将佛主打入禁区,而后只身独守人族长城。 一生征伐,连帝兵都被打碎,最后更是只身闯入禁区,平定动乱,帝尸沉浮。 纵观荒古大帝这短暂而璀璨的一生,或许...根本没有时间留下所谓的后手。 那么... 安岚交给自己的究极帝兵登闻鼓,陈知白从哪里得来的? 此时那尊无敌帝影,又真的只是道则碎片么? 所谓身死道消。 岁月长河流淌至今。 世间从未听说过帝境存在道则归还天地后还能重塑.... 看着陈知白那旧袄上的斑驳梅花,看着他鬓角的白霜和那疲惫的眼神,陈知安沉默下来。 许久之后才缓缓问道:“大哥,需要我做什么?” 第455章 荒古是假的 “需要你重返圣墟,敲响登闻鼓...” 陈知白看着陈知安,眼里有些不忍,沉默片刻后,他缓缓道:道则不全,天地四极不稳,此时不该有神帝这样的存在,你要将他打落帝境。” 陈知白说这句话时依旧站在藏书楼中,可陈知安总感觉眼前似乎已经没有了人。 与此同时。 当初的圣墟,如今的逐鹿天下内,神帝威压如海,神帝拳印震碎虚空,打出一道道恐怖道则,只手遮天,星河颤抖。 而立身登闻鼓之上的荒古帝影同样恐怖无比。 虽只是道则所化,可抬手间演化无穷拳印,在神帝那重重叠浪的恐怖拳印下硬是岿然不动,一拳递出,天崩地裂。 两尊帝境存在厮杀,仿佛天地都要被他们打碎。 “道!!!” 迟迟无法镇杀荒古残念,神帝那双粹然金眸渐渐泛起了凶光,下一刻,只见逐鹿原道门内,一尊浑身缠绕着魔气恐怖的存在一步踏出,瞬间与神帝融合在一起。 “这是...当初在帝墓那尊天魔,他果然是清云子的天魔傀儡!” 此时从道门走出的那种恐怖魔影,正是当初在周天星斗祭追杀他们的那个傀儡,只是现在祂的实力和当初早不可同日而语,甚至半点不比神帝真身弱。 随着那尊魔影融入神帝体内,神帝身上道则越发凝重,在虚空凝聚成一座神庭,神帝坐镇中央天地,睥睨天下,冷漠道:“本帝在岁月长河布局数十万载重返天地,虽是旧路重走,却又怎么可能半点没有进步?” “荒古!” “别说你只是一具残念,便是本体亲至,本帝也能单手镇压你!” 话落。 只见他抬手打出一道拳印,两道截然不同的道则交织,演变为一幅阴阳两分的道图,恐怖威压落下,仿佛拥有无穷伟力,星河颤动,杀意肆虐,仿佛天地都要被这浩瀚如烟的阵图压垮! “道图,神帝竟以魔帝的道则为大道根本之一,意图归一,更上一层楼,好大的手笔,好重的野心,恐怕他先前说能够替聂九幽磨灭魔帝的不灭帝血不是在吹牛,而是真的可以做到!” 蛮荒大山中,屠卬看着天外那尊恐怖身影和遮天蔽日的阵图,忍不住发出一声感叹。 神帝不愧是先天而生的无上存在。 虽然自认棋子,选择重返天地,可若他真正能够将两种道则归一,杀力之强,恐怕在九尊先天中也算独一档了! 荒古残念在这道图镇压下变得越发涣散起来,不过他脸上没有半点变化,沉默立在登闻鼓上,仿佛睥睨天下的一尊无敌大帝。 抬手演化荒古帝拳,一拳递出,恐怖杀意席卷而上,道图振荡不休,却始终向残念压迫而下,一重又一重,竟似要将荒古大帝压跪在地。 神帝立身天地中央,脚踩道图,目光冷漠看向那尊残念,淡然道: “本帝遨游岁月长河时你还只是个蜉蝣,也敢与本帝争锋?” “给本帝,跪下!” 神帝巍峨如天,负手从神庭踏出,脚掌已然落在荒古大帝残念头顶! 看着这一幕。 世人尽皆沉默不语,有人更是眼眶微红。 “连荒古...荒古大帝都无法逆天改命,镇压神帝么?” 道元圣人脸色复杂地看着那被踩在脚下的荒古残念,在他们这一代人心中,荒古就是无敌的。 哪怕在强大的敌人在荒古面前,都只是一拳或者两拳的事情。 他赤手空拳打上帝路,镇压当代无敌,与他生于同时代的天骄都被他打服,便是一尊绝代风华的大帝,此时却被神帝一脚踩在头顶。 大帝陨落,残念受此大辱! 这一脚。 仿佛不止踩在那尊残念身上,更是踩在数座天下人族修士的头顶。 就连帝袍染血的独臂皇甫此时都倏然露出凛冽杀意,昊天刀疯狂颤动,仿佛下一刻就要斩下。 他是荒古之后崛起的准帝,未曾经历过荒古的时代,可他以人族守护者自居,虽然出手针对大荒。 但对于荒古这个镇守人族长城的大帝,他心中也是敬佩的! 不止皇甫,就连仙风道骨的李纯阳此时都杀意沸腾,十二仙剑凝一剑,剑意长鸣,杀意沸扬。 陈二牛沉默看着这一切,他眉心处扭曲竖纹散发着朦胧青光,手中那把破烂长刀中蕴含恐怖力量,目光死死看着脚踩荒古大帝残念的神帝,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蛮荒大山中。 屠卬抬头看着天幕,准帝兵生死矛彻底复苏,看着逐渐暴躁起来的赵白观和满脸冷漠的聂九幽传音入密道:“赵老弟,老九,一会儿随我一起出手,帝境道则返还天地,于你们于我,都无异于一场天降甘霖! ” “嗯?” 聂九幽眉头微拧。 赵白观则根本没有理他。 然而下一刻。 就见脚踩荒古大帝残念的神帝忽然发出惊怒咆哮,恐怖威压弥漫,身上浮现一道狰狞裂纹,那遮天蔽日的道图轰然炸开,竟是仿佛有人一刀将其从中破成了两半。 “是谁,是谁在五百年前斩了本帝一剑?” “是谁,给本帝滚出来!” 神帝咆哮不止,又惊又怒。 身上再无半点睥睨天下的气度,仿佛一个无能狂怒的匹夫。 就连先前融为一体的魔影也被斩出,气势陡然变得弱了许多。 片刻后,他目光倏然落在屠卬身上,怨毒道:“是你,你身后的人抢了本帝的机缘,还踏入岁月长河逆行而上,在五百年前斩了本帝一剑?” “是赤乌那王八蛋,当年就是他勾引火神和水魔两人厮杀,如今祂又藏在暗中算计本帝,对不对?” 此时神帝显得有些慌张,惊怒交加。 非帝境存在不能踏入岁月长河。 可哪怕是帝境存在,也只能在岁月长河中做一个过客而已。 或者处于当世,或者随波逐流顺流而下。 当初青帝何其强横,气象象万千,一株青莲贯穿星河,被尊为万古青天一把刀。 可他就只是顺着岁月长河流下,想要改变未来那场使大荒崩碎的厮杀而已,就被大道反噬身死道消。 而现在竟有人逆着岁月长河前往五百年前在他身上斩了一剑。 这叫他如何不惊,如何不怒。 “不可能,绝不可能,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不对,这座天下道则不全,最后的底蕴都被荒古耗尽,绝不会有这个人存在。” 神帝喃喃自语,不久后,他忽然站在原地,身上紊乱的道则竟又变得稳定下来:“是了,有人在五百年前出手斩了清云子一剑,不是斩的本帝。” 须臾后。 神帝身上气势再起,帝威弥漫,冷漠道:“本帝弃子认输,甘愿为棋子,头顶天地道则,脚踩逐鹿天下,气运加身,是当世最强大帝,谁能斩我,又有谁敢斩我?” “我来斩你!” 神帝话音未落,忽然有一道疲惫声音传来。 “咚——” 神帝微微一怔,向蛮荒大山看去,只见那山野间,一个青衫少年正在擂鼓。 随着鼓声响起,荒古大帝的残念缓缓消散。 这道鼓声。 祭奠了荒古大帝的残念! 鼓声以大荒气运为引,以荒古大帝残念为辅,借陈知安的手擂响,鼓声沉闷而悠长,充满了悲怆气息,仿佛从万年前敲响,又仿佛是千古绝响。 鼓声从蛮荒大山直冲天外。 所过之处虚空尽数破碎湮灭,而神帝身上那道裂纹,也在不断蔓延,扩大..... 第456章 万年前递出的一拳 咚—— 那鼓声落在人间众人耳中只是寻常,可落在神帝身上,就是延绵不绝的大道雷音,他身上那道裂纹越来越重,最后轰然炸开,帝血洒落人间,好似一场金色大雨。 “诸位,就是现在!” 屠卬大喝一声,轮动生死矛拔地而起,身化金乌,拖拽火焰向天幕杀去。 下一刻。 聂九幽魔气沸腾,身上浮现一黑色秘纹魔铠,九幽天地在虚空显化,如同魔帝复生,以一种悍然姿态杀向天幕。 “无量你大爷的天尊,贫道来也!” 继聂九幽之后,白玉京掌教赵白观也冲天而起,只见他抬手一招,一座巨城破开天地而来,在虚无中散发着茫茫仙光,杀意森然,当初耸立在圣墟的那座白玉京,竟是他的道兵! 就在几位圣人杀向天外的瞬间。 天幕上磨刀霍霍的几尊准帝早已出手。 陈二牛手中那把破烂长刀清光弥漫,斩出一道道纵横交错的青色线条,诸多线条勾勒成一株映照虚空的青莲,扎根天外,汲取天地道则,摇曳生姿。 那恐怖异象近乎将天幕都染成了一片青色。 李纯阳则一口吞掉金丹,道身暴涨,如同天幕中升起的一轮朝阳,与陈二牛的那株青莲遥相呼应,组成骇人异象,宛若海上生明月,他手握十二仙剑化成的璀璨剑光,一剑向神帝战躯。 帝君皇甫也是底蕴齐出,帝威浩荡,打出禁忌帝术逆乱十八式和昊天刀,十八尊天人手握长刀,组成一座恐怖杀阵向神帝斩去! 三尊准帝出手,加上三位即将成帝的圣人,恐怖杀机交织,天地之间道则纵横交错,日月星河颤动,神帝立身之地的虚空更是瞬间被打成混沌,连道则都被磨灭了一丝。 当初数座天下针对大荒,为的是帝路争锋,掠夺气运。 如今此间最强的几人围杀神帝,依旧是为了帝路争锋,掠夺气运。 神帝以身入局,甘做棋子,成为逐鹿天下那个唯一,如果没有变故发生,他更将会是数座天下的那个唯一,镇压当代无敌的唯一大帝! 可惜,当他在五百年前被人斩了一剑,又被陈知安擂鼓打散肉身后。 他就失去了无敌的资格。 亦如大荒失其鹿,天下共逐之。 此间有资格出手的人,都向神帝出了手。 蕴含了无穷杀机的道则交织,瞬间将神帝立身之地的虚空搅成混沌,他刚凝聚的肉身再次碎裂开来,道则溃散,帝血染苍穹。 “尔等是在寻死!” 神帝再次重塑肉身,双眸中散发着无穷怒火,只见他坐镇神庭,一边修补道则,一边冷漠道:“青龙,给本帝护道,多摩罗,斩了他们!” 话音刚落。 只见盘踞在逐鹿原上的卧龙山忽然震动起来。 有巨石滚落,大地龟裂,大山崩塌,一双冷漠竖瞳睁开,帝境威压弥漫,一道苍莽气息从卧龙山传来,好似有远古帝境正在复苏! 下一刻。 卧龙山拔地而起,一条长达万丈的青龙腾空,直冲天外,龙吟响彻天地,在神帝身侧游弋不止,遮天蔽日,龙鳞寒光闪烁,替神帝挡住落下的杀机。 与此同时。 多摩罗一步踏出,须弥佛国降临,他立于九重天之上,如同一尊佛主,单手合十笑道:“尊帝旨!” “又是一尊准帝...” 这,这是神帝的帝兵!” “传说神帝曾将一头大妖青龙活生生炼化为帝兵,可追随他在岁月长河遨游而不死,原来竟是真的!” 蛮荒大山中。 天下一尊圣人喃喃自语,眼底布满了惊骇。 其余圣人更是无不震惊失色。 这是一头活着的青龙,从上古活到现在,虽然如今只是帝兵,可它是开天辟地时的帝兵,杀力之强,不比准帝逊色半分。 再加上准帝多摩罗,谁还敢杀神帝,又有谁能杀神帝? “它果然是活的...” 陈知安抬头看着那头青龙,并不如其余人那么吃惊,只是有些难受。 初入圣墟时,陈知安以神庭天眼看过卧龙山,恍惚间曾看到卧龙山似乎有些不对劲,那时候他就曾有过怀疑,只是修为低微,只能选择视而不见。 后来踏入帝墓知晓周天星斗祭的阴谋后,陈知安更是怀疑卧龙山就是幕后黑手。 如今看来。 它虽然不是幕后黑手,却是幕后黑手的帝兵。 也没什么区别。 “本帝以身入局与天对弈时,尔等还只是一介蜉蝣,斩本帝,尔等不够资格。” 神帝坐镇神庭,目光扫过众人,虽然此时肉身破败,道则紊乱交织,却依旧霸道无双。 “杀你或许不能,但再擂一次鼓,斩你一刀的资格,大抵还是有的。” 就在神帝霸气发声时,陈知安悠然叹息起来。 他脸色很难看,比任何时候都要难看。 因为他身上的气运在疯狂消散,从虚神境战场到通玄境战场,再到后来大荒气运灌注在他体内的气运,甚至是吃掉的那头金龙,这一刻,全都疯狂地涌入登闻鼓! 气运灌入,登闻鼓帝威弥漫,在陈知安手中不住颤抖,仿佛要登天而起,可却又始终还差了一丝。 “不够呢!” 陈知安握着登闻鼓,眼神渐渐变得疯狂起来,身上燃起惨白火焰:“贼老天,你的东西,我还给你!” 下一刻。 一座天地铺开,茫茫浩瀚的天地气运从他内涌出。 随着气运涌出,只见他立身之地,二十丈方寸之间,正在演化的日月星辰崩塌,萧瑟风雨停歇,阴神殿溃散,世界种子寂灭,天地归于死寂。 陈知安青丝瞬间转白头。 他佝偻着身体,看着不住颤抖的登闻鼓嘶哑开口道:“够了吧?” “够了!” 一道身影从虚无间走出,握住登闻鼓。 那道身影身披破烂战甲,战甲上有帝血在缓缓流淌, 身高八尺,浓眉如刀,满脸胡须,眼中爬满了疲惫,却又亮的刺眼,好似有日月星辰。 他脚下是褐色斑驳的古老城墙,城墙下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这些尸体中有帝境存在,有圣人,有大宗师,他们肉身全都破烂不堪,道则散尽,一具具尸体混合在一起,组成一幅惨烈的人间炼狱。 那道身影站在城墙上,抬头看着天幕。 他不存在于现世,而是站在万年前的人族长城上。 而那道帝袍身影身旁。 有一道模糊影子与之并肩而立,那道影子目光温和,遥遥看着陈知安,向他微微颔首,随后不知给荒古说了什么。 下一刻。 身披破烂铠甲的身影忽然咧嘴笑了起来。 笑声猖狂。 他握住登闻鼓,一拳递出。 一拳之后。 天地倏然寂静无声。 拳印所过之处,一切有形无形的物质都尽数化成虚无,那头遮天蔽日的青龙更是瞬间支离破碎,化为一蓬血肉,又被卷入拳印中被搅成虚无。 神帝即将重塑的肉身更是再次被打碎,道则被磨灭无数。 “荒古!” “怎么可能!” “是荒古,他在万年前递出了一拳!” 多摩罗看着那道身影凄声哀嚎起来,头顶金轮涣散,下一刻仓惶逃走,逃回了须弥天下。 陈知安以登闻鼓召唤万年前的荒古,让他心生感应。 或者说是以登闻鼓为坐标,为他锚定了万年后的圣墟,然后请荒古递出了一拳。 这一拳。 是万年前的荒古大帝站在人族长城上递出。 顺着岁月长河而下。 在今日砸在神帝身上! 第457章 这一局,算我输了 岁月长河。 非帝尊不可踏足,更何况是从万年前递出一拳! 这一拳在岁月长河中被道则磨灭,威能已经失去大半,可即便如此,他在人族长城上这一拳递出,依旧将神帝肉身打碎,甚至连神帝的道则都被磨灭了大半。 一拳递出后。 荒古看着身旁那道虚幻影子,似乎在说些什么,最后从怀中掏出一个破浪鼓交给那道影子。 片刻后,他抬头看着天幕,一拳递出,天幕上阴云被他砸碎,人族长城下那一具具破碎尸体漂浮起来,鲜血混合在一起,填补在被打碎的城墙上! 做完这一切。 荒古回头看了一眼大荒天下,忽然又大笑起来。 笑声苍凉而悲怆。 他握着一根帝境大腿骨,孤身向人族长城外走去。 那道影子向荒古长揖作别 ,随后踏入了岁月长河,消失在浪花中。 “这是,荒古大帝前往禁区时的景象。” 逐鹿原上,王日神看着那道孤独的背影声音低沉说道:“青云门石壁中有一幅壁画,当初荒古大帝忽然纵声大笑,独自一人去了禁区,此后便再也没有回来。” “壁画上有那道影子吗?” 王日神身旁,徐半卷目光幽幽看着岁月长河映照的影像,声音冷若冰霜:“那道影子,没有在岁月长河中有过痕迹,他不存在于过去和现在...他是谁?” “什么影子?” 王日神惊讶地看着徐半卷,根本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 “你看不见...” 徐半卷眼里竟罕见有些惊恐,拔高声调道:“你为什么会看不见?” “我应该看见?” 王日神一巴掌拍在徐半卷脑袋上,冷笑道:“荒古大帝镇压无敌,万年前谁能与他并肩?还特么不存在于过去和现在,我看你是看天书看瞎了!” 徐半卷默然无语,看着那道缓缓消散的影子,脸上古井无波,心底却早已卷起惊涛骇浪,那道影子分明就站在万年前,却不属于万年前。 不属于过去,不属于现在。 他是逆着岁月长河而上,在万年前和荒古对话,而且接过了荒古手中的登闻鼓。 这是何等逆天的存在。 “登闻鼓,对,登闻鼓,陈知安...” 徐半卷喃喃自语,忽然目光落在那佝偻着身子满头白发的陈知安身上:“是他么,那道影子先前看的是他么,他到底藏了什么样的秘密?” “一个通玄境小修士却左右了这场天地变局,让神帝功亏一篑,他是谁的棋子,是谁在和上苍对弈?” “看不透,看不清....” ...... “荒古!” “荒古!” 天幕上,神帝肉身重塑,状若疯狂一拳向岁月长河砸去。 道则肆虐,虚空湮灭。 可他那恐怖拳印落在岁月长河中,却连半点涟漪都没有溅起,反倒是被岁月长河中流淌的道则搅碎。 他再次血染苍穹。 “他跌落帝境了,杀了他,瓜分气运!” 人群中,屠卬抹去嘴角的鲜血,拎着生死矛再次向神帝杀去,其余诸圣也悍然出手,演化各种神通秘术,杀力惊人! 就连圣墟中那群看热闹的圣人也纷纷拔地而起,双眼通红。 一鲸落而万物生。 从陈知安登天擂鼓, 再到荒古大帝于万年前递出一拳不过瞬息之间而已。 可就是这一瞬,却将本不可一世睥睨天下的神帝彻底打落帝境。 气运金雨滂沱而下。 此时他就是世上最大的神药,只要从他身上抢到一点散落的气运,哪怕不成帝也能再进一步,所以诸圣出手都没有半点含糊,恐怖杀意席卷天下。 天幕之外。 三尊准帝更是悍然出手。 陈二牛眉心那道扭曲竖纹倏然睁开,神庭天眼洞穿万物,清光弥漫,他行走星河,手中破烂长刀仿佛一杆追星逐月的长鞭,驱赶天外星河。 须臾后。 只见那星河中一株青莲演化,摇曳生姿,日月星辰围着青莲旋转,道则缕缕垂下,竟将神帝立身之地的虚空冻结! 下一刻。 只见一道刀鸣响彻天地,漆黑刀光落下。 神帝手臂跌落! “蝼蚁,本帝怒了!” 神帝目光倏然落在陈二牛身上,怒火宛若实质,瞬间断肢重生,一步踏出,那被冻结的虚空瞬间支离破碎! 他从虚无踏出,出现在陈二牛身前。 一拳递出! 陈二牛肉身瞬间布满裂纹,帝血洒向人间。 不过他脸上没有半点痛苦之色,反倒是爬满了笑意,贱兮兮朝神帝挥手后,抱着神帝那条断臂消失在天外! 神帝并没有追击。 因为在陈二牛出刀的瞬间,帝君皇甫已经演化逆乱十八式,十八尊天人拎着昊天刀也已经落下。 昊天刀杀意无双,在神帝身上斩出一道凄厉伤口。 神帝此时已经杀到癫狂,无惧延绵不绝的刀光,赤手空拳闯入十八尊天人杀阵,一拳递出,又瞬间消失在原地。 下一刻。 他已经出现在祭出十二仙剑的李纯阳身前。 一拳递出,十二仙剑组成的恐怖杀阵瞬间破碎,神帝右臂被斩断,可李纯阳的肉身也被神帝一拳打碎,帝血洒落人间。 直到此时。 皇甫帝君的肉身才哗啦啦碎成一地。 无敌! 神帝以半残之躯独战三尊准帝。 只三拳而已。 三尊准帝同时喋血当场,道则涣散,再无一战之力! 虽然他此时双臂齐断,浑身浴血,可那无敌气度,依旧震慑整座天下。 打退三尊准帝后,他神目如电,又落向登天而来诸圣身上,满头金发挥舞,宛若重新变成了那尊无可匹敌的神袛,稳坐在神庭中央,漠然道:“哪怕本帝跌落准帝,肉身破碎,道则有缺,也当无敌于世间!” “尔等,谁先来送死?” 此言一出。 嗷嗷杀来的诸圣顿时气焰熄了大半,有人更是转头就逃。 就连屠卬都微微一怔。 就在诸圣犹豫时。 却见一座白玉京已经轰然砸向神座,赵白观不耐烦道:“无量他娘的天尊,就你特么能装,陈二牛那混蛋成帝了,老子今天也要成帝,你就是天王老子都没用,不成帝,老子宁勿死!” 和神帝巍峨帝宫神庭比起来,赵白观的白玉京只能算破草房。 在场的诸圣都不可思议地看着赵白观。 在座除了寥寥数人知道这位看起来古板严肃的白玉京掌教实际上骨子里是个暴躁狂徒外,其余人都不明白他为何忽然发疯。 连三尊准帝都被神帝一拳打碎肉身,谁给赵白观的勇气竟敢如此叫板。 然而让他们感到更不可思议的是。 随着白玉京砸下,那巍峨帝宫竟瞬间被砸成虚无,神帝更是猛地一口鲜血吐出,道则肉眼可见的枯萎,肉身爬满了一道道狰狞恐怖的裂纹,仿佛即将破碎的瓷器。 下一刻。 屠卬生死矛插入神帝胸膛。 紧接着是聂九幽驾驭九幽天地降临。 三尊半步准帝出手,恐怖杀机将神帝淹没,神帝肉身再次碎裂... 天下气运散开,好似开闸放水。 三人身上的气势肉眼可见拔高,道种疯狂滋长,下一刻,三道截然不同的帝境道则从他们身上散发出来。 轰隆隆—— 虚空中忽然响起大道音雷。 正准备补刀的屠卬脸色微变,一步迈出,离开了这恐怖之地! 与此同时。 赵白观也是头皮发麻,驾驭道兵白玉京消失在天幕! 聂九幽看了正在重塑肉身的神帝一眼,转身离去。 一鲸落,万物生! 神帝跌落神坛。 大荒天下屠卬、仙武天下赵白观、天下聂九幽、同时跻身帝境,天下再添三尊准帝。 逐鹿原上。 徐半卷眼底燃起一道幽光,深深看了圣境战场满头白发的陈知安一眼后,负手离开圣墟。 “上苍不会让神帝真正陨落,在这里无人可杀他,可怜神帝以身入局,甘为棋子,却被万年前一个死人断了帝路!” “这一局,算是我输了...” 第458章 大战过后,逐鹿天下开。 圣墟开启的第四年春,大雨! 逐鹿天下开。 诸帝战于野,大荒陈知安登天擂鼓,为荒古大帝锚定坐标,请荒古大帝出拳。 荒古大帝于人族长城一拳递出,拳印顺着岁月长河而下,神帝被打落帝境,气运散落人间。 一鲸落万物生。 诸圣瓜分神帝气运,屠卬、聂九幽、赵白观跻身准帝,其余诸圣也各有所得。 天分九重,地分四州,气运金雨足足降了三月有余。 各种奇珍异宝在大雨中复苏,神药圣宝如雨后春笋不断涌现。 数座天下修士沐浴金雨破境,无数妖孽崛起,继荒古大帝之后又一盛世彻底拉开帷幕,乱世将至。 林青禾执掌的‘回归’彻底在世间显化。 后裔接二连三复苏,成为逐鹿天下第一处圣境宗门。 神帝在被打落帝境后修为稳固在准帝境,入主九重天代天巡牧,成为逐鹿天下当之无愧的老天爷... 此后。 世间只有逐鹿天下,再无圣墟。 这一场狩猎之战。 仙武天下、天下、须弥天下、都有人踏入圣境,甚至跻身准帝。 独独大荒一无所得。 除了在仙武天下成圣的陈二牛和算半个大荒修士的屠卬外。 大荒圣人尽数凋零,只剩下一个准圣叶倾天活着离开战场,圣境之下更是死伤无数,逐鹿原上满是素缟,户户悬挂白绫,就连这场开天辟地的气运金雨,也没大荒修士的份儿。 泼天造化都与大荒无关,好似大荒修士成了天厌的孤儿... ...... “又有人离开了,投入逐鹿天下,是孙长命...” 逐鹿原青楼,一身素衣的徐蝼推门而入,看着轮椅上满头白发的陈知安轻声道:“他带走了御兽宗所有弟子和异兽。”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吧。” 轮椅上,陈知安想要将遮住光线的黑色幕布掀开,却怎么也抬不起手掌,只好作罢,沉默片刻后,他看着徐蝼问道:“道门的人撤走了么?” “已经走了!” 徐蝼眼底闪过一丝落寞。 大荒道门与白玉京道门为了祖庭之位争了数十万年,各有胜负。 这次却是一败涂地。 道门行走赵无极被白玉京囚禁,道门弟子死伤无数。 道门太上掌教清云子叛变,摇身一变成了先天九帝之一的神帝。 算计整个大荒。 使大荒数万修士惨死,圣人陨落。 这诸多因由,让道门处于一个十分尴尬的境地。 如果不是陈知安坚定地站在道门这一边,恐怕那些愤怒的大荒修士会忍不住动手。 为了以防万一。 赵天籁不得不带领道门弟子离去。 “走了就好,他们也不是非要如何,只是满腔怨恨无数发泄,需要一个宣泄口罢了!” 陈知安抬头看着头顶的黑布,缓缓道:“大荒...天厌之地,世人多愚,这次劫难和道门无关,甚至和清云子都没什么关系,是天要亡大荒。” “我明白。” 徐蝼轻声道:“道门早就习惯了,所以才有乱世不出的说法,也才会道分两派,出世和入世。 ” “原来是这样...” “咳咳...” 陈知安忽然捂嘴咳嗽起来,随着咳嗽声响起,一缕猩红鲜血从他嘴角溢出,站在阴影中的柳如烟熟稔地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为他擦拭鲜血,显然已经做了很多次。 “老板,你伤势越来越重了。” 徐蝼看着满头白发佝偻在轮椅中的陈知安,红着眼眶说道:“逐鹿天下已开,神帝也没有出手针对大荒修士的理由了,咱们走吧,回大荒吧...” 陈知安登天擂鼓为万年前的荒古大帝锚定现实坐标,请荒古大帝递出一拳将神帝打落帝境,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成就。 可这种成就。 也让他付出了极为惨重的代价。 从圣墟得到的气运,大荒馈赠的气运,全都被他祭献,甚至就连好不容易梳理归拢的天地雏形,也在那道鼓声中灰飞烟灭,一切都化成了虚无。 当初那个青衫落拓的少年郎如今修为尽废,满头白发,骨瘦形销,成了一个行将朽木的老人。 同样因为登天擂鼓坏了这座天下原本的运转轨迹。 陈知安成了这座天下唯一被嫌恶的人,无法光明正大走在天地中,只能以黑布遮身。 人人都求之不得的气运金雨,在他这里就是天地间最毒的药。 甚至连雨水都不敢沾染半点... “没事,只是吐血而已,吐啊吐的也就习惯了。” 陈知安艰难抬起头,看着头顶那块黑布幽幽笑道:“神帝坐镇九重天,代天巡牧,虽然跌落帝境,但在这座天下依旧是无敌的存在,陈二牛和屠卬初入准帝,又被天劫缠身,不知躲到了何处。 如今能让神帝所有忌惮的,也就我这废人了。 毕竟他不知道我还能不能擂鼓,能不能让更久之前的荒古大帝再递出一拳。 甚至哪怕他明知我不可能再敲响登闻鼓,他也不敢赌。 “只要我一日不死,他就一日不敢放肆。” “祂不敢出手,可有人敢。” 徐蝼蹙眉道:“天下元归在洞天境已经无敌,就连无数老一辈宗师都死在他无敌重瞳之下,你杀了他的未婚妻皇甫明夭,他迟早会来挑战你!” “他不会来。” 陈知安摇头道:“你太小看他了,我虽然未曾与元归交手,但从他这段时间的行径来看,那是个自负又骄傲的天才,半点不输当初的姬无道,不会来杀我一个废人。” 徐蝼沉默看着陈知安。 许久后才轻声道:“还有机会么?” “不知道,我还在看...” 陈知安缓缓道:“这也是我不离开的原因,开天辟地初,混沌分阴阳,这世间再没比此时的逐鹿天下适合我待的地方了!” 徐蝼微微一怔。 不明白陈知安说的是什么意思。 倒是沉默站在一旁的柳如烟眉眼微亮,忽然伸出苍白的小手握住陈知安。 下一刻。 陈知安眼中再无半分黑暗,而是一条条纵横交错的线条,这些线条勾勒成一座天地大阵,一环扣一环,演化万千道则,最后勾勒成一个变化无穷的圆弧。 那圆弧中,有日月星辰在转动,蛮荒大山在崩塌重塑,北极雪原在融化,中央天地在疯狂扩张,一座座战场正在融合。 陈知安甚至看到了断河和化虚境战场相连,一条大河贯南北,最后流入南海。 “这是...逐鹿天下!” “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这座天下,是一条条道则勾勒成的圆,它无时无刻不在变化,所以大道三千,其实是勾勒圆弧的线条,线条断裂,圆弧便不完整...” 陈知安喃喃自语。 须臾后,他又眉头紧皱,摇头道:“不对,好像还有什么,是谁在操控这些线条,是自主演化,还是幕后有一双手在拨动...” 下一刻。 陈知安忽然猛地吐出一口鲜血,仿佛冥冥之中有一双眸子向他看了一眼。 那块从皇甫明镜手中抢来的黑布更是刹那间灰飞烟灭。 “走,我看到了,离开逐鹿天下...” 第459章 我来接知安 陈知安说完那句话后就彻底昏厥,双眼中有鲜血不断溢出。 竟似乎瞎了。 徐蝼一脸懵逼地看着陈知安,又看了一眼一脸无辜的柳如烟,抗着轮椅疯狂向外跑去。 随着她动身。 青楼暗处一道道人影飞快掠出:“徐道长,楼主怎么了?” “徐道长,你要带老板去什么地方?” “混蛋,放下陈留王!” “该死的,你要把他弄死了!” 有修士着急地朝徐蝼叫喊,紧接着整个逐鹿原都变得躁动起来,想要出手拦截徐蝼,却又害怕一不小心把陈知安给伤到了。 如今逐鹿原上谁不知道陈知安因为登天擂鼓伤及了大道根本,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境地,几乎只剩下一口气吊着,半点风吹草动都可能让他彻底身死道消,他们哪里敢动。 只好就这么堵着。 徐蝼的身份先是道门弟子,然后才是青楼中人。 在大荒修士眼中,她并不值得信任。 徐蝼看着越来越多的大荒修行者,眼底也渐渐变得烦躁起来:“老板要回大荒,你们堵在这里,是要他死不瞑目吗?” 此言一出。 人群倏然一静。 片刻后,一个站在徐蝼身前的青云门弟子缓缓让开道路。 “我们送他...” “好!” 徐蝼点点头,扛着陈知安继续向前走去。 不一会儿整个逐鹿原闻风而动,乌泱泱一群人跟在徐蝼身后,近乎大半的修士都跟了过来,其中甚至有好几个大宗师。 他们隐藏在人群中,洞天铺开小心翼翼地观察四野,生怕从哪个逼仄夹缝中射来一支冷箭,把陈知安狙杀在逐鹿原。 陈知安修为不高、品德也算不得高尚。 甚至此间许多人曾和他还是互递刀剑的敌人。 可不管如何。 是他杀穿虚神境战场,杀死皇甫明镜,杀死屠苏,救下无数大荒虚神修士,也是他打碎通玄战场,杀了姬无道,为死在风雪中的大荒修士复了仇。 也是他逐鹿天下开启后登天擂鼓,自废修为、归还天地气运,给荒古大帝锚定了坐标,为这大荒留下了一线生机。 如今还活着的大荒修士,都得承他的情。 陈知安可以死,却不能死在逐鹿天下,至少不能死在他们眼前。 因为这个骨瘦形销满头白发的年轻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已经代表了大荒,代表大荒最后还没有屈服 的那根脊梁,这一点,强如准帝的陈二牛和屠卬都无法与之相提并论... ...... “陈知安要离开逐鹿天下了!” 距逐鹿原三千丈外,当初那条横戈的卧龙如今已经彻底变成一条死龙,道则散开,血肉枯朽,真正化成了一座延绵大山。 此时那大山之巅,元归负手而立,看着逐鹿原上乌泱泱的人群缓缓道:“来时悄无声息,去时万人相送,陈知安如果就此死去,倒也不算白来这世间走一遭,也免了日后痛苦。” “少帝,您不出手?” 元归身旁,猎魔军统领皇甫龙目光低垂,眼底杀机涌动,低声道:“据说那两位被逐鹿天下所不容,重伤未归,大荒圣人死绝,大宗师寥寥无几,您此时若出手,那些暗中蠢蠢欲动的势力定也会忍不住跳出来,陈知安必死。 届时您便是数座天下真正意义的年轻一代第一人,甚至逐鹿天下神庭也将为您彻底打开大门。” “本座还没有沦落到向废人出手的地步。” 元归忽然回头看了皇甫龙一眼,冷漠道:“你知为何当初世人都说本座是先天九帝元帝神子,可帝君依旧对本座信任有加,甚至将明夭许配给本座吗?” 皇甫龙脸色微变,低声道:“大概是因为帝君知道那是谣言,先天九帝中哪有元帝...” “不是谣言!” 元归冷漠道:‘先天九帝中,原本是有元帝的,祂是最先出生的先天,其后才是神帝,可后来祂陨落了,因为祂执掌天地元气,堵了后来人的路,杀了祂之后才有‘女帝’补缺,而本座,就是元帝后裔!” “这...” 皇甫龙脸色惨白,汗如雨下。 一来是震惊于元归的恐怖来历,二来是惊恐于元归为何要向他说这个秘密? “本座给你说这些,不是为了宣扬本座的血统古老高贵,因为在本座眼里,这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元归手掌缓缓轻轻放在皇甫龙头顶,重瞳中散发着幽幽寒光,仿佛在看着一个死人:“本座只是要你知道,本帝连元帝神子的身份都不在乎,又岂会在意神庭大门为不为我打开?” “我人族先贤筚路蓝缕披荆斩棘,一代又一代人舍生忘死,点燃薪火,最终将万族埋葬,屹立天下之巅,靠的从来都不是什么血脉和神体,而是那不甘屈服的傲骨铮铮。”’ “末将明白!” 皇甫龙冷汗长流,脸色惨白到了极点。 “不,你不明白。” 元归缓缓叹息道:“如果你明白,就不会跪在林青禾那婊子面前,更不会选择接受那所谓的帝血,成为回归的看门狗,更不会试图把本座当成你手中的刀!” 话落。 元归手掌落下,皇甫龙肉身哗啦啦碎成一地。 一道阴神想要远遁而去,却见两道幽光从元归眼中射出,那远遁的阴神瞬间犹如陷入泥沼中,下一刻便被化成了虚无,彻底灰飞烟灭。 杀死皇甫龙后。 元归又将目光落向远处一座山巅。 此时那山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白衣少年。 少年负手而立,遥遥看着逐鹿原,身上没有半点元气波动,仿佛只是一个普通人。 可元归重瞳中却露出了几分凝重。 因为在他眼中,这少年竟散发着万千霞光,异象纷呈,气度非凡,宛若一尊少年大帝。 好似感受到了他的目光。 少年回过头来,看着他矜持笑道:“逐鹿天下姬无敌,见过元归道兄!” “姬无道,你果然没死...” 白衣少年矜持笑道:“姬无道已经死了,姬无敌却活了过来。” “在本座眼里,你们都一样。” 元归重瞳中幽光缓缓敛去,沉默片刻后忽然道:“你要杀陈知安?” 白衣少年点头道:“在下前来,原本的确是为了送他一程,可现在看来,似乎没有这个必要了,他道种枯萎,肉身破碎,阴神衰竭,这世上最严重的伤都在他身上留下了印记,怕是很难捱过这个倒春寒!” “不过,我还是要杀。” 白衣少年矜持笑道:“像陈知安那样的人,只有死了才能真正的老实。” 谈笑间白衣少年身形已然消失在原地。 然而下一刻。 他又忽然回到了原地,身上染上一缕惨白色火焰,神色惊讶地看着虚无处。 元归也忽然将目光看过去。 只见那虚无间一柄柄黝黑长剑凭空浮现。 紧接着一个背负木剑的布衣青年走上另一座山头,目光扫过元归和白衣少年:“我来接知安,越过这座山者,死!” 第460章 猎杀陈知安 那布衣青年站在山巅,淡然神色,没有半分骄傲情绪,好像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可这话落在元归和白衣少年耳中,却只感觉到嚣张。 嚣张到了极点! 元归是谁,是当今数座天下年轻一代最强者,镇压当代无敌,洞天境中已然寻不到半个对手,连道门行走赵无极都败在他手上,随时可以跻身返真,成为甲子内最年轻的大宗师! 而那自称姬无敌的白衣少年,其异象之重,几如一尊少年大帝,连元归都觉得震惊,视为大敌。 便是如此妖孽的两个少年至尊,在这布衣青年眼中,却仿佛和寻常修士并无什么区别,甚至直接为他们画了一条死亡线。 元归目光落在那布衣青年负在身后的木剑上,平静道:“当代大荒剑阁之主,陈留王府二公子陈知命?” “是我!” 陈知命目光也落在元归身上,在他腰间的一块墨玉停留片刻,缓缓道:“你很强,身上气血很重,那块玉也不错!” “果然是你。” 元归笑道:“世人都说天下剑道共十斗,陈知命独占十二斗,天下倒欠你两斗,又说你在剑道上独处一座江湖,天下剑修在你面前都出不了剑,此时看来,剑阁陈志明果然如传说中的那么骄傲,只是...” “只是什么?” 陈知命眉眼微抬,平静问道。 “只是,你一个通玄境剑修喊打喊杀,会不会太不把本座这洞天不当回事了?” 话落,元归一步迈出,身上元气蒸腾,重瞳更是赫然睁开,两道幽光射出,凌厉杀意交织,竟要直接将陈知命抹杀。 然而他迈步刚出,下一刻又以更快的速度转身,瞬间退回原地,重瞳中浮现出一抹骇然。 只见陈知命立身之地,一座剑意王庭从虚无间徐徐铺开,浩瀚如烟的剑气形成一道恐怖剑河,每一道剑气都蕴藏不同的剑意,散发着森然杀意。 而那剑意王座上。 一道布衣虚影端坐,双眸璀璨如金,面无表情看着身形暴退的元归,而王座下,一条剑意蛟龙低眉顺眼地跪在地上。 待转头时,却又变得满脸桀骜,一脸不屑地看着元归和白衣少年,五爪抬起,蕴含五色剑意,道道皆恐怖无比,竟隐隐有踏入圣境的趋势。 “这就有点不讲道理了!” 元归看着背负木剑站在山巅上的陈知命,无奈摇了摇头,面对一头即将成圣的剑道蛟龙和那散发着恐怖剑意的剑气王座,元归哪怕再自负,也不认为自己有半点胜算。 陈知命的修为确只是通玄而已。 可当他洞天铺开,剑气王座降临时,恐怕就连大宗师都只能饮恨,如此不讲道理的剑种,元归都觉得羡慕。 所以他说那句话时多少有些发酸。 “这是我的剑种,也是我的剑!” 陈知命面无表情道:“身为剑修,我用自己的道种,用自己的剑,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元归沉默不语。 白衣少年姬无敌却忽然开口:“你将朱轻侯斩天剑意纳入体内,虽然已经炼化梳拢,但终究不是你自己的剑意,出剑定会付出极大的代价,只要挡住这一剑,你就只是一个废物而已。” “你可以试试。” 陈知命目光落在姬无敌身上,沉默片刻后,他又开口道:“或者你们可以一起来,试试是我先杀死你们,还是你们先熬死我!” 姬无敌脸色微冷,双眸更是变得冰冷一片。 然而看着陈知命那剑气王座中散发的森然杀意,终究还是没有出手。 他自有手段可以挡住这一剑,可自己同样会付出极大的代价,最主要的是有可能会被人看透跟脚,为了杀一个陈知安,并不值得! 就在三人僵持不下时。 忽然场间又有一道苍老声音响起:“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骄傲了吗?老身倒是好些年没有见过了!” 话音刚落,一个老妪凭空出现。 老妪满头花白,佝偻着身子,手中杵着黑色拐杖,五指如鬼爪,眼神阴冷,浑身散发着腐朽的死亡气息,让人生厌! “老奴见过少帝!” 老妪朝姬无敌缓缓躬身,嘶哑道:“夫人让老奴来杀陈知安。” 这是一尊大宗师,肉身已然腐朽,寿元将尽,被林青禾推出来送死。 “后生,你是陈家人?” 向姬无敌行礼后,老妪又转头看向另一座山巅的陈知命,洞天徐徐铺开,一座座巍峨大山缓缓浮现,眼底杀意毫不掩饰! “老巫婆,你话太多了。” 陈知命冷淡扫了她一眼,仿佛这散发着恐怖威压的帝族大宗师不过土鸡瓦狗而已。 “年轻人,给你个忠告,对将死之人,至少要有起码的尊重。” “还有,不要小觑任何一个不起眼的人,斩草就要除根,杀人就要见血。” 老妪张开嘴嗬嗬冷笑,一步踏出,鬼爪般的五指拎起那巍峨大山,就像一个蝼蚁扛动大山,猛地向陈知命砸去。 陈知命脸色终于有了一丝变化:“你们在知安身边,安插了人?” 负在身后的木烛瞬间出鞘,剑气王座中恐怖剑意汹涌而出,瞬间将老妪斩成碎片! 而陈知命的身影,已然消失在原地。 ...... 就在老妪动手的同时。 逐鹿原上也杀机显现,足足十二尊遮住面容的大宗师忽然暴起,以一种恐怖速度杀向陈知安。 而天幕上。 有一支金色神箭倏然落下,竟是一尊准圣出手。 只瞬息之间而已。 一场针对陈知安的刺杀彻底掀开帷幕。 杀意席卷整个逐鹿原。 陈知安是大唐陈留王,是准帝陈二牛的亲孙子,更与屠卬兄弟相称,这世间再也找不到比他后台更硬,背景更深的纨绔。 他若死在逐鹿原,恐怕刚平静下来的逐鹿天下又将掀起血雨腥风。 想要杀他的人很多,但敢出手的人寥寥无几,因为一旦出手,不管结果如何,他们都注定会是一个死人。 而眼前这十二个遮掩身形的大宗师和天外那尊准圣选择出手,要将他扼杀在逐鹿天下,自然早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所以他们出手都极为狠辣,没有留下半点后手,甚至有几个直接就极境升华,状若疯魔,如同十二条笔直长线,横冲直撞,所过之处逐鹿原上瞬间人仰马翻,碎肉横飞。 “御敌!” 乌泱泱的人群中,王日神脸色瞬变,撑起一件圣兵圆盾,想要挡住从天而降的金色神箭。 然而就在他圆盾撑起的瞬间。 忽然发现自己身旁有一个面红齿白的小道童站了出来,那道童手中握着一柄金色长刀,嘴角挂着阴恻恻笑容。 面对那散发着凌厉杀机的金色神箭拔刀。 下一刻。 金色神箭碎成漫天金辉,刀光不止,继续斩向天幕,而小道童也登天而去,与藏在天外的那尊准圣厮杀在一起。 “这...这瓜娃子,竟是尊准圣?” 王日神懵逼地看着这一幕。 “他是我爹。” 人群中,又有一人拔刀而出,迎上一尊大宗师,一刀将其逼退,回头看着王日神阴恻恻笑道:“对了,我是黄小狗!” 紧接着。 一个个大宗师现身。 琅琊将道玉,昆仑虚掌教,帝族叶氏,萧氏、夏氏、甚至是唐氏,只要还拥有大宗师的帝族或者圣地。 此时都有人从人群中走出。 迎上那抱着必死之心刺杀陈知安的十二大宗师。 王日神见此,也赶忙迎上一大宗师,一时间逐鹿原上杀机肆掠纵横。 十二尊大宗师,竟无一人可出现在陈知安百丈之内。 但是陈知安身旁也再无半个大宗师庇护,只剩下一些青楼执事。 徐蝼在青楼执事拥簇下,扛着陈知安向当初的葬神渊,如今的逐鹿天下和大荒通道疾驰而去。 然而就在她即将踏入通道时。 忽然一个青楼执事握住手中的长枪,双眸猩红,杀意癫狂,嘶吼道:“爹,子秋为魏家三千多口,报仇了!” “轰!” 长枪破碎,魏子秋自爆而亡! 破碎铁屑如同一枚枚暴虐子弹,尽数宣泄在徐蝼和轮椅上的陈知安身上,生死之间,徐蝼猛地将陈知安向那通道推去! 待余波散尽。 逐鹿天下已经没有了陈知安的身影,只剩下满地泛着淡金色的鲜血缓缓流淌,触目惊心... 第461章 无路可走 魏子秋,河间魏家二公子。 很久以前,陈知安担任天使前往琅琊观礼,路过河间时就是他出面接待,彼时他还是个温文尔雅的年轻人。 当初河间魏家盛极一时,魏家家主奉命在十里坡狙杀陈知安。 动手前让魏子秋离开魏家,此后他便彻底消失在了大众视野,其后河间魏家被陈留甲灭门,只剩下魏子秋一个孤魂野鬼,也无人在意。 可现在他一遭暴起,竟以生命为代价,在最后关头给了陈知安致命一击。 有风起于云间。 浑身剑意如刺的陈知命出现在两座天下的通道处。 剑眉轻皱,下一刻他消散在原地。 “无敌兄,他大概会发疯,建议你最好避一避...” 逐鹿原最高的那处山巅上,元归眺望着草原,忽然开口道。 因为陈知安身死的缘故,此时草原上显得有些寂寥,就连厮杀的大宗师都已停手,一种令人人感到压抑的沉默蔓延开来。 姬无敌负手道:“他虽剑道无双,但已经出了一剑,气海受损,该避的是他,而不是我,再说本座从来不知道避字为何物,又如何去避?” “随你,我倒是得避一避了,免得被殃及池!” 元归轻笑一声,转身离开,眨眼间便消失在了山巅上。 “废物!” 姬无敌看着元归消失的方向,冷冷吐出两个字。 然而下一刻,他嘴角刚挂起的嘲讽变得僵硬起来,只见目之所及处,一缕缕剑光正在放大,那剑光从逐鹿原来,从大荒而来,从每一个去过剑圣炉的剑修身上而来。 三千剑光,三千柄剑。 每一道剑光都蕴含截然不同的剑意,每一道,都是通玄! 茫茫剑光遮天蔽日,如同一道道黑色流星划过天幕,剑意纵横,嘶鸣不休,以一种恐怖速度向姬无敌斩来。 “借剑天下!” “这是属于他的剑,他有三千把本命剑...” “他果然在剑道独处一座江湖,无人可及,无可比肩者...” 远处,元归看着头顶掠过的茫茫剑光,眼底浮现一抹凝重,如果先前陈知命的剑气王座属于不讲道理,此时这遮天蔽日的三千把剑,就是陈知命最真实的杀力体现。 “封!” 三千把剑落下,摧枯拉朽,姬无敌只来得及喊出一个晦涩古老的字节,下一刻便被恐怖剑光淹没,密密麻麻的剑插在山巅上,剑意长鸣,好似一座剑林。 陈知命布衣染血,背负木烛登上山巅。 看着被钉在剑林中的姬无敌平静问道:“你是林青禾的儿子?” 此时姬无敌衣衫破碎,嘴角有鲜血溢出,纯净如琉璃的肉身上更是布满了剑痕,看起来凄惨到了极点,双眸中布满了茫然,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身份起来。 他堂堂白帝,虽然和神帝走的不是同一条路,没有选择妥协而是借壳重生,过去的一切神通和修为都留在了岁月长河,可他毕竟是先天而生的九帝之一,见识和底蕴都是世间最顶尖的存在。 怎么会接不下这后辈一剑? 以至于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陈知命这个问题,因为在这三千剑落下之前,他眼里的林青禾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后辈罢了,或者说是他的护道者更恰当一些。 “今天针对知安的谋杀,是林青禾策划的。” 陈知命似乎并不需要他回答,自顾说道:“她是圣人,我现在暂时没办法杀她,只能先收点利息。” 话落,陈知命负在身后的木烛出鞘,一道细若蚕丝的剑光掠过姬无敌脖子,姬无敌头颅瞬间跌落在地,紧接着身上那一道道剑痕开始皲裂,顷刻间变成一堆碎肉。 做完这一切后。 陈知命手掌轻挥,三千柄剑发出阵阵嗡鸣,拔地而起,向天下各处飞去,回到各自的主人手中。 而陈知命则看着那堆碎肉,眼底闪过一丝烦躁:“老东西就是不好杀...” ...... 逐鹿天下中央地域。 有一条央河,央河最初是在返真境战场,逐鹿天下重开后,央河便成了贯穿南北的一条滔滔大河。 大河畔。 有一座高达万丈延绵数十万丈的大山。 那座大山如今叫做归山。 而回归圣地,就处于归山之上。 “无道,你知我为何要把回归安置在此处么?” 此时回归圣地秘境中,林青禾身披镂空缕衣,赤足站在一方池塘边上,看着净若琉璃的池水幽幽道:“因为白帝居央水,镇归山,这是白帝成道之地,只要你还有一点本源留在这池塘里,就不会真正陨落...” “我到底是谁?” 池塘里忽然响起一道冷漠声音。 紧接着池水皱起,浑身赤裸净若琉璃的姬无敌破水而出,看着林青禾冷漠道:“我败在一个年轻人手中,没能接下他的剑,我如果是白帝,为何会败?” “你当然是白帝,也是我的儿子。” 林青禾看着姬无敌平静道:“陈知命剑术天授,独处一座江湖,近乎成道,天下杀力至强的剑修在他面前都只能俯首称臣,你刚复苏,败在他手中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并不值得你愤怒,因为你可以败很多次,他却只能败一次!” 姬无敌冷漠道:“我损失了一道本源,在岁月长河中的印记被磨灭了一丝。” “我知道。” 林青禾依旧平静:“让你前往逐鹿原,本就是让你去送死,我原本的计划是让你死在元归手中,可那小家伙太狡猾,不愿出手,好在有陈知命,让你认识到这个世道已经不是当年了!” “至于你所谓的本源印记,本就是无用之物,磨灭了又如何?” “数十万年岁月长河,无数妖孽横生,崭新道则密如麻,大浪淘沙留下来的,每一条路都不比你当年弱,你的路已经腐朽了,你如果想旧路重走跻身帝境,不如不走。” 姬无敌眼底浮现一抹震惊:“你是...想让我彻底舍弃当年的道,丢掉数十万年的底蕴,疯子!” “我是你母亲,你不该这么和我说话。” 林青禾指尖泛起一缕琉璃幽光,下一刻,姬无敌眉心出现一个血洞,肉身如同瓷器般破碎开来,跌落池塘中。 林青禾目光温柔地看着池塘:“大世之争,走旧路哪怕走到大道尽头,最终也不过是别人的垫脚石而已,和当年并无不同,身为你的母亲,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走上不归路。” “与其如此,不如不走...” 须臾。 那纯净如琉璃的池水泛起涟漪,姬无敌再次从池塘中缓缓起身,看着林青禾一言不发。 许久后。 他才缓缓道:“或许你是对的,母上大人,我应该放下过去,重走一条路,我想学剑。” 林青禾莞尔一笑,缓缓张开双臂:‘过来,娘为你更衣,娘的儿子一定会是世上剑术最高的剑修。” 姬无敌缓缓走到林青禾身边,依偎在她怀里。 片刻后,他忽然像个真正少年般开口天真问道:“母上大人走的是什么道,孩儿可以走吗?” 林青禾手臂微僵,看着姬无敌沉默不语。 许久后才幽幽叹息道:“娘的道种是一道白绫,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生能同床,死能同穴,这条路娘走不通,你也走不通,没有人可以走通...” 姬无敌疑惑道:“走不通为何要走?” “因为娘,无路可走啊!” ...... 第462章 天碑 “姐, 听说陈知安死了!” 仙武天下,道门白玉京,澹台明日跑到明月楼,站在门口伸着脖子喊道:“姐,你听到了吗,姐夫没了!” 大门吱呀一声打开。 一袭素衣的澹台明月出现在门口,白皙手掌抬起,一巴掌将澹台明日打出去十丈,咕噜噜滚了好几圈,这才朝他挥了挥手:“说吧,怎么回事?” 澹台明日也是个不要脸的,拍了拍身上的灰,屁颠屁颠跑了过来,谄笑道:“清凉山那边都闹麻了,据说林青禾那娘们儿疯了,用一尊准圣,十二个大宗师给大荒天下一个无名小卒铺路,把姐夫...把陈知安炸死在大荒与逐鹿天下的通道内。 你是不知道,陈知安有个贼生猛的二哥。 抬手三千剑,三千把本命剑齐出,把死而复生的姬无道又干死了一次,连元归都退避三舍,没敢和他动手,现在清凉山上那群家伙吵着要去逐鹿天下,杀入回归,血洗圣地呢。” “三千把本命剑,那应该是剑道独处一座天下的陈知命。” 澹台明月脸上依旧淡然:“至于清凉山,如今清凉王未归,青牛独木难支,杀入回归圣地没有半分胜算,青牛不会去的。” 话落。 她沉默片刻后才平静问道:“陈知安的尸体,见到了么?” 她话语轻和,脸上淡然如初,甚至没有半点波动,仿佛问的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人。 “呵呵,我还以为老姐不会问呢。” 澹台明日阴阳怪气道:“当然看到了,说是肉身碎成一地,血流成河,彻底化成灰灰了!” “像他那样的人,哪有那么容易死! ” 澹台明月无视澹台明日,缓缓向山下走去。 “老姐,你去哪?” 澹台明日一把抱住她的大腿:“带我一个!” 澹台明月低头看了他一眼,又是一巴掌将他拍出十几丈,脚下生莲,瞬间消失在原地:“替我转告师父,我去大荒道门参悟真正的太上经了,勿念!” “呵,口是心非的女人!” 澹台明日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道袍,两袖负在身后摇摇摆摆也跟着下山去了。 ...... “老师,听说陈知安死了。” 大荒天下,白帝城中,风雨长廊上,刘半册看着坐在廊中煮酒的徐半卷忽然开口说道。 “据说是死了!” 徐半卷端起桌炉边的酒壶,面无表情饮了一口,缓缓道:“不过像陈知安那样的人,大概不会这么轻易陨落,再看看吧!” “老师也看不清...” 刘半册目光微动,笑道:“那岂不是陈知安还有可能活过来?” “那一家子,我从来就没有看清过。” 徐半卷拈起一筷青楼特产刀鱼囫囵放入口中,忽然抬头看着刘半册幽幽道:“你似乎对陈知安的观感不错,还专程跑了一趟长安。” 刘半册脸色微变,沉默片刻后才低声道:“弟子毕竟是长安人,陈留王于大唐有功,于大荒有功!” “这就是你只能叫半册的缘由...” 徐半卷冷淡道:“天机阁行走天下,只做岁月长河的见证者,你一日做不到无情无欲,视众生如一物,就一日领悟不到剩下的半册天书。” “弟子愚钝!” 刘半册不敢看徐半卷,只能低头看着脚尖上还未化开的白雪。 从白帝城到长安,哪怕是洞天境宗师全力以赴也要走上两日,可刘半册不过虚神境修为,却能在一日之间往返,甚至脚尖的雪都未化开。 自然不是因为他修为高深,而是因为他身上有半册《天道卷》,可以翻开天地之间的那道门户,天下随处可去,他今日去了琅琊,去了大雪山、去了长安城、去了青楼、甚至去了陈留。 为的就是寻找陈知安,一无所得。 “你不是愚,是蠢!” 徐半卷看着铜锅里飘起的雪白鱼肉,轻轻拈起一筷放在口中慢慢咀嚼起来,直到锅里再也没有鱼肉,他才用那双空洞双眸眺望那座破败院子缓缓道:“很多年前,我还和你一般大的时候,向岁月长河看了一眼,把结果告诉了我的朋友,试图改变他的未来,解他的死局...” 说到这里。 徐半卷忽然停顿下来,拧起酒壶灌了一口酒,闭口不言。 “后来呢?” 刘半册鼓起勇气问道。 “后来...后那朋友死了,我亲手砍下了他的脑袋,而我则自己抠掉了眼睛!” “为什么...” “因为人心不足,当我试图拯救他的时候,他却想要的更多。” 徐半卷抬头看着刘半册:“所以我抠掉眼睛,提醒自己以后要做一个瞎子,年轻人总会犯错,但你不能总是犯错,我可以给你三次机会,现在是第二次!” “老师,弟子明白了!” 刘半册低头看着脚尖,拭去鞋面上的雪花。 “希望你能真的明白。” 徐半卷空洞眸子里泛起幽光,好似已经看到了未来,沉默许久后才幽幽道:“传令天下分楼,天榜可以放出去了,甲子为限,点评最有可能踏入大道尽头的天榜十人,候补十人,既然是大争之世,不争怎么乱的起来?” ...... 陈知安的死。 就像是夏天的一场浇头暴雨,来得急,去的快。 除了那位布衣背剑的陈知命依旧在回归圣地堵门外,渐渐已经没有多少人关注。 毕竟修道路上半路夭折的天才茫茫多,不缺陈知安一个。 逐鹿天下重开,是一场泼天的机缘。 虽然这场泼天机缘最大的果实已经被几位准帝摘走,但依旧有无数修行者涌入逐鹿天下。 甚至许多宗门开始划分地域,争夺地盘。 一时间作为勾连仙武、、须弥、大荒、四座天下中枢之地的逐鹿天下,混乱四起,纷争不断,坐镇九重天的神帝对这些视而不见,甚至对那些宗门占据洞天福地也没有半点表示,仿佛就真的甘心做了一个泥塑的老天爷,不管不顾! 而占据了央水和归山的回归圣地,在陈知命堵门这段时间也表现的极为沉默,甚至封山不出任由那些宗门抢夺逐鹿天下的资源。 就在这纷乱不休中,一个远古遗址的出现,彻底将纷争推向了另一个高度,厮杀再起,甚至差点引发又一场圣人大战。 那处远古遗址。 在逐鹿天下极西之地。 极西之地此时还是一片荒芜,想要前往那里,需要跨越蛮荒大山,而蛮荒大山中杀机四伏,圣血未干,更有诸圣厮杀时打乱的虚空,道则紊乱,稍有不慎就会陨落。 按理说逐鹿天下处处机缘,没有人会冒着生命危险翻越蛮荒大山前往那不毛之地。 偏偏有人就去了,而且还活了下来。 最先发现远古遗址的。 是须弥天下一个修行闭口禅的苦行僧。 走肉身成佛的路子,肉身无匹,是一尊洞天境金刚! 当他翻过蛮荒大山,踩着茫茫白雪一路向西,最后站在那远古遗址的‘天碑’前时,仿佛看到了佛门至高无上的帝兵‘因果石’。 他虔诚跪在‘天碑’下,目光坚毅。 修行了数百年的闭口禅在这一刻终于得到圆满。 下一刻。 他发出了此生最响亮的佛音... 第463章 桃花庵走出的和尚 “无言师兄,你为何...” “为何,非要选择在这个时候开口?” 蛮荒雪原上,一个身披红色袈裟的年轻僧人看着跪坐在雪地里的苦行僧,眼底透着深深的不解和遗憾。 这僧人是须弥天下戒律首座的关门弟子无痴,同时也是戒律堂最冷酷无情的执事,他手里染满了鲜血,甚至曾率领戒律堂僧兵,一夜之间屠尽近百万起义的农奴。 他身上那件猩红袈裟,是用鲜血染红的。 同时他也是戒律堂佛法无双的佛子,曾与讲经首座多摩罗座下大弟子辩佛而不败,口生莲花,头顶金轮甚至差点将那位以佛法无双而着称的首徒度化。 最后被如今代掌戒律一脉的枯逢大师罚入桃花庵禁闭十年。 圣墟开启时,他正好在禁闭中,枯逢大师念他佛法精湛,大道可期,打开禁制让他前往圣墟寻找机缘。 可他却拒绝了。 自囚桃花庵,一日不多,一日不少。 他离开桃花庵那日,须弥山脚下遍地桃花,而他也从通玄境初期连破数个境界,铺开十里桃林,洞天映照现实,成为一尊名副其实的洞天境宗师。 那苦行僧是他的师兄。 也是他的挚友。 所以当他听到那道响彻天地的佛音时,才会匆匆赶来,却没想到看到了这无法理解的一幕... ...... 那如同深渊般的大坑内,一块天碑悬浮在虚空。 天碑上有道则弥漫,一个个模糊的字迹四处游走,好似在描画记录着什么。 而天碑之下,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有帝威于黑暗中冲天而起,映照在那天碑之上。 更有一株古树在黑暗中散发着熠熠辉光。 古树虬龙扎根在虚无,摇曳生辉,缕缕道则垂落,甚至每一片叶子上都有道则弥漫。 这是传说中的悟道茶,蕴含了无穷道则,只一片叶子,就能让人窥见自己大道前路,一根枝丫就可以打造无上帝兵。 无论是远古还是现在。 悟道茶树都是帝境存在才能执掌的至上神物 因为不是帝境存在,哪怕得到了悟道茶树也根本不可能守得住。 只这么一株悟道茶树,就已经足够让须弥天下不惜一切代价出手,更何况那如同深渊的黑暗中,还有帝威弥漫,很有可能是一件帝兵。 如果无言依旧是个哑巴,如果他没有开口,那这一切都是须弥山的,至少须弥山可以抢占先机。 可偏偏他开口了。 无言沉默了数十年,一朝开口,声音如同那大吕洪钟,传遍天下,远在蛮荒大山中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所以无痴才会感到不解和遗憾。 “你来了!” 无言看着无痴笑道:“我就知道你会最先来到这里,无论什么时候,你都没有让我失望过!” “可我现在很失望。” 无痴白皙的面容上浮现出一抹微红,那双桃花眼中甚至隐隐有泪水在蔓延:“师兄,你本该是一个大法师,甚至本该成为戒律首座,可你既然已经沉默了这么多年,为什么现在偏偏要开口?” 无言沉默不语。 许久之后才缓缓说道:“还记得当年你被安排到桃花庵种桃花时才七岁,一次你犯禁被我惩罚后,你说佛就是佛,法就是法,这满山桃花里,没有佛法,没有慈悲,只有森严戒律和冷漠无情...” “记得,师兄当时说我的心太冷,戒律中也有温情,也有慈悲,所以在十年后,你选择成为戒律堂下的一个武僧,要在须弥天下最残酷的地方寻找佛心!” 无痴想到当年那个满脸坚毅的师兄,眼神渐渐也变得温和起来:“你离开桃花庵后第三年,我也到踏入先天境,有资格选择未来的路,那时候你已经成为戒律首座门下弟子,风光无限,人人都说你有可能会是戒律堂最后一位执事,甚至可能继承戒律首座的衣钵,可只有我看到你眼底越来越黯淡的光,你越来越沉默了!” 无言眼底露出几分痛苦神色,猩红鲜血将身上的灰色僧袍染得有些暗沉,就像一块怎么也洗不净的墨汁:“所以你拒绝了讲经堂,本来不信佛法的你,甚至开始为我讲起了慈悲。” “可惜,你的佛心终究还是动摇了。” 无痴低沉道:“后来你离开戒律堂,成了一个修行闭口禅的苦行僧,而我成了戒律堂最后一个执事!” 无言又咳出一口鲜血,随手抹在已经有些僵硬的僧袖上,沉默许久后才缓缓道:“我看到了黑暗,想要寻找光明,可当整座天下都是黑暗,我又从何处去寻?” “你找不到光明,就想要毁掉祂?” 无痴忽然变得愤怒起来,甚至连头顶的金轮开始抖动,就好像一个渐渐成长起来的年轻人忽然发现自己从小崇拜的盖世英雄原来是个懦夫。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这个地方被须弥天下握在手中,能让多少须弥山的僧侣不再把手伸向山下那些刮不出油水来的i国家,能让多少人农奴解脱,能让多少人看到光明?” 无言低沉道:“在这深渊里,我只能看到黑暗,屠夫不会因为吃饱而不再杀生,须弥山也不会因为有了这座遗址而变得光明,黑暗终究是黑暗,我们一但踏入,便在也无法洗干净染上的鲜血,只有毁掉祂,才能真正见到光明。” 说到这里。 无言那张饱经风霜的脸就像老树忽然绽开一朵温柔的花,看着无痴轻声道:“无痴,动手吧,能死在你手中,我很欣慰。” 无痴低头看着无言。 此时那天碑下早已多了无数道身影。 这些人都是被无言那响彻天下的佛音引来,甚至其中还有几尊圣人,他们站在深渊旁,看着那熠熠生辉的悟道树,哪怕道心再坚定的圣人,此时眼底都爬满了贪婪。 而这一切。 本该是属于须弥天下的,因为无言而错失。 无论从须弥天下哪条律令来看,无言都难逃一死,甚至应该被烧死在火刑架上,成为整座天下的罪人,被钉在耻辱柱上受世人唾弃。 可无痴没有动手。 直到荒原尽头一个白衣僧人出现在,无痴的洞天才徐徐铺开,一朵桃花飘然落在无言头顶,就好像一座重若万钧的大山,瞬间将无言头顶金轮打散:“师兄,你下山前问我佛心是什么,我那时候没有找到答案,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了!” “你的答案是什么...” 无痴手掌抚过无言头顶:“身在黑暗,心向光明。” 无言微微一怔,忽然笑了起来,欣慰道:“师弟,你比我强,比我走的远...” 下一刻。 无言身上燃起佛光,佛光就像一团炽火,仿佛能净化一切黑暗,在雪原上显得如此刺眼,当佛光燃尽,无言早已变成了一团灰烬,只余一枚舍利缓缓飘在无痴手掌中,散发着柔和光芒,像极了光明的模样。 无痴将舍利放入怀中。 向荒原上走来的白衣僧人单手行佛礼,平静道:“戒律座无痴,见过神秀大法师。” 第464章 神秀出世 “见过师兄,辛苦了!” 白衣僧人天庭饱满,眉心处有一个金色印记,修为虽只有虚神境而已,可举手投足间透着一种伟岸气度,更让人感到震惊的是,他眉宇间竟与天下庙门供奉的那尊佛主金身有九分相似。 好似一尊行走在世间的少年佛主。 “分内之事。” 无痴在无言面前情绪波动极大,可在这尊传说中的佛主转世身面前却平静的如同一座雕塑,见礼之后便再没有开口,只是沉默站在神秀身后。 神秀负手看着那漂浮在虚无间的天碑,忽然开口道:“无言死的可惜,这本就不是须弥山的机缘,此处有人布局,就算须弥独占,也不过多些枯骸罢了。” “有人布局...” 无痴笼在腰前的手掌微动,宛若冰霜的清秀面容越发冰冷起来,无言不惜用命将遗址的消息传递出去,沉默了数十年的闭口禅响彻天地,竟是被人做了局? “悟道茶树在三十万年前被某个神秘存在砍了一段枝丫,用来铸造了一座帝棺,而这悟道树道则无缺,甚至每一段枝丫都还是五十万年前的模样,分明是有人在岁月长河截取了悟道茶树的印记,将过去映照到了现世,可惜他大概也不知道那位神秘人的存在。” 神秀老气横秋,分明只是二十不到的年龄,谈及过往却好似亲身经历一般,指点江山,气度非凡。 无痴沉默以对,在须弥山上,所有人都知道他残酷又冷漠。 所以哪怕是在这位注定会登上九重天上莲台的佛主转世身面前,他也懒得逢场作戏。 神秀也不以为然,看着冲天而起的帝境威压忽然轻咦一声:“那帝兵倒是真的,虽然残缺但天然契合我须弥山大道,用来做逐鹿天下须弥佛国的镇山帝兵再合适不过,布下这个局的大概是个老熟人!” 话落。 神秀迈步向几尊圣人处走去,开口道:“绝无菩萨,惠岸菩萨,召唤讲经首座,请他清场,此地,我须弥天下占了!” 此言一出。 只见虚无间忽然浮现两尊圣人,一尊头顶光轮如炽,一尊肉身如佛塔,圣威弥漫,恐怖威压让远处激射而来的几尊大宗师不敢近身。 就连原本站在天碑前研究道则的几尊圣人都倏然回头。 待看到是须弥天下的菩萨时,无不脸色微变。 行走天下,最不能招惹的就是道士和尚和女人。 佛门独占须弥天下,天下佛门是一家,数座天下加起来,佛门至少七尊圣人不止,再加上如今已经踏入准帝境的多摩罗,根本不是一般宗门圣地可以招惹。 这天下恐怕也就道门白玉京和神帝可以无视佛门恐怖的实力。 “清场,什么时候起,须弥山也有资格清场了?” 就在诸圣沉默权衡利弊时,雪原上忽然又有一尊圣人降临,只见来人身披一袭灰色剑袍,满头青丝如瀑,腰间悬剑,浑身散发着凌厉剑意。 见到那人。 正向诸圣走去的绝无菩萨和惠岸菩萨都停下脚步,绝无菩萨更是下意识将神秀挡在身后,看着那剑意无双的圣人沉声道:“仙武天下洗魔海,剑圣古见山?” “原来这世间还有人记得老夫。” 灰衣剑圣身上剑痕起伏,看似在感慨,却没有半点唏嘘之意,看着绝无菩萨冷漠道:“既然你知道老夫,就该知道老夫连李纯阳的法旨都不放在眼里,被镇压白玉京近千年,剑不得出,如今半残之躯只剩下满身剑骨,今日这遗址,本座是一定要去的。” “你如果真有自己说的这么硬气,又怎么会被赵白观镇压千年而不死?” 绝无菩萨双眸渐渐变得冰冷起来,甚至话语中充满了刻薄和嘲讽。 古见山三千年前成圣,是洗魔海圣主,同时也是一尊杀力无边的剑圣。 在清凉王未崛起前,他就是仙武天下头号刺头。 杀力之强,不比赵白观逊色多少。 当初洗魔海和昆仑山一场大战,就是他掀起的波澜,甚至差点一剑将仙武不周山斩破,这才引得赵白观动怒,手持十二仙剑和道君李纯阳的法旨下山,将古见山和昆仑白仙歌镇压,捉回了白玉京。 赵白观手持十二仙剑在仙武天下就是当之无愧的老天爷,可连他都需要请准帝法旨才能镇压古见山和白仙歌,可见这两位的恐怖。 如果是逐鹿天下未开之前。 绝无菩萨当然不敢在一尊以杀力凶猛着称于世的剑圣面前放肆。 可现在须弥有帝,多摩罗成佛,这几座天下中能让绝无菩萨后退的人,同样寥寥无几。 “退,或者战!” 惠岸菩萨比起绝无菩萨有过之而无不及,宛若金铸的肉身散发着彪悍气息,如同一尊俯瞰人间的巨人,甚至因为肉身太过强悍的缘故,他说话时如同大吕洪钟,差点将几个躲在暗处的大宗师震碎。 而古见山的回应,更是直接的让所有人都觉得意料之外,却又情理之中。 当惠岸菩萨那个战字未落,古见山的剑已经落下。 只听一声剑鸣骤响,白雪皑皑的雪原上忽然变得喧嚣起来,嘈嘈切切,如同黑暗中一只只啃食尸骨的硕鼠,漆黑如墨的剑光席卷天下,将整个虚空都斩成了两半。 洗魔海剑圣古见山,他的剑是一片魔海,而这一剑,同时斩向绝无和惠岸,甚至两人身后的神秀和无痴,都被剑光笼罩。 “被镇压千年,养了千年剑,他倒是越来越强了!” 蛮荒大山中,一个缥缈若仙的白衣圣人眺望那黑白分明的荒原,忽然发出一声叹息。 在他身旁不远处。 一个同样身穿白衣的年轻男子眉头微皱,缓缓道:“师尊,这或许是个机会,古魔若死,洗魔海抬手可灭。” “的确是个机会。” 白衣圣人点了点头,却没有半点出手的意思,只是平静看着那一人独战两尊菩萨的古见山。 好似在等待着什么。 三尊圣人厮杀,道则肆虐,杀机纵横,让整个雪原瞬间变得如同修罗场,一些来不及逃走的年轻修士被卷入战场,化成一蓬蓬血雨炸开,就像一朵朵盛开的烟花。 将雪地染得一片猩红。 无论是古见山还是须弥天下的两尊菩萨,都没有想过要前往天外厮杀,道则交织之下,无数人被殃及池鱼,就连诸圣都只能勉强抵挡。 然而处于战场中心的神秀和无痴却没有受到半点伤害。 因为他们立身之地,有一座佛国徐徐铺开,须弥山九重天浮现,一尊伟岸佛陀盘坐金莲,立身八重天之上,佛光普照,将一切道则都净化成了虚无。 “帝境投影...须弥讲经首座来了!” 蛮荒大山中,白衣圣人缓缓开口,忽然回头看着那白衣青年,平静道:“乐道,你知道为何明明你是天生仙体,天然契合昆仑道种,却依旧得不到元仙认可,无法成为昆仑帝子么?” 白衣青年微微一怔,沉默不语。 “因为你太过执着于道,仙道魔道,都只是三千大道中的一条路而已,殊途同归,人分好坏,道不分对错...” “现在,才是真正的机会。” 话落。 只见他一步迈出,一把长刀出现在他手中。 恐怖圣威蔓延,杀意竟直指多摩罗的帝境投影! 与此同时。 那战场之中,正与绝无和惠岸厮杀的古见山瞬间消失在原地。 一剑,一刀,交错而至! 第465章 天道石 刀剑相错,同斩帝境投影。 千年前古见山和白笑歌杀得疯狂,甚至差点将仙武天下打碎,可以说仇深似海,不死不休。 可谁能想到,千年之后原本互为死敌的两人竟会忽然联手。 刀剑相错,魔气与仙气就像泾渭分明的大河相交,霎那间整座天地都好似成了一幅凌乱的水墨画,剑意刀气纵横肆虐,如潮水般向多摩罗的帝境投影斩去。 “我佛慈悲!” 多摩罗踏入帝境后身上道韵越发璀璨,如同一尊慈悲大佛。 面对纵横交错而来的刀光剑影,他只是缓缓伸出一根手指。 指尖所指处,风雪激荡,漫天杀意倒卷。 那山水泼墨般的黑白画卷顷刻间变得紊乱起来,就如两个惺惺相惜的画道宗师合作描绘的一幅旷世之作,却在最紧要关头被人泼了一瓢水,墨汁染了留白,变成了一张污秽废纸。 画卷破开。 古见山倒飞出去,双腿在雪地上留下一道深深犁痕,手中剑不住颤鸣。 白仙歌也是如此,衣衫半碎,一丝不苟束在脑后的长发披散开来,看起来有些狼狈。 一指瓦解古剑山和白仙歌的联手出招,那尊帝境投影并没有表现出半点情绪,只是平静道:“两位,此地不过一场杀局,两位好不容易重获自由,又何必趟这浑水白白误了性命...” 回应他的是一道剑光和刀意。 无论是古见山还是白仙歌都不是热血少年,近千年的牢狱之灾让他们一颗道心坚硬到了极点,明知须弥山有帝,甚至明知多摩罗投影已至他们依旧选择出手。 自然不是因为头脑发热,而是因为这座远古遗址下那件残缺帝兵同样是他们必须得到的东西。 甚至关乎成帝之机,没有半点妥协可能。 “冥顽不灵,本座送你们一程。” 多摩罗脸上慈悲褪去,头顶金轮化成一轮无边黑日,帝境威压彻底释放,宛若天地倾覆,整个雪原瞬间变成幽冥,那无边黑暗中,一只金色手掌轰然落下。 准帝一怒,天地共鸣,大道共颤。 在那帝威弥漫的金色手掌下,强如古见山和白仙歌仿佛也不过两只蝼蚁而已。 “洗魔!” 多摩罗手掌落下,古见山眼底没有半点惧色,猛地发出一声咆哮,肉身节节拔高,瞬间化为一尊高达百丈的恐怖魔躯,同时手中那镌刻‘洗魔’二字的长剑兀自长鸣,竟也迎风暴涨。 魔躯双手握剑,以一种悍然姿势向天撩起。 与此同时。 白仙歌一步踏出,出现在古见山头顶,长刀挥出一道明亮刀光,刀光与长剑交织缠绕,杀意重叠,轰然劈向金色手掌。 轰隆隆—— 无边杀意席卷,天地之间响起一道震耳欲聋的轰鸣。 下一刻,天地重复清明。 古见山半跪在地上,白仙歌跌落雪原,而那只遮天蔽日的金色手掌也缓缓消散。 诸圣看着这一幕,无不震惊无语。 两尊圣人,竟挡住了准帝一击。 虽然多摩罗降临此间的只是一尊帝境投影而已,但能挡住这一击,也绝非一般圣人可以做到! “看来赵白观说的没错,你果然只是一个伪帝而已...” 古见山起身,手中长剑布满了裂纹,可他眼底没有半点惧色,抬头看着坐镇须弥山的多摩罗冷漠道:“今日这遗址,老夫去定了,你挡不住我们。” “伪帝...” 多摩罗眉头轻皱,头顶魔轮竟忽然有些晃动,喃喃自语道:“伪帝,我是伪帝...” “多摩罗佛,切勿被他言语扰了佛心。” 多摩罗铺开的佛国中,神秀身上佛光弥漫,忽然开口道:“帝便是帝,何来伪帝之说,大道三千,路有不同,古见山和白仙歌被镇压千年,这一刀一剑是他们养了千年斩出,本就已经超脱了圣境,破你掌中佛国也在情理之中。” “秃驴,你倒是诡辩无双。” 古见山目光落在神秀身上,冷漠道:“纵观岁月长河,你可见过下跪的佛,见过被人堆成的大帝?” “我辈修道士逆天而行,与天斗与地斗,一身道则都是抢来来,偷来的,却独独没有跪来的,多摩罗没有一颗无敌道心,当他下跪那一刻起,道途就已经注定走到尽头,何来成帝之说?” 此言一出,天下哗然。 就连那些因为多摩罗帝境投影降临而远遁而去的圣人都眼底泛起些诡异神色。 的确。 且不说古之大帝,就算是准帝,也从未听说过有人是靠跪地乞讨而来的修为。 当初神帝睥睨天下,抬手镇压诸帝,无人敢撄其锋芒,所以他赐给多摩罗准帝修为后没有人怀疑,甚至诸圣都只是羡慕嫉妒,恨自己不如多摩罗跪得快。 可此时被古见山一语道破玄机,人们忽然明白过来。 多摩罗这准帝修为,大概真的有些水分。 一时间人们看向那尊坐镇须弥佛国的投影,眼底少了许多尊重。 绝无和惠岸也脸色微变,隐隐有些不安起来! “我是伪帝...” 多摩罗的帝境投影喃喃自语,忽然回首看向中央天地那巍峨帝宫,低沉咆哮道:“启,我是伪帝!” “放肆!” 天幕之上,一道威严声音响起:“竟敢直呼本帝真名,跪下!” 下一刻。 多摩罗坐镇九重天的庞大佛身轰然跪伏在地,道则涣散,佛国破碎。 堂堂一尊准帝,竟被神帝一言呵跪。 如此一来,诸圣对古见山的话更是信了几分,就连多摩罗本人都彻底相信,跪在地上满脸晦暗,那头顶金轮更是摇摇欲坠,再无半分帝境威压。 “不堪大用,不过如是...” 见多摩罗瘫跪在地上,金轮涣散,神秀悠悠发出一声叹息,转身向雪原外走去:“可惜了天道石,可窥见过去未来,追本溯源印证大道的帝境道兵,大概与我须弥无缘了。” “天道石!” “那件帝兵,竟是天道石?” 神秀话音刚落,只见虚无之间道则起伏,暗中响起无数惊呼。 天道石,传说中帝兵中最神秘的存在。 它曾经的主人,是人族第一尊大帝太虚。 太虚崛起于微末,一路横推直上,冠绝天下,无论什么大道,在他手中都信手拈来,如同天授,甚至他以一人之力硬生生拔高了人族的整体实力! 无数圣人在他的指引下踏入帝境。 他镇守人族长城,血战禁区皇族陨落后,天道石也被彻底打碎,一分为三,其中一块被某位转世的佛主所得,炼化为其帝兵因果石,而剩下的两块却一直没有踪迹。 原本世人都以为是遗失在了禁区,没想到竟会出现在此地。 这一刻。 诸圣眼睛都变得猩红,终于明白古见山和白仙歌为何宁愿与一尊准帝厮杀也非要踏入遗址,如此宝物,便是圣人也无法保持淡泊。 一时间只见虚无中不断有圣人走出。 道则肆虐,杀机沸腾。 足足二十三尊圣人闯入那深渊中,都想要争夺那个旷世机缘,一场厮杀彻底拉开帷幕... 第466章 天道榜 古见山和白仙歌也闯入了那深渊中。 最了解你的人,往往是你的敌人。 就如当初古魔和元仙两位帝尊一样,当厮杀了千年的古见山和白仙歌联手,对方拥有什么样的手段,会在什么时候出手,杀力有多重,都早就已经刻在彼此的骨子里。 甚至根本不需要沟通,目光所指,两人的杀招就会同时落下。 一刀一剑,杀意无双。 在经历过一场狩猎战场洗礼后,圣人中最顶尖的那几位已经踏入帝境,其余要么死要么残,要么就是些实力一般甚至没有勇气参与帝路角逐的。 古见山和白衣歌被镇压千年,养了一身恐怖杀意,哪怕先前与多摩罗一战都已经疲惫不堪,甚至受了不轻的伤,但此时再次出手,也几乎算虎入群羊,杀意席卷之下,无人敢撄其锋芒。。 只刀剑交错之间,道则肆虐,刀光剑影纵横,已经有一尊圣人陨落。 那是天下万妖殿一尊圣主。 其真身为一头玄武,是真正的圣兽。 分润逐鹿天下开天气运后,其实力不比当初的屠卢弱上几分,在圣境之中已经算是最拔尖的那几人之一,足以排进天下前五。 可在古见山和白仙歌面前,竟连一刀一剑都没有挡住。 玄龟大圣身死那一刻。 逐鹿天下倏然下起一场血雨。 这是天地初开以来的真正意义上的第一尊圣人陨落。 虚空中大道颤动,天地响起大道雷鸣,整个逐鹿天下的天幕都忽然变得漆黑一片。 血雨飘零,天地同悲。 下一刻,古见山和白仙歌又已经杀向下一尊圣人。 白仙歌虽然一袭白衣,仙气缥缈,看起来如同谪仙临尘,但其杀意之重半点不比古见山弱。 长刀所向,见人杀人,见神杀神。 只要挡在他身前的人,无论是谁都免不了要被他斩上一刀。 相比起来看起来冷酷肃杀的古见山,却似乎还要温和几分... ...... “这步棋,算是落子了。” 白帝城那座风雨长廊中,徐半卷空洞的眸子看向那座院子,嘴角渐渐爬起笑意:“世人皆愚,便是圣人也不例外,他们眼里只有悟道茶树和天道石,却对唾手可得的天碑视而不见,何其愚蠢!” 刘半册惊讶问道:“老师是说那块放在天机阁天坛前的石碑...另有来头?” 逐鹿天下极西之地那座远古遗址问世并不是意外,而是天机阁顺水推舟而为之。 刘半册当然没有布局的手段和能力,但他也曾在其中缝缝补补。 比如那块漂浮在虚无间的天碑,就是他手握半册天道卷回到天机阁请一尊圣人搬去的极西之地。 在他眼里这块天碑不过是那座天坛前用来装点门面的石头而已,或许藏了些道则,但也就如此而已了。 那天坛前如此这般的石头大概还有十二块,从没有人在意过。 此时听老师这意思。 那块石头竟来头颇大,甚至比起天道石和悟道茶树更为珍贵... 徐半卷抬头看了刘半册一眼,忽然笑了起来:“你的眼光向来不错,就如当初在长安城你在人潮涌动的乌衣巷一眼就看到了我,然后毫不犹豫跟我离开。” “你随手挑中的这块石头,是一方可以铸造究极帝兵的本源道石,它在天机阁放了无数万年,可无论是前任阁主还是我,都从没有发现过它的本源,偏偏在此时被你选中了。 “这,或许就是天意......” 徐半卷说这句话时,那张老树皮般沟壑纵横的脸上显得有些唏嘘,片刻后才继续道:“如果光以价值论,它自然比不上悟道茶树和天道石,可如今天道石破碎,悟道茶树更只是一缕投影而已,当诸圣厮杀一起,以道则为笔,以圣血为墨落在天碑之上,天碑的价值就远不止如此了。” “天下最有可能成帝,最有可能抵达大道尽头的天骄在跻身圣境前都将在天碑上落下名字,潜力,未来,甚至是他们的道,都会烙印其中。 谁得到天碑,谁就有可能看到他们的未来,甚至取而代之,你说它算不算得上珍贵?” “这...怎么可能?” 便是以刘半册的见识,听到徐半卷这句话时也难免深深地震撼,谁能想到自己随手挑选的那块石头,竟会有如此恐怖的来历和造化。 沉默良久,刘半册忽然问道:“老师,谁会得到这块天碑?” “当然是我们。” 徐半卷咧开嘴,露出满口烂牙,嗬嗬笑道:“这几座天下除了你我,还有谁有资格执掌他们的未来?既然天意选择了你我,我们只能顺应天意。” 刘半册显得有些茫然,好像在那座天碑出现后,这位世事冷漠的老师,就忽然变得有些兴奋起来,刘半册甚至能感受到那双空洞眸子里都有了亮光。 身为冷眼看世的天机阁阁主,这是件极为不合理的事情。 沉默良久,刘半册终究还是没能忍住,缓缓问道:“可是老师曾说天机阁不能插手人间之事,只能做一个在岁月长河冷眼旁观的记录者,这样算不算触了天意,犯了天规?” 徐半卷嘴角笑意敛下,没有替刘半册解惑反而问了一个极为简单的问题。 “你叫什么名字?” “刘半册。” 徐半卷又问:“为师呢?” “徐...徐半卷。” “半卷,半册,一部天道卷,为师得半卷,你得半卷中的半册。” 徐半卷忽然变得有些酸楚,看着乌云密布的天幕幽幽道:“我天机阁传承至今,满座加起来都凑不齐一部天道卷,谁敢说看得透天机?” 既然老爷让你选择天碑,既然天碑已经出世,大概就是老爷怜惜我们这群可怜虫,也或者是老爷想用我们的眼睛,看到深渊下藏着的那些黑暗,天予不取,才是触犯了天意,犯了天规。” 刘半册沉默以对。 他感觉道理不该如此,可又没有反驳老师的勇气,只好低头看着脚尖上并不存在的蚂蚁,以此来表明自己的态度。 不过他的态度似乎也并不重要。 至少在此时的徐半卷眼中,大概没有任何一件事物能比得上那座漂浮在深渊之上的天碑重要。 “开始了,它开始显化了...” ...... 当逐鹿天下重开后第一尊圣人陨落,天地同悲,血雨飘零,就好像打开了潘多拉魔盒,一尊尊圣人闯入深渊,被黑暗吞噬,开启了一场惨烈厮杀,短短半炷香不到,又有一尊圣人陨落... 飘零的血雨渐渐变成瓢泼大雨,那大道音雷更是一道接着一道,连天幕上的乌云都渐渐变成了血色。 这一场圣战来得莫名起来,却惨烈的让人感到恐惧。 往日高高在上的圣人们厮杀在一起,圣血飘零,道则碎开,勾勒成一道血色天柱,倒卷入那座天碑中,使得天碑中那模糊且凌乱的符号渐渐变得清晰起来,隐隐仿佛变成了一个字。 雪原不断有的风声响起,密密麻麻如同箭矢,一尊尊准圣或大宗师从天而降,好似这一刻,身处逐鹿天下的最强那一拨人,都到了雪原! 只大宗师,便有上百之数,洞天境宗师更是多不胜数。 而风雨中,还有无数人踏着道兵前来。 他们所有人都站在深渊口,抬头看着那弥漫着神秘气息的天碑,看着那渐渐浮现的三个字。 “天道榜,这是个什么东西?” 第467章 天机阁主现 “这是天道榜!” 人群中忽然响起一道声音。 “废话,谁不知道这是天道榜,可是天道榜是个什么玩意儿?” “天道榜不是玩意儿,天道榜是一场杀劫,上榜的人,注定会踏着累累尸骨前行,这是上苍之上赐予他们的荣光和磨难,每一个上榜的人,都有可能会成为抵达大道尽头的无上存在。” 那道声音如有奇异的魔力,当他开口时整个雪原都忽然变得安静下来,就连滂沱落下的大雨都变得寂静无声,只剩下一种如笔墨落在纸间的沙沙声。 “出来了,第一个名字出来了!” 就在这诡异的沉默中,忽然一个女修士激动地跳了起来,指着那座天碑喊道:“是元归,昊天宗少帝元归...” 元归! 如今数座天下最璀璨夺目的名字。 他崛起于洞天战场,镇压当代修士无敌,不惑之年便踏入了洞天境,如果不是为了在洞天境狙杀陈知安,他早就已经可以踏入返真境,成为当代最年轻的大宗师。 他无敌且多情,不落井下石,风华绝代,风度翩翩,为了未婚妻皇甫明夭,敢闯大荒老巢逐鹿原狙杀陈知安,却又在看到陈知安将死时任由他离去。 如此天骄,早已在数座天下有无数狂热的崇拜者。 所以当那座天碑上缓缓浮现出元归的名字时,没有人觉得有问题,反倒是觉得理所当然情理之中。 “少帝元归镇压当代,连大荒道门行走赵无极都败在他手中,他位居榜首自然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只是为何不是圣人位或者那几尊帝境位列天道榜,难道强如那几位也无法踏入大道尽头吗?” 一尊大宗师发出疑问。 所谓大道尽头,就是彻底执掌自己的道则,言出法随,古往今来,被证实踏入那个境界的,大概也就九尊先天帝境和太虚、荒古几人而已。 如果这世间要说谁离那个境界最近,自然是神帝和早就已踏入准帝境的李纯阳以及其余几尊初入帝境的准帝,再之后就是如今不知死活的陈阿蛮和安岚! 这些无一不是数座天下的绝巅人物,哪怕后来人再妖孽,在他们面前也不过后辈而已。 陈阿蛮和安岚的道龄甚至不到五百之数,千年圣人万年帝,放在圣境中,他们还是初出茅庐的小年轻,可就是这么两个小年轻,硬生生在圣境战场杀了十几尊圣人,直到帝境存在下场才把安岚逼入绝境! 如果连他们二人都无法上榜,实在让人很难信服。 毕竟当聂九幽、赵白观、多摩罗、这几尊圣人成帝,这天下大概很难再能找出比大魔神陈阿蛮和堕仙安岚更强的圣人。 这是杀出来的赫赫威名。 哪怕所有人都亲眼目睹他们已经身死道消,被打碎肉身,血染抬仙棺,但只要大荒一日没有为他们发丧,人们就一日不敢相信他们彻底陨落了。 因为死而复生在他们那里似乎是件稀疏平常的事情。 “天道有缺,无法承载圣境之上的力量,至于帝境,他们早已踏入大道河流,不可被记录!” 那道声音再次响起,为众人解惑。 这一次却如同响在众人耳边,人们循声望去,只见雪原上一个拎着烟袋的老瞎子缓缓走来,那双空洞眸子始终落在天碑上,不知在看些什么。 见到来人,安静站在人群中的王日神微微一愣。 自从逐鹿天下重开后他就再也没见过这个老神棍,他本以为老神棍约莫是在开天时被殃及池鱼给弄死了,毕竟那厮虽然卦术不错,挺会忽悠,可毕竟修为只有虚神境而已,一点风吹草动都有可能让他死于非命。 没想到他竟活了过来。 好似感应到王日神的目光,老瞎子咧开满口烂牙的嘴,算是打了个招呼。 和王日神不同的是,其余大宗师看到那拎着烟斗的老瞎子,都纷纷收敛身上的气息,一个仙武天下白玉京大宗师更是向其郑重行了一个道揖:“晚辈白玉京李青白,见过天机阁阁主...” “李道长有礼了,代老朽向纯阳道君问好...” 老瞎子微微颔首,竟就这般坦然受了李青白的道揖,而且还要向那位走上一条极为特殊大道的李纯阳问好。 要知道随着赵白观也踏入帝境,白玉京道门的实力已经到了一个恐怖境地,除了在逐鹿天下无法匹敌代天执掌的神帝外,可以说天下再找不到比白玉京底蕴更深,实力更强的宗门。 而李青阳身为赵白观的开山大弟子和李纯阳的第三代玄孙,如今已经是白玉京道门代掌教,身份之重,不比一般的圣人低上半分。 可就是这么一个身份清贵到令人甚至不敢直视的存在,却在老瞎子面前自称晚辈,而旁边人竟没有半点觉得突兀,都一脸理所应当的模样,使得正把手掌举起想要拍瞎子脑袋的王日神讪讪收回了手掌。 尴尬立在一旁有些不知所措。 随着逐鹿天下重开。 数座天下的天机阁也不再隐于世俗,而是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大众眼中,也就在这时候,人们才知道天机阁藏在暗中的实力究竟有多么强大,藏的有多深。 就连白玉京执掌的仙武天下看似一片清河,暗中都有无数天机阁的影子,那座无名道观中更是走出了三尊圣人,在与初入帝境的赵白观深谈一次后,彻底显化世间。 天下和须弥天下也是如此。 光已经出现在世人眼中的天机阁圣人,三座天下加起来已有九尊,暗中还有什么样的底蕴,更是无人知晓。 而身为天机阁的总阁主。 徐半卷虽然只有虚神境修为,但没有任何人会将他真的当成一个普通修士看待,足以让所有人都感到敬畏...... “第二个名字出现了,咦,居然是他?” “他不是被陈知命杀了么,怎么还会出现在这天道榜上。” 就在众人寒暄中,深渊下又有一尊圣人陨落,紧接着那座石碑上缓缓浮现出一个名字:“姬无敌!” 姬无敌。 看到这个名字,人群中倏然响起一阵哗然。 姬无敌,或者说姬无道。 姬氏帝子,体内流淌着帝境血脉,同时还是初代神体,据说跻身通玄时曾引来天劫,有少年帝尊化身天劫阻他种道,可他只手遮天,横推无敌,竟硬生生打散了天劫化成的少年帝尊,踏入通玄,有大帝之资。 在圣墟时风头更是一时无两,以陈无敌之名闹出一场风波。 更在通玄境战场横推无敌,屠戮无数通玄修士,最后被更为妖孽的陈知安踏着登天路而来斩杀。 而让人震惊的是。 逐鹿天下重开后,回归圣地中又多出了一尊少帝,以姬无敌自称,修为更是踏入了洞天境,可与元归同境争锋。 世人皆知,其就是当初的姬无道死而复生。 只是让人大跌眼镜的是。 在不久前那场针对陈知安的刺杀中,姬无敌被愤怒的陈知命一剑斩成了碎片,无敌之名再次破碎,身死道消。 原本世人都以为他已经陨落。 没想到此时又在这天道榜上浮现了他的名字。 更让人们不解的是,一剑将之斩杀的陈知命都没有上榜,为什么一个屡战屡败的姬无敌,却出现在了榜眼的位置? 第468章 天道榜前三甲 “阁主,您知道是怎么回事么?” 李青白神情疑惑地看着徐半卷。 元归在洞天境杀出了赫赫威名,位居榜首自然没有问题,可陈知命剑斩姬无敌不说,而且剑道大成,在剑道独处一座江湖,天下剑修在他面前都很难能够直起腰板来。 即便圣人杀力无双,踏上了自己的道,可论剑术而言,无人与之比肩者。 就是这样一个妖孽存在,居然被排在了姬无敌后面,这让所有人都感觉到有些诧异。 “大概是不够资格吧...” 徐半卷抬头看着那极为嚣张的名字,空洞眸子里也有些茫然,不过很快就被他藏住,神情淡然道:“陈知命虽强,可毕竟是继承了剑圣朱轻候的剑,自身潜力不过圣人之资而已,比起白帝神体的姬无敌来说,还是要逊色一筹。” “原来是这样。” 李青白看了徐半卷一眼,没有再问。 倒是徐半卷目光幽幽看着天碑,心底的疑惑越来越浓。 按理说陈知命无论如何都该在这上面有一席之地,而且他能感知到先前天碑上几乎就要浮现出陈知命的名字了,却好似被什么存在挥手抹去了字迹。 “到底是谁...” 徐半卷回头看着大荒,目光好似穿透了天下间的阻隔,看到了长安城迟疑巷中那座院子:“大荒陈家到底隐藏了什么样的秘密?” ...... 大荒长安城迟疑巷陈留王府。 陈阿蛮和安岚生死未卜,陈知安生死未卜,陈知命在回归圣地堵门,陈知冬消失,如今偌大的一个陈留王府,只剩下那座藏书楼的窗户还开着,穿着布袄的陈知白坐在窗前,手里握着古旧书卷,温和看着远处。 他指尖有一道剑意,那道剑意如火,泛着惨白色的光,虽然微弱却极为纯粹。 和陈知命的剑意同根同源,好似从什么地方剥离出来的。 沉默看了许久。 他将指尖的剑意拈起,像便签一样夹入古旧书卷,而那书册中,还有两道微弱道则,其一是一根雪白狐尾,另一道则显得有些复杂,处于一种枯黄又绿的状态,就像一根迎风生长的狗尾巴草。 随着那古旧书卷合拢,天幕上忽然又乌云聚拢,隐隐有大道音雷响起,一种恐怖威压散发开来。 陈知白抬头看了一眼。 缓缓起身关上了窗。 下一刻,天地重复清明。 好似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 “第三人出来了,是神秀大法师,不是陈知命!” 天碑上依旧在浮现名字,当越来越多圣血和道则灌入,那座天碑变得如同一方白玉,猩红如血的真名勾勒在天碑上,看起来格外刺目。 “据说神秀大法师是佛主转世,十世修佛,十世积累,这一世将踏入大道尽头,有望与荒古和太虚大帝并肩,没想到竟连他也只能位列探花,果然是大争之世 ,妖孽横生,与他们生在同一时代,也不知是我等的荣幸还是悲哀!” 看到神秀之名,天下一个年轻修士忍不住发出感慨。 此人名唤聂南,也属于妖孽范畴。 与殿殿主有同出一族,随着聂九幽踏入帝境,他的地位也水涨船高,更是成了如今殿当之无愧的少主。 小魔王和屠苏死后,如今他便是天下通玄境第一人。 但即便如此,和榜上这些不讲道理的妖孽比起来,他还是远远不如。 “流水不争先,在于滔滔不绝,上榜不见得便是大道坦途,想要成圣都难如登天,更何况抵达大道尽头,所谓天道榜,不过虚名而已,聂兄不用在意...” 聂南身旁,一个浑身笼罩在黑袍中的修士冷漠开口,竟好似半点瞧不上这天道榜。 闻听此言。 众人都惊讶地看着那道身影,须弥天下一个满脸横肉的僧人更是冷笑道:“藏头露尾的东西也敢妄论天道榜,你若真有那个底蕴,为何不见你上榜?” 黑袍修士目光看向那肉身高达两丈有余的僧人,平静道:“大和尚,你该庆幸是今日遇到的本座,若是在之前,你现在已经看到你自己的脑浆了!” “狂徒,找死!” 僧人脸色一冷,满脸横肉颤抖,蒲扇般的手掌更是毫不犹豫向那黑袍修士拍去,竟一言不合动了手。 神秀是佛主转世身,在须弥天下地位尊崇,甚至不在伪帝多摩罗之下。 这个黑袍修士却言语不敬,这就有了取死之道。 别看这和尚满脸横肉,肉身壮阔,实际上是须弥山讲经堂佛徒,法号明德,并不走佛门金刚的路子,而是修行《多摩难厄经》,讲究一个憎分明,嫌怒恶,杀力不低,未来极有可能成为须弥山护法大菩萨,一身修为更是已经到了通玄境圆满,只差一步就能踏入洞天境。 当他蒲扇般的手掌落下,卷起的磅礴元气将一些通玄境修士都逼退数丈。 然而那个黑袍修士只是负手站在那里,连目光都没有半点波动,与黑袍修士站在一起的聂南也负手站在原地,眼底甚至泛起一丝嘲讽。 明德手掌未落,狂风已至。 颈风掠过黑袍修士头顶,将其长袍撕碎,露出一张年轻面容,横眉如刀,唇薄如纸,如墨青丝一丝不苟束起。 当他现出真容,明德那如泰山压顶而下的手掌便再也无法落下,戛然停在空中,满脸横肉更是疯狂颤抖起来,低声震撼道:“小魔王,皇甫明镜...” 恰逢此时。 人群中响起一阵阵惊呼:“皇甫明镜,天道榜排名第四的人,是皇甫明镜。” “皇甫明镜,哪一个皇甫明镜?” “还能是哪个皇甫明镜,当然是无敌霸体小魔王,昊天宗小祖宗!” “小魔王不是死了吗,我亲眼看到陈知安一剑砍下他的脑袋,难道他也没死?” “据说小魔王皇甫明镜深得皇甫帝君宠爱,曾赐下一滴帝血,加上本就以生命力顽强着称的无敌霸体,或许当初在东野大泽小魔王根本就没有真正死去!” “大概是了,除了他这天下哪里还有叫皇甫明镜的人有资格被列入天道榜,帝族果然底蕴非凡,拥有我等无法拥有的造化,一个姬无道,一个皇甫明镜,都曾被陈知安斩于剑下,可如今陈知安身死道消,他们倒是活了过来。” “可叹大荒陈留王,若他没死这天道榜怎么也该有他的名字,甚至或许能位列榜首也说不定。” “天才夭折,可叹,可悲,可惜...” 雪原上不断响起惊呼和惋惜。 混迹在人群中的大荒修士想到那个从虚神境战场一路杀到圣境战场、与天下妖孽厮杀,将他们踩在脚下,登天擂鼓为大荒续命,最终却被一个无名小卒暗杀在回家路上的大荒陈留王。 人人心中都好似有一团火在燃烧。 却又无处宣泄。 甚至不敢表露半分,只能沉默站在原地。 姬无道、皇甫明镜! 这两个名字此时越猩红,越耀眼,就越显得陈知安的可惜和悲哀。 因为他们曾经都在陈知安手下败过,陈知安曾一剑砍下他们的头,将他们的骄傲斩的粉碎,可如今他们死而复生,卷土重来跻身天道榜。 而当初那个单人仗剑,杀得数座天下年轻一代胆寒的陈知安。 却只剩下一座孤零零的衣冠冢。 “没有陈知安...他难道真的陨落了,可惜。” 皇甫明镜看着天碑上自己那猩红的名字,眼底没有半点喜色,反而有些遗憾,转身向雪原外走去。 他脖子上有一条暗红线条。 是曾经陈知安砍下他的头颅时留下的剑痕。 此次前来雪原,就是为了找到陈知安,然后杀死他,既然陈知安没有被列入天道榜,说明他真的已经陨落,皇甫明镜也没有了待下去的必要。 直到皇甫明镜走远。 僵硬站在原地的明德和尚才敢抬手抹去额上的汗水,看着身边投来疑惑目光的同伴嘶声道:“他就是小魔王,皇甫明镜!” 第469章 天道榜中人 “小魔王死了一次之后,气度倒是比之前更甚了,有点意思。” 徐半卷空洞目光看向皇甫明镜的背影,世人眼中的天才,在他眼里却是一座囚笼,囚笼里镇压着一尊魔主,而现在那尊魔主身上的道则锁链,已经崩开了两道。 “天道榜第五出来了! ” 众人还在震撼于皇甫明镜的死而复生时,天碑上又有一个名字缓缓浮现。 “大荒夏无忧!” “夏无忧是谁,谁是夏无忧?” 众人交头接耳,这个名字很少有人知道,大荒天下这一代天才凋零,就连当初备受瞩目的三帝子都陨落,如果不是陈知安挑起大梁,几乎要全军覆没,所以很少有人知道大荒竟还有个夏无忧。 不止别处天下,就连大荒天下修士都满脸茫然。 “夏无忧,是大荒人皇帝族,夏氏子弟!” 徐半卷平静道:“此人修为不过化虚,曾与神秀战过一场,以神秀十世积累之深却也只能胜他半筹,如果不是逐鹿道则针对大荒修士,他应该不会落败。” “堪比佛主转世身,大荒...” 李青白脸色微动,忍不住感叹道:“如果陈知安不死,天道榜前十之列大荒必然能占据两个名额,谁能想到,大荒贫瘠之地,竟也藏龙卧虎,妖孽横生!” 天道榜罗列天下最有可能成帝的前十人,按理说以仙武天下的底蕴,怎么也应该有几人上榜才对,可如今已经出现了五个名字,前五中竟无一个仙武天才,就连道种仙莲的澹台明月都没有入榜。 仙武青黄不接。 便是以他这白玉京代掌教的气度,也不禁感到有些难堪。 “大荒的水比你想象的更深...” 徐半卷空洞目光看着天碑,幽幽道:“我在夏无忧身上看到了夏皇的痕迹,夏皇之资震古烁今,虽不如太虚和荒古两位大帝,在帝境中却也是顶尖那一类存在,若夏无忧真是夏皇转世,未来超越神秀也不是不可能。” “夏皇,他竟有可能是夏皇转世...” 李青白微微一怔。 夏皇虽不是大帝,在人族史书上却也留下了浓重一笔。 他是人皇后裔,先天皇体,天资非凡,自降生以来便一路高歌猛进,与之同代的天才无可望其项背者,他骄傲又自负,目中无人,喜怒无常,御下更是严苛到了极点,其时人族对他的评价并不算高。 甚至有人皇宫长老祭天告祖,要废去他的人皇之位,他手起刀落,砍了一颗又一颗头颅,被称为暴君! 然而就这么一个喜怒无常暴虐无道的帝王,在万族卷土重来时却半寸山河不让,在众叛亲离的情况下御驾亲征,亲自扛起人族大纛,独守逐鹿天下近八万载,直到战死沙场都没有回到大荒。 他死后,数座天下亿万人族皆望逐鹿而跪。 至他之后,夏氏一族永为人皇。 如果夏无忧真是夏皇转世,那他排在天道榜前五,其实都有点低了。 李青白沉默许久,忽然好似想到了什么,疑惑问道:“排名前五的几位,莫非...” “对,就是你想的那样。” 徐半卷露出满口烂牙幽幽笑道:“元归,姬无敌,神秀,皇甫明镜,夏无忧,他们的来历都非同小可,一个比一个恐怖,当今这天地啊,乱得彻底嘞,岁月长河如一团乱麻,过去的存在一个个都在这一世显化,大争之世,不知有多少传说中的存在重返天下,又不知有多少天骄陨落......” 李青白道:“大争之世...他们,到底在争什么?” “谁知道呢,或许是为了前往大道尽头的彼岸,成为不死不灭的永恒存在,亦或者是天地将有大变,他们不得不从岁月长河出走,亲自下场博弈!” 李青白抬头看着那正在缓缓浮现的第六个名字,感叹道: “岁月悠悠,大道三千如麻,能入天道榜的却全是旧人,难道今人就一定不如古人么...” “倒也不是,他们顺着岁月长河而下,历经数十万载而没有被彻底磨灭,本身就足以证明他们的强大,当世又有谁能比他们底蕴更深?” 徐半卷笑道:“那天道榜第六,就是纯粹的今人了!” 随着他话音落下。 只见天碑上那个名字渐渐变得清晰起来——第六人,澹台明月! “是明月...” 李青白脸上终于浮起笑意,仙武天下要是再没有人上榜,他这白玉京代掌教都没颜面继续待在这里。 澹台明月道种仙莲,踏入通玄境后更是以三十三片花瓣映照三十三重天,无论是杀力和道境都属于最顶尖的妖孽之列,仙武天下年轻一代没有人比她更天才。 如果连她都不能上榜,仙武天下怕是真的完了。 徐半卷看了李青白一眼,幽幽道:“澹台明月悟性极高,道仙之体,气海天生通透,无尘无垢,如果不算那些来历莫测的几个妖孽,她应该算是天下第一人...” “不过在狩猎战场她败在陈知安手中后两人携手同游,无漏道心有了痕迹,此去大荒,无论是否寻到陈知安,她的道途大概都会生些波澜!” 李青白微微一怔,随即轻笑道:“多谢阁主提点,不过女大不由娘,别说她是前往道门观摩‘太上经’,便是真的有意寻找陈知安,都是她自己的选择,我道门行走,出世入世皆是修行。” 说到这里。 李青白忽然问道:“说起陈知安...这天道榜上除了元归和神秀,竟好似每人都曾败在他手中过,他莫非也是?” 徐半卷从摇头道:“老朽不知,他是一个没有过去和未来的人,不过如今连现在都没有了,好像不存在于这个世间!” “那大概是真的陨落了,可惜...” 李青白缓缓叹息一声,脸上难掩可惜。 身为赵白观开山大弟子同时还是李纯阳后世子孙的李青白,他虽然修为只是返真境而已,但胸怀和气度绝非一般人可比,不可能和一个晚辈计较。 更何况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黄大德和师父真正的交情有多深。 如果陈知安未死,澹台明月真要和陈知安发生些什么,他倒也乐见其成。 “或许吧,只是像陈知安那样的人,又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死去...” 徐半卷想到当初在逐鹿原煮酒论英雄的那个少年,忽然笑了起来,幽幽笑道:“要说关系,这第七人也和陈知安羁绊很深。” “哦?” 李青白抬头向天碑看去,只见那天碑上一个陌生的名字映入眼帘。 大荒道门,李西宁! 第470章 三女入长安 李西宁! 如果说夏无忧是鲜有人知,那李西宁就是真的无人知晓了。 大荒宗门无数,却从未听说过有一个叫做李西宁的天才。 “陈留王的未婚妻,好像是叫李西宁!” 一个出身长安的大荒修士犹豫道:“据说西宁郡主被道门掌教天璇子收为关门弟子,天道榜第七的李西宁有没有可能就是陈留王的未婚妻?” “是她!” 徐半卷平静道:“李西宁,道门掌教关门弟子,天生道体,天然近道,如果不是她现在修为不及澹台明月,不一定比澹台明月排名低。” “天生道体.....” 李青白脸色微动,看着天碑上的名字陷入了沉默。 传说道祖就是天生道体,无师自通,观摩天地规则入道,落笔写下《太上经》,传下无上大道,为人族修行梳理了一条直指大道尽头的脉络。 可以说如今人族修行道途,道祖几乎一人独占了七分,这也是为何天下修士皆为修道人的因由所在。 大荒天下竟又出了一个天生道体,未来成就如何谁也无法预料。 但既然李西宁能够被列入天道榜前十人之列,足以说明她潜力之深,让李青白感到有些难受的是,他没由来的预感到自家的小师妹大概会和李西宁有些剪不断理还乱的恩怨情仇。 ...... 大荒天下,大唐长安城。 此时骤雨初下,被夏日灼烤数月之久的长安城迎来久违的一丝清凉,因为大雨被迫停下奔走的长安百姓聚在屋檐下躲雨。 算是忙里偷闲。 交头接耳诉说着家长里短。 从田垄秧苗说到大唐国事,再从大唐国事说到山上仙家,最后难免总会提起那个当初声名狼藉的陈留王,无论是真心还是假意,都得道一声可惜。 这几年大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变化最初是从黑风山上夕阳下那两道勾肩搭背的影子开始的。 那两个长安城声名狼藉的纨绔,短短几年时间,把大唐从摇摇欲坠的腐朽国度变成了大荒最强横的帝国,北拒王庭,南下巫江,西进佛国,打得大荒所有势力都望王旗而逃,北座王庭那群蛮子甚至被迫逃进了翰儿海,沦落去了北原极地啃冻土。 如今大唐子民提及大唐,总有种莫名的自负味道在里头。 甚至提起当初流连勾栏的两个纨绔,好像也都成了年幼无知时的顽劣而已。 就在众人交头接耳时,那长安南门处走来一个白衣女子,女子赤足走在风雨中,却没有半点雨水沾染在她身上,好似一个行走在人间的谪仙。 女子从城门处走来,无视那一双双落在身上的目光,站在一个中年汉子身前,朱唇轻启:“请问,陈留王府怎么走?”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 好似从那女子现身后,整个长安城中都变得安静下来。 甚至就连呼吸都变得温柔了许多,只剩下大雨落在青石板上响起的嘈杂声音。 那中年汉子在这城南也算是个遮奢人物,姐夫是城南军头,官卑权重,而他也仗着姐夫的势养了十好几个兄弟,在城南菜市场呼风唤雨,一众小贩都得仰仗他的鼻息。 先前也是他说话最大声。 可此时听见女子的问话,迎着那双春如同星辰的眸子,他竟吐不出半个字来。 就在沉默继续时,忽然城门处响起一道清冷声音:“澹台仙子,我可以替你带路!” 白衣女子回头望去,只见那风雨中,一个青衫道袍女子正缓缓行来,女子容颜清冷,肤如凝脂,眉似远山不描而黛,唇若涂砂不点而朱,给人一种遗世独立的清冷美感! 不知为何,看到那青衫女子,澹台明月心底忽然闪过一丝慌乱,向来静若秋水的道心更是有了一缕波动,沉默片刻后才抹平心底的涟漪,向那青衫女子微微颔首道:“劳烦西宁师妹。” 白玉京澹台明月,大荒李西宁! 天道榜排名第五和排名第六的两个女子,就这么忽然在长安城街头相遇了。 一个是陈知安的未婚妻,一个是与陈知安携手同游的道友,她们都没有见过彼此,可当她们看到彼此的第一眼,就明白对方是谁。 城南街头似乎更安静了。 百姓们紧张地看着两个如同仙人般的女子,生怕她们一言不合动起手来。 陈知安在圣墟的经历并不算秘密,在他死后大祭酒庄墨专门调集了国子监三千学生替他润笔修书,祭告天下,世人都知道陈知安和澹台明月在圣墟时有过一段故事,甚至那个澹台明日还当众叫了姐夫。 而李西宁却是陈知安名正言顺交换过生辰的未婚妻。 这两个女子相遇在长安城,都是因为那个死在回家路上的陈留王。 佳人来寻,斯人已逝。 世间大抵再没比这更令人遗憾的事了。 就在长安百姓心底为陈知安感到惋惜时,忽然那大雨中有一座辇驾行来,拉车的是一头神俊狮子,九只脑袋顾盼生辉,好似行走在风雨中的一轮烈阳。 大雨落在它身上,瞬间就被灼热的光融化。 辇驾安静停在风雨中,一只苍白手掌掀开帷幔。 露出一袭红衣。 那袭红衣满头青丝用一根玉簪随意扎在头上,腰间悬挂一柄杀鱼刀,风雨打在她身上,几缕乱发被风吹起,露出了一张动人心魄的脸庞。 她撑起油纸伞走下辇驾,向两个互相沉默打量的女子微微屈身,用有些沙哑的声音道:“见过两位仙子,二公子夫人有请。” 见到这一幕。 先前还在为陈知安惋惜的长安百姓立刻就沉默了。 李清儿,曾经的长安城第一美人儿,勾栏魁首。如今的青楼大管家,大唐勾栏界无冕之王,青楼真正的执掌者,同时也是陈知安真正的枕边人。 她身份或许不算尊贵,出身更是卑贱到了极点。 但长安城所有人都知道她在陈知安心中的分量,更知道如果陈知安未死,她一定会被纳入陈留王府,因为陈留王府真正的女主人安岚曾给过她承诺。 “清姐姐,好久不见。” 李西宁向李清儿微微颔首,沉默片刻后才有些犹豫道:“我不在这些年,辛苦你了。” “应该的。” 李清儿轻轻应了一声,示意两人登车。 辇驾悄无声息离开长安街头向城西的迟疑巷驶去。 直到辇驾彻底消失,长安城街头才重新活络起来。 这三个和陈知安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女子,给人的压迫感实在太强。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 辇驾里三个看起来平静如常的姑娘,并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那么具有压迫感,反而各有各的不安。 李西宁藏在袖中的手掌微微泛白,她虽然看起来清冷淡漠,实际上本身不过只是个二十几岁的小姑娘而已,入道门后又直接被丢入了太上殿闭关。 如今面对陈知安在外面招惹的花花草草,心底甚至有些发慌,只能强装镇定,想要摆出一副正宫的庄重来。 而澹台明月则心底有些烦躁,她分明是来大荒道门观摩《太上经》,不知为何鬼使神差就来了长安城,甚至想要去陈留王府看一看。 此时面对李西宁向来波澜不惊的道心更是不断卷起涟漪,恨不得夺路而逃。 反倒是李清儿格外平静,拢共她无所求。 如果陈知安真的死了,她继续操持青楼,陈知安没死,她还是继续操持青楼,没什么分别... 第471章 天道榜前十 “天道榜前十,一个榜上无名的人,倒成了让人最不能忽略的存在......” 就在澹台明月和李西宁踏上前往陈留王府的辇驾时,逐鹿天下极西之地的雪原上,徐半卷缓缓收回目光,没由来发出了一声感叹。 此时天道榜第八人已经缓缓浮现出名字。 第八,仙武王琉! “是他!” 李青白神色微动,对于剑仙王琉他也有所耳闻,特别是在虚神境战场关闭后,王琉之名每每都伴随着陈知安出现,可以说在仙武天下剑修中已经到了人尽皆知境地。 剑种天河、映照诸天。 一道剑意从天外而来,如同天河垂落,映照虚空。 这是一条未来无比广阔的道路,大道之宽远,几乎可以看到帝境。 如果说之前王琉是异想天开,但当陈知安以王琉之名行走天下,剑种天河大杀四方,又让道王琉后,当初那些嘲讽王琉的人彻底闭上了嘴。 本就杀力无双的剑修,立下世间杀力无双的剑种。 他的本命剑便是一把最恐怖的杀器。 王琉手握渊河跻身通玄,直接就飙升到了仙武通玄境前十之列,算是一步登天。 他能够被列入天道榜却也正常。 王琉的名字彻底显化后,天碑上紧接着又浮现了一个名字,第九,大荒徐长愚! “徐长愚是道门掌教天璇子首徒,御气境或返真境。” 见众人都满脸茫然,徐半卷平静道:“他修行道门太上道一剑术,算是半个剑修,资质平平,修为低微,但他以勤补拙,养了一身太上剑意,出剑时杀力直追返真境,最主要的是,他今年不过四十八岁,算是甲子内最年轻的大宗师。” “徐长愚此人,大智若愚,太上道一返璞归真,的确很强...” 李青白想起当初返真境收官人之战时白玉京十二尊大宗师在徐长愚手下竟没有半点还手余地被尽数被俘,也悠然发出一声感慨。 白玉京如今有两尊准帝,圣人更多达两手之数,可以说数座天下中都很难找出比白玉京底蕴更深,实力更强的势力。 可偏偏下一代中只一个澹台明月撑起门脸,有些青黄不接。 大荒道门虽然圣人寥寥无几,准帝也无,但他们拥有帝兵道始钟,下一代妖孽横生,甚至列入天道榜的就有两位,加上那被拐在白玉京的赵无极也不是等闲。 如此算来。 白玉京年轻一代和大荒道门比起来终究还是要稍逊一筹。 李青白当然也知道原因。 大荒道门祖庭之地,越是乱世妖孽越多,每一次异族叩关,大荒道门总会仗剑下山,无数天才妖孽陨落,想要有一尊帝境存在诞生极其艰难。 就如万年前追随荒古大帝镇守人族长城的道人尽皆战死,如果没有那一次禁区动乱,大荒气运或许也不会消亡这么快,大荒道门也不至于连一尊准帝都寻不到。 而白玉京高悬仙武天下,十二仙剑镇压四方,维持仙武秩序不乱的同时,却也少了许多活力,就像一潭死水,纯阳道君当初留下黄大德,大抵也是因为如此...... “第十人出来了。” 徐长愚的名字彻底烙印在天碑后,最后一个人的名字也缓缓浮现,大荒,柳七! 柳七,青楼掌柜,白帝城城主。 当初他在琅琊,以剑为媒,以青楼为介,立下大道之种,愿以手中三尺剑,庇天下寒士。 其剑为浩然,不是本命剑却堪比本命剑。 其道种青楼更是天然契合大道,引来圣人赐福,天道认可! 随着这些年青楼开遍大荒,他的修为也水涨船高,青楼铺开时,好似一座琼宇临世间,栩栩如生。 而且他还是无为道体,曾让清云子违背道心也要将之带回道门。 世人对他的印象最深的还是于他是勾栏女子座上客,可以白朴整座天下,算是勾栏精神领袖般的人物,然而鲜有人知,他全力出手时,杀力之强,在通玄之中近乎没有对手...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是陈知安最粗的那条大腿。 “最后一人,没想到竟是他...” 徐半卷抬头看着天碑中那两个大字,忽然幽幽感慨道:“圣人之资,却因他一句庇天下寒士硬生生拔高到了另一重天地,剑修、道士、儒生、他日若能三道合一踏入圣境,青楼柳七未来成就不可限量...” “可惜陈知安已死,让这天道榜多少黯淡了几分!” 李青白也悠然感叹。 如今天道榜前十都已经显出真名,如果陈知安未死,必定可以上榜,哪怕不为榜首,至少也会在前十之列,可现在既然他的名字没有出现,大概是真的死了。 ...... “见过夫人,见过澹台仙子!” 被徐半卷誉为未来不可限量的青楼柳七,此时正站在月牙湖边,向远处走来的两个女子行礼。 身为青楼掌柜,白帝城主。 以柳七的身份自然用不着做这些迎来客往的琐事,只是今日前来青楼的客人毕竟特殊,一个是久别长安而回的未来夫人李西宁,一个是白玉京道门行走澹台明月,他只好亲自前来接待。 “见过柳先生。” 李西宁向柳七微微颔首,眼神有些茫然,藏在袖中的手轻微颤抖着,听到那句夫人时,脸上更是泛起些微红。 澹台明月则行了一个道揖,沉默站在一旁并未说话。 先前在陈留王府,她们见到了钟言,那个当初在琅琊郡喝问姜氏,陈知命为其当街拔剑杀人的奇女子。 除此之外。 她还见到了入京的姜氏家主姜白虎,同样是一个颇具传奇色彩的女子。 她们没有谈及太多,就好像闺友之间的一场不正式聚会,甚至都没有谈及陈知安,只是拉了一些家常。 诸如修道累不累,用了什么胭脂这些市井话题。 无论是李西宁还是澹台明月,对这种事情都并不太擅长,只能勉强应对,只是随着一番闲谈下来,她们发现自己的道心竟忽然又变得宁静了。 也就恰在此时。 钟言从箱子里取出了一纸婚书交给李西宁,让她从心而决。 如果选择退婚,不会影响和西伯侯府的关系。 对于澹台明月,姜白虎也是说了同样的话,并且幽怨地表示这家子的男人一旦沾染上,就很难再甩开。 最终李西宁没有接下婚书。 而澹台明月则沉默不语,又一次开始了扪心自问,最终还是没有答案。 总归这世间天资最高,未来最有可能踏入大道尽头的两个女子,心情复杂地入了陈留王府后,又一次心情复杂地走了出来,不约而同来了青楼。 第472章 大荒,见本座的女人 柳七撑起小舟沉默站在舟头。 他两鬓微白,眉角有些白霜,眼底爬满了疲惫。 从陈知安被暗杀至今,整个大唐的情报机构都在运转,搜寻四处。 柳七同样如此,他从白帝城到北座王庭,再从北座王庭到南巫,最后甚至去了须弥山,想要看一看那个曾经在青楼为奴的江流儿如今的须弥山讲经首座玄奘。 可惜未能登山成功,那个满脸佛性的猴子告诉他,玄奘大法师陷入寂灭之中,未曾醒来。 柳七走过陈知安所有的路,最终依旧一无所得,只好回到长安城。 此时这烟波浩渺的月牙湖上处处都是祭拜陈知安的人,湖面上飘满了祈愿灯,就像接连着的一片灯海,风雨吹打在烛火上忽明忽暗,就像是一盏盏微弱魂火。 好像在大唐百姓朴素的价值观里,为青楼送银子就算是缅怀了那个嗜钱如命的少年,而这一盏盏祈愿灯,就是他们心神寄托的一次希望。 只要灯火未灭,陈知安就总不会真正死去。 “柳先生,你认为他死了吗?” 澹台明月看着湖上被风雨吹打到七零八落的祈愿灯,忽然开口道:“我很难相信,像他那样的人会这么轻易就死去,会不会被卷入乱流去了别处?” 在狩猎战场,澹台明月见过陈知安最疯狂且坚韧的一面,彼时他坐在那黑色辇驾中,天地意志将世间最痛苦的折磨加诸于他身上。 甚至很长一段时间里,陈知安都不能喝水。 但他从未认输过,甚至每一次澹台明月都觉得他大概会死了,他偏偏能重新站起来,以身入局,与那上苍之上来了一场最疯狂的博弈。 他登山那日。 漫天风雪落下,每一粒风雪就是一座大山,就是一道最锋利的剑意,然而即便如此,他终究还是将被老天爷硬生生拔高了无数重的屠苏斩于剑下。 此后更是漫步风雪中,一步杀一人,杀得人头滚滚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举世皆敌,他便提剑杀尽敌人。 最后饮酒作歌,仗剑登天而去。 这样一个生命力顽强到仿佛永远不会死的存在,却忽然不明不白死在了回家路上,尸骨无存,澹台明月不信,或者下意识也不愿信... ...... “大荒没有老板的痕迹。” 柳七并未回头,声音低沉道:“我也不相信老板会就这么轻易死去,可陛下调集整个大唐的情报机构,耗费无数人力物力,甚至传书帝星和隐世宗门,掘地三尺都没有找到老板的踪迹,事实证明,老板大概是真的死了!” “他没有死。” 一直沉默的李西宁忽然开口,她声音虽然浅,却充满了不可置疑的坚定。 此言一出。 柳七和澹台明月的目光都忽然落在她身上,等待她继续开口。 然而李西宁并未解释,只是沉默看着湖面上的一盏盏残灯,好像要从中看出一朵花来! 李西宁和陈知安的交集来源于一场酒后乱性,彼时那个人人厌弃的纨绔少年当街抢人,被武德皇帝亲自下旨捉拿,打入天牢,此举事后来看,大概是久居深宫的武德一次随手试探。 然而在当时长安城百姓眼中,陈知安这次算是踢到了铁板,不死也得脱一层皮。 可最后事情的发展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陈知安不但安然无恙从天牢走了出来,而且当天就去西伯侯府提亲,交换了生辰八字,缔结了婚书。 此事处处透着不合常理。 世人皆知,余太君出了名的刚烈,绝不可能委屈求全。 当时余太君对魏姨娘的解释是因为西宁已经别无选择了,给陈知安的解释是西伯侯府满门寡妇,需要一个能够撑起侯府的当家人,后来她又解释是因为黄老狗深夜造访,让她看了辟易刀。 然而无人知晓。 对于余老太君来说,世间一切理由,其实最终都抵不过从小在自己身边长大的孙女一句愿意。 李西宁是先天道体,天然近道。 在她眼中,每个人的心境都是一片湖,有人死水一潭,有人巨浪翻滚,有人五彩斑斓,这是她最大的秘密,也是她最大的底牌。 所以当陈知安登门求见,言及昨日种种时,她眼神才会那么复杂。 白虎街上的陈知安心境是一片荒芜杂草,空壳一个,而站在她闺房前的陈知安,于杂草中长出了一株绿意葱葱的小树苗,触之如沐春风,让她心生亲近。 此时她站在小舟上,目之所及处,那一盏盏残灯如同灿烂星辉,汇聚成河向落宝楼涌去,而那株小树苗此时已经成长为一株苍天大树,虽然满是秋黄,却并未枯死,生机尤存... ...... “天道榜罗列了天下前十,没有陈知安和陈知命的名字...” 逐鹿天下,中央界域,回归圣地中,姬无敌正在沉默拔剑,一个肋生双翼的女子徐徐开口,声音轻和,看着姬无敌的眼里满是温柔。 她圣洁如仙子,那双羽翼洁白无瑕,散发着淡淡的仙光,腰肢盈盈一握,细腿修长如玉,近乎完美。 “仙妃,此事与我无关,你该知道,本座的敌人从来都不是他们。” 姬无敌将递出的剑收回,沉默片刻后,他忽然问道:“榜首是谁?” “元归!” 女子轻声道:“你位列第二,和当年一样,或许是他回来了!” “元归......” 姬无敌眼底泛起一抹冷光,看着女子平静道:“不管是不是他回来了,结果都不会改变,这一世本座一定会超脱,彻底摆脱岁月长河。” “妾身从未怀疑过这一点。” 仙妃揽住姬无敌的腰,柔声道:“无论你去哪里,仙妃都将与你同在,亦如万万年前一样,我的王!” “你不用为我而活。” 姬无敌神情依旧淡漠,平静道:“所谓天道榜,不过是那位为了补全道则下的一步闲棋罢了,世事如棋局,人人都在争渡,哪怕上苍之上也是如此,你既然从岁月长河中醒来,便再也没有退路。” 仙妃微微一怔,随后笑吟吟道:“白帝,你这是在担心妾身?当年的你可从不这样!” 姬无敌脸色一冷,拂袖向外走去,冷漠道:“故人如风中残叶逐渐凋零,本座只是不愿站在彼岸时,这世间无人有资格观摩罢了。” “呵呵,公子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仙妃两翼招摇,笑吟吟站在原地问道:“公子,你要去哪里?” “大荒,见本座的女人!” 第473章 天下风云聚汇 当初姬无敌还是姬无道的时候,曾入道门向李西宁求亲,想要以初代神体和天生道体结合,诞下最强体质神道之体。 彼时道门天璇子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甚至不惜违背当初道门送出去的道香承诺,然后被清云子抬手镇压,直到清云子彻底变成神帝的消息传回大荒道门,高居三十三重天的几个清净圣人才将天璇子从思道崖请出来,并承诺不再干预道门内务。 按理说如今神帝归位,姬无道成了姬无敌,当初那个所谓的六年之约自然也就没了意义,可姬无敌却似乎不这样认为,甚至直接要跨越天下前往大荒见李西宁。 走在下山的路上,仙妃忽然开口道:“公子,你知道李西宁是陈知安的未婚妻吧?” “是又如何?” 姬无敌平静道:“本座从没把陈知安放在眼里过,更何况他现在已经死了!” “陈知命呢?” 仙妃幽幽道:“他在山下堵门,公子现在能接下他一剑?” “不是还有你?” 姬无敌一脸理所当然道:“你拖住陈知命,本座先离开。” 仙妃沉默地看着他,好像忽然就不认识当年那个睥睨天下一拳把神帝砸入银河的白帝了,沉默良久才缓缓点头道:“知道了,我会拖住他!” ...... 回归圣地山门外,是一条大河,大河名央水。 此时那央水畔,有一个布衣青年盘膝而坐。 他膝间有一柄剑,名唤木烛,没有半点剑意,却能让天下剑修尽低头,因为这是五百年前剑斩准帝的剑圣朱轻候佩剑,而现在它有了新的主人——陈知命! 陈知命是一个不讲道理的剑修。 他没有入天道榜,修为只是通玄,可天道榜上没有任何人敢面对他的剑,就连元归在他面前都只能退避三舍,他只身一人在回归圣地门前堵了三个月之久。 死在他剑下的大宗师已经多达五指之数,如今回归圣地内,圣境之下已无人敢出! “他分明气海破如棉絮,三千本命剑意暴走,将气海刺的稀烂,可他偏偏没有死,甚至身上剑意越来越重,越来越强,这世间竟有如此不讲道理的人...” 仙妃站在山门处,看着盘膝坐在央水畔的陈知命忍不住发出一声感慨。 “天下蝼蚁茫茫多,偶尔有两个蹦的高的,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姬无敌平静道:“上苍列天道榜,以陈知命的资质,却连前十之列都未踏入,这才是一件值得在意的事。” “你是说...” “有人干扰了天机,将陈知命的名字从中抹去?” 姬无敌道:“虽然本座也觉得不可思议,但除此之外,我实在找不到陈知命不上榜的理由。” 仙妃神色震惊道:“天机阁那个老瞎子不是说陈知命是继承了朱轻候的剑意,本就不属于他,所以才没资格上榜?而且如今帝境不存,怎么会有人能与上苍对弈?” 姬无敌道:“如果上苍大道归一,当然不会有人能与之对弈,可万万年前我们一场厮杀让大荒分崩离析,道则早就已经乱成一团麻了,它再无法看到世间的每一个角落,又怎么能知道深渊里藏了几只孤魂野鬼?” 说到这里。 姬无敌看着苍穹沉默下来。 无论先天也好,万族也罢,都是这座囚笼里的囚徒而已,世人不自知,但真正站在大道尽头的存在,都能发现那尽头的彼岸才是真正的大自由大逍遥。 当初万族一场大战,看似是水火二神受赤帝鼓动掀起的动乱,实际上真正的原因是有人想要打破囚笼,而有人想要在囚笼里永生,最终两败俱伤,九尊先天寂灭,而那大道归一的上苍,也变成了一个瞎子瘸子。 “陈知命发现我们了。” 仙妃对那些传说中的隐秘不感兴趣,她万万年前修为不过准帝而已,看不到大道尽头,更不知道隐藏在那场杀劫身后的因由,不过她也不会在乎,万万年前她眼里只有白帝,万万年后她眼里只有姬无敌。 “我先走,你再来!” 姬无敌眺望央水畔的陈知命,四目相接,没有半点半点战意,两人眼底都是不屑。 下一刻。 陈知命膝间木烛消失,再出现时已然在姬无敌身前三尺之内。 然而就在剑意临身时,站在姬无敌身侧的仙妃忽然向前踏出一步,那双洁白羽翼倒卷,如同一座圣洁盾牌,将木烛挡在了三尺之外。 “陈知命,你杀了五只大宗师?” 仙妃看着身前三尺剑意吞吐的木烛,嫣然笑道:“我也是大宗师,你可以试试能不能破我的仙羽。” 陈知命此时面色苍白如纸,衣衫更是被无数本命剑意搅的支离破碎,灰色布衣都已经鲜血染成了褐色,仿佛下一刻就会死去,可面对仙妃挑衅的话语,他依旧只是一剑。 这一剑铺天盖地,浩瀚剑光从他气海内涌出。 没有本命剑,只有本命剑意。 足足三千剑意,好似密密麻麻的箭矢向仙羽落下。 “这就是剑三千么?果然剑意无双,不讲道理。” 仙妃的仙羽在这密密麻麻的剑光下如同风雨中飘零的树叶随波逐流,甚至那缝隙处不断有剑光涌入,让她都有些招架不住! 当最后一剑落下。 仙妃拢在身前的仙羽忽然化为满天飞羽,被斩得支离破碎,仙妃眼底的漫不经心和笑意也在瞬间化成了惊骇:“你...你怎么可能斩碎我道则仙羽?” 陈知命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将三千剑意回巢,伸手抹去嘴角的鲜血,盘膝坐在央水畔。 仙妃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央水下游。 元归将鱼竿从大河中抬起,那如金丝般的线条上拖拽一条蛟龙,元归视而不见,重瞳中闪过幽光,看着央水畔的陈知命缓缓道:“他的剑果然近乎成道了,剑三千,三千剑,这世间能在返真境挡下他这一剑的人,已不足五指之数。” “这么一个剑术近乎成道的剑修,却没有上榜...” 元归身旁,身披黑袍的皇甫明镜平淡道:“所以你猜得不错,有人在扰乱天机,将他的名字从天碑中抹去,看来我们也得去一趟大荒。” “天下将乱,乱在大荒,我们是得去一趟了!” 元归将那条蛟龙从鱼钩上取下,手指泛起一道幽光没入其眉心,蛟龙瞬间变得安静下来,四爪蜷缩,跪伏在地,就像一条温顺的泥鳅。 须臾后。 元归和皇甫明镜乘龙而去。 与此同时。 须弥天下,天道榜排名第三的神秀忽然头顶金轮晃动,缓缓睁开双眼,看着大荒方向喃喃道:“有人在颠覆我的根本,大乘佛法,当世无佛,哪里来的法...” 沉默良久。 只见他伸手一招,一头五彩斑斓的孔雀出现在大殿前,神秀乘孔雀向东方飞去。 恍若一时之间。 天下风云都将向大荒汇聚... 第474章 三个女人和陈知安 青楼近来比较安静。 也不算安静,只是平日里的喧嚣因为两个女子入住落宝楼而变得收敛了许多,好似朴客们成了温文尔雅的君子,而姑娘们更是成了羞羞答答的大家闺秀,就连往日那些陈词滥调的祝酒词都变得文雅了几分。 “柳先生,她们不会打起来吧!” 落宝楼上,正磨刀准备杀鱼的李清儿余光落在最顶层上安静站着的两人,神情多少有些紧张。 自从李西宁和澹台明月登楼以来,她们就一直站在落宝楼顶层陈知安常待的地方,一个清冷,一个孤高,两个如同仙子般的姑娘,就这么沉默站着,从清晨到傍晚,从大雨滂沱到月上眉梢。 似乎要这么一直站下去。 李清儿身为青楼真正的掌舵人,事务繁忙,但为了看住她们,她硬是半步没敢离开。 柳七摇了摇头:“她们不会打起来,哪怕两看相厌也绝不会出手。” 说到这里,柳七忽然看了李清儿一眼,笑道:“反倒是我看你今日似乎刀有点不稳,怎么,是觉得委屈?” 李清儿握刀的手微颤,嘴角扯起笑容,低声道:“没有,清儿一介女婢,哪里有资格委屈,那不是清儿该有的想法。” 柳七笑道:“老板从没把你当成过奴婢,而且你是唯一见到大先生的人,更是唯一得到堕仙认可的人,甚至你手里还握着陈知命的刀...如此算来,你应该是最有资格委屈的!” 李清儿只是摇摇头,起身将切好的生鱼片给两位仙子送了过去。 李清儿极美,近乎完美的容颜,岁月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半点痕迹,在踏上修行道路后更是越来越有一种清婉气质,光以容貌来看,她比起澹台明月和李西宁都要更胜一筹。 但她在这两个仙子般的姑娘面前始终无法抬起头来,甚至可以说卑微如尘埃。 哪怕当初那个月下幽怨的青楼姑娘,如今已经是大唐黑暗世界里人人敬畏的红衣,她依旧没有足够的底气来面对她们。 柳七看着她的背影有些复杂地叹了一口气! 别看李清儿出身低微,而且过去还有无论如何也化不开的污点,可她的靠山,真的比她自己想要的多,而最粗的那根大腿,莫过于当初将她从醉客楼带走的陈知白! 这世上知道陈知白的人不多,恰好柳七和李清儿就是其中之二。 当初陈知白夜闯醉客楼,在姜白虎手中带走李清儿,只是同行一段路而已,李清儿就从一个绝不可能有修道资质的普通人成了修行者。 造化之门开启,从此一路高歌猛进。 仅仅几年时间,就已经踏入了御气境。 柳七甚至曾想过收李清儿为徒都被陈知安拒绝了,而陈知安拒绝的理由,恰好是因为陈知白,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李清儿算是陈知白的弟子。 柳七不知道陈知白有多高,但他知道,陈知白一定很高。 甚至高到连陈知安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人,提起陈知白是都不敢有半点不敬。 陈知命虽然和李清儿没有见过面,但他曾为李清儿铸了一把刀,而且是唯一的一把刀,取名初一。 而安岚更是曾不止一次带她回陈留王府。 如今陈知安生死未卜,李清儿悲伤之余独自挑起青楼这艘大船,整座天下青楼每日呈上来的各种讯息她都亲自审阅,就是想找到陈知安的痕迹。 很多时候柳七都能看到她独自落泪。 如此叫人心疼的姑娘,又怎么会没有委屈的资格? ...... 陈知安此时很心疼,也很委屈。 当初在通道口魏子秋持枪自爆,早就已经油尽灯枯的陈知安甚至来不及做任何动作就被彻底搅为碎片,所以当初那个行将朽木的陈知安的确是已经死了! 当然。 他既然选择从陈留王府跨越天下,自然不可能是本体亲至。 在踏入战场前,他就已经做好了这具肉身回不来的准备,只是想要敲响登闻鼓,也绝非一般的替身可以做到,当时那具肉身已经与他本体没有什么分别。 他在圣墟得到的一切,也都原原本本的留在了那具肉身中,除了一条命外,他什么都失去了。 也使得他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虚弱中。 魏子秋自爆时,如同子弹般长枪碎片瞬间将他撕裂,只能意识回归。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他醒来时没有在那百花谷中,反倒是出现在了那座古老斑驳的城墙上。 黑色浪潮近在咫尺,而他肉身却虚弱到了极点。 这是一场沉默的战斗,面对潮水般涌来的异族战士,陈知安沉默拔出剑匣中的剑,在最虚弱的时候开始了一场你死我活的厮杀。 此时夕阳将落。 远处孤烟笔直,灰色阴霾遮住长空,悲凉且冷寂的荒原上,缓缓浮现出一个黑点。 黑点越来越多,越来越重。 最后变成一团黑色墨云,席卷大地。 陈知安杵剑倚在墙头,看着那城墙下乌泱泱如同一团黑色浪潮席卷而来的异族大军,眼底爬满了疲惫。 这是一群傀儡般的存在,不知疲惫,不畏生死。 它们已经冲锋了不知多少次。 而陈知安也不知将它们打退了多少次,只知道城墙下尸体早已堆砌如山。 哪怕是以他肉身之强横,在一次次的厮杀后,也渐渐觉得有些疲惫,身上那件甲胄更是布满了刀劈斧削的痕迹,变成了破碎絮柳一样的玩意儿。 “艹,又来,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听着远处响起的擂鼓声,陈知安艰难从城墙上站起身,抹去脸上粘稠的黑色鲜血,麻木举起手中的不怒剑,好似刀劈一剑将一个通玄境异族骑士连同坐骑劈成两半,又反手一挥,三个隐匿身形的刺客头颅跌落,鲜血四溅。 修行者的战斗,在陈知安手中硬生生杀出一种铁血壮阔来。 他此时就好像一个久经百战的老卒,绝不浪费哪怕半点力量,甚至剑刃上都没有半点元气,只以纯粹的肉身之力驱动不怒剑。 不过随着爬上城墙的异族骑士越来越多。 陈知安挥剑的速度也越来越慢,但他每一次出手,总会有一个异族战士倒下,然后被爬上来的替代者踩成肉泥。 “轰!” 一个笼罩在黑甲中的异族骑士爬上城墙,五爪上闪烁着冷冽寒光,一爪将陈知安拍飞出去,重重砸入尘埃。 下一刻,无数战士将陈知安淹没。 “天黑了...” 陈知安在黑色潮水中挣扎,身上的甲胄被彻底撕碎,无数刀光剑雨向他疯狂落下,在他身上留下一道道凄厉伤口,然后很快又变成浅白色的刀疤。 然而旧伤未复,新伤又增。 只是瞬息之间,他就已经成了一个血人。 也就这城墙上四周都有阵法,唯一的缺口只容那十几个异族通过,不然他此时大概已经死了。 “我说,天黑了啊!” 那黑色潮水中,陈知安的声音渐渐变得癫狂起来,就像来自于幽冥的嘶吼,随着他声音响起,只见一座阴神殿倏然降临,一盏盏灯火浮现。 一杆大纛插在城墙,阴风阵阵,一个个阴兵从大纛中走出,他们披甲执锐,沉默挥刀,一场沉默的厮杀开始。 与此同时。 如同血人的陈知安缓缓起身,好似有一尊阴神踏入其肉身,下一刻,他身上浮现出一袭黑金帝袍,右手死人经,眉心处更是生出一道扭曲竖纹。 在黑夜中宛若一只竖眼。 陈知安坐在阴神殿中,目光落在疯狂扑来的异族战士身上,翻动死人经,幽幽道:“天黑了,你们该回归幽冥了,这是本座的世界!” 随着他翻书成风,只见城墙上响起哗啦啦的风声。 登上城头的数百异族战士瞬间化为灰灰,彻底变成了虚无。 与此同时。 那寂寥荒原上又有鼓声响起,正疯狂爬墙的异族战士如潮水般褪去... 第475章 陈知安的道 “咳咳,终于退了...” 陈知安躺倒在城墙上,看着如潮水般退去的异族大军眼底重新爬满了疲惫。 别看他先前翻动死人经看起来轻松惬意,瞬间让数百异族战士灰飞烟灭,实际上那已经是他最后的手段,为了能在这城墙上活下去,他甚至召回了须弥山上的玄奘。 这次圣墟开启,陈知安算是一无所得,从圣墟所得甚至包括大荒的气运,全都留在了逐鹿天下,孑然一身前往,身死道消回来。 独独只剩下气海中那枚化为实质的世界种子还存在,只是好不容易建起来的天地雏形,却也重新变成了混沌。 “天地雏形回炉重造,破而后立,我想我大概知道你想干什么了,只是小爷不是猴子,这城头也不是炼丹炉啊,杀人这种事情,杀多了也会累的,最主要的是,气海破碎真的很痛啊...” 感受到体内正在缓缓演化的那座天地,陈知安无奈叹息起来。 别人踏入通玄境,只要立下道种然后按部就班将道种养成洞天就行,而他进阶通玄一直被雷劈不说,还经常跌境,光在这城墙上,他的气海就已经破碎了上百次,甚至都已经麻木了。 “这是一条从未有人走过的路,自然会艰难一些!” 系统机械冷漠的声音响起。 “呵呵!” 陈知安冷笑一声:“这是艰难一些?你见过谁家气海跟吃饭似的每天破一次?你见过哪个通玄境修士手里染了上万同境修士的血?” 系统依旧冷漠:“路是你自己选的,未来会比现在艰难百倍,你如果选择放弃,我现在就可以送你离开,去做你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的陈留王。” 沉默! 陈知安沉默下来。 要说在世俗中的地位,陈知安此时已经走到了尽头,一手握着江湖,一手握着庙堂,世上权柄最重的大唐皇帝是他手足兄弟挚爱亲朋,江湖上影响最大的青楼是他一手筹立,天下事都在他掌控之中。 而且他还有一尊准帝爷爷,屠卬更与他以兄弟相称。 如此实力和深厚的背景,哪怕他从此什么也不做,也可以让他成为大唐最显赫尊贵的人物,按理说他最初想要躺平混吃等死的梦想已经实现了。 可当系统冷冰冰说出这些话时,他却沉默了。 他想起很久没有下过楼的陈知白,想起气海一次次被凌厉剑意搅得稀碎的陈知命,想起那个远走圣墟消失不见的陈知冬,想起如今还在抬仙棺里躺尸的安岚和陈阿蛮... 好像从穿越过来的第一天起,他就将他们当成了家人,他们很强,甚至强的蛮不讲理,可陈知安能感知到他们很着急,也很紧张。 哪怕是看似对任何事都不在乎漫不经心安岚,每每看向陈知白的目光中都充满了怜惜,甚至她都没有去青楼玩几次。 沉默良久。 陈知安缓缓起身,看着城墙下堆砌如山的尸体笑道:“杀人也快哉,只是下次别放太多进来,我手有点酸...” ...... 大唐永安六年春,清明,天色雾茫、细雨纷纷。 此时距陈知安陨落已经一年又一个月余,大唐百姓渐渐已经很少提及当初那个少年,只是在清明这天,还是有无数人自发来到月牙湖,向狐儿山上那座孤坟遥遥祭拜。 一盏盏祈愿灯铺满湖面,就像一片灿烂星河。 “知安如果看到今日这片星河,不知心底作何想...” 落宝楼上,身穿明黄色龙袍的李承安负手站在最高处,看着满湖灯盏,忽然发出一声感慨。 穿着红色蟒袍的高力士眼底闪过一丝追忆:“如今大唐的子民都挺直了脊梁,大荒归一指日可待,侯爷若泉下有知,大概会很得意...” 身为陈知安身边的近人,高力士一直以侯爷称呼陈知安,哪怕如今他已经披上了梦寐以求的蟒袍,权柄滔天,但提及陈知安时脸上依旧满是敬畏。 “是啊,他大概会很得意!” 李承安冷笑道:“那混蛋把大唐这个烂摊子丢给我就死了,老子大好年华就被困在白玉京那方寸之地,庄墨那酸儒自己天天逛青楼,偏偏不准朕来,你说这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高力士嘴角微抽,低声劝诫道:“陛下,您毕竟是一国之君,未来的大荒之主,逛青楼这种事儿还是要注意点影响,庄大人也是好意。” “朕是说逛青楼的事儿吗?” 李承安一脚向高力士踹去,怒骂道:“朕是说陈知安,是说那个混蛋丢下老子一个人跑了!” “臣有罪!” 高力士默默站到一旁,没敢触这位皇帝陛下的霉头。 每一次陛下来青楼总会莫名其妙乱发一通脾气,谁都知道是因为什么,高力士早就已经习惯了。 李承安也沉默下来。 看着湖上的盏盏灯火,许久之后才道:“天下欣欣向荣,百姓安居乐业,大唐旗帜插遍大荒四野,盛世将至,江山如画,可朕...却半点也开心不起来,一年了,高力士,你说那混蛋,真的死了么?” “见过陛下!” 就在高力士脸色微僵不知该如何作答时,一袭青衫的柳七缓缓向楼上走来,作揖道:“陛下,逐鹿天下姬无敌即将入长安,天下元归也到了白帝城,须弥天下神秀去了西域佛国。” “这是江湖事,你身为礼部侍郎,自行处理便是。” 李承安对此事并无兴趣,有些意兴阑珊道:“朕回宫了,替朕向小清儿和西宁问好。” 柳七微微颔首,沉默片刻后才道:“姬无敌此行的目的是夫人!” “是谁?” 李承安倏然回头,看着柳七道:“西宁妹妹?” “是!” 李承安脸色一冷:“既然是为西宁而来,你身为礼部侍郎,青楼掌柜,陈知安挚友,你在这里等什么?” “臣在等陛下开启长安城惊蛰大阵!” 柳七平静道:“青楼三千执事已经出城,陈留黑骑已经在黑风山驻守,剑魁已经走出黑水城,就等陛下大阵开启,庇护百姓,免得死伤过多!” 第476章 狙杀姬无敌 惊蛰大阵。 是李承安登基后耗费无数资源打造的大阵,杀力不高,但防御惊人,至少能抵挡圣人一击。 如今大荒圣人凋零,陈二牛未归,惊蛰大阵就是世间最强的防御阵法。 姬无敌此行前来大荒,代表的是如今逐鹿天下老天爷神帝,地位之尊崇,可谓他身边虽然只跟随了一个折翼的仙妃,但暗中有无圣人隐匿无人知晓。 柳七在知道姬无敌的来意后,没有任何犹豫,直接调动手里的一切实力,要将之狙杀在长安城外。 这是极为疯狂的举动! 且不说姬无敌是回归圣地林青禾的独子,就说他曾与神帝论道,可自由出入神庭,被逐鹿天下一系尊为神子,同时还是天道榜第二人,未来成就不可限量,极有可能成为抵达大道尽头的存在。 更重要的是,他是传说中的白帝转世,无人可窥探其真实底蕴,更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底牌。 要是他死在长安城。 恐怕即刻就会引起两座天下的厮杀,刚平静没几天的天下将再次大乱,大唐无人能够承受这种代价。 可无论是柳七还是李承安,似乎都觉得狙杀姬无敌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 “不够,既然要杀,就彻底将他断了后路。” 沉默半响,李承安向杵在一旁的高力士道:“传旨下去,今日长安封城,让李玄策前城南守着,传剑天下宗门,大宗师以上修行者入长安,若姬无敌敢越长安城半步,直接狙杀!” “陛下,姬无敌只是一个洞天境而已,我们反应会不会太过激了?” 高力士是从龙之臣,从十里坡陈知安传他不死蝉功开始,他就已经彻底打上了陈知安的烙印,在长安流血夜斩了李承国,算是劳苦功高,虽然这些年没少被人骂三姓家奴,宠臣权奸,但他本人自诩是个昂藏七尺男儿,胸怀天下,向来敢直言直谏。 此时李承安的旨意在他看来就是乱命。 “过激?” 李承安一脚把高力士踹飞老远,冷笑道:“陈知安那混蛋回来要是知道我们眼睁睁看着西宁妹妹被姬无敌带走,你信不信他会一剑砍下你的狗头,再拎着剑杀到逐鹿天下去?” 高力士脸色微颤,没敢再直言直谏,领命而去。 等高力士走远后,李承安忽然转身看着柳七,认真道:“柳先生,知安...真的死了么?” “柳七不知...” 迎着李承安期许的目光,柳七沉默片刻后缓缓道:“不过夫人说他没死,或许他还会回来。” “那就好。” 李承安躺在陈知安常坐的那张椅子上,双眸眯起,幽幽道:“柳先生,我不是个合格的皇帝,学不来心渊如海,陈知安是我朋友,唯一的朋友,不管来的是姬无敌也好,元归也罢,只要敢越雷池半步,朕绝不会妥协半步,你大可放手施为,强势镇杀。 朝中有人说大荒如今圣人凋零,无数天才折戬沉沙,青黄不接,正该韬光养晦,示敌以弱,与诸天下重礼结交。 朕不这样看。 越是此时越要让他们知道我大荒人族骨头硬,不是他们能随意践踏的草芥,了不起小爷皇帝不做了,史书上记我一笔亡国之君。” “臣尊旨...” 柳七长揖及地,缓缓向虚空中走去。 下一刻,只见那落宝楼下柳树中一把凡铁剑破空而至出现在他脚下。 柳七踏剑向长安城南而去... ...... “大荒果真是落没了,万万年前我记得此地还是龙渊之地,龙族谪居于此养了好大一场骚气,嫌恶,如今却成了这座天下元气最充裕的帝都,而这世间最强大的国度,竟只有一个准圣...” 长安城南,一袭白衣的姬无敌站在城门处,对周遭肃杀之意视而不见,好似一个故地重游的旅人。 城墙上,大唐神策军列阵以待。 曾经写下《人策论》并用六年时间彻底践行的大唐镇军大元帅李玄策身披重铠,目光冷漠而平静地看着他。 李玄策修为只是通玄而已,身披白袍重铠的他看起来好似一个儒将,可当他目光落下,那双眸中散发着的冰冷杀意,竟让姬无敌都感到有些诧异,回头朝仙妃淡然笑道:“这位人族将领,倒算是个人屠了,若能压下那满身杀意,大道可期,能触及圣人那个门槛...” 六年时间,对于修行者来说不过弹指一挥而已。 可对于大唐以外的各国来说,却是世间最恐惧的一段血腥岁月,大唐镇军大元帅李玄策,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以大荒为棋局,率领神策军北拒荒原,在没有半点补给的情况下,纵横荒原漠北数载,所过之处血流成河,尸骨如山,硬生生将当初虎视眈眈的北座王庭撵去了北原极地啃土。 死在他和神策军刀下北庭蛮子将近百万之数,无数部落消亡,亡国灭种,彻底被埋葬在这几年刀光血影中。 他用最残酷最冷漠的手段,为大唐打下了半座大荒疆域。 甚至杀得大唐朝廷内部无数大臣联名上书,请旨召回李玄策。 然而面对雪花一样飘来的奏折,向来极听人劝的新帝竟表现的异常坚决,直接一把火将奏折烧了个干干净净,而坐在小板凳上打盹的苏如则又一次掀起一场京察,以人头滚滚回应那些弹劾... 此时面对天道榜排名第二的姬无敌,李玄策眼底没有半点波动,手中方天画戟散发着凌厉杀意,冷漠道:“踏入十丈内,死!” 与此同时。 城南外的一座青山中,黄小狗身披黑甲沉默站在山巅,在其身旁,八百陈留甲身骑黑马,如同一座座冰冷的雕塑排成一条直线,沉默看着姬无敌。 ...... 姬无敌依旧淡然,仿佛这杀意交织的长安城内外不过是清风拂杨柳罢了,看着空寂的虚无处平静道:“本座要入长安带走我的女人,不然道心不能宁静,大唐皇帝如果足够聪明,就不该做这种愚蠢的事情。” 随着他话音落下。 忽然只见他目光所及处,有一座青楼徐徐铺开。 踏剑而来的柳七不知何时已然端坐柳树下,剑横膝间,看着姬无敌冷淡道:“长安没有阁下要找的人,而且阁下大概是认错了人,李西宁是我陈留王妃,与阁下并无干系。” “想必你就是青楼柳七了...” 姬无敌轻笑一声,悠然道:“儒道剑三绝,既然勉强入了天道榜,就该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何必为了一个死人蹚浑水,未曾看到更远的风景,未曾踏上更高的山巅,就这么死在本座手中,岂不可惜...” 第477章 姬无敌出手 姬无敌表现的很嚣张。 哪怕此时柳七也已经踏入洞天境,哪怕虚无间铺开的那座青楼栩栩如生好似一座不坠洞天,姬无敌依旧很嚣张,甚至可以说是狂妄! 当然他也有嚣张的资本。 单枪匹马入大荒,使天下闻风而动,大荒宗师横跨虚空齐聚长安城,却无人敢先出手杀之,这就是天道榜榜眼的位格。 柳七并不在意姬无敌的态度,只是端坐柳树下看着姬无敌道:“道兄,长安城今日你不能进,请回吧!” “若本座非要进呢?” 姬无敌双眸微微眯起:“凭你和这些废物也能挡得住本座?” “道兄底蕴非凡,暗中有两尊圣人道兵隐匿,长安城挡不住你。” 柳七目光落在虚无处平淡道:“只是道兄如果非要进城,我大唐便是宗师死尽,血流成河,也当将道兄狙杀城门之外” “李承安凡夫俗子没脑子便罢了,你柳七好歹是天道榜守门人,竟也愚蠢至此?” 姬无敌眼底透着失望,那神色就好像看着一个白痴。 无论是白帝还是姬无道眼中都没有任何人的存在,包括对于李西宁,也不过是为了能够抹平道心中那微不足道的一点起伏罢了,一切都只为跨越大道彼岸,得到真正的大自由。 所以他很难理解,柳七明明有成帝之资,甚至极有可能踏入大道尽头,却要为了一个死人而舍弃大好未来,这在他看来是件极为愚蠢的事情! “那是你根本不知道陈留王对于我大唐来说,意味着什么...” 柳七低头看着膝间的剑:“这世间有些事本来就是没什么道理的,谁又能想到当初那个纨绔少爷,会成为大唐帝国的奠基人,会有一天为了大荒而陨落,尸骨无存,埋骨他乡?” “他已经死了,天下修行者欠他的没办法还,既如此,又怎能允许你哪怕一点目光落在陈留王妃身上?” 话音刚落。 只见柳七膝间浩然剑倏然发出清脆剑鸣,下一刻便出现在了已经踏入十丈之内的姬无敌身前。 与此同时那徐徐铺开的青楼瞬间镇压而下,将姬无敌拘入楼中,柳七端坐柳树下扶琴,柳条垂下缕缕元气:“请道兄入座听曲!” “剑意堂堂正正,好似天地之间的一道光,倒是有点意思,不过也就如此了,剑道一途,无人可比肩陈知命...” 剑意临身,姬无敌负在身后的手掌缓缓伸出,指尖夹住浩然剑。 只是轻轻一夹,柳七那堂堂正正的煌然剑意瞬间消弭殆尽。 剑意被破。 柳七脸上没有半点变化,依旧端坐柳树下扶琴,因为浩然剑本就不是为了杀姬无敌,柳七真正的杀招,是这座青楼。 剑意被破的瞬间。 柳七平静声音再次响起:“请道兄入座听曲。” 琴声入耳,姬无敌清澈的眸子里忽然泛起一抹茫然,脸上更是挂起许久未见的矜持笑容。 “好一个天道榜守门人,这是一场扪心问道...” 仙妃看着姬无敌眼底的茫然和那矜持笑容,心底忽然有些担忧,姬无道陨落,白帝从岁月长河中走出鸠占鹊巢,这一切看似都合情合理理所当然。 可仙妃于万万年前就已经追随白帝左右,深知白帝的霸道和无敌气魄,眼中绝不可能有茫然,脸上更不可能会矜持笑意... 这种情况,只能说明一个事实——白帝并不纯粹。 “柳七以浩然剑意请姬无敌落座,于青楼扪心问道,让姬无敌道心起波澜,他在洞天境中竟走了这么远,不愧是天道榜中人,当初他入通玄时终究还是被低估了。” 城墙上,琅琊姜道玉目光复杂地看着柳七,忍不住低声感慨起来。 当初柳七在琅琊踏入通玄时,琅琊姜氏曾动过招揽的心思,只是并没有太过在意,谁能想到短短几年过去,那个初入通玄的小宗师竟能走到这一步。 如今的柳七,已可称少年帝尊。 “柳七有没有可能战胜姬无敌?” 姜道玉旁,昆仑虚掌教轩辕神色微动,如果柳七能够挡住姬无敌,那么就能避免一场可能会发生的生灵涂炭,也能让一潭死水的大荒重新变得生机勃勃。 “难...” 姜道玉看着柳树下脸色越来越苍白的柳七沉声道:“这世上能与姬无敌同境一战的人,大概只有元归和陈知命两人而已,柳七虽强,却也只是天道榜第十...” 姜道玉话音刚落。 忽闻琴声戛然而止,琴弦崩断。 姬无敌不知何时已经起身,于青楼中闲庭信步,手指穿过那缕缕垂下的柳枝落在柳七眉心三寸。 此时他茫然和矜持尽数化去,只剩下一脸淡漠:“我成道时,天地共贺,众生共迎,我道心纯净如琉璃,没有人可以问本座道心,你倒是好大的胆子。” 话音落下。 只见姬无敌指尖倏然亮起一道光,柳七青楼瞬间被光明填满,紧接着如冰雪消融,顷刻间消弭殆尽。 姬无敌指尖距离柳七眉心的距离只有三寸。 三寸之间的距离,对于修行者来说不过一念之间而已,姬无敌已经给过柳七机会,所以此时他指尖那明亮光束没有半点温和,炙热高温近乎要将柳七整个人都融化。 长安城南门更是忽然变得剑拔弩张起来,大唐仅剩的大宗师们纷纷铺开洞天,浩瀚元气向姬无敌卷去,李玄策身上更是布满了一道道复杂符文,他身后沉默站着的神策军好似真正变成了雕塑,只有元气汹涌灌入李玄策体内。 李玄策双眸瞬间变得猩红,肃杀之意充斥整个长安城。 而远处一座高山上,有黑色闪电跃起,闪电前行途中一道黑色刀光已然斩出,陈留黑骑执刀黄小狗,骑着瘸马入城,刀光直接迎上两手合在腰间的仙妃。 牵一发而动全身。 姬无敌只是动了动手指,大唐最后的底蕴便只能倾巢而出。 然而从四面八方落下的杀意,在距离姬无敌三尺之前便再也无法落下,两尊散发着圣威的人兵从虚无间走出,大宗师们洞天瞬间倒卷,七零八落摔成一地... “我给过你机会,可惜你没有学会珍惜。” 姬无敌指尖落在柳七眉心,就像一把剑,只需要轻轻一指,柳七就会身死道消,成为第一个陨落的天道榜中人! 此时大宗师尽皆重伤,两尊圣境人兵屹立,无人可救。 然而姬无敌的手指终究没有成功落下。 因为在他眉心处也有一把剑,剑名两仪,黑白分明,就像一个阴阳太极,剑上没有半点杀机甚至没有半点剑意,但它只是安静浮在姬无敌眉心,姬无敌的手指便无法再往前半步。 片刻后,柳七身后走出一个身穿道袍的道士。 道士面容质朴,脸上挂着憨厚笑容,缓缓握住漂浮在空中的两仪剑,用一种真挚语气劝诫道:“道兄,好久不见,你的病越发重了,有早夭之相,尽早回逐鹿天下吧...” “徐长愚...” 姬无敌手指微僵,沉默片刻后,忽然吐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你学会了太上道一?” 第478章 剑拔弩张 “你学会了太上道一?” 这句话并不奇怪,无论落在谁口中都只是一句再普通不过的问候。 可当姬无敌话刚出口,他那双淡漠眸子中忽然有了一缕波动,眼角更是下意识抖动起来,因为这些话,他本不该说。 当初姬无道还不叫陈无敌也不叫姬无敌时曾点燃道香入道门提亲,当时就是徐长愚接待, 前往掌教殿的路上,徐长愚边走边练剑,招式笨拙,愚蠢如猪,从道门到三十三重天半炷香不到的时间,姬无道彻底忍受不住,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和天璇子掌教撕破脸皮后更是随手使出道门太上道一剑意,潇洒离去! 按理说以姬无敌的骄傲,眼中不该有徐长愚。 可当他看到徐长愚的瞬间,莫名其妙就道出了那句话,而且道心忽然变得有些烦躁。 这很难说是一件正常的事情。 徐长愚脸上笑容依旧憨厚,温和道:“道兄,你现在最大的问题大概是先弄清楚自己到底是谁,这种事儿等不得,道高水涨,以后大道交织可就捋不清理不顺了。” “不过残念而已!” 姬无敌压下道心处的波澜,目光眺望青楼上那清冷女子,冷漠道:“只要本座将李西宁带走,抹去执念,本座道心中便再不会再有半点尘埃。” “你以为姬无道的执念是西宁师妹?” 徐长愚憨厚笑道:“大帝之资,天命之人,在最巅峰时却被陈留王一剑斩下头颅,于巅峰时被斩落尘埃,你的执念,从来都不是李西宁,而是陈知安,大唐陈留王啊!” 姬无敌忽然沉默下来。 在他心中从来没有陈知安的位置,哪怕他做了那么多惊天动地的事情,甚至将姬无道斩了一次,他依旧从未看重过陈知安,因为在他看来陈知安不过是被荒古选中的一个卒子而已,无论谁处于陈知安的位置,都会是一样的结果。 或者说,在那个被砍下头颅的姬无道,从来不愿承认陈知安比他强大。 所以姬无敌复生后,为了抹平姬无道执念,将满腔不忿和意难平尽数倾注在了陈知安的未婚妻李西宁身上。 这才是姬无敌此行长安的原因。 有些人哪怕只是提起名字,就会让人沉默。 当徐长愚说出陈知安的名字,整个长安城南都变得沉默下来,如果陈知安未死,哪里需要他们这些人出面,整个大唐又有谁敢说能在他面前骄傲地抬起头... 更不会因为姬无敌入长安就闹得满城风雨,因为他死后人们才知道,如今天道榜中人,除了寥寥数人,几乎全都被他打败过,或者砍过头... “陈知安已经死了!” 沉默良久,姬无敌看着徐长愚平静道:“如果陈知安还在,本座自然只杀他一人,可世间再无陈知安,本座要抹平道心涟漪就只能用李西宁替代,你挡不住本座,哪怕你两仪剑分了黑白,太上道一化成了一,也挡不住本座。” “道兄为何不再等等...” 徐长愚憨厚笑道:“你要入城,贫道挡不住你,可大唐皇帝陛下持人皇印就站在青楼,你确定要强闯?” 人皇印不是帝兵,在普通人手中就只是一块好看的石头。 可在某些人手中,它就是比帝兵还恐怖的事物,曾经陈知安手握人皇印,接引大荒人族气运登天擂鼓,为荒古大帝锚定坐标,荒古大帝于人族长城一拳递出,将神帝从帝尊打落准帝。 而现在人皇印被握在了李承安手中,当北荒蛮子被撵到北极吃土,南边巫族被杀得国主下跪乞降,整个大荒最有资格握住人皇印的人,就只剩下了李承安。 他是大唐皇帝,也是当世人皇! 当他握住人皇印时,哪怕是圣人在他面前,都只能老老实实的保持谦逊和低调。 姬无敌目光眺望青楼,果然看见那落宝楼上,有一道明黄身影负手而立,其头顶一方帝印有缕缕气运垂下,哪怕青天白日,也能看到一缕缕气运如浩瀚星河向青楼汇聚。 “愚蠢如斯,他难道是想要整个大唐给陈知安陪葬?” “陪葬不至于,只是你若一意孤行,大概会再死一次。” 徐长愚道:“你该知道在皇帝陛下坐在那个位置之前,从来就不是一个顾全大局的人,反而是个破罐子破摔的纨绔子弟,他以长安城破碎来换你的命,并不是一件很难理解的事情!” 李承安的风评在坐上那把椅子前并不算好,哪怕坐上那把椅子后,向来以清廉正直混迹官场的御史们也是三天两头在小本本上给他记一笔,如今已经累起三尺高了。 不过李承安依旧我行我素,该逛青楼逛青楼,该砍头砍头,根本不在乎死后史书上如何记载。 所以没有人怀疑他会不会彻底撕破脸皮强势镇杀姬无敌,长安府尹王大德甚至已经开始准备善后事宜,征集了全城的棺材。 场间一时陷入沉默之中。 李承安和姬无敌隔城相望,四目相对,都看到了彼此眼底的决心。 就在这极致的沉默中,远处的大山中忽然响起一阵铃声,铃声清脆,悠然而来,打破了城南处剑拔弩张的气氛。 人们循声望去。 只见山野间一个唇红齿白的小道童双手笼袖施施然走来,其身旁跟随着一头青牛,青牛嘴里啃着一条蛟龙,噗嗤噗嗤鲜血四溅,一双牛眼清澈如水,却又透着一股子狡诈味道,配合着口中那不住挣扎的蛟龙残躯,给人一种诡异的感觉。 那清脆的铃声,正是从它脖子上响起。 一道童一青牛就这么施施然走向城南,对周遭剑拔弩张的肃杀之意视而不见。 看到那个小道童,长安城墙上的大荒修士无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好似这肃杀冷冽的春雨都变得柔和了许多,因为这个小道童,是大荒陈留黑骑第一任执刀人,是大唐陈留王府的管家。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 他只是双手笼袖站在长安城暗中阴恻恻冷笑,就挡住了无数落在陈留王府的风雨。 而他身边那头青牛,是清凉王坐骑,一尊真正的圣人。 而且祂体内流淌着青帝血脉... 看到这一道童一青牛,先前还一脸从容的仙妃眉头微皱,横跨一步将姬无敌挡在身后,如临大敌。 自从清凉王在圣墟自断前路成帝,逐鹿天下重开后,他和屠卬就一直被降下雷劫追杀,后来更是消失在了天外,随着他们消失的,还有黄老狗和这头青牛。 而如今黄老狗和青牛回归大荒,清凉王恐怕也已经渡完了劫。 黄老狗和青牛无所谓,那个斩过去未来踏入准帝的陈二牛才是最大的威胁,他若回归大荒,除了神帝出手,谁能将之镇压? 便是以姬无敌的底蕴,在当世准帝面前,也终究只是弟弟。 小道士走到仙妃身前,清澈目光落在姬无敌身上,扯起嘴角阴恻恻笑道:“你要进城,还要带走陈留王妃?” 第479章 青楼问道 “你要进城,还要带走陈留王妃?” 随着黄老狗阴恻恻吐出这句话,好似整个长安城南处都忽然变得阴冷了许多,仿佛从春天又变成了寒冬,甚至淅沥沥落下的清明雨也结成了冰霜。 姬无敌沉默下来,他可以不在乎黄老狗,也可以不在乎拥有青帝血脉的青牛,但他不得不在乎那或许已经返回大荒天下的准帝陈二牛。 当今天下无帝。 准帝便是世间最顶尖的战力,陈二牛哪怕斩了过去和未来,大道断绝无法再踏足大道尽头,但他依旧是一尊极为恐怖的存在,这天下几尊准帝中,大概也就神帝可以说稳胜他一筹。 黄老狗沉默看着姬无敌,姬无敌沉默看着脚尖儿,都在等一个答案。 直到许久后。 姬无敌才平静道:“道行由己,你们不该替她做决定,或许她并没有你们想象中那么抵触和本座离开...” “你大可进城去。” 黄老狗道:“陛下阻你进城,是因为他是少爷的朋友,既然老朽回来了,自然不用如此大费周章,你大可进城,大去可去青楼,只要陈留王妃愿意离开,我陈留王府绝不阻拦,但你若敢有半点逾矩,老朽替少爷再斩你一命!” 说完黄老狗再不看姬无敌一眼。 径直向城内走去。 黄老狗是陈留王府管家,也是陈留黑骑第一代执刀人,他虽没有半点官职,身份更只是陈留王府奴仆而已,但当他说姬无敌可以进城,下一刻满城的大宗师便纷纷退散。 甚至就连落宝楼上已经祭出人皇印的李承安都默默将人皇印收回了盒子里。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 黄老狗说能在长安城再其斩一条命,那就绝不会只斩半条。 姬无敌看着那一人一牛,眼底没有半点胜利的喜悦,反而有些颓败,他此行入长安,就是为了带走李西宁,完成心底的某种执念。 长安因为他的到来而如临大敌,让他并不觉得愤怒只是觉得理所当然,可随着徐长愚和黄老狗接二连三的一席话,让他道心中的涟漪非但没有抹平,反倒是越发波澜壮阔起来。 “公子......” 仙妃担忧地看着姬无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当初那个睥睨天下自负霸道的白帝好像变得有些陌生了,姬无道的影子倒是越来越重。 “没事。” 姬无敌强行压下心底的烦躁,摇头道:“走吧,我们进城。” ...... “姬无敌进城了。” 落宝第二层,澹台明月缓缓提起鱼竿,将一尾银刀放入网兜,又认真在鱼钩上放人鱼饵,抛入月牙湖,这才平静道:“他来见你,大概只是因为无法再战胜陈知安,只能通过征服你来捡起某些丢失的自信,这是一种病。” 澹台明月身旁,李西宁也握着一根鱼竿,沉默片刻后忽然认真道:“西宁是陈留王妃,是陈知安的妻子,虽然我们没有成婚,但我们已经交换过婚书,所以...师姐不必担心西宁会有多余的想法。” 李西宁和澹台明月都是极为清冷的人。 在长安城这几个月来,她们经常坐在一起钓鱼,但对话的次数寥寥无几,李西宁大概是不会闲聊,而澹台明月大概是有些尴尬。 所以当里西宁极为认真地说出这句话,特别是提及妻子两个字时,澹台明月忽然感觉脸上有些发烫,低头支吾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姬无敌毕竟是天道榜第二人,我只是想让你小心一些。” “我会的...” 李西宁平静地点了点头,便将注意力关注在手中的鱼竿上,而澹台明月却如何也静不下心来,鱼儿已经咬钩无数次,她却一条鱼也没有钓到。 “师姐,你道心乱了!” 见澹台明月手中鱼竿不住颤动,澹台明月却半点没有要起竿的意思,李西宁忽然歪过头,脸上罕见浮起笑意,就像春日里绽开的一朵青兰:“师姐,你也喜欢他吧!” “我,不知道...” 澹台明月脸色微僵,沉默很久才认真道:“在认识他之前,我心中只有大道,此生所愿就是登临大道尽头,可听到他身死的消息,道心终究还是乱了。” 澹台明月和陈知安相识于虚神境战场。 收官人之战,陈知安一剑将澹台明月镇压,从此他们携手同游。 期间澹台明月为打磨境界,死死压制境界,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陈知安都在为其护道,直到澹台明月踏入通玄后两人才分道扬镳。 后来陈知安于东野大泽剑斩小魔王,一剑破两千余甲,杀得人头滚滚,自身也身受重伤。 澹台明月终于出手相助,陪同陈知安从东野大泽,一路颠沛流离回到天瀑山,一路上她亲眼目睹陈知安遭受什么样的针对和痛苦。 两人同游半载,此后一别两宽。 原以为不过只是一个共患难的道友,就此相忘于江湖,可当陈知安陨落的消息传回仙武天下,她道心终究还是乱了,这才远走大荒,她曾扪心自问,却始终没有答案。 “师姐,你现在道心更乱了...” 李西宁伸手接过澹台明月的鱼竿,手掌轻抬,一尾银刀跃出水面,就像一弯银月,李西宁将鱼儿放入网兜,忽然目光微凝,目光落在月牙湖上。 只见目之所及处,一叶扁舟忽然出现。 一个白衣公子负手站在舟头,眉间带笑,眺望那清冷入骨的女子,双手微微抱拳:“逐鹿天下姬无敌,今日前来赴约,见过姑娘。” 李西宁眼帘微阖:“滚!” 第480章 堵门 这一个‘滚’字字正腔圆,透着拒人以千里之外的冷漠。 姬无敌笑意瞬间僵在脸上。 且不说他白帝的身份,便是天道榜第二人的位格,世间也少有人敢如此呵斥于他,看着那清冷若仙的女子,姬无敌脸上重新挂起来笑容,但眸子中却没了半分笑意。 “李姑娘,我想你大概不知道自己将要错过什么...” 姬无敌站在舟头,身上气势渐渐变得凌厉起来,虽然他站的比李西宁矮了许多,但仿佛这一刻,他反倒成了居高临下的那个人:“你虽然位列天道榜,有机会踏入大道尽头,可你该知道,前三甲和后三甲,终究是不一样的, 道多歧路,世间之事,机会是最虚无缥缈的东西,追随本座,本座能带你领略那处风光。” “前三甲...很了不起?” 李西宁忽然回过头来看着姬无敌,一脸认真道:“既然你这么了不起,为何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被砍下脑袋?” 说这句话时。 李西宁脸上并没有半点刻薄情绪,甚至都没有半点表情,平铺直叙就好像真诚的发问,可无论是谁都感受到了浓郁的嘲讽。 天道榜前三甲当然很了不起。 榜首元归三十岁内踏入洞天,洞天境内无敌手,连道门行走赵无极都败在其手中,自逐鹿天下重开后,他更是已经随时可以踏入返真境,成为天底下最年轻的大宗师,所有人都能预见到他那辉煌且璀璨的未来。 而姬无敌同样是三十岁内踏入洞天境,杀力无匹,最主要的是他白帝转世的身份已经算是半公开的秘密,天下能与之比肩的同代中人几乎没有。 可无论是元归还是姬无敌。 在那两个人面前都无法真正的骄傲得起来。 一个是剑道一骑绝尘的陈知命,还有一个是几乎打败过天道榜上大半天骄的陈知安,元归未曾一败,或许还能骄傲几分,而姬无敌,大概是没有这个资格的。 所以当李西宁一脸认真地问出那个问题时。 姬无敌忽然觉得这清冷如仙的女子变得有些面目可憎起来,甚至生出一股子想要将她撕碎的冲动。 “看来你也没什么了不起,大道尽头,我自己会去...” 李西宁眼眸低垂,拎起网兜转身向落宝楼里走去,吱呀一声关上大门。 姬无敌立在舟头,看着那紧闭的大门,因为愤怒的缘故,他负在身后的手掌拽得泛白,心中杀意更是再也无法压制,眼底好似重新又燃起了一缕炽白火焰。 随着其杀意汹涌,只见月牙湖上忽然变得波涛汹涌起来,一尾尾鱼儿不安地跃出水面,疯狂向青楼逃窜,好似一片银色剑雨。 就在其杀意疯狂攀升时,刚关闭的大门忽然又被打开,李西宁从门内露出脑袋,看着姬无敌认真道:“你最好收敛一点杀意,湖里的鱼很贵,要赔的!” 说完大门吱呀一声再次关上。 彻底没了声息。 “啊!” 姬无敌脸色铁青,忽然仰头发出一声怒吼,脚下那叶扁舟更是彻底碎裂开来,那一尾尾逃遁的银刀鱼在空中炸开,鳞片飞溅,下起一场银色血雨。 “谁能想到,小师妹竟也有这么......” 月牙湖畔,徐长愚看着被气得仰天咆哮的姬无敌,向来憨厚的面容忽然泛起了些莫名笑意,斟酌片刻后才缓缓道:“这么率真的一面...” “谁说不是呢,当初她要是这么和我说话,我大概就不会跑黑水城自取其辱,又在西伯侯府再受辱一次了...” 徐长愚身旁,腰间别刀的赵无暨也幽幽发出一声感慨,眼里说不出的复杂,好似第一次认识那个清冷到了极点的小师妹。 “不过师妹这样,我倒忽然觉得她和陈知安那混蛋挺合适的,之前的她太冷清太没有烟火气,好像一个没有七情六欲的天人,甚至比出世一脉还像出世一脉,有时候我都怀疑掌教大人是不是收错了弟子...” 李西宁是道门掌教天璇子的关门弟子。 根正苗红的入世一脉。 加入道门后只有很小一部分时间和师兄们相处,而且平素大多是一副清冷沉默的状态,以至于在道门绝大多数弟子眼中,她更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可谁能想到。 就那个清冷到近乎冷漠的女子,不出言则已,一言则惊天下,竟将天道榜排行第二的姬无敌气得杀鱼泄愤,而且看那情况大概是又犯病了! 足足半个时辰过去。 姬无敌脸色才渐渐平静下来,冷漠看了那紧闭的大门一眼,转身向岸边走去。 就在其刚落地的瞬间,小清儿已经伸出手掌平静道:“阁下震碎一千二百尾银刀,一条竹舟,合计二万九千两银子,老板娘说念阁下远来是客,交代下来给阁下抹个零,给三万两就好!” 姬无敌冷漠看着小清儿,眼底刚刚熄灭的小火苗忽然又窜了出来。 姬无敌当然不会在意区区三万两白银,他在意的是似乎整个大荒所有人都对他没有的尊重,柳七也罢,李西宁也罢,甚至眼前这个修为不过御气境的蝼蚁,竟也敢把手掌伸到自己面前。 所谓士可忍孰不可忍。 姬无敌觉得自己有必要让大荒知道什么叫做帝不可辱。 然而他杀意刚起。 忽然一道漆黑刀光已经斩在他身前,黄老狗立身青楼之上,老气横秋笑道:“年轻人要听劝,有些人不是你能伸手的,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大概走不出长安城...” 姬无敌心中杀意如火。 遥遥看着青楼之上的黄老狗,沉默片刻后,终究还是没有动手,从腰间取出一块玉佩丢给小清儿拂袖离去。 即将离开前。 他忽然停下脚步,冷淡道:“本座将于长安城外建庐磨剑,什么时候有人能与本座同境一战,本座什么时候撤庐,若不然,请大荒诸位见本座时退避三舍,城南此路不通。” “这句话,本座是以逐鹿天下少帝的身份说与诸位听,也请诸位不要逾矩!” 此言一出。 整个长安城尽皆哗然,人人脸色微变。 别看姬无敌入长安时处处吃瘪,看似不过如此,可但凡有点眼力的人都知道,他绝不是泛泛之辈,甚至强的恐怖,柳七已经是大荒最顶尖天才,以不惑之年踏入洞天,更是跻身天道榜第十人之列,可他在姬无敌面前也只是一指而败。 当今大荒天下年轻一代洞天境中,大抵只有赵无极一人比柳七更强,可赵无极败于元归之手后道种受损,甚至连天道榜都未能入,大概也不会是姬无敌的对手。 放眼整个天下,同境之中或许只有陈知命能与之一战。 可陈知命如今还在逐鹿天下回归圣地堵门,恐怕是回不来的,哪怕他回来了,恐怕也没办法与姬无敌同境一战,因为陈知命真正的修为只是通玄而已。 而一旦他动用气海内的剑意王座,又早已越过洞天境,算不得同境为敌... “他要击垮大荒年轻一代,以此磨砺无敌道心!” 黄老狗看着姬无敌远去的背影,双眸渐渐眯了起来,手中那柄金色长刀更是泛起杀意,虚空渐渐变得扭曲起来,翘腿瘫坐在落宝楼上的青牛四蹄放下,清澈牛眼里也尽是不满。 然而他们杀意刚起。 只见天幕之上忽然裂开一条缝隙,一双冷漠眸子穿越虚空向大荒扫来,帝威弥漫。 黄老狗和青牛瞬间浑身冰凉,满身杀意烟消云散... 第481章 风云汇聚大荒 随着逐鹿天下重开,数座天下也不再是各悬一处的孤地。 可即便如此,想要跨越天下依旧只能通过特定的通道,哪怕是圣人也无法随意跨越,而天穹之上那道目光却能无视这个规则,黄老狗和青牛杀意刚起,目光便已经落下。 因为那道目光的主人,是当今天下最强大的存在,代天守牧的神帝。 祂心念所动,便是目光所至。 “本座在城外等候诸位,希望大荒...不要让本座失望!” 姬无敌目光扫过长安城内的天骄,嘴角挂起一抹矜持笑容,转身向城外走去。 不多时。 长安城南大门处忽然有一根根竹笋破土而出,顷刻间便长成了翠绿长竹,好似一杆杆刺向苍穹的长剑,隔绝长安城内外。 姬无敌摘下一根竹子削为竹剑,横在席间平淡道:“陈知命以剑三千堵门,本座今日也以这三千竹剑堵长安,静候诸位问剑!” ...... 这个世界的悲欢并不相通。 但此时长安百姓和回归圣地的弟子们大概会生出些同病相怜之感。 陈知安被回归圣地刺杀后,陈知命在回归山门前堵门,一堵就是半年之久,圣境以下的修士几乎再也没办法踏出山门一步,只能眼睁睁看着别座天下的修士捡走本该属于他们的机缘。 而半年之后,姬无敌出现在长安城外,做了和陈知命同样的事情。 让人感到难受的是,同样没有人可以阻止他,因为整个大荒,都没有一个能够同境战而胜之的人,而能够战胜的他人,又不敢出手,因为他是逐鹿天下少帝,天穹之上有一双眼睛守护着他。 他已经在城门口堵了十三日。 大荒虽无人是他的对手,但天下之大,总有那么几个不信邪的人,或者说总有那么几个不怕死的。 十三日来。 几乎每天都有人出城,他们有的是帝族天骄,有的是隐世宗门不出世的天才,但无一例外,都被一剑斩下头颅。 十三日,十三把剑,十三条命。 姬无敌杀人从来不用第二剑,大荒每走出一个挑战者,他都会拔一根竹,然后斩出一剑,每一剑都代表不同的剑意,而且越来越重。 “十三道本命剑意,姬无敌的剑术越来越高了,除了陈知命和陈知安外,这世间又多了一个剑术比我高的人,剑道一途,我只能排行第四了。” 长安城南外,一个青年看着姬无敌身前插着的十三把竹剑,感受到那竹剑中散发着的森然剑意,神色有些复杂地说道。 青年腰间别着一把剑。 剑鞘上勾勒渊河二字,虽未出鞘,却也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滔滔剑意。 这青年正是天道榜上排名第八的王琉。 他的剑术并不算高绝,但他的胆子很大,当他立下剑种天河,映照诸天的剑种,并成功将之真正转变成现实时,就已经注定了他未来成就不可限量。 然而随着他修为越来越高,名声越来越大,反倒是没了当初那股子骄傲劲儿,反而低调的有些过分。 王琉身旁,面容越发愁苦的白安贫忍不住羡慕道:“听说姬无敌败在陈知命手中后才开始学剑,这些妖孽未免也太不讲道理了...” “谁说不是呢...无量他娘的天尊,我姐夫迟早一天要把他们的脑袋都砍下来当酒壶!” 两人中间一个古灵精怪的小道童忽然挤了出来,看着盘膝坐在竹庐中的姬无敌眼底没有太多敬畏,但话语间的酸味毫不掩饰。 王琉、白安贫和澹台明日,这三个性格截然不同的人走在一起,自然不只是因为他们同出一座天下,而是因为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朋友陈知安。 而且他们都不相信,那个只身一人杀穿两座战场的少年,会那么轻易就死去。 所以他们都来了大荒。 而除了他们之外。 此时这长安城南处,早已聚集了无数人,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天才。 他们来这里的理由也很简单。 因为元归、姬无敌、神秀、小魔王、澹台明月、王琉、天道榜前十人,此时已经全部聚集大荒天下。 没有人知道他们为什么而来。 但所有人都知道。 大荒天下大概会有一场前所未有的风云汇聚... ...... 长安城西迟疑巷有间书店。 书店老板原本是个满腹不合时宜的落第秀才,靠着给人润笔和卖些笔墨纸砚为生,日子过得只能算是清贫。 可随着长安流血夜一颗颗头颅跌落,那个落第秀才的至交好友骤然富贵,连带着将他也拽入了官场,从此春风得意,就将这间书店给闲置了下来。 然而人一旦得意,就难免犯错,当初那个满腹不合时宜的落第秀才,在那大染缸里浸泡了几年,渐渐也就变得有些太合时宜了。 半年前的京察中,官居七品的秀才被剥去官袍,又灰溜溜回到了书店。 当时相熟的人都以为他大概会一蹶不振,然而任谁都没想到,他重操旧业并没半点不适,每日懒洋洋坐在店里看书消遣,安之若素,且处之泰然! 比如此时。 秀才端着一碗粗茶,半倚在躺椅上,有些浑浊的眼睛散漫看着街道上的行人,就像一条慵懒的老狗,而他脚下,真的有一条狗。 那条狗浑身黑的发亮,眼神清澈,显得有些愚蠢,又好像有些愤怒。 秀才揉了揉黑狗的脑袋,缓缓吐出一根茶梗,平静道:“大荒有鱼藏于渊,水深而不得见,想要捉到那条鱼,唯有把水搅浑一些,这就是为师将他们引来大荒的原因。” “至于为何要来迟疑巷,自然是因为这里离那个宅子最近,大荒水最深的地方,大概就是那座宅子,我在这里看了几年,又在衙门了翻遍了卷宗,可终究还是没能真正看清楚过那座宅子,所以只好守在这里,让别人来替我看!” 黑狗抬头看着远处。 从这个书店刚好能看见那个斑驳的朱红大门。 它嘴唇张开,好似想要说些什么,可最终发出来的声音却成了犬吠。 秀才在它头上拍了一巴掌,懒洋洋道:“半册啊,身为天机阁下一代阁主,你该知道肉身不过一个躯壳而已,做人做狗其实都没什么分别,只是你既然做了狗,就不能说人话。” “汪!” 黑狗委屈地叫了一声,蜷缩在地上无奈地看着陈留王府。 而就在此时。 迟疑巷里忽然走来一个男子。 男子面容普通,牵着一头毛驴,就像一个再寻常不过的路人,甚至他牵着的那头毛驴都要比他看起来更骄傲几分,头颅高高昂起,对周遭过往的行人报之以不屑一顾的轻蔑眼神。 可无论是秀才还是黑狗,都第一时间将目光落在那男子身上。 因为这个男子,是天道榜榜首,元归! 第482章 元归入府 元归是天道榜榜首。 哪怕他已经很努力保持低调,甚至让那头蛟龙变成了头毛驴,可走在人群中依旧那么刺眼。 他在三个月前就已经到了白帝城,可时至今日才到长安,自然不是因为他速度太慢,而是因为他来长安之前,曾去过了很多地方。 陈知命的名字没有出现在天道榜上。 一个在剑道上一骑绝尘,独处一座江湖的剑修,一剑将姬无敌斩成碎肉的绝世天才,在回归圣地堵门半年之久的磨剑者却没有登上天道榜,除了有人抹去他的名字外,元归想不到第二种可能。 所以他去了那个无名小山村,见了那个老村长。 又去了黑水城,见了那个出剑速度越来越慢的剑魁。 无论是剑阁遗址还是剑圣炉,元归都没有找到答案,所以他来到长安城。 此时那个朱红色大门就在眼前,只要叩响门环,或许就能看到那个答案,可元归站在门前许久,却始终没有选择敲门。 “老师,他在犹豫什么...” 沦为大黑狗的刘半册疑惑地叫了一声。 秀才浑浊目光看着那个朱红色大门:“他大概和为师一样,既对那个潜藏在深渊中的影子感到好奇,又感到恐惧...” “恐惧?” 黑狗愈发疑惑起来,似乎很难理解像元归这样的人也会恐惧,如果天书没有写错,那元归极有可能便是天地之间第一个生灵转世,是元帝回归。 这样的存在,究竟会是何等恐怖的事物才会让他感到恐惧? “恐惧有时候并不是因为敌人强大...” 秀才揉着黑狗滑溜溜的皮毛,浑浊眸子变得有些散乱,缓缓叹息道:“如果推开那道门后便再也关不上,如果那门后是一座深渊,如果推开门这座天地便会化成灰灰,你说该怎么办?” 推开一道门,世界就会毁灭。 这自然是绝不可能的事情。 刘半册不信,所以他感受不到恐惧。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元归似乎真的在恐惧,而且落在自己身上的手掌也有些颤抖,显然已经用各种身份活了多少年的天机阁主此时也真的在恐惧,然后刘半册也变得恐惧起来。 分明只是一道再普通不过的门,在他眼中竟好似变成了一张能吞噬世间万物的血红大口。 就在刘半册感觉呼吸变得急促,无法言语的恐惧似乎要将他整个人都吞噬时,忽然耳边响起一道刺耳的声音。 那道斑驳朱门,打开了。 或许是因为刘半册变成大黑狗后耳朵变得敏锐了许多,又或者是因为它实在太过关注那道门,总之那其实并不刺耳的开门声在他耳中显得有些刺耳,也驱散了他心中的恐惧。 而且他明确感受放在自己身上的手掌又重新变得平稳下来,好似整个迟疑巷都鲜活了许多。 然后他看见打开的大门内,一个小姑娘走了出来。 小姑娘脸色有些苍白,头发微黄,看起来有些不太健康,仿佛大病初愈,只是小姑娘眼睛很亮,亮的就像两颗星辰。 小姑娘走到石阶前,向元归微微作揖,然后伸出手掌,示意元归登门。 “是你...好久不见。” 元归看着这个小姑娘,眼底那抹恐惧或者说忌惮化开,变成一抹轻微的喜色,竟是毫不掩饰眼底的欣赏,含笑朝她认真还礼。 陈知安在狩猎战场杀死元归的未婚妻皇甫明夭后消失在战场。 元归在洞天境战场寻了他很久,也等了他很久,始终没有等到陈知安,为了逼陈知安现身,他曾默许皇甫龙率猎魔军前往逐鹿原,作势要将青楼屠戮殆尽。 然而就在大荒修士群情激奋,猎魔军屠刀将起时,青楼中走出一个小姑娘,缓缓拔出负在身后的剑,遥遥指向卧龙山上的元归,代师而战,沉默向世人宣告了她的决心和勇气。 她是一个哑巴,可那一日她声音大的让所有人都感到振聋发聩。 因为彼时大荒所有修士,都替她喊出了那句话。 当时元归负手站在卧龙山上,沉默看了柳如烟许久,然后转身离去。 所有人都以为他是被逐鹿原上那一个个悍不畏死的大荒修士所震慑,然而没有人知道,他当初之所以选择转身,只是因为他不愿向这小姑娘动手,因为她真的很像一个故人! 这世间没有相同的两朵花,自然也不会有相同的两个人。 强如白帝,从岁月长河迈入人间后也渐渐变得和当年有了不同,更何况当年那个故人早就已经陨落,小姑娘自然也不会是那个人。 所以元归眼底的喜色很快又变得平静下来。 跟着小姑娘走进了院子。 这道大门未开前。 元归在门口沉默了许久,甚至都不敢叩门,此时大门打开他却显得十分随意,跟在柳如烟身后进入院子后,便自己寻了一把椅子座下,那双重瞳打量四周,想要寻到些蛛丝马迹,来佐证自己的猜测。 然而让他失望的是,这座院子并没有秘密,只是人间一座再寻常不过的官宦宅邸,甚至元气都没有比别处更浓郁几分。 陈留王府的院子并不算大,年岁久远,看起来多少有些老旧。 院子中间有一座亭子,亭子里放了一把躺椅。 躺椅上残留了些陈阿蛮的气息,大概是陈阿蛮经常在那把椅子上睡觉的缘故。 灰墙边有一架秋千,还有一个红色木马,应该是小姑娘喜欢的玩具。 秋千旁边,有一座楼。 楼高二层,有一架青钢木搭成的梯子。 梯子上结了一层灰,显然已经很久没人走过。 这些冷冰冰的事物,勾勒出一幅冷清画面。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很难想象这就这么一个简单的院子,居然会走出那么一群让人感到震撼的妖孽,甚至都能看到他们当初生活在这里时曾留下的痕迹... “见过元少帝。” 就在元归随意打量这座院子时,大堂里忽然走出一个女子。 女子头发梳拢成妇人模样,面容清秀,谈不上惊艳,但身上自有一股从容不迫的气度。 好似那院子中坐着的不过只是个寻常客人,而不是让数座天下年轻一代只提及其名字便会绝望的天道榜榜首。 看到那女子。 元归眉头微挑,多少有些诧异,因为他发现这女子竟也是个剑修,而且修为不低,剑意不浅。 最主要的是她那本命剑意温和而坚韧。 好似一条可以将世间最锋利的剑都变成绕指柔的大江。 “见过二夫人” 元归起身作揖,看着那女子赞叹道:“今日之前,在下一直好奇这世间究竟何等惊才绝艳的女子才能让陈知命那样锋利的人物折腰,今日见了夫人,才明白世间大抵只有夫人这样的女子,才能让那个一骑绝尘的剑道天才目光变得温柔一些!” 钟言不卑不亢地回应道:“我家那位只是心太软,而我比较放肆......” 因为心太软,所以在琅琊郡街头为钟言撑了一把伞,又划了一条线,于是便被钟言纠缠不休,最后还是因为心软,在雁荡山时被钟言给强行入了洞房。 钟言每次想起当初那个画面时脸红心跳的同时也难免有些得意。 在她眼里,陈知命当然是这世上最了不起的男人。 哪怕是他那要钱不要命的贪婪模样在钟言眼里都格外可爱。 所以钟言哪怕如今也已经成为一个通玄境剑修,可此生最让她得意的事,依旧是雁荡山中那破烂马车里的勇敢和放肆。 “心太软...” 元归看着一脸认真的钟言,幽幽感叹到:“那些死在陈知命剑下的亡魂如果知道夫人对他的评价,恐怕会气得从坟墓里跳出来指控你的评价太过不公...” 钟言平淡道:“我家那位杀了他们,自然是因为他们该死,既然他们该死,那么他们的指控与我何干?” 第483章 元归登楼 元归看着一脸理所当然的钟言。 忽然就沉默了。 大荒陈氏这一家子,果然没有一个正常人,哪怕是籍籍无名的钟言,此时看来居然也不是个简单人物,那言谈举止间散发出来的气度,绝非一般的女子可比。 难怪她能将陈知命那么骄傲的一个剑修收拾的服服帖帖。 只是元归明白,陈家妖孽横生的根由却绝不会是因为钟言,反倒是钟言一个普通商贾之女却能在短短几年时间内成为一个通玄境剑修,而且养出这么一副气度,大抵却是因为陈家。 沉默良久。 元归似乎想起什,忽然抬头看着那座藏书楼笑道:“据说陈留王府大公子陈知白是个读书人,熟读天下道藏、学究天人,不知在下可否有幸拜见?” 陈留王府大公子陈知白,大抵是陈家最没存在感的人。 甚至还不如那条瘸腿老马。 好像整个长安城乃至于整个大唐,在提及陈留王府时,都会下意识将他忽略。 一个没有修行资质的书呆子,因为父亲早早将陈留侯的位置传给了三弟,所以不敢抢不敢想、甚至不敢出现在世人面前,躲在藏书楼里以书为伴,以逃避那些落在身上的冷言嘲语,或者说以这种态度来表示对那个本该属于他的王位不屑一顾,以求一条活命。 这大概就是世人对那位陈留王府嫡长子的刻板印象。 这种印象当然不是空穴来风,据说最初是从陈留王府某位奴仆那里传出来的闲话。 彼时陈知安还不是陈留王。 听到这个闲话后直接将那个服侍了陈家好几代的奴仆杖了三十军棍,更是遣散了家中所有奴仆,以示对那位废物兄长的尊重。 可流言这种东西,越是禁止传的越快。 特别是随着陈知安的名字越来越响亮,直至染上一层不可直视的金边后,那位早些年还偶尔出府的大公子渐渐便再也没有踏出过府门半步,更是从某种方面佐证了那个谣言。 越是门院高深的府邸,隐藏的黑暗和血腥便越重,无论是民间话本还是青楼的戏曲中,这种戏码都屡出不穷,所以人们很容易就确信了这一定就是事实。 甚至有人无比阴暗的想到,那位足不出户的大公子或许早在某个漆黑的夜晚已经失足掉进了井中。 元归不是长安那些无知的愚民,自然不会相信这种没有半点道理的谣言。 如果陈知白真的是个废物,以陈知安和陈知命的气度,又怎么会连一个废物的容不下? 当然他也没想过隐藏在那深渊下的阴影会是陈知白。 因为哪怕陈知白从娘胎里就开始修行,今年也不过三十六岁而已。 三十六年时间,就算是那些先天而生的,也绝不可能成长到那种可与上苍对弈的地步。 之所以发问,纯粹只是想看一看那个在满门妖孽中平平无奇的普通人,到底是不是真的如传说中那么普通,毕竟他很难想象,那么一群妖孽中间怎么可能会混进去一个废物。 当然。 如果他知道陈家真正的废物到底是谁。 或许大概就不会有这种好奇。 毕竟谁能想到那位用无数人头证明了已经妖孽到了极点的青楼之主、大荒陈留王、剑道天才陈知安,在这个家里任何一个人面前都骄傲不起来。 而且地位实在是谈不上多高,最多也就比那匹瘸马高上几分? “大兄少见生人...” 听到元归的请求,钟言眼底没有半点异常,只是平静道:“小叔说大兄得了病,是社恐,禁止任何人打扰大兄,除非大兄自己愿意见,所以...” “得了病...社恐?” 元归又看了那座藏书楼一眼:“这倒是一种挺新奇的病,我竟从未听过,倒是不得不见了!” 他说这句话时还坐在长亭中,待话音落下时身形已经出现在那座藏书楼下。 然而就在他即将迈上那爬满灰尘的楼梯时,钟言平静且冷漠的声音忽然在他耳边响起:“阁下是觉得我家那个不在,我一个弱女子好欺负?” 元归微微一怔。 似乎没有想到钟言竟会如此大的反应。 然而他并未回应,因为他隐隐有种感觉,只要登上这座楼,或许就能看到陈留王府真正的秘密,这种感觉在这一刻格外强烈。 所以哪怕此时钟言已经握住了手中的剑。 哪怕他已经感受到那头青牛和黄老狗的气息,他依旧想要登楼。 姬无敌在天道榜排名第二都能一次又一次被砍下头颅而不死,身为榜首的元归,自然也绝不会是那么轻易就容易死去的人,即便让整座陈留王府动怒,即便那道刀光落下,他也想要上去看看。 然而就在他脚步即将踏上第一个阶梯时。 藏书楼上紧闭的窗户忽然被人从里面推开。 一个书生映入眼前。 书生眉眼疏阔,约莫三十岁左右,或许是因为久未见阳光的缘故,他脸色有些苍白,虽然清明已过,初夏将至,青年身上却穿着一件灰色旧袄,袄子上染了些污渍,就像一团团晕开的梅花。 “见过元先生。” 书生遥遥向元归颔首,眼神温和,就像站在楼下想要登楼的不是一个不请自来的恶客,而是一个久别重逢的故友。 元归沉默看着那个书生,重瞳中散发着阵阵幽光,想要看透那苍白面容下隐藏着的秘密。 然而目之所及处,那书生只是个书生,气海空空如也,藏书楼中也平平无奇,绝无半点秘密可言。 许久之后,元归才微微颔首道:“见过大公子!” “元先生想要上来?” 陈知白温和笑道:“自从知命和知安开始修行后,渐渐便变得不爱读书,这旧楼久不打理,有些脏乱难以下脚,请元先生稍后,我先打扫一下。” “既如此,元归就不打扰了!” 元归平静回应一声,撤回了即将踏上楼梯的那只右脚。 他只是想要看一眼陈知白是不是如传说中那么普通,既然已经看到,自然也就不用再登楼。 而且他发现陈知白真的极为普通,身上没有半点元气波动,阴神更是散乱的不如一个普通人,独独那双眼睛比较温和干净,给他的感觉还算不错。 如果陈知白可以修行,他们大概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可惜他只是一个普通人。 倒不是元归对于普通人有什么偏见,在他眼里修行者和普通人的区别并没有太大,毕竟再天才的修行者和元归比起来都跟普通人差不多。 只是他很不喜欢离别的感觉。 普通人的一生太过短暂,他不想今天刚结交的朋友,短短几十年后便不得不眼睁睁看着其死去。 更主要的是,这里是陈留王府。 不管怎么样,自己的未婚妻皇甫明夭始终是死在陈知安手中。 如果陈知安未死,元归迟早会亲手砍下他的头颅,到那时身为朋友的陈知白又该如何自处? 元归在说完那句话后转身离去。 路过柳如烟时,他轻轻点了点头算是道别。 然而柳如烟根本没有理会他,只是默默看着藏书楼,眼角不知何时已经挂满了泪水。 很多年前。 她独自一人待在那座破烂小院里等死的时候。 在很长一段岁月里,隔壁书塾总有道温和声音按时响起,为她抚平心里不断滋生的阴暗和怨恨,而今天,她又听到了那道熟悉的声音。 师父的大哥,是先生... 第484章 没有秘密 柳如烟三岁被选为祭女。 四岁时便被丢进了那座破烂院子,任由她自生自灭,甚至就连她的亲生父母都将她放弃。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 更不知道自己哪里不乖,让父亲和母亲对自己那么厌弃。 后来她渐渐明白是因为什么,年幼的她心底在迷茫的同时,自然难免会生出一抹阴影。 毕竟一个被世界抛弃的人,又怎么可能会对这个世界没有半点怨恨? 她习惯蜷缩在阴暗角落,听着墙边呜呜哽咽的风声,小小年纪的她,已经在习惯孤独后学会了品尝孤独,就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在那段岁月里,她眼里的光越来越冷,清澈眸子变得越来越黑暗。 陈先生从隔壁传来的声音,就像是一道洒进黑暗的光,将那颗本来渐渐变冷的心,又重新变得温暖起来。 虽然只有短短三年,可在柳如烟那里,已经是最温暖的一段岁月。 陈知白温和看着柳如烟。 眼神有些复杂,好像一个兄长看着在外流浪的妹妹终于回家,又好像一个故友为了当年的某些事而愧疚,最终满腹心事诉诸于口,只剩下‘好久不见’! “道友,好久不见...” 陈知白缓缓道。 柳如烟笑了起来,苍白小脸上挂起两个浅浅的酒窝,无声道:“好久不见,先生。” 陈知白温和一笑,正准备继续说些什么,忽然抬头看着天幕,下一刻便痛苦地咳嗽起来,身上那件旧袄无风而动,一团团乌黑的梅花浸开,不多时便染成了一片乌红,最后整个旧袄都变成了再也无法洗净的褐色。 ....... “大哥,对不起,我没能挡住他。” 钟言站在院子里看着兄长身上那件灰色旧袄渐渐变成褐色,眼底露出深深的自责。 对于这个常年待在藏书楼的兄长,她知道的并不算多。 但是她知道陈知命常常坐在屋檐上沉默看着藏书楼,眼中满是敬重和不忍,也知道陈知安天不怕地不怕,独独在兄长面前老实的像个鹌鹑。 她是个聪慧的姑娘。 骄傲如陈知命,放肆如陈知安都对兄长如此尊敬,她很容易便猜到这位恭良温俭的兄长一定为这个家承受了许多。 所以当元归想要登楼时,她才会表现的那么冷漠和决绝,甚至不惜出剑,更是暗中召集了剑魁和黄老狗。 然而对于元归那样的人来说,威胁是最没有力量的东西,哪怕青牛和黄老狗都已经表露出了足够的杀意,他依旧还是要登楼。 于是陈知白推开窗户,邀请他登楼! 只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却让陈知白咳嗽起来。 如今陈阿蛮和安岚生死未卜,陈知安生死未卜,陈知命在逐鹿天下堵门,在钟言看来,她便理所当然应该肩负起守护陈留王府的责任。 而她却没有尽到这个责任,让元归见了兄长... “怪不得你。” 陈知白咳了许久才止住咳嗽,待抬起头时,脸色变得越发苍白了几分,鬓角那抹灰白也变得越发明亮。 但他眼底的温和没有半点褪色,依旧如故,好似先前的痛苦和变成褐色的旧袄都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扶住窗户的檐边,看着钟言笑道:“今日他们看过之后,大概便再不会把目光落在这座宅子里,以后我们都会清净许多,至于咳嗽这种事,咳着咳着也就习惯了,你不必自责。” ...... “陈留王府没有鱼!” 迟疑巷那间铺子里,秀才缓缓收回目光,浑浊眸子有些失望:“好不容易借元归的重瞳看了一眼,本以为能看到大荒最大的秘密,没想到那个宅子竟一清二白,没有半点秘密,那陈知白居然真的只是个废人。” “汪汪...” 变成大黑狗的刘半册渐渐已经习惯了犬吠来发表意见,这两个犬吠的意思是会不会元归也看错了? “就算元归看错了,为师的眼睛又不是瞎的,总不会看错。” 秀才平淡道:“如果那座院子里真的藏着秘密,绝不可能半点道则都不泄露,更不可能逃过我的眼睛,除非藏在暗中的那条鱼不是东躲西藏的老鼠,而是已经站在大道避岸,有和上苍坐而论道的资格。” “可你至少该知道,这世上绝不可能有这种存在,便是先天而生的那九尊,至多也就是不像那些人那般对着上苍下跪而已,终究都是在规则之内,大道之下。” 刘半册不知道所谓大道彼岸在何处,更不知道能与上苍坐而论道的人该是什么境界,他只知道自己和老师费尽千辛万苦想要看到的陈留王府终于见到了。 而答案和老师猜想的明显不太一样。 既然陈留王府没有秘密,陈知白也没有问题,那么接下来他们可能又要去寻找下一个可能会有问题的人。 但据他所知,老师似乎除了陈留王府外,并没有另外的目标。 沉默片刻后,他老老实实问道:“所以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怎么办,当然是继续看下去!” 秀才目光落在陈留王府,幽幽道:“哪怕陈留王府没有问题,陈知白也没有问题,但我相信至少陈知安是一定有问题的, 一个没有过去和未来的普通人,一个百年可见的普通之资,却能在妖孽横生的大争之世独领风骚,将一个个风华绝代 的天才压在剑下,能先后被荒古和大荒气运选为过河卒,这是件很让人费解的事情,只要弄清楚他身上发生过什么,大概就能找到那条大鱼的蛛丝马迹!” 刘半册疑惑道:“可是陈知安已经死了。” “这又是一个问题!” 秀才无奈端起桌上的粗茶猛灌了一口,有些愁闷道:“你我都知道他已经死了,可偏偏为师耳边总有一个声音似乎在说,那厮不但没死,而且已经变得越来越强,可如果他没死,岂不是显得我们视若珍宝的天道榜很白痴?” ...... 天道榜当然不是白痴。 至少到目前为止,无论是元归、姬无敌,都向世人证明了他们的强大。 而天道榜上第三的神秀,此时也正准备践行这个道理。 越过邙山往西,便是西域佛国。 在大唐百姓眼中西域佛国算是一个整体,只有一个须弥山足以称为对手或者说是敌人,但实际上真正的西域之地,足足有上百个国度! 这上百个国度组成一个庞大的西域版图,而版图最中央,便是天下佛门祖庭,须弥山! 西域诸国统治百姓,须弥山统治诸国。 须弥山凌驾于皇权之上。 用最慈悲最光明的方式,手不染血便抢了西域数亿生灵的饭碗... 距须弥山三万里左右,有一个叫做修罗的国家。 这个国家拥有最为严苛的等级制度, 最下贱的当然依旧是农奴,但农奴之上还有各种族姓,算了足足有七姓之多,而排在最末位的,便是修罗。 原本修罗当初是最尊贵的姓,甚至一度统治这个国家。 可惜在五百多年前某次菩萨巡游时,彼时身为国王的修罗主因为最宠爱的公主而得罪了那位菩萨,从此便被剥夺了尊贵的身份,修罗氏沦为了最卑贱的下等人。 而此时,修罗国皇城中正发生一场极为激烈的争执。 一个脸色黝黑的年轻人被绑在火刑架上,披甲执锐的士兵手握火把,只等那位大塔寺主持下令,便会点燃柴火,烧死这个叫做修罗的异端。 第485章 奉旨造反 “也不知道是谁给他的勇气,一个卑贱的修罗也敢妄图修佛。” 大塔寺住持看着火刑架上那个黝黑而执拗的面孔,心底忍不住冷笑起来,就像看到一个蝼蚁生出翅膀试图和苍鹰比高。 可那蝼蚁哪里知。 苍鹰生来便有翅膀,而蝼蚁即便再努力,即便生出了翅膀,也没办法和苍鹰同处一片天空,反而有可能苍鹰随意的一次展翅,就能将它翅膀振断,让它万劫不复。 “好了,结束他这短暂又罪恶的一生吧,愿他魂归净土,洗净满身罪恶,来生见佛!” 住持悲悯看了那少年一眼,指尖泛起一抹佛光,就像一团光明的火。 只要指尖轻轻点下,这个妄图以污秽手掌触摸佛背的肮脏蠢货就会彻底化成灰灰。 然而住持举起了手掌,却一直没有落下。 此时吉时已到,大塔寺里又来了一批新的女香客,住持忙着回去替她们亲自洗礼,早已急不可耐,自然不会为了这个肮脏蠢货浪费半点时间。 手指之所以没有落下。 是因为那少年身前,多了一个小姑娘。 小姑娘长得并不算美,和修罗国大多数姑娘一样,皮肤微黑,身材结实,只是和大多数又不一样的是,她有一双乌黑大眼睛,还有高高的鼻梁和薄薄的嘴唇,满头长发梳成一根长长的辫子。 或许是因为来得太急的缘故,此时那根乌黑长辫还在随风而荡。 她站在少年身前,用一种很纯净的目光看着住持。 住持用慈悲的目光看着小姑娘,四目相对,住持眼里依旧慈悲,心底却早已火热一片:“阿朵公主,如果本座没有记错的话,此时你应该是在大塔寺等候本座为你洗礼,接受我佛的启迪。” “玄奘大法师说诸佛降世,众生皆有佛缘,人人皆可成佛,既如此,你们就不应该因为修罗的出身而拒绝他的向佛之心,断了他的道途,更不能因为他的贫穷而降罪于他。” 小姑娘没有回答住持的问题,甚至对他那慈悲到了极点的目光都没有半点回应,只是平静地将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 “玄奘大法师...” 住持脸色微变,自从长安流血讲经首座和戒律首座入长安,被陈阿蛮和武德坑杀后,须弥佛国便彻底失去了和长安平起平坐的资格。 观空大法师临死前以余力再看了一眼因果石,看到须弥山上地涌金莲佛光普照,看到一个西行的佛子,他将带领须弥山走上最光明的未来,观空大法师含笑而终! 在不久的后来。 玄奘大法师骑着一匹白马走上须弥山,成为新的讲经首座,又在后来的某天,他端坐金莲说了一句话:“众生平等,人人皆可成佛。” 这便是大乘佛法的由来。 玄奘大法师修为不高,据说只有通玄境圆满而已,可整个须弥山上没有任何人敢对他的法旨有半点意见,除了他是传说中的佛子转世外,还因为自古以来便是须弥利剑的戒律首座如今是他的徒弟。 那个十万年前被佛主镇压的猴子,修为已重返准圣境,虽不及当年齐天大圣时强横万一,但他拎着棍子坐在杀意森严的戒律首座位置上一日,须弥山上那些野心勃勃的罗汉法师们就只能老实一日。 不过世间之事总有变化。 变化自圣墟而来,也自须弥山而来。 替须弥山统治这片土地的各处庙宇,发现那位传说中的佛子,能带领佛门走向光明未来的玄奘大法师已经一年多没有出现在世人面前,而来自须弥天下的神秀大法师,传说中的佛主转世身,却已经来了大荒,甚至已经踏上了这片土地,行走于山野阡陌。 据说有人跪问神秀大法师,是否众生平,人人皆可成佛。 神秀大法师笑而不语,只是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又一手指着那跪在地上的大德僧侣,最后指了指自己。 至此,人们对于那如蒲公英般自须弥山散落人间的大乘佛法,渐渐有了不一样的看法和解读。 佛子和佛主孰高孰低? 自然是佛主更高。 大塔寺住持想到前些天那个曾入寺住了一宿的白衣僧人,脸色渐渐又变得慈悲起来,指着跪成一地的修罗国臣民缓缓道:“世间只有一个佛主,也只有一尊真佛,如果众生真的平等,如果人人都可成佛,为何现在本座坐在这莲花座上,而他们却跪在污泥里,至于你,为何又不同他们跪在一处?” “你...” 阿朵眼底闪过一丝茫然,沉默半晌后才道:“他们跪下只是在跪佛,而不是跪你,而且不是他们自己想跪的, 是你逼的。” “这有什么区别?” 大塔寺住持慈悲道:“狼要吃羊,羊要吃草,世道如此,本座佛法比他们高,修为比他们强,只要动动手指就能让他们生不如死,在本座眼里他们就是牛羊,牛羊又如何与本座平等?” “至于玄奘,如果他足够聪明,现在应该赶紧从须弥山上滚下去,跪在神秀大法师面前请求原谅,而不是意图用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来颠覆须弥山的统治,贱民只需要跪着献出自己可怜的一生便够了,成什么佛?” “你在曲解佛语!” “玄奘大法师此言的意思,是无论是谁都拥有平等而一样的自由,或许分阶层,但不分贵贱,人人都是独立自我的个体,而在求道这条路上更是如此,人人都可以成道,人人都可以成佛。” “就像大唐陈留王曾说过的那样,他希望大荒的子民能挺直脊梁,上不媚权贵,下不欺弱小,人人都能成为自己内心独一无二的王,这也是玄奘大法师对我须弥佛土的期盼,人人皆成佛!” 阿朵不是一般的少女,她是修罗国公主,她对于须弥山的虔诚当然毋庸置疑,但和普通人不同的是,她不会看到一个秃驴便下跪,更不会对这位看似慈悲实则满腹男盗女娼的老和尚有半点尊敬。 当然。 最主要的是当初那位路过修罗于皇宫做客时,她曾与之共饮,玄奘大法师亲自替她洗礼,只要那位大法师一日还是讲经首座,这个在修罗几如主宰一般的老和尚就不敢真的对她如何。 “做自己心中独一无二的王,人人皆可成佛,真是叫人感到恐惧的妖言惑语。庆幸的是陈留王已经死了,而玄奘也快死了,他将和他的佛法一起被佛主打落尘埃。” 大塔寺住持笑道:“这世上只有一尊佛主,而佛主已经到了须弥山,佛法...只有佛主才有资格说法,佛主未曾归位,何来的法?” “好了!” 大塔寺住持指尖再次泛起白光,看着少女道:“本座没有时间陪你在这里争论什么佛与法,如果本座指尖光明落下时你依旧没有离开,那么本座只好将你一起烧死。” 阿朵沉默看着大塔寺住持。 看着他指尖泛起的白光,缓缓抬起手指。 下一刻。 一抹比起大塔寺主持更亮的白光从她指缝间溢出:“我本以为你虽然满腹色欲,但好歹还剩下一点慈悲,可此时看来,你竟连最后一点活命的机会都早就弃之如敝了,大法师说的不错,这须弥佛土果然已经烂到了骨子里,只有鲜血能洗净!” 话落。 只见阿朵指尖倏然大放光明,大塔寺住持身上燃起一团火焰。 “该死,你竟擅自修佛...你也要造反?” 大塔寺住持感受到身上炽热的高温,脸色变得惊恐起来,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个不到二十岁的小姑娘,竟是个虚神境大修士。 更让他感到恐惧的是,自己分明没有为她洗礼,没有为她引路,她是什么时候学会的修行? “造反?” 阿朵脸上闪过一丝嘲弄笑容,就好像看着一个白痴。 “阿修罗,是奉须弥山法旨造反...” 第486章 神秀上山 阿朵是修罗国的公主。 然而鲜有人知,她体内流淌着修罗族最肮脏的血液,她是阿修罗,同时还是这个国度最强大的那个修行者。 几年前玄奘路过修罗国,为她启迪,为她洗礼,同时也传授了她无上佛法。 如今几年过去,她已然悄无声息成长为一个虚神境大修士。 而大塔寺住持虽然 活了一百多年,却也只是化虚境而已。 所以当阿朵指尖泛起白光、头顶泛起金轮、心中泛起杀意时,大塔寺住持再也无法保持那种居高临下的神态,甚至变得恐惧起来。 在西域佛国,想要修行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 首先你要有修行资质,其次你要是贵族,再次你得接受佛门高僧洗礼,开启造化之门,佛门叫做接引,如此方能成为一个修行者,否则便是异端。 “异端,杀了我你会被钉在火刑架上。” 大塔寺住持惊恐地看着阿朵,想要用须弥山无数年来积累的威压来为自己挣命,同时传音入密道:“公主,我可以为你洗礼,接引你入佛门,让你名正言顺成为修行者,以后大塔寺以你为尊!”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阿朵冷漠看着大塔寺住持,眼底透着失望:“玄奘大法师说的没错,现在的须弥山已经烂到了骨子里,这样的佛门,有什么资格继续统治这片土地。” 话落。 只见她手指遥遥一指,一蓬炽热火焰倏然从大塔寺住持身上燃起,不过片刻就将之烧成了灰烬。 阿朵站在火刑架前,目光扫过跪成一地的臣民。 沉默片刻后,她走到大塔寺住持坐过的蒲团上,盘膝坐下:“至今日起,修罗国人人皆可修佛...” ....... “人人皆可成佛,多年未曾入大荒,没想到也出了个有意思的后辈...” 须弥山下,一袭白衣的神秀抬头看着山顶,庄严面容上露出几分沉吟之色,只是片刻后忽然又悠悠叹息起来:“本座当年留下道统,也曾给后来者铺路,可近五十万年过去,却终究只有本座一人成佛,所谓人人皆可成佛,不过痴心妄想罢了!” “世尊。” 神秀身旁的虚空忽然扭曲,绝无菩萨显化,目光冷冽看着须弥山道:“玄奘意图颠覆我佛门道统,绝无走一趟?” “不需如此。” 神秀摇头道:“本座此行本就是为了见道,如果玄奘能让本座有所启发,见不一样的风景,便是佛门颠覆又如何?我将以释迦之名加入须弥山,成为讲经堂一普通僧侣,静待三千世界花开! ” 绝无眉头微皱,正准备说些什么,忽然抬头看了山上一眼,向神秀微微躬身后消失在原地。 不多时。 山上施施然走下一个身穿锦襕袈裟俊美僧人。 僧人在神秀身前三丈停下脚步,片刻后忽然纳头就拜:“观自在见过神秀大法师,弟子在须弥山候您多时了!” “...自在!” 神秀看着这个面容俊美的僧人,缓缓伸手抚过他光洁的头顶:“你终究还是剃去了三千烦恼丝。” 观自在微微一怔。 他记事以来便一直在须弥山上,也一直没有头发。 神秀并不解释,只是含笑道:“从今往后我便是释迦了,还请观自在法师护道一程!” “这是弟子的荣耀。” 观自跪伏在地,眼里泛起激动的泪光。 须弥山上全是和尚,人人都修佛,可不是人人都有机会能够与佛子同游,更不是人人都有机会觐见佛主。 这让向来虔诚礼佛的观自在如何不激动。 他甚至不由来想到,我观自在于邙山捡到玄奘大法师,如今又在须弥山脚下捡到了神秀大法师,或许冥冥之中,这就是佛主对我的考验。 须弥大兴,我自当为那添火加柴的薪者。 神秀似笑非笑地看着观自在,忽然笑问道:“观自在法师,据说当初玄奘西行便是你接引入的须弥山,也是你从因果石中看到了须弥大兴当兴在玄奘,想必你对他也极为了解,那么...你怎么看他,又怎么看大乘佛法?” “.....” 正在前面领路的观自在微微一怔,不由来想到佛门经书里记载的那个故事。 佛主传道时,曾有十二位追随者,后来佛主成道后,那十二位追随者便成了佛主的弟子,其中首徒摩诃佛法最为高深,一念花开,化身遍布三千世界,是距离佛最近的人物。 而二弟子金蝉,却是最有天份的人物,他曾与佛主辩佛而不败,论道三千场最终触怒佛主,佛主拈花而笑,说他六根不净,一巴掌送其入了轮回。 西行路上,观自在曾怀疑玄奘就是那位金蝉转世,后来玄奘端坐须弥九重天成为讲经首座,更加证实了他的猜测,而神秀是佛主转世。 如此一来,如今玄奘和神秀同聚须弥,岂不是无数万年后的师徒重逢? 神秀大法师问自己对玄奘的看法,又改名释迦要加入讲经堂,莫非十万年过去,这对师徒还对当年的事没有放下? 想到这里。 观自在忽然有些难受起来,锦襕袈裟下更是瞬间汗如雨下,颤声道:“神秀大法师...玄奘首座大概...大概是个尊师重道的好人。” “不要担心什么...” 神秀目光落在观自在越来越弯的背上,面无表情道:“这世间没有那么多巧合,玄奘不是金蝉,本座也不是佛主,而且即便是也无妨,当年佛主让金蝉解脱是因为他踏入了歧路,大道断绝,不得已而为之。” “神秀大法师也是个好人...” 观自在擦掉额上的汗水,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玄奘是须弥山的未来,这是观空首座临死前用最后残余生命证实了的事情,每次想起须弥山的未来是自己在邙山捡到的,又随其一路西行亲眼目睹他一步步变成玄奘大法师,观自在便忍不住生出一股子发自内心的欢喜。 所以无论须弥山上关于大乘佛法和小乘佛法的讨论如何激烈,那些大德高僧如何坚决反对天下同修佛法,他都坚定不移地站在玄奘这一边,因为他相信因果。 但如果那个反对玄奘的人是神秀呢? 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神秀不是佛主,可他是佛主转世身,未来注定会成为佛门共主,或入主须弥天下,或回归大荒! 如今神秀大法师隐藏身份前来须弥山,还未入山门便向他问了一个辣手的问题,如此看来,恐怕神秀大法师不见得认可玄奘大法师的佛理,从某些方面来说,大抵也是不认可这个人! 这该如何是好... “看来他已经成了真的首座...” 神秀忽然发出一声感叹,拍了拍观自在光溜溜的头,负手向山上走去。 随着他踏步而行,赤足上浮现出一双鞋子,身上气质也渐渐变得得浅薄起来,虽然面容没有半点变化,可落在观自在眼中,此时的神秀大法师身上再无半点佛主印记,就像须弥山上再寻常不过的僧侣。 第487章 人族长城 观自在看着神秀施施然登山的背影,心底渐渐变得冰冷起来,恍惚间好似看到佛光普照的须弥山上就此多了一抹暗影,藏了无数猩红的血。 一山不容二虎。 无论是玄奘还是神秀,都绝不会允许这座山头有两个声音。 如果玄奘只是普通佛子,只是普通的讲经首座,那么即便他再天才都绝对没有和神秀扳手腕的资格,因为神秀是佛主转世身。 可玄奘不是普通佛子,当他坐在九重天上说出那句‘人人皆可成佛’的话后,这座须弥山便已经变得有了几分不同。 无数从未奢求过能够成佛的僧侣忽然发现原来自己也有可能成为那泥塑金身接受世人香火,原来人人都可以是佛。 观自在能感受到须弥山上那些僧侣隐藏在平静面容下的道心渐渐开开始变得炙热,因为他心中也滚烫无比,他不求成佛,什么时候能成为一尊大菩萨就好。 然而那句话真正的恐怖之处,却不在于须弥山。 观自在是须弥山上少有对世俗有过了解之人,他是洞天境法师,也是观空大法师座下最出色的弟子,如果长安夜观空大法师没有远赴长安,没有被武德和陈阿蛮坑杀,那么无数年后,观自在便极有可能成为下一任讲经首座。 为了那一日,他已经准备了很多年。 他不止一次离开须弥净土回到污浊世间,他走过每一个世俗国度,见过无数虔诚跪在佛主脚下的信徒,但他也知道,世人对须弥山或许敬畏有加,却绝对谈不上爱戴。 他们的信仰源于恐惧,源于对天地元气的未知,源于这无数万年来的强势镇压。 然而这些年世俗中却已经有人自发开始为玄奘大法师立庙立言立经,他们中或许有人是真心实意信奉,但更多的恐怕是为了能够修行大乘佛法,或者说为了打破修行垄断而做的尝试和挡箭牌。 不管他们出于什么目的。 总归他们已经将玄奘推上一个极高的高度,高的让观自在感到恐惧。 玄奘的金身当然不足以和佛主并肩。 可这是无数年来,第一次有人的金身出现在佛门寺庙中,出现在佛主身侧,这已经足以让观自在恐惧了。 世人一思考,佛主就会发笑。 可如果这西荒数十亿人都开始思考,恐怕便是佛主都会感到不安。 如果人人皆可成佛。 那身为世间唯一真佛的佛主,该如何自处? “所以玄奘大法师,连我这样的白痴都能感受到这片土地风波渐起,如今神秀大法师已至,您到底死哪去了?” ...... “如果我现在有镜子,大概能看到自己笑得很难看。” 斑驳城墙上,陈知安伸手抹去脸上的鲜血,看着夜幕下渐渐褪去的那群异族骑士忽然笑了起来。 他此时满头青丝被割成青皮,身上那件青衫早就已经变成布条碎片一般的破烂事物,新鲜和老旧的血液在他皮肤结上一层厚厚的痂,散发着恶臭的味道,笑起来确实谈不上好看。 可他那双眼睛却前所未有的明亮,在这暮色中就像两颗灿烂的星辰。 “你感觉怎么样。” 城墙上一具尸体忽然开口,充满了冷冽机械的味道。 “我感觉自己前所未有的强大,只是好像还是不够。 ” 陈知安看着那具尸体,这是一个长了三个脑袋的怪物,当然其余两颗头颅已经被砍掉,此时只剩下了孤零零的一颗,就连这最后一颗都只剩下皮一块肉皮还连接在脖子上,那道声音就是从那颗头颅中发出的。 尸体并不能说话,而且陈知安杀了如此多异族,那些家伙看到他只会沉默拔刀,哪里会说话。 此时开口的是系统。 或许是担心陈知安一个人在城墙杀人彻底变成疯子,系统偶尔会操控着尸体和他说些废话。 “什么不够。” 尸体再次开口,机械的好像是在完成任务。 陈知安没有在乎一具尸体的态度,只是蹙眉道:“世界雏形已经重现,而且比之前任何一刻都要真实,然而我始终没办法将其映照入现实,就好像虚无缥缈的幻境,假的始终是假的。” 那具尸体道:“以一个真实的世界为道种,这本就是件虚假的事情。” 陈知安问道:“那你有没有什么好的建议?” “没有!” 那具尸体机械道:“无论是道藏感悟还是修为,我都可以灌入你体内,可独独立道种这件事我没办法,道向己求,你只有自己去想,自己去领悟,等你什么时候能够映照现实,什么时候就可以找到离开的路。” 陈知安伸手将尸体搭耷在肩上的最后一颗脑袋扶正,捧着它冷笑道:“那要你何用?” 那具尸体理所当然道:“至少我可以陪你说说话。” “好吧,那你能不能告诉我,这座城墙到底是什么地方?” 陈知安将那颗头颅放下,看着远处黑压压的荒原问道:“山的那边,又是什么地方?” 随着他手掌放开,只听嗤拉一声,那块连接头颅和脖子的皮肉再也承受不住这重量,头颅咕噜噜滚到地上,落在陈知安脚边,看起来有些滑稽。 不过没有身子并不影响这颗头颅说话。 它待在陈知安脚边机械开口道:“这里是人族长城,山的那边,自然便是禁区。” “这里果然是人族长城...难怪一个人都看不见。” 陈知安看着爬满岁月痕迹斑驳城墙,从第二次踏入这里时,他就已经开始怀疑此地或许并不是系统模拟的空间,而是真实存在的某处所在。 后来遇到乌戎,这个猜想变得越来越强烈,只是一直没有证实过。 如今系统亲口道出,他终于得到了证实。 只是让他不解的是,既然自己所立之地是人族长城,那荒芜枯寂的黑暗是禁区,为什么时至今日出现的异族骑士都这么弱... 而且禁区重回世间,为何他在大唐时竟从未听到过半点消息? 人族长城虽然如今已无人镇守,但陈知安知道在白帝城外无名道观中,居住着一老一少两个道士,那两个道士修为高深到不可思议的境界,便是道门三十三重天那三尊圣人都无法企及。 他们隐居白帝城,便是为了能够离人族长城更近一些,如今异族已经叩关,可他们却没有出现在城墙上,反倒是自己莫名其妙和这群怪物厮杀了好几场。 “禁区异族,到底是一群什么样的玩意儿?” 沉默许久后,陈知安忽然问道。 “他们不是玩意儿,而是一群无家可归的流浪者。” 那颗头颅道:“天地如囚笼,生在囚笼中的生灵就是上苍圈养的羔羊,然而无论是羔羊如何可怜,总归有一个羊窝,而禁区异族不然,他们早已无家可归,他们在浩瀚宇宙流浪,想要找一个归宿。” 陈知安感慨道:“原来也是可怜人...” “可怜倒不至于!” 那颗头颅淡漠道:“无数年来他们在宇宙流浪,所见天地不知凡几,也曾找到过愿意接纳他们的世界,然而最终他们还是出现在了大荒。” “因为对他们而言,所见的那些天地包括大荒都不是归宿,而是一座座草茂羊肥的牧场,他们投来的每一寸目光,都充满了贪婪和渴望,他们所过之处总会有黑暗席卷,天地内的生灵连同道则都会被他们吃干抹净,陷入寂灭,然后他们会再去寻找下一座天地,直至找到真正的归宿。” 第488章 又见乌戎 “他们想要的归宿,是什么地方...” 陈知安看着荒凉的黑暗处,仿佛黑暗中有一双双贪婪的目光也正看着他。 “不知道!” 那颗头颅平淡道:“或许对他们而言,只有彻底死去才是最终的归宿,所以你一定不要对他们有半点怜悯之心,因为如果人族长城被破,他们第一件做的事情,一定是将你吃干抹净。” “这个道理不用你提醒。” 陈知安收回目光,开始生火做饭。 以他如今的修为,哪怕十天半月不吃东西都不会有半点问题,甚至逼急了可以一年半载不吃,然而或许是习惯使然,又或许是杀人的日子太过枯燥,每一次打退异族骑士冲锋,陈知安都会在城墙上燃起炊烟。 将一根骨头丢进火堆,陈知安捧起那颗头颅,忽然像是发现什么秘密,一脸认真道:“你今天的话比往常多些,刚刚我默算了一下,今日你多说了三十九个字...” “因为你现在越来越急了。” 那颗头颅看着陈知安平淡道:“你修行至今十年不到便已经成为通玄境小宗师,古往今来世间没有几人比你更快,也没有几人比你走的更稳,你已经是极为了不起的天才了,道无止境,大可不必如此着急。” 陈知安微微一怔,摇头笑道:“道无止境,可乱世大概不会给我慢慢攀登的时间,我唯有再快一些。而且我知道陈知命和小知冬比我更快,我拥有你这样不讲道理的外挂却依旧没能赶上他们的步伐,我不知道自己算哪门天才。” 那颗头颅眼底泛起一抹奇怪神色,沉默半响才平淡道:“或许我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不讲道理,道向己求,修道这种事儿,其实落到最后真正看的还是自己。” “呵呵!” 陈知安冷笑一声,准备与这颗头颅进行一番友好交流,然而就在他重新捧起头颅时,忽然听到一阵风声,风声自远处而来,自那黑暗的荒原而来。 风声响起的瞬间,陈知安捧在手中的那颗头颅轰然炸开,一根黑色箭矢在陈知安眸子中倏然放大,他甚至来不及做任何动作,坚硬如铁的额头便被那根黑色箭矢射中。 下一刻他倒飞而出,被硬生生钉在了墙上,血染当场。 直到此时。 他才明白那风声原来是箭矢的声音。 箭矢从远处的荒原而来,穿过无边黑暗,用一种铁血悍然的姿态将他一箭钉在墙上,淡金色鲜血在他额头潺潺流下。 “果然是你...” 城墙下,一道金色影子从黑暗走走出,那道金色影子面容俊秀,头角峥嵘,手里握着一杆大戟,背上负着一张金色长弓,目光眺望被钉在墙上的陈知安,双眸中透着无可匹敌的自信:“姬无道,好久不见!” 陈知安伸手拔下插在眉心的箭矢,缓缓把自己从城墙上拔了出来,目光落在那道金色影子身上,眼底多少有些震撼。 从黑暗中走来的是一个少年。 少年背负长弓,于荒原一箭将陈知安钉在墙上,如果不是他肉身无匹,而眉心处因为修行缠金术的缘故,又是身上最坚硬的地方,此时大概已经被射爆了脑袋。 少年是陈知安的熟人,龙皇嫡子乌戎。 当初就在这座城墙下,陈知安和这个少年有过一场激烈大战,彼时陈知安手段尽出,将少年打碎一只龙角,而他自己也几乎重伤垂死,这个少年是陈知安遇到过最强大的对手。 即便是姬无道和小魔王,和这少年比起来都要逊色几分。 然而这都不是陈知安震撼的原因。 他震撼的是这个少年的强大和恐怖天赋。 这个少年在几年前还只是一个虚神境修行者,可今日再见,他已经是一个返真境大宗师。 看着少年身上越来越璀璨的鳞甲,陈知安无奈叹息道:“我就说我的天赋实在糟糕,记得当初这厮修为和我差不了多少,这才几年啊,他都宗师了!” 系统沉默一片,仿佛先前那根箭矢将它彻底射成了哑巴。 “姬无道,吾说过,下次相见,吾必取你项上人头。” 乌戎骄傲地立在黑暗中,这次他没有披甲,身上散发出来的那抹金色是他的鳞片,他头上的龙角断了一只,剩下的那只龙角就像一根歪斜插入云霄的长剑,看起来有些怪异又有些好笑。 然而陈知安却笑不出来。 因为他实在很难明白这厮境界为何涨的这么快,分明当初大家都差不多,几年不见他竟就已经成了返真境大宗师,要知道陈知安耗费了无数钱财,得了无数机缘,于生死之间经历了许多,如今也才通玄境。 “乌戎,好久不见。” 陈知安撕下一块碎布,将额头上那个被箭矢射出的洞口缠住,看着城墙下骄傲的少年道:“天色已晚,你们已经鸣金收兵,故人相见何必喊打喊杀,不如叙叙旧?” “姬无道,你真叫吾失望。” 乌戎大戟横戈,冷漠道:“本以为你虽然修为涨的慢,但至少还有直面本座的勇气,可此时看来,你竟连拔剑的勇气都没有了。” “乌戎,你倒是一如既往的骄傲。” 陈知安目光落在少年身上,再一次确认他的确已经踏入了返真境,心想这浑球儿当年被自己打的鬼哭狼嚎,如今随手弯弓一箭就差点把自己射死,这世道真他娘的不公平。 如果异族人人都如此,人族长城被破不过迟早之事罢了。 最主要的是,陈知安哪怕对自己再有信心,也没办法战胜一个返真境大宗师,所以他是真的不想和乌戎打这一架。 “乌兄,不打行不行?” 陈知安倚在墙头,一脸真诚发出邀请:“我烧的饭刚好,身上还剩两壶仙人醉,故人重逢,喝酒吃肉不比打生打死来得爽快?” “吾等了你很久。” 乌戎眼底失望之色愈浓,缓缓取下负在身后的金色长弓。 长弓无箭,可当他握住长弓的那一刻,陈知安瞬间寒毛直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凌厉到了极点的杀意将自己牢牢锁定。 乌戎只要长弓拉满,便是空弦也能将自己杀死。 看着缓缓拉弓的乌戎,陈知安艰难笑道:“你既然已经等了这么久,又何必在乎多等片刻?至少让我先喝了这顿酒,吃完这顿饭,浪费粮食和美酒,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一件可耻的事情,想必在你们那里也是如此。” “浪费的确可耻。” 乌戎依旧拽着弓弦,遥遥指着陈知安。 只是没有继续用力,就像一弯未满的月,他盘膝坐在黑暗中,算是答应了陈知安的请求。 陈知安没有想到乌戎竟会这么好说话。 不过他脸上没有半点喜色,沉默捡起火堆上烤得金黄的兽肉开始进食。 他从来都不是个有什么骄傲和尊严的人,哪怕所有人都认为他是世间最有资格骄傲的那一个,但实际上他真的很难骄傲的起来。 就像先前他和那颗头颅说的那样,无论是陈知命还是陈知冬都比他快,比他强,他一直是家里最弱的那个,又有什么骄傲的资格? 面对乌戎的杀意。 在知道没有办法接下这一箭的情况下,他插科打诨,扮演小丑。 如果需要的话,甚至他可以毫不犹豫跪下。 因为他需要时间... 第489章 生与死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 陈知安已经死过很多次,每一次他都死的很悲惨,可他没有真正的死过。 无论是在长安流血夜摔死在长安城还是在圣墟被那通道绞杀为碎片,他都有底牌,知道自己不会真正死去,所以他没有感到恐怖,只是觉得有些痛! 然而今日不一样。 此时站在城墙上的陈知安不是分身,不是傀儡,今日若死,他便再也没有重活一次的可能。 要命的是站在黑暗中的那个少年修为实在太高,一尊返真境大宗师,在登闻鼓破碎、大荒气运无法凝聚的情况下,陈知安没有半点胜算。 当初圣墟开启前,陈知安在剑道走到虚神境尽头,却迟迟无法凝聚剑种,当时他问道于陈知命,陈知命告诉他生死之间有大恐怖,身为剑修,在生与死之间磨砺剑意或许能有不一样的收获。 于是陈知安以剑道分身入圣墟,在帝墓领悟了剑意囚笼,从此他方圆十丈之内再没有任何同境之人敢踏足,那时候他以为自己明白了什么叫做生死之间的恐惧。 直到今日。 看着黑暗中那道璀璨身影,感受着风中那冷冽而霸道的杀意,陈知安发现自己手里烤得金黄的兽肉没了滋味,银壶里千金难买的仙人醉寡淡如水。 沉默良久,他忽然笑了起来,慢条斯理撕下一块肉条,又大饮一口酒,自嘲笑道:“原来真正的恐惧,是食不知味。” 肉无味,酒如水。 如果换在平时陈知安自然不会再吃,可今日他却吃的很认真,也吃的很慢。 还是那个原因,他需要时间。 恐惧是推动发展的最大动力,因为恐惧,他开始思考,思考究竟要如何才能破境,才能将体内虚假的世界变得真实,如何才能映照虚空。 “吾知道你在拖延时间。” 城墙下,乌戎冷漠看着慢条斯理吃肉的陈知安,眼底的失望越来越浓郁,最后尽数变成了嘲讽:“我不知道这些年你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你修为境界提升会如此之慢,可吾知道此时的你已经没有成为吾对手的资格。 酒肉再多也总有吃完的时候,天再黑太阳总会升起,到那时你又该怎么办,又该找什么借口?” 陈知安没有理会他。 只是沉默喝酒吃肉。 心里却在想上次小爷见你到如今六年时间不到,已经从虚神境走到通玄,这种速度无论放在哪里都已经是最快的那一拨人,可谁能想到你这么不讲道理,直接从虚神境爬上了返真境。 时间一点点过去。 正如乌戎说的那样,酒肉总有吃完的时候。 陈知安手里那块足以让三个壮汉吃撑的兽肉已经被啃的半点不剩,银壶中的仙人醉也已经见底,天边的黑暗渐渐褪去,一抹青色浮现。 陈知安看着天边浮现的那抹青色,知道很快那里就会升起一轮朝阳:“这是我人生中最漫长的一晚。” 这一晚,陈知安一直在思考,也一直在尝试。 就如他先前给系统所说的那样,在城墙上杀了数千通玄境异族骑士,他体内那枚世界种子早就已经变得无比强大,可他始终没有办法将之映照出来。 气海中那个世界,像是空中楼阁,又像是细沙堆砌的城池,风一吹便会消散的无影无踪。 此时黑暗将去,天色将明。 生死之间的大恐怖让他变得前所未有的清醒,这个沉默喝酒吃肉的夜里,他无数次尝试将那枚种子映照现实,在一次又一次的失败后,他隐隐似乎抓到了什么,却始终还是差了一丝。 “天亮了。” 城墙下,乌戎缓缓起身。 当他起身,横在膝间的金色长弓便被握在了手中,自然而然地拉开弓弦:“当年就在此地,你打碎了我一只龙角,这么多年我每每想起都会隐隐作痛,为了能够重新站在你面前,我付出了很多,也用了莫大的勇气,可谁能想到,当我再站在你面前时,你竟已经没有和我一战的资格。” 说到这里。 乌戎看向陈知安的目光又一次变成了嘲讽,手中长弓渐渐变成满月:“我给了你一夜的时间,本以为你能给我一点惊喜,可是你再一次让我失望了。” “很抱歉,我没想到那件事儿给你造成这么大的心理阴影。” 陈知安看着乌戎手中没有箭矢的长弓,感受到那渐渐变得凌厉的杀意,一脸真诚道:“或者要不你再给我一点时间?我感觉要破了,杀之可惜。” “没想到你为了活命能这么无耻。” 乌戎长弓缓缓拉满,杀意瞬间变得饱满起来,就像是一轮满月:“虽然你现在弱的可怜,我随手可杀,但我忽然发现像你这样无耻的人活着本身就是一种危险,所以我决定不再给你时间!” 话落。 只见城墙下忽然起了风,紧接着便是一道弓弦崩开的疾迫之声,声如雷鸣。 乌戎拉弓的瞬间,天外那轮朝阳也悄无声息爬上山头,一束金光打在城墙上,就像一根金色箭矢。 箭矢所指处,正是陈知安的胸膛。 “噗嗤!” 金色长弓在乌戎手中变成了世间最恐怖的杀器,弯弓便是一道杀意无穷的箭,陈知安好似被一只重锤猛然砸中,瞬间倒飞而出,狠狠砸在城墙上。 胸腹之间,气海之上,一个凄厉洞口浮现。 陈知安垂下头,看着胸腹间的伤口,看着自己的鲜血染红那枚混沌种子,看着那道金色光束照在自己身上,照在那个伤口上,照在破碎的气海之中,就像是洒落混沌的一缕阳光,然后他眼底的痛苦渐渐消失,变得奇怪起来。 “原来是这样....回炉重造,破而后立,我一直想要抓住的是生死,一个真正的世界,怎么可以没有生,又怎么可以没有死?” 生死从来都是世间最重要的事情。 芸芸众生,世间万物,哪怕是帝境存在都无法摆脱生死。 在周天星斗祭阵眼中,陈知白让陈知安观摩天地演化,观摩世界种子,甚至将世界种子虚影印入他识海,后来那道虚影在吃掉无数气运后变得真实起来,再后来陈知安将所学道藏拼拼凑凑缝缝补补,编织成了一座天地! 那座天地中有剑道、有死人经、有武道残卷。 陈知安称其为世界雏形。 后来他发现世界雏形并不完美,一碰就碎。 终于在召唤登闻鼓时,他将从圣墟甚至从大荒得来的一切都还给了天地,只留下那枚世界种子,逐鹿天下重开后,那枚种子也变得枯萎起来。 陈知安坐在青楼观摩天地,想要知道一座天地演化的过程。 最后一次,他握住柳如烟的手,看到了一道道纵横交错的线条,那些线条就是逐鹿天下的道则,它们以规则运转,编织成一个世界! 陈知安在这座城墙上的无数岁月中,一直在编织,然而他始终没有办法得到一个真实的天地,无法将之映照到现实。 直到此时。 气海被乌戎一箭洞穿,鲜血浸泡在那枚种子上,阳光透过洞口洒入,他终于明白这座天地缺失的到底是什么。 武道残卷以身为种,神魂一体,炼化己身,是这世间生机最重的道藏。 而死人经是世间死亡气息最重的道藏。 当初陈知安跻身通玄时甚至建立了一座阴神殿,他手持死人经坐镇阴神殿时,仿佛执掌幽冥的冥王。 生与死。 陈知安其实早就已经握在了手中,只是缺了一个契机。 而现在,契机到了! 第490章 长安城风云 “你在破境...” 乌戎看着被钉杀在城墙上的陈知安,眼底的嘲讽渐渐敛去:“我感受到了一种危险的气息,果然像你这样的人,哪怕已经被钉在墙上依旧很危险,只有彻底死去才能让人安心。” 话音刚落。 乌戎手中长弓倏然拉满,如同一轮金色炽阳。 瞬息之后。 一道金色光束在长弓上凝聚成箭矢,恐怖杀意直透云霄。 这一箭隐隐超脱了返真境范畴,仿佛将天地之间的光都尽数吸纳,天地之间只剩下拉弓的少年和那道恐怖光束。 圣境之下,无人可以接这一箭。 这是乌戎用无数人头证明的事实,哪怕被钉在城墙上的那个家伙再诡异难杀,也绝不可能接下这一箭,他甚至已经看到了那个家伙彻底变成一滩血肉的画面。 因为自信。 他决定在这个家伙临死前说些什么。 “姬无道,今日之前,吾曾以为你会是吾的一生之敌,为了和你重逢,吾这些年付出了许多,做了很多准备,然而见到你之后,吾才发现你原来不过也只是道途之上的一段故事而已。 当然,你现在给吾的感觉依旧很危险,可如今的你已经不配成为吾的一生之敌。 时间到了,你也该死了!” 话落。 他手指倏然松开,搭在弓上的那道金色光束瞬间出现在城墙之上,将城墙染成一片金色。 待金光消散。 城墙上只剩下一片虚无。 那个曾经给乌戎留下阴影的少年,再也找不到半点存在过的痕迹。 乌戎站在城墙下,看着空无一物的城墙和那渐渐封闭的大阵,沉默良久后才缓缓道:“姬无道,你让吾在甲子岁月日日惦念,无时无刻不想着如何杀死你,甚至一直恐惧于你的拳头,此生也算值得骄傲,他日这座大阵破碎,禁区解封,吾踏上城头,会来你坟前知会一声!” 说完。 他转身走向荒原...... ...... 长安城近来很沉默。 虽然姬无敌只是在长安城南结庐堵门,并不影响长安百姓进出,但威严日益渐重的大唐被人堵在门口,始终让人感到有些憋屈。 无论是王公贵族还是贩夫走卒,都觉得这是一种耻辱。 这种耻辱不会随着时间慢慢消散。 反而会随着城南那座竹庐越来越大,插在姬无敌面前的剑越来越多而变得愈发浓郁,也会变得越来越愤怒。 比如此时。 白玉京两仪殿内,大唐权势最大的那一拨官员就很愤怒。 向来以清廉耿直着称于世的御史大夫唐尧看着礼部尚书朱利,声音冷冽道:“我堂堂大荒,修行者近百万,竟连能接下姬无敌一剑的人都寻不到,礼部执掌天下宗门,每年考绩收了那么多卷宗,罗列天下英才,朱大人就没有什么要解释的么?” 朱利冷淡地看了唐尧一眼:“唐大人需要本官解释什么?” 迎着朱利冷淡的眸子,唐尧下意识后退半步,可想到最近发生的事,想起龙椅上那位的沉默,他立刻又多了几分信心,冷漠道:“请朱大人解释一下,为什么已经过去了三个多月,礼部却连一个应对计划都拿不出来,为什么姬无敌还在堵门,为什么死去的人越来越多,为什么我大唐宗门无数,连一个姬无敌都没办法打败,礼部每年占用国库将近半成税收,白花花的银子洒出去,难道就换回来这么些酒囊饭袋?” 朱利看着唐尧,就好像第一次认识他。 关于姬无敌堵门这件事,随着时间推移已经成了所有人心中的一根刺。 但人人都知道。 如今的大唐甚至说大荒,不可能有人能够在同境争锋中打败姬无敌,因为姬无敌是天道榜第二人。 如果陈知安未死或许有几分可能。 可陈知安已经死了。 世间便再也没有人能够能挡得住姬无敌一剑。 便是皇帝陛下都没办法解决这个难题,此时唐尧把过错推给礼部,问罪于朱利,实在是一件很没道理的事情。 然而唐尧依旧这么做了。 那只能说明一件事情,他只是想针对朱利。 想到此处。 朱利忽然抬头看了龙椅上打盹的皇帝陛下一眼。 世人皆知。 当初陈知安还是陈留侯时,朱利就已经投在其门下,成为第一个站队的门下走狗,此后整个礼部便被陈知安一直牢牢握在手中,以此来掌控江湖。 而现在唐尧忽然站出以这种可笑的理由来发难。 朱利很难不多想。 李承安半倚在龙椅上,似乎已经睡着了,那张小桌子上的苏如也低头睡的正酣。 偌大个两仪殿,忽然变得有些安静,一种压抑诡异的气息蔓延开来。 “朱大人,本官也想要礼部给个解释。” 就在诸位官员沉默时,队列中忽然又走出一人,此人身穿红色官袍,站在队伍前列,他身材纤秀,哪怕站在队伍前列也并不起眼,但没有人能敢忽视他。 因为他是大唐财神爷,是户部尚书李元载。 看到他也站出来发难,两仪殿内的气氛变得越发诡异起来。 当初陈知安、苏如、秦魏先三个权奸一通乱杀后,将六部彻底握在手中,其中陈知安手握礼部和户部,李元载是他亲手一手提拔的重臣。 虽然此后陈知安很少插手户部之事,和李元载私底下也没有什么密切的往来,可所有人都知道,李元载是陈知安的人。 而现在,李元载却忽然对同一阵营的朱利要解释,这无疑是一种背叛。 而能够让一个户部尚书背刺曾经的主子,除了那位半倚在龙椅打盹儿的皇帝陛下,恐怕世间很难再找到别的人。 一时间满朝文武脑子里都浮现出了“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这几个字。 果然最是无情帝王家,哪怕是陛下,在那张椅子上坐久了,都难免滋生出些帝王心术来。 只是何至于此。 陈留王已经身死,再也无法做些什么,再过几年他在朝堂的影响力便会一点点消弭殆尽,无论是户部也好,别的什么衙门也罢,都知道该做什么样的选择。 何必做出这些让彼此难堪的事情来? “莫非是武德之死的延续?” “陛下在龙椅上坐久了,终于想起当初自囚太极殿的父亲死的太过憋屈,忍不住想要为他做些什么,只是当初杀武德时,你分明最起劲儿,如今哪怕你屠了陈留王府满门,也改变不了你在史书上被记上弑父的恶名,做这些事又给谁看?” 有大臣小意看着那个龙椅,无比阴暗地想着这些有的没的。 而有人却想到了另一层。 或许咱们这位重情重义的陛下,是想要向姬无敌低头认输了,所谓责难,不过是找个替罪羊罢了。 朝臣各有心思。 一时间又有好几个朝臣走出队列,加入声讨礼部的阵营。 便在这吵闹不休中。 半倚在龙椅上的李承安忽然睁开了眼,此时他双眸中冰冷一片,目光扫过诸臣,最后落在一脸正义严肃的唐尧身上,缓缓吐出两个字:“白痴!” 说完他起身径直出了皇宫,向青楼走去。 李承安离去后。 坐在凳子上打盹儿的苏如也缓缓睁开了眼,看着吵闹不休的朝臣失望道:“你们什么时候才能学会把目光放得远一些,为什么总盯着脚下半寸,做些没脑子的事情?” 说到此处,他目光又落在唐尧身上。 “至于你,那个女人本来就是个白痴,前些日子认识皇甫明镜后不知天高地厚也就罢了,看不清楚形势也属正常,可你好歹在本官手下熬了几年,怎么会愚蠢至此,以为凭此就能离间陛下和陈留王府的关系?” 第491章 疯女人的复仇 此言一出。 满朝文武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先前他们之所以站出来攻讦朱利,是以为唐尧和李元载得了皇帝陛下授意,要肃清陈留王在朝堂上的影响力,雪中送炭他们做不来,落井下石这种事儿纯属本能。 然而谁能想到。 唐尧竟不是得到陛下的授意,而是因为一个女人。 只是这世间什么样的一个女人,能让御史大夫和户部尚书背刺陈留王? 忽然有人想到那个谣言,终于明白陛下骂的不错,自己真的是一个白痴。 唐尧祖籍东山郡,而东山郡是镇南王属地。 镇南王死后,郡主李承仙便从长安回了东山郡,当初那个名动长安的四公子之一,就此消失在了世人视野中。 直至前段时间,她忽然高调出现在长安城。 只是这一次她不再是大唐镇南王郡主 ,而是以皇甫明镜未婚妻的身份出现。 她去了西伯侯府,见了李西宁,又去了曾经的礼部尚书周氏旧宅,最后去了醉客楼,彼时所有人都以为她只是缅怀过去,毕竟当初四公子之名响彻长安。 然而谁能想到,她竟不知不觉将手伸入了朝堂。 用最简单直接的方式差点在皇帝陛下与陈留王府之间生出一道间隙。 想通此节,满朝文武只觉心底微寒。 如果现在坐在那把椅子上的人不是李承安,如果李承安和陈知安不是朋友,如果他们之间没有经历过那些事,没有互托过生死,那么此时朱利大概已经被关在了天牢中,而铁板一块的礼部大概也会迎来一次大清洗。 毕竟任何一个皇帝都不可能忍受自己的臣子是别人的狗。 哪怕狗主人已经是一个死人... 好在大唐皇帝是李承安,好在陈知安已经是个死人。 不过让满朝文武很难理解的是,唐尧也就罢了,李元载可是陈知安一手提拔的重臣,当初更是以陈知安门下走狗自居,为什么却也叛了? 不止满朝文武。 苏如也很难理解。 目光落在李元载身上,他平静问道:“唐尧是个白痴,本官可以理解他的愚蠢,可你李元载当初是陈留王从户部监栅亲手提拔,更是力排众议让你成为户部尚书,这些年无论是北伐王庭还是南攻巫族,你都用事实证明了当初陈留王没有选错人,大唐有今日之局面,你付出良多,甚至可以说是居功至伟,为何要跟着那个女人一起发疯?” “陈留王的知遇之恩,下官永远铭记于心。” 李元载向狐儿山方向长揖行礼,仿佛此时陈知安就站在那处看着他。 当初他只是户部监栅里的一个普通官员,只是因为在清查礼部周老匹夫家产时被征调入礼部和陈知安见过一面,从此便一发不可收拾平步青云,成为大唐执掌户部最高首脑。 这里面当然有他本身能力强的原因,但更多的还是因为陈知安为他铺就了一条登天路。 李元载长揖过后,起身看着苏如,神色平静道:“战士在战场挣命,下官无法提剑杀人,只能用最大的力量让他们吃饱穿暖,这些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虽不敢说做到最好,却也不算太差,可是苏相,您可知六年征伐,大唐繁花似锦下早已千疮百孔,国库...已经拿不出钱了!” “因为国库空虚,于是你把目光放在了青楼上?” 苏如在朝堂上屹立五百多年,立刻就明白了李元载真正的意图:“只是你有没有想过,青楼是陈留王的私产,钱财再多也是陈留王的,你此举吃掉的不止青楼,还有朝廷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誉。”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 李元载平静道:“这大唐终究姓李而不是姓陈,为了大唐,下官只能如此。” “说来说去,其实这才是真正的原因。” 苏如眼底失望之色愈浓,皇帝陛下或许不会对陈留王府有多余的想法,可李氏族人却不会这么想,特别是在陈二牛久久未归,陈阿蛮和安岚相继陨落,而李承安又手握人皇印的时候。 低调了好些年的李氏终于再也无法隐藏那种渴望,真正执掌大唐的渴望。 而这种渴望一旦落到实处。 首当其冲要处理的便是在朝野影响力最大的陈留王府... 李元载沉默以对,并没有否认苏如那满是嘲讽的话语,许久之后才缓缓道:“陛下哪里都好,就是太过重情了些,今日他若在这大殿之上一直睡下去,或许青楼此时已经姓李了。” 苏如双眸微阖,眼底失望尽数化作杀意,冷漠道:“老夫本以为你是个聪明人,此时看来你原来竟也是个蠢货,你们做这些事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陈留王回来,陛下该如何面对他?” “遗憾的是陈留王已经死了。” 李元载道:“不管我们接不接受,这都已经是无法更改的事实。” “你根本不懂陛下,也不懂陈知安。” 苏如缓缓起身,负手向大殿外走去:“为了大唐安宁,为了不让陛下为难,你自己找个理由死,至于先前出列弹劾的诸位,老夫等你们的辞呈。” ...... 醉客楼上,李承仙遥遥看着白玉京,仿佛目光穿透了无数城墙,看到了一头撞死在柱子上的李元载和面如死灰的唐尧。 沉默许久后。 她缓缓道:“说来好笑,其实我和陈知安之间并没有太多仇怨,悔婚的是苟尤权,杀父王的是李承安,可不知为何我最恨的却是他。” “直到之前见了西宁妹妹,我才明白原来我之所以恨他,大概是因为当初在青楼时陈知安看我的眼神太过令人厌恶,好像在他眼里,我就是一个白痴。 长安四公子于他而言不过是一个笑话,可对我而言却是过去三十年来最值得回味的岁月,而他亲手将这一切毁了。” 皇甫明镜拈起一筷晶莹剔透的刀鱼,摇头道:“你下这步棋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失败,我虽然不知道李承安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但既然他能成为大唐皇帝,总不至于愚蠢到因为一些蝇头小利和虚名便与陈留王府交恶。” “本就是闲棋而已,至少可以恶心一下他。” 李承仙不以为然地笑了笑,看着皇甫明镜幽幽道:“再说夫君既然已经入了长安城,总不至于只是来看戏,当初陈知安一剑砍下你的头颅,又杀了皇甫明夭,陈知安虽然死了,可他的故友亲朋还活得很好。” “知道我为什么会同意你追随么?” 李承仙舔唇笑道:“大概不是因为夫君痴迷奴家的身子。” 皇甫明镜一把揽过李承仙,手掌伸入衣襟肆意蹂躏,直到李承仙脸颊爬上红霞呼吸变得急促,他才满足地放开,伸手在鼻尖嗅了一下,笑吟吟道:“因为你虽然白痴,在复仇这件事上的一些想法我却很喜欢,够坏...” 李承仙幽怨地看了皇甫明镜一眼。 任由衣衫凌乱小鹿乱撞,看着白虎街痴痴笑道:“李清儿那个愚蠢的弟弟此时大概已经入了青楼,而我真正的复仇,才刚刚开始。” 第492章 李清儿出城 “你就这么肯定李清儿一定会离开长安城?” 皇甫明镜拈起一筷黄羊肉,放入滚烫的火锅中,等待肉熟的间隙,他有些不解道:“而且我不认为一个人尽可夫的勾栏女子会让陈知安有半点怜惜之情,杀她又有什么意义?” “夫君,你不懂陈知安,所以你才会被他砍下脑袋。” 李承仙幽幽笑道:“这些年为了复仇,我每日每刻不在想他,这世上大概没有人比我更了解陈知安,我知道他最爱吃的是刀鱼,知道他最爱看的春秋,我甚至比他自己更清楚这个女人对他的重要性。” “至于李清儿...只要她那愚蠢的弟弟跪出现在青楼,她一定会离开长安城,一个人堕落红尘的可怜女子,想要将身上的污泥洗净,再没有比重回亲族怀抱更好的办法,最主要的是,她是一个重情的人。” “我没有看错人,你果然是个疯子。” 皇甫明镜看着一脸幽笑的李承仙,忍不住发出一声感慨。 当初他是个骄傲到极点的人,天下年轻一代,除了元归外再没有人比他更骄傲,不屑于半点阴谋诡计,然而东野大泽被陈知安一剑砍掉头颅后,好像他的骄傲也随着被砍得半点不剩。 重活一世。 他身上几乎已经再找不到半点小魔王的影子,所以他才会和李承仙走到一起,在长安城吃火锅,编织出一场关于复仇的阴谋。 ....... 李清儿的弟弟叫李默。 是他爹花了一百枚铜板请私塾先生为他起的名字。 然而在过去的十多年岁月中,很少有人叫他李默,人们更喜欢嘲弄地叫他李黑犬。 直到李清儿成为陈知安的私人秘书,穿上红衣坐在青楼,遥控整个大唐青楼,成为黑暗世界中当之无愧的领袖后,李黑犬这个名字便再也没有人敢当着他的面叫。 他成了真正的李默。 往日那些以他姐夫自称,然后一脸淫笑拍打他肩膀的流氓地痞再也不敢开半句玩笑,就连镇上最有权最有钱的张善人见到他时也不再是满脸鄙夷,反而挂上了和善笑容。 张大善人家那位拜入清风门的少爷更是和他成为挚友。 小时候让他蒙羞恨不得死在勾栏的姐姐,如今却成了让他们家走上巅峰的贵人,他对那位已经很陌生的姐姐感情很复杂,无数情绪交织在一起,让他这些年从未来过青楼。 然而今天他认为自己必须来了,因为他的挚友张蒙需要帮助。 站在传说中只有青楼最信任的人才能踏入的落宝楼上,看着从索道上走来的那袭红衣,看着那个小时候对自己无微不至关照的姐姐,李默掀起锦袍缓缓跪下:“请您救救张蒙。” “十二年了,你终于肯来见我,却是为了一个曾经欺负过我的人。” 李清儿看着这个弟弟,倾国倾城的面容上看不出半点情绪,仿佛跪在她面前的不是亲弟弟,只是一个无关轻重的陌生人。 李默神情微怔。 李清儿被卖入勾栏前曾做过一段时间张府婢女,后来莫名被张大善人赶了出来,说她勾引有修道资质的张蒙,乱其道心。 也是因为这个缘由,父亲嫌弃她坏了门风,在某个清晨带她去了长安城,从此再也没有回家。 李默再知道姐姐的消息,已经是半年之后,从那群地痞流氓口中,他知道姐姐成了长安城一座勾栏风头正盛的花魁。 也是从那个时候起。 他对姐姐的思念尽数化作了怨恨~ 他恨姐姐勾引张府少爷,恨姐姐成为勾栏女子,恨姐姐辱没了李家门风,让他在同窗面前抬不起头,恨她没有以死护名节。 所以他十二年不入长安,不来见她。 可今日在姐姐口中,那个清风霁月的挚友张蒙,居然曾欺负过她。 李默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沉默以对。 李清儿看着沉默的李默,原本平静的眸子渐渐爬上失望,径直向落宝楼走去:“既然已经来了,多玩些日子再回去,给妹妹和母亲带点礼物!” 她并不恨李默,甚至把她卖进勾栏的父亲她都不恨。 她知道当初父亲卖她时家里已经揭不开锅,既然要卖,卖她总比卖弟弟妹妹好。 可是她很失望。 这些年来,她每年都在往家里寄钱,可家里却从来没有回过一封信,从没有来见过她。 而当初自己最疼爱的弟弟,今日登门却是为了一个曾经欺负过她的人,将她原本已经渐渐封闭的心再次撕开了一条口子。 “姐!” 就在李清儿即将走进落宝楼的瞬间,李默终于开了口。 只是一个字。 就让李清儿瞬间僵在原地。 “姐,求你,救救他!” 李默转过身,朝着僵硬站在原地的那道红衣不住叩头。 “为什么?” 李清儿声音有些嘶哑,没有回头。 “因为他是我的朋友,而且...三妹怀了他的孩子。” 李清儿豁然回头,目光中充满了震惊。 自从执掌青楼后,作为世间知道秘密最多的人,只要她想要知道,很少有能瞒过她的事,这些年她虽然没有回家,可家里的消息都会按时放在她案上。 只是这一年来,她每日忙着在浩瀚如烟的讯息中寻找陈知安的痕迹,哪里有别的精力理会家里那些家长里短的小事。 李清儿眼底的失望渐渐消失,变得冷漠起来,看着李默一言不发。 以她如今的智慧,自然很快就能理解这其中发生了些什么,如果没有这位好弟弟的默许,张蒙绝不会有机会接近妹妹。 李默不敢直视李清儿的眼睛,懦懦道:“姐,张蒙是修行者,而且张家是积善之家,我只是...” “你只是想抹去我这个污点。” 李清儿缓缓闭上眼睛:“不管我为家里带来什么,不管我为你们做多少事,都没办法洗去我身上的污泥,在你们眼里,我永远都是那个让你们蒙羞的娼妓。” “可你有没有想过,就连老板都不在乎我的过去,你们又有什么资格在乎?” “当初父亲将我卖了二十两银子,送你入了学堂,这些年我每年往家里寄钱,你是我养着的,世上每个人都有资格嫌弃我,独独你李默没有...” 李默再次沉默下来。 因为李清儿说的是事实,他没办法反驳。 当年那些嘲弄无时无刻不在折磨他的内心,随着年龄增长,他早已知道当初的事怪不得姐姐,可他依旧无法原谅她,所以他才会和张蒙结交,又眼睁睁看着张蒙将妹妹拥入怀中。 沉默良久。 他向李清儿叩首作揖,转身向楼下走去。 然而就在他即将踏出青楼时,却见一袭红衣的李清儿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一叶小舟上,身边跟随着两个青衫执事。 她腰间别着一把杀鱼刀。 站在舟头就像一团孤独的火焰。 “带路,最后一次,今日之后,你们就当我死了!” 第493章 赊刀门要债 “你看,她离开青楼了。” 醉客楼上,李承仙看着从白虎街路过的青楼辇驾,幽幽笑道:“道门出世一脉和佛门讲究因果不沾,并非没有道理,以李清儿的资质和权柄,给她百年时间,未必不能有所成就,如今却为了那群猪狗一样的东西即将香消玉殒,何其愚蠢。” 皇甫明镜平静地看着那座辇驾,直到辇驾消失在街头,他才收回目光,看着李承仙道:“她生的的确很美,我见犹怜,我现在相信陈知安一定会因为他的死而悲痛欲绝了,你这个计划很不错,所以,我决定帮你杀死她...” 李承仙举起杯子,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痴痴笑道:“祝夫君杀人愉快。” ...... 清风门在长安城东六十里的清风山中。 清风山不算太高,也算不得太大,就只是一座普普通通的青山。 元气没有比别处充裕。 就连仅有的一处元脉也早就已经干涸。 和那些动辄延绵百里的山头比起来,清风山作为一座宗门福地显得多少有些寒酸。 据说当初清风门祖师选择在此地开宗立派前,曾斥巨资请了一位山水师,那位山水师说此地潜藏了一条还未复苏的矿脉,未来必定会成为一处洞天福地。 于是清风门那位洞天境宗师的开山祖师便将宗门立在了此处。 然而无数年过去,清风门掌教换了一茬又一茬,山里的越来越稀薄,宗门弟子修行速度越来越慢,那位山水师口中的矿脉却始终没有复苏的迹象。 如今整个清风门修为最高的太上掌教不过勉强跻身虚神。 其余门下弟子修为大多也就御气境,连化虚境都少的可怜。 而张府那位清风霁月的少爷,恰好是清风门弟子中天资最高的那个,不到而立之年已经踏入了化虚境,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将会是清风门下一任掌教。 可惜意外总是在不经意间忽然降临,就在清风门满门上下正在为张蒙进阶化虚而庆贺时,两个不速之客不请自来,将春风得意的张蒙打入了深渊。 此时风雨骤降。 张蒙跪在祖师堂前,白衣上染上了无数泥垢和鲜血,磅礴大雨淋在他身上,让他看起来极为狼狈,在他身旁,一个穿着花裙的姑娘跪在风雨中,脸色苍白如纸,看向张蒙的目光中却充满了爱意。 祖师堂内。 两个身穿道袍背负长刀的修士负手站在大堂,地上横七竖八摆满了尸体,就连那位虚神境的太上掌教也赫然在列,死相狰狞,尸体上爬满了剑痕,竟没有一处完整,想来生前经历了无数痛苦。 昨日还欢声笑语的宗门转眼成了人间炼狱,张蒙眼里充满了绝望和迷茫,看着祖师堂内那两个高手嘶声问道:“你们...到底想要什么?” “你问我们想要什么?” 其中一个面容阴翳的修士忽然冷笑起来:“张蒙,张清风,当初在狩猎战场你死乞白赖求着师妹饶你一命,让你多活这几年,难道你竟是忘了当初许下的承诺?” “狩猎战场...” 张蒙脸色瞬变,终于明白这两个残酷到了极点的修士从何而来。 想起当初那个满脸横肉的女人,想起和她那段不堪回首的岁月,张蒙不由自主开始干呕起来。 “师妹一直在等你。” “她等你去天下找她,等你带着清风门的源石上门提亲,现在离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三个月,你却没有出现在赊刀门。” 阴翳修士的声音和他的面容一般冰冷,那双冷漠眸子更似两道锋利的刀,让张蒙不敢与之对视。 犹豫片刻,张蒙低声道:“我没有忘记承诺,只是...” 阴冷修士目光落在那个穿花衣的女子身上,在其小腹处微微停留,冷笑道:“只是什么,只是忙着和这个女人苟合忘记了时间,还是说你根本就没想过要去找师妹?” “和她无关。” 感受到阴翳修士身上毫不掩饰的杀意,张蒙忽然低声哀求起来:“我现在就和你们走,清风门的源石只有我才知道在哪里,只要你们放凤儿离开,想要什么都行。” “你倒挺会作戏,难怪师妹会对你念念不忘...” 阴翳修士目光落向远处,面色讥讽道:“我知道你在等什么,那个废物去了长安城,李清儿已经到山下,甚至你这些话或许已经传到了她的耳中,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从昨日到清晨,再从清晨到傍晚,我杀了清风门满门,却独独将你和这个女人留下,为的是什么?” 张蒙脸色微变。 他之所以说出那些话,自然不是对李凤儿用情至深。 只是因为他如今活命的机会全在李清儿身上,他对李默没有信心,但他相信李清儿一定不会眼睁睁看着唯一的妹妹死去。 所以他在赌。 而清风山下越来越清晰的那座辇驾,也说明他赌对了。 可此时听到这个阴翳男子的话,却让他瞬间如坠冰窟,浑身更是难以自制的颤抖起来。 原来赊刀门想要杀的人从来都不是自己,而是青楼李清儿。 “终于想明白了?” 阴翳男子手掌忽然落在了他头顶,幽幽冷笑道:“你也别觉得委屈,我赊刀门行走江湖,靠的是信誉,放出去的刀,借出去的债,时间到了没有还,是要死人的,用你和这女人钓李清儿,就当是利息了。” 话落。 只见他手掌倏然摁下。 张蒙只觉头顶一脸温热,一股滚烫的液体顺着额头流下,下一刻他肉身轰然炸开,于风雨中变成了一滩烂泥,可他的头颅却被极为完整地保存了下来。 阴翳男子拎起他的头颅,随手丢在一个木盒中,又从满地尸块中捡起一枚晶莹剔透的元石,仔细用雨水冲刷干净,一起丢入那木盒中,小心翼翼负在身后。 这才回头看着祖师堂中一直沉默的那个背刀修士,扯起嘴皮露出个僵硬笑容:“师兄,师妹让我把她夫君带回去,我完成任务了,师父面前你可得替我作证,是他自己说随我处置的。 ” “理当如此!” 祖师堂中,那背刀中年平静地点了点头,一步迈出,下一刻便出现在漫天风雨中。 就在他脚尖刚触及地面时。 只见风雨中两道青衫忽至,随同他们现身的还有两道漆黑刀光。 刀光快若闪电。 好似将风雨都斩成了两半。 背刀中年恍若未觉,任由刀光落下, 然而让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那两道刀光触及其三尺之地时轰然碎开,仿佛斩在了一块无形的墙壁之上,两位青楼执事口中猛地吐出一口鲜血,如同两道断线的风筝,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倒飞而出,摔落泥地中。 背刀中年缓缓拔出负在身后的刀,目光落在那座辇驾上:“没想到将青楼开遍大荒的红衣李清儿,竟真的如此愚蠢...” 第494章 李清儿之死 李清儿是青楼大总管。 自柳七前往白帝城后这几年来青楼一切事务基本都是李清儿打理,青楼有今日之成就,她可以说是居功至伟,甚至无数江湖大佬在她面前都不敢大声说话。 江湖中人提及她甚至不敢直呼其名,以李红衣或李红楼称之 ! 然而便是这样一个执掌了无数机密和黑暗势力的李红衣,却因为这么两个废物而孤身犯险,实在愚蠢。 “原来你们真正想杀的人是我...” 李清儿目光扫过那堆碎肉,随后目光落在那位背刀中年身上,眉头微微蹙起:“这里是大唐,是长安,黄前辈和青圣转瞬便能降临此处,你们选择在这里杀我,想必是做好了万全准备。” “自然,你虽然出身卑微,可毕竟也不是那么好杀的,为了杀你,我们付出了许多,甚至有时候我都在想这笔交易到底值不值得。” 背刀中年抬起手掌,只见其指缝之间拈着一枚银梭。 丝丝缕缕的元气充斥在山野间,如同一张密不透风的无色巨网。 背刀中年手掌微微摊开,就像是拥抱这场磅礴大雨,又像是在欣赏世间最伟大的作品:“这是地网,我赊刀门行走天下讨债,如果没有能遮掩天地气息的至宝,又如何在天下活到现在,地网之内,便是圣王的目光都无法触及,很遗憾,当你踏入这座山的瞬间,地网便已经铺开,你已经成了地网的雀鸟,虽然我觉得没有必要,可雇主非要如此,谁叫她给的太多。” “我可以给你更多,你知道我现在是大荒最有钱的人。” 李清儿目光依旧平静,只是那蹙起的眉头却越来越重,因为她捏碎了腰间玉珏,黄老狗却没有现身,这无色巨网果然已经将此地彻底隔绝。 “你可以雇佣我们做别的事情。” 背刀中年目光落在李清儿手指上,似乎对这地网极为自信,淡然笑道:“只是赊刀门的规矩不能破,既然已经接受了那位的雇佣,今日便一定要杀你。” “看来我是非死不可了!” 生死关头,李清儿紧蹙的眉头忽然变得平淡下来,纤细白皙的手掌握住腰间初一,就好像一个即将战斗的刀客,眼底没有半点恐惧,只剩下一望无际的平静。 她身上的气势在一点点攀升,化虚境初期、中期、后期、圆满,随后又毫无凝滞地破入了虚神境,直至虚神境圆满才缓缓停下。 “原来你也在藏拙...” 背刀中年看着李清儿,眼底闪过一丝赞叹:“据说你八年前才开启造化之门开始修行,短短八年时间,你竟能从一个普通人成长到这个地步,若再给你十年,你甚至有可能和天道榜上那两位比肩,果然世人都小觑了李红衣。” “只可惜,你哪怕藏得再深也没有半点意义,今日你必死。” 李清儿低头看着腰间的刀。 这把刀是陈知命开炉以来锻造的第一把刀,也是唯一一把刀,刀名初一,这些年来,这把刀一直杀鱼,从未饮过人血。 “杀了近十年鱼,我以为我的心已经和这把刀一样冰冷了,可是今日握住刀,我才发现这把刀竟是这么的冷。” “对于老板,我一直抱着不该有的想法,老板当初拥我入怀时曾挣扎过,我当时想既然他买了我,就该养我一辈子,或者我养他一辈子,所以我不在意他的挣扎和犹豫,毕竟像我这样生在泥沼里的野草,有什么资格在意? 直到澹台仙子和西宁妹妹来到青楼。 看到她们能够理所当然地谈及老板,可以正大光明地想他念他,我才明白原来我终究是在意的...” 李清儿的话很轻。 漫天风雨落在林间,落在辇驾上,响起飒飒之音。 将李清儿的声音掩盖。 因为这些话,她本就只是说给自己听的。 当初李西宁和澹台明月入青楼时,柳七曾问李清儿会不会觉得委屈。 李清儿说她没有那个资格,然而没有资格,本就是一种委屈。 澹台明月和李西宁都是天道榜中人,一个是白玉京道门行走,一个是大荒道门掌教关门弟子,如果不出意外,她们未来必定会是世间最强大的两个女人! 她们是悬崖上迎风盛开的洁白圣莲,她们的名字必然会在历史长河中留下浓重一笔。 和她们比起来,李清儿就像是臭水沟里生长的一朵小红花,虽然妖娆美丽,可内里早已被染上了无数污水和淤泥,甚至不敢生活在阳光之下。 当时柳七的眼神很复杂。 没有人比柳七更清楚李清儿为青楼付出了什么,更没有人比柳七明白李清儿对陈知安的情义。 但是感情本就是世间最复杂的事情,不能加减乘除,不能论斤两来卖,更不能为外人道。 所以柳七没有办法为她做些什么,只能沉默。 直到今日。 在这隔绝天地的地网中。 李清儿自言自语说出了心中的委屈。 她委屈于陈知安当初的犹豫,也委屈于不能像澹台明月和李西宁那样理所当然地思念陈知安,更委屈于当初被父亲二十两银子卖入勾栏。 “其实我是委屈的,我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可是我还是觉得委屈,我不是个干净的女孩,我讨厌自己...” 说完这句话。 李清儿缓缓拔出腰间的刀,那双微红的眸子渐渐变得平静下来。 仿佛又变成了那个江湖中人避之不及的李红衣。 她看着风雨不侵的背刀男子,缓缓道:“我执掌青楼,整个天下都是我的眼睛,从你们来到大唐时我便知道你们的来历,知道你们是赊刀门人,还知道你们和那个女人有过接触,夜莺在你们资料上打了一个叉,却被鬼使神差我抹平,或许从那一刻开始,我就已经做好了死去的准备。” “难怪会是你执掌青楼...” 背刀中年看着辇驾里那美到极致的红衣,不知为何心底也泛起了些怜惜情绪,甚至有些嫉妒那位已经死去的陈留王,然后又被他很快抹去。 缓缓拔出负在身后的长刀。 背刀中年向李清儿拱手行礼,一脸认真道:“抱歉,我收回先前的话,你虽愚却并不蠢,请出刀。” “好!” 李清儿拔出了刀。 她的刀是黑色的,但她的刀光却是那么明亮,就好像世间最圣洁的光。 刀光斩进风雨,斩向背刀中年。 然后戛然而止。 因为背刀中年也斩出了一刀,当他斩出一刀时,整个清风山里的风雨好似都变成了刀,浩瀚刀光斩向辇驾,斩向李清儿,将她淹没在风雨中。 李清儿修道八年跻身虚神境,无论放在哪里都已经是极为妖孽的天才。 可和背刀中年比起来,她依旧差的很远。 因为背刀中年是一尊返真境大宗师,是赊刀门当代大师兄。 更何况为了表示尊重,背刀中年并未留手。 所以这一刀之后。 整个辇驾瞬间被斩成碎片,青楼两位通玄境执事变成了碎片,李默变成了碎片,就连跪在风雨中痴痴看着那堆碎肉的李凤儿也变成了碎片。 独独李清儿依旧站在原地。 她眉心处有一个细微的红点,就像一粒朱砂。 那枚红点是一把刀。 背刀中年以风雨为刀,斩碎了一切,却独独为李清儿眉间点了一粒朱砂痣,想来也是不忍将这个可怜女子变成一堆碎肉。 “这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一路走好!” 背刀中年向李清儿微微躬身,还刀入鞘。 李清儿回头看着远处,目光仿佛穿过长安城看到了那座歌舞升平的青楼,嘴角挂起笑意,倒在了满是血污的泥浆中。 红衣铺满地,殷红鲜血浸染开来,就像淤泥里开出的一朵血色桃花... 第495章 给老板更衣 李清儿死了。 死的悄无声息。 风雨中的清风山显得有些寂寥,好似也在为这个姑娘感到惋惜。 当皇甫明镜如鬼魅般出现在山门前时,恰好见着李清儿倒在血泊中,眼神有些诧异,看着那背刀中年缓缓道:“你竟能杀了她...” 李承仙以将整个镇南王府掏空,请赊刀门出手杀人这事儿皇甫明镜一直知道。 最初他冷眼旁观,不以为然,并不认为李承仙能够成功。 毕竟赊刀门虽然隐秘且强大,但想要在长安城杀死青楼大总管,也是一件极为艰难的事情。 长安城有青牛和黄老狗,除了圣人之外,没有人能够在长安城杀死她。 然而让他感到诧异的是。 李清儿居然离开了长安城,而且只有两个通玄境青楼执事随行。 先前看着李清儿消失在街头,皇甫明镜终于有了些兴趣,只是他依旧不认为这两个赊刀人能够杀死李清儿,因为清风山距长安城太近。 近到黄老狗只要念头一起,便能瞬间从陈留王府跨越而来,将那清风山中的一切布置斩成虚无。 于是他从醉客楼离开,要补全李承仙的计划,要来杀人。 他觉得杀死李清儿一定会让陈知安痛苦,而能够让陈知安痛苦,就是世间最有意思的事情。 因为自从在东野大泽被陈知安一剑砍掉脑袋后。 他已经痛苦了许多年。 哪怕死而复生,哪怕变得前所未有的强大,哪怕跻身天道榜,哪怕成为世间最有可能踏入大道尽头的十人之一,他依旧很痛苦。 陈知安已经死了一年多。 从去年初春到今日晚夏,当初那些认为陈知安不可能死的人都已经渐渐接受了事实,就连澹台明月都已经去了道门,可皇甫明镜却始终相信陈知安没有死,他要陈知安感受和他一样的痛苦。 所以他从长安来,来杀李清儿。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赊刀门这两个刀客居然真的成功了。 没有圣人降临,没有天地变色,这个刀客只是简简单单斩出一刀,然后李清儿就死了。 “杀她并不是件难事,更何况她本就想死。” 背刀中年看着躺在血污中的李清儿,有些感慨道:“只是我忽然有些后悔,这是我有生以来出刀最慢的一次,因为她这样的女人,世上并不多见。” “求死么,难怪她会离开长安,果然是个傻女人...” 皇甫明镜走到李清儿身旁将她散乱的青丝理顺,幽幽道:“想来她这些年过的并不快乐,你说陈知安有朝一日归来,发现当初那个默默站在他身后的女人因他而死,他会不会后悔当初没有多看她两眼,没有对她更好一些?” ....... 不知是风雨太大还是白玉京两仪殿杀人太多的缘故。 今日青楼有些冷清。 月牙湖上的祈愿灯在风雨中被吹打的七零八落,显得有些破败。 李西宁坐在落宝楼中,看着湖中那些早已熄灭的祈愿灯,不由来的忽然感到有些不安,沉默片刻后,她推开静室向千金楼走去。 自从她来了青楼李清儿便很少在落宝楼住,大多时间都在清安阁。 李西宁当然知道是因为什么。 只是她不知道该怎么解决这个问题,还是那个原因,她本身只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姑娘,性子又清冷,对这种事情没有半点经验,所以一直拖到了现在。 此时风雨渐缓。 李西宁撑伞走过索道,越接近清安楼,她心里那抹不安越浓。 她不知道那种不安是从何而来,可她相信自己的直觉,就像她始终相信陈知安未死一样,她的灵觉从未出过错。 站在清安阁外,李西宁开始叩门,阁内安静无声,无人回应! 李西宁转身离去,走到一半,她忽然止住脚步,折返回来一掌将门打碎。 清安阁内无人。 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她心中的不安达到了顶点。 特别是目光落在桌上那个装满了银票的盒子里时。 她终于确定一个事实,李清儿出事了! 李西宁对李清儿了解的不算多,当初被道门掌教天璇子以梅花开辟道门接引离开前,她曾委托李清儿转交了一枚木簪给陈知安,仅此而已! 从道门归来后,她和李清儿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彼此,所以相交也少。 可她知道李清儿很喜欢银子。 就像喜欢陈知安一样喜欢。 而现在那些银票,就这么随意摆在桌上,显然是她离开前故意放在此处的。 那厚厚银票上,有一个信封。 信封并未封口,李西宁将信封拿起,看着信纸上那几个簪花小楷,清冷面容上终于有了变化和悔意。 “老板,清儿走了!” 这几个簪花小楷并不算好看,因为她并未上过蒙学,直到入了青楼才学会写字,可就这么简单的几个字,李西宁却从中看到了无数犹豫和挣扎。 不多时。 柳七闻风而至。 待看到李西宁手中薄薄的信纸和桌上厚厚的银票时,他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脸色变得复杂起来:“今日御史大夫唐尧和户部尚书李元载弹劾礼部,死在了两仪殿,小清儿的弟弟来过青楼,我去清风镇一趟。” 话落,只见一道剑光掠过,柳七已消失在原地。 御史大夫唐尧和户部尚书李元载弹劾礼部,李清儿的弟弟来过青楼,这是两件没有关系的事情。 可是李西宁听懂了。 在很久以前,李承仙还是长安四公子的时候,曾经和李西宁是朋友。 她在镇南王府见过唐尧,那是个正直清廉的读书人,他虽然没有抬头看过李承仙一眼,可李西宁知道他满眼都是李承仙,而李承仙前几日入了长安,甚至还去西伯侯府见过她。 沉默片刻后。 李西宁将信纸封好,极为认真地揣入怀中,向青楼外走去。 因为她来了青楼,因为她长久以来的沉默,李清儿才会离开,她必须要做些什么...... 就在她离开青楼不久。 月牙湖上忽然起了风,那道风并不算大,混迹在天地风雨间没有半点痕迹,以至于没有人发现那道风尽数渡入了落宝楼。 落在了那间尘封已久的密室中。 “大荒的元气,的确充满了浑浊味道...” 密室里响起一道声音,好似有些不满,又有些怀念,许久后,那道风终于慢慢停歇,密室中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 又过了许久,窸窸窣窣的声音也慢慢停歇。 密室沉重的大门被人打开,一个面容清秀面色苍白的少年从中走出。 少年身上仅仅穿着一件白色内衬,他站在顶楼,双臂张开,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许久后。 他似乎有些累了,眉头微微蹙起,对着楼下李清儿的闺房喊道:“小清儿,还不来给老板沐浴更衣?” 第496章 这是我的问题 这个少年当然是陈知安。 也只能是陈知安。 他在那老旧城墙上被乌戎一箭射破了气海,也破了阻拦他许久的那个问题。 生死之间。 他终于领悟了自己的道种,感受到了真实,也终于将那海市蜃楼般虚妄的小世界彻底映照到了现实之中! 乌戎最后一箭落下的时候,陈知安也刚好在破境。 他在转瞬之间重塑了气海,那枚世界种子彻底生根发芽,瞬间破境跻身洞天,然后又瞬间被那道恐怖箭光碾碎,如此反复了无数次,陈知安终于将那道箭光磨灭。 这段时间陈知安一直在百花谷养伤,直到所有钱财被耗尽,系统不再同意他赊账,才被撵了出来。 此时他虽然面色苍白,看起来像个弱不禁风的少年。 可实际上他已经是一个洞天境宗师,体内那枚世界种子正缓缓运转,一呼一吸之间,就有无数元气进入他体内,然后转化为纯粹的气血。 他站在风雨中,贪婪地吸吮着元气,拥抱久违的长安城。 只是拥抱终究会放下,哪怕再久别重逢的故人,也不可能一直拥抱下去。 陈知安觉得有些累。 于是他放下手臂,舒服地窝进躺椅,开始摇晃那个铃铛。 这个铃铛接连着第六层李清儿的居所,也连着千金楼上的清安阁。 李清儿执掌青楼后,这些年基本上都没有离开过月牙湖,她要么在清安阁,要么就在落宝楼。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陈知安从密室出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摇铃铛。 然后慵懒地等候着李清儿。 她会替陈知安备好崭新的青衫,烧好洗澡水,准备好一切应该准备的事物,迎接陈知安回归。 这些都不是很重要的事。 可自从春夏秋冬四个婢女离开后,这些事都一直是李清儿亲自去做,哪怕她手里的事再重要,她都会第一时间丢掉。 陈知安对此也已经习惯,甚至觉得理所当然。 可是今天不一样。 他在摇椅上等了许久,那道熟悉的身影一直没有出现。 陈知安脸上惬意的神情渐渐消失。 许久后。 他缓缓从躺椅上起身,向第六层走去。 推开那道熟悉的大门,里面冷冷清清,没有熟悉的清香味道,想来很久没有人住在这里。 陈知安走进卧室,打开柜子从里面选了一件青衫随意披在身上,然后转身离去。 他走的很快。 因为他现在有些不安,甚至心底有些发慌。 这种情绪竟比在城墙上面对那道箭光时来还要让他感到难受。 青楼是陈知安的青楼,李清儿是陈知安的李清儿! 陈知安虽然常常在陈留王府不够自信,可说到底,无论是背景还是权力,他都已经站在了大荒的最顶端。 他很难想象在长安城未破,青楼笙歌依旧的情况下,身为青楼执掌的李清儿怎么会有危险。 可他依旧不安。 很快他就来了千金楼,然后他看到朱安鹿在打扫地上的木屑残渣。 朱安鹿是胭脂榜榜首朱鹿儿幼弟,天资不错,加上朱鹿儿这些年挣的钱全都砸在他身上,如今已经是一个御气境修士,只差一步就能踏入化虚,同时他也是李清儿的秘书郎和陈留见习黑骑。 算是青楼根正苗红的二代。 寻常陈知安看到他总会打笑几句,可今天却没有那个心思。 他大步流星走进清安阁。 一眼就看到了桌上那叠厚厚的银票。 “她去了哪里!” 陈知安回头看着满脸震惊的朱安鹿,平静问道:“发生了什么?” “老,老板...” 朱安鹿声音显得那样震惊,脸上更是忍不住的泛起喜意。 可当他看到陈知安那平静面容下蕴含着的狂风骤雨时,立刻就变得沉稳下来,飞快说道:“唐尧和李元载在朝会上弹劾礼部,李默了来青楼,清儿姐留下一封信,乘辇车出了长安,柳先生追去了清风镇,老板娘去了白虎街,李承仙在醉客楼!” 朱安鹿以为陈知安听到这个消息会很愤怒。 可陈知安脸上依旧没有半点表情,仿佛李清儿的离开对他而言不过是一件再小不过的事情。 他只是走到李清儿的书案前坐下。 开始翻阅卷宗。 这是大荒各处青楼传递回来的消息,堆砌如山,很多地方都被勾勒标注,是李清儿的笔迹。 陈知安沉默翻阅卷宗,场间安静的有些压抑,只剩下哗啦啦的翻书声。 许久之后。 陈知安将最后一本卷宗放回原处,平静问到:“陛下呢?” 朱安鹿道:“陛下在千金楼听曲儿,苏相在两仪殿杀人!” 陈知安起身离去。 走到一半,他忽然止住身形,平静道:“吩咐下去,今天青楼歇业,你带青楼执事去镇南王府,和李承仙有关的人或事,哪怕在关在天牢,哪怕一是条狗,都给我带回来!” 朱安鹿微微一怔。 他隐隐感觉到发生了些什么,可他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当然他也不需要明白。 身为根正苗红的青二代,他只会无条件地执行老板的命令,很快就有无数青衫执事背刀出现在长安城,而青楼里那些正在吃喝玩乐的客人,也被客气地请了出去! 青楼歇业。 自从青楼开业以来,这还是第一遭。 就连陈知安死在圣墟的消息传回长安青楼都没有关门,因为那位执掌青楼的李红衣根本不信陈知安会死,她知道陈知安需要钱,需要很多很多钱,所以她不允许青楼歇业。 “那桌上的钱,是她留给你的,而现在是我的了,刚好够你欠下的。” 陈知安脑海里响起系统机械的声音,陈知安被那道箭光射坏身体后,在百花谷疗伤用了很多钱,当时系统罕见提出可以赊账,原来竟是在这里等着。 陈知安没有理会祂。 只是沉默向楼上走去。 陈知安的居所在落宝楼最高处,李承安的自然就在千金楼最高处。 李承安在青楼的行宫叫知安阁。 当陈知安推门而入时,李承安正独自饮酒,身边空无一人。 陈知安勉强扯起一个笑容:“我回来了!” 李承安微微一怔,回头看着那熟悉的身影,使劲揉了一下眼睛,看到那身影依旧站在那里,终于确定不是因为酒太烈出现了幻觉,起身给陈知安一个粗暴的拥抱:“祸害活千年,我就知道你不会死,欢迎回家。” 拥抱过后。 李承安忽然脸色变得有些尴尬,看着陈知安道:“抱歉,我没有替你看住清儿,也小觑了李承仙。” “这不是你的问题。” 陈知安拿起桌上的酒壶灌下一口,竟是北座蛮子喜欢的烧刀子,烈酒入腹,他脸色愈发苍白,甚至开始咳嗽起来,直到一口淤血吐出,他才终于止住咳嗽。 将酒壶放入放回原位,陈知安擦去嘴角的鲜血,看着窗外的风雨缓缓道:“这是我的问题,没有早些拔掉她心里那根刺,我以为她会一直在...” 第497章 雨停了,该杀人了 “你想怎么做?” 李承安看着陈知安苍白的面容蹙眉道:“你现在状况不太好,皇甫明镜有圣人护道,而且他今非昔比,是天道榜第四人,你不要犯傻,我去。” “当初我能砍下他的头,今天就能砍下他第二次!” 陈知安目光落在桌上那方人皇印上,略微有些感动。 李承安是个谨小慎微到极点的人,或者说和陈知安一样,能够苟着绝不出来招摇,哪怕他做了皇帝,成为大荒天下世俗权力最重的那个人,他依旧很苟,甚至没有人知道他现在修为到了哪个地步。 他在位期间北驱北庭,南平巫族,在历代皇帝中都算是极为了不起的成就,换个皇帝早该巡游天下或者向天封禅了,可他没有,因为怕死,他甚至没有出过长安城半步。 独独一次例外。 是因为大荒气运被斩,陈知安需要他。 而现在还是因为陈知安,他决定复苏人皇印出城杀人! 在清安楼看过那些卷宗后。 陈知安知道此时大唐如今有很严重的问题,用内忧外患来说也不为过。 内忧在于国贫和死灰复燃的世家,外患在于数座天下进入大唐的修行势力。 仙武、逐鹿、、须弥、这四座天下的势力因为天道榜几位天才入住大荒蜂拥而至,如今陈二牛和屠卬未归,大荒无帝,青牛和黄老狗并不足以让他们感到敬畏,更没有人会在乎一个世俗皇朝。 他们在世间行走,视大荒为囚笼, 对这片土地缺少足够的尊重,对这片土地上可怜的修行者甚至普通百姓,更没有半点身为同类的觉悟。 这一年来,因为各种原因触怒他们被随手杀死的大荒修行者和普通百姓,已经不下十万之数。 大唐当然表现的足够愤怒,礼部的缉捕文书不知下了多少。 可还是那个原因,大荒准帝未归,圣人凋零,就连大宗师都没有几个,面对来去如风的修行者,根本没有办法将他们全部缉拿归案! 今日唐尧在两仪殿针对礼部,无数大臣落井下石,除了李承安的沉默外,或许也有这个原因在里面。 就在这种内忧外患的情况下。 李承安没有选择顺水推舟将青楼收入囊中,反倒是出现在青楼,而苏如在两仪殿杀人,这对陈知安很重要。 当初苏如曾问过陈知安一个问题。 如果有一天李承安坐上那把椅子成为另一个武德,他会怎么做。 陈知安说当然是毫不犹豫砍下他的脑袋。 先前在清安楼翻阅卷宗的时候,看着那处处透着针对的信息,陈知安以为他终究还是没能成为那个例外,此时看到他眼底依旧清澈如初,才真正放下心来。 沉默良久,陈知安平静道:“大荒现在有很多外人,每一个都是肥嫩的羔羊,现在我们需要做的,就是关门杀羊。” 李承安双眸微亮,立刻又蹙眉道:“那几座天下上榜之人几乎都有圣人护道,就连王琉都拜了一尊剑圣为师,如今大荒早成一个四处漏风的筛子,若圣人出手,青牛怕是孤掌难鸣...” “不用在意圣人。” 陈知安摇头道:“虽然那所谓的天道榜在我眼里和废纸没什么两样,但既然他们挂在榜上,就必须要有接受挑战的骄傲和勇气,我会正大光明地挑战他们。” “你有几成把握?” “九成八!” “我会让李玄策屯兵白帝城,老子忍他们很久了!” ...... 大唐永安六年九月九重阳。 长安城下了一场暴雨。 这一日青楼大总管李清儿离开青楼,这一日大荒陈留王、青楼老板死而复生,也是这一日,沉默了许久皇帝陛下连发无数道圣旨。 令诸帝族、圣地、隐世宗门洞天境以上修士奔赴白帝城,共拒数座天下来客,与此同时大唐军神李玄策率领的三十万铁骑已经在路上。 更让所有人震惊的是,礼部忽然将那些没有登记道籍的修行者全都列为了流寇。 要求他们在一日内前往各处署衙登记,过时将会依大唐律缉拿。 而当初那些被视为遮羞布的通缉令,竟又再一次被礼部堂而皇之地分发到了各处署衙,张贴到最醒目处,而且画了一个猩红的叉... “疯了,李承安大概是疯了。” 徐州萧郡一处庄园里,帝族萧氏在人间的代言人萧九岳随手将圣旨丢给身旁的妻子,气急而笑道:“你看看,圣墟开启,我萧氏为了大荒死伤惨重,如今刚过几天安稳日子,李承安那疯子竟然又要主动挑起祸端,我萧氏看在陈留王面子上尊他一声陛下,他真当自己是人皇了?” 说到此处,他似乎觉得收到了极大的侮辱,一掌将上好梨花木打造的桌案拍碎:“居然敢命我们前往白帝城,还要帝星上的准圣出手,简直是混账!” “什么时候才能改了你这暴怒的脾气...” 萧九岳的妻子是唐氏族人,虽然不是嫡系,但她长袖善舞,手腕颇高,这些年早就将萧九岳治理的服服帖帖,这座院子里真正当家做主的人实际上是她。 白了萧九岳一眼后,她捡起地上的圣旨随意看了起来。 她虽然埋怨萧九岳脾气太过暴躁,却也并不觉得他说的有什么问题,帝族隐于帝星,和人间早就是两个世界,别说李承安只是区区大唐皇帝,便是大荒之主,不至圣境也无法让帝族低头。 然而当她目光落在圣旨上,看到人皇印旁那有些暗淡的印章时,原本随意雍容的面容瞬间有了变化:“这上面,这上面...好像有陈留王的印章!” “谁?” 萧氏有些不可置信道:“陈留王,陈知安!” 萧九岳拽过圣旨,看着那熟悉的月牙,脸色瞬间变得极其精彩,沉默片刻后,他转身走进密室,点燃一支指路香,不多时一座繁琐阵法符文闪烁起来,他将圣旨放入那座阵法中,声音沉重道:“家主,长安来信,上面有陈知安的印章,他可能又活过来了!” 这一幕在大荒各处上演。 不多时,大荒天幕上帝星显化,各处隐世宗门和圣地现世。 有资格接到圣旨的修行道统,都知道了这个消息。 大荒陈留王,可能又活过来了。 他死而复生的第一件事。 是要杀人... ...... “雨歇了,该杀人了!” 站在知安楼上看着窗外淅沥沥的细雨,陈知安从须弥戒中取出剑匣负在身上,悄无声息离开了青楼。 此时骤雨初歇。 长安城街上行人渐密,陈知安走在人群中,就像一个普通的江湖少年,并不惹人瞩目。 只是路过他身边的人总感觉有一股子萧瑟冷意。 好似忽然从夏天到了秋天... 第498章 杀个人就回来 习惯是一种很强大的东西。 陈知安这些年习惯了李清儿的存在,所以当她发现李清儿已经不在的时候,才会那么愤怒。 “衣服都没做好,你到底在跑个什么?” 走到街头,陈知安看着因为缺了一扣袖节而显得有些别扭的青衫,忽然觉得有些烦躁。 然后城南街头溅起一捧雨水,响起阵阵奔雷。 待人们反应过来时,只见细雨纷纷中一条笔直长线疯狂向远处疾射而去,延绵不知尽头! ...... “西宁妹妹,你要杀我?” 醉客楼雅间中,李承仙眼眶微红满脸悲伤地看着李西宁:“为了一个人尽可夫的婊子,你要杀我?” 李西宁沉默看着她。 那双清冷眸子此时越发冷清了。 如果说当年的李承仙在她眼中是一朵红里透白的牡丹,如今就是一朵带刺的蔷薇,那一根根尖刺上沾满了黑色的毒液,好似一朵择人而噬的毒花。 只是当初毕竟有旧,她不想多说些什么。 迎着那双清冷眸子,李承仙莫名觉得有些慌乱,不过很快就被她压制下去,满脸幽怨道:“我以为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如果当初不是为你出头,我不会去青楼,不会招惹陈知安,我镇南王府不会是今日之局面,你太让我失望了!” “何必如此作态。” 李西宁眉梢低垂,似乎在犹豫。 许久后,她抬起头来,认真道:“你去青楼是因为想满足四公子的虚荣心,招惹陈知安是因为你和周迁不清不楚,让苟尤权难堪,而镇南王府会有今日之局面,是因为皇权更迭站错了对,和我无关,和陈知安也谈不上有太多关系。 你恨他只是因为他从未看过你一眼,想而不得,仅此而已。 至于朋友...当初你每次来找我,却又很快离去,到底是因为什么,想必死去的周迁更清楚。” 此言诛心。 李西宁是个清冷的人,她能洞察人心,能够看到隐藏在皮囊下五颜六色的心境,她很少说话,所以显得有些沉默寡言,可她一旦开口,往往能直插要害。 比如当初将自负霸道的姬无敌气到差点吐血,又让澹台明月尴尬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又比如此时脸色难看到极点的李承仙。 她不明白当初那个沉默寡言的李西宁为什么会说话这么难听。 更重要的是她发现李西宁真的想要杀她。 “原来你也想杀我...” 李西宁看着脸色不停变幻的李承仙,原本蹙起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认真道:“这屏风后有两个洞天境宗师,长安城外还有个大宗师在弯弓搭箭,你早就已经做好了杀我的准备!” “其实我也一直在犹豫。” 李承仙缓缓起身,脸上幽怨散去,幽幽道:“你是道门掌教关门弟子,是天道榜中人,杀你会比较困难,而且杀了你道门必然暴怒,大荒将再无我容身之地,所以我一直在犹豫要不要杀你,谁想你竟自己送上门了!” 话音落下。 只见其身后屏风轰然破碎,两道凌厉刀光向李西宁斩去,同时一道湍白线条从白虎街倏然而至。 “好强的杀意!” 李西宁转头看着那道湍白线条,眼里没有恐惧,只是有些好奇。 因为这道白线很急,杀意又太重,太过光明正大,不像是赊刀门的风格。 身为天道榜中人,道门掌教关门弟子,李西宁虽然虽然还未入通玄,但她身边怎么又可能没有护道者,当她看到李承仙心底杀意的瞬间,已经有人出现在城外竹林。 楼道里这两道刀光,自然也会有人出手阻拦,不会有半点风雨落到身上,她唯一需要关注的,其实只有李承仙一人而已。 然而让她感到惊讶的是那道湍白线条没有人阻拦,本该出手的师叔祖没有出手,反而发出了一道不可置信的惊呼。 下一刻。 那道白线已然出现在醉客楼。 以一种蛮横到了极点的方式撞破那两道刀光,撞破那两个悍然出手的洞天宗师,所过之处一切事物都被碾成碎片,狂风呼啸,如天地惊雷。 风雷停时。 李西宁终于看清那道线条,也终于明白藏在暗中的师叔祖为何会发出那道不可置信的惊呼。 只见满地破碎尸体和木屑上多了一道身影。 那身影背负剑匣,青衫染血,面色苍白,手掌伸出擒住李承仙的脖子,双眸中充斥着恐怖杀意,眉心一道扭曲竖纹散发着清光。 被他握在手中的李承仙眼里爬满了恐惧。 不多时。 那道身影手掌微微一握,李承仙脖子瞬间被拧断。 像丢垃圾般随手丢下李承仙的尸体,那道身影转头看着李西宁:“西宁,好久不见。” “你回来了,我...” 李西宁看着这个多年未见的未婚夫,她本想说自己在青楼等了他许久,可想到自己和他实际上并不熟悉,想到李清儿的死,迎着那双疲惫的眸子,她忽然变得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默默从怀中掏出李清儿留下的信封递给陈知安,然后低头看着脚尖,站在原一言不发。 陈知安打开信封。 看着信纸上那有些笨拙的几个簪花小楷沉默不语。 “老板,我走了!” 十年时间对于修行者来说不过弹指一挥,可对普通人来说,已是最好的那段时光,李清儿和陈知安同行十年,最终只留下了寥寥几个字! “你说她为什么那么傻呢?” 沉默许久后,陈知安将信小心翼翼收入怀中,看着李西宁笑道:“这么多年了,她写字还是这么难看,甚至都不敢多写几个,定是怕我看到了嘲笑她,只是她就这么走了,我又去哪里嘲笑...” “或许她想说的太多。” 李西宁轻声道:“万言当前,不如一默...” “其实我有些难受。” 陈知安忽然笑着说道:“她出身不好,早些年被很多人拥有过,所以她一直很自卑,现在想来,在这件事上我有些混帐,因为我从没对她承诺过什么,我心底还是有些在意。” “她知道我在意,所以她这些年其实也在躲我,只是她身在青楼又能躲到哪里去,我每一次摇铃,想来对她而言都是一种痛苦。” “可这次,我再也找不到她了...” 陈知安说这些话时分明是笑着的,可任谁都能感受到他笑得很勉强。 李西宁没有说话,也没有安慰陈知安。 因为她知道安慰并不会让陈知安好受一点,而且像陈知安这样的人,或许会一时心神失守,却绝不会被打垮,只要他手里还握着剑,就会知道该到哪里去。 “抱歉,我本不该说这些,只是不知道该向谁说。” 陈知安朝李西宁露出个歉疚笑容,伸手抹去她肩上不知何时染上的木屑,转身向楼下走去。 “回陈留王府等我,我去杀个人就回来!” 第499章 要不要赌一赌 天下赊刀门。 是除了昊天宗、殿和万妖殿三个势力外最神秘且强大的宗门。 一把赊刀,一具天罗,一张地网。 这件一准帝兵和两件圣器在赊刀门已经传了无数年,为他们庇护了无数风雨,这次赊刀门为了杀李清儿,请出了圣器地网,在背刀中年看来已经是对大荒陈留王府最大的尊重。 可此时看着站在街角处那几道身影,看着那头青牛和站在青牛旁边的小道童,他才发现原来赊刀门终究还是小觑了李清儿的份量。 于是他愈发后悔起来,而且隐隐有些不安。 这笔买卖怕是要亏。 赊刀门做的是杀人收账的活计,讲究一个公平交易,亏损的原因向来只有一个,那就是杀了不该杀的人,惹了惹不起的势力。 将地网隐入四野,背刀中年缓缓拔出负在身后的刀,有些无奈地道:“青牛前辈...赊刀门亦有圣,一个勾栏女子而已,何至于两位前辈亲自前来...” 青牛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随后脚踩青莲,迈着悠闲步伐走向背刀男子。 黄老狗也双手笼袖而行。 一头圣境大妖,一尊准圣道童,哪怕没有可以散发出半点威压,可当他们迈步向背刀男子走来时,依旧让他感受到了无穷恐惧,仿佛每一步都踩在他的心脏上。 紧紧握住手中刀,背刀中年深吸一口气,已然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他们越来越近了。 十步,九步,八步... 背刀中年脑海里开始浮现这一生的画面,他活了三百多年,杀人无数,本以为对生死早已看淡,可此时面对这两尊圣境存在,他忽然发现自己原来和那些死在自己刀下的人一样,也会恐惧,也对人间尤有眷念。 那一步步逼近的脚步声。 让背刀中年浑身开始颤栗起来,背刀中年感觉自己即将窒息,气海开始崩塌,他甚至怀疑等他们站在自己面前时自己还能不能挥出手中的刀。 于是他决定不再等。 准备以返真境修为,向圣人挥刀。 “杀啊!” 他大喊一声,仿佛回到了过去变成那个初学刀术的毛头小子,全凭着一腔血勇向那高不可攀的存在挥刀。 他冲了出去。 那头青牛又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好像看着一个白痴,而黄老狗则依旧双手笼袖而行,根本没有半点余光落在他身上。 他们从背刀中年身边路过,那挥出的刀落在风雨中,就像是可怜的一条烂鱼。 “他在干什么?” 青牛转头看了背刀中年一眼,瓮声问道。 “大概是想杀我们。” “原来是个白痴...” 青牛那双清澈牛眼变得怜悯起来,摇头道:“人族都是白痴!” 话落。 只见它头顶忽然开了一朵濯濯青莲,一片朦胧清光铺开,就像一层薄纱将整个清风山笼罩,就在清光铺开的瞬间,只见那山野之间一道冷漠骄傲的声音响起:“青牛,黄老狗,本座等你们很久了!” “皇甫老幺,你得瑟个什么劲儿,多活几年了不起?” 青牛龇牙咧嘴冷笑,只见它脚下下一刻它和黄老狗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见,好似将清风山隔绝成了两个世界。 背刀中年茫然地看着消失的两位圣境存在,终于明白他们的目标根本不是自己,而是隐藏在暗中的另外一尊圣人,皇甫老幺。 这世上能被称为老幺的人有很多,但是敢称皇甫老幺的人只有一个。 那就是准帝皇甫的幼弟。 皇甫老幺是万年前的人物,他已经成圣多年,如果没有准帝皇甫,他便是昊天宗第一人,当年跻身准帝失败,世人都以为他已经陨落。 没想到他竟还活着,而且来了大荒... 大难不死,背刀中年顾不得欢喜,回头看着阴翳修士准备叫他赶紧离开大荒,可他回头时,却看见一只苍白手掌不知何时放在了师弟头上。 阴翳修士此时也很欢喜,先前那一刻他甚至感觉自己就要死了。 幸好无论那头青牛还是黄老狗眼里都没有他。 当背刀中年目光落在他身上时,他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赊刀门的刀客向来是两个人一起行动,代表天罗地网,修为也向来不会相差太多。 师兄已经成了大宗师多年,他却还在洞天境苦熬,按理说他们本不该继续同行,可师兄却没有将他抛下,这其中根由他自然清楚,也一直在犹豫! 如今大难不死。 他忽然觉得其实做道侣似乎也没有什么关系,所以才会笑的那么开心。 只是让他不解的是,师兄眼里为什么那么恐惧? “逃!” 背刀男子忽然发出一声凄厉哀嚎,疯狂阴翳修士跑来。 两人同行多年,阴翳修士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顿时身形如风向师兄跑去。 他们互相奔赴,仿佛在与死神赛跑。 然而阴翳男子身形刚动,忽然发现眼前景色变幻,目之所及处一片荒凉,那荒凉地域中有草芥如剑,有惊雷滚滚,有风雨如泣,有蝉鸣不绝,还有一座鬼气森森的幽冥大殿... 更重要的是,他头上有一只手掌。 那只手掌就像一座山,将他压跪在地,紧接着一道平静声音响起:“逃?杀了我的女人,你们还能逃到哪里去!” “陈知安...” 阴翳修士脸色瞬变,终于明白这只手掌的主人是谁,也终于明白了自己身处何地,这是陈知安的洞天,也是他的禁区。 圣墟开启,逐鹿天下重开,是一场帝路争锋。 真正的主角当然是如今的几尊帝君,可在那几尊帝君之下,还有一个人让所有人都惋惜又庆幸,那就是大荒陈知安。 一个虚神境修士,在狩猎战场一路登天而上,最终踏入圣境战场,擂鼓为荒古大帝锚定坐标,荒古大帝于万年前递出一拳,将如日中天的神帝打落尘埃。 他杀人无数,硬生生为大荒截留了一线生机,如今天道榜上的天骄,大半都曾是他手下败将,都被他砍过头,而另一半,则都是他的朋友。 他的死让无数人惋惜,也让无数人庆幸。 然而不管怎样,他终究是死了。 赊刀门之所以接下这单生意,除了李承仙给的实在太多,最重要的原因就是陈知安已经死了。 杀一个勾栏女子,哪怕她是执掌青楼的李红衣赊刀门也不会觉得有半点畏惧,因为不会有人认为陈留王府会在意一个人尽可夫的婊子。 可如果陈知安未死,又有谁敢杀他的女人? 而现在。 陈知安活过来了,他来为李清儿复仇了! “师兄...” 阴翳修士跪在地上,艰难转过头去,看着在洞天世界外疯狂劈砍空气的师兄,嘴唇蠕动嘶声道:“师兄,走!” “师兄弟一起修行一起杀人,数十年风雨同行,暗生情愫却无法诉诸于口,于是一个变得冷漠,一个变得阴翳嗜杀,以此来隐藏内心真正的情绪,你们倒是挺为彼此着想,好一对痴男...” 陈知安目光落在外面疯狂劈砍想要寻到洞天的中年,眼里没有半点情绪,嘴里吐出的话却让阴翳修士忍不住浑身颤栗起来:“你说如果让他亲眼看着你死在自己面前而无能为力,他本就差点被吓破的气海,会不会彻底炸开?” “我觉得会,要不要赌一赌?” “或者我们赌一赌他会不会为了你而自废气海?” 话落。 只见陈知安青衫轻拂,那好似独处一座天下的洞天忽然变得清晰起来,一道无形壁垒将现实与洞天隔绝。 壁垒这头,陈知安手掌摁住阴翳修士的头颅。 壁垒那头,疯狂挥刀的中年忽然僵硬站在原地,眼里一片死灰... 第500章 杀大宗师 背刀中年与阴翳修士,无论在谁看来都只是同门之谊,这些年背刀中年领着阴翳修士赊刀要账,表现的也格外冷漠,从不会多余出哪怕一块铜板给阴翳修士。 他自以为将那情谊藏的极深,除了彼此之外绝无第三人知晓。 然而他哪里又能明白,李承仙那女人虽然白痴,可在某些事情方面却格外敏锐,她当初只是在交易时和这两个赊刀客相同行了几日,便从他们言行中发现了这个秘密。 而陈知安在翻阅她记忆后,直接一手扼住了这两个刀客的咽喉... 听着这无形壁垒中传出的声音,看着被陈知安摁住头顶的师弟,背刀中年彻底方寸大乱,那本就差点被吓破的气海,再次变得摇摇欲坠起来。 然而很快他又重新握住了手中的刀。 因为他知道哪怕自废气海甚至自杀当场,陈知安也绝不会放过师弟,甚至从陈知安那双冷漠平静的眸子中,他感觉恐怕不止如此,传承了无数万年的赊刀门,恐怕都会因为这笔并不算大的交易而惹来极大的麻烦。 此时他越发后悔接下这笔生意。 可是又有谁能想到,只是杀一个勾栏女子而已,竟会让这位早已名动数座天下的妖孽如此动怒。 为了赊刀门传承不朽,他决定杀死陈知安...... ....... “看来你输了,他没有自杀,气海也没有炸...” 壁垒内,陈知安看着重新握住刀的中年修士,忽然阴恻恻冷笑起来,就像一个邪恶的大反派。 然后他手指微微用力,那阴翳修士的头颅顿时变得扭曲起来,就像是一颗快裂开的西瓜,红色血浆潺潺而流。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就连陈知安这种死过好几次的人在弯弓搭箭时都会感到无比恐惧,更何况是从未死过的赊刀门修士,这些年他被师兄保护的太好,未曾经历过真正的风雨。 所以当死亡降临时,他根本顾不得其余。 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要活下去。 “师兄...” “我不想死...” 一声师兄,一句我不想死。 让那背刀中年手中刀再次变得颤抖起来,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和勇气,再顷刻间烟消云散,轰然跪在地上,嘶哑道:“陈留王,接下这笔生意的人是我,杀李清儿的人也是我...” “看来你果然用情至深。” 陈知安看着跪在壁垒后的背刀中年,忽然发出一声悠悠长叹,竟好似被这种情感打动,手指微微松开。 然而就在这对师兄弟眼底忽然爆发出些许叫做希望的东西时,只见陈知安松开的手指忽然散开,轰然落在阴翳修士头顶,血雨纷飞,顷刻将其变成了一摊血肉碎泥。 信手杀死阴翳修士,陈知安从怀中掏出一方手帕,开始认真地擦拭手上的鲜血。 直到再见不到半点血污,他才将手帕随手丢到那堆血肉上,看着背刀中年平静道:“既然用情如此之深,想来我杀他时你一定会十分痛苦,杀死你们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所以我从没想过让你们死的那么简单,见到希望后又被打碎,才是我给你们安排的命运...” 安排别人的命运。 向来是身居高位或者修为通天者的位格,有时候他们甚至只需要向某人多看一眼,便能改变那人的命运。 可哪怕再狂妄自大的纨绔,也不敢说安排一尊大宗师的命运,因为大宗师再往前一步,便是勾连天地道则的圣人,命运只被天道掌握。 背刀中年是一尊大宗师。 而且是一尊杀力无匹的大宗师,而陈知安只是一个洞天境而已,此时却大言不惭地安排了他的命运,这未免有些荒唐可笑。 可听到这句话,背刀中年没有觉得可笑,反倒有些恐惧。 因为他发现自己的气海不知什么时候破了一个洞,一直在跌境,而且隐隐有要跌落洞天的趋势。 直到此时他才明白。 原来从青牛和黄老狗站在街头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替他安排好了命运,青牛一眼,黄老狗一言,再到陈知安一赌,轻而易举便让他道心失守,气海破碎... 而他之所以到现在都还没死。 只是因为陈知安不想让他死的那么痛快,仅此而已! ...... 晚夏初秋,和风细雨。 暴雨过后,酷夏热浪被风雨卷走,临近傍晚,正是纳凉吹风最好的时候,要是放在往日,清风镇的百姓早已端着小扎凳出现在街头。 可今日却没有半个人影,就连往日赖在墙角懒散到了极点的癞皮狗,都夹着尾巴惊恐向远处跑去。 无论是清风镇百姓还是那条癞皮狗都不是修行者,他们甚至没有看到这并不算宽阔的街道上已经死了一个人,他们只是感觉站在街上四目相对的两人有些怪,这风雨有些不对劲,太过冷冽肃杀,好像每一滴雨每一缕风都变成了刀子! 这是背刀中年的道种洞天,有一个很有意境的名字,风雨刀。 当他洞天铺开时,漫天风雨下落成刀。 接二连三的道心失守,让他气海破碎。 但他终究是一尊洞天不坠的返真境大宗师。 当他极境升华凝聚全身元气,修为依旧很恐怖。 只见漫天风雨从四面八方疯狂向他聚集,和风细雨变成了狂风骤雨,最后凝聚成一把刀, 向那无形壁垒斩去。 这是真正的风雨刀。 也是背刀中年最强的杀招。 如果在另一个时间,哪怕陈知安再资质再逆天,洞天再强悍,也绝不可能挡住这一刀,因为他毕竟只是初入洞天境而已,和大宗师比起来依旧只是蝼蚁,更何况这是一尊大宗师倾尽全力的一刀。 然而在此时,在此地。 面对这恍若天幕落下的恐怖刀光,陈知安没有半点惧意。 他只是一步迈出,随后那道无形壁垒散开,变成一副黑色战铠,同时他身躯迎风暴涨,化作一尊六丈昂扬战躯,向那刀光一拳递出。 这一拳,是为撼天! 很久以前,陈知安还是个化虚境修士的时候,于城墙上杀人悟道,在悟道残卷中领悟到了一式拳印,名唤撼天,这一拳没有太多繁杂变化。 独占了一个无畏无惧,一拳递出,天地撼动。 这么多年过去,他已经从一个化虚境修士成长为洞天境宗师,无论是在圣墟还是在那古旧城墙上,死在他手下的修行者都逾以万计,在剑道和死人经的领悟上更是早已到了一个极为恐怖的高度。 然而悟道残卷中,他却始终只领悟了这一拳,只是随着修为增长,这一拳变得越来越恐怖。 当他一拳递出时。 哪怕是天地当前,他也无畏亦无惧。 “轰隆隆——” 拳头与长刀相撞,响起一道震耳欲聋的恐怖音雷,烟尘四起,陈知安立身之地的青砖瞬间被刀意搅碎,出现一个恐怖深坑,陈知安昂扬战躯散去,重新变成了那个清秀苍白的少年。 身上那件黑色战铠更是溃散开来,本就褶皱不平的青衫更是变成了碎絮一般的事物,看起来凄惨到了极点。 背刀中年不愧是返真境大宗师。 只一刀而已,就将陈知安斩得如此狼狈。 然而看着狼狈的陈知安,背刀中年脸上没有半点喜色,甚至爬满了绝望,这是他极境升华斩出的最强一刀,虽不及全盛时期,却也至少有八成杀力。 换成任何一个人,哪怕是小魔王皇甫明镜,都绝不可能接下这一刀,可陈知安接下来了! 最要命的是。 他已经没有再斩出一刀的力量... 第501章 杀人 背刀中年籍籍无名。 因为赊刀门中人从某些方面来说其实算是杀手。 而一个杀手,最不需要的就是虚名。 以至于无论是天下还是别的地方,都很少有人知道他的真名,所以人们称他为风雨刀。 当看到风雨成刀的时候,就是人头落地的时候。 杀人贯穿了背刀中年的一生,他杀了无数人,多到连他自己都已经记不清,可他从没见过如此难杀的人,而且还是一个年轻人。 如果宗门里摞厚厚的卷宗没有出错的话,眼前这个年轻人其实才二十七岁,不到而立之年,一尊二十七岁的洞天境宗师,比起天道榜榜首元归都要年轻许多。 如果仅仅如此,虽然令人震惊却也并不叫人恐惧。 最让背刀中年绝望的是陈知安的洞天竟仿佛独处一座天下,自成禁区,连他的刀光都无法斩破,而且哪怕斩破其洞天,也无法将其杀死,因为陈知安肉身之强已经到了骇人听闻的地步。 赊刀门卷宗上说陈知安是站在剑道半山腰的人,是距离陈知命最近的人,甚至有人怀疑以剑种天河跻身天道榜的王琉之所以能够踏入通玄境,是因为陈知安为其走通了道路。 可谁能想到... 陈知安在剑道之外竟还兼修了肉身。 对于绝大多数的修行者来说,能够踏上一条道路已经是千难万难,而陈知安两条路并肩而行,且都走到了洞天境,这未免太过不讲道理了些... 背刀中年甚至怀疑先前那种形态下的陈知安会不会能把元归一拳砸死。 “你还能出刀么?” 就在背刀中年念头千转时,陈知安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他身旁。 此时陈知安身上沾满了灰尘,衣衫破碎蓬头垢面,看起来狼狈到了极点,就像一个无家可归的难民,可那眸子中却一片平静,看着背刀中年的目光,就像看着一个死人。 背刀男子握了握手中的刀,可他用尽全身力气,却始终没办法把刀举起。 此时他气海破碎不堪,满湖元气都随着先前那一刀斩出。 哪里还能提得起刀... 尝试无数次后,背刀中年终于彻底绝望。 看着站在身前的同样摇摇欲坠的陈知安嘶哑道:“我的确没办法出刀,但你也没办法再递出先前那一拳。” “我也的确没办法递出那样一拳,可是杀你哪里需要撼天...” 陈知安抬起手掌,缓缓放在背刀中年头顶,手掌上没有半点元气,就像是一次普通抚顶。 然而随着他手掌落下,背刀中年忽然开始咳血,紧接着他听到一声沉闷声响,感觉头有些温热,然后再也无法感知到自己的肉身。 下一刻。 一座幽森大殿出在他眼前,那大殿之内阴冷晦暗,一盏盏幽暗灯火闪烁,一尊身披黑色帝袍的虚影手握死人经坐在王座上,正居高临下看着他。 眼见这一幕,背刀中年终于明白自己原来已经被陈知安随手一掌拍碎,阴魂大概是来到了传说中的无间地狱。 念及至此。 他赶忙跪伏在地,向那位尊传说中执掌幽冥的帝君行礼。 然而就在他跪伏在地的瞬间,那幽冥王座上,一道熟悉声音响起:“王二柱,欢迎来到幽冥,这就是我替你安排的命运,你将成为阴魂的魂粮,受万鬼撕咬而死!” “陈,陈知安...” 听着这熟悉的声音,背刀中年倏然起身,震惊地看着那尊端坐王座的帝袍虚影。 晦暗灯火映照下,他终于看清楚了那尊虚影面容竟与陈知安一般无二,他下意识想要拔刀,却发现自己两手空空,手中根本无刀。 更让他感到恐惧的是陈知安开始翻书,纸页翻动间他发现自己似乎也变成了一本书,而陈知安翻的就是自己,他想要暴起杀人,因为有些秘密是死也不能让陈知安知道的,这个年轻人太过恐怖。 恐怕会给赊刀门带来灭顶之灾。 可他杀意刚起,只见大殿中那一盏盏幽暗灯火忽然变得无比明亮,就像黑夜中睁开的一双双眸子,然后他再也见不到半点光亮。 因为这些明灯真的是一双双眸子。 祂们无声咆哮,如潮水般将背刀中年淹没,瞬息间将他两双眸子咬碎吃下。 意识消散前。 本名王二柱的背刀中年听到一声幽幽叹息。 “原来赊刀门在镇魔渊,好一个人族守护者,昊天宗倒是自导自演了一场好戏......” ........ 清风门祖师堂前,一座青楼于虚无间铺开,柳七端坐柳树下抚琴,脸色有些苍白,但那双眸子却越来越亮,忽然开口道:“赊刀门刀客死了。” “死了就死了,与我何干?” 青楼洞天中,小魔王皇甫明镜正悠闲吃酒,当初差点让姬无敌道心大乱的问道琴音,落在皇甫明镜身上竟好似真的只是饮酒作乐的伴奏而已。 柳七也是天道榜中人,可他毕竟初入洞天,和小魔王比起来还是有些差距。 而且如今小魔王身上的锁链已经崩断四条,一身魔气如临深渊,本就已经是一尊魔,又哪里会在乎柳七的问心曲。 只是他虽然能在青楼中安然无恙,却也没办法离开。 同样是那个原因,柳七是天道榜中人,儒道剑三绝,他青楼铺开时,同境之中能够强行破开的人,大概也只有元归和姬无敌两人而已。 一人柳下抚琴,一人饮酒听曲儿,在这和风细雨的清风山中看起来是如此悠然祥和。 可实际上只有他们自己知道此间凶险。 柳七的浩然剑一直在虚无间游弋,而小魔王的刀也一直在兀自颤鸣,但凡其中一人露出半点破绽,此时这看似悠然祥和的青楼宴饮就会成杀机四伏的修罗场。 他们都在等变化,或者说等彼此露出破绽。 柳七等的是长安城来援,而皇甫明镜则是在等天幕之上与青牛和黄老狗厮杀的皇甫老幺。 天幕外厮杀依旧,赊刀门那两位刀客却死了。 柳七不知道是谁杀了那两位刀客,但既然他们死了,必定是有一尊大宗师出手,所以他眼神变得明亮起来。 皇甫明镜浑然不顾,因为在他看来没有大宗师敢对他出手,哪怕是在大荒,哪怕长安脚下,身为昊天宗小魔王,天道榜第四人,想要杀死他,除了像柳七这般同境挑战,没有人敢动手! 而同境之中除了元归和姬无敌外,又有谁能对他造成半点威胁? 所以哪怕他知道赊刀门那两个白痴已经死去,长安有大宗师出城,他依旧无惧。 “柳七,你是一个真正的天才...” 琴音绕耳如同响在心间,看着脸色苍白的柳七忍不住赞叹道:“如果你愿意投入我天下,我可以为你开十万座青楼,助你成道!” “青楼我自己会开。” 柳七平静道:“哪怕今日你不死,至多十年, 我也会亲自前往天下砍下你的头。” “既然如此,那我只好杀了你。” 话音落下,只见皇甫明镜忽然伸手揽过被他安置在桌旁的李清儿。 眼见这一幕,柳七琴音瞬间紊乱起来,气机牵引下,他霎时间脸色惨白如纸,那株柳树开始摇晃,甚至整个青楼都开始变得虚幻起来,浩然剑在虚空堆砌的一道道剑痕向皇甫明镜斩去。 李清儿已死,尸体却要受到如此侮辱。 无论是身为陈知安的朋友还是李清儿不记名老师,柳七都无法忍受。 皇甫明镜这个举动,让柳七瞬间有了破绽。 虽然只有一瞬。 却已经足够让皇甫明镜出手。 只见他手中酒杯投掷而出,挡住落下的一道道剑痕,悬挂在腰间的刀倏然出鞘,只须臾之间,皇甫明镜已经出现在柳七身前,抬手一道恐怖刀光斩下... 第502章 柳七战败 昊天宗有两道禁忌帝术。 昊天刀和逆乱十八式,昊天刀至刚至阳,暴虐霸道,而逆乱十八式可演化十八尊天人,每一尊都执掌一道秘术,同样也是走杀戮无匹的路子。 昊天宗之所以被称为满门疯子就是因为这两道禁忌帝术。 当初在狩猎战场时,皇甫明夭曾以昊天刀斩了陈知安一刀,其时那道刀光宛若一道金色光柱,看起来霸道惨烈至极。 然而此时皇甫明镜一刀斩出,虽然惨烈霸道依旧,却没有半点光亮,反倒是刀光所至处,一切光明都好似被吞噬了一般,杀意之重,比起皇甫明夭勉强斩出的那一刀更是如同皓月与萤火,近乎信手拈来。 轰隆隆—— 刀光落下,柳七于虚空中铺开的青楼瞬间支离破碎,化作漫天元气溃散。 柳七眉头微皱,手掌虚握,浩然剑折返回身前,顷刻间出剑无数次,一道道剑痕落下,交错布下一樊笼,想要困住那道势不可挡的刀光。 然而樊笼刚出,刀光已然落下。 只见浩然剑发出一声哀鸣,樊笼被破。 刀光不止,继续劈向柳七。 柳七身后那株柳树迎风暴涨,垂落而下的柳条泛起缕缕元气,将柳七庇护身前。 “嗤——” 刀光斩落,如同斩入一片青色湖泊,那垂落的柳枝霎时间柳叶飞溅,漫天柳絮飘飞,那株柳树更是摇摇欲坠,仿佛要被这一刀斩碎。 这株柳树是柳七亲手植在落宝楼中。 很长一段时间里,青楼每一次杀人他都会将尸体埋在柳树下,后来他洞天映照现实,这株柳树也成了他的洞天一角,再后来他更是将那株柳树移植到了洞天。 这么多年过去,当初那株小树苗已经成长为大树,也成了他洞天中真正的杀招和底牌。 可是面对小魔王这无可匹敌的一刀,它终究还是无法挡住。 仅仅将原本势如破竹的刀光拖延了一瞬。 漫天柳絮中响起一道破裂声音,刀意侵蚀肆掠将缕缕垂下的柳枝斩碎,刀光直指将柳七护在身下的柳树,如果没有奇迹,下一刻这株柳树就会变成漫天木屑。 就在刀光落下的瞬间。 柳七发出一声轻叹,那株柳树骤然泛起一片青色光芒,浩瀚元气渡入柳七体内,让他气势陡然拔高,转瞬间从洞天境初期跻身中期,又攀登而上,最终在洞天境后期停下。 柳七手掌虚握。 浩然剑发出一声昂扬剑鸣出现在他手中。 柳七是书生,是剑客,是道人,也是天下勾栏女子的精神寄托,是人间少有的君子,是士! 士不可不弘毅。 当初他在琅琊立道种,愿以手中剑庇天下寒士,引起天地共鸣,圣人赐福,天道认可,如此一个仁人志士,又岂会因为恐惧而庇护于柳树之下。 剑是浩然,剑术是柳词。 他以剑为笔,以血为墨,于虚空落笔,腹中词千篇转瞬成无数道剑意,向那吞噬一切光明的刀光斩去。 “嗤——” 剑气刀意相交,杀意交织,嗤声不绝! 须臾后。 只见虚空轻颤,那道势不可挡的刀光终于散去,而柳七落笔写下的无数道剑意,也在同一时间变成了虚无! “居然挡住了我这一刀,我越来越看好你了...” 皇甫明镜看着柳七,毫不掩饰眼底的欣赏,赞叹道:“都说青楼柳七寄情于勾栏,天生无为道体不修道却学剑,学剑却又偏要执笔,一副好牌打得稀烂,勉强跻身天道榜守门人迟早泯然众人,如今看来,他们竟都错了,有朝一日你若成圣,必然惊天地泣鬼神,若你不死,大道尽头也必然有你一席之地。” “小魔王谬赞,在下只是在红尘中打滚的一书生而已,不得道缘,只好什么都学些!” 柳七手握浩然站在柳树下,脸色惨白如纸,鲜血顺着剑锋流淌在地上,为了挡下这一刀,他几乎倾尽了全力,此时气海空空如也,已经失去了再战之力。 小魔王却连身形都没有移动分毫。 要知道昊天刀霸道惨烈,肆意癫狂,哪怕是圣人都会受影响而性情大变,可对小魔王竟似乎没有半点影响,好似先前那一刀,只是随手为之而已。 “可惜......” 皇甫明镜起身向柳七走去,满脸遗憾道:“可惜像你这样的人,绝不会追随任何人,所以我只好杀了你!” “你错了!” 柳七轻笑道:“别忘了我是青楼掌柜,我是有老板的,今日我大抵死在这里,而你自然也无法活着走出大荒,以柳七贱命换阁下万金之躯,其实并不算亏!” 皇甫明镜微微一怔,想到那个从天而降将自己一剑砍下头颅的少年,不由得觉得脖子微冷,下意识将毡帽拢得紧了一些。 随后又似乎觉得有些丢脸,将毡帽随手丢在地上,扶刀平静道:“陈知命未归,大荒年轻一代中,有谁能杀我,又有谁敢杀我?” 柳七沉默不语。 他本以为先前杀死赊刀门两位刀客的人是陈留黑骑黄执刀,可时间过去这么久,那人依旧还未出现在这山门外,以黄执刀的修为不应该这么慢,想来并不是... “看来你自己也不信。” 皇甫明镜扶刀向柳七走去,每走一步他身上杀意便凌厉一分,待走到柳七身前时他整个人都已经变得如同一把出鞘的魔刀,看着柳七认真道:“虽然你已经是强弩之末,但亲手抹杀一位未来的帝尊,本座愿意给你最大的尊重,这一刀会很快!” “这种尊重不要也罢。” 柳七失笑道:“临死之前,在下有个忠告,或者也算请求。” 皇甫明镜问道:“什么忠告?” 柳七目光看向早已死去的李清儿,满脸愧疚道:“我希望阁下能让小清儿入土为安,她虽生在勾栏,却比绝大多数都要干净些,死后不该受此侮辱,而且你若再对她有半点动作,必定无法活着离开大荒,所以这是忠告,也算是请求!” “她的确比任何人都要干净些...” 皇甫明镜转身看着被他放在一把椅子上的李清儿,一脸认真:“正因为如此,所以我才要带她离开,葬在镇魔渊,成为永不腐朽的花儿!” “至于你说我无法活着离开大荒...” 皇甫明镜缓缓拔出腰间的刀,如同一尊魔神降临,骄傲平静道:“还是那句话,陈知命未归,大荒年轻一代中谁能杀我,又有谁敢杀我?” “我能杀你,也敢杀你...” 和风细雨中,忽然有一道声音响起。 那道声音很轻,也很疲惫,甚至还能听到起伏不定的喘息声。 可当那道声音响起,无论是拔刀的皇甫明镜还是等死的柳七脸色都瞬息变得极为精彩起来,两人同时向那道声音的来处看去! 只见山门处,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少年缓缓行来。 少年脸色苍白,脚步虚浮,显得很疲惫,可当他脚步落下时,仿佛每一步都踩在两人心脏上,甚至好似落下的风雨都变成了静止不动的背景板。 他们眼中再无其余。 因为这个缓缓走来的少年,是陈知安! 第503章 你拿什么杀我 “陈知安,你果然没死...” 皇甫明镜一脸复杂地看着那个似乎永远都一脸疲惫的少年,已经拔出一半的刀僵在手中,似乎在犹豫还要不要继续拔。 “连你都没有死,我又怎么会死?” 陈知安向皇甫明镜走去,皇甫明镜握刀的手微微用力,脚尖不由自主后退半步。 陈知安继续向他走去,皇甫明镜再退! 陈知安视而不见,依旧向前。 皇甫明镜一退再退,额间不知不觉爬上了冷汗。 陈知安现在很虚弱,满身疲惫,看起来似乎一阵风都能将他吹倒,皇甫明镜相信自己只要拔刀,陈知安一定会死。 毕竟他已经不是当初的小魔王了,他现在已经是洞天境圆满的宗师,拥有魔主意识,无论是昊天刀还是逆乱十八式,他都可以信手拈来,而且他还是天道榜第四人,未来极有可能踏入大道尽头。 他来大荒就是为了寻找陈知安,报当初砍头之仇。 此时陈知安就在眼前,满身疲惫,风尘仆仆,他只要拔刀就能砍下陈知安的脑袋... 他拥有一千种拔刀的理由,可他始终没有拔刀。 没有拔刀的理由只有一个,因为站在他面前的是陈知安。 有些人就是这样。 他哪怕再虚弱再疲惫,但只要他还没有死,就没有人敢小觑,甚至没有拔刀的勇气,这是用无数人头和鲜血堆砌起来的无敌气度和不败神话。 当初陈知命在御剑宗一剑斩碎大殿,又一剑重伤缥缈宗宗主,而后飘然下山。 在雁荡山遭遇伏击时,哪怕明知道他已经无法出剑,那群刺客依旧不敢出手,正是基于此,而此时皇甫明镜不敢出刀,也是基于此。 岁月匆匆而过。 当初那个百年难遇的天才,如今已经成了真正的天才。 当他踏步而来,便是骄傲如小魔王也没有半点骄傲的资格,只能眼睁睁看着陈知安从他身边走过,眼睁睁看着他走向李清儿。 ...... “有什么事不能等我回家再说,为什么这么傻呢?” “你看我衣服都坏了,你衣橱里只准备了十二件,哪里够穿!” “能不能不闹了,起来跟我回家。” 陈知安看着李清儿,脸上一片平静,亦如往常那般,仿佛李清儿只是闹脾气离家出走,只是他再多言语,落在李清儿耳畔都再也得不到半点回应。 她只是沉默坐在椅子上,眉心那点朱砂殷红似血,或者说,那本就是血... 柳七轻声道:“老板...小清儿已经不在了。” 陈知安回头看着柳七,沉默许久后才开口道:“是啊,她已经不在了!” 沉默片刻后,他又忽然自嘲笑道:“七哥,我骂过许多人白痴,也悄悄骂过你无数次白痴,可今日我才知道,原来我才是个白痴。” 柳七道:“道门道藏中记载了一处幽冥所在,死后魂归地府,可转世重生,佛门也有轮回之说,甚至神秀便是佛主的转世身,死亡或许并不是终结,小清儿未必不能再回来。” 柳七这些话当然只是安慰陈知安而已。 这世上哪里有轮回,哪里有转世重生。 佛主能十世重修,是因为他在岁月长河留下烙印,就如先天将帝血藏在后裔血脉中顺着岁月长河而下,以此重返人间。 他们都不属于轮回或者转世,只是偷渡者,只有站在大道尽头,越过岁月长河抵达彼岸,才算是真正的永恒。 陈知安当然也知道柳七是在安慰他。 因为这个世上大概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轮回和转世,因为他修行死人经,又曾数次看过新天地的开辟,甚至就连她本人都曾死过无数次。 他的道种是那枚种子,他的洞天是一个世界。 而那世界内有一座阴森晦暗的幽冥殿,他的阴神便是那座幽冥殿执宰,他隐隐已经看到了自己的道途,每每思之都觉得有些颤栗,这无异于异想天开。 因为他真的是异想开天。 好似冥冥之中有一双手在为他铺就这条道路。 这条路上没有前行者,如果非要说有,大概是来自于另一片世界的神话! 然而即便如此。 他依旧不相信轮回和转世,因为这不科学。 无论是道门的转世还是佛门的轮回,都从未明确记载过那座幽冥地府在何处,至于民间传闻天下的镇魔渊,自然也不会是真正的幽冥地府。 沉默良久,忽然看着李清儿认真道:“我一定会将你找回来,没有幽冥地府那就开一座地府,没有轮回转世,我便重开一座天下!” 说完,陈知安伸手在李清儿眉间抚过,想要将她轻蹙的眉心抚平,可此时李清儿已死,那颗心已经变得冰冷,哪里能够抚平。 于是陈知安的眉头也皱了起来,他解下李清儿腰间的杀鱼刀,回头看着沉默站在原地的皇甫明镜,蹙眉道:“先前你用哪只手摸过她?” 皇甫明镜握刀的手微颤,沉声道:“你只是初入洞天,而且你受了很重的伤。” 陈知安平静道:“那又如何?” 皇甫明镜又道:“我已经是洞天境后期,我修成了昊天刀和逆乱十八式,是真正的修成,而且我是天生霸体,肉身无敌。” 陈知安依旧道:“那又如何?” “你不是我的对手!” 皇甫明镜道:“甚至今日或许会是你真正的死期。” “那你为什么不出手,反而一退再退?” 陈知安握着李清儿的杀鱼刀,一步步向皇甫明镜走去,每走一步,皇甫明镜就后退半步,他本不想退,可当陈知安向他走来时,他脑海里总是会浮现当初在东野大泽那一幕,看到那璀璨的一剑斩在自己头上。 “你在恐惧...” 陈知安离皇甫明镜越来越近,那双眸子里没有半点情绪,就像看着一个死人:“既然这么怕死,为何还要来大荒寻死?” “因为我脖子上有一道剑痕,无论我用什么样的神药,都无法彻底将它抹去,我道心有隙,不将它抹去终将成为我登临大道尽头的心魔!” 皇甫明镜终究是那个自负且骄傲的小魔王。 哪怕此时一退再退,可当被陈知安逼入墙角退无可退时,他终于还是重新拾起了勇气,他的手开始变得很稳,手中魔刀开始变得雀跃,一尊束缚着道则锁链的魔影在他身后缓缓浮现! 这一刻。 皇甫明镜仿佛又变成了那个骄傲的小魔王。 只见他魔刀缓缓拔出,刀鞘响起如同魔鬼嘶鸣的刺耳声:“陈知安,我来大荒,是为杀你,我让李承仙布局杀李清儿,又出现在这里,其实都只是为了一件事,请你死而复生,然后再杀死你!” “想杀我是很正常的事。” 陈知安看着杀意直透苍穹的小魔王,眼里没有半分波动,一如既往的平静道:“只是你有没有想过,要杀我的人那么多,你算老几?” “而且你说的越多,越证明你的恐惧,你连直视内心恐惧都做不到,又凭什么杀我?凭你身后那道被束缚的虚影,昊天帝当初舍弃的魔血,还是凭你引以为傲的霸体?身为昊天帝后人却将其抹去的残渣敬若神明,哪怕此时修为便是再高又如何,依旧是个废物。” 陈知安的话平铺直叙,没有半点起伏,甚至连嘲讽都没有,可落在小魔王耳中却是那么刺耳,将他好不容易凝聚的无敌信念又变得有些动摇起来,就连手中正欢呼雀跃的魔刀都戈然而止。 便在其气势起伏的瞬间,陈知安手中杀鱼刀骤然大放光明。 只见一道明亮刀光落下。 皇甫明镜握刀的手齐肩而断! 第504章 再杀一次小魔王 初一是一把杀鱼刀。 不是因为这把刀只能杀鱼,而是因为这些年李清儿只用它来杀鱼! 一旦杀人,便是杀人刀。 而且是一柄削铁如泥的宝刀。 因为这把刀是陈知命铸造的唯一一把刀,与陈知安的剑匣同宗同源,这些年初一藏鞘不出,似乎所有人都将它当成了杀鱼刀。 就连皇甫明镜也是如此,他先前看到陈知安手里握刀,从未想过这把刀会这么快落下, 世人皆知陈知安是用剑的,一把杀鱼刀怎么能杀人? 可是陈知安出刀了,而且那刀光是如此之快,快到他手臂落下才后知后觉。 陈知安一刀斩出,紧接着便是狂风骤雨般的刀光落下,顷刻间斩出了无数刀,一刀比一刀快,就好像重重叠浪的刀海。 当最后一刀落下。 皇甫明镜脖子上那条细线开始浸透鲜血,须臾后那条细线迸裂开来,如同瓜熟蒂落,一颗头颅跌落尘埃中。 陈知安还刀入鞘,看着地上那颗爬满了迷茫的头颅幽幽道:“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你还是没有变得聪明些,既然狭路相逢,拔刀就好,想那么多作甚?” 皇甫明镜很强。 他是天生霸体,是帝君皇甫的嫡孙,是天道榜第四人,最主要的是,他身后有人,有一尊魔影,在遇见陈知安之前,他这一生从未败过,他骄傲且自负,天下修士提及他时,除了恐惧便是敬畏。 可便是这么一个强无敌的天骄。 却在陈知安狂风骤雨的刀光下又一次被砍下头颅,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不是因为陈知安太强,相反陈知安此时状态差到了极点,胸腹之间被乌戎一箭射出的洞口还没有彻底修补,先前与背刀中年一战又耗费了无数气血,能够站在这里已经付出很大的代价。 如果先前皇甫明镜在看到陈知安时选择立刻拔刀而不是一退再退,想来他或许无法彻底杀死陈知安,但至少能在陈知安身上新添一道刀痕。 可惜他先前后退了一步,直到退无可退时才强行聚起勇气想要拔刀,而好不容易提起来的勇气,又被陈知安三言两语瓦解,于是他彻底失去拔刀的机会。 陈知安在圣墟杀人,在那座斑驳城墙上杀人,死在他手中的修士已不下三万,哪怕是砍柴,砍了如此多后都该有些感悟,更何况是杀人。 他出刀简单而直接,没有任何变化,以最快的速度最好的时机,将刀子砍在敌人最薄弱之处 ,便是最好的杀人技。 皇甫明镜想的太多,心底顾虑太重,对陈知安的恐惧太深,所以哪怕他明明修为更高杀力更强,却依旧败了,甚至败的有些窝囊。 当然,陈知安也不是没有付出代价,瞬息之间斩出千万刀,刀光化海,虽然只是最简单直接的挥刀,但想要砍下一个无双霸体的头,又岂会那么容易。 他说完那句话,确定小魔王不可能再跳起来斩自己一刀后,便再也坚持不住瘫坐在地。 “老板,他没有死......” 柳七指着地上正向山下咕噜滚动的那颗头颅,有些震惊道:“非但没死,而且跑的飞快。” “是那道魔影。” 陈知安看着那颗滚得飞快的头颅有些无奈道:“那道魔影被困在小魔王体内,九道道则锁链已去其四,算是和小魔王同生共死,小魔王既是囚笼也是寄身,所以祂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小魔王真正陨落,从一开始,我就没想过能真的杀死小魔王!” “老板知道那道魔影的来历?” 柳七眉头神情微惑。 这一年多以来,数座天下最受人瞩目的当然是天道榜中人,他们的来历和过去也都早已不是什么秘密,所有人都知道小魔王曾被陈知安一剑砍下头颅。 但却没人知道小魔王是怎么死而复生的。 有人猜测是因为小魔王身上有皇甫帝君赐下的帝血,这才在东野大泽捡回一条命,这似乎也是最接近真相的猜想,因为帝境存在手段莫测,帝血更是号称世上生机最重的神药。 可是陈知安知道绝无这个可能。 他在阴神殿翻过很多书,看过无数记忆,其中有皇甫明夭,有皇甫明镜,加上不久前的背刀中年,他知道赊刀门老巢在镇魔渊,同时也知道昊天宗这些年看似在镇魔,实际上一直在养魔。 镇魔渊中魔物无数。 其中最古老最强大的那头,就是小魔王身后那道魔影。 陈知安不知道昊天宗为何要养魔,但既然他们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以人族大义的名义养了这么多年,必定不会那么轻易被人杀死,所以当陈知安看到皇甫明镜身后那尊魔影时,就知道自己没有办法杀死他! 但是他依旧要杀。 最主要的原因当然是因为皇甫明镜不知死活摸过小清儿。 另一个原因则是他要在皇甫明镜道心中留下一道裂痕,这道裂痕在东野大泽就已经留下,但远远不够深刻。 相信这次之后,皇甫明镜死而复生再强大,在别人面前再骄傲自负,遇到陈知安时难免也会怀疑自己的脑袋下一刻就会跌落尘埃中。 ...... “明镜又死了!” 长安城南那座竹庐畔,游历大荒一年多的元归正与姬无敌对饮,忽然看着晦暗夜幕下的清风山,有些不解道:“陈知命未归,这大荒年轻一代中谁能杀他?今日长安的风好喧嚣。” “死便死了,对于我们这样的人来说,死亡不过只是一种经历罢了,以你那位小舅子的心境,多死几次也是好事。” 姬无敌端起竹桌上的茶盏放在唇边小酌一口,脸上古井无波,甚至连目光都没有余过去半分,继续平静道:“长安城死了一个妓女,整个大唐便变得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虽然无知无畏且可笑可怜,却也有几分愚蠢的可爱,在长安堵门半年有余,本座倒是对李承安多了些许看重,对这座天下的修行者也多了些许尊敬,若陈知安未死,想来看到这个场景想必也会很得意。” 元归闻言微怔,目光落在那剑林中,沉默许久后才道:“看来结庐一年,你倒是所获颇多!” 姬无敌在此处结庐堵门,以一人之力挑战整个大荒返真境以下的修行者,这半年多来竹庐前随手插下的竹剑已过三百,也就意味着有三百大荒修士死在他手中。 这些人修为参差不齐,甚至许多人连通玄都不是,但他们依然选择出手问剑,自然是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而李承安为了一个妓女大动干戈,陈兵三十万于白帝城,又传旨天下,做足了一副要和数座天下开战的姿态,就像一群蝼蚁举起胳膊,想要猎杀一群呼啸过境的大象,当然无知无畏且可笑可怜。 如果放在一年多以前,姬无敌大概会觉得可笑可怜,但绝不会有半点尊重,提起陈知安也绝不会如此平静,所以元归才说他所获颇多。 姬无敌一脸理所当然道:“自然会有所得,不然本座在这里喝风吃雨是为了哪般?” 说到这里,他忽然看向似乎越来越像普通人的元归,眉头微皱:“你呢,游走大荒一年,可曾看到那藏在暗中的影子?” 元归缓缓叹息一声,目光遥遥看向陈留王府的方向,似乎想要说些什么,然而沉默片刻后,他终究还是摇头道:“不曾...” 第505章 他向你发出了邀请 这一年多以来。 天道榜前十之列齐聚大荒,各有去处。 元归从白帝城悠然来到长安后,在长安城中游走三月有余,入陈留王府,去了青楼,进了皇宫,最终飘然远去,一路南下,于五毒宗做客,于巫族禁地观花。 去了剑阁遗址,去过那座无名村庄,见了那位老村长,而后又一路西行,翻过那座白骨纵地的岷山,去了西域佛国,见过大乘佛法,站在须弥山下抬头看过佛主。 去座王庭放过马,去北极饮过水,最后目光落在天幕之上,拜会了诸帝族,甚至求见过道门掌教天璇子和三十三重天那尊一气化三清的圣人。 一年时间,他足迹遍布大荒四野。 见过无数人,去过无数地方,可他始终没有找到那个本应该存在的影子,最后他只好回到长安城,重新将目光落在陈留王府。 他相信自己的直觉和判断。 如果大荒有鬼,那个鬼一定藏在陈留王府... 但是他不知道是谁。 陈知白他看过,平平无奇,一介书生,只是一个普通人。 陈知命他看过,剑术近道,宛若天授,天下剑道十斗,陈知命独占十二斗,天下倒欠其两斗,世上剑术比陈知命高的人或许不会再有。 但陈知命不是那道影子,因为陈知命身上没有那种熟悉的气息。 他孤且直,就像一把剑,做不来与那苍天坐而论道的事。 陈知安他也看过,是元归最看不透的一个。 他明明资质平平,福泽稀薄,却能得到了荒古认可,得到大荒气运垂青,甚至成为挽救大荒于崩塌的胜负手,他就像是一枚勇往直前的过河卒,虽弱却锐,将棋局切割出了一个口子! 当然。 元归虽然看不透陈知安,却知道陈知安也绝不会是那道影子。 如今陈留王府还剩下一个陈知冬未曾见,那个身为人族却莫名其妙成为妖主的小姑娘已经失踪了很多年,他只好继续等着。 “有没有可能,大荒本就没有所谓的影子...” 姬无敌看了元归一眼,如果他没看错的话,这位才是这座天地第一个生灵,但无数年过去,岁月长河侵蚀之下,便是再强大的生灵都会变得虚弱和腐朽,如今的元归或许亦如他一样,已经失去了窥见苍天的资格。 “如果没有影子,你如何解释荒古从万年前递出的一拳,又如何解释上苍对大荒的处处针对?” 元归叹息道:“我必将站在大道尽头,可每次想到尽头甚至大道彼岸已经有人驻足,就总觉得内心不安,不管他是人是鬼,我都想看他一眼,这对我们未来的选择很重要。” “看到又如何?” 姬无敌道:“你现在不过洞天而已,见其如蝼蚁见青天,相见不如不见。” 元归默然无语,因为姬无敌的话无可反驳。 以他此时的修为或许那人当面也只是坐井观天,相见不如不见,但既然知道有那么一道影子可与上苍坐而论道,可与天道对弈,他又如何能不见? 姬无敌见元归沉默,忽然幽幽道:“当年你抬头看天,天降道则刺瞎了你的眼睛,我们因恐惧而出手,你死后道则溃散,于是大荒有了元气,如今你又要抬头,这或许预示着些什么,是一个轮回,还是一个崭新的时代即将到来...” “元帝已经死了。” 元归平静道:“正如你所说,我现在只是一个蝼蚁而已,哪怕看得再远,蹦得再高,无论上苍还是那道影子都不会把目光投注在我身上,这大概也算一种自由,所以你不必感到恐惧。” 言及至此。 元归忽然转身看向黑暗,那双重瞳散发着淡淡的幽光,仿佛目光穿过重重山峦湖泊,看到了那抱着红衣缓缓而行的少年,幽幽道:“陈知安或许未死,当他目光落在你身上时,如今的你可有信心接下他一剑?” “我自信无敌,无惧亦无畏。” 姬无敌饮尽茶盏余茶,指着身前剑意肃然的剑林道:“陈知安有五把本命剑,而我有三百六十五把,未来还会有更多,陈知安死便死了,若他死而复生,这里的每一把剑,都会代我发出声音!” “既如此,那我就祝你声音响彻整个天下。” 元归笑道:“清风山中杀明镜的人是陈知安,此时他正向此处来。” 此言一出。 姬无敌端着茶盏的手微颤,不过很快又平静下来,目光也落向那黑暗处,漠然道:“难怪今日帝星晃动,原来竟是他回来了,不过还是那句话,这里的每一把剑,都会代我发出声音!” 剑会发出什么样的声音。 自然是剑鸣。 随着姬无敌话音落下,只见竹庐前倏然响起一阵阵剑鸣,剑鸣嘈杂如雨,好似夏夜里响起的无数蝉鸣,将要破土而出,振翅而飞。 ...... “老板,姬无敌的剑在起鸣,他向你发出了邀请。” 夜幕下那道道剑鸣刺耳喧嚣,行走在官道上的柳七神色微变,看着远处直透云霄的凌厉剑意低沉道:“相距一年前,如今的姬无敌更强大了。” 一年前柳七于虚空铺开青楼,请姬无敌入座听曲,抚琴问心让姬无敌道心起了波澜,然而姬无敌终究是姬无敌,强行破开青楼和柳树,指尖悬于柳七眉心,只差一点便将柳七指杀当场,成为第一个陨落的天道榜中人。 如今一年过去,姬无敌在城南结庐堵长安磨剑,一剑杀一人,如今已有三百六十五把本命剑,若这数百剑齐出,其杀力之强,恐怕便是大宗师也会觉得头疼。 而现在剑鸣骤响,剑意冲天直透长安。 他虽然没有说话,但柳七听懂了这嘈杂剑鸣中的话,他在邀陈知安一战。 柳七对陈知安很有信心,自从陈知安在天牢将他打捞出来后,相交十年,他从未见陈知安败过,这个疲懒纨绔的少年郎私底下藏着些什么样的手段和秘密,连他都不清楚。 但再大的信心,在面对这位死过两次却越来越强,道心越来越坚毅的姬无敌时,在听着这如蝉鸣不绝的剑吟,看着那直透苍穹的凌厉剑意时,都会隐隐有些不安。 姬无敌不是皇甫明镜,他哪怕道心起了波澜,依旧是一个极为恐怖的人。 从当初的姬无道,到后来的陈无敌,再到如今的姬无敌,他道心一直有问题,徐长愚说他有病,陈知安也曾说他有病,甚至已经到了药石无救的地步。 可他们从未说过姬无敌弱。 因为姬无敌病的越重,杀力越高,修为越强,也越变态。 陈知安抬头看着竹庐处直冲云霄的剑意,眉头轻轻皱起,好似那一道道剑光要隔空落下,然后他缓缓闭上眼睛,忽然开始咳嗽起来。 许久之后,他咳出一口鲜血。 低头不再看那剑意,不再听那剑鸣,悠然叹息道:“我能感受到他的邀请,他的剑在雀跃,他的剑意藏着无数疯狂和偏执,密密麻麻,嘈杂如草,如同一座野蛮生长的剑池,他越来越疯,也越来越强了!” 第506章 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你有把握么?” 柳七看着再次咳血的陈知安,神色有些复杂。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这个当初闲坐落宝楼垂钓,声色犬马纵酒狂歌的纨绔少年,已然变得成熟起来,他肩上挑着整个大荒年轻一代的尊严和勇气。 他虽面容依旧,但眸子里多了许多沧桑,仿佛已经孤独走过了无数岁月。 就在柳七满脸复杂地看着陈知安的背影,心中生出岁月如梭,少年难顾这种淡淡愁绪和怜惜时,却见先前还在咳血的陈知安随手弹去落在李清儿身上的一片秋叶,阴恻恻冷笑道:“把握?如果我没有被射那一箭,我能把他屎打出来,不过现在我要先回家睡一觉,然后再把他打成一坨狗屎!” 柳七微微一怔,疑惑问道:“那他的邀请?” “他的邀请又不是李承安那浑球儿的圣旨,就连李承安的圣旨我不高兴时都要拿来擦屁股,我为什么要应?” 说完陈知安转身向另一条路走去。 那是前往长安西门的路。 姬无敌于六十里外做足了姿态,三百六十五剑同时发出雀跃剑鸣,邀请陈知安入竹庐一战,这是他堵门以来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 可谓给足了陈知安尊重。 然而面对这种尊重,陈知安竟选择了无视,转身走向另一条路。 于是整个长安城有资格看懂这种邀请,或者说知道竹庐为何动荡的修行者们,眼神再次变得复杂起来,夹杂其中的是一种与有荣焉的骄傲。 你便是天道榜榜眼又如何,便是有三百六十五把本命剑又如何,在那个人面前,你又如何骄傲的起来? 他无视你问剑,你便只能老老实实等在那里。 因为他是陈知安,大荒陈知安。 柳七看着陈知安的背影,忽然欣慰地笑了起来。 哪有什么岁月如梭,少年难顾,纵使出走半生,死而复生,历经无数风雨,归来仍旧是那个少年...... ...... “他没有接受你的邀请。” 长安城南竹庐畔,元归重瞳敛去,看着那片吵闹不休的剑林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于是他毫不在意地笑了起来。 “这你在笑什么?” 姬无敌平静地看着元归,淡漠道:“他不敢应邀而来,是因为他没有战胜我的把握,他在恐惧,在害怕,我不知道你在笑什么,但是我不喜欢你的笑容,你长的并不美,笑起来也很难看。” “因为好笑,所以我要笑。” 元归止住笑声,脸上却依旧挂着笑容,看着黑暗处感慨道:“说起来,我和陈知安并未见过,当初我们站在卧龙之上,看到的是一个形容枯槁的老朽,我本以为像他那样的人,一定会比任何人都骄傲自负,此时隔空而望,才发现原来陈知安竟是这么有意思的人!” 看着笑容依旧的元归,姬无敌淡漠道:“你未婚妻死在他手中,你小舅子被他杀了两次。” 元归脸上笑容顿时止住。 有些无奈地叹息道:“是啊,明夭虽然霸道残忍,可她对我很好,昊天宗对我也不错,虽然他们对我有所求,可毕竟也有那么几分真心在里面,可惜陈知安杀了她。” 可惜是一种遗憾。 对于仇人来说自然不会有可惜这种情绪。 元归之所以觉得可惜,是因为他觉得陈知安有意思,比起这个冰冷自负且骄傲的家伙来说,要有意思的多,然而因为皇甫明夭的缘故,他不得不杀死陈知安。 修行者也是人。 元归当初在镇魔渊那群本该死去的罪人群中被那个姑娘选为仆人,此后一步步从深渊走上高台,成为昊天宗名声不显的真正天才,而后他又用最短的时间成为小魔王都不敢拔刀的存在,终于如愿以偿抱得美人归,和皇甫明夭订婚。 如果不出意外,从圣墟归去后他们便会成亲。 然而谁能想到,陈知安登天而来,一步杀一人,将人群簇拥中的皇甫明夭斩杀。 这便是因果。 元归此生不欠人,独独欠皇甫明夭,这个因果便只能由陈知安接下。 所以他才觉得可惜。 “你果然还是如当年一般虚伪!” 或许是因为被元归嘲笑的缘故,姬无敌此时显得多少有些刻薄,淡漠道:“你游走大荒一年未曾找到那个影子,如今重回长安想必是因为你怀疑那道影子就在长安城中,而长安城中最有可能的地方便是陈留王府,陈知安哪怕不是那道影子,那道影子必然也曾在他身上有过投影,你和他迟早会杀上一场,何必惺惺作态?” “或许你是对的。” 元归不以为然道:“不过现在我该走了,因为我要去青楼看戏,霸王乌江自刎,一代枭雄落没实在可惜,我得去送他一程。” “一群戏子有甚好看,普通生灵的一生,便是再波澜壮阔在我眼中也显得卑微可笑。” 姬无敌不满地看了元归一眼,觉得这位老大哥踏出岁月长河后,似乎有些眷念这浑浊不堪的人间,身上多了些红尘烟火气,哪里还算得上先天而生的第一个生灵! “那是因为你离人间太远。” 元归摇头轻笑,起身向长安城走去,离开前,他转身看着姬无敌道:“其实你搞错了一件事情,我不是元帝,你也不是白帝,我们从岁月长河中踏出那一刻起,就已经脚踩人间,就是这芸芸众生一员,你若以这种心境向陈知安问剑,免不了还会再死一次...” “本座道心净如琉璃,怎可染人间烟火,道不同不相为谋,不送。” 姬无敌漠然看着元归离去,道心不起半点波澜,开庐一年,他修为虽然依旧只是洞天境圆满,但一颗道心早已通明,不会沾染半点尘埃。 元归所谓的人间烟火红尘意,对他而言没有半点意义,无论是当初的姬无道还是陈无敌,亦或者是如今的姬无敌,都从来没有想过要涉足人间。 而元归踏足红尘,融入人间,走的是另一条道。 这便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元归离去后。 剑林中嘈杂如雨的剑鸣也渐渐寂灭,直冲云霄的剑意散去,仿佛一切都归于了平静。 独独剩下姬无敌盘膝坐在庐前。 他目光遥遥看着长安城,黑暗中那双眸子忽明忽暗,许久后,他缓缓闭上双眼,随手一招,一柄古朴长剑落入膝间:“陈知安,本座养剑一年,也等了你一年,希望你不要让本座失望...” ...... 第507章 陈留王府前的喧闹 陈知安不知道在不远的城南有人等了他一年,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让姬无敌失望。 他只知道自己现在很困。 在那座城墙上厮杀了无数年,拳碎剑劈了无数异族,被乌戎一箭差点射死,回归后又连杀数人,斩了无数刀,他真的很困,也很累。 所以他回到陈留王府便睡了下去。 他回来的消息李承安没有刻意隐瞒,而且青楼执事在长安横行无忌,大肆抓人,有心人早已猜到他已经回归。 不多时陈留王府便被消息灵通的王公贵族和大臣们围的水泄不通。 再后来帝族和诸隐世宗门也纷纷齐聚陈留王府,当然,这些人兴冲冲而来,绝大多数自然是没办法进入那道门槛的。 如今陈留王府当家做主的人是二夫人钟言。 她和这世间绝大多数女子都不太一样。 她胆子比较大。 她还只是一个普通人的时候就敢在琅琊城呵天斥地,遇到喜欢的人时她也敢直言不讳表达,甚至强行和陈知命入了洞房。 如今她已经是一个虚神境剑修,胆子自然比之前更大。 所以当无数拜帖和厚礼进入陈留王府,她满脸噙笑全部照当全收,随后将他们客客气气地请了出去,就连诸帝族也是如此。 倒是那些两手空空来的人,反倒是踏进了那道门槛。 比如早已名动江湖的狗哥、白马山庄薛衣人,铁刀王嵩阳、这些人毫无顾忌地踏入了陈留王府,一股脑趴在窗户看房间里和衣而睡的陈知安,终于确认陈知安死而复生这个消息的真实性,然后便懒得再看一眼,聚在一起开始喝酒。 而其余人则站在门外看着他们喝酒。 于是所有人都确认了一个事实,陈知安果然死而复生了。 紧接着一道道飞剑从迟疑巷升上天空,向大荒诸州飞去,剑光如雨、密密麻麻,诸帝星开始摇晃,隐世宗门开始现世,闭关修行的天才开始出关,向长安而来。 六年前圣墟将开,诸帝族齐聚长安城,欲阻陈阿蛮和安岚成圣。 当夜帝星璀璨,七颗帝星高悬天幕,帝族金光铺路,端坐神辇如同俯瞰人间的神灵,然后被陈阿蛮和安岚打成了一条狗,又被陈知安登天擂鼓镇杀四方,重申人间规矩。 长安流血夜后,诸帝族低调了许多,可是他们依旧骄傲,因为在他们看来,人间并没有值得他们在意的人,无论是陈知安还是陈阿蛮及安岚,只要他们愿意付出代价,都能将之斩杀。 然而圣墟一行。 他们终于为自己的狂妄和无知付出了代价。 他们以为的帝路争锋是诸圣各自为战,最终胜者踏上帝座,然而实际上的帝路争锋,是数座天下的圣人一起猎杀大荒圣人。 一场场厮杀后,进入圣墟的圣人近乎死绝。 除了叶擎天和叶倾天兄妹重伤而回外,再无一个帝族圣人活着离开,于是他们再也骄傲不起来。 这一年时间,诸帝族表现的很沉默,恨不得隐入繁星。 曾经猎杀过陈阿蛮和安岚的帝族更是暗中做了无数准备,不过当他们知道陈知安也死在圣墟后,他们在感慨之余难免又有些庆幸。 毕竟所有人都知道,陈留王府杀心最重的人是陈知安,既然陈知安已死,想来便是陈二牛回归应该也没有太多兴趣为当初那点龌蹉出手。 可谁曾想本该死去的陈知安,疑似又活了过来。 而随着先前那一道道飞剑升天,疑似两个字也已经可以抹去。 当初那个登天擂鼓的陈留王,真的回来了。 既然他回来了,诸帝族又怎敢视而不见,又怎敢不来见他? 于是帝族帝子纷纷降临长安,然后站在陈留王府门前吹风。 若是在别处,身为帝子的他们自然是众星捧月般的存在,不说下跪迎接,至少总该给把椅子,谁敢如此怠慢他们,可此处毕竟是陈留王府,他们只好敛去身上的骄傲,压下心底的不满老老实实候着。 等陈留王召唤,或者说等他睡醒... 叶氏来的人是帝子叶旌,圣墟一战,他被玄心和小魔王先后重伤,本命剑破碎,最后全身骨骼碎裂,近乎成了一个废人。 如今一年多过去,他伤势痊愈,修为也成功踏入通玄,只是没了本命剑,也不再是剑修,但他更强大了。 当初的谪剑仙看起来朴实无华,出剑虽然缥缈若仙,但总觉少了几分剑修的桀骜,如今他弃剑转修,道种为一口大鼎,与传说中的荒鼎有几分相似,气势也变得越发内敛深沉,给人一种苍茫厚重感。 夏氏来人是夏无忧。 夏无忧腼腆的像一个少年,或者说他本就是一个少年,在狩猎战场开启前,他只是夏氏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普普通通,性格木讷而质朴,显得有些呆傻。 但狩猎战场一行,他亲眼目睹大荒修士被其余天下修士猎杀,仿佛隐藏在血脉中的某种记忆复苏,终于在最后关头站了出来,睥睨天下,霸道无边,如同一尊少年皇者立于数千人前,只身扛住一轮又一轮攻伐,最终神秀出手才将他击败。 如果说陈知安只身杀穿了虚神和通玄战场,那么他便是只身扛住化虚战场的人。 如今他位列天道榜前五之列,身份尊贵,可称少帝! 然而此时站在人群中,他并没有半点不满,只是有点激动和兴奋,此外还觉得那一道道落在自己身上的灼热目光有些怪刺眼,特别是身旁萧家那位姐姐,简直好似要将他整个人都吃下一般。 不动声色地向旁边挪了半步。 夏无忧无奈地想着,出名这种事儿果然没什么意思,早知道不来了。 萧家这次来的人是萧蔷,年过四十才勉强踏入通玄境,按理说萧氏虽然圣人死绝,三帝子之一的萧无忧也在圣墟陨落,天才凋零无数,但以帝族的底蕴,也不至于让一个不惑之年才踏入通玄的女子成为天下行走。 但萧蔷偏偏做了,而且无人敢有意见。 因为她是一朵带刺的蔷薇,美艳不可方物,长袖善舞却又有铁血手段,在帝星暗沉的如今,再没有比她更适合的代言人。 当然,还有一个极为重要的原因,则是因为她是萧无忧的堂姐,在萧无忧未崛起前,是她亲手将其送上的帝女之路,萧无忧虽然已经陨落,但世人皆知她曾救过苟尤权和薛衣人的命。 而苟尤权和薛衣人,是可以随意出入陈留王府的人。 有这层关系在,萧氏已经再没有比她更适合的天下行走。 见夏无忧躲到了叶旌身后,萧蔷舔了舔红唇,目光若有若无地向人群中扫过,眼波流转间,迎上其目光的人都免不了心尖儿轻颤。 有人更是忽然惊觉:“都说青楼李红衣是世间第一美人儿,这萧蔷和她比起来恐怕有过之而无不及,萧氏玩的好脏,李红衣刚死他们就迫不及待送这个尤物上门,不要脸,也不知道现在传讯族内还来不来得及...” 第508章 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 “哼,婊子!” 就在众人心思各异时,人群中忽然响起一道冷漠声音:“身为帝族,却行此下三滥之事,不知羞耻。”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那人群最前方,一个锦衣青年负手而立,青年头颅抬的极高,眉宇间泛着淡淡的煞气,最让人瞩目的是他身上有一缕若有若无的金光,金光映照在其头顶,好似一道金轮。 在场的众人见这一幕,眼神渐渐变得诡异起来,嘴角都挂起了若有若无的笑意:“原来是周帝子,难怪...” 帝族周氏如今行走天下的帝子叫周如佛。 正是眼前这位骄傲的青年,他二十岁踏入化虚,二十六岁踏入虚神,三十二岁迈入通玄,四十五岁踏入洞天,虽不及三帝子,却也是极为了不起的天才。 而且他佛缘深厚,据说曾在圣佛洞天得到佛门秘术无漏金身,肉身强横无比,修至大成可硬抗圣兵。 当初圣墟开启时他一直在洞天闭关,近年才出世,错过了机缘,也侥幸活到了现在。 要论修为,他其实才是如今诸帝族天下行走中最高的那个。 然而他真正让世人知晓的,还是他高调地单方面宣布要与萧蔷结为道侣。 彼时逐鹿天下初开,大荒天才死尽,他初出帝星,放眼天下竟难逢对手,难免变得有些骄傲。 某次做客萧氏时对萧蔷一见钟情,便霸道地单方面宣布了此事。 在他想来,他以不惑之年跻身洞天,而且兼修佛门和周氏帝术,同代中再没有比他更强的人,若当初自己也去了圣墟,哪里还有陈知安什么事儿。 自己金口一开,屈尊降贵愿与萧蔷结为道侣,萧蔷自然不会有拒绝的可能。 谁曾想萧蔷不但拒绝了,而且没有留半点余地,直言不喜欢秃驴,更不会喜欢他。 周如佛拂袖离去。 如今见着萧蔷,想到那段往事,又见她眼波流转四处留情,自然免不了难堪,加上他堂堂周氏帝子却要在这里等一个人间权贵,心中早已生了怒意,这才开口嘲讽起来。 周如佛骂的很难听,甚至连一旁唐氏的新晋帝子唐子悠都忍不住眉头微皱。 心想虽然大家都知道萧氏这一手玩的的确挺脏,也挺不要脸,但毕竟同为帝族,何必说的这么难听? 而且到时候若她真的和陈知安那厮有了点什么,我们都得在她面前低头做小。 那时候你又该怎么办? 这秃驴虽然修为不错,不过脑子似乎也不太好,大概也是个短命的。 念及至此。 唐子悠不动声色向旁边挪了两步,打定主意从今天起再也不和他走同一条道,免得溅一身血。 众人心思各异,萧蔷却面不改色,甚至看也不看周如佛一眼,自顾嫣然笑道:“若我是一个婊子,那当初向一个婊子求爱的你又算什么东西,路边狂吠的野狗,还是秃驴头上的跳蚤?” “找死!” 周如佛怒喝一声,浑身金光大作,宛若一尊怒目金刚。 竟要在陈留王府前出手! “果然是白痴...” 唐子悠神情微惘,根本不明白这个白痴为什么会一言不合就要动手。 要知道这里是长安是陈留王府啊。 且不说伤到城里的百姓,便是打坏了这府门前的一砖一瓦,陈知安那厮一旦动怒,别说你只是个行走天下的帝子,你便是周氏家主又如何? 陈知安想杀的人,圣人都留不住。 不过骂虽骂,唐子悠手下却半点不慢,只见他指尖向虚无间点去,一株神王藤瞬间生根发芽,化成一副藤甲想要将周如佛锁住。 唐子悠也不想出手,主要是他们离得实在太近,而今天又是相约而来,如果站在此处不动,他怕陈知安误会! 只是他出手虽快,周如佛却更快。 只见周如佛金光大作,一尊法相金身从他身后浮现,两只佛掌撑开猛地一拽,竟硬生生将唐子悠的藤甲撕碎,他双眸中煞气滔天,厉声道:“唐子悠,你想死?” “你就当我想死吧。” 唐子悠脸色微白,默默向人群中再退了几步,心想这白痴大抵是没救了。 唐子悠是他帝族唐氏帝子,四十二岁踏入洞天境,如今已到了知天命之年,如果要论修为,他当然是诸帝族这批天下行走中最高的那个,但要论杀力,他却要比周如佛逊色许多! 因为他这一身修为并非苦修而来,而是唐氏用无数资源硬生生堆砌成的宗师境,唐氏原本有更好的选择,可依旧选择了他。 原因也很简单,因为他有自知之明。 无论是在唐氏还是在人间,他总能很快知道谁是最不能招惹的人,在这个帝星暗沉人间势大的岁月,一个有自知之明的天才比一个骄傲的妖孽更重要。 所以他很难理解周氏那群老朽在想什么,为什么会将这么一个白痴推上帝子的位置。 “废物!” 见唐子悠退入人群,周如佛不屑轻哼一声,继续向萧蔷走去。 自从来到长安城,周如佛自问已经表现的很低调,甚至在煞气入体时他都只杀了两个人,而且还在这里等了这么长时间。 要知道陈知安昨夜开始睡觉,现在已经是第二天的傍晚。 这么长时间的等待,他觉得已经给足了陈知安面子,或者说给足了清凉王面子。 他已经给了陈知安面子,陈知安却没有半点要给他面子的意思,既如此,他为什么还要给陈知安面子? 世人惧陈知安如虎,他周如佛不惧,因为佛主转世身已经登临须弥山,而在这之前,须弥天下两尊圣人也曾做客周氏,这就是他的底气和自信。 林氏和姬氏未曾派人入长安,只是封锁帝星,他们的底气来自于逐鹿天下,而他周氏的底气,则来自于须弥天下,周氏身后有佛。 “周兄,这条巷子里至少有上千人,这里是人间,是长安城,是陈留王府!” 叶旌挡在周如佛前进的路上,此时他手中无剑,两手空无一物,没有半点谪仙气度,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夫,可当他站在周如佛身前,就像是一座巍峨大山,将身后的萧蔷护住,仿佛也护住了整条迟疑巷。 自从陈知安登天擂鼓重申人间规矩后,大荒修士已经很少在世俗杀人,至少不敢再闹市动手,因为前一个杀人的帝女,在那一夜遭受了千刀万剐,死相极为凄惨! 两尊洞天境宗师全力出手,这条巷子里能够活下来的人很少,至少那些躲在门缝外偷看的长安百姓,绝不可能有活命的机会。 叶旌好言相劝,是希望他能制怒。 可这些话落在周如佛耳中,就成了赤裸裸的威胁,他看着叶旌,眼里煞气越来越重,身上金光越来越盛,就像是一轮即将炸开的炽阳。 佛门无漏金身,加上周氏金玉诀,两种霸道无匹的帝境功法加持在周如佛身上,让他真如一尊佛,但同时也让他无比嗜血狂躁。 周如佛煞气冲顶,看着叶旌冷漠道:“你也想死?” “我想试着拦住你。” 叶旌眉头微皱,他和唐子悠一样费解,周氏虽然在圣墟中损失最小,甚至那帝星之上或许还有圣人暗藏,可不管如何,想来也不至于狂妄到敢不将陈留王府放在眼里。 究竟是谁给了周如佛勇气,竟想要在陈留王府门前杀人? “懦夫,废物!” 周如佛暴虐冷漠道:“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登闻鼓已碎,那所谓的规矩如何能束缚我等,失去登闻鼓的陈知安在本座眼里又算得了什么?” 第509章 周如佛出手 “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 “失去登闻鼓的陈知安,在本座眼里算得了什么...” 当周如佛以一种暴虐且冷漠的口吻认真说出这句话时,所有人都沉默了。 片刻后,人群倏然散开,原本拥堵的迟疑巷竟瞬间变得空旷了许多,都生怕离周如佛太近被一剑给劈死。 热血少年叫做勇敢,或者无知而无畏。 但周如佛不是热血少年,他年逾四十,放在俗世已经是做爷爷的人了,所以他只能叫做白痴。 陈知安单人仗剑,横刀立马杀穿虚神境战场,剑斩两千甲,剑斩小魔王,剑斩天命屠苏,又踏上天路剑斩姬无道,一步杀一人,于万万人中剑斩皇甫明夭。 最后跨越数座战场,于圣境战场接引大荒气运,登天擂鼓,邀荒古大帝于万年前一拳递出,将镇压无敌的神帝打落尘埃。 他的崛起之路,布满了荆棘和血腥,他脚下踩着无数天骄的头颅。 他杀人无数,杀得天下胆寒,数座天下皆惊,累累白骨为他铺就一场登天路,曾有资格与他为敌的人,被他一剑砍下头颅的人,如今大多已在天道榜上成为数座天下最璀璨的那一批人。 如果没有陈知安。 此时站在这里的许多人,大概都已经成了一堆白骨。 而现在周如佛居然说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他不是白痴是什么? “废物,一群废物!” 周如佛站在人群中,目光扫过四野,看着往日对自己低眉顺眼的人竟用那种目光看着自己,再也压抑不住心底杀意,胸腹间好似有一场大火,想要把这满城诡异目光都烧的干干净净。 他是这么想的。 也是这么做的。 只见顷刻之间,迟疑巷里升起一轮太阳,将夜幕映照的宛若白昼。 金光如线亦如剑。 裹挟着恐怖高温轰然向叶旌涌去。 叶旌手掌擎天,演化出一口散发着神秘符文的古朴大鼎,垂下缕缕元气将那涌来的金色光线挡住,可瞬息之后,只见无数嗤嗤声响起,那口大鼎竟被融化成了虚无。 “区区通玄,不知所谓!” 周如佛冷哼一声,一拳递出,正重新演化大鼎的叶旌瞬间被砸退。 当叶旌后退,他庇护之下的无数修士便被暴露出来。 金色线条激荡散开,无数人都下意识闭上了眼睛,不敢直视周如佛。 有些修为低微的修士更是瞬间被刺瞎了双眸。 周如佛暴虐似虎,如同一轮行走在人间的烈日,双眸中散发着癫狂杀意,看也不看满场修士,直逼萧蔷,还未近身,那炽烈高温就已经将萧蔷逼退数步。 然而迟疑巷本就逼仄,萧蔷又能退到哪里去,不多时便被逼至墙角,就连她身后的护道人,都被一尊散发着恐怖气势的大宗师压制。 周如佛横行无忌。 只见他一手擎住萧蔷玉颈,嘴角挂起嗜血残忍的笑容:“婊子,谁还能救你,又有谁敢救你?” 萧蔷有倾国倾城之姿,也有魅惑众生之意,仰慕她的宗门天才和圣地圣子不计其数,无论她出现在哪里,总有天骄拥簇,鞍前马后护她周全。 可此时面对宛若怒目金刚的周如佛,当初那群拥簇在她身边的圣子都仿佛集体眼瞎了一般,纷纷低头看着脚尖儿,根本不敢与周如佛那双嗜血眸子对上。 “哈哈,全都是废物!” 周如佛仰头长啸,多日来的怨愤一扫而空,这一刻只觉天宽地阔,大可恣意放肆,什么陈知安,什么天道榜天骄,都不过一群适逢其会窃登高位的竖子而已。 心境变化之下。 只见他身上气势陡然拔高,头顶那道金轮越来越亮,同时他肉身也在节节拔高,顷刻间化作一尊高达六丈巍峨法相,右掌擎起,猛地向迟疑巷拍下。 这一掌没有半点迟疑,狂风呼啸,好似天倾。 不止被逼入墙角的萧蔷,无数修士都被这一掌笼罩,迟疑巷中威压如海,落掌如山。 然而这一掌终究没有落下,或者说没有完全落下。 因为就在其手掌落下的瞬间,陈留王府忽然起了一阵风。 那风不急,徐徐而来,似清风拂过,然后周如佛那如山般的手掌脱落,如海威压和不断拔高的气势戛然而止,就连那余音犹存的豪迈狂啸也忽然寂静无声。 那不是风,是一柄剑。 剑长三尺,看起来有些黝黑,还有些丑陋,剑身泛着惨白色火焰,就像一道烛火,这把剑就叫拂烛。 周如佛看着跌落在地的手掌,看着自己手腕上那淡金色切痕,再看着漂浮在虚空如同一盏烛火的剑,眼里充斥着茫然。 那阵风起的时候,他感知到了,但没有在意。 因为这阵风中蕴含的剑意很弱,好似一阵风都能吹散,在他眼里还不如先前的叶旌值得在意,根本不可能破开他的无漏金身,所以他选择了无视! 可谁能想到这股清风拂过,他手掌竟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掉在了地上。 周如佛已经踏入了洞天境圆满,在他看来,哪怕是巅峰时期的陈知安面对此时的自己也不过是一拳的事,更何况所有人都知道陈知安和小魔王一战受了重伤,甚至不敢接受姬无敌的邀请。 这很没道理! 就在周如佛满脸迷茫时。 陈留王府那道有些破旧的大门忽然响起一道吱呀之声,一个身披黑金衮袍的年轻人从里面走了出来,那道少年脸色有些苍白,脚步虚浮,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被酒色掏空身子的纨绔。 可没有人真的敢把他当做纨绔。 因为这个年轻人,是大荒陈留王,陈知安。 “见过大荒陈留王,祈陈留王万安...” 看到那个面色苍白眉中泛着冷意的青年,迟疑巷所有人都低下了头,长揖行礼。 就连早已是旧识的叶旌也不例外。 这些人目光中有敬畏有欣喜有恐惧,还有无数说不出的复杂情绪,但所有人这一礼都极为认真,或者说是真心实意。 因为这一礼,见的是那个单人仗剑杀穿战场,浴血登天,一路杀入圣境战场为大荒截取一线生机,留下一丝未来的大荒的陈留王,而不是大唐的陈知安。 李承安还只是大唐皇帝,陈知安却已经是大荒陈留王。 无论是被赶去北原吃土的北座王庭,还是四处逃窜的南境巫族,他们或许会否认李承安是大荒皇帝,却绝不会不认可大荒陈留王。 陈知安目光扫过众人,沉默片刻后才微微颔首道:“今夜我娶妻,诸位一会儿进来喝杯喜酒!” 话落。 他又将目光落在满脸茫然的周如佛身上,平静道:“在本王家门口大吵大闹,扰本王清梦,是自己想死呢还是周氏想让你死?亦或者是周氏也在别处天下找到了主子,要替他们试我陈留王府的刀子够不够快?” 此言一出,满场肃然。 甚至瞬间滋生了无数恐惧。 有人抬头看着那天幕上暗沉的帝星,心想难道陈留王一朝归来就要屠刀直向苍穹,将笼罩在人间天幕无数万年的帝星摘了? 先前周如佛宛如一头脱缰猛虎,恣意妄为,浑然不将陈知安放在眼里。 许多人觉得他是个白痴,也有许多人在猜测他疯狂举动背后的真正目的。 只是任由他们如何去想,都无法理解周如佛的动机,最终只能接受他是个白痴的事实! 然而此时听到陈知安的话。 人们骤然想起七颗帝星这巷子里才来了五颗,剩下的两颗虽然还悬挂在大荒天幕却早已不算是大荒中人,莫非帝族周氏,竟也走上了叛变的道路... 第510章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陈知安......” 周如佛神色茫然地看着陈知安。 他此行入长安,是受家主和帝佛洞天中那位佛师指引,他们都说他的佛缘在长安,只要越过这道线,从此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于他周如佛如此,于帝族周氏亦如此。 他问自己需要做什么。 家主和佛师只是笑而不语。 先前他一怒而起,恣意妄为欲大开杀戒,终于明白自己的佛缘在于何处,在于随心所欲而无矩,便是陈知安又如何,都当一拳轰杀之。 思绪至此。 周如佛眼里的茫然渐渐散去,渐渐变得坚定起来,随着他眼神变得坚定,其本来低靡的气势倏然拔高,初入洞天境圆满的修为竟隐隐有破入返真境的迹象。 周如佛低头看向陈知安,此时那双虎目哪里还有半分凶神恶煞之相,几如一尊慈悲圣佛。 只见他单手行佛礼,宝相庄严,缓缓道:“陈知安,本座闭关十年,于佛境洞天苦修,一花一世界,一沙一乾坤,修佛数百年,今此时方知,此行是为——杀你!” 杀字一出。 一轮大日升空,黑暗尽褪,整个迟疑巷都变成了金色海洋,或者说是金色苦海。 这是周如佛的洞天,一片苦海。 那苦海之上,周如佛化身一尊慈悲大佛,拈花一笑,苦海瞬间向陈知安席卷而去,然后迟疑巷再无陈知安的身影,天地重归黑暗。 独剩周如佛单手执佛礼立于黑暗中,头上青丝尽散,仿佛立地成了佛。 “返真境!” “周如佛踏入返真境了!” 眼见陈知安被苦海吞噬,无数修士低声惊呼,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敢相信不久前才踏入洞天境圆满的周如佛,竟这么快便让洞天不坠,跻身返真境成了一尊大宗师, 看着那虽不过方寸之间,却又仿佛无边无际的苦海,萧蔷脸色微白:“一花一世界,一沙一乾坤,周如佛当初误入的那个洞天恐怕另有乾坤,不然以他甲子内入返真的天资,不说天道榜榜首,前三甲至少是有一席之地的。” 言及至此,她忽然有些迟疑地看着叶旌道:“这样一尊佛,陈留王,能胜他么?” “当然!” 叶旌没有开口,开口的是夏无忧。 只见先前还一脸腼腆的夏无忧此时双眼发光,浑身散发着极为纯粹的自信,大声道:“陈留王当然是无敌的,你们何曾见他败过?” “是极是极,不管敌人是谁,陈留王自然是能赢的。” 有修士应和起来。 然而更多人却显得有些沉默。 如果周如佛依旧是先前那个白痴,想来没有人会怀疑这一战的胜败,可此时单手礼佛立在黑暗中的人,几乎已经看不到半点周如佛的影子,如同一尊立地成佛的圣僧。 而且洞天境和返真境之间的差距犹如天堑,世间又有几人能敢说以下伐上? 便在众人沉默时,青云门外事郎杨凤仙拂扇轻笑,悠然道:“诸位何必杞人忧天,当初那几座天下的天骄何其强大,无一不是天之骄子,可如今呢,他们都成了陈留王剑下亡魂,周如佛再强,能强过姬无敌强过小魔王、强过那些不讲道理被一次次拔高修为的天命?” 众人闻言微微一怔,此间许多人都曾入过圣墟,都曾见过那风雪中仗剑杀人的快意身姿,更见过其在大战后横剑在膝大口饮酒的风流! 那堆砌如山人头和满山风雪,早已证明了陈留王的无敌。 区区一个周如佛,便是踏入返真境又如何,也不过一剑两剑的事而已。 想到此处,满巷沉默顿时变得喧嚣起来,纷纷笑道:“那我们就在此地等陈留王杀完人,再入府吃喜酒!” ...... 陈知安不知道迟疑巷那些家伙对他的信心居然如此之足。 当然便是知道了大概也不会在意。 此时他如同一叶扁舟,正站在一片金色苦海上随波逐流。 周如佛忽然跻身返真境是他始料未及的,更没料到周如佛的洞天居然如此诡异,竟是一片苦海。 他目之所及处,只见苦海仿佛没有尽头,周如佛也不知所踪...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不知过了多久,苦海之上忽然响起一道佛音。 佛音慈悲而宏大,只见陈知安立身之地顿时有朵朵金莲绽开,金莲铺成一条金光大道,好似一尊慈悲大佛在劝陈知安回头,又好像是要接引他成佛。 陈知安没有回头。 因为随着这道佛音响起,他感知到有一道意识在向自己识海走去,这道意识满是佛意,就像是一个登门拜访的高僧,没有半点杀意,让人忍不住就要打开识海之门! 如果是一般洞天修士。 此时大概已经识海大开,迎接那道意识入府。 可站在此处的是陈知安,他不是一般洞天,这些年来,他虽然一直以剑修身份示人,可他真正最强的手段,从来都不是剑,也不是肉身,而是阴神。 死人经被他修行到了极高的境地,如果不是为了让那枚世界种子生根发芽,让那座天地映照现实,死人经的修行或许早就已经踏入了返真境。 如果说普通修士的识海是一片湖,天才修士的识海是一片海。 那么他的识海,就是一座天地。 他识海内有满天星辰,有日月旋转,还有一座阴风阵阵的阴神殿。 所以当那道意识向陈知安识海走去时,其原本漫不经心的神情忽然变得冷漠起来,识海之内,坐镇阴神殿的帝袍虚影倏然睁开双眼,手中死人经无风而起,哗啦啦响个不停,大殿之内一盏盏灯火开始摇曳。 须臾后,只见那道帝袍虚影拂袖一挥,死人经变得安静下来,那一盏盏灯火也瞬间暗淡,他一手撑着下颌,一手握着死人经,看着门外走来的那道意识幽幽道:“有点意思,自吃掉江流儿后,本王识海之中倒是已经很久没有客人自动上门了!”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佛音再次响起,这一次佛音慈悲更甚,只见满湖苦海开满金莲,一座须弥神山映入陈知安眼中,那神山之上,陈知安身披锦襕袈裟,端坐九重天如同一尊大佛。 好似陈知安只要回头,就能踏入彼岸,成为须弥山佛主。 陈知安抬头看着须弥山上那尊大佛,看着摇曳生辉的漫山金莲,嘴角渐渐挂起一抹诡异笑容。 然后, 他缓缓转过了头。 所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实际上是为了让陈知安放下屠刀,让他放下警惕,让他道心失守。 这道声音一直在蛊惑陈知安大开方便之门,好让他登门做客或鸠占鹊巢! 他应该是成功了,因为陈知安回了头。 他这一转身,便是见佛。 只见周如佛单手执佛礼,宝相庄严,神情悲悯看着陈知安,悠然道:“施主,贫僧候你多时了...” 第511章 贫僧佩服 “施主,贫僧候你多时了...” 周如佛说话的同时手指缓缓抬起。 只见无边无际的苦海开始倒卷,风云激荡,其指尖泛起金光,宛如一个金色黑洞将苦海吞噬。 随着他指尖越来越亮,金光越来越重,最后苦海坍塌彻底消失,化作其指尖一滴金色液体,缓缓指向陈知安眉心。 陈知安沉默站在原地,神情木讷。 好似在回头的那一刻,他便已经变成了一具躯壳。 周如佛指尖触及陈知安,面露慈悲宝相庄严,几如一尊真正的佛,单手行礼悠然道:“施主,贫僧度你见佛!” 度你见佛。 对于佛门弟子而言,见佛自然是世间最大的殊荣。 可对于别处修道者来说,度你见佛往往便是索命的绳索,此时陈知安僵硬站在原地,那滴金色液体钻入其眉心,死局已成。 这是一场周如佛不自知的谋算。 家主和佛境洞天中那位老师只是让他入长安,却没有教他如何去做,此间这一切都是他遵循本心而为,他本以为想要谋算陈知安难如登天,没想到竟如此容易。 哪怕是已经入佛的周如佛,脸上也难免露出几分欢喜笑容。 然而他嘴角笑容刚挂起,忽见不过咫尺之地陈知安那具躯壳嘴角不知何时竟也挂起了诡异笑容。 下一瞬周如佛的笑容便僵在脸上,他骇然发现自己费尽千辛万苦渡入陈知安识海的那道意识竟在恐惧,仿佛见到了世间最恐怖之事,恍惚之间,他耳畔似乎响起震耳欲聋的大道音雷:“见佛,见佛,周如佛,既见本佛,为何不跪...” ...... “既见本佛,为何不跪?” 陈知安识海之中,身披帝袍的阴神虚影一手撑着下颌,一手握着死人经,身体微微前倾,居高临下看着那脚踩一片金色苦海而来的周如佛,眼神戏谑,就像看着一个白痴。 随着他开口,只见其识海之中满天星斗运转,日月同出,勾勒成一座周天星斗大阵,恐怖威压激荡,而阴神殿内,有一盏盏晦暗灯火摇曳,好似万鬼复苏,欲择人而噬。 周如佛那道意识抬头看着这一幕,眼底布满了茫然和恐惧! 他好不容易将佛境洞天数百年积累修成苦海,又好不容易成功将陈知安喊回头,然后耗尽数百年苦修的苦海融成一滴水尽数渡入陈知安识海,主要就是为了将这道意识送进来。 然后鸠占鹊巢或者杀死陈知安。 这是他随心而起的谋划,至于为什么要这么谋划,他自己都不知道因由,他只是觉得应该这么做,然后就这么做了。 而且还成功了。 可他进来看到了什么,一座天地! 陈知安的识海内有一座完整天地,而且这座天地还布成了曾经差点演化一座天地的周天星斗祭,这是何等叫人绝望和不可思议的事,几乎让他一颗佛心失守。 许久之后,周如佛终于将那将近破碎的佛心收拢,目光眺望那坐镇阴神殿的虚影,蹙眉道:“陈知安,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 阴神殿内,陈知安的阴神虚影幽幽道:“我当然是陈知安,也是玄奘,是须弥之主,摩诃大菩萨,你既来见佛,又岂会不知佛是谁? ” 陈知安话音将落。 只见漫天星斗骤然大放光明,日月旋转,落下三百六十五道璀璨光柱,瞬间将周如佛囚禁其中,开始吞噬周如佛脚踩的那片苦海。 “原来你一早就知道贫僧是贫僧...” 周天星斗祭内,周如佛脸色微白,眼底闪过一丝惘然,疑惑道:“贫僧化身千万,一花一世界,度化世人,人人皆是贫僧,贫僧也皆是人人,自问没有留下半点痕迹,敢问陈留王如何知道周如佛不是周如佛,而是贫僧的?” “无可奉告...” 陈知安居高临下看着‘周如佛’,眼底幽深一片,好似一切都在掌握之中,实则心中早已卷起惊涛骇浪,此人竟真是须弥天下传说中那位化身千万的摩诃... 须弥天下佛位空悬,神秀虽然是佛主转世身,可在他没有重返帝境时也无法重返九重天,坐上莲花台。 须弥天下真正当家做主的人,是讲经首座多摩罗和戒律首座摩诃。 光以杀力论,摩诃甚至比起多摩罗更胜一筹。 当初天机阁为诸圣排名,摩诃力压白玉京掌教赵白观,列入榜首,其时霸道如殿主聂九幽也对摩诃忌惮不已,甚至直言若是戒律首座摩诃降临他即刻退走! 然而直到逐鹿天下重开,这位圣境排名第一人都未曾现身,反倒是多摩罗踏入了准帝,谁能想到,他竟早已出现在大荒天下... 陈知安有想过会和摩诃相遇,毕竟摩诃所谓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化身千万,与死人经心神寄托何其相似,未来必定会有些因果,可他没想到会这么快。 很多年前摩诃就是一尊大菩萨,甚至如果佛经没有瞎编的话,须弥天下每一代戒律首座都是佛主的护道人,而这一世,佛主为自己转世身留下的护道人正是摩诃,曾为佛主十二弟子之首! 陈知安之所以怀疑周如佛不是周如佛。 一方面是觉得以周如佛的智商,大抵是想不出这种鸠占鹊巢的阴谋来的,另一方面是死人经无风自动哗啦啦响个不停,以周如佛的位格,哪怕是跻身了返真境也根本没有这个资格,所以他才会有所怀疑。 再加上帝族周氏一直和佛门不清不楚,而周如佛又无意得到过所谓的佛境洞天机缘,如此种种,他才大胆猜测了一番,谁曾想竟蒙对了,这叫他如何不惊。 他此时一朝出手,便是疾风骤雨,满天星斗垂下光柱,想要将这位传说中的大菩萨活活炼死。 光柱落下,‘周如佛’脚下的苦海开始瓦解摇晃,其脸色更是变得有几分苍白。 然而他浑然不觉,一道道光柱落在他身上,好似为其披上了一层星辉,使他显得越发悲悯,宝相庄严。 沉默良久,他目光落在陈知安手中那哗啦啦响彻不停的死人经上,低声叹息道:“当初玄奘西行,于五行山下解救那头猴子时,贫僧曾在帝星遥望,本以为是哪位师弟轮回复生,所以未曾理会,可随着玄奘西行越深,贫僧越发看不透其所为,直到玄奘连杀九九八十一僧众,捣毁无数庙宇,传下大乘佛法,我佛门竟有分裂之势,贫僧才心生不安...” “贫僧本欲出手拨乱反正,谁曾想长安城一战陈留王登天擂鼓,竟让登闻鼓锁定了贫僧气机,一路追杀将贫僧佛果打落,使贫僧无法踏出佛境洞天一步。” 言及至此。 ‘周如佛’眼底露出几分敬佩神情,看着陈知安感慨道:“此时想来,陈留王大概是那时候发现的贫僧,陈留王一路西行传下的大乘佛法,如今已成星火燎原之势,佛门分裂就在眼前,使得佛主归位多添歧路,阁下果然算计深远,贫僧佩服...” 第512章 该上路了 ‘周如佛’眼里的敬佩丝毫不作伪。 在他看来,陈知安修为当然不过如此,实际上便是此时,在这日月星辰演化周天星斗祭镇压之下,他依旧有信心能够反败为胜。 但他对陈知安化身玄奘西行传下大乘佛法之事敬佩有加,虽然从某种方面来说玄奘此举会导致佛门分裂,甚至让佛主归途多生波澜,但人人皆可成佛的理念却让人如此心神摇曳。 在玄奘之前。 须弥九重天只有一尊佛,在玄奘之后,他仿佛看到了须弥山上金莲遍地,每一朵上都站着一尊佛,佛光如海,映照三千大世界! 唯一可惜的是,佛主不喜欢。 神秀入须弥山,传法旨入佛境洞天,他不得不亲手抹去那个令人恐惧又向往的未来! 陈知安沉默不语。 长安夜一战后,登闻鼓离他而去,直到狩猎战场终极一战,他才重新感应到了登闻鼓的气息,谁能想到登闻鼓消失的那段时间竟是去追杀摩诃去了。 至于所谓的布局谋划,以大乘佛法乱佛门更不过是他随手为之而已,他真正的目的一开始其实是在须弥山做个卧底,有朝一日领兵推平须弥,谁曾想一不小心做成了老大! 这是个美妙的误会。 既然‘周如佛’已经误会,就只好让他继续误会下去。 沉默良久。 只见帝袍虚影拂袖一挥,阴神殿变成须弥九重天,他则变成了身披锦襕袈裟的玄奘大法师,目光平静地看着周如佛:“摩诃大菩萨,当年道祖和佛主分别追杀余孽进入两座天下,传下道法和佛法,此后便有了仙武天下和须弥天下。 然数万年后,道祖羽化飞升,留下一部太上经,其后修道之人,人人皆为其徒子徒孙,人人皆可得道,天下共尊其道祖。 而须弥天下修佛者众,视佛主为大道唯一,可你有没有想过,为何数十万年来,须弥山成佛者始终一人而已?” ‘周如佛’嘴唇微启,想要辩解。 可嘴唇蠕动许久,依旧没有出声,因为陈知安说的是事实。 无数年来,修佛之人何其多,天才无数,可是真正踏入帝境之人,却一个也没有,便是他摩诃,身为佛主首徒,当初也不过只抵达准帝境,而且还不是纯粹的准帝,只是一尊伪帝而已,也叫伪佛。 数十万年来,端坐九重天的那尊佛,一直是佛主。 见‘周如佛’沉默不语,陈知安忽然叹息起来,满脸怜悯道:“摩诃大菩萨,你可知为何须弥只尊唯一佛?因为佛主需以信徒香火为食,塑无敌金身,借此偷渡岁月长河,意图十世转修,以十世积累踏入大道尽头,你们从修佛那日起就注定生生世世活在他阴影之下,便已经成了他布下的种子,成了供养他抵达大道彼岸的养料,说句难听的,他就是一个拦路打劫的土匪,横戈在前,阻去道途,他一日不死,你们一日便无登临绝巅的可能。 ” “没有登顶可能...” 周如佛眼底浮现出茫然。 他是摩诃,修行佛门无上妙法,一花一世界,化身千万,无论是佛法还是对道途都已经站在圣境巅峰,甚至曾触摸过准帝境界。 可是因为对佛主的虔诚,他从未怀疑过自己的道。 此时听陈知安一席话,只觉满心惘然,一颗佛心动荡。 沉默良久,他忽然看着那端坐九重天之上的陈知安认真问道:“玄奘大法师,你说人人皆可成佛,可佛法无涯,而生有涯,芸芸众生如何才能成佛,大乘佛法可让人人成佛否?” 陈知安微微一怔,他哪里知道能不能人人成佛,所谓大乘佛法也不过是他信口胡言罢了,甚至都算不上道藏,无非也就是在那些人心中埋一颗怀疑的种子。 他本有心糊弄过去,可迎着‘周如佛’那双认真眸子,他心里忽然警意大生。 沉默半响,他摇头道:“如果你口中的佛是指执掌道则言出法随的境界,自然不能,道向己求,佛也向己求,大乘佛法只能让天下修佛之人看到一条路,一条充满无限可能的路。” ‘周如佛’眼底闪过一丝失望:“原来也不能成佛,那于贫僧而言,又有什么意义...” “哪怕不能成佛,若能为后来人趟出一条路,又何尝不是一种意义?” 陈知安平静道:“大道三千, 各行其道,佛主却拦路抢劫断了你等成帝之路,摩诃大菩萨,你既见大道,就应知大道不该如此之小!” “或许你是对的。” ‘周如佛’看着陈知安,双眸如火,就像看着一尊佛,然而下一刻,他身上金光大作,身躯暴涨,修为节节拔高,竟隐隐有突破准圣的趋势。 只见他手掌擎天,硬扛那三百六十五道光柱,一步步向须弥九重天走去,惋惜道:“你的未来贫僧虽不能至而向往之,只可惜你的未来充满了变数,而我佛十世轮回,今朝必然踏入大道尽头,玄奘大法师,该上路了!” 该上路了。 随着周话音落下,只见将其禁锢的周天星斗阵开始溃散,日月星辰晃动。 而他步步生莲,已然踏上了须弥九重天,仅剩的苦海如潮水向他体内涌去,浩瀚佛光如海,宛若一尊圣佛,遥遥向陈知安一指。 “不再考虑考虑?” 指尖冲破重重阻碍,已然触及陈知安眉心三寸,然而陈知安眼底并无半点恐惧,只是平静道:“走佛主为你留下道,哪怕成佛又如何?终究伪佛而已,你做了这么多年狗难道还没做够?” ‘周如佛’看着陈知安惋惜道:“这芸芸众生,谁的脖子上没有套上狗绳?若玄奘大法师的大乘佛法能让贫僧成佛,贫僧便是做你的狗又何妨,可惜不能,既总是要做狗的,贫僧至少要选个强大的主人。”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道不同不相为谋!” 陈知安眼底闪过一丝失望,遗憾道:“摩诃大菩萨,你也该上路了!” ‘周如佛’摇头失笑。 根本不信陈知安能够送他上路。 只见他手指不急不缓向陈知安眉心指去,三寸之遥,于他而言不过瞬息之间而已,而且他既然已经成功进入陈知安识海,虽然所见匪夷所思,但区区一尊洞天境宗师,又如何能挡得住他一指,哪怕有什么变故,其本体也能心生感应瞬间降临,陈知安必死无疑。 然而让他感到震惊的是,他这一指, 竟真的没能落下。 因为原本离他只咫尺之遥的玄奘大法师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与之一起消失的还有须弥九重天和日月星辰,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青衫落拓的少年。 少年负手立于虚无间,居高临下看着周如佛,声音平静道:“摩诃大菩萨,欢迎来到我的天地!” 第513章 身如天地 “这是...你的洞天?” ‘周如佛’神色微惘。 此时他立身之地已然变成了一处荒凉之地,那荒凉之中有草芥如剑,有萧瑟风雨,有蝉鸣不绝,还有一座阴森恐怖的阴神殿,日月星辰隐于四野。 当然如果仅仅只是这样,他并不会觉得茫然,真正让他感到震惊的是,这竟是一座真实的天下,他分明是在陈知安的意识海之中,谁曾想转瞬之间竟变成了这副模样,化虚为实,这分明是圣人才有的手段。 陈知安区区洞天境,怎么能做到这一步? “这是我的意识海,也是我的洞天。” 陈知安随手于虚空一拽,只见风雨骤停,寒蝉顿歇,一根根草芥拔地而起,化作五把杀意凛然的长剑,遥遥指向‘周如佛’:“摩诃大菩萨,先前你说苦海无边,回头是岸,然而你知不知道,本王其实也一直在等你入我洞天?” “好一座别开生面的洞天,这咫尺二十丈,就是陈留王最大的底牌?” ‘周如佛’眼底惘然散去,他身为须弥天下戒律首座,曾一只脚踏入过那个境界,修为和眼界都是最顶尖那一拨人,立刻就明白了自己是一步步走进了陈知安的洞天之中,就连先前的日月星辰和垂下的三百六十五道光柱,都只是为了让自己迈出这一步。 “陈留王好算计,如果你跻身圣境,贫僧恐怕还真就只能留下这道化身了,可惜你终究只是个洞天境宗师,在贫僧面前,你这座洞天不过纸糊的破房子而已,一碰就碎!” “所以我一直没有出手。” 陈知安自顾道:“因为我需要确认一件事情,而现在我已经有了答案!” ‘周如佛’平静问道:“什么答案?” 陈知安道:“周如佛不是纯粹的周如佛,摩诃自然也不是纯粹的摩诃。” 此言一出,‘周如佛’眼底再次闪过赞叹神色,他持佛门无上妙法,一花一世界,化身千万,然而哪怕再强大的道藏,也无法让千万道化身拥有与本体一般无二的修为。 实际上周如佛依旧是周如佛,摩诃并不能让他立地成佛。 周如佛之所以能够踏入返真境。 是因为摩诃以大修为让其在自己佛境洞天修行了数百年。 那满湖苦海就是这些年积累的修为和念力,可惜先前被陈知安以周天星斗祭吞噬了大半。 不过哪怕如此,‘周如佛’依旧平静,只是淡然问道:“那又如何?” 陈知安道:“你只是一尊初入返真境的大宗师而已,周如佛在你洞天中苦修数百年积累的苦海,我以周天星斗祭吃了大半,你为了挣脱周天星斗祭吃了小半,现在你已经没了余粮!” ‘“那又如何?” ‘周如佛’道:“我持佛门无上妙法,一花一世界,化身千万,你这咫尺之地虽然已经化为实质,可只要依旧在大荒天下,本座便能一念降临。” “是啊,这就是我一直在想的答案。” 陈知安看着‘周如佛’幽幽道:“只是谁告诉你我的洞天在大荒天下?” “不在大荒天下?” ‘周如佛’神情微变,神识想要遁走。 然而动静之间,却见自己依旧身处这荒芜之地,咫尺之间好似变成了一座隔绝天地的囚笼。 真正的摩诃无法降临,而这道化身意识,也无法再抽身离去。 下一瞬。 只见陈知安身旁游弋不止的五把本命剑骤然响起剑鸣,茫茫剑气落下,与此同时陈知安身形化作一道青色线条从天而降,竟不比五把本命剑慢上分毫。 握拳,递出。 这一拳,正是如今陈知安最强的杀力手段——撼天! 随着陈知安一拳递出。 只见日月于他眼中隐现,奇经八脉如同一颗颗璀璨星辰,‘周如佛’终于明白先前消失的日月星辰去了何处,这满天星辰,是陈知安点亮的一个个气穴,而那日月,则是陈知安的双眸。 以身为炉,炼化为宇。 只身如天地。 这座天地是陈知安,而陈知安也是这座天地。 “轰隆隆——” 随着茫茫剑气和那一拳递出,只见这咫尺天地之间响起滚滚雷音,摧枯拉朽,屹立于荒芜之间的‘周如佛’身上浮现出一道道裂纹。 “一座天地,逐鹿天下重开,最大的赢家原来是你...” ‘周如佛’看看着一拳将自己佛心砸碎的陈知安,满是遗憾道:“人人成佛,或许未来有朝一日,你真的可以成佛,可惜你隔绝了天地,贫僧本体未觉,不然或许会是另一个结局!” “道不同不相为谋。” 陈知安平静道:“一个人做惯了狗,便再也没有勇气做人,哪怕再给你一次机会,我们终究还是敌人。” “或许吧...” ‘周如佛’低头看着自己布满裂痕的阴神,眼底闪过一丝悔意,沉默片刻后,他忽然抬头看着陈知安,遗憾道:“先前贫僧就说过,人人成佛的未来虽不能至,然心向往之,人之将死,贫僧愿散道于这座天地,以这残躯为后来人铺路,还请玄奘大法师成全。” 陈知安微微一怔。 没想到这位甘为佛主门下走狗的大菩萨临死之前竟会如此作为。 要知道‘周如佛’只是摩诃千万化身之一,佛主想要归位,身为神秀护道人的摩诃迟早会和自己成为敌人,他若散道于这方天地,算是彻彻底底的资敌。 这于他本体无益,于佛主转世身神秀更无益。 不过无论‘周如佛’是因为人之将死心生悔意也好,还是顺手结个善缘左右下注也罢,陈知安都没有拒绝的理由,所以他微微颔首,算是成全了此事。 见陈知安首肯。 ‘周如佛’脸上挂起慈悲笑容,向陈知安单手执佛礼。 下一瞬他这如同黄金浇注的阴神佛身轰然溃散,浩瀚元气和念力崩塌,尽数洒在这咫尺方寸之间,好似下了一场金色大雨。 陈知安立身天地之间,沐浴金雨,只觉天清地朗,早已疲惫不堪的阴神开始焕发生机,就连肉身都好似被滋养,那苍白面容肉眼可见的变得红润起来。 一尊大菩萨的意识分身散道于这座小天地,几乎被陈知安照单全收,直接让他重返巅峰,甚至有所增进... 待金色大雨停歇。 陈知安裹了裹身上的青衫,又藏起满身气血,重新变成那脸色苍白的少年,拂袖一挥散去小世界,出现在迟疑巷街头。 看到他现身。 整个迟疑巷又重新变得喧嚣起来。 青云门外事郎杨凤仙更是激动地尖叫起来,抖擞身子两手摊开,开始朝身边那些挂着勉强笑容的修士搜刮战利品。 陈知安看了他一眼。 立刻就明白这厮大概是开了盘口。 顿时有些后悔。 老子和摩诃打生打死,差点命都没了,这厮居然敢开盘口趁机吃我的钱? 沉默片刻后,他从怀中掏出一方白巾捂嘴咳嗽起来,鲜血将白巾染的刺目猩红,看着满场跑的杨凤仙有气无力道:“凤仙兄,狎神他老人家近来可好?” 杨凤仙忙着收钱,哪里会理会陈知安,头也不回随口应道:“那老家伙能有啥事儿,在青云门混吃等死呢。” 陈知安默默将那张方白巾收回怀中,正犹豫着怎么才能吃相不太难看,忽然瞥见人群中一个熟悉身影正是长安府尹王富贵,顿时轻咳两声,幽幽道:“王大人,皇城脚下,治安管理一刻也不能松懈啊!” 王富贵也是个死要钱的,哪里会不明白陈知安的意思。 悄无声息伸出四根手指。 陈知安摇了摇头。 王富贵老脸一黑,忍痛又屈下两根。 见陈知安微微颔首。 他猛地将锦衣褪去,露出内里那大红朱袍,义正言辞道:“皇城脚下,长安城中,竟有人当众聚赌,本官身为长安府尹,焉能视若无睹,来人呐,给本官将那赌资没收,将那狂徒即刻拿下!” 杨凤仙将战利品收完,正满心欢喜地盘算着收益。 忽见身前忽然一暗,只见两个腰间别刀的衙役堵住去路,面无表情道:“杨凤仙,你被捕了! ” 第514章 陈知安的婚礼 杨凤仙在被王富贵义正言辞一顿教育之后便将他当场释放,当然赌资是绝不可能退回的了。 不过无论是杨凤仙还是那些输了不少元石的修士都没有太过在意,甚至还满脸赔笑地应声附和,毕竟谁都知道这位死要钱的胖子代表的是谁。 如果换成往日,别说一个长安府尹,便是李承安亲至,这些隐世圣地和帝族天骄一个不高兴,都大可拂袖离去,然而此时不同! 有陈留王的长安和没有陈留王的长安,是截然不同的两个地方。 而且此时场中修士茫茫之多,几乎整个大荒有点名气的年轻修士都聚集于此,也不会有谁会真正在乎那三瓜两枣,他们真正在意的,是那位面色惨白不住咳血的陈留王。 周如佛和陈知安这场厮杀,实力悬殊,也谈不上精彩。 在绝大多数修士眼中,好像就是周如佛忽然顿悟踏入返真境,铺开苦海洞天将陈知安吞噬,然后等陈知安再现身时,这场大战已经落下帷幕。 结局当然不言而喻,陈知安虽然看起来愈发凄惨,一直在咳血,可周如佛却连咳血的资格都已经失去,安静杵街道上,显然已经是个死人! 修行界有一个说法,如果甲子内没有踏入先天境,道途便算是断了。 延展开来也可以说甲子内的修士都算年轻人,大道可期。 陈知安今年不过二十七,以洞天杀返真,不说大道可期,简直可以说是大道杵在他脸上了。 那些未曾入过圣墟,不曾见他出剑的修士,此时也终于明白,陈留王终究是陈留王,真如传说中那般不讲道理,那满袋子的元石输得不冤。 陈知安站在迟疑巷又咳了一会儿血。 见王富贵已经将一枚枚须弥戒收入囊中,而人群中又没有人忽然暴起递剑,只得止住咳嗽,朝这群或熟悉或陌生的年轻修士微微颔首,再次请他们入青楼吃喜酒,随后便转身进了陈留王府。 ...... “西宁,你确定要让知安娶小清儿,不介意,不在乎?” 陈留王府后宅,钟言和李西宁相对而坐,看着这个清冷姑娘,钟言眼底有些怜惜,又有些不解,自家小叔要成亲了,新娘却不是早已缔结了婚约的未婚妻,而是当初的青楼花魁。 最让钟言不解的是,小叔和李清儿的婚事,居然是她提出来的。 如果一年前李西宁没有从道门回归,没有如此坚决地等陈知安回来,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承认她是陈知安未婚妻这个身份,钟言或许会认为李西宁是在借此撇清关系。 可钟言很清楚,李西宁对陈知安是有情义的,虽然她也觉得这情义来的莫名其妙,但世间情字一事本就没有什么道理可讲,所以她很难理解李西宁的行为。 李西宁沉默不言。 许久之后才看着安静躺在床上仿佛熟睡一般的李清儿落寞道:“大道很远,未来很长,他等了西宁十年,西宁可以等他十年甚至更久,清儿姐姐却没办法再等下去了!” 钟言微微一怔。 惋惜看了那一袭红衣躺在床上的李清儿一眼,又怜惜看着这倾国倾城贤良淑德的姑娘,只觉自家小叔子果然是个糊涂的混蛋。 处处留情、到处拈花惹草,凭白误了这么好的两个姑娘,若是早些决断,两个一起娶了该有多好。 想到此处,她忽然又记起那位同样清冷如莲的仙子澹台明月,那也是个极好的女子,可惜一见知安误终生,终究是错付了。 沉默良久,钟言起身向外院走去,将出门前,她回过头看着有些落寞的李西宁,霸气道:“如今父亲和母亲都不在,所谓长嫂如母,今儿嫂嫂就给你做主了,既然总归都是要嫁的,只要你点头,那就今日一起嫁,知安若是敢有意见,嫂嫂喊你二哥回来收拾他。” 李西宁目光看向前院,仿佛能够穿过重重阻碍看到那那正眺望藏书楼的陈知安。 许久后,她轻轻点了点头。 ...... 陈知安成婚了。 在钟言手握一把传信飞剑,威严且严肃的目光下,没有半点拒绝的余地。 当然,他也没想过拒绝。 李西宁是大荒与他第一个有因果女子,因为一场粗浅直白的阴谋,他来到大荒成为陈留侯府小侯爷,后来两人缔结婚约,就此因果纠缠。 又在十年之后,于永安六年九月十日,和李清儿一起将成为他的妻子。 婚礼很简陋,却又隆重到了极点。 先前陈知安邀请迟疑巷里的修士吃喜酒,大家都知道是因为什么,毕竟陈留王和李红衣的故事并不算什么秘密,在一次次口耳相传后已几乎人尽皆知。 李红衣爱而不得,留下书信出走,自入陷阱,被赊刀人刺杀于清风山,以死殉情。 陈留王死而复生,冲冠一怒为红颜,是日青楼歇业,青楼执事满城杀人,牵连甚广,一夜之间整个长安已经有数百人人头落地,其中包括郡主李承仙、朝堂上数位重臣,甚至连天道榜排行第四的小魔王都被陈留王亲手砍下脑袋。 这是一个凄美遗憾的故事。 比起青楼传唱的戏文有过之而无不及,人人闻之都觉惋惜。 只是惋惜归惋惜。 因为李红衣出身的缘故,收到邀请的修士其实并未准备厚礼。 毕竟大家都猜测陈留王成婚只是为了弥补李红衣的遗憾而已,万一以后他回忆起那位红衣不光彩的过去,送了厚礼岂不是让他难堪? 最主要的是如今这座宅子里还住着一位来头颇大且名正言顺的陈留王妃,如果备礼太厚,保不齐容易弄巧成拙,马屁拍到马蹄上。 然而随着那院子里出现两个身穿嫁衣的女子时,他们才知道错了。 原来陈留王大人的夫人不止李红衣,还有道门李西宁,那位让陈留王苦等了十年的未婚妻,天道榜第六人。 于是一道道飞剑再次直冲云霄,向大荒各处飞去,不多时帝星再次晃动,各处隐世宗门的外事长老马不停蹄带着重礼赶来。 喜酒喝不喝无所谓,态度要端正,礼不能废。 一场潦草简陋的婚礼,顷刻间成了整个大荒各个势力都关注的盛事。 几乎可以说天下闻风而动。 青云门宗主王日神、昆仑虚宗主轩辕、白马山庄薛白马、琅琊姜氏姜道玉这些大宗师跨越江河不远万里而至,甚至道门掌教天璇子和女子剑仙叶倾天都现身观礼,亲自赐福。 这场简陋又隆重的婚礼,从某些方面来说又一次向大荒修行宗门证明了一件事,陈留王府已经彻底取代帝族的位置,成了这座天下不可逾越的高峰。 而陈留王陈知安, 则是坐在这座高峰上俯瞰人间的那个人! 哪怕他修为不过洞天境,和圣人甚至大宗师比起来都有不小差距,可当他发出声音,整个天下都得老老实实听着,他的一举一动,已经足够让这座天下闻风而起... 第515章 竹庐论道 从昨日开始。 沉寂许久的长安乃至整个大荒修行界就变得有些躁动,特别是名义上执掌大唐修行界的礼部脾气忽然变得暴躁了许多,强势镇杀了许多犯法的别座天下修士。 许多人都在猜测到底是谁给他们的勇气。 直到今夜。 随着那座老旧朱门大开,陈知安将踏入返真境的周如佛当街斩杀,又大摆宴席同时迎娶道门掌教关门弟子李西宁和青楼李红衣的消息传开,那个猜测才终于有了答案。 当初在圣墟力挽天倾杀人无算的大荒陈留王,回来了。 一时间天下风云激荡。 有人欢喜有人愁。 当大荒修行宗门还在为该给陈留王送上什么厚礼绞尽脑汁时,那些曾经视大荒百姓如草芥、无视大荒规矩的别座天下修行者们却开始心惊胆战起来。 特别是想起随手捏死那些大荒蝼蚁时从他们口中听到的三条人间规矩,感觉空气都变得肃杀了许多,顾不得所谓尊严和修行者的骄傲,纷纷闻风而逃。 有人说过这么一句话:修行者和普通人之间的差别比狗和人之间还大。 这句话当然不够严谨。 毕竟野狗有可能咬死一个普通人,可一个普通人却绝不可能杀死修行者。 哪怕只是一个先天境修行者也可以轻而易举地摧毁一座村庄,更何况跨越通道来到大荒游历的这些修行者,修为最低都是御气境。 在他们眼中大荒百姓真就和蝼蚁没什么分别。 这一年多来他们游历大荒行走天下,如同天上仙人入凡尘,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偶尔踩死个蝼蚁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毕竟又有谁会在乎打架的时候会不会不小心打死一只蝼蚁? 可惜本该死去的陈知安活了过来,于是他们不得不开始在乎。 因为陈知安除了是大荒陈留王,还是登闻鼓执掌者,曾登天擂鼓重申人间规矩,他如果要追究那些蝼蚁的死,不管再狂妄自大的人,只要不为圣,大概都很难逃过他的杀意。 而让别处天下修士感到难受的是,陈知安虽然忙着成婚,但他似乎早就已经在行动。 因为昨日还低声下气的大荒修行宗门和昏聩无能的大唐朝廷忽然变得强势起来,就像忽然有了主人的野狗,见人就咬,已经缉拿镇杀了许多修行者。 ...... “今夜的长安城格外热闹啊。” 城南竹庐前,去青楼看戏未果的元归去而复返,目光扫过那些为了躲避大荒缉捕而来到此处的修行者们,随手提了一把椅子坐下,幽幽感慨道:“陈知安不愧是大荒陈留王,未曾出手就逼得这么多天骄如丧家之犬般惶惶不可终日,好像他回来之后,整个大荒的修行者都变得有底气了许多!” “他若只是一个废物,又有什么资格让本座等他一年?” 姬无敌双眸微阖,低头看着膝间那把古朴长剑,无论是先前那些避难至此的修行者,还是此时去而复返的元归,都没有让他抬起头来看上一眼。 仿佛此时他膝间这把剑,就是世间最值得关注的事物。 此时这把古朴长已变得漆黑如墨,散发着极为纯粹的剑意,在其膝间兀自轻鸣,仿佛随时可能振翅而起,半出鞘的剑刃上勾勒两个剑意森然的古字——夜半! “夜半,原来你一直养的是这把剑。” 感受到那把剑上散发着的森然剑意,元归忽然轻咦一声:“这是把嚣张的剑,据说第一任主人虽是个杀手,可杀人从不隐匿身形,夜半三更时,杀人换酒钱,曾割下过圣人头颅。此时三更将至,它杀意难掩即将透长安,你要在今夜动手?” “山不来就我,本座便去就山。” 姬无敌淡漠道:“既然陈知安没有接受邀约的勇气,我只好再嚣张一些,养剑一年,我杀意已至巅峰,处处都可以是战场” 元归看着无敌气度已成的姬无敌蹙眉不语,片刻后犹豫道:“你现在的确很强,只是...能不能再等一夜?” 姬无敌淡漠道:“洞房花烛夜,夜半三更时,是再合适不过的日子,我为什么要等?” 元归笑道:“日子当然是好日子,只是昨天李红衣身死青楼歇业,今日陈知安成亲青楼还是歇业,霸王没死成,我心痒难耐,让我明日看完戏你们再打行不行?” 姬无敌眉头微皱,沉默片刻后才冷漠道:“我本以为你是游戏人间,原来你已经深陷红尘,大道生了歧路,为免将来旧事重演,或许我现在就应该杀死你。” “你可以试试...” 元归不以为然地笑了起来,对姬无敌的杀意视而不见,平静道:“当年他抬头看天,你因恐惧而出手,如今我低头看人,你因傲慢而想要出手,你蒙住眼睛藏起身子便以为得到了自由。可你从没想过,真正的自由是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而是想不做什么就不做什么,你要杀我,是因为你看到了未来的某种可能,然而你却没有拒绝那个可能的勇气。” 姬无敌眉头微皱,看着元归冷漠道:“我想杀你,只是因为想要杀你,与自由无关,与任何事都无关,从我踏出岁月长河那一刻起,就已是自由身!” “你脖子上的狗绳已经解开,可心里的狗绳,反而比当年套的更紧了。” 元归怜悯地看着姬无敌,缓缓感叹道:“而且你若是自由身,为何会来大荒?” 姬无敌没有反驳,因为元归说的是事实。 从某些方面来说,先天就是那位圈养的狗,当年元帝抬头看了一眼,然后瞎了双眼,其余八帝因为恐惧而出手,一起将元帝打成了混沌。 数万年后,先天九帝中又有人想要抬头看天,于是一场大战开启,大荒四分五裂,先天九帝陨落,各有谋划,彻底消失在岁月长河。 如今无数年过去。 姬无敌从岁月长河中走出,可他依旧没能摆脱那条绳索。 沉默良久,姬无敌重新变得冷漠起来:“你当初抬头看天穹,如今低头见人间,可蹦得再欢也终究在棋盘之内,自由...不达彼岸,又有谁能得到真正的自由?” “不入天道榜,也是自由。” 元归感慨道:“我本以为身如蝼蚁,上苍之上应该不会投下目光,直到昨夜陈知安又杀了一次元镜,再次证明他拥有入天道榜的资格,我在长安看了许久,他的名字依旧没有出现在天道榜上。 那时我才明白原来我早就被祂看到了,这种感觉很不好,而那道目光没有看到他,这就是自由。” 姬无敌道:“所以他必须死,就像当年的你一样。” 元归蹙眉道:“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没有变,你永远缺少一种叫做血性的东西,当年你如果勇敢一点与他一起抬头看天...” 姬无敌打断元归的话,冷笑道:“那又如何?你当初眼睛都看瞎了,如今不一样在天道榜上,脖子上不一样套着绳索,不达彼岸,这一切都没有意义。” 元归道:“至少我曾经站起来过,见过浩瀚如海的日月星辰,看到过另一座天地,这就是意义。” 姬无敌低头看着膝间的剑淡漠道:“我早就说过,道不同不相为谋,今日我不杀你,他日再见,你便是乱臣贼子,天弃之人,本座当替天行道。” 元归沉默看着姬无敌,神情有些复杂,就像看着一个白痴。 许久之后他幽幽叹息一声,起身离去,即将走出竹林时,他止住身形:“其实你搞错了一件事情,无论是昨夜还是今日,我都不是为了阻止你杀陈知安,而是为了不让陈知安杀你...” 第516章 三更到了 “阻止他杀我...” 姬无敌微微一怔,看着元归远去的背影陷入沉默,须臾后,他又低头看着膝间‘夜半’,感受到剑中传来的肃杀之意,一颗道心再无半点涟漪,冷漠道:“我为白帝,世间谁能杀我!” ...... 陈留王府的婚宴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宾客们只潦草饮酒一杯便转身离去。 一来是他们都知道陈留王这场婚礼大概并不会太过开心,二来则是他们被临时征调入礼部 缉捕其余天下修士,礼部丢出厚厚一摞缉捕文书,里面记录了数千别座天下修士的罪行,还有许多荒奸。 罪行五花八门,杀人掠货、占山为寇,抢夺元石等等自然是罪大恶极,然而还有许多诸如毁坏良田、随意大小便、逛勾栏不付朴资之类的行径。 这些罪名很好笑,充满了荒诞意味,别说是云里来风里去的修行者,便是世俗稍微有点身份地位的世家子也不可能因此而获罪。 可谁叫这缉捕文书上落了陈留王的印戳,既然陈留王说他们有罪,那必然是有罪的。 帝族、隐世宗门、大荒修行界倾巢而出,一场挖地三尺的大搜捕展开。 ...... 月明,星稀,客走。 三更将至时,陈知安抱着小清儿向青楼走去,李西宁也换上了简单朴素的道袍,除了头上发簪梳成妇人模样,好似一切都没什么变化。 新婚夫妇就这么走在清冷街头。 月光洒在雨后的青石板上,显得有些寂寥宁静。 两人并肩而行,不知过了多久,陈知安忽然止住脚步,看着李西宁道:“你其实可以不必委屈自己,这场婚约于你而言实在太不公平,哪怕你不与我成婚,就凭老太君的关系,我也会护住西伯侯府不倒!” 李西宁没有回答,只是继续沉默走着。 陈知安眉头微皱,继续道:“如果是因为当初那件事,现在你已经是道门掌教关门弟子,又是天道榜第五人,没有人敢在背后嚼舌根,大可不必在意。” 李西宁忽然回过头来,看着陈知安一字一句道:“你喜欢我。” 她神态认真,语气清冷,就像是在阐述一个事实,而不是在询问陈知安。 陈知安沉默不语。 虽然他和李西宁之间并没有太多交集,但在他心里,李西宁的确是最特别的一个,他来到这个世界就是因为眼前这姑娘。 或许从在阁楼上看到这个清冷孤独的姑娘,四目相对两次败下阵那时起,就再也没有忘记过,所以当知道姬无道曾对李西宁有过觊觎之心时才会那么愤怒,才会心心念念要将之坑杀,最后更是一剑砍下其头颅。 “你喜欢我。” 见陈知安默然不语,李西宁忽然笑了起来,这一笑如寒梅绽放,倾国倾城,好似那清冷月光都柔和了几分,一脸认真道:“你喜欢我,恰好我也喜欢你,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不成婚?” 陈知安微微一怔。 虽然他也曾十分白痴地幻想自己是这个世界的主角,每个有点姿色的女子都对自己一见倾心,投怀送抱,哭着喊着要成为自己的后宫之一,然后自己靠着征服女人而征服天下。 可这毕竟不是故事。 这些年他身边形形色色也有许多姑娘,诸如随性洒脱的徐蝼、胸大无脑的于涂涂、寡妇姜白虎、甚至是青楼柳媚儿、帝女萧无忧,这些人无不是世间绝色,按照那些狗血剧情来看,她们最终都应该是自己后宫团之一。 可实际上徐蝼一心惦记着把柳七绑回道门,于涂涂当自己是妖主他哥,姜白虎幻想成为自己的大嫂,柳媚儿多半惦念着狗哥,而萧无忧临死前想着的大概是薛衣人! 和他通通没什么关系。 就连同游圣墟的澹台明月,哪怕收到自己身死道消的消息远道而来,然而真正在乎的,必然也是踏入大道尽头,他们之间或许可以成为知己,但绝不会成为相濡以沫的道侣。 关于李西宁喜欢自己这件事儿,陈知安从没想过。 他想过很多种李西宁答应这门婚事的理由,独独没想过这个原因... “其实很多年前我们就见过。” 李西宁一身素衣,在月光映衬下如同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可她那爬上脸颊的红晕,却又将她拖拽入了人间,或许是因为紧张的缘故,她两只手死死拽住衣袖,看着陈知安一脸认真道:“那年就在那座宅子里,你拍着胸口说长大要娶我,陛下当时也在,他是证婚人,所以你不能反悔。” “是青梅竹马啊...” 陈知安眼底闪过一丝明悟,难怪前身做了那等事后李西宁也愿意与自己订婚,原来小时候还有过一段故事,如此一切就都说的通了。 看着一脸认真的李西宁,陈知安也郑重点了点头:“那以后我们就是道侣了!” “不是道侣。” 李西宁脸色微红,低头看着脚尖,沉默片刻后才抬起头,认真道:“是夫妻,相濡以沫生死与共的夫妻!” 陈知安微微一怔,不明白李西宁为什么会坚持这个称呼,不过他深知现在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认真点头道:“好,是夫妻,相濡以沫生死与共的夫妻!” 然而此时的陈知安哪里知道,只是因为这么随意脱口而出的一句话,无数年后当他孤身站在那座城墙,拔剑四顾看着满地尸骸时,会那么绝望和怜惜。 ....... 这对年轻的小夫妻在街头了解完彼此心意后便一言不发,毕竟他们虽然已经成婚,实际上却并不算熟悉,而且两人都不是那种习惯话多的人,气氛便显得有些沉默和尴尬。 沉默在街头走了许久。 陈知安听到远处传来打更人的锣声,想着说些什么缓解尴尬,于是随意道:“三更到了。” “是啊,三更到了。” 街道那头响起一道淡漠声音,紧接着黑暗中一袭白衣缓缓现出身形,那袭白衣腰间悬着一把漆黑如墨的剑。 他从黑暗中而来,又像是一直就在那里,只是发出了声音才被人看到。 来的人是姬无敌。 他负手站在黑暗中,净如琉璃,月光和黑暗都无法将他映照,他虽身处陋巷,却好似高居云端,如同一尊不染尘埃的神只。 “陈知安,我在长安等了你一年,三更到了,你也该死了...” 第517章 摧城 陈知安看着这个陌生又熟悉的白衣,眼底没有半点诧异和惊恐,反而挂起了愉快笑容。 如果说世间哪口锅最好用,大概正是眼前这位逼格拉满的姬无道。 很久以前,陈知安阴神踏入通玄,以死人经为媒,以西伯侯府那杆长枪中的人族英魂为介,立大道之中,建阴神殿供奉古来人族之英魂。 其时天道不允,降下天劫欲要碎其道种,阻他登临通玄。 那一夜整个长安城都曾见证这场渡劫,后来大帝之姿姬无道之名彻底响彻大荒天下,再后来入了圣墟,陈知安化名乌戎与化名陈无敌的姬无道结拜,传他缠金诀,几乎是一手把姬无道坑成了疯子。 后来陈知安在卧龙山坑杀帝族天骄无数,每一颗人头都安在了姬无道身上,造成好大一场轰动,就连在那座古老城墙上,姬无道的大名也已经传了很远。 无论是姬无道还是陈无敌,亦或是如今的姬无敌,在别人眼中或许是大帝之资、是天道榜榜眼,是白帝转世,可在陈知安眼里,一直都是口用起来极为顺手的黑锅罢了。 昨夜疾风骤雨,竹庐响起阵阵剑鸣,陈知安只看了一眼就差点吐血,如果那时候姬无敌走出竹庐问剑,陈知安或许真的很难挡下。 然而和周如佛一战,‘摩诃’满湖元气和念力尽数洒落小天地后,放眼整个天下,洞天境陈知安已经没有输的可能,所以他看到黑暗中那宛若神袛的姬无敌时,才会笑得那么愉快! 看着笑容诡异的陈知安,姬无敌淡漠眸子渐渐起了波澜,早已死去的记忆和痛楚弥漫开来,竟让他莫名生出了一股子烦躁之意,净若琉璃的道心上更是肉眼可见生出一道裂纹。 姬无敌站在黑暗中‘扪心自问’,想要抹去那道裂缝,然而任由他如何努力道那道裂缝都没有半点消失的迹象,反而变得越来越烦躁。 沉默半晌。 他忽然叹息了一声,看着笑容满面的陈知安道:“看来徐长愚说的对,姬无道真正的心魔从来都不是这个女人,而是你陈知安,你又多了一个必须死的理由。” 陈知安也忽然叹息一声,将怀中的李清儿交给李西宁,看着姬无敌认真问道:“非死不可?” 姬无敌淡漠道:“自是非死不可,剑来——” 其话音落下。 只听一道铮鸣骤响。 姬无敌腰间那柄漆黑如墨的长剑倏然出鞘,剑光璀璨,宛若夜幕中升起的一轮炽阳,又像是一种召唤。 那轮炽阳升起的瞬间。 城南竹庐中竹叶开始摇曳,初时沙沙作响,紧接着嗡鸣大作,嘈杂如雨又似蝉鸣。 那直插入地的三百六十把竹剑更是无风而动疯狂颤抖起来,须臾后,只见一柄柄竹剑拔地而起,剑光如海,划破黑暗直入长安,恐怖剑意瞬间席卷整个长安城。 姬无敌伸手一招,疾射而来的三百六十把剑在他周遭虚空游弋,剑意吞吐间,散发着凌厉到了极点的杀意,好似它们拱卫着的,是一尊剑道无匹的剑主。 “听说你剑匣里背了九把剑。” 姬无敌握住如同一轮炽阳的古剑夜半,仿佛就握住了一切,整个人变得凌厉无比,就连神色都变得骄傲起来:“本座堵门一年,杀大荒三百六十天骄,养三百六十把本命剑,这一剑本是留给陈知命的,可惜你运气不好,先他一步来了长安城,夜半三更至,杀人换酒钱,不知搅动大荒风云十年的陈留王,头颅值得几钱?” “原来你在学陈知命......” 陈知安看着姬无敌身后密密麻麻的竹剑,笑吟吟道:“你见他堵门,于是你也来堵门,你见他有三千剑,于是你也开庐打了这些破烂儿,不过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像陈知命者死,学陈知命者,也是死?” “你只有九把剑。” 姬无敌漠然道:“而我有三百六十一把,剑道一途,我已是离陈知命最近的人,未来还会有更多,不止剑三千,他迟早会成为我剑下一缕亡魂,用什么胜我?” “你错了!” 陈知安缓缓取下负在身后的剑匣,清脆机括声响起,他从中抽出一把黝黑丑陋的烧火棍,看着姬无敌认真道:“你以为陈知命有三千本命剑,实际上他没有本命剑,他手中无剑,然天下的剑都为他所用。 你说我有九把剑,又错了。 因为我只有一把剑。 九为极亦为一,我养剑多年,其实一直在做减法。 毕竟本命剑又不是银子,又不能用来花,拿那么多有什么用?” 说到此处,陈知安忽然幽幽叹息一声:“等你什么时候明白一法通万法通,一剑破万法的道理,就能勉强看到我的背影了,不过你此生大概是没这个机会的,因为我的剑已经磨好了。” 话音落下。 陈知安手里的烧火棍忽然开始燃烧,就像是黑夜中忽然燃起的火把,只是这个火把上的火焰有些奇怪,看起来有些苍白,如同清冷的幽火,给人一种冰冷刺骨之感! 可随着烧火棍开始燃烧,只见一块块铁屑瞬间被融化,然后黑色杂质开始脱落,露出里面乌黑色剑刃,就像是某种封印被揭开,一股子令人感到颤栗的剑意散发开来。 下一刻。 陈知安身形倏然消失在原地,如同一条笔直线条向姬无敌奔去,乌黑长剑拖拽在身后,虽只一人而已,给姬无敌的感觉却好似有千军万马正持剑冲锋,充满了铁血悍勇,虽千万人吾往矣的豪迈。 那冲天剑意甚至让他手中那轮炽日都变得有些暗淡,那在周遭游弋不止剑鸣嘈杂如雨的三百六十把剑更是倏然一颤。 姬无敌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陈知安,脸色却没有半点变化,甚至泛起了些冰冷杀意:“其实我一早就知道你在拖延时间,恰好,我也是...” 只见他手指轻扣,霎时间三百六十一把剑穿梭于虚空,顷刻间组成一座杀意冲天的剑阵,剑气交织游走,好似一条剑气长龙,又好似一座坚不可摧的剑气长城。 持剑冲锋的陈知安在这剑气长城下显得如此渺小。 两个剑修相逢,无论有过多少心机交锋,费了多少口舌,最后落到实处时终究还是看谁的剑术更高,谁的剑更快,谁的剑意更凶。 姬无敌嘴角微微翘起,练剑一年,他养剑三百六十把,组成这座剑气长城,又有‘夜半’这种曾屠过圣人大凶器,陈知安区区一把剑,怎么可能挡得住? 姬无敌嘴角刚翘起,陈知安已持剑冲锋而至,只见他高高跃起,双手持剑从身后抡起,就像是抡动一把重若万钧的铁锤。 “铖——” 长剑砸落,响起一阵刺耳的金戈之音,剑气交织,将虚空都切割成一片片虚无,姬无敌的剑气长城坚若磐石,轻而易举便挡住了陈知安劈下的剑意。 “白痴...” 姬无敌站在剑气长城内,冷漠看着双手握剑的陈知安,心下最后一点担忧彻底消散,他养剑一年才打造的剑气长城,陈知安想一剑劈开,何其愚蠢! “白痴!” 姬无敌话音刚落,忽闻剑气长城外陈知安平淡的声音也忽然响起,然后他看到陈知安双手再次举起,一道较先前更加恐怖的剑意在酝酿,充满了铁血壮阔的肃杀之意。 姬无敌看着近在咫尺的陈知安,目光落在那乌黑长剑上,待看到那剑颚上铁画银钩的两个古篆小字时,心底忽然泛起一抹不安:“摧城,他这一剑,居然叫摧城!” 第518章 非死不可 摧城! 陈知安有九把剑,分别代表九道不同剑意。 当初他第一次行走江湖时,在御剑宗山脚下,曾一脸嘚瑟地问陈知命在‘剑经’中看到几道剑意,陈知命说他只看到一道,因为一剑破万法,一个剑修只需要一把剑就够了。 陈知安看不到陈知命那道剑意,所以他打了就把本命剑。 赶蝉、不怒、惊风、坠雨、拂烛、这五把剑早已出现在世人面前,而且剑下已经添了无数亡魂,饮无数血,留下了无数传说。 而今天,他握住了第六把剑。 这一剑,叫摧城! 姬无敌养剑一年,养了三百六十把剑和腰间‘夜半’,以三百六十道剑意铸就一座剑气长城,杀力攀升至巅峰,自信没有任何一个洞天境修士能够挡下这座长城,便是元归也不行,然而不知是命运捉弄还是别的什么原因,遇到了手握摧城的陈知安。 挥剑如抡锤的陈知安没有那些感慨,他只是沉默挥剑。 这座剑气长城剑意很重也很坚固,可和那如潮水般冲锋的异族骑骑士比起来又算的了什么,他死去的这一年时间里,不知挥出了多少剑,挡住了多少次冲锋。 看着咫尺之遥沉默挥剑的陈知安,姬无敌心里那抹不安越来越浓郁,然而表现在脸上的表情却平静到了极点,冷漠道:“陈知安,我承认你很强,剑意可人有力竭时,我就不信你能一直抡下去。” “为什么不能?” 陈知安握剑的手很稳,似乎接连数次抡剑并没有让他有半点负担,话音刚落他又是一剑抡下,然后没有片刻停顿,他再次抡剑砸向剑气长城,一剑又一剑,本该是剑气纵横快意潇洒的剑修对决,到陈知安这里变成了没有半点写意风流的打铁。 而且他仿佛不知疲惫,抡剑越来越快,眼神越来越亮。 原本坚若磐石的剑气长城在他一剑剑劈砍下渐渐泛起涟漪,剑气飞溅。 陈知安或许不是洞天境中修为最高的人,可要论气血之盛,元气之浩瀚,耐力值持久,他绝对会是洞天境一骑绝尘的那个,因为他拥有一座真实的天地。 传统修士踏入洞天境的门槛,是将洞天映照现实,有极小一部分妖孽的天才因为天然契合大道、能在通玄境便将洞天映照,比如当初在琅琊得天道认可、圣人赐福的柳七,亦或者当初铺开重重巍峨山峦的姬无道。 能够在通玄境映照洞天,几乎已经算是妖孽天才的衡尺。 然而陈知安和他们都不一样,陈知安三次跻身通玄,三次映照洞天,然后又被打碎重组,最终以那枚世界种子为根基,塑造出了一座真实的小天地! 那座小天地很小,区区咫尺二十丈而已,和那些动辄延绵不知几许的洞天比起来显得有些可怜,可那座天地却是陈知安一身修为所系,日月星辰、一草一木,哪怕是一粒尘埃,都完全受陈知安支配。 最主要的是那座天地自成一界,可以源源不断为陈知安提供元气。 摩诃已经用一道意识分身证明了哪怕是一尊大圣也无法跨越,在那座天地里,陈知安就是真正的主宰,陈知安没有将小天地映照现实,可此时小天地就在他体内,气血遍布全身,让他根本不用担心气短力竭的问题。 “原来我一开始就就错了。” 看着不知疲惫不停挥剑的陈知安,感受到剑气长城开始晃荡,聆听到那三百六十把本命剑发出阵阵悲鸣,姬无敌脸上终于有了变化,悠然感慨道:“你是一个剑修,我不该给你出剑的机会!” 话音落下。 他忽然从陈知安眼前消失不见,或者说不是消失,而是变成了一尊纯净琉璃。 白帝先天而生,本体是天地初开时一方填补大道的琉璃,不落尘埃,不染因果,他从岁月长河走出后,原本的琉璃之体自然不复存在,如今的姬无敌,是琉璃神体! 就在姬无敌消失的瞬间。 陈知安也终于抡出了最后一剑。 这一剑壮阔凶猛到了极点,就像是头狂躁的公牛用尖锐牛角无数次撞击一棵大树后,终于将牛角刺入了那棵大树,又像是堵塞了很多年的下水道终于被贯穿疏通。 总归先前陈知安挥出的一剑又一剑,终于在最后一剑后呈现出了其真正的模样,剑光如海,倾泻而下,好似千军万马奔袭,摧枯拉朽般击溃了姬无敌养了一年之久剑气长城。 剑气肆掠,变成一条条四处乱窜的锋利线条,将虚空切割成无数碎片,三百六十把竹剑瞬息之间化作漫天碎屑,就连那如同一轮炽阳的古剑‘夜半’在陈知安壮阔凶猛的剑意下都显得黯然失色,跌落在地,隐匿在了黑暗中。 尘埃未散,剑气四处奔走,被切割成碎片的虚空还未复原。 陈知安依旧保持着挥剑的姿势。 仿佛随着剑气长城破碎,这条巷子跟着也变成了一块破碎的镜面,只见碎屑凝滞,有两根净若琉璃的手指穿过镜面虚空出现在陈知安眉心,好像它一直就等在这里。 这两根手指当初曾出现在柳七眉心三寸,彼时如果不是徐长愚忽然现身,天道榜守门人大概已经成了一具尸体,而现在这两根手指落在了陈知安眉心。 “欢迎来到本座的洞天,琉璃净土!” 感受到指尖传来的温度,看着近在咫尺的陈知安,姬无敌感觉道心那道裂纹正在消散,因为陈知安走进了自己的洞天,被自己的规则束缚,成了一盏即将破碎的瓷器。 白帝先天而生,生来便是神明,身居之地便是琉璃净土,在琉璃净土里,他代天行道,执掌道则,是名副其实的老天爷。 当然,姬无敌不是白帝。 自然无法执掌琉璃净土的道则,也做不成老天爷! 可他毕竟是白帝转世,当将洞天映照现实时,便是琉璃净土中唯一可以自由行走的人。 而现在洞天已经铺开,陈知安已经一脚踏了进来,他手指已经搁在陈知安眉心,只要微微用力,陈知安的头颅就会像一个西瓜般迸裂。 胜负已分,生死已定。 他从不怀疑自己的洞天能不能困住陈知安,就像他从不怀疑自己是不是白帝一样。 身为胜利者,他向来不吝啬慈悲,更何况眼前这个即将死去的人是姬无道的心魔,是他惦念了很多年的宿敌,他觉得有必要说些什么来为这场战斗完美收官。 “其实你很不错,这些年来,无论是姬无道还是陈无敌都一直将你视作最大的对手,甚至先前本座都有一丝疑虑,今日能不能杀死你...” 姬无敌说的轻描淡写,甚至罕见显得有些温和,可那居高临下的胜利姿态和微微扬起的嘴角,说明他现在其实很得意,甚至出现了久违的矜持笑容。 不等陈知安开口。 他脸上又爬上了几分惋惜,感叹道:“如果你不是生在这个时代,或许有机会登临绝巅,成为一尊剑帝,可惜这是大争之世,当老家伙们走出岁月长河,哪怕再妖孽的天才都会显得黯然失色,说来你应该感谢本座,毕竟死在当前,总比未来死在帝路上要少些遗憾,还有遗言么?” 陈知安看着姬无敌,就像看着一个白痴,沉默良久才忽然开口道:“非死不可?” 姬无敌微微一怔,似乎有些失望。 在他看来陈知安是为数不多值得让他称为对手的天才,天才当有天才的骄傲,当慷慨就义,从容赴死,如今胜负已分,陈知安居然还在问是不是非死不可。 贪生怕死至此,让他对自己惺惺相惜的情绪感到有些不值,于是他收起脸上的惋惜,重新变得冷漠起来,冰冷道:“非死不可——” 第519章 姬无敌死了 陈知安忽然笑了。 如果说此时的迟疑巷是一方结冰的池塘,陈知安就是被冻在池塘里的鱼儿,而姬无敌则是拿着凿冰撬的渔夫,就像姬无敌所说的那样,胜负已分,生死已定。 琉璃净土是姬无敌当前最强大的手段,加上这两根无坚不摧的手指,哪怕是天道榜榜首元归都不敢说一定能活下来。 所以姬无敌有些不解陈知安为什么还笑得出来。 然而下一刻他忽然就有了答案。 只见半个身子闯入琉璃净土,已是一条将死之鱼的陈知安忽然变得璀璨夺目,特别是那条右臂,好似变成了一条黄金浇筑的铁棍,恐怖到了极点的气血之力在酝酿。 然后他抬起手臂,一拳递出! 随着他拳头递出,虚空中响起一阵阵尖锐爆鸣,就好像有人往结冰的池塘里丢了一枚炸弹,顷刻间无形无质的琉璃净土开始瓦解,先前被定在虚无间的三百六十道剑意四处乱窜,破碎的虚空被修复,又瞬间变得支离破碎,姬无敌那两根无坚不摧如白玉的手指更是如同瓷器般破碎开来,再也无法释放半点杀意。 陈知安走进支离破碎的世界,姬无敌却沉默站原地。 只瞬息之间而已,原本被冻僵的鱼儿忽然一跃而起变成了头蛟龙,而原本狩猎的渔夫却成了待宰的羔羊,这个结果让姬无敌有些难以接受。 琉璃净土是他最强的手段,净土隔绝一切,没有元气,没有道则,便是元归都不见得能破开,可在陈知安这里,竟抬手一拳就破了。 一时间他甚至有些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白帝,这琉璃净土到底是不是他的洞天... 就在姬无敌沉默时,陈知安已经走到他面前,有些疲惫道:“既非死不可,那你去死好了!” 话落。 他手指向姬无敌眉心指去。 只轻轻一点,姬无敌眉心处忽然多了一道裂纹,随后裂纹越来越多,四处蔓延,就像是一件缝缝补补的瓷器。 姬无敌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裂纹,知道此时才是真正的胜负已分,生死已定,眼底的火焰渐渐熄灭,有些遗憾道:“原来你不只是剑修,这一拳煌煌如日,充满了一往无前的霸道之意,叫什么名字...” “撼天——” 陈知安向他眨了眨眼睛,一脸认真道:“这是我最大的底牌,藏拙多年就是为了今日,你败在这一拳下不冤。” “撼天,果然霸道。” 姬无敌轻叹一声,片刻后他忽然抬起头来,看着陈知安笑道:“我输了两次,第一次败在你剑下,第二次败在你拳下,我已经看尽了你的底牌,下次再见一定不会再败...” 他笑的很诡异。 就像是知道了世间最大的秘密,又像是他才是这场战斗真正的胜利者。 见此一幕,陈知安脸色瞬‘变’,满脸震惊道:“你还有底牌,这也杀不死你?” 说话间他伸手想要抓住姬无敌,然而姬无敌哪里给他机会,仅剩的那只手掌猛地向自己头顶拍下,爬满裂纹的肉身顷刻间变成一堆碎肉,他竟决绝地选择了自杀。 “不,你好卑鄙...” 意识消散前,姬无敌似乎听到陈知安惶恐又不甘的怒吼,心想这一次你虽然小赚,但本座也不亏,至少看透了你真正的底牌。 然而姬无敌眼睛如果还能看见的话。 大概会后悔自己太过天真和决绝。 因为陈知安虽然满口喊着卑鄙似乎又急又气,实际上脸上他脸上没有半点愤怒和不甘的意味,反倒是挂着与姬无敌相同的诡异笑容,看着那堆碎肉就像是看着一个白痴... 不过陈知安脸上这种笑容很快又敛去,比昙花散的还快。 下一刻他忽然蹲在地上开始咳嗽起来,脸上也多了一抹不健康的潮红,直到咳出一口淡金色鲜血,他才似乎舒服了许多,伸出两只手,看着李西宁道:“能不能...” 李西宁神情微惘,下一刻清冷面容爬起红晕,想要拒绝却又似乎不忍,呆呆站了片刻后,她将李清儿抱在怀中,然后蹲下身子,任由陈知安爬上她的背,踩着月光向青楼走去。 就在他们离开不久,迟疑巷某个角落处走出一个青年。 青年面容普通,衣衫朴素,放在人群中绝不会叫人多看一眼。 可青年那双眸子却格外特别,竟有两个瞳孔,一前一后,黑白分明,如果仔细看的话,会发现青年那瞳孔里泛着淡淡的幽光,就像是某个无上存在曾遥遥看了他一眼,从此留下了一道不可磨灭的印记。 青年从黑暗中走出,低头看着那满地碎肉,眼底幽光弥漫,仿佛眼前重现了先前那一场厮杀,沉默看了许久,他有些感慨道:“一剑摧城、一拳撼天,一年时间而已,你竟已经走到了这个地步,姬无敌这白痴死得不冤。” 片刻后。 他又遥遥看着陈知安和李西宁离开的方向,喃喃道:“是真的受伤了...还是感知到了我的到来,在钓我?” ....... “先前元归在那条巷子里,所以...” 走出迟疑巷,又走过白虎街,再进入金科巷,月牙湖上青楼的轮廓已经若隐若现,安静在李西宁背上呆了许久的陈知安忽然开口解释起来。 陈知安惯常骗人,演技无可挑剔,可不知道为何,他总觉得自己即便演得再逼真也能被李西宁这双清冷眸子轻易看穿,当初在阁楼上四目相对,他两次败北,大概也是基于这种原因。 “嗯...” 李西宁轻嗯了一声,并没有将陈知安放下。 陈知安自然也不会自讨没趣主动下来,心安理得地趴在她背上,闻着如幽如兰的清香竟多了几分心安和困意,沉沉睡了过去。 姬无敌是天道榜第二人,他是或许个白痴,但绝不是一个废物。 无论是三百六十把本命剑组成的剑气长城还是那座琉璃洞天,都是足以同境称王的无上秘术。 同境之中。 他或许不是陈知安所遇对手中最强的,却一定是最难缠和最难杀的,他在狩猎战场被陈知安杀了一次,又在圣墟被陈知命杀了一次,然后今天又被陈知安再杀一次。 可陈知安相信他一定没死。 如果不是姬无敌步步紧逼、非求死不可,陈知安甚至都懒得杀他,因为那厮每死一次,都会变得更强几分,也会变得更变态几分... 先前一场战斗看似摧枯拉朽、霸道而直接,只一剑一拳便将姬无敌打成了一堆碎肉,但实际上陈知安并不如表现的那么轻松写意,除了死人经和小天地外,他几乎算是底牌尽出。 摧城是他现在掌握最强的剑术。 而撼天,则是武道残卷最强的杀招。 出剑无数次斩碎剑气长城,又以撼天砸破琉璃洞天,对他来说也是一种莫大的消耗,气血几乎枯竭,受伤是假,但疲惫却是真的。 感知到陈知安睡了过去。 李西宁清冷目光变得柔和了几分,放慢脚步向青楼走去,月光洒在她身上,倒映出两道柔和影子,她背着陈知安走在街头,安宁静谧,像极了背着醉酒丈夫回家的妻子... 第520章 每一次死亡,都是为了久别重逢 因为青楼大总管身死。 青楼已经歇业两日,往日灯火通明的月牙湖显得有些寂静! 夜幕将过、天色将明时,陈知安终于在李西宁背上醒了过来,他目光扫过四野,发现刚好到月牙湖畔,神情微怔。 他记得自己睡过去的时候大概四更未到,现在五更已过,从金科巷到月牙湖显然用不了这么长时间,而他睡梦中感受到如同摇篮一般轻缓的步子没有停下过。 说明这个看似清冷淡漠的姑娘,默默背着他不止走了一遍金科巷,如果陈知安没有刚好醒过来,或许她还会一直这么走下去。 想到这里,陈知安本来低沉的心境忽然泛起些温润。 “西宁,谢谢...” “我们之间用不着说谢谢。” 李西宁将怀中的李清儿郑重交给陈知安,看着陈知安认真道:“清儿姐姐已经等了很久,你该去青楼了,我也该走了!” 陈知安疑惑道:“走?” “我在长安等你,是为了完成当年的婚约,现在我们已经成婚,我想去逐鹿天下看看。” 说到这里,她似乎想起了什么,脸色微红道:“师父说我体质特殊,没有跻身返真境前都不能同房...所以可能暂时没办法...没办法履行妻子的义务,而且...我还没有做好准备!” 说完她好似一个犯错的小孩儿般,低下头去看着脚尖... 陈知安并不在意她能不能履行妻子的义务,只是觉得离别来得有些突然,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失落,很久以前就说过,在感情这种事情上,陈知安其实是个白痴。 而李西宁并不比陈知安更好半点。 于是在这个寂寥的清晨,本该新婚燕尔的夫妻就这么站在河边相顾无言,直到第一缕阳光洒在他们身上,两人才互道了珍重,就此别过。 ....... 和李西宁道别后。 陈知安抱着李清儿去了青楼,将她葬在了狐儿山。 葬礼并不算隆重,甚至显得有些冷清,除了青楼中人,就只剩下她那位木纳老实的母亲。 她父亲不知从哪里听说了陈知安娶她为妻的消息,一早便来到了月牙湖畔,极为小意地传达了想要见她最后一面送她最后一程的请求。 陈知安远远看了他一眼,然后让人将他卖进了黑窑,刚好二十两银子。 “李三儿毕竟是小清儿的父亲,这些年也表现的很有分寸...” 看到陈知安如此冷酷地安排李清儿父亲的命运,柳七有些不解。 大唐虽然不似前朝那样有极为严苛的礼法,君臣父子这套纲理伦常也没办法约束一个曾砍下皇帝脑袋的人,但李三儿毕竟是李清儿的生父,从昨日起也成了陈知安的岳父。 而陈知安是注定要青史留名的,把岳父卖进黑窑种事儿如果被记录在史书上,总算不得光彩。 “从他当初将小清儿卖到勾栏那刻起,就已经不是小清儿的父亲了。” 陈知安尖酸刻薄道:“而且自己女儿死了,他还有心思置办新衣,身上连褶皱都没有半点,还妄图借此得到些什么,我没有砍下他的头已经算是最大的仁慈了,如果不是他长得实在难看,可能没有人会买单,我更想的其实是把他卖进勾栏。” 柳七微微一怔,他可以说是这个世上对陈知安最了解的人之一。 十年前在天牢外两人对骂一场后,命运便就此交织,携手缔造了如今这个遍布大荒的青楼,他们见证了彼此的成长。 本以为在青楼镇杀了数百人,又杀了赊刀门那两个刺客和皇甫明镜后,老板已经平息了怒火。 直到此时看到这刻薄面容下藏着的自责和愤怒,柳七才明白原来并不是这样,沉默良久,他缓缓道:“老板不用太过自责,这是小清儿自己的选择,而且老板已经给她报了仇,如果她泉下有知,想来也会很高兴...” “这不是她的选择。” 陈知安摇了摇头:“你我都知道,她从来就没有选择过自己的人生,而且赊刀门还在,皇甫明镜也没有真正死去,小清儿死了,他们凭什么活着?” 柳七脸色微变,他没有想到老板杀了那两个赊刀客不算,居然似乎还计划将赊刀门连根拔起,最主要的是,他居然还想将小魔王彻底杀死。 要知道皇甫明镜除了是天道榜上第四人外,还是帝君皇甫的嫡孙,杀死他无疑是和昊天宗宣战,哪怕是陈知安的身份,恐怕都没办法承担这种后果。 因为一个勾栏女子而惹怒昊天宗那群疯子,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似乎都算是愚蠢的决定。 从理智上来看,柳七应该想办法打消陈知安这种疯狂而不计后果的想法,可他只是沉默片刻后便转身走了出去,开始拟定追杀皇甫明镜的计划和收集赊刀门的讯息。 前夜皇甫明镜被砍下脑袋,当时是留下他最好的时机,可无论是陈知安还是柳七都身受重伤,而那颗头颅逃得又太快,根本没有留下他的能力。 不过好在前往逐鹿天下的通道被堵得水泄不通,小魔王想要逃回天下会变得无比艰难,而他那位护道人皇甫老幺又被青牛和黄老狗堵在天外,找到他只是迟早的事情。 柳七离开后。 陈知安躺在摇椅上,看着狐儿山上那座新坟发呆,眼里有些茫然。 “每一次死亡,都是为了久别重逢...” 这句话是钟言转述陈知白在彻底封死藏书楼前说的话,和这句话一起的还有一道孱弱魂火。 这道魂火属于李清儿。 很多年前,陈知安抱着陈知白大腿一顿哀嚎后,陈知白无奈地拎着一本书去了醉客楼,然后将被姜白虎绑走的李清儿安然无恙带了回来。 此后不久,原本没有修行资质的李清儿忽然开了造化之门。 短短几年时间,她便从普通人成为一个化虚境修士,而且死前她更是踏入了虚神境圆满,修行速度不可谓不快,天赋不可谓不高,柳七曾不止一次想要收她为徒,但都被陈知安拒绝了。 因为在陈知安看来,小清儿应该是大哥的弟子。 可在那之后,大哥再没有见过李清儿,也没有对李清儿的修行发表过半点意见。 陈知安一度以为是自己误会了什么。 直到听到钟言转述的这句话,看到这道孱弱魂火,陈知安才知道,大哥或许早就知道了李清儿会死,当初也不是误会,李清儿之所以忽然开了造化之门,他在其中必然起了关键作用,为的就是今日... “每一次死亡,都是为了久别重逢...” 陈知安遥遥看着陈留王府方向,目光仿佛透过无数建筑看到了那已经落灰的藏书楼,脸色复杂道:“这些年你到底在承受着什么,经历着什么,又到底在等着什么...” 第521章 白玉京中的争吵 十年时间。 陈知安从长安城一个名声狼藉的纨绔,成长为足以左右整个大荒决断的陈留王,他这十年来的过往和经历早就已经被那些说书人编成各种话本故事传唱。 或香艳风流或励志艰苦或际遇非凡。 然而无论哪个版本的故事,在世人口中那位用十年时间完成无数壮举的大荒陈留王,始终都是一个妖孽到了极点的天才,就连当初被人们挂在嘴边嘲讽的百年难遇也成了他天资卓越的佐证。 然而只有陈知安自己清楚。 他其实是并不是算是一个天才,他在剑道上没有天份,踏入通玄境前只看到一滴水,武道残卷修行这么多年,依旧只领悟到了一式‘撼天’,如果不是因为作弊,他现在大概还只是一个先天境的小修士。 最主要的是,无论是剑经还是武道残卷,亦或者死人经和坐镇须弥的玄奘,甚至是如今那座化为实质的小天地,看似每一步是他自己的选择,实际上这条路背后到处都是陈知白的影子。 那位温和谦逊的大哥站在藏书楼,悄无声息为他铺就了一条直通天际的路,陈知安隐隐看到了这条路尽头的模样,每每思之,向往之余又充满了恐惧。 他当然不会对陈知白有半点猜忌,只是大哥越来越少的活动范围和对自己从不言及的期望,让他感到有些急迫和惶恐。 呆呆看了许久。 陈知安将那缕魂火小心翼翼藏进阴神殿,起身离开了青楼。 他需要钱,很多很多钱... ...... 大荒的中枢在大唐,而大唐的中枢,则在那座白玉京皇城中。 长安的白玉京当然不及仙武天下那座真正的白玉京威严隆重,但随着这几年大唐铁骑刀锋越来越利,打下的疆域越来越多,这座白玉京皇城也显得越来越重要,那位半倚在皇位上把玩人皇印的皇帝陛下身上威压也日渐凝重起来。 大唐境内,无论是修行宗门还是各州郡诸侯世家,一般情况下都会对皇帝陛下的决定保持起码的尊重。 然而今天似乎有些不太一般。 此时两仪殿内,整个大唐最有权势的一群人正面红耳赤地争执着什么,文臣武将们都显得比较激动,你来我往唾沫横飞,都想要说服对方,或者说通过说服对方来说服那位坐在椅子上把玩人皇印的陛下。 就连那些极为注重仪态的文官也开始满口飙着脏话,更有甚至已经挽起袖子报之以老拳,威严庄重的权力中枢之地,仿佛成了菜市场口。 而这些吃了满腹笔墨和阴谋诡计的文武们,则成了市场口吵架斗嘴的悍妇。 如果是往日,那位坐在小桌子前两鬓微白的青衣大概已经开始掏戒尺,而皇帝陛下则大概已经溜去了青楼,然而今天他们都沉默坐在椅子上,显然今日争论的事情,让他们也有些犹豫,而且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或者说。 本身今日这场争论,或许从一开始就是因为这对君臣之间意见不同。 这是极为罕见的事。 因为自从长安流血夜后,那三张小桌子上坐着的人就只剩下了青衣,六年来两人君臣一体,相得益彰几乎从来没有过意见相左的时候,携手打造了如今这盛世大唐。 可今日,两人终于第一次有了分歧。 而且看这样子,无论是向来懒得理会朝政的皇帝陛下还是为大唐鞠躬尽瘁耗尽了大半生的苏相,都没有让步的意思。 这场争论的起源,是昨日礼部缉捕别座天下犯禁修士的文书。 缉捕文书并不重要。 这一年多来,礼部已经发布了无数次缉捕文书,榜上留名的修士至少上千之数。 只是无论是大荒还是那些上榜的别座天下修士都并不在意。 因为就凭礼部那几颗烂蒜,根本无法组织有效的抓捕,所谓缉捕文书,不过是朝廷的一块遮羞布罢了。 然而随着陈知安死而复生,礼部缉捕文书上同时留下了皇帝陛下和陈留王的印戳后,原本如同厕纸一般的文书忽然变得有了重量,整个长安乃至大荒的风忽然变得肃杀起来。 诸帝族和隐世圣地纷纷下场,李承安更是命三十万铁骑陈兵白帝城,堵住了前往逐鹿天下的通道,做足了要将他们一网打尽的姿态。 短短一日之间。 已经有数十个犯禁修士被斩杀,近百个修士被逮捕。 也是到那时。 朝臣们才知道陛下认真了,竟真的要和陈知安发疯,举大唐之力欲要向诸座天下宣战。 不得不说。 这是一个很热血且愚蠢的决定。 没有人认为以如今之大荒和数座天下开战能获得最终胜利,哪怕陈知安死而复生,哪怕他曾以一人之力杀穿狩猎战场,哪怕他又杀了一次姬无敌,依旧没有半点胜算,甚至这场闹得沸沸扬扬风雨满天下的缉捕,极有可能成为那几座天下瓜分大荒的借口。 抬头看着坐在那把椅子上把玩人皇印的陛下,苏如无奈地想到:“年轻人的血总是那么热切而不计后果,这么多年过去也没有半分改变,只是如今你们一个是大唐皇帝,一个是大荒陈留王,身上肩负着大荒的兴衰,哪里有你们率性而为的余地...” 苏如是儒生。 虽然他在这把椅子上坐了很多年,宦海沉浮,早已经历无数阴谋诡计,两鬓已泛白,眼底已满是风霜,可他骨子里依旧是那个只身闯十万邙山的布衣苏如。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一年多来大荒百姓经历了什么。 十万零九百七十二人。 这是一年多时间死在那群修士手中的百姓数量,对于有数十亿百姓的大唐来说,这个数量并不算多,但这不是冰冷的数字,而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修行者随手洒下的每一缕元气,落在普通人身上都是一座无法承受的大山,都是一场生死别离。 那些修士或许并不都是有意的,他们只是在厮杀的时候无意间打碎了百姓的房屋,泄露的元气不小心撕碎了百姓的身体,就像两头发怒的公牛打架,一不小心踩死了路边的蝼蚁和草芥。 不是每座天下都有荒古大帝,或者说纵观岁月长河无数年,也只有一个荒古大帝。 或许是因为出生草莽的缘故,荒古大帝对普通人始终保持着一缕善意,这缕善意驱使着他为大荒修行者划了一条红线,这条红线曾庇护了大荒百姓万年之久,而在六年前,陈知安登天擂鼓,又重新替修行者们敲了一次警钟! 但别座天下没有荒古大帝,也没有陈知安这样的另类。 无论是在须弥、、仙武、还是逐鹿天下的修行者们眼里,普通人和他们根本不算是同一个物种,更不会觉得因为一场厮杀殃及几只蝼蚁是件大事儿,他们根本不在意这种死亡! 而恰好这种漠视和不在意,让苏如很愤怒。 但苏如除了是个愤怒的儒生,还是大唐宰辅,当皇帝陛下和陈留王都热血上涌要抽刀子砍人的时候,他必须站出来阻止他们。 因为如今大荒并没有拔刀的资格...... 第522章 统一意见 两仪殿内争吵声越来越大。 皇帝陛下和苏相依旧沉默,气氛渐渐变得有些剑拔弩张起来,最后彻底划分为两个派系,甚至开展了一场关于大荒生存还是毁灭的激烈辩论。 激进派认为大荒既然已经一无所有,不如彻底放手和他们干上一场,管他输赢,总要让那些背叛祖宗的狼崽子们知道,大荒能够一次又一次打退异族进攻,人族长城万万年屹立不倒,从来都不缺少血性。 而保守派则认为正因为大荒已经一无所有,才要保持足够的低调和谦卑,遣送几座天下的修士离开即可,死去的人不能再复生,可活着的人不能再因此而死,应该保留有生力量,再徐徐图之。 在场的人都不是白痴。 他们当然知道真正能够做决定的是坐在椅子上的那两人。 但两人始终沉默,这座大殿里的人只好替他们把心中所想全部说出来。 唯独站在人群中的礼部尚书朱利显得极为平静,低垂着脑袋,好似这场起于礼部进而影响整个大唐乃至于大荒未来的决定和他没有半点关系。 而且如果有人仔细观察的话,甚至能发现他嘴角挂着淡淡的嘲讽。 “蠢货...你们什么时候才能意识到,真正决定这场战争是否打响的人从来都不在这座大殿,而是在迟疑巷那个老宅子里,如果那位小爷铁了心要杀人,你们便是叫的再大声又如何?” “且让你们再吵一会儿吧,等木已成舟,你们就不会吵了!” ...... 礼部是大唐一个极为特殊的部门,从成立之初便拥有巡牧天下宗门的职权,权柄很重。 然而实际上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朝廷和修行宗门之间相隔了一座江湖,向来井水不犯河水。 在世人眼中,礼部大概就是代朝廷观礼献花的摆设罢了。 直到陈留侯府那位小侯爷以礼部招待郎的身份前往琅琊观礼,率领陈留黑骑踏平御剑宗,逼得圣人世家姜氏低头认输后,礼部才凭白捡起了几分脸面。 随着陈知安一步步从小侯爷变成陈留侯,又从陈留侯变成陈留王后,礼部的脸面也越来越大,直到后来真正隐隐有了几分天下宗门话事人的威严。 朱利并不是一个聪明人,修为更只是一个通玄而已。 一个通玄境小宗师担任礼部尚书,在圣墟未开、帝族和隐世宗门未曾现世前当然已经足够,可对于这个妖孽横生天才茫茫多的大争之世来说,一个通玄境小宗师就显得有些寒酸了。 但偏偏就是这样一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人物,在这个位置上一坐就是许多年,而且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还会一直坐下去。 因为从他上任那一日起,就已经彻底打上了陈知安的标签,只要陈知安还是大荒陈留王,就没有任何人敢觊觎这个位置... “谁能想到我裸奔半生,临老却抱到了这座天下最粗的一条大腿,既然如此,我当然要一直抱下去...” 想到那位对他有着再造之恩的陈留王,便是早就已经不知热血为何物的老油条朱利此时也难免生出些君以国士待我我必以国士报之的壮怀激烈来。 ...... “陛下,臣有本奏。” 就在朝臣争执不休,李承安和苏如沉默以待时,朱利掀起官袍从队列中走出。 他如同披挂上战场的将军,又好似即将踏入刑场的仁人志士,满脸严肃道:“陛下,就在半个时辰前,礼部已经将缉捕文书印发大荒天下宗门和诸州并昭告天下,此时整个大唐十八州的百姓大概都已经看到了缉捕文书,也知道了这一年来我大荒百姓遭受的苦难和不公,更知道了陛下及衮衮诸公为天下苍生故,欲与数座天下修士死战到底的决心和意志...” 说到此处。 朱利微微停顿,沉默片刻后长揖及地,用一种极为平静的声音缓缓道:“陛下,臣以为现在我们需要讨论的不是该不该打,而是该怎么打的问题!” 此言一出,闹哄哄的两仪殿倏然一静。 满朝文武都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个以谨小慎微着称的礼部尚书,就连坐在小凳子上打盹儿的苏如都豁然睁开眼,神色复杂地看着朱利。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 其实礼部这一年来从未停止过对那些犯禁修士的缉捕。 可实际上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这种缉捕只是流于表面,甚至都没有出长安城,权当一张朝廷的遮羞布而已。 甚至考虑到各方面的因素,无论是礼部还是各州郡守都在想尽办法遮掩,把那些枉死百姓归咎于自然死亡或天灾,从未将那些残酷而冰冷的真相揭露在大唐百姓面前。 因为大唐没有做好和那些犯禁修士撕破脸皮的准备,或者说没有撕破脸皮的资格。 可今日。 当皇帝陛下和苏相都还在为此事犹豫不决,当满朝文武还在争吵不休时,这个平日里低调老实的礼部尚书,竟悄无声息将那张遮羞布撕了个粉碎,彻底揭露在世人面前。 这是何等的胆大妄为,他怎么敢的? ...... “混帐,谁给你的权利,你知不知道这会将大唐陷入万劫不复之地,朱贼,你将成为大唐的罪人。” 大臣队列里,一个面容苍老的御史气得浑身发抖,愤怒地看着朱利,如果目光可以杀人,现在朱利大概已经千疮百孔了。 面对这些愤怒的目光,朱利脸色有些泛白,特别是那小凳子上那道复杂目光,更让他感到有些不知所措,但一想到自己身后站着的是那位,他胸腹之间凭白生出了许多勇气。 “谁给我的权利?” 朱利缓缓起身,看着那位白发苍苍的御史喝道:“是荒古大帝三条红线给我的权利,是大唐律给我的权利,是陛下给我的权利,是像蝼蚁一般死去的十万百姓给我的权利。 本官身为礼部执掌,代陛下巡牧天下宗门,有义务也有责任管束修行者,他们犯了我大唐律法,本官依律缉捕,有何不可?” 这句话并不能说服满朝文武。 如果朱利真的有这种大无畏的勇气,一年前就该拎着刀杀向那些修行者,以身扞卫大唐律的威严,怎么可能等到现在? 那位白发苍苍的御史更是冷笑不止,准备用最恶毒的语言让这个白痴知道自己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只是他还未开口。 两仪殿内忽然响起苏如疲惫且无奈的声音:“陛下,请陈留王入殿吧,既然要打,我们总得知道自己手里握着什么牌...” 先前还极力反对这场战争的苏相,在听到朱利的话后,竟真的开始考虑起该怎么打的问题。 而苏如这一开口。 满朝文武都开始变得沉默,就连那位御史也收起了愤怒的表情,因为他们知道,如今吵得再凶都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这场战争已经不可避免了。 当陛下和苏相站在同一条线上的时候,大唐就只剩下一个声音。 更何况如今还多了个杀意饱满的陈留王... 见终于统一了意见,半倚在龙椅上的李承安伸了个懒腰,笑吟吟道:“朕哪里使唤的动他,苏相自己召他商量就好,你发话那混蛋敢不来?” 苏如无奈叹息一声,挥手让朱利去请人。 这些话但凡从任何一个皇帝口中说出,为臣者都免不了心生冷意,或惶恐或心惊,然后滋养出许多刀光剑影来,可在李承安这里绝不会。 这位看似荒唐实际上也荒唐的皇帝陛下。 大概是有史以来最奇葩的存在,他在这把椅子上已经坐了六年,可似乎从来没有真正在意过这把椅子,所谓帝王心术更是根本没有学会半点,或者说懒得学。 苏如有时候甚至在想,如果哪天陈留王说想做把皇帝过过瘾。 这位荒唐懒散的陛下会不会高兴的跳起来,然后跑进青楼喝他个三天三夜花酒庆祝... 第523章 陈知安入白玉京 “陛下,陈留王已入白玉京!” 苏如还未谴人去青楼,神策军统领忽然来报,那位特许可剑履上殿,见帝不拜的陈留王已经入了白玉京。 满朝文武闻言,看着坐在龙椅上没有半点异色的陛下,立刻明白这两个声名狼藉的纨绔怕是早就已经做了决定,先前大家争得面红耳赤根本没有什么意义,何苦来哉... “诸爱卿,随朕去迎陈留王入殿。” 李承安轻笑一声,起身向两仪殿外走去。 身为一国之君却要率领文武百官去迎接一个臣子,这无疑是一件有损皇室甚至是朝廷威严的事情。 然而满朝文武包括苏如都没有半点意见,因为那位是陈留王,如果不是那位,皇帝陛下此时或许早就已经成了一具枯骨。 当然如果只是这样,也不至于让满朝文武心甘情愿出殿相迎,更主要的原因,还是他在狩猎战场立下的不世之功。 单人仗剑杀穿两座战场,登天擂鼓请荒古大帝于万年前递出一拳,近乎以一己之力挽救了大荒之未来。 哪怕是对陈知安怀有再大敌意的人,或许会攻讦他私德有亏,心狠手辣,却也绝不会否定他对大荒的功绩。 “大荒幸好有陈留王府,陈留王府幸好有陈知安...” 看着那身披黑金衮袍拾阶而上的好友,李承安心底泛起无数感慨,郑重捋顺龙袍,长揖行礼:“大唐皇帝李承安,率文武百官恭迎陈留王回家!” 此声宏伟。 响彻不止两仪殿,荡漾至整个白玉京皇城。 这一刻,大唐权力中枢之地,在大唐皇帝陛下的带领下尽数低头,迎接那位数年后第一次走进白玉京的大唐陈留王。 甚至就连拱卫白玉京的十二仙剑都飞升天幕,散开所有杀意,响起一阵阵欢呼雀跃的剑鸣,最后更是落下一道金色印记,融入那拾阶而上的陈知安体内... 作为大唐权力中枢之地,白玉京无疑是戒备最为森严的所在。 长安流血夜后,初掌大权的李承安虽然没有要求什么,但苏如或许是因为对那位凄惨死在白玉京的武德怀有几分愧疚之情,亦或者是因为当初在书房里和陈知安一席交谈,让他感受到了那厮对君君臣臣之事上的随心所欲。 基于对某人的警惕,苏如以白玉京十二仙剑为阵眼,耗费资源无数,打造了一座惊蛰大阵,而激活惊蛰大阵的权杖,就握在李承安手中。 然而随着那道金色印记落下,此后便多了一个主人。 如果以后旧事重演,陈知安直接便能毫无阻碍地穿过刀光剑雨,一剑砍掉白玉京皇城里任何人的头颅。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相当于李承安把自己的命,亲手交到了陈知安手中。 ...... “搞这么大阵仗要是闹哪样?” 感受到天幕上那十二柄仙剑的亲昵之意,看着领着满朝文武躬身行礼的李承安,陈知安有些懵逼。 如果不是确定这厮绝对没有那种所谓的帝王心术,他甚至会怀疑这殿内是不是埋伏了无数刀斧手,等自己入殿后直接一拥而上乱刀砍死。 李承安一脸得意地朝陈知安眨了眨眼,传音入密道:“怎么样,爽不爽,这是你应得的。” “爽没感觉到,倒是感觉后背有点发凉。” 陈知安瞪了李承安一眼,无奈道:“你看苏老匹夫那幽怨的眼神,你他娘的这把我往火上烤啊!” 李承安笑道:“你早就已经被架在火上了,我只是再添把柴让火更旺一些,也好让那些妄图在咱们之间搞风搞雨的白痴知道现在大唐真正需要的是什么,免得做些蠢事,死而不自知。” 今日之大唐,已经有了几分盛世之相,自李承安登基以来,北驱王庭,南逐巫族,除了西边的佛国外,大唐近乎统一了大荒山河。 然而这花团锦簇的盛世之下,大唐依旧面临无数问题,比如国库空虚、财政困难,比如圣人凋零,修行者断层,又比如通道内外,数座天下的虎视眈眈。 没有人知道过去这一年多来,坐在那把椅子上把玩人皇印的皇帝陛下内心有多么烦躁,有多少次午夜眺望差点走出皇宫将长安城南堵门的姬无敌打成碎片。 只是每一次的杀意,都被他就着烈酒吞入了腹中。 因为陈知安死了,他必须扛起这座天下,穿上这件明黄色龙袍,他成为了这座天下世俗最尊贵的人,同时也成了世间最不自由的囚徒,他没有率性而为的资格。 如今陈知安死而复生,李承安自然不肯再退步,他必须要让那几座天下的修士付出代价。 而做出这种姿态,就是为了让这些习惯了尔虞我诈和想要搞风搞雨的臣子们明白他和陈知安之间的关系牢不可破。 同时也要让他们明白—— 这个天下是我李承安的,也是陈知安的,你们最好都老实点,别特么在这种关头搞风搞雨,拖大荒的后腿。 ...... 随着陈知安入殿。 关于如何处理那几座天下修士自然也就没有继续争论的必要,所有人都知道这场战争已经不可避免,只是打归打,如何去打却又是个问题,因为无论怎么看,大荒都没有半分胜算。 将那些犯禁修士留下并不算难。 大荒虽然如今圣人凋零,修士断层,但如果真狠下心来要将他们留下,除了寥寥数人外,其余人大概都无法逃过一座天下的追杀。 可问题是留下他们之后,如果本就对大荒虎视眈眈的数座天下借此发难,届时圣人跨越天下而来,大军压境,大荒该如何应对? “诸位,你们都搞错了一件事情...” 陈知安目光扫过满朝文武,最后落在两鬓微白的苏如身上:“当逐鹿天下开启,那条通道出现时,这场战争就已经不可避免,这看似是我们的选择,其实我们早已别无选择!” 第524章 底牌 “大荒别无选择。” 随着陈知安平静中带着几许无奈地说出这句话,两仪殿大臣们眼里的忧虑变成了疑惑,虽然迫于皇帝陛下和陈留王的淫威他们不敢再反对战争,但陈留王这话未免有几分不负责任。 不过他们都不是白痴,既然陈留王他老人家说大荒别无选择,那就当别无选择好了,总归冲锋陷阵的又不是自己。 倒是苏如若有所思,沉默片刻后开口问道:“大荒...有他们需要的东西?” “我不知道!” 陈知安摇头道:“但我想天道榜上那些妖孽齐聚大荒,总不会是因为太过无聊,而那些宗门弟子放弃一座崭新天地的机缘,不远万里来到咱们这资源贫瘠的荒地,自然也不会只是为了看热闹。” 苏如蹙眉道:“天牢里关了两个须弥天下的和尚,他们来大荒的原因只是因为神秀在大荒,而且这一年多时间发生的事也证明,他们似乎并没有什么目的。” 陈知安眉头微挑:“这也是我疑惑的地方,但是不管他们目的如何,这场战争依旧不可避免,不是吗?” 苏如并没有反驳,只是用沉默来回应。 他反对缉捕那些远道而来的恶客,并不是认为不该,纯粹只是因为不能而已。 李承安在那把椅子上把玩了人皇印一年,可谁又知道布衣出身并且一直穿青衫的大唐宰辅也已经足足一年时间没有睡过安稳觉? 为了大局他可以退让,但总不能一直退下去。 因为软弱和妥协,只会让那些视人命如草芥的修士更加得寸进尺肆意妄为,只会有更多百姓如蝼蚁般被踩死,只有鲜血和死亡,才能让他们记住大荒的规矩,才能让他们在杀人前考虑一下后果。 沉默良久。 苏如叹息道:“既然要打,我总得知道我们有什么牌,胜算有几分...” 此言一出,满朝文的武目光都落在陈知安身上。 如果这个世上谁最有资格握牌,当然只能是陈知安,除了他本身妖孽到了极点的天赋外,他身后还站着几个更为妖孽的恐怖存在。 斩过去和未来踏入帝境的清凉王陈二牛,仙魔造化功修行到极致的大魔神陈阿蛮和堕仙安岚,剑圣叶擎天和准圣叶倾天,天外那头青牛和黄老狗、道门掌教天璇子,还有那位据说没有死在圣墟,反而踏入了准圣境的酒疯子...这些人都和陈知安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这世上大概也只有陈知安才能让他们出手。 ...... “没有什么底牌。” 迎着苏如和满朝文武期许的目光,陈知安摇了摇头,平静道:“陈二牛没有回来,抬仙棺不知去了哪里,剑圣也旧伤未复,我们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那敢问陈留王,我们拿什么来胜利?” 那位头发花白的老御史再也压抑不住心底的愤怒,冷声道:“老夫活了这么多年,从不畏惧死亡,可大唐百姓何其无辜,不该因为一场荒唐的战争而失去生命,更不能被某些人的虚名裹挟拖入战争的泥沼中。” 这位老御史叫魏大年,向来敢言直谏,在这座两仪殿里不知吵过多少次架,弹劾过多少重臣,就连当初秦魏先都曾被他连上三道奏折弹劾,甚至当场喝骂其为老匹夫。 按理说这样的人早该在无数次的清洗中变成一具尸体,可他非但没死,反而在朝堂上声音越来越大,地位越来越高。 因为无论朝堂上的重臣再如何厌弃他,都不得不承认,魏大年是这世间少有的壮阔之士,他品行刚烈正直,为官近百年,真正做到了两袖清风,大公无私,这一点就连苏如都自愧不如。 而今天,他将炮口对准了陈知安,而且半点不留情面,整个两仪殿也随着他直指人心阴暗处的喝问而重新变得安静下来,无数人倒吸冷气,场间空气也陡然变得冷了几分,好似冷冽刺骨的寒风过境。 荒唐的战争,被某些人虚名裹挟。 这是一场如刀似剑的指控,刀锋直指陈知安,只三言两语便让一场复仇之战,守卫家园的战斗变成了某些人一意孤行的荒唐行径。 满朝文武死死盯着陈知安,就连苏如都满脸严肃,嘴唇微启,随时准备吐出那个‘退’字,好在陈知安暴虐拳头下留住这个胆大包天的老部下。 陈知安并没有愤怒,只是回头看着魏大年问道:“你出自安阳魏家,祖上是杀满门为前朝殉葬的魏安,魏风骨?” “老夫正是魏风骨嫡孙。” 魏大年扬起头,直视陈知安,抚须冷笑道:“我安阳魏家虽然只剩老夫这一脉的几只孤魂野鬼,但风骨安在,陈留王若是想要,大可随时摘去,他们哭半个声都不算做我魏家子孙。” “本王对你家里那些孤魂野鬼的脑袋没有兴趣。” 陈知安平静道:“只是既然你魏家风骨如此,为了天启皇帝那个蠢货都可以屠满门以表忠烈无双,想来为了大荒永安,自然也是不惜一死的了,本王思来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这场战争的确有些许变数,所以本王决定让你和钦天监主薄张安阳出使天下,代大唐给昊天宗送上一份厚礼,也算是求和!” 此言一出。 魏大年那抹冷笑瞬间僵在脸上,眼底爬满了震惊。 而大臣队列中一个绿袍官员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如丧考妣,看向魏大年的目光中更是布满了怨恨。 感受到身后那两道怨恨目光,魏大年情绪忽然变得激动起来:“张安阳,为什么是张安阳?他是钦天监主簿,不是礼部招待郎,这于礼不合,陈留王想要老夫去天下送死,为什么要牵连无辜?” 陈知安嘴角挂起淡淡的嘲讽,幽幽道:“魏大人多虑了,本王只是让你们去送礼,又不是让你们去送死,至于为什么让张大人去,是因为他能观天象、卜凶吉、窥生死,有他同行魏大人想来会安心许多。” “倒是魏大人为何如此激动,莫非你和张大人之间,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关系?” ...... 魏大年和张安阳明面上当然没有什么关系,在朝堂也没有什么交集。 可实际上张安阳是魏大年的私生子,也是最出色的儿子,只是为了避免旧事重演,魏家真正的绝后,魏大年一直没有让他认祖归宗,而是养在了外面。 他本以为这个秘密无人知晓,谁曾想竟被陈知安一语道破。 “呵呵,风骨...” 陈知安看着僵硬站在原地的魏大年,脸上嘲讽越发浓郁,幽幽道:“当年魏风骨如果没有砍下满门的头,也不会有你今天站在这座大殿大放厥词的机会。 做戏子多年,你演直谏的铮臣无所谓,想要名垂千古也无所谓,但你不该拽着本王上场陪你演... 三日后,你们启程去天下送礼。” 魏大年失魂落魄站在原地。 感受到儿子那两道绝望目光,心底生出无数悔意。 他先前和陈知安针锋相对,自然不是因为他是个白痴。 正如陈知安说的那样。 演戏而已... 战争一旦开始,胜则罢了,皆大欢喜,想必那时候也不会有人在意自己这个满肚子不合时宜的老头子在战前说过什么胡话。 可如果大荒战败,人们在悲恸之余回首过往,恐怕立刻就会想起两仪殿里这场对话,想起荒唐和虚名这等刻薄而锋利的言语,自然也会想起自己这个以言语为刀想要力挽天倾的老大人。 他以这场战争为戏台,逼陈知安登台唱戏。 谁曾想陈知安直接掀了戏台。 将他真正的心思直接公诸于众不说,还将他藏在暗处的儿子也给牵连了进来... 言尽于此,陈知安再也不看魏大年一眼,目光扫过满朝文武,淡淡道:“我知道你们中很多人都不支持这场战争,可还是那句话,我们别无选择。” “和平从来都不是下跪祈求来的,敌人也绝不会因为我们的退让而变得温和,只有用刀和剑让他们看到我们有死战到底的决心和勇气,我们才有坐上谈判桌的资格...” 第525章 变数和命运 “大荒终于要乱了,果然陈知安才是祸乱的源头...” 迟疑巷那间书铺里,秀才撸着身下的大黑狗,感受到长安城忽然变得紧张起来的气氛,那双浑浊眸子里闪过一丝喜色。 他在长安城看了一年多,始终没有看到藏在大荒的影子,但他知道影子一定在大荒,而且就在长安城某个角落,如今一个本该死去的人重新活了过来,再次证实了他的猜测。 “老师,姬无敌和小魔王也曾死而复生,而且他们都来了长安城,有没有可能影子的目光其实一直落在他们身上,陈知安只是用来遮掩的小卒子?” 一年过去,刘半册已经习惯了做狗,他此时吐出的话并非人言,而是犬吠,可和秀才交流起来并没有半点违和。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秀才手掌抚着大黑狗的脑袋,浑浊眸子里透着几分不解:“无论是小魔王还是姬无敌,他们的来处都并不是什么秘密,蹦得再高也在苍穹之下,也能随时被看到。 陈知安...和他们不一样。 曾经的陈知安没有过去,没有未来,可昨夜再看他时,他连现在都已经没有了,他明明活蹦乱跳地站在我们面前,我们却看不见他,这是从未出现过的事。” “他或许只是一枚棋子,可既然那道影子在他身上倾注了如此多的目光,就绝不会无关紧要,我们必须死死盯着他,就像一条狗一样,顺着他留下的痕迹,找到那个影子。” “老师...” 刘半册忽然犬吠起来,叫声有些委屈。 他当然不是因为老师要他做一条狗而委屈,而是因为不知何时徐半卷放在他头顶的手掌变得极为用力,五指深深陷入毛发中,他本不想出声打扰,但他实在害怕老师一不小心把自己的脑袋摁碎。 因为他能感觉到向来视天下帝境存在也如等闲的老师——似乎在恐惧! 这种恐惧来源于对那道影子的未知。 也是对大荒失去掌控的恐慌... 感觉到头顶那只手掌重新变得温和下来,刘半册鼓起勇气问道:“老师,如果我们一直找不到那道影子,会怎么办?” 天机阁是世间传承最古老的宗门,最早可追溯于大荒还未被打碎前,但无数年来世间少有天机阁的痕迹,甚至鲜有人知,因为天机阁从组建那日起,就游离在天地之间冷眼旁观,不涉世间,不理世事。 身为天机阁近千年来最出色的天才,刘半册深知天机阁中人那刻在骨子里的淡漠,自己这位手握半卷天书的老师更是如此,虽然看似嬉笑怒骂游戏人间,实则对这世间根本没有半点感情,已达传说中天心即己心的天人之境。 他不敢想象,如果老师一直找不到那道影子,究竟会做出些什么事情来。 “在你很小的时候,为师给你讲过一个故事...” 徐半卷浑浊目光看向门外,看着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幽幽道:“恶虎藏于山野,猎人入山猎虎,恶虎避之不见,猎人只好放火将整座山林烧成一片灰烬。” 刘半册闻言身子微微一颤,哪怕此时他已经变成一条漆黑如墨的大狗,脸色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变得苍白,但他依旧感觉自己脸上没有半点血色! 沉默良久,他颤颤巍巍道:“可是山野里除了恶虎,还有很多野兽,他们是无辜的,山也是无辜的!” “那又如何?” 徐半卷看着刘半册淡漠道:“猛虎盘踞山头,猎人便没有办法再狩猎,砍柴人也没办法进山砍柴,一群不属于猎人的猎物,一座不属于砍柴人的山,也就没有了存在的意义。 而且你该知道,哪怕这把火烧的再大,无数年后终究又会长出新的柴,引来新的猎物。” 刘半册声音嘶哑道:“问题在于我们不是猎人也不是柴夫,而是这座山里的野狗,猎人放火烧山,我们也必将死去...” “你错了,我们不是野狗,而是被投放在山里的猎犬!” 徐半卷那双浑浊眼里罕见露出几分狂热,仰头看着屋顶,用一种压抑且疯狂的语气严肃道:“主人养了我们这么多年,如今终于想起这座山里还养了几条狗,这是我们的无上荣光和使命,我们又如何能拒绝主人的命令?” 刘半册颤声道:“老师,主人...真的有意志么?” “当然,我能够感受到主人对这座天下的厌弃...” 徐半卷目光重新变得浑浊,幽幽道:“陈知安在两仪殿说这场战争不可避免,他虽然没有看清这里面的真正原因,理由也十分荒唐,但却得到了极为正确的答案,当主人的意志加诸于数座天下,圣人之下,又有谁能不被影响?” 说到这里。 徐半卷忽然发出一声感慨:“我本以为这场战争会来得更晚一些,谁知陈知安又活了过来,而且毫不犹豫选择开战,他是个变数....” ...... 随着陈留王大婚落幕,李红衣下葬,歇业了三日的青楼终于又重新开门迎客。 那场未演完的戏也终于重新开演。 登科楼第三层一个普通雅间里,火锅咕噜噜冒着热气,一个布青年持筷专心致志看着戏台上那位西楚霸王和虞姬诀别,眼底充满了伤感。 待看到霸王转身一人向着千军万马发起冲锋时,眼底又爬满了期待和敬重。 待霸王战至力竭,拔出腰间宝剑横在颈间时,他更是紧张的握住了筷子,忍不住大声喊道:‘不要啊,大丈夫能屈能伸,待将来重拾旧山河,何必求死...’ 然而事与愿违,那位力拔山兮气盖世的西楚霸王并没有放下手中的剑,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后决绝地抹了脖子,血洒乌江! “何必呢...” 布衣青年看着虽死尤顶天立地站在江边的霸王,神色悲伤道:“霸王力拔山兮气盖世,不愧为当世之豪杰,可终究还是没能改变自己的命运...” 布衣青年身旁,陈知安持筷吃着火锅,头也不抬道:“霸王出江东时,八千江东子追随他南征百战,然而此时他身边仅剩二十八人,他当然可以回去,可回去之后该如何面对那些孤苦伶仃的老弱病残?他的命运早就随着那八千江东子弟的死而注定了!” 布衣青年转头看着陈知安,沉默良久后才缓缓道:“那你呢,主动掀起一场注定失败的战争,你就不怕成为另一个西楚霸王么?” “我不如他骄傲,脸皮也比他厚,哪怕最终大荒战败,我大概也做不出这种赴死的壮举来。” 陈知安笑道:“至于为何要掀起这场战争,大概是因为我不相信命?” “其实,我很欣赏你!” 布衣青年持筷拈起一块鱼片放入口中,悠然感慨道:“在你死亡的这一年时间,我走遍了你走过的所有路,看过了你看过的所有风景,我从你留下的痕迹中,看到你是个好人。” 陈知安眉头微挑,笑道:“能被天道榜榜首欣赏,我是不是应该感到得意?” 第526章 对决青楼 “其实我也很欣赏你!” 悠悠感叹一句后,陈知安放下筷子,看着布衣青年道:“在狩猎战场你没有赶尽杀绝,在卧龙山你没有对小如烟出手,你也是一个好人...” 在许多故事里。 我走过你走过的路,看过你看过的风景,大概是因为爱煞了你,想要了解关于你的一切。 元归和陈知安之间自然不会有这种复杂关系。 他走过陈知安走的路,看过陈知安看的风景,纯粹只是因为想要杀陈知安。 而对于陈知安而言,其实也很想杀一杀这位洞天境第一人。 两个本该拔剑相向的对手,一遭相逢却坐在青楼雅间看戏围炉吃起了火锅,甚至生出了些惺惺相惜之感,竟谁都不愿先动手。 只是戏剧终将落幕,而火锅也不可能一直吃下去。 元归将铜锅里最后一片刀鱼放入口中,感受到唇齿间传来的胶质嫩脆,眼神微亮,持筷继续打捞,直到再也捞不起来半片鱼肉,他才握着筷子,发出一声满足又遗憾的长叹:“戏剧很好看,姑娘们的短裙舞也叫人赏心悦目,火锅更是令人欲罢不能,只是今日之后,这座楼大概不会再欢迎我登门了!” 陈知安眉头微挑:“那倒也不见得,保不齐以后你会天天吃到火锅,希望到时候你不会觉得腻才好!” 元归那句话的意思是今日他会杀死陈知安,一个杀死陈知安的人,自然不可能再受到青楼的欢迎,那句话里没有半点骄傲,有的只是一种理所当然的自信。 而陈知安那句话的意思则是今日元归或许会成为自己的俘虏。 “先前说过,我很欣赏你。” 元归转身看着陈知安,眼底充满了遗憾:“可是你杀了明夭,而且马上还要再去杀明镜,我只好杀了你。” 陈知安平静道:“我也说过,我其实很欣赏你,可既然你要阻止我,我也只好杀了你。” “请!” 两个惺惺相惜的年轻人同时伸出手掌。 下一刻。 雅间里再无他们二人的身影... 而不远处的狐儿山上忽然响起阵阵低沉的轰鸣,瞬息之后,黑夜中亮起两道璀璨光芒,紧接着两道身影同时倒飞而出,一道身影落在落宝楼最高处,另一道身影则落在了狐儿山之巅。 两人站在黑暗中,负手隔江而望,都从彼此眼里看到了震惊。 只瞬息之间而已,陈知安和元归互相递出了无数拳,引起元气激荡,震慑山野,月牙湖水沸腾倒卷,平分秋色! “没想到,你竟也走了以身为种的路——” 两人的呼吸都有些急促,负在身后的手掌都在微微颤抖,又几乎同时变得平静,然后同时开口。 世人皆知,陈知安是一个剑修,他背负剑匣行走圣墟,九把本命剑一把比一把杀力强,昨夜以‘摧城’砸碎姬无敌的剑气长城后,更是再次证明了他才是剑道上距陈知命最近的人。 可谁能想到,他在剑道之外,竟又走了另一条路,而且走的不比剑道稍逊半分,甚至隐隐似乎更胜一筹。 和元归的震惊相比,陈知安其实并没有好上多少。 元归是天道榜榜首,号称洞天境无敌,数座天下洞天境第一人,所有人都知道他拥有一双无敌重瞳,还有一杆无敌长枪! 青楼中关于他在狩猎战场的战绩有极为详细的记录,用大唐最好的宣纸足足垒了三尺高,陈知安深刻地知道这个看似普通的青年杀起人来有多么恐怖。 据说在那座战场上,元归重瞳泛起幽光,手握长枪,在对手剑还未出时,长枪已经等候在那里,然后敌人就此死去。 他杀人,从来都只是一枪而已。 他拥有一双世间最明亮的眼睛,一杆最快的枪,就连赵无极的那座可以隔绝天地的洞天,也在他的重瞳和长枪之下土崩瓦解! 面对这样一个敌人,陈知安本以为已经足够重视,一出手便是狂风暴雨般的拳头,虽然不是那一式撼天,但想来在这种残酷而激烈的攻击下,换成任何一个洞天境宗师应该都不可能完好无损。 可元归不但挡住了,而且是用同样的方式将陈知安狂风暴雨般的攻击尽数接下。 其肉身之强,也当如妖孽。 ...... “你强的出乎意料,不过也当如此!” 元归眼底的欣赏越发浓郁,悠然笑道:“姬无敌虽然道心有隙,但从没有人能否认他的强大,而你杀了他两次,凭你背在身后的剑匣应该很难做到,如果再加上一具无敌肉身,勉强就够了,你有骄傲的资格!” “姬无敌只是个白痴,杀一个白痴并不值得骄傲。” 陈知安收起心底的震惊,眼神重新变得平静下来,缓缓取下负在身后的剑匣杵在地上,清脆机括声响起,六把本命剑如游鱼出鞘:“你的强大也出乎意料,不过幸好我也很能打!” 元归负在身后的手掌缓缓伸出,一杆长枪出现在他手中,长枪古老而朴素,就像是在遥远的过去,有人在路边捡到一根黝黑石条,打磨成了一杆枪。 长枪没有透出半点杀意,可陈知安却仿佛看到了一杆绝世凶兵。 甚至让他感到遍体生寒,汗毛竖立,仿佛回到不久之前的那座城墙之上,而眼前的元归变成了那个弯弓搭箭的乌戎。 不—— 眼前的元归比那时的乌戎更强大,而这杆长枪,也比那张神弓更恐怖。 ...... “这杆枪叫破元,你可以当它是我的本命剑。” 元归遥遥看着陈知安,神色平静道:“据说你有一座剑意囚笼,方圆二十丈之内皆为禁区,我想试着走进去!” 他开口时还在狐儿山,可当他最后一个字落下时,已经出现在陈知安二十丈之内。 而与此同时。 虚无之间忽然浮现出一座剑意天地,剑意天地内忽有凄切蝉鸣,有萧瑟风雨落下,有惊雷滚滚,有烛火摇曳,有金戈铁马嘶鸣,一道道剑意肆掠纵横,方圆二十丈的虚空内处处剑痕! 只身闯入这座天地的元归就像是暴风骤雨中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被风吹雨打去。 然而让人震惊的是。 那一道道剑意在触及元归三尺之地时,总会有一杆长枪恰好出现将之打散。 元归沉默出枪,无论是诡异的蝉鸣还是萧瑟的风雨,亦或者是金戈铁马般的冲锋,都无法进入他三尺之内。 “重瞳果然无敌...” 看着沉默挥枪一步步向自己走来的元归,陈知安眼底露出几分赞叹和羡慕。 他拥有神庭天眼,可看透秘地布局,寻龙点穴,再复杂的伪装和阵法在他眼中都可寻到几分脉络,修至大成可看破一切虚妄。 然而和元归的重瞳比起来,却又要逊色许多。 因为传说中的重瞳,可窥探因果,可见过去和未来! 此时的元归当然没有无法施展这种逆天禁忌之术,可他此时挥动的长枪和一道道被击溃的剑意,以及那无法触及的三尺之地,已经足以证明重瞳的恐怖! 想要杀死这样一个能提前看到剑落在何处的元归,难如登天。 要么如陈知命那般,以茫茫剑意倾泻而下,摧枯拉朽,让其避无可避,挡无可挡。 要么就只能以绝对的力量,轰碎他身前三尺之地... 第527章 青楼夜话 元归于剑意天地中行走。 每走一步便有一道剑光被长枪刺破。 陈知安在圣墟种下剑种,构建剑意囚笼,在那之后,他立身之地方圆二十丈便是禁区。 哪怕是再妖孽的天才,都不愿轻易涉足他二十丈之内! 然而元归就这么来了,他拎着枪闲庭信步,萧瑟风雨伴他而行,凄切蝉鸣为他而响,铁马金戈折戬沉沙,惊雷为他擂鼓,烛火为他招摇,这座天地内的浩荡剑意在他面前好似都成了夹道欢迎的奏乐和鲜花。 他离陈知安越来越近。 剑意天地内剑意也越来越急,最后剑意如麻,在虚空中划出无数剑痕,剑影交织,似滂沱大雨落下,想要阻止他的脚步。 可在他那双泛着幽光的重瞳和冷静长枪下,始终没有一道剑意能够刺进他身前三尺之内。 他走的越来越慢,脸色越来越苍白,但他那双眸子却越来越亮! 不知过了多久,随着一道沉闷的破碎声响起,萧瑟风雨骤停,寒蝉息声,好似忽然之间,一切都归于了平静,天上那轮半月重新洒在月牙湖,青楼里的丝竹缠绵重新响起。 “你的禁区破了。” 元归站在陈知安三尺之外,布衣长袖丢失了一块,脸色有些苍白,神情疲惫,握枪的手掌更是有鲜血直流,但他双目透亮,露出满口白牙笑道:“陈知安,你真的很强,自从我走出镇魔渊后还没有任何风雨能进入我三尺之内,你是第一个!” “你也是第一个安然无恙走出我剑意天地的人。” 陈知安脸色同样有些苍白,嘴角有鲜血溢出,六把本命剑散落满地,剑意敛息,就像一条条死鱼。 剑意天地不是真正的天地,自然也不是他真正的洞天。 可自从他将剑意天地构建以来,还从未有人能打碎过,更何况如今他已经是洞天,已经拥有六把剑,就连姬无敌的三百六十把剑组成的剑气长城都被他硬生生锤烂。 可现在,他的剑意天地居然破了! ...... 四目相对,两人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欣赏和警惕。 陈知安的剑意天地破碎,而元归衣袖丢了一块,这场对决似乎是平分秋色,接下来必将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厮杀,然而无论是陈知安还是元归都没有率先出手。 只是沉默看着彼此。 “剑意天地杀力很强,但不是你真正的底牌。” 沉默良久,元归眼底幽光渐渐敛去,忽然开口道:“刚才你天地破碎的刹那,我看到了瞬息未来,如果我这一枪递出,恐怕会付出极大的代价,而且是我不能承受的代价!” “彼此彼此...” 陈知安看着元归,看着他眼里那抹诡异的灰白和死寂,神色微凛,谁能想到,这位拥有一双能窥探过去和未来的无敌重瞳者,竟是一个瞎子! 这双眸子中藏着极大的恐怖,让他心生警意,甚至有些恐惧,这种恐惧没有由来,更从未有过,在先前那一瞬,陈知安仿佛变成了一只蝼蚁,冥冥之中好似有一双眼睛想要睁开,那双眼睛淡漠且冰冷。 他有种强烈的预感,不要杀死元归。 至少现在不能! “我看见你在恐惧。” 对视良久,元归忽然开口道。 “你也在恐惧。” 陈知安压下心底的不安,脸上重新挂起笑容:“我们似乎都没有杀死彼此的把握,或者说都没办法承受掀开底牌的代价,还打不打?” “既然杀不死你,还打什么?” 元归无奈地在空中挥舞一下长枪,藏在暗中的一道道枪影如鸟归笼,转身向登科楼走去,边走边道:“刚才没吃的尽兴,再吃一顿火锅,这次我要二十年以上的银刀和百年女儿红,别抠抠搜搜的尽整些残次品糊弄我,你好歹是青楼老板!” “我当然是青楼老板,只是我这个老板现在有点穷,好东西当然要卖给付得起钱的豪客,不过今天你可以例外!” 陈知安轻笑一声,悄无声息散去指尖的心神粒子,须弥山上正闭关的玄奘大法师也重新睁开了眼。 ....... 还是之前的雅间,还是之前的位置。 两个年轻人在经历一场生与死的对决,知道无法杀死彼此后,再次坐在一起吃起了火锅。 清秀如女子的新晋青楼大管家朱安鹿为两人切鱼斟酒后便退了出去,哪怕他也是一个世间少有的天才,还是青楼柳七的嫡传弟子,但在这两位真正的天才面前,终究还是没办法保持足够的平静。 更让他无法理解的是,为什么先前还打生打死的敌人能这么快又能坐在一张桌子上喝酒,而且看起来竟没有半点芥蒂,仿佛已经相识了很多年。 “虽然有些话说的太多就没有意思,但我还是要说,我很欣赏你。” 元归拈起一筷刚满二十年的银刀放入口中,端起青楼特制的乳白酒杯,看着杯壁上倒映的那婀娜身姿,美滋滋小酌了一口正宗的百年女儿红,极为满足地叹了一口气,看着陈知安缓缓道:“我走过你走过的路,看过你看过的风景,知道你不是一个白痴。 所以我很难理解你为什么要陈兵三十万在白帝城堵住和逐鹿天下的通道,更无法理解你为什么会对昊天宗充满了敌意,非要杀死明镜不可。你该知道,这对你和大荒都没有半点好处。” “先前就说过,我很穷,大荒也很穷!” 陈知安拈起一筷鱼肉放入滚烫的汤锅里,缓缓道:“这条鱼在月牙湖里活了二十年,这二十年来它躲过湖底类的无数次猎杀,如果再给它几年时间,想来它应该可以成长为一条真正的灵鱼。 可就因为你想吃,它被安鹿钓了起来,变成了一盘食物。 大荒就是这条鱼,我们过着自己的小日子,没有招惹任何人,可有一天你们忽然想要吃我们,我们不想被你们吃,只好用牙齿在你们身上咬下一块肉,让你们知道我们不是砧板上的鱼肉,而是一条可以吃肉的蛟龙。” 元归正伸入锅中的筷子僵硬停在空中。 沉默片刻后才讪笑道:“有没有可能,我们只是路过,或者只是来做客,其实并不想吃鱼肉?” “不请而入,便是恶客!” 陈知安冷笑道:“你现在正在吃鱼肉,而他们已经吃了很久。” 元归蹙眉道:“他们吃的只是些小虾米而已,而且并不都是有意的,只是路过的时候不小心踩死了几棵小草,你为了这些小虾小草让整个鱼塘陷入危险之中,有没有考虑过后果?” “他们不是小虾小草。” 陈知安目光看向元归,缓缓道:“他们是人,和修行者一样的人,他们可以老死可以病死,但就是不能被你们像蝼蚁一样踩死。 最让我愤怒的是,你们甚至不认为这有什么错。 或许在你们那里,修行者和普通人之间已经算不上同一个物种,你们高高在上如神如佛,踩死几个蝼蚁理所当然,但在大荒,不行!” 元归神色微凛:“哪怕大荒因此而毁灭,无数人因此而死?” 陈知安默然不语。 许久后才平静道:“大荒从来不缺少玉石俱焚的勇气,而且谁说大荒会输?要知道人族长城之所以能屹立五十万年不倒,靠的从来都不是退让,更不是禁区异族的慈悲!” 第528章 重返清风山 人世间的悲欢并不相通。 元归生于天下,长于天下,虽然因为出身的原因,他对于普通人没有那种天然的漠视,这一年游走大荒,也没有随手踩死几只蝼蚁,但也很难对陈知安的愤怒感同身受。 在他看来,大荒掀起这场战争实在没有任何意义,因为那些无意间死去的普通人而让大荒陷入动荡和危险之中更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当然,无论是大荒动荡还是生灵涂炭,在元归眼里都只是细枝末节的小事儿而已。 没有任何事情比踏足大道彼岸更重要,陈知安是世上少有资格与他于大道路上争锋的妖孽,如果因为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儿死在路上,未免太过可惜... “果然年轻人的血总是热切而滚烫的。” 沉默良久,元归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看着陈知安笑道:“你知道这个世上能让我感到压力的人不算多,陈知命是一个,你是第二个,如果你因为这些旁枝末节的事而死,我一定会站在坟头嘲笑你一辈子!” “虽然那个画面或许会很有趣,但你大概不会有这种机会了。” 陈知安也笑了起来,将杯中酒饮尽,目光扫过桌上已经所剩无几的珍馐和鱼片,推门走了出去,对安静站在门外的朱安鹿道:“一会儿记得让他付钱!” “好的,老板!” 朱安鹿低头应诺,心想不愧是老板,这条鱼您吃的最多,女儿红也是您足足喝了五坛,居然还能如此理所当然地让这位付钱,果然不要脸。 而雅间里正埋头涮肉的元归闻言更是脸色微僵,沉默片刻后,看着一旁的朱安鹿小声道:“小哥儿,你看这盘鱼还剩两片,女儿红也还剩半坛...” 朱安鹿脸上挂着低眉顺眼的笑容,在元归期待的目光下用一种谦卑且礼貌的语气低声道:“元少帝,这条鱼已经因您而死,女儿红开封后便没办法重新合上,所以...钱一个铜板都不能少!” 向天道榜榜首要酒钱,放眼数座天下,朱安鹿大概是第一人。 他能够在李清儿死后被陈知安提拔成为青楼大管家,自然不是因为他运气好,而是因为他有这个资格坐上去,或者说是在陈知安和柳七看来,他有这个潜力! 此时站在雅间里。 面对那位不知道为什么愤怒起来是天道榜榜首。 他终于展现了这种天赋。 他拢在袖中的手掌紧握着,已经没有半点血色,心底更是恐惧到了极点,但脸上没有任何恐惧的痕迹,只是一味低眉顺眼,平静地面对可能会来的怒火。 两人对峙良久,元归终究还是忍住了一巴掌拍死朱安鹿的冲动,罕见有些无奈道:“好吧,就算我欠那混蛋一顿酒钱,我知道青楼可以在账簿上签字,以本座的名声和地位,总不至于连签字的资格都没有!” “元少帝当然有这个资格。” 朱安鹿从怀中掏出一个账本,双手捧着恭敬递给元归,低眉顺眼笑道:“合计五百二十七两银子,一个月内免息,您请!” ....... 九月的风肆意而洒脱。 两场大雨过后,清风山恢复了往日的安宁,前夜那场厮杀的痕迹被冲刷干净,就连小镇上那个深坑都被重新填满,似乎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清风山上寂静一片,只有秋风吹拂树叶响起的沙沙声。 此时已至夜半,月光如洗,小镇上的居民早已深深睡去,街道上没有半个人影,那些追捕别座天下修士的修行者们,全都下意识忽略了这个地方。 毕竟这里离长安城太近。 最主要的是,没有人能想到在陈留王亲手砍掉皇甫明镜的头颅后,还会有人敢藏在这座山里。 就在这四野无声的寂静下,街头忽然走来两道身影,月光洒在他们身上,恰好照亮他们的面容,正是从青楼离开的陈知安。 既然其中一人是陈知安,那他身旁的那人,自然是柳七。 所有人都以为陈知安挑起这场战争,必然会出现在白帝城镇守通道,谁曾想他竟出现在了这座小镇上。 “老板,刚才那一战,胜负究竟如何?” 走在街头,看着在月光下脸色有些苍白的老板,柳七终于忍不住提出忍了许久的问题。 不怪柳七好奇,实际上知道两人曾经打过一架的人都在翘首以盼,希望能知道那一场战斗的结果。 毕竟一个是天道榜榜首,洞天境第一人。 而另一个则是单人仗剑杀穿几座战场,力挽天倾的大荒陈留王。 在这一年多来,这两个璀璨夺目的名字常常被人拿来较量 ,大荒百姓当然都相信陈留王永远是无敌的,无论是元归还是什么姬无敌,都不可能挡得住陈留王的剑。 而别座天下的修士则认为陈留王虽强,但绝不可能是天道榜首的对手,不然这天道榜还有什么意义? 现在他们终于打了一架,争吵了一年之久的那个问题似乎终于有了答案,只可惜无论是元归还是陈知安,都绝不可能主动说些什么,他们也没那个胆量去对那两人发问。 柳七自然不会有这种顾虑,他想知道,自然便问了。 陈知安从怀里掏出一个绣着青色牡丹的钱袋,幽幽道:“先前一战我的剑意天地破了,元归的身前三尺也破了,只是我没想到的是,元归身为天道榜首,数座天下最妖孽的天才,居然是个念旧的穷鬼。” 柳七微微一怔,回想起先前在青楼上元归忽然变得愤怒的一幕。 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顿时笑了起来。 这世上除了自己这个老板,年轻一代中还有谁能神不知鬼不觉从元归怀里摸走他的钱袋? 或许堵在那那条滔滔央水前磨剑的那位可以。 只是如果是那位的话,大概一出手便是剑意倾盆,然后从一堆碎尸钟中捡起钱袋吧... 这世上最生猛的两个妖孽居然是亲兄弟,不对,或许还要再加上那位在藏书楼看书的陈知白,这他娘的也太不讲道理了。 哪怕已经早已习惯这一家子的生猛,在真正揭晓答案的时候,柳七依旧觉得有些太过分。 不过他毕竟是柳七。 这些年看着陈知安从一个先天境小修士一步步走到今日,已经变得有些麻木,只震惊片刻后,便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应该关注的事情上去。 比如那位只剩下一颗头颅逃走的小魔王。 前夜陈知安在清风山砍下小魔王的脑袋,可惜无论是他还是陈知安都没有多余的力气留下那颗头颅。 这两日他一直在安排人追杀,而他也亲自前往白帝城镇守,可让人疑惑的是,在大荒修士不遗余力的追捕下,小魔王居然失踪了,并没有试图通过白帝城的通道回到天下。 此时行走在山涧。 听着耳边的沙沙风声,感受到山野间死一般的寂静,柳七忽然笑了起来。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老板你猜的不错,小魔王果然躲在这里!” 第529章 长生大帝 “他虽然骄傲又愚蠢,但毕竟是死了两次的人,总不能真的是个白痴。” 陈知安看着那破烂的山门,看着盘膝坐在大殿内的那道身影,并不如柳七那么惊讶,前夜他虽然没办法杀死小魔王,但种下心神粒子还是能做到。 小魔王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小心谨慎,却又哪里知道有双眼睛一直看着他。 此时皇甫明镜浑身赤裸坐在清风门祖师堂,身上爬满了缝补的痕迹,就像一条条狰狞的蜈蚣,浑身魔气缠绕,脸色惨白如纸,手里拎着一头奄奄一息的山鸡,正贪婪地吸吮着鲜血。 而他脚下堆满了各种动物的尸体,每一具都被吸干了精血。 看到陈知安和柳七登门,他将手里的山鸡随手丢掉,伸手抹去嘴角的鲜血和鸡毛,嘶哑道:“你比预料中来的晚了一天,看来前夜你受伤不轻。” “我本以为你死过来次后已经变得聪明了些, 没想到你还是那个白痴,回来竟只是为了这些破烂。” 前夜陈知安将皇甫明镜的肉身砍成了一块块碎片,而柳七身受重伤没有办法铺开洞天将他埋在柳树下,只是随地掩埋了事。 陈知安本以为小魔王重返清风山是因为某些关于危险和安全之间的考量,原来竟只是因为他舍不得这具破破烂烂的身体。 皇甫明镜的肉身当然不是破烂。 身为无敌霸体,他拥有这世上最为恐怖的神体之一,也就姬无敌的琉璃神体和神秀的无垢佛身能够与之相提并论,可面对陈知安的嘲讽,皇甫明镜并未动怒。 因为这个人砍了他脑袋两次,所谓无敌霸体,在这个人面前的确没有任何值得骄傲的地方。 “我已经挣脱了第五条锁链,我是天道榜第四人,是帝君皇甫最疼爱的玄孙,幺祖还在天外,杀死我对你没有任何好处,最主要的是,你根本杀不死我。” 皇甫明镜坐在尸堆里,那一缕缕魔气化成一件黑色披风遮住身上的缝补痕迹,横眉依旧如刀,青丝依旧如瀑,表情依旧骄傲冷漠,向陈知安表明了最冷酷的态度。 只是话一出口。 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忽然沉默下来。 骄傲如天下小魔王,自出生以来便没有向任何人乞饶过,更不会在厮杀开始前说半句废话来让证明什么。 先前这些诉诸于口的话语或许在别人看来骄傲且霸道,可对他来说是从未有过的怯弱。 面对站在门前的那人。 小魔王终究还是生了惧意,失去了无敌信念。 ...... “你看,你的心魔越来越重了,便是缝缝补补修复如初,终究只是一件破了的瓷器,又有什么用?” 陈知安双手笼袖,对着沉默下来的小魔王叹道:“打又打不赢,逃又逃不掉,我要是你,与其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活着,不如死了算了。” 此时陈知安脸上挂着笑容,两个小酒窝清新可人,加上那真诚至极的语气,看起来就像是住在隔壁那位善解人意的大哥哥,正在哄骗一个小丫头手里的棒棒糖。 柳七默然站在陈知安身旁,心想虽然你一直说小魔王是个白痴,但他总不能真的是个白痴,怎么可能被你三言两语哄骗就横刀自刎。 然而让他感到惊讶的是。 小魔王在听到这句话后竟似乎认真地思考了起来,就连身上那缭绕的魔焰都忽然变得宁静了几分。 见小魔王沉默,陈知安继续道:“不要试图逃跑,你知道我现在很忙,马上还要去白帝城杀人,实在没有太多耐心和时间陪你思考人生。” 小魔王忽然抬起头来,嘶声冷笑道:“要我死很简单,只是你有没有想过我死之后,昊天宗会彻底发疯,甚至皇甫可能都会跨越天下而来,直接将你踩成一滩烂泥?” “这是我该考虑的事情。” 陈知安笑道:“虽然有些话说来挺伤人,但你也该明白,你并不如自己想象中的那么重要,皇甫或许会动怒,但应该不至于跨越天下而来,毕竟那个以人族守护者自居的疯子,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小魔王双眼微眯,如刀子般的眉毛微微皱起,仿佛第一次真正地认识陈知安:“你知道些什么?” “我比你想象中知道的要多一些。” 陈知安道:“比如赊刀门身后的主子,比如镇魔渊里堆砌如山的尸体,又比如,你的来历...” 话音刚落。 小魔王身上魔焰忽然疯狂燃烧起来,魔气翻滚,眼底更是变得漆黑一片,死死盯着陈知安,刹那之间整个清风山都变得疯狂而肃杀起来,仿佛有一尊远古正在复苏。 这恐怖威压浩荡,如秋风扫落叶,向陈知安席卷而去,仿佛下一刻就会将他撕碎。 然而陈知安只是双手拢袖微笑看着那坐在尸堆上的小魔王,竟似对这浩瀚威压和狂暴杀意毫不在意。 狂暴而疯狂的杀意在陈知安身前忽然停滞,许久后,小魔王低沉嘶哑的声音响起:“你...到底是谁?” “我当然是陈知安。” 陈知安看着陷入挣扎中的小魔王,微笑道:“倒是你要不要重新考虑一下,自己到底是谁?” “我是谁这件事不需要考虑。” 小魔王冷漠道:“想要我死,至少需要让我看到你拥有杀死我的手段。” “你别无选择。” 陈知安笑道:“不过为了让你拥有自杀的勇气,不把简单的事情变得复杂,我可以让你看看我的手段!” 话音落下。 陈知安立身之地忽然变成一片荒芜地域。 那荒芜地域上有草芥如剑,有日月星辰在演化。 而那荒芜天地之间,一座阴神殿居于中央,阴神殿内有一盏盏晦暗灯火。 有一道身披帝袍的虚影端坐阴神殿。 那道虚影左手撑着下颌,右手握着死人经,如同一尊执掌幽冥的帝王,正俯瞰着坐在尸堆上的小魔王。 或者说俯瞰他身后那道被锁链困住的魔影。 陈知安走到大殿内,拾阶而上坐在那方王座上,彻底和那道帝袍虚影融合,看着小魔王笑道:“欢迎来到我的洞天,这就是我的手段,想来不会让你失望才是!” 小魔王神色震惊地看着这一幕。 感受到与某处的联系中断,感受到自己的力量终于不再流走,感受到那种久违的自由,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 沉默良久,他嘶声问道:“你...你拥有一座完整的天地?” 陈知安没有回答,只是笑问道:“这能不能让你死?” “足够了!” 小魔王喃喃道:“那个废物一直想要亲手杀死你以除心魔,可如果他早些看到这座天地,早些看到这座阴神殿,想来就不会有心魔这种玩意儿存在了。 毕竟哪怕是世间最妖孽的天才,又有谁能胜得了一尊大帝? 而且还是神秘到了极点,传说可以在岁月长河自由行走的长生大帝...” “大帝...长生大帝?” 陈知安微微一怔,低头看着手中的死人经沉默不语,许久之后才重新抬头,平静道:“我是陈知安,大荒陈知安,不是什么长生大帝!” 第530章 阴魔认主 “是的,您是陈知安。” 那道魔影身负道则锁链,恭敬地看着王座上被阴影笼罩的陈知安,目光落在他手中那本死人书上时,再次确认自己的猜想,哪里还有半分桀骜不逊,神情卑微到了极点。 细数岁月长河,乱古之后可称大帝者唯独太虚和荒古,浩瀚史书上也没有留下任何关于长生大帝的痕迹,但曾经涉足岁月长河的存在,都知道世间曾存在过一尊大帝。 那位大帝生年不详,不知来处,不知归途,就像是游荡在岁月长河的一个幽灵,甚至有人怀疑他曾踏足大道彼岸,没有人见过他的真正面目,他留给世人的从来都只有一个孤独的背影。 随着天道榜出世,榜上有名的那些妖孽天才的来历几乎都已经不是秘密,虽然他们没有亲自承认过什么, 但在某些人的推波助澜下,世人还是在历史的缝隙里寻找到了他们曾经的影子。 唯独陈知安的来历清清楚楚,简单而纯粹,一个百年难遇的天才,没有什么特殊体质,也不曾拥有任何帝族血脉,就这么一个平平无奇的普通天才,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不可能拥有那种横扫一切的底蕴和资格。 可偏偏天道榜上的这些天才除了元归外,全都成了他的手下败将。 于是世人在震惊之余,都眯着眼看他的过往,想要从蛛丝马迹中寻到他真正的来历,据说须弥天下有大菩萨曾怀疑他是荒古大帝转世,仙武天下有位以卜算之术闻名的大德怀疑他是太虚大帝转世。 而现在这位被道则锁链束缚了无数年的魔影,自以为掌握了全部的真相。 是的! 除了那位传说中可以在岁月长河自由行走,岁月不侵、时光不染、曾妄图开天辟地建立轮回的长生大帝,又有谁能拥有一座完整天地? ...... 想到镇守在镇魔渊里的那个疯子,想到某种或许可以实现的未来,那道魔影忽然伸手摁住小魔王倔强的头颅,低声嘶哑道:“永垂不朽的陈留王大人,阴魔愿追随您左右,杀入镇魔渊,助您开天辟地,构建轮回!” 陈知安双眼微微眯起,沉默看着那被锁链缠身的魔影。 先前他劝小魔王自杀,柳七表现的很诧异,觉得自家老板或许是疯了,然而他哪里知道陈知安根本不是在和小魔王对话。 他劝的一直是这尊被道则锁链困住的魔影。 小魔王是天道榜第四人,也是天下真正意义上的太子爷,放眼数座天下,除了姬无敌和神秀之外,身份地位比他高的人几乎已经没有。 可剥去披在他身上那层星辉,一个被陈知安砍掉脑袋两次的人,实在不值得他亲自再杀一次,他看重的,其实只是小魔王身后那道魔影罢了。 在天下。 小魔王身后那道魔影又被称为魔主。 据说是当年被昊天帝亲手镇压的最后一尊魔帝,其肉身被镇压在镇魔渊,而阴神则被镇压在拥有纯粹帝血的皇甫后世子孙体内,帝血化为道则锁链,生生世世将其镇压。 然而传说终究是传说。 强如昊天帝都已经湮灭在岁月长河,一尊被他镇压的魔主又怎么可能活到现在。 不知道是昊天宗在天下无敌霸道了太久、已经懒得找个合理点的借口,还是说昊天宗真的是一群疯子,总之在昊天宗拒不解释的强势沉默下,拥有无双霸体和最纯粹帝血的皇甫明镜成了那个镇压魔主阴神的小魔王! 陈知安在东野大泽第一次杀死小魔王时,那头白虎叼着他的脑袋逃走,陈知安并没有在意,只是觉得那头白虎还有几分忠烈。 直到知晓小魔王死而复生的消息,又在赊刀门那个刀客脑子里看到了一些关于镇魔渊的秘密,陈知安才开始真正的关注小魔王,对他身后那道魔影有了几分兴趣。 而前夜又一次砍下小魔王的头颅,看到那道魔影拎着他的头颅逃走,看到其眼底那些不屑和无奈后,陈知安决定和那道影子谈一谈! 所以他来了清风山,亲自来见小魔王。 他原本的计划是。 如果这道魔影没有谈判的自由,或者不愿意谈,那只好彻底杀死小魔王,将这道魔影锁在自己的天地慢慢吃掉,可此时看到那恭敬到了极点甚至有些谄媚的魔影,他忽然产生了一个疯狂而大胆的想法! 长生大帝。 这个尊号很嚣张,也很强悍,虽然史书上没有任何记载,但陈知安知道他是谁。 因为他手里握着的死人经就是那位留在世间唯一的痕迹,那道背对众生的身影,陈知安曾经在梦中看到过他的真实面目,也看到过他曾挥手间洒下无数光辉,让一片破败的荒地恢复生机,让死去多年的人重新回到世间。 而现在,这道魔影将陈知安当成了那位存在,而且深信不疑,没有任何犹豫就要追随。 沉默良久。 陈知安眯起的眸子重新睁开,微微前倾的身体重新变得放松,手掌撑着下颌,幽幽道:“追随本王,你能给本王带来什么?” “您知道的,我虽然不是什么魔主,只是昊天帝斩下的一缕魔血而已,可是在他贤子贤孙无数年的供养下,我已经斩断了五条道则锁链,在昨日甚至已经和镇魔渊的魔身有了感应,您一声令下,我可以让镇魔渊立刻动乱。 而只要镇魔渊一乱,您就算屠尽天下,皇甫那小疯子都不会踏出镇魔渊一步。” “我不知道...” 陈知安心底幽幽叹了口气。 没想到赊刀门那个刀客的猜测竟是真的,这道魔影居然真的是昊天帝斩下的那道魔血,而天下这些年被屠戮的那些强者,或许真的全都被填进了镇魔渊,成了那具魔身的养料。 只是昊天宗那群疯子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复活昊天帝? “你可以说出你的诉求,或者愿望了!” 沉吟半响,陈知安轻叩桌面,仿佛对一切都已经了如指掌,看着那道魔影道:“只是本王如你一样,刚从沉睡中醒来,留在岁月长河中的力量还未取回...所以你的愿望,或许还要等一段时间!” 那道魔影朝着王座上的陈知安长揖行礼,满脸谄媚道:“您是自由行走在岁月长河的伟大存在,是开天辟地后唯一踏上彼岸的长生大帝,是执掌生死轮回的主宰,阴魔能追随您左右就已经很满足了,哪里还敢有所求,只是...” “只是为了能为您更好地效犬马之劳,希望主上将来能把魔身赐给阴魔,让阴魔拥有一点点微不足道的自由,而在这之前,恳请大帝能让我藏身您的天地!” 陈知安手指轻叩桌面,双眸落在这低眉顺眼的魔影身上,仿佛要将祂从内到外看透。 在他目光注视下,那道魔影身子弯的更低了些,几乎要低到尘埃里,缠在身上的道则锁链更是微微颤抖着,仿佛恐惧到了极点。 许久之后。 陈知安帝袍轻拂,颔首道:“可!” 第531章 小魔王和魔影 随着陈知安轻描淡写吐出那个‘可’字。 这座天地顿时风云变幻,满天星辰和日月隐去,剑意纵横的杂草恢复成本初模样,寒蝉骤歇,天地飘起和风细雨,落在那道魔影身上的星光也悄无声息散去! 见此一幕。 魔影脸色微变,如果先前还对陈知安的身份有一丝怀疑,此时这谈话间让天地动荡,言出法随的恐怖掌控力,彻底让他确认了这位大荒陈留王的身份。 “主上威武,千秋万代,一统大荒!” 魔影并不存在的身子再次弯下,手掌摁住小魔王的头颅,将茫然站在大殿里的小魔王拍跪在地,活脱脱像极了一个狗腿子,谄媚笑道:“这个废物现在已经没用了,需要您最忠诚的仆人杀死他么?” 小魔王茫然无助地跪在大殿内,他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不明白为什么陈知安只是铺开了一座洞天,这位傲慢且冷漠到了极点的魔主就忽然变成了一条摇尾乞怜的狗,更不明白所谓的长生大帝是谁。 最主要的是,自己不是被魔主选中的天命么? 因为拥有无双霸体,所以被命运选中成为魔主的传承者,得到禁忌帝术逆乱十八式和昊天刀最完整的传承,将来甚至会踏足大道尽头,成为昊天宗第二尊帝。 这是那位老祖宗亲口所说,也是天道榜上的启示。 当年那位睥睨天下如同阴影笼罩在整座天下的老祖宗在看到他时笑了起来,然后赐下一滴帝血,彻底激活了他体内昊天帝传承下来的血脉。 从此皇甫明镜在昊天宗的地位再无人可以动摇,原本有些弯曲的眉毛从此变成了横刀,凌乱的头发变得一丝不苟,他成了那座天下无人可以招惹的存在,成了无敌小魔王。 他是天选之人。 如果天下是青楼戏台上的一出戏剧,那么他就是这出戏剧中当之无愧的主角! 他对此深信不疑,哪怕是被陈知安一次又一次砍下脑袋,被元归一次又一次超越,他都始终相信这只是主角在成长路上必须历经的磨难罢了。 因为他拥有世间最大的底牌,一尊魔主,连昊天帝都无法杀死只能镇压的恐怖存在。 然而让他无法接受的是。 自己敬若神明、视之如师如父的魔主,此生最大的底牌,此时居然跪在了自己的敌人面前,卑躬屈膝满脸讪笑,变成了一条摇尾乞怜的狗。 而且要为了讨主子欢心而杀了自己。 “为什么?” 皇甫明镜转头看着那道魔影,眼底爬满了绝望和悲伤,嘶哑道:“我是你在万万人中选中的传承者,是你在岁月长河游荡数十万年后驻足的未来,在镇魔渊重新爬出来后,我甚至想过如果有朝一日你成为天下最大的魔头,哪怕与整座天下为敌,我也要为你拔刀,可现在,你居然为了他要杀死我?” “呃!” 魔影迷茫地看着皇甫明镜,似乎没想到世上竟会有如此白痴的人,沉默半响才幽幽道:“你是不是有点误会了咱们之间的关系...” “你是一个狱卒,而我是被关在你体内的囚犯,天生就是仇敌,不过说到底我们都是那个疯子养的猪而已,迟早要被宰的,你为什么会有这种莫名其妙的想法....” 皇甫明镜嘶哑道:“那你为何要一次又一次救我,而且传我完整的逆乱十八式和昊天刀?” “你以为我愿意?” 魔影忽然愤怒起来,怒骂道:“你这个白痴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四处招摇惹事,在东野大泽被砍头就算了,死了一次还不知道收敛,满脑子天命所归,以为把眉毛修成一把刀就能装出睥睨天下的无敌气度来,为了不让你这个白痴死的太早,我除了让你变得更强大些,还有什么办法? 至于为什么要救你.... 我本来以为选个废物可以多活一段时间,谁想到你比你那些变成疯子的祖宗还白痴,要不是那个疯子步步紧逼,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你当老子愿意救你?” 皇甫明镜失魂落魄道:“原来...你一直在利用我!” 魔影微微一怔,摇头道:“作为被圈养的猪,我们都没有选择的余地,要说利用,你或许该问问皇甫那个疯子。” “动手吧!” 皇甫明镜惨笑道:“我一直以为你选中我是命中注定,是天命所归,为了不让你失望,我把弯眉修成横刀,藏住满身怯弱,挑尽天下年轻一代,变成骄傲的小魔王,今天才知道,原来在你眼中,我一直都是个笑话!” “你以为我不会杀你?” 魔影手掌落在皇甫明镜头顶,指尖杀意弥漫,只要略微用力小魔王的头颅就会瞬间破碎。 只是不知为何。 看着这个被自己嫌弃了十几年的白痴,看着他脸上缓缓滑落的两道泪痕。 魔影摁在他头顶的手掌忽然变得有些沉重。 沉默良久,魔影手掌缓缓抬起,嘶声道:“别怪我,哪怕你今日不死,迟早也是要死的,与其像那些疯子一样为别人徒做嫁衣,不如死在这里,好歹能留个全尸!” 皇甫明镜惨笑不语,缓缓闭上双眼等死。 ...... “其实,他也不是非死不可。” 就在皇甫明镜闭目等死,魔影手掌即将落下时,坐在王座上翘腿看戏的陈知安忽然开口,看着那道魔影笑道:“何必搞这些东西,投名状本王并不在乎,小魔王的生死在本王看来也无足轻重,不想杀便不杀,而且在我看来,活着的皇甫明镜比死去的小魔王更有价值一些。” 说到这里。 陈知安目光落在小魔王身上,幽幽道:“我一直觉得你是个白痴,直到现在我依旧这么认为,不过我发现你至少还有个优点,毕竟差点把一个魔头忽悠的不忍对你出手,演技还算不错。” 小魔王双眸缓缓睁开,神情有些茫然,似乎不知道陈知安在说些什么。 而那道魔影则不可思议地看着小魔王,忽然变得愤怒起来:“你这个废物居然敢演我?” 小魔王沉默以对,神情依旧茫然。 陈知安笑道:“演戏这方面我比你擅长,生死关头我能比你演的更真,更无耻,所以用不着做出那副无辜模样,你只需要回答我,要死还是要活!” 小魔王抬头看着陈知安,眼底迷茫散去,沉默片刻后缓缓道:“如果有的选我当然想要活着,只是不知道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第532章 小魔王低头 身为天道榜第四人。 小魔王虽然被陈知安一口一口白痴叫着,但他总不能真的是个白痴。 只是因为在过去的岁月里他根本不需要动脑子罢了。 如今最大的底牌背叛,而护道人又被青牛和黄老狗追杀,生死都在陈知安一念之间,他只好变得聪明些,先前对魔影说的那些话七分真三分假。 他的确愤怒于魔影的背叛,但从小就见过镇魔渊里累累尸骨的他,又怎么可能对昊天宗的秘密一无所知?只是他从没想过,自己居然也是被圈养的猪。 “我忽然有点欣赏你了!” 看着微微低头以示臣服的小魔王,陈知安笑道:“在我看来,无论是骄傲还是宗门荣耀之类的玩意儿,在自己的生命面前都显得微不足道,既然你想活,想来也是这么认为的才是。” “所以为了活下去,本王请你替我杀个人不过分吧?” “当然不过分,毕竟杀人总比被杀好。” 小魔王脸色复杂地叹了一口气,缓缓道:“只是不知陈留王大人要明镜杀谁?” “须弥天下,神秀!” 陈知安轻描淡写吐出那个名字,仿佛要杀的不过只是一个阿猫阿狗。 可‘神秀’二字落在小魔王耳中,却如惊雷炸响,那双横眉更是微微抖动起来。 神秀是谁? 那是须弥佛子,是天道榜第三人! 是传说中的佛主十世轮回转世身,未来注定成为须弥天下唯一佛的存在。 别看元归和姬无敌来头不小,一个是传说中的元帝转世,一个是传说中的白帝转世,但真要论背景和势力,他们两人加起来都不如神秀。 因为他们身后无人。 无论是自家老祖宗还是逐鹿天下神帝,在元归和姬无敌活着的时候或许会庇护一二,可一旦他们身死,大概率连看都不看一眼,而且还会嫌弃他们太过废物。 而神秀不一样。 他身后是整座须弥天下,是亿万虔诚到了极点的信徒。 真要杀了他,那群脑子不太好的秃驴可不管自己是谁的孙子,一定会给自己安上个异端的罪名,不死不休那种,哪怕逃回天下都无济于事。 最主要的神秀虽然修为不过虚神境而已,皇甫明镜却没有半点信心能将他杀死。 毕竟佛祖十世轮回就为这大争之世,底蕴深不可测,又岂是那么好杀的? “不要被虚名唬住了!” 见小魔王神色凝重,陈知安轻笑道:“大争之世,万族卷土重来,无数传说中的存在重现世间,佛主虽然了不起,可在浩瀚岁月长河中连前十都排不进去,说到底他现在不过只是个虚神境小修士而已。” 说到这里。 陈知安笑容敛去,看着小魔王幽幽道:“最主要的是,你别无选择不是么?” 小魔王默然无语。 他能猜测到陈知安的谋划。 一旦他向神秀出手,无论是他杀死神秀还是神秀杀死他,以他们的身份都注定会引起轩然大波,甚至极有可能引发两座天下的战争,到时候这世间最疯狂的势力厮杀起来,谁还管得了大荒这贫瘠之地? 这个谋划很简单,甚至都算不上什么谋划。 可对如今四面楚歌的大荒来说,却是最好的一步棋。 一旦落子,顷刻间就能搅动风云无数,让大荒这局死棋多出一线生机。 只是这步棋,或许也只有陈知安能下。 毕竟这世上除了他,又有谁敢对天下太子爷和须弥天下未来的主人起杀心? 想到这里,小魔王赫然抬头。 看向陈知安的目光中充满了寒意,低沉道:“所以从一开始你就没有打算杀我,前夜我能逃走,也是为了混淆视听,好将大荒从这局里摘出来?” 陈知安笑而不语,悠然从王座上走下,看着小魔王满脸真挚问道:“神秀那里有一株圣药,食之可重塑无缺肉身,修补道伤,而你恰好需要,所以才会对神秀出手,这个理由不错,你觉得呢?” “陈留王说好就好。” 小魔王轻哼一声,嘶声道:“只是神秀毕竟是佛主转世,底蕴深不可测,我不见得能杀死他!” “这不重要。” 陈知安拍了拍小魔王的肩膀,幽幽道:“总归你们必须死一个,死的是谁又有什么关系?不过比起那个虚伪的秃驴我其实更喜欢你一些,加油吧少年,本王在白帝城等你的好消息!” 小魔王脸色微变,听出了这句话的弦外之意。 如果自己没能杀死神秀,那么一定会死在神秀手中,虽然他不知道陈知安的底气从何而来,可看着陈知安那双幽暗的眸子,小魔王相信这绝不是笑话。 “我会杀死神秀,而且我会挑起昊天宗和须弥山的战争,但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小魔王转身看着一旁低眉顺眼的魔影,冷漠道:“我要祂和我一起。” ....... 天色渐青时。 陈知安和柳七离开了清风山,两人乘着夜色而来,踩着晨曦离去。 小魔王盘膝坐在尸堆上看着他们离去,他身后依旧有一道魔影,散发着恐怖气息,似乎整整一夜什么都没有发生。 可只有小魔王自己知道。 从今以后,自己或许再也没有向陈知安拔刀的资格了。 只是身为天道榜第四人、未来极有可能踏入大道尽头的天骄。 又怎么能甘屈居人下。 “我没有输,我还有刀...” “白痴,事到如今居然还有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 就在小魔王目光重新变得坚毅,横眉渐渐变成冷刀时,一道嘲讽声音在他意识海响起:“你根本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样的存在,如果我是你,就一定老老实实抱住这条大腿...” 小魔王置若罔闻,起身向山下走去。 离开山门前,他忽然止住脚步,平静道:“阴魔,你说的对,之前的我确实是一个白痴,居然会将你这废物视为最大的倚仗,从今以后,我皇甫明镜只信手中的刀!” 阴魔微微一怔,须臾后又桀桀冷笑起来:“愚蠢的人类,你根本不知道自己...” “闭嘴!” ....... 从清风山回到长安城后。 柳七又以圣兵衔尾环搭建传送阵去了白帝城。 随着陈知安回归,强势宣布缉捕那些外来者后,数座天下的修士都疯狂向白帝城逃去,如今白帝城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杀机四起。 李玄策手握三十万铁骑镇守白帝城。 当初那位身穿白衣清风霁月的儒生,已经成了披着甲胄的镇国元帅,其心坚如铁,杀意无双,不止对敌人,也是对自己。 这几日来。 他仿佛不知疲惫,屹立白帝城之上,聚三十万铁骑的气血于一身跻身返真境,打退了一次又一次冲关,枪杀十二尊洞天境宗,三尊返真境大宗师。 而他的三十万铁骑,也有数千人气血枯竭而死。 他身上早已布满了凄厉伤口,铁甲染血,就连满头青丝都被染成了猩红。 可他依旧立马横刀,大纛招展,没有让任何人越过城墙之上。 任谁也没想到,这些修士归家路上最大的拦路虎不是帝族、不是隐世宗门、不是大荒江湖,而是这个修为不过通玄的镇军大元帅! 第533章 最后一刀 “替我换甲!” 持枪斩杀一尊仙武天下的宗师后,大唐镇军大元帅李玄策长枪杵地,吩咐身披甲胄站在远处的侍卫换甲。 镇守白帝城这几日,李玄策从没有下过城头。 可谓枪不离手,甲不离身。 就像一尊屹立城墙的孤峰,不管那些犯禁修士修为有多高,冲击有多猛烈,杀意有多惨烈,他始终站在城墙未曾后退一步。 一座孤悬海外四处漏风的白帝城,硬是被他变成了一座无法逾越的关隘。 只是人有穷尽时。 哪怕他聚三十万大军的气血于一身,强行跻身返真境,气血无双,可在一次次的厮杀后,他终究还是感受到了疲惫。 或许是因为太久没有说话的缘故。 他声音有些沙哑。 不远处一个将军从队列中走出,那将军头发花白,卧眉如蝉,正是前兵部尚书夏侯,当初夏侯在武德授意下庇护李承安叛出长安城,反王大旗竖起后,他更是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反王大元帅! 在武德谋划中,他是这棋盘上极为重要的一枚棋子。 可惜武德机关算尽,终究没有算到李玄策真的成了那位夏天的夫婿,棋子有了自己的想法! 此后夏侯退隐。 被武德压了二十年的李玄策接下大元帅之位,成为一 个儒生白袍将军。 李承安登基称帝后,更是拜其为镇北大将军。 只六年时间,李玄策率领大唐神策军北上,铁骑之下无数部落被屠戮殆尽,杀得整个北原染血,天下皆惊。 彻底将为祸近千年的北座王庭赶到了北极啃土,成就了铁血大元帅之名。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 没有夏侯,就没有今日的李玄策。 如今夏侯满头花白,英雄迟暮,宝刀已老,按理说已经到了颐养天年的年纪,可这次镇守白帝城,他终究还是放心不下自己这个女婿,为了不让夏天守寡,他重新披挂上阵,成了李玄策的亲兵。 此时夏侯站在李玄策身旁,沉默为其卸甲。 哪怕是久经沙场杀伐的他,看到李玄策身上那副变成碎片的铁甲圣兵都忍不住神色微变。 数日厮杀。 那铁甲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切割痕迹,密密麻麻,竟没有一处完好之地。 更让他感到悲哀的是。 李玄策本该被圣兵护住的身体伤痕累累,碎裂的圣兵插入李玄策体内,一道道凄厉伤口看起来是如此的触目惊心,铁甲覆盖下的白色内襟不知何时早已变成了暗红,甚至结了一层厚厚的痂。 这几日来,他竟是早已受了重伤。 全凭三十万铁骑的气血和顽强意志在坚持,如果不是圣兵彻底破碎,他甚至都不会卸甲! 夏侯身为曾经的兵马大元帅,知道这是李玄策应尽之责,并无不妥。 只是... 以普通士卒组成的三十万铁骑,哪怕尽数战死,又如何挡得住那些高高在上的修行者? 这白帝城,又要守到什么时候? 最主要的是。 哪怕守住又如何? 目光落向白帝城内,看着那座戒卫森严的破落院子,感受到里面传来的杀伐之意。 夏侯无言发出一声长叹。 随着陈留王一声令下,大荒洞天境宗师齐聚白帝城,来得数量不少,诸帝族和隐世宗门加起来足足五尊大宗师,二十七尊宗师! 可转头他们就进了那座院子,再没有出来过一人。 因为通道那头。 有天下赊刀门倾巢而出、欲跨域天下而来,甚至有一尊圣人强闯,今早青牛和黄老狗也进去了,如果不是那座院子拥有结界,恐怕杀意早就冲垮了白帝城。 只天下一个宗门而已,就让大荒难以招架。 一旦大战开启,其余天下下场,如今大荒圣人凋零,又挡得住几次冲杀? 这是一场注定会失败的战争.... ....... “岳父大人...敌人来了!” 就在夏侯忧心忡忡时,耳边忽然响起李玄策嘶哑的声音。 夏侯脸色微变。 抬头向城外看去,只见先前还风平浪静的海面忽然巨浪滔天,城外的天空更是顷刻间乌云密布,黑云压城而至,那乌云滚动间,好似有一条黑色巨蟒在翻滚,气吞万里。 而夏侯目光落在城外的瞬间。 那乌云之中,同样有一道冰冷目光射来。 压抑到了极点的肃杀之意弥漫! 这瞬息而至的风云变化,无不昭示着,又有一尊大宗师到了。 这一次玄策圣兵铁甲已碎,城内三十万铁骑气血已到枯竭之时,还有谁能挡住那尊藏在暗中的大宗师? 夏侯戎马半生。 从未有过今日这种无力感。 只是他毕竟是曾经的兵马大元帅,震惊了片刻便守住了心神。 只见他手腕翻转,一把大刀破空而至被他握在手中,立马横刀道:“玄策你退下,这一战为父替你接了!” “岳父大人...” 李玄策神色微暗,看着满头花白的老人低声道:“来的是殿龙九,一头返真境大妖,据说连黄执刀都没有能够留下它,您接不下。” “为父接不下,你就能接下?” 夏侯看着越来越近的黑云,脸色复杂道:“三十万神策军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先前斩杀那个洞天境修士,你可知城墙上倒下多少袍泽?” 李玄策道:“知道,三千零七十六人...” “是啊,三千零七十六人!” 夏侯嘶声道:“三千修为不及先天的普通士卒换一条洞天境宗师的命,无论怎么算都是赚了,可是三日前,你杀死仙武天下那位大宗师只死了三百二十人,这说明什么,说明将士们已经没有气血可以祭献给你了!” 李玄策道:“玄策还可以出手一次。” 夏侯道:“可是出手之后,你会死!” 李玄策平静道:“战死沙场,玄策无悔!” 夏侯摇头道:“我不知道陛下和陈留王在谋划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掀起一场注定失败的战争,可既然你和苏相都没有反对,想来必然有我不知道的原因。” “我已是将死之人,能在死前再战一场,死而无憾,可你是大唐镇军大元帅,是国之柱石,陛下需要你,大荒需要你。 你不能轻易去死,至少不能死在我前面,所以我先死,你再来!” 话落。 只见夏侯身上气势节节攀升。 竟是选择燃烧精血和生命极境升华,其修为从通玄境瞬间攀登至洞天,又跻身圆满。 顷刻间。 夏侯满头白发转青,卧蚕如刀,老朽之气尽褪。 一柄大刀在他身前凝聚,与偃月刀融为一体。 他伸手握住偃月刀。 恍若这一瞬间。 他又变成了那位横刀立马的大将军。 有刀气纵横,杀意滔天。 夏侯握住手中的刀,立马横刀于城头,就像握住一轮明月,向那压城而来的黑云斩出了此生最后一刀! 第534章 畜生,你要屠城? 刀光璀璨。 摧枯拉朽,所过之处乌云倒卷、风云激荡。 如同海上生明月,挤破黑暗,在天幕斩出一道口子。 也斩出了藏在乌云中的那头蛟龙! 蛟龙长达百丈,漆黑如墨,鳞片散发着冷冽寒光,其三寸处有一道凄厉伤口,鳞片和鲜血散落,好似下了一场血雨,然而瞬息之后血雨便开始倒流。 “蝼蚁,不自量力...” 蛟龙竖瞳睁开,那道伤口肉眼可见的开始恢复。 须臾后便只剩下一道浅痕。 似乎夏侯燃烧精血以生命为代价斩出的一刀,竟没有给它造成任何伤害。 “终究还是老了!” 夏侯看着天幕上那头蛟龙,欲要挥刀再斩,抬手时却见偃月刀寸寸碎裂,只好发出一声不甘长叹,就此死去。 在帝星暗沉圣地隐世不出的过去,洞天境宗师在大荒天下已经是站在最高处的那一小撮人,甚至可以左右一场战争的胜负。 夏侯身为大唐前兵部尚书、武德藏在暗中的杀招,当年也曾立马横刀,驰骋沙场杀人无数,令南境巫族胆寒。 今日倾尽全力斩出的一刀,却只在那头大妖身上留下一道浅痕。 英雄迟暮,美人白头。 只留下一道幽幽叹息,不甘死去... ...... 李玄策看着形消骨瘦站在城头的夏侯。 神色有些黯淡。 不管夏侯当初怀着怎样的心思,可他从未害过李玄策,新帝登基后他更是自请归老,为李玄策让道。 如今为了让李玄策多休息片刻,又以生命为代价斩出了最后一刀。 夏侯一生,从未对不起李玄策。 只是大敌当前,不是悲恸的时候,李玄策目光重新变得坚毅起来,抬头看着天幕上那头蛟龙,缓缓握住手中的长枪。 白帝城三十万大军也同时举起手中陌刀。 以三十万铁骑镇守白帝城三日,挡住了一次又一次冲关,连杀三尊大宗师,十三位洞天宗师,无论是李玄策还是大军都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境地。 这一枪递出,不管能不能杀死这头蛟龙李玄策和三十万铁骑都绝无活命可能,可他们脸上都没有任何惧意,无形之中好似有一条条血色线条将李玄策和三十万铁骑连接起来。 线条汇聚成河,涌入李玄策体内。 李玄策满头青丝变得猩红,枪指蛟龙,气血直冲云霄,一种肃杀而压抑的气息笼罩白帝城,好似一尊杀神。 ...... “蝼蚁,原来是望气士一脉的余孽,没想到你们没有断绝传承,躲在这地沟里苟延残喘...” 蛟龙在虚空中盘旋,看着城墙上的李玄策眼底罕见变得有些凝重。 不过很快它那双竖瞳又变得冰冷下来,冷漠道:“望气士一脉的确妖孽,可你们受了天禁,大道断绝,绝无踏入圣境可能,如今又算得了什么? 而你李玄策区区通玄境小修士,哪怕是望气士余孽,又怎么能杀得了本座?” 李玄策沉默不语,枪指蛟龙。 蛟龙竖瞳微凝,继续冷漠道:“给你十息,放下枪,本座可以不杀你!” 李玄策依旧沉默不语。 蛟龙忽然愤怒咆哮起来:“本座不过吃了几只蝼蚁,为了几只蝼蚁,大荒当真要与我殿开战?” “是你们先开战的。” 李玄策终于开口,抬头看着蛟龙嘶声道:“龙九,你知不知道自己吃了多少人,因你戏水殃及的大唐百姓又有多少?” 蛟龙竖瞳微凝,随意道:“谁会记那些没用的事。” “是啊,你们怎么会在意!” 李玄策缓缓道:“你没记,但我们替你记了,你在清河戏水,一座小镇被淹没,一千二百三十一人惨死,后来你撞见杨家村娶妻,觉得有趣,于是你将宴席上三百七十六人全部吃了。 在你看来只是无关紧要的小事,然而对被你吃掉的人来说,天底下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事。 他们已经死了,没办法开口说话,可我们还活着。 既然我们还活着。 就不能装着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这场战争朝堂诸公不想打,老师不想打,世家不想打,天下宗门不想打。 可我要打、我身后三十万铁骑要打。 因为我们也是蝼蚁,也希望死后有人能为我复仇。 今日若我冷眼旁观,他日祸临己身,则无人为我摇旗呐喊!” “原来是基于这种可笑的理由,果然是愚蠢的人类。” 蛟龙不停在虚空游走,竖瞳中散发着着狂躁杀意,显然愤怒到了极点。 它是殿长老,是返真境大妖。 如果在别处,像李玄策这样的蝼蚁它一爪就能撕碎,可此时看着立在城墙上的李玄策,它却没有出手的勇气! 它知道李玄策绝无妥协可能,也知道李玄策只能递出一枪。 一枪之后,李玄策和这三十万铁骑都会死去。 可它依旧不敢赌,因为它没有信心接下这一枪。 “既然不敢出手,那就滚回去。” 李玄策长枪杵在城墙上, 再也不看那蛟龙一眼,竟似浑然没有将这头在天下拥有凶名赫赫的大妖放在眼中。 “很好!” 蛟龙竖瞳睁开,庞大的龙躯微微颤抖着,冷漠道:“既然你要为那些蝼蚁复仇,阻本座去路,那本座成全你,距此地千里外有一座城,蝼蚁有大概百万数。 今日本座就用他们的人头和你赌上一赌,赌你李玄策,究竟有没有自己说的那么高尚。” “要么你自刎当场,让本座离去,要么你就守在这城墙之上,看着满城死绝。” 此言一出。 李玄策脸色瞬变。 他立身白帝城,聚三十万铁骑气血于一身,或许可以将龙九斩杀,可一旦离开白帝城、离开这三十万铁骑,他就只是一个通玄境小宗师而已。 龙九若是在大唐境内大开杀戒,他根本没有任何办法能够抵挡。 “怎么,舍不得死?” 龙九那冰冷竖瞳露出几分嘲讽,冷漠道:“本座给你十息时间考虑,十息过后如果你还站在城头,本座立即大开杀戒,你要记住,他们都是因你而死!” 李玄策长枪重新举起,嘶声道:“本帅的接到的军令是镇守白帝城,绝不可能让你踏入城内半步,你大可去屠城,但本帅以天道起誓,你若敢伤我大唐百姓一人,我李玄策有生之年,上碧落下黄泉,必定屠尽天下蛟龙之属。” “呵呵,你在说些什么?” 龙九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桀桀冷笑道:“自荒古大帝死后,大荒果真是落幕了,身为望气士却连我龙族逆鳞所在都不知道,只有人族这种卑微的蝼蚁,才会觉得这算个威胁。 且不说你大道断绝,此生绝无跻身圣境可能,就算你侥幸踏入圣境,真如你所说屠尽天下龙族又如何,与本座何干?” “蝼蚁,你已经浪费了三息,还剩下七息,那些蝼蚁的生死,就在你一念之间!” 龙九竖瞳微阖,龙威弥漫,肃杀之意席卷,长达百丈的身躯在虚空游走,仿佛下一刻就要掀起一场屠杀。 对于一尊大宗师来说,千里之遥不过瞬息之间而已,更何况是一头在殿拥有椅子的蛟龙。 它以千里之外满城百姓的人头,赌李玄策的命。 没有人怀疑它会不会动手。 因为无数次的事情已经证明, 在别座天下的修士眼中,普通人的命和蝼蚁并无什么区别。 此时白帝城百姓都抬头看着天幕,满城皆静。 虽然即将死的不是他们,可那种生死被握在别人手里的感觉,依旧让他们感到愤怒和迷茫。 因为就如李玄策所说的那样,他们也是蝼蚁—— 只七息时间,却好似一个纪元那么漫长。 就在这满城静穆,压抑肃杀的气氛笼罩之下,一个青衫背剑的少年不知何时出现在城头。 少年身形并不算高大,甚至有些消瘦,脸色更是苍白到了极点,满头青丝凌乱披在肩上,仿佛走了很远的路,从很远的地方而来。 少年走到李玄策身前,挡住那倾泻而下的肃杀之意。 也挡住了李玄策缓缓转向胸口的长枪。 随后—— 少年抬头看着城外那头狰狞恐怖的蛟龙,平静问道:“畜生,你要屠城?” 第535章 风云聚,白帝城 少年声音很轻。 有些沙哑,也有些疲惫。 可随着他声音响起,充斥在白帝城的肃杀之意倏然消散,所有人都吐出一口长长的浊气,就连铁血无铸的李玄策都默然将长枪放下,如弦紧绷的三十万铁骑更是一个个跌倒在地。 仿佛这道消瘦身影就是一座巍峨大山,当他立身城墙时,风雨便再也无法进入白帝城半寸。 因为他是陈知安,大荒陈留王! ...... 白帝城外的天空中。 龙九沉默看着城墙上那道消瘦身影。 在这少年身上它感受到了一种危险的气息。 它不明白这种危险从何而来,这个少年分明只是洞天境初期而已,而且满身疲惫风尘仆仆,显然受了不轻的伤,无论从哪方面看,都对自己造不成半点威胁,可它总觉的有些不安。 最主要的是。 李玄策为何会对这个少年这么信任? 想到某种可能,龙九沉声道:“你是陈知安?” “是我!” 少年笑道:“我来杀你!” “果然是你,你终于来了!” 龙九那双竖瞳忽变得冷漠一片,身躯暴涨,气势节节拔高,竟瞬息之间跻身了返真境后期,恐怖威压再次倾泻而下。 只见它仰天发出一道龙吟,显得格外欢快,狰狞笑道:“陈知安,你知道本座是殿长老,可你知不知道,本座还是‘回归’圣地使徒,远古后裔?” 陈知安眉头微挑:“然后呢?” “然后?” 龙九冷笑道:“然后当然是杀你,你在长安城又斩少帝一次,仙妃大人很愤怒,传令天下要为少帝除掉你,只可惜你一直躲在长安城,有惊蛰大阵和人皇印庇护,仙妃大人没有出手的机会。 我一直在等你出城。 不然你以为就凭李玄策和这三十万蝼蚁,真的能挡住本座的去路?” “原来是这样。” 陈知安道:“你就这么确定我会出长安?” 龙九冷笑道:“你既然要为大荒扛旗,又怎么能龟缩不出,这些蝼蚁连本座都挡不住,又如何挡得住暗中那些存在。 实话告诉你。 你先前若不来,本座真就要大开杀戒,到时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你这所谓的大荒陈留王,掀起这场战争的罪魁祸首,又如何能在长安城安然自若? 你们人族有句话叫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既然你戴上了王冠,哪里还有别的选择!” “你说的对,我其实别无选择。” 陈知安忽然发出一声叹息,似乎有些惆怅:“既然你在等我,为何还不动手?” “你身上的气息很危险。” 蛟龙在虚空游曳,显得极为得意,桀桀笑道:“不得不说,陈知安你的确是个妖孽,哪怕本座是返真境,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杀死你。” “所以为了万无一失,本座已经将你现身此地的消息传了出去。” 蛟龙话音刚落,忽见虚空泛起涟漪。 一道身披黑袍的身影浮现。 那道身影高不过五尺,整个身子藏在黑袍中,只留一双眸子在外,贼眉鼠眼,就像个偷了别人长袍的小偷,看起来有些好笑! 可陈知安没笑,甚至脸色有些凝重。 因为这个藏在袍子里的人,是回归圣地十八接引使中序列第三的半魔虚鼠。 一头返真境圆满大宗师。 随着逐鹿天下重开,神帝坐镇天幕成为逐鹿当之无愧的老天爷后,回归圣地在林青禾执掌下疯狂扩张,短短一年时间便成了逐鹿天下最强圣地,强者云集。 所谓十八接引使,是指回归圣地十八尊后裔,他们是在逐鹿天下威名赫赫的恐怖存在,每一尊都强横无比,修为全都在大宗师之列。 且不是一般的大宗师。 而是能够挡住陈知命一剑的大宗师。 他们最初远不止十八人,也不叫接引使。 只是在每一次出入山门的弟子都被那位坐在央水畔磨剑的陈知命斩杀后,回归圣地不得不安排返真境大宗师接引护送,这才渐渐有了接引使这个名头。 这个名头最初充满了讽刺意味。 毕竟堂堂逐鹿天下唯一圣地,居然会被一个洞天境的修士堵门,弟子出入山门都需要专人庇护,实在算不上什么光彩的事情。 可随着陈知命的剑越来越快,死在他剑下的大宗师越来越多,那些嘲笑声也越来越小,接引使这个名头也终于被染上了金边,成了强大的代名词。 能够接下陈知命一剑而不死者,能够护送弟子自由出入山门者,才有资格成为接引使。 虚鼠在接引使中排行第三。 说明他是回归圣地中接下陈知命剑最多的三人之一! 没有人比陈知安更清楚陈知命的恐怖。 那个死要钱的二哥修为或许不高,可他的剑一旦开始斩大宗师,那么在大宗师中他绝对就是杀力最强的少数人之一! 这头藏在黑袍中的老鼠居然能在陈知命剑下活下来,而且不止一次。 已经足以证明他的强大。 沉默良久。 陈知安幽幽感叹道:“杀我一个洞天而已,居然出动了两尊大宗师,我是不是应该感到荣幸?” “你错了!” 虚空中,虚鼠平静道:“要杀死名动天下的大荒陈留王,两个大宗师哪里够?” 随着他话音落下。 只见虚无之间再次泛起涟漪,四野八荒中,一道道身影凭空浮现。 每一道都散发着强大而恐怖的气息,竟无一不是大宗师。 他们立身虚无之间,一道道神识将站在城墙上的陈知安牢牢锁定。 仿佛编织了一张密不透风的巨网。 将虚空都禁锢... 第536章 钓鱼和杀人 听风楼曾经做过无数次测算。 想要杀死一个返真境大宗师,需要多少洞天境宗师的命来填,最终结果是十二个! 而且需要圣兵禁锢虚空,阻止返真境大宗师收缩山河远遁,只能被动挨打,然后十二尊洞天境宗师极境升华,燃烧精血自爆! 当初这个测算是为了狙杀黄老狗,可惜那年陈阿蛮不讲道理,直接杀进了白玉京,将曾经强势无比的听风楼屠杀一空,只剩下些阿猫阿狗,这个测算也就没有了任何意义! 高力士执掌听风楼后,将卷宗呈给陈知安看过。 当时他只觉好笑。 可现在他一点也笑不出来了! 因为现在白帝城虚空之中,有十二尊返真境大宗师,他们禁锢了虚空,正试图围杀他一个洞天境。 这十二尊返真境宗师,除了虚鼠和龙九外全都遮掩了面目,身上笼罩着一层淡淡的迷雾,让人无法看清根脚,但想来都不是无名之辈。 “陈知安,今日你插翅难逃!” 龙九庞大的身躯在虚空游走,浩瀚威压镇压而下,冷笑道:“十二尊大宗师齐出,只为杀你一人,便是死也足以自傲了!” “诸位,还请全力以赴!” 虚鼠打断龙九的话,鼠目环顾,平静道:“陈留王是当世之妖孽,至今无人知其底牌,切莫大意,要将其挫骨扬灰,阴神也要绞杀的干干净净,绝不能让他有复活可能。” “杀他之前本座要搜魂,还望诸位同道不要一不小心给他阴神打碎了...” 一个女修淡漠开口,她身上散发着缥缈气息,虽然薄雾遮面,刻意隐藏了来历,却也无法掩盖其非凡气度,至少是一尊返真境圆满。 “这是早就说好的事,谁敢浑水摸鱼,别怪老子翻脸挥刀!” 女修身旁,一尊魔气滔天的魁梧大汉手握长刀冷漠开口,这个魁梧大汉气势之盛,比起那女修有过之而无不及。 此言一出,虚鼠面无表情,倒是龙九神色变得有些难看,只是看着那把恐怖长刀,终究还是压下了心底的怒火。 “诸位不必如此,方圆百丈内已是我之净土,除了我主转世身,返真境内无人可踏足,陈留王命途已定,不会有波折。” 又有一尊返真境大宗师含笑开口,此人虽然也有薄雾遮面,但身上佛光无法藏住,很显然是一尊佛门大法师,只是不知道是须弥山哪一位! “一剑的事,废话这么多!” 立身最高处,一尊披头散发的大宗师冷漠开口,他手中无剑,但所有人都感觉到他是剑修。 因为他本身就是一柄最锋利的剑,就连凌乱的发丝都透着森然剑意。 在他开口后。 众人尽皆息声,甚至那个魁梧大汉都脸色微变,警惕地握了握手中长刀。 没有人知道这位是谁。 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凌厉剑意来看,本不应该寂寂无名才是,可奇怪的是,数座天下竟从未听说过有这么一尊剑修。 虚鼠看了那披头散发的大宗师一眼。 这位是仙妃亲自请来的,他也不知其来历,但他知道这位自称忘记了真名的剑修,绝对是此行杀力最高的一个,他甚至怀疑此人曾入过圣。 十二尊大宗师,还有一个杀力无匹的剑修。 只为杀一个洞天境宗师。 无论从哪方面看都不可能有任何意外,然而虚鼠并不这样认为,因为那个人是陈知安,是曾经不止一次力挽天倾的大荒陈留王,是将少帝姬无敌杀了一次又一次的妖孽。 陈知安说要开战,于是整个大荒乱了! 此时那座老旧院子里,有大荒帝族宗师,有隐世宗门长老、有女剑仙叶倾天、有道门掌教........ 整个大荒的强者因为陈知安一句话而奔赴白帝城,勾勒远古大阵周天星斗祭,在皇帝李承安坐镇下列阵厮杀,祭献力量,浴血奋战,将数座天下的敌人拒之门外。 就连那头拥有青帝血脉的青牛都为他追杀皇甫老幺,已经在天外厮杀了几日几夜! 这样一个搅动天下风云的妖孽,对他再重视都不为过。 如今大荒叫得出名号的强者都已经填进了那座大阵之中,白帝城方圆百丈之内的虚空已经被禁锢。 按理说陈知安身边已经无人可用,可虚鼠从未放松过警惕,因为他知道,陈知安既然敢只身前来,必然还有底牌未出! “诸位,动手吧,全力以赴!” 鼠目微凝,虚鼠黑袍轻拂,恐怖杀意席卷而下,显出本体,化身一头长达十丈的巨鼠,前爪散发着冷冽寒光,猛地向白帝城拍去! 与此同时。 除了那位披头散发的剑修外,其余人也释放出大宗师威压,一座座洞天浮现,汹涌杀意席卷而下,元气肆掠,天地色变,恐怖威压浩荡,将陈知安淹没! 此时别说一个洞天境宗师。 便是洞天不坠的返真境大宗师,恐怕也会被瞬间被撕成碎片。 “我佛慈悲,可惜一代天骄,就此夭折!” 先前开口的那个佛门大宗师看着被各种恐怖元气淹没的陈知安,缓缓行了一个佛礼。 随后手掌翻开,一座须弥净土在虚空演化,准备将陈知安阴神镇压。 这是他的掌中佛国,白帝城墙上方圆百丈之地,看似身处白帝城实则早就已经在他掌中。 配合着虚鼠的虚空禁锢。 在如此恐怖的杀机淹没下,陈知安哪怕真如传说中那般是荒古大帝转世,也绝不可能有活命可能。 然而就在那位佛门大宗师神情悲悯准备将陈知安阴神握住时。 只见那白帝城上忽然响起一道叹息,断壁残垣之上,本该变成碎片的陈知安负手而立。 他负在身后的剑不知何时被他握在手中,抬头看着天幕幽幽道:“唉,可惜本王以身做饵,本想斩了仙妃,却只钓了你们这几只烂鱼臭虾——” 随着他话音落下。 只见一座洞天缓缓铺开。 一头浑身散发着魔气的古猿从洞天内走出。 古猿身体魁梧,毛如钢针,一双猩红瞳孔散发着嗜血气息。 随着其踏出洞天,身躯倏然暴涨,顷刻间化作一头高达百丈有余的战躯! 战躯昂扬,仰头发出一声咆哮,魔瞳中射出两道恐怖魔光,双手撑开,竟硬生生拽住那掌中佛国将其撕成了两半。 “青丘妖主座下大将军古搬山在此,谁来与我一战? 佛门大宗师脸色微变,慈悲之意尽散,冷声道:“远古搬山魔猿,居然在大荒还藏有一头,今日我佛门,当再添一头护山巨兽!” 说着他手拈佛印,一只佛掌在虚空演化。 恰在此时。 有一道剑光从陈知安洞天内斩出。 剑光璀璨,快到了极点。 那只佛掌悄无声息被斩成两半。 剑光不止,继续斩向佛门大宗师,竟似要将他斩杀当场! 高处那那剑修剑眉轻挑,拔下一根头发,发丝如银线,斩向那道黑色剑光,恐怖剑意交织,厮杀在一处,又瞬间消散于虚无! 见此一幕,剑修剑眉微凝:“拔剑斩天术,是大荒剑魁李斗?” 洞天之内,一只枯槁手掌握住陈知安手中的无双剑。 紧接着一个老头儿从洞天中走出。 老头顶着一头枯槁头发,满口缺牙,脚下穿着一双烂鞋,看着那披头散发的剑修嗬嗬笑道:“剑魁之名不敢应承,大荒剑术比我高的至少有三个,叫老李就行!” 第537章 风起,杀意至 剑魁李斗! 是继朱轻候之后人间剑术最高的剑修。 五百多年前朱轻候借剑天下,独独拒绝了剑魁和叶倾天的剑,甚至以木烛一剑将李斗困在剑阁。 直到陈知命将朱轻候的开天剑意拽入体内,剑魁才得以破剑冢而出,如今十年过去,剑魁剑意大成,已然踏入返真境圆满! 斩天拔剑术更是近乎成道,只差半步就能踏入圣境。 可他居然说自己剑术在大荒天下连前三都算不上,那位披头散发的剑修神情漠然,负在身后的手掌却下意识握了起来。 天下剑术有两种。 一种叫做陈知命,另一种叫做其余! 陈知命独处一座江湖,虽修为不过洞天而已,但当他握剑在手,天下剑修在他面前都很少有拔剑的勇气。 在他之后。 帝族叶氏大剑仙叶擎天以两道本命剑独领风骚,准帝兵除妖剑破碎后,他以一剑‘寂灭’杀力攀至巅峰,又以一剑‘返春’破而后立。 剑意之深,杀力之强,算是如今大荒剑修之最。 在之后或许就是眼前这个脸色苍白的陈留王,其剑术和陈知命一脉相承,在圣墟时就已经拥有五把本命剑。 前几日更是以一剑‘摧城’破了天道榜榜眼姬无敌的剑气长城,一座剑意囚笼未逢敌手。 传说其剑匣中有九把剑。 若九把剑归一,未来剑道成就不会比叶擎天低,甚至有可能会成为距离陈知命最近的那人。 这两人剑术比李斗高各有理由。 那第三人是谁? “真热闹啊!” 就在围杀陈知安的十二位大宗师心神晃动时,只见陈知安洞天中,有一垂垂老矣的农夫缓缓走出。 农夫肩上站着一只青鸟,青鸟啾啾而鸣,一双灵动眼睛好奇地看着天幕上那披头散发的剑修! “是你....” 散发剑修神色微变,看着那个老农。 立刻又将目光落在那只不过巴掌大小的青鸟身上,惊讶道:“不对,是你,剑术比李斗高的第三人,是一只鸟!” “啾啾!” 青鸟歪着头看那散发剑修,眼神渐渐变得锐利起来,双翅微颤,凌厉到了极点的剑意搅碎虚空。 它凭空而立,双翅如剑。 恍惚间竟似变成了一个绝世剑客。 “这是五百年前朱轻候肩上那只鸟!” 白帝城外,虚鼠神情凝重地看着那只青鸟,沉声道:“当年朱轻候扛着木剑走出黑水城,在城外被一只青鸟打劫,一人一鸟斗了三个多月,最终谁也奈何不了谁,只好一起行走江湖。 传闻那只鸟已经随着朱轻候斩天一役陨落,没想到竟还活在世上!” 说着虚鼠目光落在那老农身上,沉声道:“既然鸟是青鸟,那这位想必就是前代剑阁侍剑者,温九流了。 只是你如今已是废人一个,手中无剑,何必来寻死?” “没想到世上还有人知道我这个废人!” 老农沟壑纵横的脸上扯起一缕笑容,憨厚道:“当年就该死了,只是放心不下那些老朋友,现在他们都有了归宿,老朽活着也没甚意思,陈留王有请,只好来走上一遭,埋了这把骨头!” 虚鼠沉默不语。 就连那位散发着缥缈气息的女子和魔气滔天的魁梧汉子都脸色微变。 他们不是大荒修士。 但五百多年前朱轻候拔剑斩天的事迹他们都知晓,一剑开天,以圣人之身剑斩准帝,如此风华绝代的人物,哪怕是放眼数座天下都找不到一个。 如果朱轻候未死。 别说圣人,就算是如今数座天下的准帝,又有谁敢接他一剑。 温九流当年能成为侍剑者伴随朱轻候左右,实力自然也极为恐怖,巅峰时甚至曾踏入过准圣境。 现在他虽然已经成为一个废人,手中无剑,可谁也不知道他临死前递出的一剑能有几分锋芒。 “装神弄鬼!” 那披头散发的剑修负在身后的手掌微握,剑气吞吐,三道剑意遥指李斗、青鸟和温九流,冷漠道:“不入圣境,终为蝼蚁,本座一人斩尔等!” “大言不惭!” 温九流抬头看着那披头散发的剑修,佝偻身躯变得笔直,气势渐起,浑浊眸子里散发着凛冽剑意,冷喝道:“姬家裁人,你当年万里觅朱候,被一剑斩落圣境,这么多年过去,旧疾可安,剑伤可祛,断剑可铸,可还记得那一剑?” “你认识本座,是你,当年那一剑,是你斩的!” 那位披发剑修瞳孔微缩,死死盯着温九流,须臾后又摇头道:“不可能,当年那一剑已至圣境,如天外而来,除了朱轻候外谁能斩出,绝不可能是你!” “呵呵,一个连出剑勇气都没有的废物,天资再高,又有什么资格让他出剑?” 温九流手掌缓缓张开,那头青鸟回头看了他一眼。 不满地发出两声啾啾嘶鸣,化作一把青色流剑落入他手中。 温九流持剑立于城上,看着那披头散发的剑修冷笑道:“不入圣境终为蝼蚁,老子要不是当初和那混蛋向天斩了一剑,大道受损,你姬裁人又有什么资格站在老子面前? 真当老子这辈子就只伺候木烛一把剑? 真当老子斩不了你? 你站的太高了,给老子滚下来! 记住,当年那一剑,还有这一剑,都叫青鸟九流!” 话落。 只见温九流手中长剑散发着熠熠清光,一道清脆鸟鸣响起,随后一剑斩出。 白帝城剑光如瀑,处处是青鸟,鸟声如蝉鸣… “得,大荒剑术,算上陈知命那厮,我只能排前五了!” 剑魁老李无奈地看着那恐怖剑光,随手将陈知安的无双剑插入城墙,拔出腰间一把黝黑长剑。 双膝微曲,猛地拔地而起,双手握剑,以劈山之势直斩虚鼠。 与此同时。 古搬山仰头发出一声咆哮,如同一座大山撞向那尊佛门大宗师。 一场厮杀就此开始。 虚无之中,别座天下剩余的十位大宗师神情微重,跃跃欲试。 那魔焰缠绕的魁梧汉子双手结印,一尊虚幻魔影在身后浮现,如同一尊仰天俯地的魔神,看着陈知安道:“当初你承诺白安贫,可以给他完整的仙魔造化功,交出来,本座或许可以保你一命。 你该知道,温九流虽强,却也护不住你!” 那缥缈若仙的女子也同时向前踏出一步,与魁梧汉子并肩而立,表现出了同样的态度。 陈知安轻笑一声,忽然问道:“这是两位的意思,还是洗魔海和昆仑仙山的意思?” “这有分别么?” 魁梧汉子冷漠道:“大魔神和堕仙偷习仙魔造化功,不过物归原主罢了,如今他们已死,父债子偿。念在他们也算半个同门,本座没有杀你搜魂,已经是最大的诚意了。” “看来是两位自作主张了。” 陈知安叹息一声,幽幽感慨道:“既然如此,那本王也就放心了。” 说着他向天一指,杀意骤起,冷漠道:“猴子,杀了他们!” 第538章 反围杀 “猴子,杀了他们!” 随着陈知安冷冽开口,只见其洞天之内,一尊身披黄金锁子甲、头戴凤翅紫金冠、脚踏藕丝步云履的身影走出。 那道身影双眸如金,神情桀骜,在黑暗中如同两道金光射入苍穹,妖气滔天,散发着恐怖气息。 只见他手掌虚握。 一根玄铁长棍出现在手中,踏天而去。 一步、两步... 每走一步,其身上气势便变得凌厉一分! 他身高不过五尺,和那魔影比起来更是如同蝼蚁,可随着踏步而行,气势之盛,竟仿佛撑破了苍穹,变成了一尊仰天俯地的! “是你,须弥山戒律首座,齐天大圣孙悟空,大荒佛门是要彻底和须弥天下决裂么?” 远处正与古搬山厮杀在一处的那尊佛门大宗师目睹这一幕,神情微变,赶忙出口呵斥。 “呱噪!” 猴子双眸猛地转向那佛门大宗师,遥遥一棍挥出,那苦苦支撑着搬山魔猿的狂风暴雨般捶打的佛国顷刻间土崩瓦解。 一棍之后。 猴子再也懒得看那佛门大宗师一眼。 长棍横扫,竟将那尊巍峨如山的魔影和缥缈仙子都砸出了天外,而后他发出一道长啸,拔天而起,就像一道金光撞破黑暗。 只身独战两人。 天外虚空摇晃,杀戮再起。 白帝城的天幕上元气肆掠,虚空震荡,处处是杀意,处处是战场! 陈知安孤身站在断壁残垣上,身边空无一人。 那十二尊大宗师中最强的五位都已经有了对手,还剩下七位。 这七位大宗师中,最强者是身躯长达百丈的蛟龙龙九,其余几人薄雾遮面,看不清面容,从散发出来的气势看,应该只是普通的大宗师。 可无论他们如何普通,始终都是洞天不坠的大宗师,陈知安对上他们没有任何胜算。 “不得不说,你让本座很吃惊,甚至有些恐惧!” 龙九俯瞰着陈知安,神色冰冷道:“本座一早就知道你不好杀,却没想到你竟如此不好杀,藏了这么多底牌。 不过,哪怕你再难杀,也依旧要死。 大荒天下的大宗师要么在那座院子里,要么在这里,或许还藏有那么一两个,却也绝不可能是我们的对手!” “哦?那你们为何还不出手?” “因为我还是没有把握。” 龙九缓缓道:“为了万无一失,我只好请你自杀,先前我给李玄策十息时间考虑,现在我也给你十息,十息之后你若不自断生机,我们立刻四散,开始杀人,而且不止一城!” “用不着十息。” 陈知安笑道:“你们现在就可以去杀人,如果你们还能离开的话!” 龙九闻言脸色微变。 龙尾摇摆欲要收缩山河远遁,其余六位薄雾遮面的大宗师也转身就走,然而他们身形晃动,虚空动荡之间,却骇然发现自己依旧在白帝城百里之内。 虚空中仿佛有一道屏障,让他们无法远游。 “龙九你说的不错,大荒的确没有大宗师可用了,但还有一尊准圣!” 陈知安向虚空遥遥一拜:“苍狐前辈,辛苦了!” 话音落下。 只见一头毛发稀疏的老狐忽然出现在龙九身前,老狐行走无声,就像一个幽灵。 它看着龙九,双眸变得漆黑一片,口吐人言:“杀了他们!” 此言一出,龙九竖瞳变得挣扎起来,片刻后便化成了一片黑色,猛地向那几位大宗师杀去! 厮杀一起,瞬间就有一尊大宗师被它撕成碎片,而龙九也被斩出了一道凄厉刀痕,血洒虚空。 可它仿佛没有半点痛苦,浑然不顾身上的伤口,燃烧精血极境升华,口吐魔火将又一尊大宗师烧成了飞灰... 青丘妖族苍狐,妖主陈知冬的护道人。 在很多年前就已经跻身了半步准圣境,圣墟开启后它便消失在了世人眼中,所有人都以为它死在了圣墟。 谁能想到它竟悄无声息跻身了准圣。 当初它还是大宗师时都能让魏阉变成一个傀儡,如今它踏入准圣境,摄神诀早已今非昔比,只一眼而已便让龙九变成悍不畏死的死士,和那六尊大宗师厮杀起来。 从一开始苍狐就藏在暗中。 一方面是为了钓出那位仙妃,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护住白帝城内的百姓,大宗师之间的厮杀,动辄就是城破人亡。 十二尊大宗师围杀陈知安,将虚空禁锢,殊不知在他们禁锢虚空的时候,一张更大的网早已铺开。 按照计划陈知安早该来白帝城。 之所以匆匆来迟,主要就是一直在大荒奔走,他去了剑阁,请老村长带鸟出山,又去黑水城和剑魁比了一次剑术,最后才到青丘。 苍狐是妖族,它对人族没有半点好感,甚至于对大荒,它都没有什么归属,在它眼中,修行者吃人或者杀人,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如果不是因为妖主转世成了人族,它可能也是一头为祸天下的大妖。 因为它对人族有怨。 三万年前青丘女帝踏入帝境,就是几位人族准帝持帝兵围杀,才让她陨落! 从那之后妖国就此归隐。 别说那几座天下的修行者只是杀了些人族,就算是打入大荒天下,天下人族死绝,它都不会看上一眼。 哪怕陈知冬这层关系,陈知安请他出山也付出了极大代价。 ....... 白帝城外厮杀正酣,剑气纵横,杀意沸腾,亲手策划这一切的陈知安却无事可做,甚至显得有些无聊。 这本就是一场没有悬念的狩猎。 他的目标从来都不只是这些大宗师,而是那位不知藏在何处的仙妃,以及仙妃手上的两尊圣境人兵。 没人知道,此时天幕之上,帝星之内。 重伤未愈的叶擎天正盘膝而坐,剑宫横于膝间。 如果仙妃现身,等着她的就是一剑‘返春’。 只是不知道她藏在了何处,竟没有出现在白帝城。 失望地叹息一声。 陈知安看着同样无事可做,脸上犹然有几分嫌弃神色的老狐狸疑惑问道:“苍狐前辈,小知冬去了圣墟后音信全无,你知不知道她身在何处?什么时候回家?” “妖主大人自然是在她该在的地方!” 苍狐冷淡道:“至于回家,妖主大人的家在青丘,在巨野,可不在长安那座宅子。 希望陈留王能够明白这个道理,她是我妖族之主,不是人族陈知冬。 陈留王愿为人族扛旗,老狐无话可说,但那始终是你人族之事,不要将妖主大人牵扯进来。 她是我妖族之主,注定会成为妖族大帝的存在,身上肩负着整个妖族的未来,望陈留王好自为之。” 陈知安眉头微皱。 沉默片刻后转身看着苍狐认真道:“苍狐前辈,我不知道你在谋划什么,但请你记住一件事情。 她首先是我陈知安的妹妹,其次才是所谓的妖主,她的肩上可以挑清风明月,却不能挑任何人的野心。 所谓的妖族之未来,在我看来并不重要。 所以请前辈不要试图掌控她的人生,更不要做让她不开心的事情。 我不喜欢!” 第539章 猎人全部落网 陈知安的言语中没有威胁之意,也没有说要如何如何。 但苍狐能感受到这句话的分量。 世间少人知道苍狐的谋划,包括陈阿蛮也只是隐约猜测到了一些,所以当初在青丘看小知冬荡秋千时,陈阿蛮才会毫不留情地敲打苍狐! 那日陈阿蛮说他即将离开大荒天下,如果苍狐敢让小知冬不开心,她的三个哥哥都不会放过它。 彼时苍狐不以为然。 毕竟那时候的陈留侯府能让它感到忌惮的只陈阿蛮一人而已,没想到几年过后,陈知安说出了同样的话。 而且让苍狐感到难受的是。 当初那个自己并未放在心上的小家伙,现在似乎已经拥有了让它不得不在乎的实力。 青丘洞天很好,但终究不是真正的天下。 它想要一座真正的天下、 想要让妖族堂堂正正站在大荒,想要划地而治与人族平起平坐。 这一切都绕不开陈知安。 这也是它会出手帮助陈知安的真正原因。 可陈知安说他不喜欢。 陈知安不喜欢,大概便是整座大荒天下都不喜欢,包括帝星上那位剑横膝间仿佛已经快要死了却又总是不死的大剑仙... 沉默良久。 苍狐忽然消失在原地。 一爪将重伤垂死的蛟龙拍碎,连同那还剩下的三位大宗师,也在它爪子下灰飞烟灭。 站在天幕深深看了陈知安一眼后,它跨越虚空而去。 ...... 苍狐离开不久。 天幕上跌下一颗头颅。 那颗头颅眼底爬满了骇然,满头乱发如剑,哪怕已经身死,依旧散发着凌厉剑意。 正是此行中杀力最强的剑修姬裁人。 五百多年前他初出天下,一把裁人剑杀意惊天,初出茅庐,在关外杀人试剑,欲要将杀意攀登巅峰时挑战剑道魁首朱轻候。 谁知刚屠戮一座城池,就被天外落下一剑斩碎本命剑,而后亲眼目睹朱轻候拔剑斩天,大道受损,彻底变成了一个废人。 就此失魂落魄退隐江湖,回了姬氏帝星守帝墓。 没想到五百年后重出江湖,本以为已达无剑之境,圣人之下皆视若蝼蚁,却又遇到了当年那一剑。 剑修之间的厮杀素来直接而干脆。 姬裁人剑心失守,被一剑斩落了头颅。 当然温九流也不好受,他早已是半废之人,本命剑破碎,气海如沼泽,如果不是借剑青鸟,甚至都无法出剑。 一剑之后,他肉身很快又衰败下来,满头白发如同杂草,佝偻着身躯,再无半点剑意覆体,就像一个行将朽木的老农。 那头青鸟也变得有些萎靡,安安静静待在温九流肩上。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恐怕没有人会相信就这么一个行将朽木的老农,一只普普通通的小鸟,将一尊曾踏入过准圣境、连发丝都炼化成了剑意的剑修给一剑斩了。 “知安,剑阁三千把剑借给你了,等此间事了记得来村里给那些小家伙上上课,顺便去一趟剑冢,留下剑的名字!” 温九流站在远处,说完这句话便转身离去。 陈知安长揖行礼作别。 对于这位默默守护的剑阁五百多年的老村长,陈知安心中很是敬佩,当年朱轻候借剑天下,一剑开天剑斩准帝,身边跟随着的正是温九流。 那一战之后,本命剑破碎,境界跌落圣境的温九流带着残剑回到剑阁,将残剑归山,隐姓埋名,默默守护着变成废墟的剑阁。 直到十几年前陈知命走进那个小村子,成为村子里私塾先生。 老村长在他身上看到了故人的影子。 于是毫不犹豫将木烛和青鸟都交给了陈知命,也将剑阁交给了他! 而现在。 他又毫不犹豫把剑阁三千把剑借给了陈知安,这无关私情,实为大义! 温九流一生籍籍无名。 就像朱轻候身旁的一道影子。 所有人都把目光落在朱轻候身上,然而能和剑道魁首并肩而行的人,又怎么可能是个庸人? ....... 天幕上厮杀声渐弱。 剑魁老李斩天拔剑术近乎成道,虽然没能一剑将虚鼠斩杀,但在他一次又一次的拔剑后,回归圣地十二接引人之一的虚鼠,终究还是死在了剑下。 老李还剑入鞘,随意别在腰带上,落到陈知安身旁,有些意兴阑珊。 他是继朱轻候之后的剑魁,当年问剑天下未尝一败,被困剑冢五百年后重出江湖,本以为可以大展拳脚,哪曾想却连前三都混不进去,现在只是杀一头老鼠,实在没有多少值得骄傲的地方! 继剑魁之后,古搬山也一掌拍碎了那尊佛门大宗师的脑袋,将其头顶金轮彻底打散。 古搬山身为远古搬山魔猿,肉身强悍无比,本就在返真境中难逢对手。 再加上猴子一棍打碎了佛门大宗师的佛国洞天,两人肉身相搏,那尊佛门大宗师能够坚持到现在才被打散金轮已经是很了不起的成就了。 将尸体丢给陈知安,古搬山抬头看了一眼天外。 正想去帮猴子,却见天幕之上,猴子蓦地发出一声长啸,瘦弱身躯拎着如同天柱般的玄铁棍横扫,所过之处响起阵阵恐怖雷鸣,虚空振荡,将洗魔海和昆仑仙山两尊大宗师彻底砸成了飞灰。 “好凶残!” 古搬山嘴角微抽,赶忙将身躯缩小,向陈知安微微拱手后便收缩山河消失了在原地。 一场针对陈知安的猎杀,就此完美收官。 猎物安然无恙,猎人全部落网... 此时天色将明。 一缕朝光落在白帝城墙上,将血色城墙染成了一片金色。 陈知安站在断壁残垣上,遥遥看着白帝城外的浓雾,眼神渐渐变得有了光。 在不久的将来。 那里会陆陆续续出现别座天下的修行者,而白帝城内,会有三千剑修等着他们。 那些人不一定都该死。 但陈知安不打算放过他们。 毕竟大荒又不是青楼,哪能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就连青楼登岛都要五两银子,以那些人的身份,多要点好东西想来也不是多大问题,就看他们的命值多少钱了! 毕竟年轻的大唐陛下和大荒陈留王,硬要打这场战的另一个原因,其实是穷怕了! 不过在做绑匪之前,还有另一件事要做。 缓缓收回目光,陈知安看着西边喃喃道:“佛主十世轮回转世身,居然躲在藏经阁做了扫地僧,这特么哪能让你继续待下去... 再让你看几年经书,你他娘的该造反了!” 第540章 小沙弥 须弥山在大荒西境。 山高不知几里,常年佛光普照。 传说是当年佛主成道之地,佛主坐镇九重天之上,掌观佛国,可窥三千世界因果! 后来佛主入主须弥天下,须弥山便成了佛门祖庭。 佛光笼罩整个西洲大地,辖地之内,近百亿生灵的生命连同灵魂,都属于须弥山,人人都是佛主的信徒。 然而随着数年前玄奘西行之后,佛门内渐渐有了不一样的声音。 数十万年亘古不变的唯一真佛,成了诸佛之一,人人皆可成佛,众生都是佛主的竞争者,西洲大地内香火紊乱,佛门分裂的种子已经开始萌芽,隐隐有燎原之势。 而那位讲经首座玄奘大法师,正是佛门分裂的源头,罪魁祸首。 他端坐须弥九重天,冷眼看着西洲纷乱渐起,对须弥天下传来的佛旨听而不闻,天下有心之人,几乎都已经猜测到那位传说中转世重修的佛主弟子,似乎要另起炉灶与须弥天下决裂了。 只是让人不解的是。 那位修为不过洞天境的讲经首座究竟凭什么敢与须弥天下为敌。 要知道须弥天下除了拥有一尊伪佛多摩罗外,还有十八尊大菩萨,大法师大尊者更是多达一百零八之数,一旦须弥天下动怒,所谓的佛门祖庭恐怕瞬间就会化成飞灰! 直到后来有消息传出。 佛主转世身神秀大法师不愿生灵涂炭,以化身入山,要一步步踏上九重天,与玄奘大法师辩佛,重新入主须弥,这才让那些自以为聪明的人明白了其中真意。 或许这又是一场佛主与弟子坐而论道,收服顽劣弟子的煽情戏码,顺带再坑一把桀骜不驯的猴子,收割一波信徒的香火信力,如此而已... ...... “诸佛世尊皆出人间,非由天而得也 ...” 须弥六重天藏经阁中,一个面容清秀的小沙弥一手握着扫帚,另一手握着《阿含经》。 这是大荒天下新出的经书,阿含为法归之意,意为一切佛法的根源。 在之前的佛法释义中,佛法由受天启而降,佛主秉承天意,传道天下,为世间唯一执掌大道之真佛,这部《阿含经》彻底颠覆了佛法之根本! “法出人间,大逆不道!” 小沙弥神色肃然,抬头看着九重天之上,握着《阿含经》的手指微微泛白。 “混账,你一个青衣沙弥,不老老实实扫地,竟敢偷看经书,还敢说大逆不道?” 就在小沙弥抬头看天之时,忽然一只大手拍在他光秃秃的头上,只见一个满脸横肉的黄衣僧人从阴影中走出,恶狠狠道:“今儿天下小魔王登山求见首座大法师,要入藏经阁朝拜我佛手书,还不抓紧清扫!” “就扫!” 小沙弥忙不迭点头称是,将经书放回原处,拎着扫帚开始清扫起来,眼底却浮现一抹讶色。 小魔王是昊天宗少帝,而昊天宗那群疯子向来和佛门不合,可谓两看相厌,小魔王没道理求见玄奘,更没道理来朝拜什么佛主手书。 忽然他想到前几日小魔王曾被陈知安又一次砍下头颅,就此消失在长安城,而天外皇甫老幺依旧在被青牛和黄老狗追杀,或许小魔王来此,是要寻找庇护... 而当今大荒。 能庇护小魔王且敢庇护小魔王的人。 也就只有占据须弥九重天的讲经首座玄奘了! 想到玄奘,小沙弥眼底的疑惑愈发浓重了几分。 世人皆知,大唐素来和西域佛国两看相厌,禁止佛法传入中土,无数年来十万邙山中不知埋了少枯骸,就连那臭名昭着的武德,死前也要算计佛国,将前任讲经首座和戒律首座坑杀。 长安城流血夜后,大唐跻身大荒霸主之列,六年时间北驱王庭,南灭巫国,就连悬居海外的白帝城都彻底收入囊中,独独对西佛视而不见。 彼时的玄奘只是区区通玄境修士,那只猴子也只是返真境大宗师而已。 如果大唐挥军西进,帝兵因果石彻底破碎的须弥山,恐怕很难挡住大唐铁骑。 可不知为何。 无论是皇帝李承安还是大荒陈留王,都似乎将西洲佛国遗忘了一般。 任由西行的玄奘一步步走上须弥九重天,坐上那讲经首座的位置。 玄奘到底和陈知安有什么关联,那夜在迟疑巷,陈知安又是怎么在摩诃手下活过来的? 摩诃、摩诃难道也要成佛? 可惜因果石被荒古打碎,又有人遮掩了天道,搅得大荒如一团乱麻,他看不透半点因果,只是隐隐有些不安。 沉默良久。 小沙弥将那部《阿含经》藏在怀中,拎着扫帚向藏经阁外走去。 当初他进入须弥山时,是观自在接引,在进山途中他从观自在身上看到了挣扎和惶恐,于是进山后他再也没有见过观自在。 也没有按照计划成为讲经堂的僧侣。 而是再次改换面貌成为藏经阁一个扫地僧。 这次小魔王入山,他隐隐有些不安,所以哪怕须弥山上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他还是选择离去。 如今须弥山上举目望去尽是异端,已经不属于佛主,也不属于他了! ...... “主上,神秀已经离开了藏经阁。” 就在神秀离开藏经阁不久,那满脸横肉的黄衣僧人忽然出现在须弥九重天之上,恭敬朝端坐莲花台的玄奘大法师 行礼道:“小魔王也已经进入了须弥山境内,只等神秀下山。” 这黄衣僧人,正是曾经被大道锁链镇压在小魔王身后的那道魔影。 在天下的传说中,祂是两万年前的不灭魔主,创《不灭魔经》杀人杀机,吞噬无数昊天宗天骄,曾与荒古帝路争锋,一招落败陨落。 又有传说他是数十万年前修行昊天刀和逆乱十八式入魔的昊天宗妖孽,被镇压在镇魔渊的恐怖存在。 然而实际上它真正的身份是被昊天帝剥去的一缕魔血。 当年昊天帝将它剥离,以道则锁将其镇压在一处破碎洞天之中。 如果按照正常轨迹,那缕魔血会随着岁月彻底消散在天地,然而世上总有那么一个意外,昊天帝战死之后,其后裔之中出现了一个同样拥有无敌霸体的绝世妖孽。 其体魄无双,修行昊天刀和逆乱十八式,跟随着昊天帝的轨迹一路崛起,直至走到了圣境尽头。 可惜旧路重走,蹉跎半生他依旧没有踏入帝境。 于是他将目光落在那缕魔血身上,去了那座破碎洞天,将魔血吞入腹中,想要借此踏入帝境。 然而那位天骄虽然不凡,却又如何承受得起帝境存在的魔血,苦熬百余年后彻底疯魔,杀人无数,最终被昊天宗请出帝兵镇压于那破碎洞天之内,便是如今的镇魔渊。 然而那位天骄虽然被镇压,但其后裔体内,却重新流淌了魔血,而且发生了异变,变成了烙印在皇甫血脉中的一道魔影,一旦后世子孙中出现无敌霸体,那道魔影便会浮现。 而那道魔影,便是阴魔... 随着岁月流逝,阴魔越来越强,道则锁链对它的束缚越来越低,甚至似乎生出了意识。 而在两万多年前,那位与荒古争锋的昊天宗圣人落败入魔,闯入镇魔渊被吞噬后,昊天宗当时的宗主骇然发现那镇魔渊之中竟有一具帝尸。 帝尸没有意识,却散发着恐怖帝威。 呼吸之间吞吐滔天魔气,面容与传说中的昊天帝一模一样。 也是从那时起。 素来以人族守护者自居的昊天宗变得诡异起来,一个疯狂的计划悄无声息展开... 第541章 小魔王拦路 小魔王是这一代的无敌霸体,他背负魔影,得皇甫赐下帝血,修行昊天刀和逆乱十八式,一路高歌猛进,甚至位列天道榜第四人之列。 所有人都以为他道途一片光明,就连他自己也这么认为。 然而鲜有人知。 他不过只是一个寄养魔魂的容器而已... 魔魂成熟那日,便是他被填进镇魔渊之时,阴魔同样如此。 所以当阴魔认为陈知安是传说中那位背对众生,可在岁月长河自由行走的长生大帝后,才会如此干脆低头认主,它已生有灵智,不愿为人徒做嫁衣... 当然,祂低头认主的真正目的究竟如何。 只有祂自己知道... “果然是那位存在!” 看着端坐莲花台上身披锦襕袈裟,头顶金轮如日、宛若佛主临尘的玄奘大法师,阴魔将头低的更低了一些。 这须弥九重天是佛主的成道之地。 可如今却被这位鸠占鹊巢,就连佛主转世身都无法夺回。 玄奘头顶金轮普照须弥山时,仿佛隔绝了整座天地,连自己身上的道则锁链都被镇压,如此恐怖手段,除了那位之外,还有谁能拥有? 又有谁会相信。 玄奘大法师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洞天境宗师? “辛苦...” 玄奘目光落在黄衣僧人身上,笑吟吟道:“阴魔,你觉得小魔王能杀死神秀么?” “神秀可杀,佛主不可杀。” 黄衣僧人赶忙收回目光,沉声道:“神秀如今只是通玄境,而小魔王已经洞天圆满,杀神秀不难,只是佛主十世轮回,底蕴深不可测,绝不可能就这么轻易陨落。 不过叫人奇怪的是,神秀身边竟没有护道人。 我这些日暗中观察,那位佛主大弟子摩诃,的确并未在藏经阁!” “他或许在观望!” 玄奘抬头看着天幕之上一颗帝星,幽幽道:“成道路上就连父子手足都可能互相递刀子,更别说师徒了,佛主若重返天下,摩诃便永远只是一尊伪佛,而他又没有背刺佛主的勇气,只好躲在周氏装聋作哑...” 阴魔神色微惘:“主上,莫非您这一世也要成佛?” 不怪阴魔疑惑,毕竟在他看来,这位存在是可以在岁月长河自由行走的存在,佛主虽强,却也不过普通帝尊而已,连大帝都算不上。 所谓香火信徒更是旁门左道,哪里有资格让长生大帝布局谋划。 玄奘起身,转身负手看着苍穹,踱步向讲经堂走去,许久之后,才有一道悠然声音响起:“我意在轮回,为天下苍生开路...” “意在轮回,为天下苍生开路...” 阴魔喃喃自语,看着渐渐消失在佛光中的玄奘大法师,恍若看到了一道屹立岁月长河的孤独背影。 随着玄奘走远,满脸横肉的和尚忽然开始腐烂,最终变成一道青烟消失在原地,重新返回了小魔王体内! 在陈知安洞天之外,他并不能得到真正的自由。 那道则锁链将他和小魔王锁在一处。 若小魔王身死,他也要消亡,等到下一任拥有无敌霸体的昊天帝后人现世,才能够重新恢复意识。 ...... 须弥山下有一座巨城,城里有一座大寺。 巨城叫侍佛城,而大寺则叫见山寺,从礼佛城仰望须弥山,就如坐井观天,只能看到须弥山上的漫天佛光和一尊大佛,西洲佛徒入城则跪,是为礼佛。 普通百姓没有资格入须弥净土,所以对于化虚境修为之下的佛徒来说。 侍佛城便是他们朝拜的尽头! 而跻身化虚境修为的修行者,则可以前往见山寺。 推开见山寺的大门,便可以看见真正的须弥山,离开人间,得见真佛... 此时见山寺外。 有一个身穿黑袍的身影正安静站着。 那身影全身笼罩在黑暗中,头上戴着黑色连衣毡帽,叫人看不清楚面容,独独露出一双眼睛,横眉如刀,依稀可见是个年轻人。 他低垂着眼帘,正对着 那紧闭的见山寺大门,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随着那威严沉重的大门打开,只见那年轻人豁然抬头,看着里面缓缓走出的一个灰衣僧人。 灰衣僧人面容微黑,约莫四十来岁,修为不过炼气,低垂着脑袋,神色木讷,就像须弥山下最普通的一个行者! 感应到那年轻人的目光,灰衣僧人眼底浮现一抹惊讶,卑微地躬下身子行了一个佛礼,随后从年轻人身旁走过。 那黑袍年轻人缓缓收回目光,任由灰衣僧人离开。 此时街头跪满了前来朝佛的信徒,唯一站着的便只剩下那个年轻人和灰衣僧人。 灰衣僧人步履不急不缓,渐行渐远,安静的街道上响起轻微的脚步声,然而就在他即将转进一条巷子里时,他耳边忽然响起一道淡漠声音:“站住!” 灰衣僧人停下脚步,转过头去,脸上浮现出一丝茫然和惊惧。 却见那黑袍年轻人忽然掀开头上的黑色毡帽,露出那支离破碎缝缝补补的面容:“神秀大法师,明镜恭候多时了!” “你要杀贫僧?” 那灰衣僧人脸上的茫然和惊惧消失,转身看着皇甫明镜,虽然面容不改,气质却变得犹如渊渟岳峙,再无半分卑微神态,缓缓问道:“说起来,贫僧倒是有些好奇你是如何看出贫僧真身的?” 小魔王冷淡道:“你的确藏得很好,只是一个炼气境的蝼蚁,怎么可能在本座面前步履不乱?” “原来是这样。” 神秀轻叹一声,沉默片刻后又道:“虽然世人皆称你为小魔王,行事无忌,但你并非一个疯子,此举是何意?” 小魔王道:“本座受了道伤,而你手中有圣药!” “贫僧可以送给你。” 神秀从须弥袋中取出一个石盒,缓缓道:“身外之物,不值得你我厮杀一场。” 小魔王微微一怔,看着神秀手中的石盒沉默不语。 片刻后,他横眉微挑,倏然变得杀意森然:“那年逐鹿天下天道榜开启时,你须弥有个叫明德的和尚对本座不敬,惹怒了本座!” “所以你只是想杀贫僧。” 神秀怜悯地看了小魔王一眼,缓缓道:“看来你又输给了陈知安一次,道心彻底崩碎,失去了向他拔刀的勇气...” 说着他看着那巍峨壮阔的见山寺大门,只见大门不知何时已经彻底封闭。 而街道上有一张巨网悄无声息铺开,隔绝了跪在地上信徒。 正是赊刀门那张可以隔绝圣人查探的地网仿兵。 这张地网原本是在赊刀门那位大宗师手中,后来落于陈知安之手,而如今却出现在了侍佛城... “玄奘果然是陈知安的人。” 身陷绝境,神秀脸上并无惧色,抬头看了一眼须弥山后,平静道:“既然你出现在这里,想来皇甫老幺应该也会狙杀绝无菩萨,看来这场杀劫,贫僧不可避免了。 只是你该知道,无论是贫僧杀死你,还是你杀死贫僧,对须弥山和昊天宗来说,意味着什么...” “那又如何?” 小魔王伸手握住腰间的镇魔刀:“本座杀人,从来不考虑后果!” 第542章 须弥佛主 小魔王话音未落。 手中镇魔刀已经出鞘,刀光如匹! 这一刀没有半点留手,地网之内顷刻间刀光纵横,滔天煞气席卷! 小魔王是无敌霸体,修行禁忌之术昊天刀和逆乱十八式,一次次死在陈知安手下后,他的修为也被阴魔一次次拔高到了一个恐怖境地。 昊天刀斩出,充满了一往无前的霸道惨烈之意。 面临这杀意滔天的刀光,神秀风轻云淡的神情终于有了一丝变化,眉头微微皱起,翩然向后退,同时手掌结印,口中吐出一个晦涩音节。 顷刻间光明大作,神秀头顶金轮佛光如海,一尊巍峨佛相浮现。 佛相神情漠然,与佛门弟子演化的法相天地不同,竟似乎要成为真佛。 只见佛相演化出一只佛掌迎向刀光。 佛掌迎风暴涨,掌心之中佛印隐现,散发着恐怖威能,竟挡住了小魔王倾尽全力的一刀! “不愧是佛主转世身,佛门帝境道藏《大藏经》在他手中信手拈来,几如真佛临尘,竟然以虚神挡了洞天一刀!” 须弥山上。 玄奘大法师端坐九重天,目光低垂,看着侍佛城中的厮杀,眼底浮现出一丝诧异! 神秀底蕴很深,这是他早就知道的事情。 只是他没想到神秀竟能挡住这一刀,毕竟神秀底蕴虽深,真正的修为却不过通玄而已,这还是前几日在藏经阁刚跻身的通玄,玄奘亲眼所见。 也是那日神秀泄露了气机,引得须弥山金莲晃动,玄奘才有所警觉。 让阴魔寄身那黄衣僧人监测,看透了他的真身。 而小魔王如今修为已至洞天境圆满,一刀斩出,洞天境中能挡下他一刀的不足五指之数,谁能想到这一刀居然被神秀挡住了! “神秀大法师毕竟是佛主转世身,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大藏经》本就是他留下的道藏,如今不过旧路重走,能挡住小魔王一刀也正常...” 玄奘身旁,观自在神情复杂地看着那城中那恢复了容貌的神秀大法师,眼底爬满了恐惧,毕竟他们现在干的事实在大逆不道,算是欺师灭祖。 当初神秀登山时,他就隐隐预感到有这一日。 只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这一年多来,他左右挣扎,彷徨不已,最后更是直接躲去了山下。 他化身为一个普通人行走西洲。 这一年多来,他看到了许多做观自在大法师时看不到的东西,经历了无数苦难和黑暗。 他看到那些在自己面前低眉顺眼言必称慈悲的僧侣视人命如草芥、手上沾满了血腥。 看到最虔诚的住持命奴役近百万农奴为佛主建庙宇,死伤无数,比大唐皇宫还要奢华,也看到他们将供奉上来的财物装进了自己的口袋。 也看到有修行资质的普通百姓因为不是贵族而失去洗礼的资格,甚至许多无意将开启了造化之门的天才,因为出身被打为异端,废去气海活活烧死。 他看到整个西洲之地,人人礼佛,跪在庙前奉献出一切,金钱、肉体乃至灵魂,只求来世能入传说中的须弥净土! 他看到佛主满目慈悲,冷眼看着西洲大地饿殍遍地,生灵涂炭。 看到那佛光普照的须弥山笼罩之下,却是天底下最黑暗的无间地狱,他引以为豪的须弥净土,原来才是世间最苦难之地。 他最后去了修罗国。 见了玄奘大法师亲自洗礼的那个弟子阿修罗。 他看到了一朵开在地狱的花儿。 于是他回到须弥山告诉玄奘大法师,神秀在山中。 然后有了今日这场谋杀... ...... 侍佛城内,见山寺前。 小魔王连斩九刀,一刀比一刀凶猛,魔气翻滚,杀意冲天。 而神秀头顶金轮那尊佛主法相则演化不动明王印,一口金色大钟倒扣于神秀身前,虽然被魔刀劈砍的节节败退,布满裂纹,却始终没有斩破... 玄奘冷眼看着这一切,许久之后,忽然幽幽道:“哪怕他是佛主转世身,也绝不可能挡住小魔王这近乎疯魔的昊天九刀,他头顶金轮中藏着的恐怕不只是修为,还有这一世凝聚的香火愿力。 不过好在佛主转世身终究不是佛主,他一日没有入主须弥山,就一日无法将香火愿力全部吞下。” 说到此处。 玄奘忽然抬头看着高处,神色微动。 须弥九重天上有三座金莲,最高的那一座是十二品金莲,而另外两座则是九品金莲,分别代表佛主、讲经首座和戒律首座! 不论是大荒须弥山还是须弥天下,最高的那一座都已经空悬了很多年。 神秀此行须弥山,或许就是想要一步步走上最高的那座金莲,可惜他错估了须弥山如今的形势,也小觑了玄奘对须弥山的掌控力。 先是被观自在背刺暴露了所在。 又在破境时被玄奘看到了蛛丝马迹,抽丝剥茧找到了他的真身... “自在,你说神秀此行,真的是为了看大乘佛法么?” 玄奘看着最高处的那朵十二品金莲,忽然幽幽道:“有没有可能他是想在大荒须弥山登顶,坐上那个位置,将无数年来汇聚须弥山的香火愿力吞入腹中?” 观自在神情微惘,摇头道:“如果是为了愿力,须弥天下尽是佛徒,想来须弥天下九重天上的更多才是,他何必舍近求远?” “佛主转世身,不见得就一定是佛主!” 玄奘起身向那十二品金莲走去:“我见过多摩罗,那人内魔外佛,绝不可能是那种对佛主盲目崇拜的人,而且他成佛时,有佛主法相显化阻他成道之路,如此看来,神秀未必敢登山。 而我须弥山上满打满算只有斗战胜佛一尊准圣,甚至到目前为止所有人都以为他是返真境,只手可灭,你如果是神秀,身边有一尊绝无菩萨护道,又有摩诃进入大荒布局多年,这种情况下,你当如何行事?” 观自在老实道:“如果是我,或许会改头换面游走西洲,以悠然姿态观望所谓的大乘佛法,如果觉得有趣便驻足研究一二,看有没有机会触类旁通助我成道,待研究透彻后,便显化真身走上九重天,入主须弥!” 说到此处,观自在神色微震。 想到近来种种,这不正是神秀来到大荒所做之事? 我能有此想,莫非原来我竟也有成佛之资? “这把椅子,真的只有佛主能坐?” 就在观自在脸色变幻莫测,忽惶恐忽兴奋时,却见玄奘已经走到那十二品金莲之前,竟要落座。 “首座,切勿!” 观自在脸色瞬变,惊恐道:“对佛主不敬,佛主动怒会降下业火,将你焚烧而死,一切成空啊。” 玄奘回头看了他一眼,嗤笑道:“自在,你他娘的怕是糊涂了,我们在造反啊,还怕什么佛主动怒?” 说着玄奘僧袍轻抚十二品金莲,就像在擦拭尘埃。 然后,他坐了下去。 下一瞬。 只见那十二品金莲散发着恐怖威压,虚无之中生出一道道金色火焰,玄奘身上燃起业火,瞬间将其淹没。 “完了,是佛主降怒...” 观自在一脸死灰。 这十二品金莲空悬了无数年,可始终没有人坐上去过。 不是不想,而是因为坐上去的人都被业火烧成了飞灰,哪怕是圣人也不过只能支撑瞬息而已。 这十二品金莲,除了佛主之外,无人可安然落座。 玄奘大法师不过洞天修为,哪里还有活命可能... 第543章 苦海生 须弥山上佛光如日。 虚空中朵朵金莲涌现,异象纷呈。 这是观自在曾以因果石看到的画面,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他视玄奘为佛门大兴的希望! 然而此时看到玄奘大法师坐上十二品金莲,感受到这无穷杀机,他忽然有些怀疑自己曾经看到的未来到底是不是真实。 “佛主,你已经死了!” 就在观自在神色惊恐不已时。 却见那业火灼烧中的玄奘大法师忽然发出一声低沉咆哮,无穷无尽的佛光轰然溃散,一座阴森幽暗的大殿在奘周遭显化。 一盏盏忽明忽暗的烛火拱卫在他身旁,恍若一尊居于幽冥的君王。 这座大殿隔绝了一切,仿佛独处于一座天下。 随着大殿铺开,那虚空中的金色火焰开始熄灭,十二品金莲渐渐变得柔和起来,玄奘眼底的痛苦之色也渐渐敛去,十二品金莲,无数年来不知烧死多少恐怖存在的佛主宝座,竟似乎真的允许玄奘落座了。 “这是,佛门大兴之相,玄奘大法师可成佛...” “成佛?” 玄奘眼底痛苦之色缓缓散去,头顶金轮如炽,幽幽道:“本座观西洲人间如地狱,这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观自在满脸佩服地看着玄奘,如今佛门中人谁不想成佛,可传下大乘佛法,给佛门弟子趟出一条路的玄奘大法师,竟发下如此大宏愿,只是这西洲之地破破烂烂,此生怕是绝无成佛可能了。 ....... 就在玄奘坐上九重天十二品金莲的瞬间。 侍佛城中神秀的不动明王印也同时碎裂开来,头顶金轮溃散,古井无波的脸上浮现出一抹震撼之色:“玄奘,他坐上了莲台,怎么可能?” 须弥山九重天上的十二品金莲虽只是沾染了他前世气息,可在无数岁月积累之下吸收了无比雄厚的愿力,那是他为自己准备的成道之兵,哪怕是圣人也不可能染指,可玄奘竟就这么坐了上去,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直至此时,我才终于明白元归的那句话...” 小魔王身上魔气翻滚,一步步向神秀走去,手中镇魔刀散发着森然杀意:“我不是魔主,他不是元帝,姬无敌不是白帝,而你,也自然不是什么佛主,也可以被杀死!” “你错了,贫僧永远不死!” 神秀眼底的震撼之色褪去,抬头看着须弥山上那尊巍峨佛相道:“须弥山是贫僧成道之地,这是贫僧的洞天,那个乱臣贼子哪怕端坐十二品金莲,也不过窃贼而已,又如何能真正的成为主人?” 他在说话的同时双手结印,须弥山上降下一道佛光。 佛光如柱,自须弥山九重天之上垂落,尽数灌入他体内。 神秀一手指天,一手指地,沐浴佛光缓缓升空,面容也化作了那佛主之相,如同真佛临尘,居高临下看着小魔王。 “我为佛门之主,为佛法之始!” “我成佛时,天地为我而鸣,众生为我而贺,大道为我开路,我俯仰天地,须弥为我掌中佛国,我立身此地亘古不灭,谁能杀我?” 这一刻。 沐浴佛光的神秀恍若成了真正的佛主。 而小魔王则成了那天地之中的一蜉蝣,就连身后那道魔影都变得暗淡了几分! 如此一尊大佛,谁敢向他拔刀? 神秀凭空而立,手指向小魔王遥遥指去,指尖之上有佛光弥漫,顷刻间化作一个恐怖指印。 浩瀚佛光威压如海,还未落下便已将小魔王压得半跪在地。 然而就在神秀手指如大道倾轧落下时,那须弥九重天之上忽然响起一道平淡声音:“神秀,既见本座,为何不跪?” 神秀豁然抬头。 却见须弥山上那尊佛像不知何时面容竟变成了玄奘的模样。 落在他身上的佛光也变得微弱如烛,最后更是彻底消失。 与此同时。 小魔王手中镇魔刀斩出,一道刀光落下,神秀犹头颅跌落。 他双眸死死看着须弥山,神色震惊又茫然。 “为什么...” 须弥山是佛主成道之地,无数年来,须弥山每一尊佛,都是佛主转世身。 须弥从未易主,也不可能易主。 可今日玄奘不但坐在了十二品金莲之上,更是将须弥山上的佛像都改了面容,切断了神秀与须弥山的联系,这是从未有过的事! 不止神秀不解。 其实此时端坐须弥九重天的玄奘也有些懵逼。 佛主留下一座须弥山,一尊佛像金身,一朵金莲,受到愿力孕养无数万年,道则无穷,底蕴深不可测! 玄奘之所以能安然坐在十二品金莲台中,没有受业火焚烧而死,是因为他以阴神殿将金莲拘入小天地,隔断了其与须弥山之间的纽带。 佛主虽是须弥山之主。 可毕竟已经身死道消,金莲之中浩瀚愿力如混沌,根本无人执掌! 一旦被隔绝于大荒之外,便成了无主之物。 可那尊佛像金身不同。 玄奘、或者说陈知安的小天地不过方圆二十丈,而那佛像金身高达百丈不止,仰天俯地,玄奘根本无法将之纳入其中! 所以当看到神秀一手指天,一手指地,接引佛光入体,修为水涨船高近乎化作一尊大佛时。 玄奘很慌,想要阻止。 然而还是那句话,他修为不过洞天而已,哪怕心急如焚却也没有任何办法。 那一瞬他甚至主动召唤了本体,让猴子立刻回归须弥山,不顾一切将神秀斩杀当场,不然如果佛主真的提前回归,一尊帝境存在,恐怕无人能压制。 然而就在他心急如焚惶恐不安时,他惊讶地发现阴神殿中的死人经哗啦啦作响,自主漂浮在了金莲之上,垂下一缕缕幽光,仿佛生出了灵智一般。 更让他感到震惊的是。 那十二品金莲在幽光扫视下,竟开始瑟瑟发抖,仿佛感受到了莫大的恐惧。 片刻之后。 金莲开始脱落,十二片莲叶落入荒芜之间... 落地生根,顷刻间化成一片金色苦海。 苦海之内,数以亿计的魂影浮现,那些魂影面容模糊,有的如璀璨如金,有的暗淡如烛火,他们都抬头看着悬于海上的死人经,无声咆哮起来,似乎是想要从苦海中挣脱。 只见苦海之中狂风大作,巨浪翻滚。 甚至有两尊极为凝实的魂影一步踏出,丢出了一串金色念珠,想要将死人经打落。 然而一道幽光之后。 那两道近乎实质的魂影便化成了虚无。 下一瞬。 整个苦海重新变得风平浪静... 也就是在那时,玄奘发现自己似乎和这座须弥山有了某种联系。 恍惚间他仿佛听到了无数虔诚佛音。 这些佛音从西洲而来,从须弥山下而来,然后汇聚于苦海之中,成为微不足道的一滴海水。 他福至心灵,开口吐出了那句话。 于是须弥山上那尊佛像变了容貌,而落在神秀身上的佛光,也落在了他的身上... 第544章 天下皆惊! 佛主和九位先天不同。 他从未消失在岁月长河过,十世轮回虽然偶尔会出现些波澜,比如前代佛主就被荒古大帝一拳砸入了禁区陨落,而且连帝兵因果石都被打碎,损失颇大。 但十世轮回积累的底蕴,依旧深不可测。 神秀作为其转世身,除了护道人之外,自然还会有别的手段庇护,诸如那尊佛像、诸如十二品金莲、乃至整座须弥山... 可今日却被人截胡了! “就这么死了...” 观自在神情复杂地看着尸首分离的神秀,虽然在这场谋杀中他站在了神秀大法师对面,可那毕竟是佛主转世身,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神秀就是佛主。 如今却变成了 一具冰冷的尸体。 而在这其中,他扮演了并不光彩的角色。 “不要有心理负担,欺师灭祖这种事儿做多了也就习惯了,这才只是开始而已,像佛主这样的存在,是绝不可能就这么轻易死去的! ” 玄奘目光低垂,缓缓从十二品金莲起身,霎时间须弥山上佛光涌动,威严声音传诸四野:“大胆皇甫明镜,竟敢在须弥山脚下刺杀我佛门神秀大法师,当我佛门无人么,戒律堂司座何在,将那狂徒拿下!” “尊首座法旨!” 随着玄奘话音刚出,只见须弥七重天内,一位身穿黄色武僧袍的和尚踏出,其肉身如黄金浇注,散发着恐怖威压,竟也是一尊大宗师。 那和尚身后跟随着六位洞天境宗师,神情冷峻向山杀去。 大荒佛门两万年前被荒古大帝登山,一拳将当时的佛主打入禁区,五百年前又被朱轻侯登天一剑斩了数位菩萨,最有可能踏入圣境的观空大法师又被武德和陈阿蛮坑杀,底蕴早不如从前。 可须弥山毕竟佛门祖庭,非一般宗门可比,还是有几尊大宗师的。 比如那武僧,就是须弥山戒律堂司座观陀。 观陀走炼体之道,已达金刚不坏之境,实力不凡,只是脑子不太好,难堪大任,不过也幸得脑子不太好,才能在玄奘大法师登山那场悄无声息的清洗中安然无恙。 见观陀领着六位洞天境宗师杀来。 小魔王眼底浮现一抹愤怒,收拢地网转身向侍佛城外逃去。 这场针对神秀的谋杀,是玄奘一手策划,小魔王只是执行者罢了。 他早已料到玄奘会在事后翻脸。 却没想到玄奘这么阴险,派遣一尊大宗师追杀不算,还这么快昭告天下,半点让他逃命的余地都不留。 他甚至能预感到。 恐怕逃回天下的路上都要面对佛主狂热信徒的围追堵截了...... “自在...” 目送观陀追杀着小魔王出城,站在十二品金莲前的玄奘大法师沉默良久,忽然开口道:“至今日起,你便是我佛门讲经首座,率讲经堂僧众传法天下,三年之内将大乘佛法传遍西洲诸国,若有阻拦传法者,杀无赦!” “尊大法师法旨。 ” 观自在神情微凛,领命离去。 他知道自今日之后,大荒佛门和须弥天下佛门算是彻底分道扬镳,走向决裂了! 观自在离去后。 玄奘重新坐回十二品金莲之上,源源不断的愿力涌入其体内,身上佛光弥漫,道韵流转,身上气势节节拔高,散发着淡淡的威压,而座下那朵金莲,正悄无声息变得虚幻起来。 许久之后,玄奘缓缓睁开双眼。 拂袖将佛光敛去,道韵散开,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 须弥天下,无量山九重天中。 讲经首座多摩罗忽然抬头看着悬在高处的十二品金莲,眼底忽然浮现出一抹诧异神色。 十二品金莲扎根于无量山,从佛主入主须弥天下开辟无量天那日起便已经存在。 其高悬于讲经首座和戒律首座的九品金莲之上,代表着佛主的无上尊位。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 这朵金莲将会永远存在下去,直到佛主回归! 这么多年来,除了神秀入无量山那日这朵金莲曾散发出无量佛光,多摩罗从未见它有过变化,可就在先前,那金莲忽然晃动了起来,仿佛无形之中有一只手拨弄了它。 “金莲晃动,发生了什么.....” 沉默片刻,多摩罗深不见底的眸子里散发着幽光,道则弥漫,一座佛国在他掌中浮现,施展掌观山河的神通,想要寻找到金莲变化的因果根由。 许久之后,多摩罗眉头皱了起来,挥手散去佛国,看着虚无喃喃道:“不在须弥天下,莫非是大荒?” “可惜大荒如一团乱麻,恐怖暗藏,连神帝都不敢轻易涉足,不然若本座能入主大荒须弥山,或许能寻到成佛的一线机会!” 就在多摩罗看着虚无沉默时,忽然须弥山下一道身影笔直向九重天掠来。 那身影浑身浴血,僧袍破碎,道则涣散,神色更是狼狈恐惧到了极点,正是神秀的护道人之一,追随其前往大荒天下的绝无菩萨。 还未踏入九重天,绝无便声嘶道:“首座大人,神秀大法师在大荒侍佛城被天下皇甫明镜偷袭陨落了!” “什么?” 多摩罗赫然起身,看着绝无菩萨喝问道:“你时刻跟随神秀左右,怎会如此?” “神秀大法师化身前往须弥山,让弟子不用跟随...” 绝无菩萨凄惶道:“皇甫明镜入城时,恰好摩诃首座邀弟子入周氏帝星共商征讨大荒的计划,弟子想着神秀大法师在须弥山绝无意外可能,可谁曾想...谁曾想弟子刚从周氏出来就被皇甫老幺追杀。 弟子一路逃亡,幸得大荒须弥戒律首座相助,才从白帝城逃回来!” “绝无可能,蠢货...” 多摩罗眼底幽光浮现,看着绝无神色冰冷道:“本座赐你佛号绝无,就是让你绝了这侥幸之意,佛主十世轮回,只待这一世佛临天下,却被你这愚蠢如猪的东西葬送了!” “弟子万死不辞。” 绝无菩萨如丧考妣,他虽然修为已至圣境,在须弥天下足以跻身前十之列,素来桀骜狂妄,可在讲经首座多摩罗这里,哪里敢有半点傲气。 更何况此时还将佛主转世身给护死了,心底恐惧到了极点,自顾跪在地上凄惶道:“首座大人,弟子万死不辞,可皇甫明镜杀我佛转世身,此仇不共戴天。 弟子请首座大人留弟子一命,率须弥大军杀入天下,为神秀大法师报仇。” “报仇,当然要报仇!” 多摩罗双眸幽深无比,沉默片刻后,他看着绝无幽幽道:“佛子神秀涅盘,须弥天下共哀,传本座法旨,命戒律堂阿难菩萨、圣定菩萨、讲经堂妙法菩萨、还有你绝无菩萨,持帝兵佛皇钟、率八部天龙,座下僧众诛杀昊天宗皇甫明镜,若有阻拦者,皆为异端!” “尊首座法旨!” 绝无菩萨轰然应诺。 无量山内收到神秀大法师陨落消息的诸菩萨也现身领旨。 一时间无量山上帝兵复苏,钟声长鸣,恐怖威压弥漫、诸圣凌空,佛光涌动,杀意沸扬... 第545章 添把柴火,杀人助兴 待绝无和几尊菩萨离去后,多摩罗脸上的愤怒敛去, 神秀是佛主转世身,十世轮回就等今朝。 身为佛门讲经首座,如今无量山上最强大的存在,多摩罗对佛主当然持着绝对的虔诚,便是再给他一万年,他都不敢佛主生出背叛之心,更不敢尝试着对神秀做些什么! 可如果神秀自己死了,那又是另一种光景。 先前他点名的那几尊菩萨,要么是佛主的狂热信徒,要么是摩诃座下的弟子,总归都对他这位佛门唯一的准帝没有保持足够的尊重。 如今神秀已死,摩诃远在大荒,无量山上再无人可以对他产生威胁,至于这几个杀意滔天杀入天下的菩萨会遇到什么,那就不是多摩罗在意的事了! “复仇去吧,全都去吧,最好永远不要回来...” 多摩罗低声呢喃,许久之后他忽然又抬起头,遥遥看着大荒方向沉吟道:“大荒,玄奘,摩诃,你们都走上了那条路么...” 多摩罗不是绝无,身为须弥天下佛门讲经首座,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佛主十世轮回积累的底蕴有多深。 他根本不相信小魔王能够杀死神秀,更何况还是在须弥山脚下,侍佛城中。 神秀之死,必然是一场阴谋。 而且这场阴谋中有摩诃的影子,有须弥山的影子。 哪怕他们没有亲自参与,至少也是冷眼旁观了的。 多摩罗甚至怀疑那两位和大荒陈留王勾搭在了一起。 不然小魔王这一刀怎么可能劈的这么恰到好处。 绝无那个蠢货又怎么可能在皇甫老幺的追杀下逃回须弥天下? “既然你们都在落子,本座又岂能置之事外...” 多摩罗重新坐回宝座,双眸微阖,看着无量山七重天内的戒律堂缓缓道:“无痴,持本座佛印前往大荒天下须弥山,就说神秀大法师陨落,请玄奘来须弥天下为神秀大法师送行。” “尊首座法旨!” 七重天内,被破格提为戒律司座的无痴躬身应诺,一袭红色袈裟透着浓郁的血腥味。 自多摩罗在逐鹿天下直呼神帝之名被一言喝跪贬斥为伪佛后,须弥天下佛徒看待多摩罗的目光中便多了几分别的意味。 多摩罗身为须弥天下讲经首座,自然不会在意那些目光。 只是对讲经堂中的徒子徒孙来说,首座不在意,并不代表不存在。 于是因为各种莫名其妙原因而获罪的僧侣多了起来。 无量山上染血无数,而其中杀人最多,手段最为凶残者,便是以冷漠残酷着称的戒律堂执事无痴。 近两年时间。 他不是在杀人就是在杀人的路上。 用一颗颗头颅铺就了一条登天之路,坐上了戒律堂圣境之下的第二把交椅。 领命之后。 无痴双手捧着多摩罗的佛印,眼底古井无波,骑上一头青狮向与逐鹿天下相连的通道走去... ....... “老板,逐鹿天下传来密报,阿难菩萨、圣定菩萨、妙法菩萨、绝无菩萨,四尊圣人持准帝兵佛皇钟去了天下,更有无数佛徒自发离开须弥天下,要杀小魔王为了神秀报仇,白帝城压力骤减,天下乱起来了!” 白帝城青楼,柳七将一封信递给躺在椅子上的陈知安,哪怕是沉稳如他,此时脸上也不禁有了几分喜色。 随着自从半月前礼部颁布缉捕文书以来,白帝城承担了很大的压力。 虽然有道门掌教天璇子和剑仙叶倾天持准帝兵坐镇通道口,又有整座天下宗师境以上的修士齐聚那座院子设下周天星斗祭,为天璇子和叶倾天提供源源不断的元气。 可毕竟敌人数量实在太多。 通道那头至少聚集了十二尊圣人,大宗师和宗师更是多达两百之数。 而且随着时间推移。 通道那头的修士越聚越多,杀意也越来越重。 一场拯救宗门弟子的冲关,似乎将演化成针对大荒的一场战争。 如果事态继续这么发展下去,恐怕那镇守通道的天璇子和叶倾天会很快就会支撑不住,一旦别座天下修士涌入,大荒将彻底沦陷。 而如今须弥天下和天下扛把子昊天宗对上,不说这两座天下的修士会全部离开,至少来说,白帝城压力会小很多...... “我给多摩罗递了一把刀,看来他握住了。” 陈知安眉头微挑,接过密信仔细看了起来。 这场针对数座天下修士的缉捕追杀,别看陈知安在朝堂上掷地有声,做出一副要玉石俱焚的姿态来。 实际上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大荒没有开战的资格。 还是那句话,这场战争从来都不是大荒选择的。 从逐鹿天下开辟、五座天下相连后,就注定了会有这一日。 一味退让不会让敌人变得善良,只会让他们得寸进尺。 只有血与火的战斗,才能换来真正的安宁。 而为了让大荒少流些血,陈知安只好变得更无耻一些... ...... 绝无菩萨逃出大荒天下,是陈知安故意为之。 为的就是让他把神秀身陨的消息带回须弥天下。 不然以绝无的修为,根本无法逃过皇甫老幺的追杀。 甚至就连皇甫老幺也都是陈知安请青牛故意放水让其逃走。 小魔王杀神秀这事儿,皇甫老幺事先并不知情。 待他摆脱青牛和黄老狗的追杀寻到小魔王时木已成舟。 虽然气愤于小魔王的无法无天,不过他也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带着小魔王离开了大荒。 而这就是陈知安想要的结果。 他布局谋杀神秀,给多摩罗送了一份大礼,邀他落子。 如今多摩罗果然握刀下场,要借昊天宗之手杀人,每一步都恰到好处,不偏不倚。 接下来的事情,就要简单很多了... 沉默良久,陈知安将密信随手碾碎,喃喃道:“昊天宗有准帝坐镇,四尊圣人哪怕拎着准帝兵也不过送人头而已,掀不起半点水花,得给他添把火,彻底将水烧沸!” 柳七微微一怔。 不明白自家老板哪里来的底气,竟要插手那两座天下之间的厮杀。 不过转念想到小魔王杀神秀本就是他一手促成,似乎再添把火也不算什么。 就在柳七心中念头转头时。 却见陈知安忽然从躺椅上起身,看着那愈发破败的院子幽幽道:“七哥,我们去水牢挑一批该死的玩意儿砍砍头,给对面的那些老家伙们助助兴...” 第546章 水牢杀人 半个月前,数座天下上了礼部缉捕名单的修行者陆陆续续逃到白帝城。 这些人修为最强者不过洞天境而已 ,没办法缩地成寸跨越一州之地,自然也不知道白帝城曾经发生了什么,他们一头闯进来,然后被柳七率领剑阁三千剑捉拿,搜刮干净后一股脑丢进了白帝城水牢! 如今半个多月过去,水牢里已经关了近两千修士,搜刮的各种宝物、秘籍、元石、灵药、兵器等等折算成银子几乎可以抵大唐五年的国库收入。 而且这还不止,这将近两千修士除了那些必须砍头的,剩下那些可死可不死的才是真正的值钱货。 陈知安早就将他们的来历和宗门实力全都摸查了一遍。 就等时机成熟开始拍卖这群王八蛋...... 水牢是李玄策亲自镇守,见陈知安和柳七前来,李玄策微微躬身,开启了水牢大门。 随着稀碎阳光灌入水牢,原本寂静的牢房里顿时响起阵阵嘶吼和咒骂,偶尔还夹杂着许多凄惨哀嚎,瞬间变得嘈杂起来! 陈知安捂鼻向最里面走去,对那些咒骂声充耳不闻,最后站在一个浑身散发着冷意的青年身前。 青年铁索缚身,衣衫破碎,脸色惨白,双眸微阖,显然受了不轻的伤。 感应陈知安停在自己面前,那青年抬头看了一眼,神色微变,不过很快又变得冷淡下来:“你是大荒陈留王,陈知安?” 陈知安点了点头:“是我!” 青年冷漠道:“看来你不知道我是谁。” 陈知安继续点头:“知道,天下殿少主,准帝聂九幽后裔子孙聂南!” 聂南脸色微怔:“你既然知道,怎敢如此对我?” 陈知安道:“因为你杀了人,琅琊郡一千九百二十人,被你一剑毁去的山砸死!” “就因为这个?” 聂南眼底露出几缕嘲讽,冷漠道:“没想到大荒陈留王居然还是个悲天悯人的圣贤,你怕是忘了,你在逐鹿天下杀的人何止千数? 世道本就是如此。 不过一群蝼蚁罢了,死也就死了,何必做出这种愚蠢的事情来? 而且你我都清楚,以大荒如今的境地,不说群狼环伺也相去不远,根本没有杀我的资格,哪怕你陈留王也不行!” “你说的不错,世道本就如此...” 陈知安冷漠道:“我不是悲天悯人的圣贤,也不是道德无瑕的君子,我杀人无数,手上沾满了鲜血,如果你在天下杀人,哪怕将整座天下都屠戮殆尽, 我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甚至可以给你拍手叫好。 可惜的是,你杀了我大荒之人。 而我,是大荒陈留王。 你可知长安城流血夜,我陈知安登天擂鼓时,看到的是什么?” 聂南默然无语,陈知安也不需要他回答,只是缓缓道:“我看到了万盏灯火,他们曾为我点灯,曾救过我的命,现在他们死了,他们没办法开口,本王只好为他们鸣不平...” 聂南神色瞬变。 平静的话语中带了一丝颤音:“你要如何?” 陈知安悠然道:“不如何,只是要借你人头一用!” 说着他手掌轻飘飘印在聂南胸腹之间,掌间元气吞吐尽数渡入聂南体内,聂南体内正欲翻滚的气海瞬间破碎,如同一个泄气的皮球,萎靡跪在地上。 “好了,把他拉到阵前砍了吧!” 陈知安掏出一方手帕擦尽染上的鲜血,再也不看那跪在地上的聂南一眼。 片刻后。 他又走到另一间水牢中,居高临下看着栏栅内一个满脸横肉的和尚,从怀中掏出一摞厚厚的卷宗,平静道:“须弥天下明德?” “是本座,本座是佛门护法,杀的也是西洲奴隶,和大唐无关,你...” “废话真多,拖出去砍了!” 陈知安一拳打碎他头顶金轮,径直又朝下一间水牢走去。 开始索命杀人! “昊天宗皇甫明鸠、洗魔海古御天、昆仑山李玄化、白玉京道门张清、须弥天下苦恶,逐鹿天下杨瑞...” 陈知安每走到一间水牢,就有一个修士被他废掉气海,然后被青楼执事带走。 短短一炷香时间不到。 被陈知安打碎气海的修士便已经到了近百之数。 这些修士中不乏有望成圣的妖孽天才,许多人身份背景更是大的惊人,可陈知安仿佛半点不在意般,随手便将他们废了。 随着被他废掉气海的人越来越多。 水牢里的囚犯开始恐惧起来。 因为他们现在终于认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这位名动天下的陈留王,竟真的敢不顾一切杀人... “清凉山、黄君!” 陈知安走到一个头发凌乱的中年身旁,面无表情念出他的名字。 那中年抬头看着陈知安,原本浑不在乎的神色微微一变,似乎没有想到陈知安会站在他面前,而且念出了他的名字。 水牢寂静一片。 只能听到滴滴答答的水声和一道道卑微急促的呼吸声。 世人皆知,清凉山黄大德就是大荒陈二牛。 而陈二牛,是陈知安的爷爷。 也是大荒最大的靠山! 眼前这个名唤黄君的中年,是清凉山大寇,也是仙武天下洞天境排行前八的天才。 曾给陈二牛做过一段时间厨子。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也算是陈二牛的弟子...他们本该是一家人。 而现在,陈知安居然站在了黄君面前。 许久之后,黄君似乎终于明白了即将会发生什么,眼底渐渐爬上了惧意,嘶声低沉道:“小王爷,你要杀我?” “你杀了一百二十四个大荒百姓,就因为你看上了人家姑娘,人家不愿意。” 陈知安冷漠道:“你如果足够聪明,就该早些自杀而不是等到现在,我对你很失望。” 话落,陈知安手掌猛地落下。 黄君顷刻间变成了一堆碎肉... 这一掌落下, 也终于让那些还抱着几分幻想的修士们彻底死心。 眼底爬满了恐惧和绝望。 陈知安杀心一起,连清凉山自家人都毫不犹豫处死,他们这些本就敌对的人,哪里还有半点活命可能? ...... “陈留王,我爷爷是万妖殿主鲲皇,他就在逐鹿原通道,你若杀了我,我爷爷一定会率万妖殿杀入大荒为我报仇。 还有我奶奶,我奶奶是凰山之主,她也不会放过你。” 眼看陈知安拍死黄君后又站在自己面前驻足,一个通玄境的半妖惊恐叫了起来。 这头半妖拥有人族血脉,人面鸟身,肋生双翅,鼻子上顶着长长的金喙,像一只鸡多过鲲鹏。 他虽然满口威胁,但任谁都能能看出他的色厉内荏。 这头半妖来头不小,是万妖殿少主墟鲲。 万妖殿虽然在天下比不上昊天宗和殿,却也非一般的圣地可比,哪怕在圣墟死了四头圣境大妖,如今也还有三头大妖,其中殿主鲲皇更是号称天下极速,帝境之下第一人! 墟鲲身为万妖殿少主,资质不凡,据说出世两年半便学会了御风飞行,不惑之年就已经踏入了通玄境,深受鲲皇喜爱。 “你叫墟鲲?” 陈知安居高临下地看着那只半妖,忽然开口问道。 墟鲲抿起嘴唇,惊恐地点了点头,身为万妖殿少主,他地位尊崇,天资又高,在妖族中也算生的极美,在妖族有很受追捧,养成了一副骄傲自矜的性子! 可是亲眼目睹这么多身份比他高,来头比他大的人被废掉气海,甚至一尊洞天境宗师就死在眼前,他哪里还骄傲的起来? 只求这位杀神只废他气海,让他再多活一阵就好。 陈知安翻开那厚厚的卷宗,翻到墟鲲那一页仔细端详。 片刻后,他合上卷宗,从怀中取出纸墨放在墟鲲身前,幽幽道:“自己写,多少东西能买你一条命...” 第547章 大荒的底气 墟鲲微微一愣。 随后大喜,赶忙握笔开始写了起来。 先前看到清凉山黄君被陈知安一掌拍死,他还以为自己死定了。 谁曾想自己似乎可以不死,哪里还会在乎那些身外之物,刷刷在纸上写了起来。 陈知安居高临下地看着墟鲲落笔,见他不过片刻就洋洋洒洒写满了一篇,各种珍宝奇物秘术跟不要钱似的,不由眉头微挑,又默默递给他一张纸。 随后转身看着水牢里别处,对着那些修士幽幽道:“想活命,最好像墟鲲老弟一样,让自己变得值钱一些!” 墟鲲听到陈知安的话脸色再喜,知道自己这次算是稳了。 在那白纸最末处郑重写下一件圣兵凰羽衣,这才双手捧着交给陈知安,一脸讨好道:“王爷,凰羽衣是我奶奶为我未来道侣准备的,可避刀兵水火,圣人之下如果不是持攻伐圣兵至宝,绝无打碎可能。 您把这封信交给我奶奶就成,她最宠我,一定会同意的。” “很好,你的慷慨拯救了你的性命,并获得了本王的友谊,让你重新拥有了光明的未来。” 陈知安赞赏地看了墟鲲一眼,手掌落在墟鲲头顶上,忽然似乎又想起什么,收回手掌幽幽道:“以后别半夜掳人做那男上加男的事儿了,好歹要人家愿意才行....” 说完陈知安转身离开水牢。 有了良好的开端,接下来的事情就没有什么难度了。 这些囚犯只要不想死,有前车之鉴和墟鲲的表率,他们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不得不说,墟鲲这家伙是真有钱。 如果这两张纸上的东西落地,哪怕九成进入国库,只一成也足以让陈知安再往前走一步。 而现在这里还有一千多人,虽然不可能个个都像墟鲲那么豪横,但迈入返真境应该问题不大...... ...... 郑重将那信封装入怀中,陈知安向那座破烂院子走去。 自从圣墟开启以后。 当初无人问津的破败院子变得格外繁华起来,那些有远瞻性的宗门早早就开始置办产业建立下宗,方圆百丈内,各种商铺背后都有各处宗门的影子。 就连曾经的大雪山,如今的昆仑虚都插了一脚,在院子外开了个卖雪山特产的店铺,掌柜正是昆仑虚圣子欧阳雪。 当然, 对于这些宗门来说,做生意挣钱只是顺带的事。 近水楼台了解别座天下最新的消息才是最主要的目的。 “知安,快来!” 见陈知安从街头路过,正趴在店铺里打盹儿的欧阳雪顿时来了精神,朝陈知安招了招手,示意他进去。 说来如今也就欧阳雪和狗哥这几个小伙伴还敢如此随意地和陈知安交往,当初御剑宗点评大荒天骄,如今看来当然不过是坐井观天的臆想罢了,上榜的天才如今早已被风吹雨打去,哪怕是最强的赵无暨也不过虚神境而已。 他们早已不奢望能够跟随陈知安的脚步。 狗哥、王嵩阳、欧阳雪、薛衣人,几人组成了所谓的大荒四少寇,在大荒江湖上倒也少有人敢惹。 “你倒是自在,他们几个呢...” 陈知安走进店里,端起桌上的茶盅饮下一口凉茶,随意开口问道。 “等一下!” 欧阳雪左右环顾,从袖中取出一枚可以隔绝声音的元珠,这才低声道:“老狗和老薛去了海外,你先前让我们查的事有点眉目了,而且事情比想象中要严重很多。 那海神殿这几年扩张的很快,白帝城百姓至少有三成信奉狩九幽。 而且你猜的不错,白帝城柳家和海神殿交往极为密切,柳家家主在海神殿地位不低,当初选小如烟做祭女根本不是意外,而是蓄谋已久。 她从一出生便被她爹娘给祭献了。 我怀疑他们对小如烟还没有死心,甚至还盯上了那座院子!” 陈知安放在唇边的茶盅顿了一顿,眉头微微皱起。 当初在圣墟他知道小如烟的经历后就一直对那所谓的海神狩九幽极为不爽,只是狩猎战场一场厮杀,他倾注了几乎全部力量的分身陨落,将近两年时间才从虚拟空间回归,此事便耽搁下来。 而如今内忧外患,他也没时间处理这些事情。 只是让在白帝城的薛衣人几人暗中调查狩九幽和那海神殿,准备等大荒之危解除后便将那个邪教连根拔起,没想到他们竟胆大包天至此,居然还敢打自己徒弟的主意。 陈知安不相信海神殿不知道柳如烟如今是自己的弟子,明知故犯,要么是蠢要么是有无惧自己的底牌。 看来那位传说中长有九首,拥有九种神格,肋生金色双翅,展翅时上可去九天,下可入幽冥,可窥探过去和未来,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狩猎妖魔,以蛟龙为食的海神狩九幽来头不小! 难怪之前大哥说狩九幽是小如烟的机缘。 只是现在还不是处理祂的时候。 沉吟良久,陈知安将茶盅放回桌上:“先盯着柳家就好,传信让他们几个回来吧,狩九幽恐怕不简单,暂时先别招惹祂!” 欧阳雪神色微变,低声道:“来不及了,他们已经伪装成信徒去了海神岛...” “已经去了么....” 陈知安眉头皱起,缓缓道:“你去一趟柳家,告诉他们,如果狗哥他们回不来,我会把狩九幽伸进白帝城的手全部斩断,海神庙全给他砸了!” “好!” 欧阳雪没有拖延,起身去了柳家。 陈知安站在店里目送他离去,眼底多少有些无奈。 陈二牛和屠卬那两个家伙不知去了何处,而大哥又封了藏书楼,满身风霜,连他都没有见,想来是不得自由。 大荒无帝,圣人凋零,让他没法随心所欲,做起事来总是有些束手束脚。 要依着他的脾气,那狩九幽敢打自己徒弟的主意,已有了取死之道,哪里和他周璇,先一剑砍了再说! “还是太弱了啊...” 轻叹一声,陈知安披上黑金蟒袍,将无双剑悬在腰间,又将小天地里的九头狮子放出,登上代表大荒陈留王的辇驾,施施然向那座破败院子驶去。 这一登车。 他脸上再无半点无奈和疲惫。 神色平静悠然,双眸如星辰,散发着睥睨天下的无敌气度,彷佛端坐神辇的一尊君王。 街道上行色匆匆的大荒修士看到那辇驾,立刻猜到了他的身份,纷纷驻足行礼,下一瞬不知是谁起头,整个街头响起阵阵此起彼伏的高呼:“陈留王万岁,大荒无敌!” 所有人都清楚,大荒需要底气。 而那位端坐在神辇里的陈留王,就是大荒的底气。 只要他没有低头,大荒就永远不会败...... 第548章 阵前杀人 随着圣墟开启。 当初那座破烂院子似乎也变成了某种洞天。 虽然从外看看依旧破破烂烂,可内里空间比起须弥山还要大上不少,而且似乎还在慢慢扩张,前几天陈知安专门研究过,发现这空间依旧还是在大荒,只是似乎内里蕴含着某种变化。 海神殿想要染指这座院子,或许狩九幽知道些什么。 不过在陈知安看来这座院子理所当然应该是自己小徒弟的, 别说狩九幽,就是白帝城柳家也别想拿回去。 陈知安的辇驾驶入院子时,厮杀还在继续。 道门掌教天璇子立身阵前,一气化三清,一女冠持剑,一道人持拂尘,一道人铺开寒梅洞天,道袍猎猎,杀意凛冽,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周天星斗祭凝聚三百六十颗星辰之力落在那三尊道身之上,为她披上星辉,大荒洞天境以上修士分列各处阵眼,不断输入元气,元气枯竭时便撤退换人。 这是一场意气之争。 大荒面对的敌人并不是数座天下,只是其中一小部分而已,但哪怕如此,大荒也近乎倾尽全力。 通道那头屹立着十几位圣人。 返真境大宗师多达百数,洞天境宗师更是多不胜数。 如果不是他们各自为战,又谁都不愿做那破阵人,恐怕大荒要付出更大的代价才能挡住他们。 “师弟,你来了!” 见陈知安从辇驾上走下来,盘膝坐在地上恢复元气的叶倾天朝他微微颔首,眼底的神色多少有几分不自在,当初在狩猎战场陈知安死前那一幕,让这位倾国倾城的绝世女剑仙心中多少起了几分波澜。 特别是那决绝的自刎,她每次想起都觉悲怆,竟久久磨灭不去。 “师姐,辛苦!” 陈知安没有多想,只是打了个招呼便抬头看向那与一头鲲鹏厮杀道袍染血的道门掌教天璇子! 不愧是道门掌教,天璇子道龄还不到五百之数,在破入准圣境后竟这么快又破入了圣境,三具道身各走一道,道则交织,杀力极为恐怖,竟能与那头大妖杀的难分难舍! 如果陈知安没有猜错的话。 那头大鲲或许就是墟鲲的爷爷,如今万妖殿的扛把子鲲皇,虽不是纯粹的远古鲲鹏血脉,但其能踏入圣境,而且号称帝境之下极速第一人,实力自然不可小觑。 其展翅之间,整个天地都充斥着他的身影,虚空更是瞬间坍塌。 两翼如刀疯狂斩向周天星斗祭。 “鲲皇!” 眼看大阵晃动,天璇子渐渐不敌,陈知安猛地发出一声暴喝:“鲲皇,你鲲族麒麟子要还不要?” 鲲皇两翼顿止,化成一个威严霸气的金发中年,一双锐利眸子倏然落在陈知安身上,杀意弥漫,似乎要一眼把陈知安看死。 不过那凌厉杀意还未进入周天星斗祭便被天璇子冷哼一声碾碎。 “你是陈知安?” “是我!” 陈知安手握无双剑直视鲲皇,似根本不在意其身上的凌厉杀意,从兜里掏出墟鲲亲手写的信丢入通道内,悠然道:“诸位,我是陈知安,有些事情想和诸位谈一谈...” 通道那头,数座天下圣人冷漠注视着陈知安,其余大宗师安静等着他的下文。 鲲皇也拈起那张信,神情漠然。 虽然陈知安修为不过洞天境而已,他们一指可杀,但无论是谁都不会把他当做一个纯粹的洞天境修士,毕竟这个年轻人当初在狩猎战场给他们留下的印象实在太过深刻。 登天擂鼓,为荒古大帝锚定坐标,于万年前一拳递出,硬生生将如日中天的神帝打落尘埃,如此妖孽人物,在他没有彻底死去的时候谁也不知道他藏着什么样的底牌。 陈知安目光扫过那群圣人,抚剑道:“入我大荒的修士,但凡触犯荒古大帝留下的三条戒律者,已经全部被缉拿,就在白帝城内,生死就在本王一念之间。 本王现在很害怕。 想必诸位也知道,本王害怕的时候就喜欢抽刀子砍人,为了大家好,我想请诸位退远一些!” 听到这个消息,通道那头的众人并没有觉得意外。 大荒虽然贫瘠,圣人凋零,天才夭折无数, 但毕竟是一座天下,陈知安真要铁了心杀人,圣人之下恐怕没有人能逃过他的杀意。 不过他们并不认为陈知安敢杀人,自然也不会有人真的退走。 他们之所以想要打入通道,除了前往大荒搭救自家宗门天才外 ,更多的其实还是想要瓜分大荒,至少要在大荒圈出一块地,占据一座山头。 大争之世将至,大荒身为数座天下祖庭,极有可能成为动乱源头,占据一座山头建立下宗抢占先机,派遣宗门天才种子进入,一旦大争之世降临,他们便有可能拽取本该属于大荒修士的机缘,扶摇直上! 这个消息在数座天下圣境宗门中已经不算什么秘密, 只是没人知道那动乱何时会来,也不知道机缘在何处,这才有了那些天才入大荒游走,他们自己不知道罢了。 “你想用他们的命威胁我等?” 通道那头一尊大宗师嘲讽道:“没想到名动天下的大荒陈留王居然天真至此,别说你只是一个洞天境宗师,你是圣人又如何,你信不信,今日你屠刀敢举,大荒瞬间便会生灵涂炭?” 陈知安眉头微挑:“阁下有些面熟,是殿的人?” “本座殿排行第六。” 那尊大宗师抚须骄傲道:“我儿聂南有圣人之姿,曾受九幽帝君传道。” “原来是你儿是聂南。” 陈知安抚剑而笑:“正好本王有礼物要送你。” 那尊大宗师微微一怔,脸上闪过得意之色,只是很快又敛去,负手冷漠道:“现在才知道低头送礼,迟了!” “不迟,一点也不迟...” 陈知安手掌轻拍,便有青楼执事押着一群被废掉气海的修士走入院子。 走在最前面的人。 正是那位有圣人之姿的殿少主聂南。 此时他衣衫破碎,浑身浴血,脸色惨白如纸,眼底更是爬满了恐惧,哪里还有半点天骄气度。 足足两百七十九个囚犯,个个来头不小。 、逐鹿、仙武、须弥、四座天下圣地宗门中都有人赫然在列,每一个都被废掉了气海。 陈知安有些惋惜地叹了一口气。 可惜了姬无敌杀得太早,不然将他拉在战场砍头,大概会更有威慑力一些。 陈知安缓缓拔出腰间的无双剑,双眸瞬间变得冰冷一片:“天下聂南、昊天宗皇甫明鸠、洗魔海古御天、昆仑山李玄化、白玉京道门张清、须弥天下苦恶,逐鹿天下杨瑞......此地两百七十九囚徒,于大荒滥杀无辜、犯我大荒百姓,依荒古大帝戒律,依大唐律——皆斩!” 话落! 只见一道剑光掠过,聂南头颅跌落。 其身后青楼执事也挥刀落下,霎时间人头滚滚,两百七十九人,全都身首异处,鲜血流淌一地! 第549章 独战双圣 “我儿,陈知安,你该死!” 陈知安剑光落下,殿那尊大宗师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厉啸一声,身上气势暴涨,元气汹涌向通道冲杀而来,其余诸圣也蠢蠢欲动,道则交织,恐怖杀机冲击着周天星斗祭。 没有人想到陈知安居然真的敢杀人,甚至不留半点余地。 昊天宗、殿、赊刀门、万妖殿、天下最强的几个势力。 仙武天下昆仑山、洗魔海、同样是道门之外最强势力,底蕴之深,连清凉山都无法比拟。 逐鹿天下回归圣地、神帝宫! 再加上须弥山佛门! 陈知安屠刀一举,斩了数座天下最强几个宗门的天才,用刀子向通道那头的诸多势力表明了玉石俱焚的决心。 而后果便是通道震动,道则交织,纵横之间,恐怖杀机席卷而至。 “诸位动手之前想清楚,我手里还有两千多人,别逼我发疯!” 就在通道那头杀机涌动,无数修士准备跟着冲锋杀入大荒时,只见陈知安头顶之上人皇印浮现,气运灌体,气势节节拔高,没有丝毫凝滞,转瞬便攀升到准圣之境。 “不够啊!” 陈知安立于阵前,眉心处浮现扭曲竖纹,神庭天眼开启,双手结印,忽然发出一声低沉:“我居中央为大道,斗转星移抬手间,周天星斗祭,给我转,诸天星辰之力,尽加诸吾身!” 话音落下,只见周天星斗祭疯狂运转起来。 星河颤动,原本暗淡的三百六十颗星辰骤然大放光明,恍若有一双无形的手掌在拨弄日月星辰,气血如大河垂落,尽数灌入陈知安体内。 他修为再次拔高,竟瞬间踏入了圣人之境。 这一刻,陈知安头顶人皇印、身披星辉,如同一尊守望星辰的神只。 “来吧,今日我陈知安斩尔等为大荒祭旗!” 话落。 只见一座天地轰然降临。 那天地不过方圆二十丈之地,可随着其降临,仿佛这处空间都无法承受其重量,道则开始紊乱,虚空开始坍塌,隐隐有化为混沌的征兆。 恍惚之间,人们仿佛看到那天地内有日月星辰演化,有草木如剑疯狂生长,有乌云滚动,雷霆暗显,伴随着萧瑟风雨簌簌落下。 而那萧瑟风雨尽头,屹立一座阴森恐怖的大殿。 大殿之前,有一片金色苦海。 苦海内万鬼嘶吼,恍若炼狱。 这诸多异象,勾织成一幅诡异恐怖的景象.... ...... “这是,一座完整洞天?” 有人惊叫起来,满脸震惊地看着那如同一座城池横戈在前的小天地! 修行一途、立道种、化洞天、持不坠、现世间,各道殊途同归,可实际上对于绝大多数修行者来说,其道种几乎不可能化成一座天地。 因为洞天化天地,需要执掌地风水火。 大道三千,择一条而走都已经千难万难,更何况是执掌地风水火! 放眼大荒天下,圣境之中洞天映照现实的到目前为止也就那位入魔的道门前辈而已,而且他也没有完整映照,只是有了几分雏形! 而眼前这横戈在通道内的分别就是一座完整洞天... “不可能,他不过是以人皇印和周天星斗祭借力成圣而已,连道则都无法勾连,怎么可能拥有一座完整洞天,杀了他!!” 死了儿子的殿老六满脸癫狂。 洞天铺开,一把魔刀与道兵融合,疯狂向陈知安斩来。 然而他长刀落下。 却见坐镇天地之内的陈知安随手一拳递出,他手中魔刀瞬间破碎,拳印不止,顷刻间将他碾成一蓬血肉,血洒通道。 一拳过后。 那些没有弟子被斩杀的宗门大能下意识止住脚步。 就连先前的鲲皇和另外一尊出自仙武逍遥宗的圣人,都站在人群中没有再向前,神情凝重地看着陈知安... 这个年轻人实在太过诡异,以洞天境修为跨域数境成圣也就罢了,居然映照出了一座完整洞天。 最主要的是陈知安如果只是一个洞天境宗师,他们大可无视威胁,直接杀入大荒把他踩死便是,可陈知安此时分明就已经是一尊圣人,一旦逼得他发疯,恐怕真能带着自家麒麟子陪葬! “哼,装神弄鬼!” 就在诸圣犹豫不决之际,洗魔海和昆仑山两尊圣人走出,这是两尊初入圣境的大能,只见两人道则交织,演化无穷杀机,同时向陈知安杀去。 洗魔海和昆仑山相爱相杀了无数年,对彼此的修行道藏和杀力手段都了如指掌,古见山和白笑歌被镇压白玉京千年,如今脱困而出,终于窥探到了仙魔造化功一角,两人联手,甚至能在伪佛多摩罗手中不败! 只是让他们感到难受的是,仙魔造化功是元仙和古魔成帝后才推演完成的帝境道藏,根本没有在仙武留下完整的传承,他们无法修行到互为道种的境地,于是将目光落在了陈阿蛮和安岚身上! 而陈阿蛮和安岚最有可能将道藏留给陈知安,所以才招来洗魔海和昆仑山的针对。 包括之前那两尊大宗师也是如此。 此时两尊圣人出手,威压如山,杀意如海,引得星河颤动。 就连周天星斗祭都有崩碎的趋势... “给脸不要脸!” 陈知安神色冷漠地看着两尊圣人,杀意丛生。 因为陈阿蛮和安岚的缘故,他其实对这两座宗门素来抱着几分善意,当初在狩猎战场剑斩八百通玄,独独留下白安贫,正是基于此! 可他们居然不知好歹,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 上赶着送死... 只见陈知安拂袖一挥,将那两尊圣人收入小天地之中,同时一步迈入,封闭了去路,通道内外瞬间变得幽静一片,连日月星辰垂落的元气长河都消失不见,仿佛消失在了这座天下! 随着陈知安和那两尊圣人消失,通道那头诸圣又变得蠢蠢欲动起来,想要趁机杀入大荒。 然而他们还未出手。 却见道门掌教天璇子三具道身归一,持剑横戈阵前,眼帘微垂:“别逼本掌教发疯,敢越雷池一步者,死!” 随着她话音落下。 只见虚空中一座道门浮现。 那道门有雷池闪烁,道韵无穷,雷池之中,隐隐有帝威弥漫,散发着恐怖威压,虚空震荡,似有钟声将鸣。 “是帝兵,道始钟!” 通道那头,仙武天下逍遥宗圣人豁然抬头,看着道门内震惊道:“这是道祖当年用来放牛的铃铛,曾染过帝血,没想到五十万年过去,竟还存在于世...” 第550章 帝兵对峙 大荒是诸天下祖庭,却也是遗弃之地。 当上苍降怒,大荒气运被斩、元气枯竭,陈二牛和屠卬失踪、圣人凋零,年轻一代在圣墟折损,大荒已然成了数座天下最弱的所在。 诸天宗门从未在乎过大荒,更没有在乎过所谓的道门! 圣墟一行,大荒道门的被彻底撕开了神秘面纱,连道门太上掌教清云子都成了神帝寄身,如果不是陈知安力挽天倾,大荒已毁在道门手中! 谁曾想道门竟还藏着如此杀器,一件无缺帝兵! “帝兵又如何,当我逐鹿无帝兵?” 回归圣地一尊圣人走出,那圣人头角峥嵘,生有两对金色羽翼,是远古后裔,真名叫做屠驮,原本属于古神族一系,屠卢死后他便带着古神族叛逃了天下,如今是回归圣地长老,在回归圣地中足以排进前五之列! 只见他手中托起一盏琉璃,朝虚空遥遥拜下,一脸恭敬道:“请帝兵复苏!” 琉璃盏纹丝不动。 屠驮脸色有些尴尬,再次躬身行礼,恭敬道:“青禾夫人座下屠驮,请琉璃帝兵复苏!” 琉璃盏这才不情不愿地漂浮起来,散发着朦胧白光,美轮美奂,这神态不像是一件帝兵,倒好似一个傲娇仙子。 随着琉璃盏开始复苏。 道门内那若有若无的威压瞬间变得清晰起来,一道急促钟声响彻天下,似乎充满了得意。 而那琉璃盏感受到帝兵威压也骤然大放光明,自主勾连天外星辰,有星光汇聚成河,化作那琉璃盏中的灯油,竟彻底复苏,飞升而起堵住道门,也堵住了那即将敲响的钟声.... 诸圣疑惑地看着这一幕。 帝兵有灵,可琉璃盏和道始钟并无交集才是,怎么感觉它们是旧识,而且在赌气? 这琉璃盏据说是当年白帝送给女帝的礼物,曾经在狩猎战场林青禾持灯而行,未曾彻底复苏就挡住了聂九幽和多摩罗铺开的圣境洞天。 如今彻底复苏,接引星河,散发着恐怖威压,竟半点不输道始钟! “诸位,杀入大荒占据先机,等天变瓜分大荒遗泽!” 屠驮大喝一声,虽然不知道这琉璃盏和道始钟有什么过往,但现在两件帝兵对峙上,正是最好的机会,哪里能放过! 诸圣也做此想,一时间杀意再起。 “越过此线者,杀!” 天璇子持剑立在周天星斗祭前,一朵朵寒梅绽开,每朵寒梅都演化出一柄道剑,剑意如霜,遥指蠢蠢欲动的鲲皇,已然做好了殊死一搏的准备! 而另一边猴子撑起法相,化作一尊仰天俯地的圣猿战体。 只见他玄铁长棍横扫,双眸嗜血,和天璇子并肩而立,死死盯住须弥天下一尊菩萨。 竟似要以准圣修为逆行伐上! 猴子是十万年前的一尊大圣,自比天齐,桀骜不驯。 彼时佛主第七世转世身坐镇须弥,抬手一掌将之镇压封印在十万邙山之中,想要磨去其野性,待转世回归后将之收服为须弥佛国护山斗战圣佛! 然而恐怕佛主都没有想到,会有一个从大唐西行的和尚在十万邙山中撞见猴子。 然后轻而易举便将他留下的道则撕碎,将猴子提前释放了出来。 一路西行,成了须弥山上杀戮最重的戒律首座。 如今猴子桀骜是少了些,但是对佛主徒子徒孙的杀性,那是半点没少! 当初陈知安分身化名玄奘在十万邙山中撞见观自在时,便觉得事情隐隐有些诡异,后来又在那五指山下找到了毛发枯槁的齐天大圣,彻底明白暗中有一道影子在操纵这一切。 那道影子极有可能就是陈知白... 陈知安没有挣扎,极为顺从地认下了齐天大圣这个弟子,还传下武道残卷。 猴子肉身本就极为强悍,天生斗战圣体,得天独厚。 在武道残卷加持下,其修为几乎可以说一日千里,数年时间便重返准圣境,肉身成圣,到了滴血重生的地步,虽谈不上金身不灭,可便是圣人之中,也少有人能与之匹敌。 此时他彻底暴露修为,持棍立在大阵之外,仰天俯地,凶煞滔天,竟让那须弥天下那尊菩萨都隐隐生了几分忌惮之意。 叶氏帝星之上。 叶擎天剑横膝间,虽然满脸苍白,可那膝间长剑散发着的凌厉剑意,依旧让人感到遍体生寒。 没有人敢无视一尊握着剑的大剑仙。 哪怕他只能出一剑... 此时不止诸圣,破落院子里所有修士都站了起来。 维持周天星斗祭半月之久,大荒修士几乎都已经气海枯竭,满身疲惫,气海枯竭,已然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许多人甚至连站都站不稳 。 可此时厮杀将起,竟无一人后退... “大荒修士,竟悍不畏死至此!” 仙武逍遥宗那位圣人神色复杂地看着这一幕,说到底他想入大荒不过只是想寻个山头建立下宗罢了,包括此地诸多宗门都是如此。 可大荒自上而下竟似乎已然将生死置之度外,横刀立于阵前,半步不退。 一时间他倒是生出了几分敬意,站在人群中驻足不前... 和逍遥宗圣人不同,屠驮看着这一幕,眼里只有不屑和嘲弄。 蝼蚁哪怕再勇敢无畏,也改变不了是蝼蚁的事实。 圣人之下如蝼蚁,蚍蜉又怎能撼天? 大荒天下他唯一警惕的不过两三人而已,叶擎天、天璇子、还有那个诡异的陈知安! 如今叶擎天半废,天璇子剑指鲲皇,陈知安独战两圣,多半也是活不成了,此间天地,再无一人可以与他为敌! 至于这些满脸决绝堵在大阵前的修士,在他眼里和蝼蚁没什么区别... 只见他两翼铺开,演化一头遮天蔽日的金乌猛然向大阵前的大荒修士掠去,一出手便是最凌厉的杀机。 “轰!” 金乌长唳,侵掠如火,瞬间在虚空燃起一片火海,恐怖高温将虚空都灼烧得扭曲起来! “开天!” 叶倾天向前半步,一剑斩出,竟想要以一己之力挡住那头金乌! “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屠驮不屑嗤笑一声,他承认叶倾天很强,这一剑杀力之重在准圣中几乎无人可匹敌。 可还是那句话。 圣人之下皆为蝼蚁,天下只有一个朱轻侯,也只有一个陈知命。 “嗤!” 只见屠驮双翅颤动,被剑意撕裂的火海瞬间卷土重来,叶倾天倒飞而出,狼狈摔倒在地。 屠驮手中凝聚一杆金色长枪,居高临下看着叶倾天,漠然道:“你的剑意不够纯粹,似乎较圣墟时还驳杂了几分,有了牵挂,本座很失望!” 话落。 屠驮手中长枪缓缓举起。 只要长枪落下,叶倾天瞬间就会被钉杀当场。 然而他长枪迟迟没有落下。 甚至握枪的手忽然变得颤抖起来,仿佛变得重若万钧,其眼底更是爬满了惊惧。 因为叶倾天身前不知何时忽然多了一个年轻人。 年轻人身披黑金衮袍,满头青丝凌乱,脸色惨白如纸,双手拎着两颗血淋淋的头颅,就这么站在叶倾天身前,沉默看着屠驮。 他只是平静站在那里,屠驮的长枪就不敢落下。 因为年轻人手里拎着的头颅,属于两尊圣人,也因为这个年轻人,是大荒陈知安... 第551章 屠二圣! 随着陈知安现身。 院子里忽然飘起血雨,随后血雨倾盆,有道则散于天地。 这是圣人陨落,天地同悲! 大阵外正厮杀的诸圣倏然暴退,警惕地看着四周,待看到拎着头颅的陈知安时,无论敌我脸色都瞬间变得精彩起来。 洗魔海和昆仑山两尊圣人,竟就这么悄无声息死了? 先前陈知安将两人拽入洞天,此后便彻底悄无声息,场中诸圣虽然惊讶,却也并不认为陈知安能够杀死他们。 毕竟那两人虽然初入圣境,可终究是勾连了道则的存在。 陈知安借来的圣境修为能够和他们厮杀一场已经算是极为了不起的成就了,哪里有杀死他们的机会! 可眼前的事实证明。 陈知安不但能杀死他们,而且刀很快。 “诸位,你们越界了!” 陈知安将两颗头颅随手丢入那通道,目光扫过诸圣,最后落在屠驮身上:“非要逼本王发疯?” 屠驮脸色微僵。 身为一尊圣人,他的骄傲和自信不允许他退缩。 可看着在地上咕噜噜滚动的两颗人头,他又没有出手的勇气。 这个年轻人实在太过妖孽。 借周天星斗祭和大荒气运一步登天,竟然没有被撑破肉身,而且斩了两尊圣人! 虽然此时看起来大概也到了油尽灯枯的境地,似乎一枪落下就能将之杀死,可屠驮依旧不敢赌... “既然不敢动手,那就滚回去!” 说完陈知安再也不看屠驮一眼,将目光落在此地最强的鲲皇身上,神情淡漠道:“诸位的想法,我能猜到一些,无非就是大道将倾,想要瓜分我大荒遗泽。 诸位要入大荒本王不管,占据山头开宗立派本王也无所谓,甚至欢迎之至。 但有一点。 诸位既入大荒,就请遵循我大荒规矩,牢记我大唐律。 犯禁者,皆斩!” “我大荒孱弱,元气贫瘠,但能屹立此间将禁区挡在人族长城之外万万年,从不缺少玉石俱焚的血性,诸位若是不信,大可来试试,看我大荒修士死尽,此间能活几人!” 此言一出,满场皆寂! 陈知安若是先前说出这些话,想必此地没有几人会在乎。 毕竟区区洞天境宗师,狠话撂得再多又有什么用,可此时两尊圣人陨落,天地同悲,圣血飘零,谁也不敢赌陈知安究竟还有没有屠圣手段! 不管是为了入驻大荒还是为了那些被关在白帝城的宗门天才,都不值得用一尊圣人的头颅去赌... 沉默良久,鲲皇忽然开口道:“守大荒规矩可以,先放了我孙子!” “他犯了我大唐律!” 陈知安平静道:“想要自由,就请拿出足够的诚意来,不然鲲皇大人就等着鲲墟公子给万妖殿找个良婿吧。” 鲲皇脸色微黑。 自家孙子的情况他有所了解,常年在女妖堆里厮混,渐渐养出了些脂粉气,偏生凰山那女人又对他宠溺有加,鲲皇根本没法子管束。 如果真在大荒给他找了个姑爷,以后万妖殿在这天下哪还能抬得起头来... “三日之后,这上面的东西会给你送来,圣兵凰羽衣不在本皇手中,这三日,陈留王最好保证他不出任何事,记住,是任何事!” 陈知安笑道:“那是自然,我会给墟鲲公子准备一个单独的牢房。” “哼!” 鲲皇冷哼一声,转身走进了那通道内。 逍遥宗那位圣人见此,也朝陈知安微微颔首:“贫道乃仙武逍遥宗范遥,曾与清凉王有过一面之缘,还请陈留王照拂贫道后辈一二,见山礼不日送到。” “请!” 陈知安作揖还礼。 逍遥宗是仙武天下九圣地之一,虽未出过帝境存在,却也底蕴深厚。 而这位范遥正是逍遥宗大长老,据说还是逍遥宗掌教的师叔,年逾四千,实力深不可测。 不过陈知安并不记得白帝城水牢中有关押逍遥宗弟子。 便在其沉思时。 范遥忽然抚须笑道:“贫道那后辈和陈留王倒也相熟,姓王单名一个琉字,江湖人称剑种天河王剑仙!” 陈知安微微一怔。 早就听说王琉被列入天道榜后多了个圣人护道,而且还是个剑修,莫非就是眼前这位逍遥宗大长老,只是王琉分明是清凉山草寇... 这厮敢和小爷抢人? 范遥见此,笑着解释道:“陈留王不要误会,王琉是贫道外孙,只是他嫌弃我逍遥宗剑术不够高,名头不够响亮,非要自己在江湖闯上一闯,贫道也只好随他去了!” 说完他再次轻轻颔首,转身入了通道。 陈知安这才看到他身后竟背负着一把剑,那剑无柄,薄如竹片。 陈知安若有所悟,目送其离去。 这逍遥宗范遥看似仙风道骨,骨子里怕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狠人。 世人皆知王琉和陈知安关系非同一般,甚至如果不是陈知安,王琉不见得能剑种天河,更不可能得天地气运,成为虚神境战场第一个踏入通玄境的剑修。 范遥明知如此,却也混迹这通道之中,想要趁火打劫,如果不是陈知安强势斩了两尊圣人,震慑四方,其藏在身后的剑恐怕终究还是会递出。 不过无论如何,陈知安都得感谢他先前的作壁上观。 接连两尊圣人退走。 通道那头剩下的圣人便显得有些势单力薄起来,面对那位不到而立之年的陈留王,诸圣竟隐隐生出些恐惧之意。 特别是举着长枪的屠驮,他堂堂圣人尊,一手托着帝兵琉璃盏,一手握着长枪,意气风发要杀穿大阵,将大荒还于青禾,如今枪在手,黄口小儿就在眼前,他却没有刺下去的勇气... “怎么,诸位是要与本王再战上一场?” 诸圣犹豫不决,陈知安却显得格外没有耐心,只见他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持枪屠驮身上,然后缓缓抽出了一把剑。 此时两人相距三丈,说是近在咫尺也不为过。 屠驮看到陈知安那剑上染着的斑驳圣血,看着那虽然满是疲惫,却如深潭一般幽深的眸子,莫名一股寒意涌上心头,下意识后退几步,脑海中闪过一个疯狂的念头:“他想杀我,他一定想杀我!” 这一退。 便将他最后那点勇气也退的一干二净。 失魂落魄站在通道中,哪里还有半点圣人威严。 “无趣,散了吧...” 陈知安嗤笑一声,转身向大阵内走去。 他走的随意洒脱, 将后背就这么留给了那通道内的诸天下强者。 通道那头的修士沉默看着陈知安,杀机忽隐忽现,肃杀之意蔓延,可无论是谁都没有率先出手的勇气。 直到他身影消失,众人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此时的陈知安,手染圣血,于诸圣之中嬉笑怒骂,不是圣人,却远比圣人恐怖。 陈知安离去后。 白帝城城主柳七从大阵内走出,面无表情将一张张信封送入通道,颔首道:“三日之后,诸位前来赎人,过时不候......” 第552章 央水畔,取一瓢为剑 “真他娘的难啊!” 周天星斗祭大阵内,陈知安躲在暗处,偷摸看着别座天下那些修士。 脸上一片平静,心里却隐隐有些后怕。 先前将两尊圣人拽入小天地,是不得已而为之。 他虽然以外力跻身圣境,也曾将摩诃三千分身之一镇杀,可他真实的修为只有洞天境而已,拽两尊圣人入天地,无异于一场孤注一掷的豪赌! 要么杀死他们,要么被他们杀死。 幸好这小天地一如既往的靠谱,两尊圣人进入天地后,道则被削弱到极点,只剩下纯粹的元气肉身之力,而陈知安却仿佛成了执掌道则的无上存在,言出法随! 此消彼长之下,陈知安无限拉近了与两人之间的差距,以六把本命将之斩杀! 不过两人终究是踏入圣境的存在。 临死前的极境升华,也让陈知安受了重伤,甚至连小天地都差点打散。 先前他站在叶倾天身前,看似强势霸道,抬手可杀圣人,实则已然到了油尽灯枯的境地,屠驮要是勇敢一点,不管不顾一枪刺下,还真有可能杀死陈知安... 见柳七已经将信封送出去大半,通道外的修行者散去不少,没有出现最坏的后果,陈知安也不再关注,登上辇驾回白帝城养伤。 这次战争。 陈知安从来就没有想过真的要打。 也从没想过真能将诸天宗门堵在大荒之外! 他所有的强势和决绝,其实只是为了能够和他们有谈判的资格,让他们在未来杀人的时候,想一想会出现的后果,为大荒百姓余出那么一点生机而已。 说到底修行者和普通人之间,本就是两个天下的人。 大争之世,诸天下修行者涌入大荒,要占据山头建立下宗,要抢占天才弟子,等待天变,以大荒如今的底蕴和实力,根本没有拒绝的资格。 哪怕帝境存在不出山,只诸天圣人也不是大荒能够抵抗的。 这次之所以能够打退他们,一来是须弥天下和天下昊天宗开战,二来是陈知安手里有人质,又斩了两尊圣人,他们不愿鱼死网破激怒这个疯子! 而且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入主大荒的目的也已经达到,以后如何,就看陈知安能让他们害怕多久了。 “他们或许小赚,不过我也不亏...” 躺在每座青楼都会有的那把摇椅上,陈知安仔细地观摩着刚抢到手的圣兵,看似神情极为认真,实则意识早已进入识海,正仔细感悟那小天地的变化。 半个月前玄奘在须弥山坐上十二品金莲,金莲中积累的庞大愿力化作一轮苦海,玄奘也借此悄无声息跻身了返真境! 彼时陈知安还觉得有些惆怅。 毕竟以死人经褪下分身这些年,几乎算是放养的状态,可即便如此分身都已经踏入返真境了,本体吃了这么多资源却还在洞天境打熬,不知多少年才能再往前一步,实在是废物的紧。 谁曾想先前两尊圣人陨落,道则归于天地那一瞬,气海内的世界种子竟好似活了过来般,疯狂运转起来,截胡了本该归还天地的大部分道则。 而小天地也猛地扩张到了三十丈,在混沌中开辟出了一片荒漠。 武道残卷更是自主运转,气血翻滚,如滔滔大河游走肉身,足足十二个周天后,他体内仿佛又点亮十二颗星辰,修为跟着水涨船高,势如破竹跻身了返真境。 他如今彻底解封战体,足足有十二丈之高,血液更是变成了纯粹金色,肉身如黄金浇筑,气血直冲斗牛,大日横空,比起小魔王的无敌霸体和姬无敌的琉璃神体都要强悍许多。 如果不是被两尊圣人临死时极境升华重伤,周天星斗祭又后继无力,先前他还真有留下那屠驮的想法...毕竟打劫这种事情,似乎比起开青楼这种事情还要暴利... 将气血压住,陈知安的神识又落在那如杂草插在荒漠的剑意上。 手指轻叩,一把名叫‘十八州’的黝黑烧火棍落入手中,他持棍一挥...眼底喜悦渐渐变成了无奈! 先前截取的道则并没有让这些剑意生出丝毫变化,依旧屹立风雨中,枯黄如死草,那泼天富贵没有得到半点。 如今武道残卷和死人经都已经跻身了返真境,剑经却兀自岿然不动,依旧处于洞天境初期。 说起来这些年陈知安在剑道上花的心思最多。 无论行走江湖还是在圣墟狩猎都以剑示人,剑下不知斩了多少颗头颅。 背负剑匣行走天下,九剑仙陈知安的名头也声名鹊起,曾见过他出剑的人,谁不称他一声剑道天才,甚至被誉为距离那剑道独处一座江湖陈知命最近的那个人。 可谁敢相信。 就这么一个剑道天骄,居然在剑道上没半点悟性... 随手将那‘十八州’插入荒漠中,陈知安幽幽感叹道:“天下剑道十斗,陈知命独占十二斗,我倒欠他两斗,或许系统那奸商当初不是胡说,也不知道那死要钱的家伙,现在剑磨的怎么样了....” ....... “陈知命,你不要太过分!” 逐鹿天下,央水河畔。 回归圣地排行第一的接引使夏仲夫看着坐在河畔磨剑的布衣青年,愤怒道:“你该知道,你在央水堵门磨剑两年还能活着,只是因为少帝要亲自斩你,将你当做磨剑石,而不是我回归杀不得你。 你平素杀些废物便算了,纯当我回归弟子试炼。 可今日老夫亲自接引弟子入回归,你还想杀人,真当老夫不敢杀你?” 陈知命抬头看了他一眼。 目光在其空空如也的身上扫过,似乎有些失望。 随后随手一拽。 只见滔滔央水中有水流掠起,水流化作剑意,瞬间将一个满脸桀骜之色的年轻头颅割下,然后旁若无人开始摸尸,将尸体搜刮干净,又仔细检查一遍后。 他一脚将尸体连同头颅都踹进央水,继续坐在河畔磨剑... 仿佛站在他身前的这位准圣大能在他眼里竟没有半点重量,或者说,他眼中从来就没有过这位接引使,而且有些嫌弃... 夏仲夫脸色铁青,圣境威压弥漫,央水畔杀意骤起。 可当他听到耳边刺耳的磨剑声和那央水中密密麻麻的剑意时,满腹杀意渐渐又散成了虚无,甚至眼底浮现一抹惧意...... 央水三千,取一瓢为剑! 陈知命磨剑两年,身上剑意越来越少,甚至渐渐没了半点剑意。 可这条滔滔央水,似乎全都成了他的剑。 身为接引使之首,夏仲夫深知眼前这个年轻人的恐怖。 世人都说陈知安是大荒最妖孽的天才,可在夏仲夫看来,世上再没有比眼前这个年轻人更妖孽的存在了! 这两年他看似风光无限,接下这年轻人足足三十六剑,成为回归圣地接剑最多的接引使,爬上首座之位,甚至破境入了准圣! 可谁知道。 这两年来他每一次下山,其实压力都很大。 他每一次接剑,都能感应到这年轻人正以一种肉眼可见速度在成长,其破境如饮水,似乎在剑道上没有半点阻碍,想破就能破。 他甚至怀疑这个年轻人随时可以破入圣境。 而自己之所以能活到现在,大概是因为自己两袖清风,杀了没什么好处... 第553章 回归圣地论道 “还有事?” 见夏仲夫杵在那里,坐在央水畔磨剑的陈知命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没事...” 夏仲夫忍住怒意,终究没有敢试探陈知命的剑术高低,郁郁转身离去。 就在他起身离去时。 忽然身后又传来陈知命冷淡声音。 “下次再收弟子记得要收有钱的,你现在好歹也是一尊准圣了,尽找些和你一样的穷鬼,你这样我什么时候才能攒够铸本命剑的钱?” “你...” 夏仲夫步伐微乱,转眼就消失在了央水畔,许久之后才有若有若无的瓮声传来:“知道了!” 陈知命抬头看着高耸入云的归山,继续低头磨剑... ...... “青禾,夏仲夫回来了,他已经失去了对陈知命出剑的勇气!” 归山秘境中,身穿布衣的儒雅中年遥遥看着琉璃池。 此时那池水之中,有一个窈窕身影正背对着他,旁若无人地捧起池水。 那身影青丝如瀑洒在腰间,仿佛一匹青色绸缎,她的肤色如凝脂,晶莹剔透,宛如羊脂白玉,没有一丝瑕疵,就像天宫净若琉璃的神女,又像是一个充满了魅惑的魔女。 换成任何一个人看到这副景象,大概都会忍不住心生涟漪,翩翩遐想。 可在这儒雅中年眼中却看不到半点欲望,他只是平静看着那道身影,眼里充满了怜惜。 这儒雅中年,正是之前在安岚手中逃走的宋终。 其真身为山鬼! 身为九大先天之后的一个异数。 传闻山鬼伴日月而生,本源是一方应石。 吸阴阳二气后生出七窍,身若精铁,肩挑日月,眼辨阴阳,可溯本源道果! 本命神通是山河日月印,跻身成圣后山鬼肉身渐渐会向本初转变,化为应石,覆刻山河日月,天然就是一件圣兵! 逐鹿天下重开后,宋终也得到了散落的气运,不但旧伤尽复,而且还一举跻身了圣境。 不过他没有加入回归。 反而得神帝看重,成了神帝宫巡游天下的帝使,位高权重。 他曾与林青禾携手游走山河,有过一段过往,后来却亲手将林青禾送入姬氏,一生都活在痛苦之中,如今他已站在逐鹿天下最高处,再往前一步所见,便是代天执掌逐鹿的神帝。 可他脸上依旧挂满了淡淡的愁容,两鬓微白,就像是一个愁苦的落魄中年。 就在宋终怜惜看着那窈窕背影时,忽有秋风吹皱池水。 那道身影缓缓从水中起身,转过头来,身上寸缕未着,那对高耸大山直面宋终,在风中微微颤抖,宛若一朵垂涎欲滴的娇花,唾手可得:“请帝使大人帮我更衣...” “好!” 宋终微微一怔,捡起池边的金缕玉衣,小心翼翼为她披上。 看着近在咫尺的佳人,触摸那如羊脂白玉般的肌肤,嗅着那淡淡的幽香,宋终眼底的怜惜终于有了一丝变化,忍不住想要将她揽入怀中。 可他念头刚起,耳边却响起林青禾冷漠的声音:“帝使大人请自重,本座是有夫之妇!” 宋终手掌僵在空中,看着那双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眸子,默默退到一旁,良久后才缓缓道:“青禾,陈知命在剑道上的天赋太强,近乎另一个朱轻侯,不能留了!” “帝使大人这是命令?” 林青禾坐在池塘边上梳拢长发,嘴角挂着淡淡的嘲讽:“如果帝使大人是命令,抱歉,本座恕难从命,本座执掌回归时早有言明,拥有绝对的自由!” 宋终轻叹一声:“我只是不想你养虎为患,陈知命不是磨剑石,相反他是一把杀人的剑,我先前看其出剑,朱轻侯的剑意已经快要被他磨掉了,一旦他踏入圣境,恐怕就会向你问剑,到那时...” “到那时他便死了!” 林青禾缓缓起身,负手看着归山之下的央水。 目光落在山脚那磨剑的陈知命身上,沉默片刻后平静道:“长安流血夜,我曾站在帝星俯瞰大荒,你可知我看到了什么?” “神帝大人五百年前走出岁月长河,借清云子的眼睛看了五百多年,却始终没有出手,你又可知是为何?” 宋终微微一怔,摇头不语。 他虽然也是后裔,但无论是曾经还是现在,对所谓的回归都没有什么太大兴趣,当初将林青禾送入姬氏也纯属逼不得已,如果时光倒流,他自然不会同意,哪怕叛离回归都不会丝毫犹豫。 这些年他也只是默默守护林青禾,无心思考别的事情。 在他眼里,大荒就只是大荒。 哪怕再给他一万年,所见也只有林青禾一人而已。 而神帝之所以迟迟未曾出手,自然是因为圣墟未开,时机不成熟... 林青禾似乎也没有想过要从宋终这里得到什么答案。 自顾说到:“我看到了一道影子,那道影子最初出现是在五百多年前,禁区皇族跨越天下,朱轻侯拔剑斩天时,那道影子再出现,是二十五年前安岚身死,陈阿蛮怒发冲冠血洗长安。 而最近一次。 则是长安流血夜,陈知安持究极帝兵登天擂鼓,镇杀四方圣人。 那道影子第一次出现,朱轻侯拔剑斩天,斩落一尊准帝,为大荒延命五百载,同时悄无声息给了清云子一剑,留下道伤,最后他的剑意被陈知命得到... 第二次出现,安岚死而复生,和陈阿蛮双双跻身成圣,而且将传说中元仙和古魔都没有演化完成的仙魔造化功推演到了恐怖境地! 第三次出现,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究极帝兵现世,再一次拯救了大荒,也将陈知安硬生生推到了人间规矩执掌者的高度,最后又在逐鹿天下将开时,为万年前的荒古锚定坐标,一拳递出将神帝打落帝境... 他每一次出现,都和陈留王府有关... 所以我要让陈知命在我眼前,因为我想通过他看到那道影子,当然,更重要的还是要把他的剑留给无敌!” “至于神帝大人,他用清云子的眼睛看了五百多年,想必同样也是看到了那道影子,如果只是为了等圣墟开启,根本没有必要,因为圣墟本就是为他而开的。” 想到陈留王府那一家妖孽,宋终脸色微变,问道:“那道影子,在陈留王府?” “不知...” 林青禾摇头道:“连神帝都看不透他的所在,我又怎么可能看清?” 宋终脸上闪过一丝忧虑:“那道影子布局如此深远,连神帝都看不清,恐怕已经踏入帝境,你找到他又有什么意义?” 林青禾负手看着央水,神色淡漠道:“苍穹之下,连先天都不过棋子而已,又有谁能得到真正的自由?我只需要找到他就行,至于找到他之后的事,自有苍天在上...” 宋终闻言微微一怔,忽然觉得眼前的林青禾有些陌生,记忆中那个睁着好奇眼睛打量人间的姑娘,不知不觉中竟已经开始抬头看天了。 沉默良久。 他怀着最后一丝希翌问道:“你将陈知命留给无敌,有没有想过他问剑失败会如何,就忍心看他一败再败,道心崩坏么?” 林青禾负在身后的手掌微颤,片刻后归于平静,漠然道:“大争之世,他既然选择回归天下,若连一个陈知命都胜不了,又何谈涉足大道尽头,不如不来...” 第554章 林青禾所求 “不如不来么...” 宋终眼底最后一丝希翌熄灭下来。 当年那个天真无邪的姑娘,终究是彻底死了! 姬无道是她在这世间唯一在意的人,可随着逐鹿天下重开,姬无道成为姬无敌,她最后的一缕人性也终于消散。 宋终不是剑修,不以杀力见长,可他眼辨阴阳,可溯本源道果,他能够看到陈知命身上的剑意,那种剑意当初还有几分朱轻侯的痕迹,如今再看已经越来越淡! 姬无敌想要在剑道上将陈知命击败,视其为磨剑石,恐怕没有任何机会。 他不信林青禾看不出来,可她依旧冷眼旁观,甚至推波助澜,想必也是将姬无敌当做了棋子,只是宋终不知道她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跻身成帝,踏入大道尽头? 可如果在乎你的人和你在乎的人都死去,便是站在大道尽头又如何,成帝又如何,踏入彼岸又如何? 不过也是岁月长河里的孤魂野鬼罢了。 “帝使大人还有事?” 就在宋终沉默时, 林青禾冷漠的声音响起。 “没事...” 宋终扯起一抹牵强笑容,犹豫道:“我先前看到屠驮回山,脸色似乎有些难看,是入主大荒的计划出了问题么...需不需要我请帝刀杀了陈知安?” “不用,这次不过一次试探而已,上次未能彻底斩去大荒气运,死而不僵,帝境存在不出,几乎没有打碎大荒的可能! 至于陈知安,那道影子投注目光在他身上,大道倾轧之前,无人可杀!” 说到这里。 林青禾忽然转身看着宋终:“近来,你可见过神帝?” “不曾!” 宋终摇头道:“神帝大人只召见过我一次。” “嗬嗬,看来他也没找到那道影子,至少没有看清那道影子的跟脚,不入真正的帝境前,他恐怕不敢踏足大荒一步,且等着吧!” 林青禾谈及神帝时并无太多尊敬之意,净如琉璃的眸子里甚至隐隐有几分嘲弄。 先天九帝,神帝最先从岁月长河走出,保留了绝大多数底蕴。 自然不是因为他在先天九帝中最强,纯粹只是因为他最先向上苍低头,甘为天道傀儡,大道已绝,再无半点自由,也彻底失去了踏入彼岸的资格! 如今的他,不过一条看门狗罢了。 哪怕这条看门狗强大无比,甚至是世间最强者,却也改变不了是一条狗的事实。 “神帝大人说甲子会有天变,他或许要踏出那一步,重返帝境了!” 宋终身为神帝宫使者,不敢对神帝有半点不敬, 他虽然不知道林青禾在谋划什么。 但他知道林青禾绝不可能甘心屈居神帝之下,他不想林青禾错估形势酿成大错,只好轻声提醒。 说完他轻叹一声,一步踏出,消失在秘境。 ...... “甲子,天变,大荒…” 宋终离去后,那秘境之中缓缓走出两尊圣人。 其中一人道韵如水。 生着一双淡蓝色眸子,神情淡然。 另一人则道韵如火,双眸赤红,不怒自威,其立身之地好似虚空都变得有些扭曲。 两人虽然同时从秘境走出,但相隔极远,眼底毫不掩饰对彼此的厌弃。 “见过北帝司水,南帝司火!” 见到两人,林青禾微微躬身。 “不用多礼!” 道韵如水的圣人含笑道:“北帝之名早已如云烟,以后叫我司水便是,说来还要感谢夫人收留,要是让‘启’那老家伙知道我们回归,怕是要成为填补他道则的养料了!” 那双眸赤红的圣人轻哼一声,似有不满,不过也没有反对。 林青禾目光扫过两人,轻笑道:“甲子天变,到时候神帝或重返帝境,大争之世将彻底到来,大道倾轧,大荒将崩,重塑地风水火,留给两位的时间不多了。” “人人都在争渡,都想横跨岁月长河,抵达彼岸不朽,可无数万年来,又有谁可曾真正的涉足过大道尽头?” 司水轻叹一声,显得有些惆怅,缓缓道:“当年元帝抬头看了那位一眼,从此便瞎了,他死后万年,我和司火受赤帝挑拨掀起大战,整座天下都被牵扯其中,将大荒打得四分裂。 那位借机将我等道果打落,修补道则。 如今万万年过去,按理说祂应该已经补全了自身,可我观这天地依旧破破烂烂,四处漏风,好似祂缝缝补补这么些年非但没有补全自身,反倒越来越弱了。 祂究竟在干什么? 又到底在警惕些什么,竟自斩一刀也要将祖庭毁去。 还有那道影子,究竟是不是故人? 这诸多因果纠缠如同乱麻,岁月长河逆乱,我等身处其间,如被圈养的牲畜,稍有不慎便会彻底陨落,所谓大争之世,恐怕不过又一次收割罢了!” “司水,你怕了?” 司火嗤笑一声,霸气道:“本座先天而生,执掌天地火运,天难葬地难灭,便是当年祂也只是打落本座道果,如今卷土重来,祂也变成了瞎子瘸子,还能将我等彻底磨灭不成,无非就是再死一次罢了!” “或许吧! ” 司水淡然一笑,并不动怒,这个蠢货从来就没长过脑子,不能奢求太多。 沉默片刻后,他转身看向林青禾,双眸中水运流转:“那位想要毁掉大荒的原因我能猜到一些,启心有不甘想要夺大荒遗泽踏入大道尽头在下也理解,独独夫人行事无迹可寻, 可否告知在下你所求为何么? ” “我所求为何?” 林青禾忽然笑了起来:“青禾七岁就会察言观色,讨好别人,只为弟弟在林家能够吃饱饭,长大后好不容易相信一个人,却又受其蒙骗加入所谓的回归,被逼嫁到姬氏,我这一生从未有过自己的想法,也从未有人问过青禾所求为何,所以青禾也不知道自己所求为何,如果非说要求点什么...” 说到这里。 林青禾目光渐渐变得幽深,许久之后才幽幽道:“如果说非要求点什么,大概是青禾看这天下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处处皆苦、处处皆是地狱,心有不忍,想要为这众生做点事、替他们毁掉这天下,求个解脱!” “......” 司水哑然无语,神色复杂地看着林青禾。 他想过很多种可能,比如林青禾是为了给姬无敌铺路,亦或者她要自己成帝、成道、甚至踏入大道彼岸成就不朽,偏偏没想过竟是这个原因。 因为众生皆苦,所以她要毁了众生... “疯婆娘!” 原本神色骄傲的司火也被林青禾惊的不轻,下意识离她远了一些。 “嗬嗬,开个玩笑。” 林青禾嫣然笑道:“两位当初执掌水火道则也不过将大荒打碎而已,青禾区区圣境哪有资格行此逆天之举,两位不必担忧,我所求和你们并无二样...” “哈哈,贼他娘的,你吓老子一跳。” 司火不满地看了林青禾一眼,顿时又变得骄傲起来。 的确是这个道理。 这天地岂是说打碎就能打碎的,当年他和水神打的天昏地暗,也不过打碎了天柱而已,直到后来九帝下场才将大荒彻底打碎,而且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别说林青禾只是圣人,她便是一尊大帝又如何,绝无这个可能。 司水却看着语笑嫣然的林青禾沉默不语,心底隐隐有些不安... 第555章 水火二神 “两位道友,请!” 林青禾伸手虚握,一座石舟出现在秘境中。 石舟并不宏伟,至多只能乘坐两人,舟身修长,有氤氲之气流转,散发着古老气息。 在虚空中似隐似现,竟彷佛不存在于现实之中。 司水见此脸色微变,深深看了林青禾一眼,感慨道:“没想到魔帝的墟舟也在夫人手中,如果不是你身上没有故人之相,在下都要怀疑你是不是我们之中的某一位了!” “奴家只是运气好,捡了些东西而已。” 林青禾直视司水的目光,脸上挂着嫣然笑容,双眸如琉璃没有半点异色,仿佛真的只是因为运气好。 不过这种话连司火那样的蠢货都不会信,忍不住冷笑道:“你哄谁呢,那丫头的琉璃盏你捡到就算了,毕竟她也瞧不上白帝送的玩意儿。 可这墟舟乃魔帝炼化一片星河打造,连赤乌那老小子都拔了两根毛,代表天下极速。 别说你只是圣人,你就算是准帝,也捡不到它!” 林青禾笑而不语。 “司火,走吧!” 司水脸色微黑,转身登上墟舟,朝林青禾微微抱拳道:”无论如何都要多谢道友将我们唤醒,以后若有驱使,但请传信便是!” “那青禾就祝两位道友早日重返帝境了。” 林青禾微微屈身,只见虚无之间溅起涟漪,墟舟瞬间消失在秘境。 再出现时,已是大荒天下南巫之地。 “林青禾那女人不简单。” 从墟舟走下,目送它离去后,司火忽然开口道。 他虽然脾气暴躁,却并非真正的蠢货。 司水缓缓点头道:“当然不简单,她身上没有故人之相,却有故人之资,给我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而且她那秘境就在神帝眼皮底下,竟能让神帝对我们的存在毫无所觉,再有那琉璃盏、墟舟、区区一个圣人能让两件帝兵认主,这本就是一件不简单的事!” “这是个妖孽横生的大世。” 司火双臂微张,看着灰茫茫的天空忽然大笑起来:“不过这样正好,当年就我们九个打来打去实在太没劲,只有这个妖孽横生、众星璀璨的世道才值得老子认真玩上一场!” 司水也笑了起来,抬头看着天幕,感受到那越来越薄弱的道则力量,感慨道:“入了大荒才真切地感受到,这么多年过去,祂真的越来越虚弱了,甚至都遮不住这眼,我看到一双双眼睛落在苍穹之上,我们亦当如是……” “见过两位圣人...” 就在司火和司水踌躇满志,只觉天阔地宽打算大干一场时,忽然耳边响起一道平静声音。 司火和司水倏然回头,却见远处不知何时站了一个年轻人。 那年轻人面容清秀,青衫落拓,背负一个黑色剑匣,座下骑着一头神俊异兽,气度从容! 他未开口时两人竟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 司水和司火交换了个眼神,都从彼此眼里看到一丝惊讶,这年轻人分明只是一个洞天境修士而已,怎么能躲过他们的神念。 沉默片刻,司火问道:“小子,你是何人?” “晚辈陈知安。” 那年轻人含笑道:“晚辈只是路过,见两位前辈道韵流转,隐有道则显化,气度非凡,不似大荒人物,身为东道主理当前来问候一声,以尽地主之宜。” “原来你就是陈知安,大荒陈留王。” 司火双眸倏然变得凌厉起来,如同两轮炽日,叫人不敢直视。 虽未出手,那灼热高温却让陈知安周遭的空气都变得扭曲。 其立身之地的草木瞬间化为灰烬,就连石头都开始皲裂。 司水沉默看着这一幕,并未阻拦。 曹司水、曹司火,这是他们这一世的名字,出生天下修行世家、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逐鹿天下重开前,他们还只是返真境修士,也未觉醒记忆。 逐鹿天下重开后,两人被林青禾找到,这才恢复记忆,得逐鹿天下气运加持,一举跻身成圣。 他们对陈知安这个名字并不陌生,也知道陈知安在大荒的地位。 当然,也从没在意过就是了。 无论是司水还是司火,都没想到陈知安居然如此诡异,他们借帝兵墟舟跨越天下而来,连神帝都毫无察觉,谁曾想刚入大荒就被这年轻人给堵住了。 路过... 这荒郊野岭,鸟不拉屎的地方,你一个大荒陈留王怎么可能刚好路过? ....... 司水不知道的是,他还真错怪陈知安了。 这次相遇真的是意外,陈知安也真的只是路过。 前几日那场大战,陈知安砍了两百多颗头颅,又连斩两尊圣人,手里还握着两千多个人质,表现出一副宁可玉碎也不瓦全的决绝态度,逼得诸天宗门低头。 本就松散的联盟土崩瓦解,选择坐上谈判桌掏钱赎人。 前几日还剑拔弩张打得头破血流的诸天宗门和大荒,转眼开始做起了买卖。 谈判桌上你来我往,杯盏觥筹间也达成了共识。 总归诸天宗门来大荒建立下宗,大荒欢迎之至,只要遵守规矩,掏钱买就行。 第一笔做成的生意,正是仙武逍遥宗。 范遥斥巨资买了一座山头,就在这南巫境内。 而第一任宗主。 是那剑种天河的王琉。 这次陈知安不远万里从白帝城来到南巫便是前去观礼。 作为诸天第一个在大荒建立下宗的宗门,陈知安无论如何都得走一趟,毕竟他们给的钱实在不少。 更何况王琉还是他的挚爱亲朋。 谁曾想刚入此地就见虚空扭曲,亲眼目睹两人乘墟舟而来。 他只好铺开小天地,安静看着他们装逼。 不过看来这两位并不相信... 此时面对司火的凌厉杀意,感受着这越来越炽热的虚空,陈知安双手笼袖,依旧平静从容,看着他淡淡道:“前辈,天上有一把剑,还有人皇持印,你就算把眼睛看瞎也杀不了我,差不多得了!” 司火抬头看了一眼。 果然见那帝星之上,叶擎天剑横膝间,正垂目看着这里。 而另一边。 有身披帝袍的年轻人手握人皇印,气运加身,竟也是一尊圣人。 这他娘的还说是路过? 分明是预谋已久,守株待兔! 这一刻他甚至怀疑是林青禾那疯婆娘出卖了他们。 如果是当初的曹司火,面对一尊剑圣和人皇印,不说转身就走,至少是没有勇气杀人的。 可此时他记忆尽复跻身成圣,身为先天九中脾气最大的火神,哪里容得了这个蝼蚁威胁。 念及至此,司火双眸中杀意暴涨。 手掌虚握,天地之间无端生出一团赤火,要将陈知安斩杀当场。 然而他杀意刚起。 却见原本沉默站在原地的曹司水忽然向前一步,顷刻间大雨落下,将那团赤火浇灭,看着陈知安笑道:“陈留王,我们并非敌人,至少现在不是,不如坐下来谈一谈?” “敢不从命?” 陈知安无视司火那要双吃人的眼睛,朝司水笑道:“前辈远道而来,正好一起去吃席!” 第556章 他们想多了 逍遥宗下宗选址在乌水畔一片大山之中。 那片大山延绵十里,高达百丈,常年云雾缭绕。 之前是南巫一座宗门所在,里面有一座元石矿,虽然出产不多,但对穷怕了的大荒天下来说,哪怕是一颗元石也是要争得头破血流,更何况是这种能出产元石的。 那宗主是一位洞天境宗师,在南疆也算一方枭雄,辖百里之地。 前些年夏侯挥军南下,那位宗主独断乌水,欲狙大唐铁骑于乌水之外。 夏侯请出苏相手书将之镇杀,率铁骑入山将那宗门连根拔起。 此后南巫望风而降,连五毒宗都开门迎王师入山,南巫国主低头称臣,如今已做客长安。 以说那位宗主算是南巫最后的脊梁。 那位宗主在南巫风评并不算好,辖地民不聊生,残酷暴烈,动辄杀人炼丹,名字可令小儿止啼,或许在独断乌水时他也没曾想过要做南巫脊梁,可惜苏如没有给他后悔的机会。 彼时夏侯画卷撕开,苏如的字从中走出,化为剑光,将他和身后的宗主峰同时劈成了两半! 如今那座宗主峰,叫做独山。 此时那独山之下人潮涌动,前来观礼的修士络绎不绝,有大荒天下宗门,也有别座天下的修士。 逍遥宗虽然在诸天下算不上最顶尖的势力,但作为第一个在大荒建立下宗的宗门,人们免不了要来探探情况。 其实到目前为止,诸天绝大多数修士也只是知道大荒未来有变化。 但变化从何而来,如何才能变中取利,绝大多数人都是两眼抹黑,无非也就是想要跟在大佬后面喝口汤罢了。 既然逍遥宗率先建立下宗,并且让位列天道榜的王琉担任宗主,想来是知道些隐秘消息,自然不能错过,再有就是他们也想看看那位陈留王的态度。 虽然陈知安嘴里说着不会阻止大家占据山头开宗立派,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万一那厮像上次那样直接安上些莫须有罪名,来个瓮中捉鳖,各个击破,岂不是要遭? 这诸多因由之下,逍遥宗一个下宗建立,倒成了一场修行界的盛会... ...... “没想到小友真是路过...” 站在独山脚下,曹司水目光扫过人来人往的修士,脸上闪过一丝哑然。 先前陈知安忽然现身,仿佛就在那里等着他们一般,让他和司火对这位名声在外的陈留王都警惕万分,甚至开始猜测是不是林青禾出卖了他们,此时见到这里人来人往的景象,才明白陈知安或许真的只是路过。 “晚辈本就只是路过。” 陈知安怀里抱着缩小本体的九头狮子,看着那被苏如一剑砍成两半的独山幽幽道:“倒是两位前辈乘舟远道而来,总不能也是路过。” “为何不能是路过?” 许是见陈知安并不是预料中的那么诡异,曹司水脸上挂起风轻云淡的笑意,显得极为悠然。 “当然可以。” 陈知安无奈叹息一声,看着人来人往的修士缓缓道:“总归这大荒四处漏风,多两位也不算多,不管前辈是不是路过,对大荒来说都没甚分别,只求两位前辈能对大荒百姓有那么一丝怜悯,别随意动怒就好!” “小友多虑了,本座不是滥杀之人。” 曹司水笑道:“其实本座对大荒素有几分善意,此行也只和他们一样,想要寻个山头开宗立派,传下道统罢了!” “那就祝前辈早日寻到仙山。” 陈知安向曹司水行了个道揖,随后又道:“前辈若有中意之地,可随时传信晚辈,只要是无主之地、或主家愿卖、大唐朝廷方面不会有半点意见。” “有劳!” 曹司含笑点头。 忽然似乎感应到什么,目光向山门处看去。 只见那里一个身穿道袍的老道士也恰好将目光看来。 四目相交。 都从彼此眼中看了一缕讶异。 片刻后,曹司水收回目光,朝陈知安微微点头,随即消失在原地,只余音传入陈知安耳中:“小友,山水相逢,你我或许有些因果,以后还会见面的,只是这席,今日就暂且余着了!” 曹司火挑衅地看了那老道士一眼。 也嘿嘿冷笑两声,消失不见! 终究是圣人,和陈知安同行这段路是因为摸不清他的底细,如今既然知道是巧合,以他们两人的位格,自然不愿在此抛头露面。 别说是逍遥宗建立下宗。 便是逍遥宗宗主在此,也不见得有让他们入山相见的资格... ........ 待两人离去后。 陈知安把九头狮子老九放了下来,让它现出真身。 下一瞬山门处那人便出现在陈知安面前,朝他行道揖笑道:“原来是陈留王亲至,老道有失远迎,还请见谅!” 此人正是逍遥宗大长老范遥。 之前逍遥宗选址,范遥和陈知安有过两次会面,也算是相熟。 这老道士虽然是个圣人,但处事有方,左右逢源,对谁都笑脸相待,看起来慈眉善目,像极了好人! 陈知安见过他的剑,自然知道这一切都只是表象而已。 人不可貌相。 慈眉善目不见得良善。 凶神恶煞也不见得是恶人。 如老道士这种人, 抽刀子杀你的时候怕都是笑着的... “前辈相邀,知安哪有不来之理?” 陈知安脸上也挂起笑意,显得谦和有礼,也是像极了好人。 “哈哈,蓬荜生辉,蓬荜生辉!!” 范遥大笑两声,请陈知安入山,陈知安假意推辞。 后来实在推辞不过,只好走在前面。 范遥不动声色看了虚无之间一眼,正是之前曹司水和曹司火所站之地。 他脸上依旧挂着笑意。 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却有了几分波动。 先前他在山门前分明看到有两尊圣人跟在陈知安身边,那两位圣人虽遮掩了气息,可身上道则流转,势如水火却又相得益彰,宛若两尊神袛,绝非等闲! 如此人物,在今日之前从未听说过。 他们和陈知安同行,现身此地却不入山门,莫非是对自己的某种警告? 念及至此。 范遥越发觉得眼前这个年轻人深不可测。 沉吟片刻后,他开口问道:“小友,先前那两位?” 走在前面的陈知安回过头来,看着范遥随意道:“两个故人,江湖路远,前辈知道我现在的身份有点尴尬,所以,还请前辈见谅...” 范遥笑道:“应当如此,应当如此...” 陈知安嘴角微微上扬,转身继续向山门内走去。 他先前邀请曹司水和曹司火一同前来吃席,自然不是真的让他们吃席而已,原本是想要试探一下那两人的来历或者摸一下这范遥的底细! 总归只要他们见上一面,总会露出些跟脚。 一言不合打起来最好。 只是没想到曹司水看到范遥后选择退走,陈知安本以为计划失败,此时看这老道士的神情,大约是自行脑补了些有的没的,想多了... 第557章 入宗主殿观礼 陈知安施施然走进山门。 目之所及处,有亭台阁楼林立、奇山异石勾勒成阵、一条瀑布从独山垂挂而下,山巅之上,氤氲之气缠绕,原本一座破烂宗门,短短一个月时间不到就被逍遥宗打理的犹如仙境。 阁楼之间,有身穿逍遥宗道袍的修士往返,陈知安目光扫过,竟全都是化虚境以上的修士。 越往高处走元气越充沛,逍遥宗弟子的修为也越高。 光陈知安一路看到的就足足有二十四个通玄, 八位洞天、山巅之上还有四个返真境大宗师。 走至半山,陈知安忽然回过头来,笑吟吟道:“这山中逍遥宗弟子,怕是占据了上宗五成以上了吧,前辈看来对这逍遥下宗寄予厚望啊!” “都是些不成器的后辈。” 范遥面不改色,笑着解释道:“大荒毕竟是诸天祖庭,又偏居一隅,弟子们都好奇的紧,这不正好趁这个机会让他们故土重游,瞻仰先贤!” “前辈有心了,挺好....” 陈知安轻笑一声,负手向山上走去。 故土重游,瞻仰先贤,这话连老九都不信。 自从大荒分裂后,诸天修士可从来没有把大荒视作故土过,相反因大荒贫瘠、元气稀薄,素来被他们视为放逐之地,据说之前圣墟开启,诸天可没少往大荒放逐囚犯。 如今逐鹿天下重开,大荒受天厌,又有人暗中推波助澜,道出了大荒将崩的谣言,诸天宗门这才一窝蜂涌入大荒,想要瓜分大荒最后的气运和遗泽。 他们是趁火打劫的强盗、是明目张胆的小偷。 这些事陈知安和范遥都心知肚明,可在这慈眉善目的老道士口中却成了故土重游瞻仰先贤。 如果不是大势倾轧在即,陈二牛和屠卬那两个家伙失踪,大荒圣人寥寥无几,他真想送这些狗东西去见先贤... 两人沉默走至山巅宗主殿前,范遥忽然开口道:“陈小友,老道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陈知安随意道:“前辈但说无妨。” 范遥目光落在宗主殿内,沉吟片刻后沉声道:“不知小友对大荒之未来如何看待?” 陈知安面无表情道:“大势倾轧在即,外有禁区异族随时可能卷土重来,内有诸天宗门虎视眈眈,天弃之地,大道将崩,危如累卵,哪里还有什么未来可言!” “原来小友已经知道了!” 范遥闻言神色不变,眼底并无半点尴尬,只是悠悠感叹道:“天弃之地,大道将崩,危如累卵...小友既然看得如此透彻,何必...” 月前陈知安在白帝城借力成圣,剑斩两尊圣人,一夫当关屹立阵前半步不退,手握人头、衮袍染血,逼得诸天宗门低头,圣人退走,何等壮怀激烈,大有力挽天倾之志。 如果不看立场,范遥对陈知安其实很欣赏。 只是相比起大荒气运和遗泽,这种欣赏微不足道。 他是逍遥宗大长老,也是掌教师叔,他在仙武天下虽然算不上最顶尖的那几个人之一,但他活的够久,名声够好,知交满天下。 在仙武那座无名道观还不是天机阁时,他就曾和那道观的某代观主有过友谊,而且是大恩,天机阁现世后,大荒将崩、大乱将至的消息也是他最先知道。 而且他还知道陈二牛和屠卬被放逐去了何处,如果不出意外,大概是不可能回来了! 陈知安虽然在白帝城外借力斩了两尊圣人,逼得诸天宗门低头。 但那只是因为时机未到,诸天宗门不愿强行冲关罢了。 真到天变时,别说陈知安只是借来的圣境实力。 他哪怕真的是一尊无敌圣人,甚至是准帝又如何? 终究天意不可违, 大道倾轧之下,谁能力挽天倾? “前辈是想说......知安何必徒劳挣扎?” 陈知安站在宗主殿阶前,目光遥遥看着远处,缓缓道:“这座天地对于前辈来说,或许只是遥远的故土,只是即将瓜分的遗泽。 可对于生于斯长于斯的大荒生灵来说,这里是无法舍弃的家乡。 你们所期待的,正是我们恐惧的。 不管有没有可能改变结局,总得试试,晚辈只是不想后悔。” 范遥古井无波的眼里再次出现一缕波动,叹息道:“以陈留王的资质,天下何处不可去,可你为了那些凡夫俗子恶了诸天宗门,待大荒天崩,底牌尽去,怕是诸天下都无你容身之处了,何至于此?” 陈知安神色淡然道:“至少现在我还活着,就不能装着什么也看不见,有人说大荒甲子内无恙,甲子之后如何,谁又能说得清?” “可惜...” 范遥不再劝诫,又恢复了那慈眉善目的神态,在前引路带陈知安入宗主殿。 说到底他劝陈知安虽然有那么几分欣赏,不愿看他走上绝路,但更多的还是因为对陈知安隐隐有些警惕,想要将他拉拢到自己这个阵营。 这个年轻人太过妖孽,从圣墟开启以来,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惊世骇俗。 在虚神境时就能和圣人平起平坐,如今跻身洞天,已经开始屠圣了。 虽然是借助外力。 可要知道他范遥活了四千多年,成圣已久,至今也才斩过两颗圣人头颅而已,还是偷袭来的。 这样的妖孽如果铁了心要给大荒殉道。 鬼知道他在死前能干出些什么疯狂的举动来。 做不成道友,至少也不能成为死敌... 此时午时将至,宗主殿内茶香四溢,已经有不少修士落座,轻声交谈着。 逍遥宗虽然比起仙武天下几大巨头来说稍有不足,但毕竟也是圣地,宗主殿的门槛绝不算低,能够在这里面有座的人并不算多。 随着范遥和陈知安进殿。 原本有些杂音的大殿倏然变得安静下来,目光都齐刷刷落在陈知安身上。 先前范遥忽然离开,亲自下山接人,此间宾客都有些好奇到底是何方神圣值得他如此,此时看到不过只是一个洞天境的年轻人,许多人脸上都露出惊讶的神色。 当然,更多的人却脸色瞬变。 坐在椅子上的屁股微微抬起,有人甚至差点当场跑路。 陈知安在白帝城衮袍染血、拎着两颗圣人头颅的画面给他们留下了深刻印象,这尊杀神,的确有资格让范圣亲自下山迎接。 “见过陈留王!” 认识陈知安的修士纷纷起身行礼,虽然他们绝大多数修为都比陈知安高,至少都是洞天境后期或返真境大宗师,甚至还有两尊准圣,可在陈知安面前,实在没有太多骄傲的勇气。 见众人起身行礼,那些未见过陈知安的修士也脸色微变。 所谓人的名树的影。 他们虽然没有见过陈知安,但这个名字绝不陌生,月前那些跌落在尘埃的头颅和瓢泼落下的血雨,都给这个面容清秀的年轻人镶上了血色的金边... 不过也不是每个人都被陈知安的名头镇住,比如那最靠前的座位上,就有三人独自饮茶,神色淡然,甚至没有看陈知安一眼... “见过诸位道友!” 陈知安嘴角挂起清淡笑容,朝满座修士微微拱手。 心底却难免有几分惆怅。 大荒所在,满座宾客,举目望去却无一个大荒之人... 第558章 最年轻的大宗师 掌教主座上,身穿华丽道袍的王琉见到陈知安,原本黑着的脸顿时浮起笑意,准备起身相迎,不过范遥不着痕迹地看了他一眼,他只好重新坐下,继续扮演一个威严宗主。 “姐夫,这里!” 人群中一个少年忽然朝陈知安招手,表现的格外兴奋,他身旁站着愁眉苦脸的白安贫,眼神复杂地看着陈知安。 那少年正是仙武白玉京澹台明日。 几人之前来找陈知安,可惜陈知安死而复生后不是在杀人就是在杀人的路上,他们一直没有机会见到,此后陈知安在白帝城剑斩两尊圣人,白安贫身为昆仑仙山弟子,却也不好再相见了。 澹台明日没有这些顾虑。 他是澹台明月的弟弟,又是道君赵白观的道童,身份清贵无比,可以不用在乎任何人的眼色,而且世人都知道澹台明月曾在青楼小住了一段时间,和陈知安说不上有奸情,但绝不会清白。 所以他叫陈知安姐夫人们虽然诧异,却也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 陈知安也懒得纠正。 走上前在他头上狠狠给了个爆栗。 当初在狩猎战场和这小混蛋同行过一段时间,知道这小混蛋虽然生的唇红齿白,人畜无害,实际上眼高于顶,欺软怕硬,又擅见风使舵察言观色、惯常卖姐求荣。 现在眼巴巴叫着,大概是又惹了什么祸事,想让他挡枪呢... 独独坐在最前排饮茶的年轻人抬起头来,脸上不愉之色一闪而过。 此人面容俊朗,剑眉星目,面容依稀和白安贫有几分相似,气度从容且自信,仿佛贵不可言的世家公子,和一脸苦相的白安贫比起来有着云泥之别。 白安贫站在他身后,佝偻着身子,就像个随从。 那年轻人身穿一件淡紫法袍,隐隐有雷光流转,颇为不俗,竟是一件极为稀有的圣兵法袍... 只见他缓缓放下茶盏,轻声淡雅道:“明月是我仙武道门行走,云中仙子,她虽向来不问世事,对流言蜚语不会在意,但也不是谁都可以和她扯上关系的。 陈留王毕竟是大荒之人,而且还是有妇之夫,明日应谨言慎行,有些避讳才好。” 此言淡然。 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意味。 看似在告诫澹台明日,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这就是在针对陈知安。 大殿内诸天宗门修士都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暗搓搓期待起来。 虽然他们都知道陈知安有屠圣战绩,可那毕竟只是借周天星斗祭和人皇印之力而已。 陈知安的真实修为只是洞天,而眼前这个身穿法袍的年轻人,那是从昆仑仙山秘境中走出的白乐道。 逐鹿天下那座远古遗迹开启时,厮杀惊动诸天,最终大战落幕,最大的赢家不是须弥天下,而是古见山和白仙歌。 那株悟道茶树虽然是假的,可也有九片茶叶被古见山和白仙歌联手所得。 就连天道石碎片也被两人抢走。 据说两人重返仙武白玉京镇狱之中,想要借此悟道成帝。 而其中一片茶叶。 被白仙歌赐给了白乐道,他闭关两年,终于一举踏入返真境,如果不算道门徐长愚和不讲道理的陈知命,白乐道便是数座天下已知最年轻的大宗师,连元归都比他慢了一筹! 今日他便是代表昆仑仙山前来观礼。 当然他之所以针对陈知安,原因也很简单。 据说昆仑仙山有意和道门结亲,而结亲对象,便是甲子内最年轻的大宗师白乐道和澹台明月。 道门没有同意,当然也没有拒绝。 那位道门代掌教李青白只是召见了白乐道一次,说了些什么无人知晓。 陈知安和澹台明月在狩猎战场携手同游,据说澹台明月还曾贴身照顾过他一段时间,为其拔剑向屠苏,陈知安被刺身亡的消息传回仙武后,她更是远走大荒,在青楼小住,与李西宁姐妹相称。 种种迹象表明,两人绝非单纯的道友关系。 而且如果这次古见山和白仙歌两人跻身成准帝,洗魔海和昆仑仙山不说和白玉京平起平坐,但超越清凉山没有任何问题。 从这方面来说。 白乐道的地位比起陈知安不会有任何逊色,甚至更胜一筹。 再加上月前陈知安斩的那两尊圣人之一,就是白乐道的传道恩师,他对陈知安抱有些敌意,甚至出言针对,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白乐道也是这么认为的。 所以当陈知安目光落在他身上时,他只是端起茶盏悠然饮下,显得风轻云淡。 “乐道...” 白安贫轻声开口,想要劝诫这个一母同胞的弟弟。 当初在通玄境战场,他亲眼目睹陈知安是怎么杀人的,那风雪中一步杀一人的风轻云淡,可比起自家弟弟坐在这里饮茶要更潇洒快意几分! 他对昆仑仙山应对陈留王府的事情上并不认可,不止一次向掌教建言,可惜他人微言轻,没有人在乎他的看法。 现在白乐道又对陈知安如此针对。 真要一言不合厮杀起来,他对自己这个弟弟并不看好,哪怕他是数座天下明面上最年轻的大宗师。 “大兄,做好分内之事...” 白乐道坐在椅子上,头也不回淡淡道:“有些话,等什么时候大兄洞天映照现实,同时种下仙魔道种,坐上道门行走的位置再说不迟。” 白安贫微微一怔,伸出的手缓缓缩了回来。 神色黯然地退后两步,低垂着脑袋不再说话... 大殿里也传来一道道略带嘲讽的目光。 一母同胞的兄弟,白乐道不到甲子之年就已经踏入返真境,而身为兄长的白安贫,曾经被寄予厚望的昆仑山天骄至今却还在通玄境打滚儿,在这大殿之内,甚至连个落座资格都没有。 甚至如果不是因为白乐道,他根本没有资格进入这个大殿。 那一道道隐晦目光让白安贫的头低得更低了些。 眼见这一幕,坐在宗主位置上当摆设的王琉忽然冷哼一声。 作为当初同病相怜的难兄难弟,王琉虽然成功剑种天河成为天道榜第八人,拥有光明的未来,但他对白安贫从来没有轻视过,这两年同游大荒,已经建立了深厚的友谊。 既然是朋友。 自然不愿意看他难堪。 然而他正准备开口,却见陈知安已经越过白乐道走到白安贫身前,笑吟吟道:“白兄,好久不见,一会儿可得多喝两杯替咱们的大剑仙贺喜。” “陈留王,好久不见...” 白安贫嘴角扯起勉强的笑容。 和当初在雪原上撕碎青衫大杀四方,又对坐饮酒的豪迈判若两人。 事已至此、 身为昆仑山弟子的他,不知该如何面对陈知安。 陈知安其实也是如此。 所以先前看到白安贫才没有主动问候,因为那样可能会给他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毕竟算下来,死在他手中的昆仑山修士已经不少。 一尊圣人,一尊返真境大宗师,还有数位洞天。 陈阿蛮和安岚那点因果,算是被他彻底斩了。 已互为仇敌... 第559章 座位之争 陈知安不在乎和昆仑仙山结仇,只是不愿错过白安贫这个朋友。 不过现在看这情况,白安贫大概是在昆仑山被嫌弃了,他觉得有必要让某些人知道,自己虽然打开了大荒通道,但并不意味着他们可以为所欲为。 小爷只是开门做生意,显得脾气好了些,又不是他娘的死了。 想要在大荒耀武扬威,他们还没有资格。 至少眼前这位所谓的诸天返真境第一人,没有这个资格... 陈知安的无视固然让白乐道不满,但陈知安和自己兄长相谈甚欢更让他心中生出几分妒意,那座遗迹前白仙歌的话仿佛又在他耳边响起。 为什么? 我四十九岁踏入返真境,是诸天最年轻的大宗师,却始终得不到你们的认可? 天下行走,掌教继承人,这个身份,本就是属于我的... 白安贫,他算什么! 凭什么你们都对他寄予厚望,就因为那痴心妄想的仙魔道种么? 看着和陈知安相谈甚欢的兄长,白乐道眼底的风轻云淡渐渐散去,手中茶盏更是不知不觉中已经被他捏出了指印。 然而就在他妒意狂生,心中风波未止时,忽然看见陈知安那厮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这位...这位雷兄,你坐的,好像是本王的座位...” 此言入耳。 白乐道几乎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去,只见陈知安那清秀面容上挂着两个小酒窝,一脸和善,口中的话却是如此冰冷! 你的座位? 逍遥宗执事迎自己落座的地方,会是你的座位? 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他将茶盏端在唇边,故作风轻云淡道:“陈留王,这个玩笑并不好笑...” “本王从来不开玩笑。” 陈知安目光平静地看着白乐道,缓缓道:“不然你可以问一问范前辈,本王是不是在开玩笑!” 范遥自入大殿以来便一直安静的有些过分,甚至用眼神制止了王琉开口,站在暗处看着大殿内的风波诡谲,不料陈知安此时一席话,竟瞬间将他推了出来。 陈知安身为大荒陈留王,在这大殿里当然是有资格落座的。 而且就在最上首。 只在身为东道主的王琉之下。 只是范遥清楚,陈知安现在看上白乐道的座位,自然不是只是真的想要坐,而是在用这种方式打白乐道的脸。 而这个耳光。 陈知安想要自己来打,此举诛心呐... 白乐道是昆仑仙山亲传,而且跻身了返真境,是最有可能成为下任掌教的天骄,身份自然尊贵到了极点,不然也没有资格坐在靠前的位置。 如果他现在已经是昆仑仙山行走,或者那位白仙歌已经跻身准帝,他的位置甚至能再往前挪一挪。 可和陈知安比起来。 白乐道身上这些耀眼的光环似乎又显得有些微不足道... 哪怕迟早有一天逍遥宗和陈知安会成为敌人,但在大荒天道未崩,气运未彻底断绝前,他就不能把陈知安当做一个真正的洞天境修士。 如果惹怒了陈知安。 范遥甚至怀疑自己这下宗今日到底还能不能立的起来。 干笑两声。 范遥从阴影中走出,看着白乐道缓缓道:“白小友,那把座椅的确是陈留王的,时间仓促放错了,这是鄙宗的疏忽,还请小友见谅!” 此言一出。 白乐道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满座宾客看向他的目光也变得诡异起来,一如先前落在白安贫身上的那般。 在座的修士或许算不上聪明,但绝不是白痴。 什么时间仓促放错了,谁不知道你范圣行事谨慎,长袖善舞、做事滴水不漏,怎么可能犯这种错。 分明就是接过了陈知安递出的刀,狠狠插进了白乐道胸口。 白乐道打脸不成。 被陈知安反手一个耳光打得啪啪作响... 那一道道目光刺的白乐道生疼,手中茶盏更是被他捏的粉碎,猛地起身,返真境修为毫不保留倾泻而出,浩瀚威压直指陈知安,神色铁青道:“陈知安,你不要欺人太甚!” 面对白乐道身上那浩瀚威压,感受着隐隐要复苏的圣兵法袍,陈知安嘴角挂起两个小酒窝,一脸惊讶道:“什么欺人太甚,雷兄误会了,你偷了本王的座位,本王不过让你还罢了,雷兄为何如此激动,竟似乎要杀人,真是好可怕!” 说着他回头看着范遥,幽幽道:“范前辈,你可要护住晚辈,诸天最年轻的大宗师要杀我,我哪里有活命机会,这事儿想想都恐怖...大宗师啊!” 他嘴里说着害怕。 可所有人都能感受到他眼底的嘲讽和挑衅。 满座宾客也觉得牙疼无比,甚至忍不住想要骂娘,只觉心中那道孤独而伟岸的背影轰然倒塌了! 这位名动天下的陈留王自从一头扎入圣墟后,留给诸天修士的印象就是凶残,单人仗剑,从虚神境战场一路杀到圣境战场,死在他手中的修士没有一万也有八千。 只身转战三万里,一剑曾当百万师。 那是何等铁血壮阔的厮杀,又是何等孤独而决绝的登天路! 甚至诸天宗门无数剑修都将陈知安视为剑道的前行者,无数人以生子当如陈知安来激励后辈。 在他们看来,大荒陈留王当然应该是个冷酷无情的剑客,杀人之前从来不会多说哪怕一个字,比如像先前白乐道那风轻云淡的嘲讽,在他们看来大抵应该问剑一场,让这大殿之内剑意四起了! 谁曾想真正的大荒陈留王,竟是个厚颜无耻之徒。 那清秀面容上挂着的嘲讽之意,更是叫人忍不住想要拔剑杀人... 满座宾客如此。 身为当事人的白乐道更甚。 只见他身上那件紫色法袍风雷渐起,双眸之中充斥着怒火,杀意毫不掩饰,仿佛下一刻就要将陈知安撕成碎片,那剑眉星目的俊美面容更是变得有几分狰狞。 “范前辈,你看他真的要杀我呢,好吓人...” 陈知安饶有兴致地看着面目狰狞的白乐道,口中说着吓人,眼底却是跃跃欲试,负在身后的剑匣响起清脆的机括声! 然而就在他剑匣中剑鸣刚起时。 安静站在角落的白安贫忽然出现在他身前,脊背佝偻着,仿佛低到了尘埃里,愁苦面容上挂着祈求。 陈知安看着他,轻叹一声,剑匣中剑鸣顿歇。 当初在狩猎战场,面对数座天下茫茫多的修士,看似软弱的白安贫便是这般站了出来,和陈知安并肩而立,虽然最终被皇甫明夭一刀战败,但他终究是站了出来... 陈知安剑鸣顿歇,白乐道却不然。 此时他身上的圣兵法袍已经彻底复苏,化为一道道雷霆缠绕在他身上,将他青丝都转成了紫色,仿佛一尊执掌雷霆道则的神只。 只见他双眸中蕴含雷电,神色冷漠,杀意冷冽:“白安贫,你要叛宗?” 第560章 清凉山王琉 “白安贫,你要叛宗?” 随着白乐道脸色冰冷吐出这句话,白安贫本就愁苦的脸色变得愈发愁苦了几分,想要开口辩解,可看到白乐道眼底毫不掩饰的杀意时,他即将吐出的话又咽了回去。 只是用祈求的眼神看着陈知安。 他知道自己这个弟弟是何等骄傲自负的人。 当初在圣墟时就能和元归结为道友,睥睨天下,自视甚高,待诸天妖孽如等闲。 在他眼里,恐怕自己站出来是为了给陈知安求情... 范遥双手笼袖平静看着这一幕,心底对这位诸天最年轻的大宗师有些失望,或许在别人看来白乐道此时的杀意只是针对陈知安。 可范遥年老成精,一眼就看出来白乐道真正想杀的人,恐怕是一母同胞的兄长... 昆仑仙山天下行走之位悬而未决。 看来白乐道的位置并不算稳妥,是白仙歌的意思? 只是这个白安贫... 他真的有成为一宗执掌的资格么? 范遥目光落在白安贫身上,任他见微知着,心思如海,也看不到白安贫身上有那种可为一宗执掌、气吞山河的底蕴.... 莫非他真有可能仙魔同种,后来居上... 想到这里,他不由看了陈知安一眼,这位杀伐果断的大荒陈留王,因为白安贫的祈求而熄了剑意,会不会也是因为如此... 念及至此。 范遥忽然向前走出一步,站在剑拔弩张的两人之间,慈眉善目笑道:“两位可否给老道一个薄面,今日不宜动刀兵...” 身为东道主,范遥自然不会让陈知安和白乐道真的厮杀一场。 无论是陈知安杀了白乐道,还是白乐道杀了陈知安,对他逍遥宗来说都没有任何好处。 先前替陈知安打脸,也算是给足了面子,哪能真让他们在自己立宗大典上打起来。 “范圣,逍遥宗毕竟是在我仙武天下,而不是在大荒!” 白乐道看着范遥,一字字道。 在他看来,无论是白安贫还是范遥,都是在阻止他杀陈知安,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真正想杀的人是自家兄长,或者说下意识想要抹去这种念头。 可此时看着范遥也站在陈知安面前。 他是真的怒了。 “白小友,你是在教本圣做事?” 范遥脸上笑容不减,依旧慈眉善目,可吐出的话和那双苍老而平静的眸子,却让白乐道上头的脑袋瞬间变得清醒下来。 恍然想起这个慈眉善目的老道士,并不是任人拿捏的小宗门长老,而是一尊曾经屠过圣的圣人,别说他还不是昆仑山天下行走,哪怕他已经是了,在一尊圣人面前,又算得了什么? 可是事已至此。 他的骄傲不允许他低头。 只好浑身僵硬地站在那里,就像一个孤立无援的小丑。 “乐道,走吧!” 白安贫轻叹一声,朝陈知安和范遥长揖行礼,缓缓道:“范圣,陈留王,安贫身体抱恙,恐不能继续观礼了!” 陈知安喟然轻叹,侧过身去没有受他这一礼。 “白兄,如果昆仑山待得不开心,我大荒随时扫榻以待,当初知安说的话依旧算数,只是仅你一人而已了!” “哼!” 白乐道冷哼一声,脸色铁青看了白安贫一眼,率领着昆仑仙山的弟子离去。 “多谢陈留王厚爱,只是安贫...” 白安贫轻叹一声,也跟着昆仑仙山宗门弟子走了。 ....... 昆仑仙山弟子离去后。 建宗大典继续进行,范遥亲自主持开宗仪式。 而陈知安也并未坐先前白乐道坐的地方,而是去了本该属于他的位置,端起上好的仙茶,悠然自得地饮了起来。 满座宾客继续交头接耳,或饮茶或看着殿外逍遥宗修士按部就班表演。 诸如仙门惊鸿舞、化虚境修士的擂台赛之类,总归就是展露一下底蕴和实力,没甚看头... 最后范遥更是亲自搬运了一方巨石,请陈知安为宗门剑碑落笔。 ——逍遥剑宗! 当陈知安扭扭曲曲的几个字落下,逍遥宗下宗也就算立下了。 陈知安当然本来是不愿意落笔的,毕竟他的字实在算不上好看,奈何范遥给的润笔费太多,足足三千枚元石,陈知安只好勉为其难地收下。 经过白乐道这场闹剧,诸天宗门的观礼代表也明白了如今的陈知安依旧不可招惹,而逍遥宗和陈知安果然关系不浅,范遥这个老好人甚至为了陈知安得罪昆仑仙山! 一时间众人对陈知安的态度愈发热切了几分。 不过首位上那两人依旧没有半点变化,只是沉默观礼,仿佛对这一切都不在乎,典礼结束后他们向范遥微微抱拳后便起身离去。 离开前,那个黑袍遮面散发着淡淡魔气的女子转头看了陈知安一眼。 目中带着些许敌意... “老王,这两人是什么来路?” 陈知安看着那两人的背影疑惑道:“他们似乎不是很喜欢我啊!” “呵,诸天宗门喜欢你的能有几个...” 王琉嘴角微撇,幽幽道:“那黑不溜秋的是殿长老聂凤仪,和聂九幽有些血缘关系,天资妖孽,不到五百岁就已经踏入了准圣境,是殿下任殿主最有力的竞争者。你杀的聂南正是她侄子,她没有当场拔刀把你砍死已经算是涵养极好了!” 陈知安面露恍然之色:“原来是有仇,那就没问题了!” “另外那个面带桃花的公子哥儿我就不知道是谁了,不过来头应该不小,是那老家伙亲自迎进来的,看那情况,大概和你也是有些仇怨在里头的!” 陈知安惆怅道:“仇人太多,都记不清了!” “是啊,先前这大殿之中,十之八九和你都有仇怨,只是时机未到,他们不敢动手罢了,有朝一日大道崩塌,大荒气运被斩,你跌落神坛,这些藏在暗中的敌意恐怕会瞬间将你撕成碎片。” 王琉眼底罕见有些凝重,指着身上那庄重威严的宗主道袍,自嘲笑道:“就连我被套在这道袍里,也如同傀儡,没法子快意出剑了。 别看范遥那老家伙似乎对你抱了几分善意,真到了那日,那老家伙恐怕不会有半分手软!” “我懂!” 陈知安拍了拍王琉的肩膀,不以为然道:“世事如棋局局新,距甲子天变大道倾轧还有好几十年呢,到时候是个什么情况,又有谁能说得清?” “所以你安心做你的逍遥剑宗宗主就好,如果真到了拔剑相向那日,也别留手!” “不会有那一日的!” 王琉回头看着陈知安,洒脱笑道:“剑种天河的是你,上天道榜的人也应该是你,你将渊河还给了我,我又怎么能将它指着你! 那老家伙想以血脉捆绑我,让我替他的野心买单,摇旗呐喊。 可是自十二岁走出逍遥宗后,他从没看过我一眼,现在我有了这天道榜中人的虚名,他就想来摘桃子,哪里有这么便宜的事。 总有一天他会知道。 我王琉是清凉山大寇,可不是什么逍遥剑宗宗主...” 第561章 一人一狗 陈知安看着眼神坚定的王琉多少有些感动。 他能感受到这位未来剑仙的真心。 王琉说剑种天河本该是陈知安的,实际上并不是,王琉本就已经在那条路上走了极远,剑种将立,陈知安不过是为他捅破了那层窗户纸,将时间推前了那么丢丢而已。 这点微不足道的恩情,并不足以让王琉和逍遥宗决裂。 “还有我,我也永远支持姐夫做我姐夫。” 陈知安和王琉还在惺惺相惜,正感动中,那边澹台明日也跳了出来,一脸坚定道:“从今日起,我只有一个姐夫,那白乐道想娶我姐,除非我姐夫挂了!” 陈知安脸色微黑,懒得理他。 澹台明日却得寸进尺,眼珠子乱转,继续拱起火来:“姐夫,你可得为我报仇,白乐贫那老东西去了一趟白玉京,就以我姐的未来的道侣自居,我不过是为姐夫说了两句,贼他娘的,那老东西居然敢打我,要打狗还看主人,他这是没把姐夫放在眼里呐!” 陈知安笑吟吟道:“你说的有道理,这样,白乐道现在应该还没走远,你去打回来,他要是敢还手,我飞剑祭出将他大卸八块!” “啊,我一个人去吗?” 澹台明日搓了搓手,有些犹豫道:“会不会太冒险了,那老混蛋可是返真境大宗师...” 陈知安不满道:“怕什么,你是我陈知安的小舅子,在大荒这地界儿,我是老大你是老二,天王老子来了都得给你磕一个才能走!” 澹台明日跃跃欲试,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大抵是已经开始幻想在大荒做老二的美好未来了。 不过很快他又脸色一垮,垂头丧气道:“算了,姐夫现在自身难保,还是顾好自己吧,道君报仇千年不晚,等我成圣了再弄死他,欺负我的,我一个都不放过!” 陈知安哑然失笑,揉了揉他的脑袋。 这小混蛋天生两副面孔,在他之下,他骄傲自大尖酸刻薄目中无人,在他之上,他又低眉顺眼乖巧懂事,身份切换极为自然,根本没有半点心理负担。 不过本性不坏,身为仙武道门嫡传,道君赵白观的道童,他行走江湖来从未杀过人,最愤怒的时候,也只是用小本子将那厮名字记下,嚷嚷着以后一定会报仇。 甚至哪怕是小本子上,也没有说要把谁杀了,最严重的惩罚是喂吃九斤狗屎。 沉吟片刻。 陈知安分出一粒心神种子藏在澹台明日身上,笑道:“行走江湖要低调,别惹是生非,我不要求你做个好人,不过尽量别做坏人,如果遇到危险,叫我名字,不过如果你要是自己作死,就别叫我名字了,丢不起那个人!” 澹台明日喜出望外,一脸邀功道:“姐夫,那我要是做好事呢!” “做好事...” 陈知安看了他一眼,认真道:“如果是做好事,你尽管大声叫我,这大荒境内,你就是把天给翻了,我都给你兜底!” “如果惹到帝君呢?” “帝君?” 陈知安双手笼袖,看着那渐渐变得昏沉的天幕幽幽道:“帝君,现在还不敢来大荒...” ....... “老师,甲子后,大荒真要崩塌么?” 逍遥剑宗山脚下,一头大黑狗抬头看着昏沉天空,眼底隐隐有些担忧,大黑狗脖子上套着一根黑色绳索,绳索那端,其中那牵着一个身穿破袄的秀才。 秀才那双本就灰寂的眼睛越发浑浊了,牵着狗走在路上,没有人会认为他不是一个瞎子。 听到大黑狗的话,秀才面无表情道:“甲子?不,至多五十几年,我能切身感受到上苍的愤怒,你看这天上星河已经开始枯寂,日月都开始暗淡,五十年后必有大变,大道倾轧,或许也是那道影子浮出水面的时候了!” “老师,到那时大荒会怎样。” 大黑狗眼底闪过一丝忧虑,却又很快隐藏下来,尽可能平静道:“气运被斩,天道崩塌,对大荒百姓来说,恐怕不是一件好事儿!” “大荒百姓并不在那位的考虑中。” 秀才面无表情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在那位眼里,大荒并没有所谓的百姓,山川河流,花草树木、万物生灵,都是一样的,到时候气运被斩,元气枯竭、日月星辰死寂,一切都会归于混沌,如天地未开时!” “这...” 大黑狗脸色瞬变,看起来有些滑稽,甚至忘记了自己不是人,汪汪狂叫道:“他们...全都要死,数百亿人族,亿万生灵,无一幸免?” “时至今日,你还是没学会如何做一条合格的狗!” 秀才浑浊的目光向大黑狗看来,这一瞬锐利到了极点,大黑狗感觉自己身上的毛发都开始颤栗,忍不住呜咽起来。 直到它四肢蜷缩跪在地上,秀才才缓缓收回目光,平静道:“半册啊,你要记住,你既然入了天机阁,选择做那位的狗,就该彻底忘记自己还是人,天心即己心,别说是这大荒芸芸众生,便是上苍要你杀了我,你也要毫不犹豫将我吞下!” “知道了,老师!” 大黑狗低沉回应。 “走吧,想看的已经看到,我们去五毒宗看看那位留下的传承,陈知安身上本就迷雾一团,现在西佛闹腾起来,连江流儿都似迷雾遮身,我怀疑那道影子或许就是长生大帝。” 秀才握着竹竿,牵着大黑狗向远处走去,他走的极慢,可几步之后就已走了极远,只能看到两个模糊背影。 他们走后不久。 陈知安的身影也出现在山门处,看着渐行渐远的背影,眼底浮现一丝疑惑,这一人一狗,他从未见过,可总觉有熟悉之感。 “老九,你看那人,好像一条狗啊!” 陈知安莫名其妙嘀咕了一句。 九头狮子扯起嘴角冷笑,心想你又不是瞎子,那人牵着一条狗,哪里是像了,本来就是好不好。 不过它身为宠物哪里敢表示不同看法,只能敷衍地吼两声表示认同。 陈知安懒得理它,深深看了那背影一眼后,一跃而起跳到九头狮子背上,叹息道:“去五毒宗,看看能不能找到些那位的痕迹,世道苍茫,我都好久没有游历江湖了!” “吼!” 九头狮子轻吼一声,四蹄生风,转瞬消失在原地... 第562章 五毒宗老祖 五毒宗是南巫明面上最强大的宗门。 虽未出过圣人,可五毒宗的镇宗秘术《死人经》诡异难缠。 前朝皇族曾出动七尊大宗师进入五毒宗毒瘴山,摆下杀伐大阵想要将五毒宗连根拔起。 七尊大宗师齐出,虽然杀了不少弟子,却依旧未能全功。 反而被当时那位垂暮之年的老宗主寄生在弟子身上,偷袭杀死两位大宗师。 剩下的大宗师狼狈退走,再也不敢入毒瘴山一步。 如今几百年过去,五毒宗又重新崛起,成了南巫最强大的宗门。 不过这些年来五毒宗表现的格外低调,就连大唐铁骑南下他们都没有插手。 袖手旁观南巫国主做客长安,因为他们有个更大的谋划。 入主须弥! …… “江流儿怎么说?” 毒瘴山中,一个老人睁开浑浊眸子,看着跪在地上的中年和尚嘶哑开口。 老人骨瘦嶙峋,形容枯槁,套在身上的道袍缝隙里甚至隐约可见有蛆虫在爬动。 声音更是刺耳无比。 就像是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 如果不是他忽然开口,怕是没有人会相信他会是个活人。 此人,正是五毒宗老祖。 五毒宗活的最久之人。 几百年前就是他杀了两位大宗师。 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死了,没想到他现在还坚挺地活着。 “老祖宗,江流儿让我们等!” 中年和尚是须弥山讲经堂执事观同法师,洞天境修为。 不过现在他出现在五毒宗秘境之中,自然已经不是观同,而是五毒宗长老了。 当初江流儿一路西行时,五毒宗原本并未在意。 直到后来须弥山传来玄奘大法师登临高位,成为讲经首座的消息。 寂静了许久的毒瘴山才变得激动起来,仿佛看到了五毒宗重新崛起的曙光。 连夜请老祖宗出山,布下侵吞须弥的计划。 终于在两年后找到一个机会,在这位讲经堂执事身上种下心神粒子。 以牺牲一位返真境大宗师为代价,成功改头换面打入须弥山内部,和化名玄奘的江流儿取得了联系。 其实在五毒宗绝大多数人看来,江流儿如今贵为须弥之主,大抵是不愿意再和五毒宗有什么牵连的。 这位寄生讲经堂执事的大宗师也做好了被江流儿揭露身份镇杀当场的准备。 让他们欣喜的是。 江流儿虽然身居高位,却依旧没有忘记自己的出身。 不但将观同法师调入九重天,而且委以重任。 须弥山上的几次清洗,观同在其中起了不少作用。 算是执刀人之一! 想到那位高坐须弥九重天上的大法师,观同眼底不禁露出几分敬意。 那是五毒宗最惊才绝艳的天才。 年仅四十不到成为佛门执掌,入主须弥山,连佛主转世身都被他坑杀。 如此人物。 五毒宗有史以来从未出现过... 想到来时玄奘大法师交代的任务,观同咬咬牙,抬头看着那如同厉鬼般的太上宗主压低声音道:“老祖宗,如今诸天宗门进入大荒,须弥天下也虎视眈眈,江流儿暂时没有办法彻底掌控须弥山,弟子认为我们应该助他一臂之力!” “哦?” 五毒宗老祖双眸微微眯起,干瘪嘶哑道:“你觉得我们应该如何助他?” “依弟子愚见,他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无可用之人,如今西洲之地战火四起,大乘佛法和小乘佛法斗争激烈。 我们或许应该派弟子前往西洲,为他肃清阻碍,另外...” 说到此处,观同似乎有些畏惧,犹豫片刻后才道:“另外,弟子认为应该将《死人经》原本赐给他修行。 一来可以让他对五毒宗归心。 二来可以借他之手尝试打破我五毒宗弟子无法成圣的诅咒。” “嗬嗬,看来你入了须弥山后,江流儿对你不错。” 五毒宗老祖那浑浊眸子微微垂下,古井无波。 没有半点怒色。 却又仿佛蕴含了莫大的恐怖。 观同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起来。 赶忙跪在地上,不敢看五毒宗老祖的眼睛,甚至都不敢辩解。 五毒宗和别的宗门不一样。 别座宗门的修士或许年迈之后气血枯萎,战力会衰竭。 但五毒宗不存在这个问题,相反活得岁月越久,就会越强大。 老祖宗活了将近两千多年。 念力如海,自然是最强的。 别说现在观同只是洞天境, 就算是他当初返真境时也不敢有半点放肆。 五毒宗老祖那双浑浊眼睛看着他,就像来自深渊的凝视。 瘴气密布的秘境中,空气都变得凝滞起来。 直到许久后,五毒老祖嘶哑刺耳的声音才缓缓响起:“他既然开了口,本座自然不会拒绝,我五毒宗能否在甲子后大道倾轧下存活,甚至再上一层,就只有这次机会,再多的牺牲,都是值得的!” 话落。 五毒宗老祖干枯的手掌缓缓将袍子掀开,露出骨瘦嶙峋的躯体。 然后他五指崩的笔直,就像一把刀插入腹中。 只听一阵腐肉撕裂的声音响起。 一本泛黄古籍被他从腹中取出。 那古籍上沾染了许多破碎的内脏,看起来恐怖又恶心。 “拿去吧,记得亲手交到他手中,至于需要的人手,等本座死后,他们自然知道该去哪里!” 观同颤颤巍巍接过沾着内脏的古籍,又恭敬行了一礼后才转身离开。 那五毒宗老祖目光幽幽看着他的背影,干瘪嘴角扯起诡异笑容。 随后摇响身旁的一口大钟。 缓缓闭上眼睛。 就此死去。 随着钟声响起。 毒瘴山内掠起一阵阵人影,数千弟子出现在秘境口。 看着那低垂着头颅已经变成一具尸体的五毒老祖,弟子们乌泱泱跪成一地:“恭送老祖宗魂归幽冥!” 已经离开毒瘴山的观同听到钟声,回头看了一眼。 随后以更快的速度离开了五毒宗势力范围。 就在他走离去不久。 毒瘴山外围,出现两道身影,正是牵着大黑狗的秀才。 “五毒宗那老鬼,死了!” 秀才抬头看着毒雾弥漫的群山,眼底浮现一抹疑虑,面无表情道:“早不死晚不死,偏偏我们一来就死了,是天意还是有人故意为之?\" “奇怪,我居然看不透其中因果...” “这位老哥,你说谁死了?” 就在秀才暗自推演时,忽然有一道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秀才回头看去。 却见那山野之间,不知何时出现一个青衫落拓骑着九头狮子的年轻人。 正是他从未看清过的陈知安。 秀才瞳孔微缩,很快又变得平静下来,捋顺长衫作揖道:“王秀见过陈留王。” “王秀...” 陈知安看着这个面容普通眼神浑浊几如瞎子般的秀才,沉默片刻后,忽然笑道:“老兄,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第563章 五毒宗秘境 “是见过!” 秀才恭敬道:“陈留王大概不知道,学生在迟疑巷有间铺子,或许您曾路过,只是您贵人多忘事,大概是忘记了! ” “有间书铺?” 陈知安双眸微动,笑道:“原来是街坊,难怪我觉得眼熟,你们到这里来是?” “大唐收复南巫,学生时日无多,总得来看看这大好山河。” “你倒是有心了!” 陈知安拍了拍他的肩膀,感慨道:“我看你双目浑浊,手里握着竹竿,怕是连路都看不见,还能从长安走到这里,实在难能可贵,我略懂医术,要不给你看看?” 说着陈知安眉心生出一道扭曲竖纹,如同一只金色竖瞳,落在秀才身上。 “那学生就多谢陈留王了!” 秀才双手微拱,平静站在那里,任由陈知安目光落在身上。 许久之后。 陈知安眉心竖纹散去,摇头道:“你这是天生眼疾,已经根深蒂固,没法子改变了! ” “无妨,学生早就习惯了!” 秀才躬身作揖,忽然眉头微皱看向远处的莽莽大山,恭敬道:“陈留王,学生还有些地方要去,就不叨扰了!” “着什么急呢!” 陈知安伸手拽住秀才的竹竿,笑道:“既然是街坊,我带你去五毒宗逛逛,正好吃饭时间到了,也顺道吃个席!” 不容秀才拒绝,陈知安领着他向五毒宗山门走去。 有间书铺陈知安的确有些印象。 可是对秀才的熟悉之感,绝不是来自于此。 那双浑浊眸子。 总是让陈知安想到一个故人,已经消失许久的瞎子徐半卷。 只是先前陈知安以神庭天眼观看其阴神本源,并未有任何异常。 但是陈知安并没有打消心底的怀疑。 相反他愈发肯定这个秀才有问题、 一个瞎了眼的秀才,绝不可能活着穿过重重山峦来到这毒雾弥漫的毒瘴山。 徐半卷是天机阁阁主,神秘莫测,似乎能洞察一切天机,陈知安甚至怀疑大荒如今的局面就是那老王八蛋一手促成的。 先前秀才多半是感知到观同的身影,想要追过去,就算他不是徐半卷陈知安都不可能让他得逞,更何况他还有可能真的是神秘莫测的瞎子。 秀才被陈知安拽着走向山门,跌跌撞撞根本无法挣脱,只好叹息道:“陈留王,学生可以自己走。” “没关系,都是街坊!” 陈知安仿佛感受不到秀才的拒绝,依旧拽着他,朝山门处那两个一脸警惕的五毒宗弟子笑道:“道友,劳烦去通报一声,就说大唐陈知安和王秀来访!” “您是,陈留王?” 五毒宗弟子脸色瞬变,从怀中取出一幅画像,仔细对比后,立刻躬身行礼道:“薛无见过陈留王,请稍等,我这就传信宗内外事长老,不,禀告宗主!” 那五毒宗弟子离开后,很快就有两个白发苍苍的修行者飞快奔来,远远高声道:“五毒宗梅洛携恭迎大荒陈留王莅临。” 梅洛是五毒宗宗主,返真境初期修为。 月前白帝城摆下周天星斗祭, 梅洛也应召前往,和陈知安有过一面之缘,算是旧识。 陈知安立身阵前,跻身成圣剑斩两尊圣人时,他就站在不远处,这是一个可立地屠圣的妖孽。 先前听到守山弟子来报,梅洛被吓的不轻。 这尊杀神不声不响来了山门,鬼知道他要干什么。 要不是他自认五毒宗最近表现的极为低调,没招惹过大唐更没得罪过这位小爷,几乎要当场跑路。 “见过梅宗主!” 陈知安脸上笑意敛去,朝梅洛微微拱手道:“本王和王秀游走大荒,正好路过贵宗山门前,听有魂钟敲响,这才知贵宗太上宗主魂归幽冥,既是遇到了,自然免不得前去吊唁一番,还望梅宗主不嫌弃叨扰才好!” “陈留王亲自前来吊唁,师父若泉下有知,也当死而无憾,怎会是叨扰,请!” 梅洛一脸激动,似乎真的欢迎极了陈知安。 心底却是隐隐有些担忧。 老祖宗刚死陈知安就杀上门,所求怕是那《死人经》。 毒瘴山偏居一隅,身处莽莽大山,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怎么可能路过? 好在《死人经》原本已经被观同带走。 陈知安若是强要,只有自己去须弥山讨了。 至于一旁牵着黑狗的秀才,梅洛倒是没有在意。 一个普通人而已。 兴许是这位爷路上捡的。 位高权重的人,总是喜欢在普通人面前扮演慈悲和善良。 这种事儿梅洛很熟悉。 因为他自己也经常这干! ...... 毒瘴山上毒雾弥漫,处处都藏着杀机。 梅洛领着陈知安和秀才一路前行,路上半个弟子也不见,陈知安神念扫过,知道并非是没有人,只是都躲在暗处,似乎极怕见光。 《死人经》是长生大帝留下的传承。 那位大帝名声不显,没有在史书上留下半痕迹,就连陈知安都是收服阴魔后才知道那位的尊号。 以那位的位格,似乎是可以和太虚和荒古平起平坐的。 至少在阴魔眼中大概如此。 可他留下的传承,在五毒宗这群老毒物手中却成了诡异毒辣的魔功。 一门心思偷别人的身体,心神粒子被他们玩出了花儿。 诸如毒粒子、神粒子、幻粒子,各种乱七八糟的心神粒子,连阴神都染上了毒素,对于《死人经》真正的精华他们倒是从未在意过。 搞得整个五毒宗人人提心吊胆,连同门都不敢挨得太近,生怕一不小心成了别人的模样。 五毒宗得到《死人经》这么多年,从未有人踏入过圣境。 在他们看来,这部魔功大抵是受了诅咒,根本无法成圣。 于是在歧路上越走越远...... ...... 乘着五毒宗的御风辇慢悠悠走了约莫半炷香。 一座并不算雄伟的大殿出现在众人眼前。 “陈留王,宗主殿到了!” 梅洛身为东道主,率先走下御风辇,站在一旁等待陈知安下辇。 只是他等了许久。 却见无论是陈知安还是那个普通人,都没有半点要下辇的意思。 只是抬头看着远处。 陈知安目光深邃,眉心处有一道扭曲竖纹,好似一只金色竖瞳,而那个仿佛瞎子一般的秀才,眼神也不知何时变得幽深起来,仿佛一座深渊。 梅洛顺着他们目光看去。 神色微变,眼底更是爬上一缕震惊之色。 因为他们目光所及处,正是五毒宗秘境,五毒宗祖师爷捡到《死人经》的地方。 要知道身为一宗秘境所在,自然不可能摆在明面上。 五毒宗这种魔宗更是如此。 那秘境外有近乎实质的迷雾,还有一座座复杂的大阵。 可此时那秘境入口。 似乎被陈知安和这秀才被剥去了衣服,正被他们随意亵渎...... 第564章 长生大帝的道场 “梅宗主......” 就在梅洛犹豫着要不要做点什么时,陈知安忽然转身看向他,那双眼睛亮的刺眼,指着秘境入口兴奋道:“梅宗主,我要去那里!” 梅洛脸色一黑。 你他娘的站在这里看看就算了,毕竟你是爷。 可你居然要进去? 要知道那是五毒宗秘境,不是你他娘的青楼,是你想去就能去的? 如果不是没有把握,梅洛真的很想抽刀子砍死陈知安,然后跑路西洲做和尚了! 要知道老祖宗死前。 五毒宗有资格随意进出秘境的人。 只梅洛一人而已。 观同能够进入是受老祖宗召见,不然他也没有资格。 想到观同,梅洛又想到如今已经贵为须弥山讲经首座的江流儿。 听说江流儿已经跻身洞天境。 虽然未入天道榜,但以他不惑之年踏入洞天境的资质,再加上那大乘佛法,或许真有可能打破《死人经》的诅咒,成为史上第一个修行到圣境的存在! 到那时须弥山或许能成为另一个五毒宗。 而自己早已在很多年前就将心神粒子埋入了江流儿体内,等此间事了,也可以开始收割了。 到时候坐上须弥九重天宝座,不比这破烂的秘境更好? 反正观同已经将《死人经》原本带走。 给他们看看其实也没什么... 梅洛脸色不停变幻。 终于在陈知安眼神变得渐渐不耐烦的时候给自己找到了妥协理由,重新踏上御风辇,无奈道:“请!” “梅宗主,你会有光明的未来!” 陈知安拍了拍梅洛的肩膀。 期待地看着那隐藏在丛山峻岭深处的秘境! 梅洛心底一颤,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五毒宗弟子最忌惮与人身体接触,不知道多少人被拍了个肩膀便成了别人的模样。 梅洛经常拍人肩膀,自然也最怕别人拍他。 就连老祖宗身死道消后他都不敢近身,只在秘境前遥遥祭拜,就是怕他是诈死引自己上当,没想到刚刚一时不察,竟被陈知安这厮拍了肩膀。 “梅宗主,怎么了?” 见梅洛被吓得不轻,陈知安故作茫然地看着他。 “哈哈,刚刚有毒虫在飞...” 梅洛尴尬地笑了两声,心想自己还是过于小心了,陈知安真实修为只有洞天境而已,又没有修死人经,怎么可能给自己种下心神粒子。 “你们山里虫子是有点多...” 陈知安随手拍死一只毒蚊。 心神粒子已然不知不觉渡入梅洛识海内。 这老家伙以为他的心神粒子还在玄奘体内,实际上他的心神粒子早就被玄奘吃了,而且伪装成他的样子,就等他以后登山。 五毒宗这群毒物虽然一辈子都在修行死人经。 但真要论对死人经的了解,这世上恐怕没有人比陈知安更深。 当初第一次悟道死人经时陈知安就化身那位那背对众生的存在,历经了数次轮回,一世又一世,游走岁月长河,最后回到那早已破败的宗门,坐在残断门槛上洒出故人的灵魂种子,建立了轮回雏形! 自那之后陈知安很少再买死人经的悟道。 但是在他修行的所有道藏秘术中,死人经却一直是走的最远的... 小天地中那座阴神殿更是神鬼莫测,陈知安阴神坐镇其中,如同一尊幽冥帝君。 阴魔将他看作长生大帝,也是基于这个原因... 而陈知安之所以这么激动。 是因为那处秘境和他第一次悟道时看到的破败宗门竟无比相似。 这是长生大帝的成道之地。 那位在岁月长河中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五毒宗这秘境,或许就是他唯一存在过的佐证,陈知安自然不能错过。 别说梅洛只是一个大宗师,就算他是圣人,陈知安也得请青牛和叶擎天护道去秘境看一眼才罢休。 御风辇速度很快。 在梅洛亲自驾驶下半盏茶不到就抵达了秘境口。 此时秘境口还有陆陆续续许多弟子赶来为老祖宗送葬,他们当然是没有资格进入秘境的,只是在入口处三跪九叩后便自行离去! 见到梅洛领着几人来到秘境。 几位宗门宿老欲言又止,不过在看清陈知安面容后都没敢开口。 这位小爷可不是什么善茬。 要惹怒了他,调兵直接平了五毒宗,什么秘不秘境的,还不是人家的囊中之物。 在强大的实力面前。 底线这种东西实际上可以很灵活。 “你们先散了吧!” 梅洛挥手让宗门弟子散去,随后双手结印,只见那笼罩在秘境口的毒雾散开,一座门户出现。 陈知安顺着门户向里面看去。 目之所及处。 只见一方破旧院落浮现眼前,院落里杂草丛生,院子尽头立着一座石门,石门上有斑驳痕迹,门槛破旧,爬满了岁月的痕迹。 “果然是这里...” 陈知安喃喃自语,这里和悟道中所见那座小宗门别无二样。 奇怪的是,此处并非是洒下灵魂后遍地生机的模样,而是那人回到宗门时满目破败的场景。 仿佛时间停滞在了那一刻。 就连那门槛破碎之处都分毫不差... 陈知安忽然心中泛起一缕悲凉,仿佛回到了第一次悟道的时候,而他又变成了那个游历返家的人,离开时孑然一身,再回首故人尽去。 从来都是一个人,谁也没有能留住。 他走到那破烂门槛前,缓缓坐下,一如当年那个归家的孤魂野鬼。 他坐在门槛上抬头看着门外,面容依旧,眼底却已有了许多风霜。 仿佛瞬息之间陈知安经历了无数春秋...... 门外。 秀才浑浊目光看着陈知安,眼神变得幽深无比:“是他,果然是他,陈知安,我终于看清你了!” 梅洛更是早已神色瞬变,脸色骇然。 陈知安先前走进院子的背影,和死人经上那背对众生的身影竟是如此相像,仿佛死人经上那道身影走进了现世之中! 这是一件极为恐怖的事情。 死人经上那道身影,如超脱众生之上,屹立岁月长河的无上存在,陈知安怎么会和他如此相像。 陈知安... 竟是五毒宗老祖宗? 而恰逢此时。 陈知安目光落在两人身上。 那双眸中爬满了沧桑,仿佛能够看穿一切。 秀才双眸重新变得浑浊,微微低头,避开那道目光。 而梅洛却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惶声道:“后辈弟子梅洛,见过老祖宗!” 第565章 轮回! 陈知安不知道自己正经历着什么。 他只是感觉到一种孤独。 那种孤独深入骨髓,就好像举世再无其余,只有他一人活着。 在梅洛和秀才眼中这荒芜的院子,在他眼里却是漂浮着无数的阴魂,他们在院子里打闹交谈,可是说的话始终都是那一句,仿佛时间停滞在了那一刻。 直到陈知安抬头看着院子外,眼底才渐渐恢复了些神采。 “他终究还是失败了么?” 这座破败的院子并不存在于现实之中,可能那位存在也没办法阻止这些灵魂重生,只能以大神通将这座院子从岁月长河摘出,让时间线停滞,阻止他们消散。 当初那位坐在门槛上喃喃喊出那句“轮回”,或许是看到了某种可能。 而那道背对众生的背影。 或许就是他走上轮回之路时留下的印记...... “那我呢?” 陈知安眼底闪过一丝迷茫:“我是他么,陈长生?” 自从阴魔在跪在阴神殿前喊出那句长生大帝后,陈知安就隐隐有些不太妙的预感。 他修行死人经实在太过顺遂。 万年来五毒宗如此多天骄都未曾出过一尊圣人,他陈知安不过百年难见的修行资质,很难和妖孽天才这种名头沾边。 可这些年他在死人经上的修行,真可以说是破境如饮水,根本没有半点关隘可言。 如果不是武道残卷和剑经疯狂吃钱,他在死人经的路上恐怕要一骑绝尘。 哪怕就是这样的情况下,死人经依旧在三种道则中遥遥领先,如今光是玄奘都已经是返真境,如果回归本体,恐怕立刻就能踏入返真境圆满... 这不科学! 而且先前在院子里看到的这一幕幕,更让陈知安开始怀疑起自己的身份来。 陈长生—— 这是那位长生大帝的真名,他会不会和自己真的有些关联? “不,我是陈知安,不是什么陈长生,更不是任何人!” 陈知安眼神渐渐变得坚定起来,眼底风霜尽数褪去。 随着他眼底风霜化开,这座破败院子忽然起了风,那风仿佛拥有侵蚀岁月的力量,所过之处那院子里的一切事物都开始腐化,肉眼可见的变成一堆碎屑。 就连看似充满生机的野草也瞬间枯死,随后变成云烟消散。 “这处秘境要碎了......” 陈知安对这一切并不惊讶。 随着他进入此地,这座秘境就像是完成了使命。 仿佛冥冥之中注定,他本能地知道应该做些什么。 悄无声息铺开洞天,坐在阴神殿打盹儿的阴神倏然睁开双眼,死人经无风自动,哗啦啦作响,自主翻开崭新的一页,开始落笔写字! 每一笔落下。 就有一道灵魂化为粒子落入死人经中。 那些阴魂化为粒子前看向陈知安的目光都比较亲近,就像是和故人作别。 等到风彻底拂过。 陈知安立身之地已经变成废墟,那些阴魂也全部变成了死人经中的一个个名字。 可是他脸上并没有半点喜色。 反而有些凝重。 因为他心中那个隐隐的猜测终于得到了印证。 死人经。 是那位特意留下,用来收纳记录阴魂的帝兵道藏,或者称它为生死簿更要合理一些。 “死人经...” “或许我不该让观同带走它,而是应该亲自来拿。” 此时阴神殿内,他手中那本死人书正在褪色,里面记录的名字也在缓缓消散。 这些普通人的阴魂本就孱弱如烛火。 陈知安手中的拓印本没有足够庇护他们的力量。 如果观同出现了什么意外,把死人经搞丢,陈知安真的是哭都没地儿哭去... 不过在这之前。 这个家伙,有间书铺的老板王秀,天机阁阁主徐半卷,得先了结了才行! 先前陈知安目光和秀才对视的那一瞬,已经看透了他的真身,而且不止这一世,还有他曾经的模样,那一刻的陈知安,目光在岁月长河游走,终于看清了徐半卷的来历。 天道阁。 游离在大荒天下之外的一处神秘所在。 勾连数座天下,代天道行走世间,自称为天道的仆从。 他们只做岁月长河的见证者,无情无欲,视众生如一物,自称天人。 而徐半卷,就是当代天道阁之主... 只是他似乎越界了,这一世并没有冷眼旁观记录人间发生的一切,而是化为天机阁阁主,在数座天下搞风搞雨。 陈知安有八成把握。 大荒今日之局面,甲子内天变,大道将倾的消息,就是这个瞎子放出来的。 甚至当初圣墟远古遗迹出现的天道榜。 或许都是他的手笔.... 见陈知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秀才脸上赶忙扯起笑意。 然而笑容刚起,只见六道剑光忽然降临。 陈知安背在身后的剑匣不知何时已经打开,赶蝉、不怒、惊风、坠雨、拂烛、摧城,六把本命剑齐出,组成一座剑意天地,顷刻间将秀才斩得支离破碎! “陈留王,你这是何意?” 秀才肉身瞬间修补如初,安然无恙立身剑意天地,那双浑浊眼睛渐渐变得漠然起来。 “哈哈,误伤!” 陈知安本命剑回鞘,看着秀才笑道:“先前本王见你身边有不少毒虫在飞,担心你被毒虫咬伤,一时心急这才出手,秀才先生别见怪。” “呵呵,没关系!” 秀才幽幽笑了起来,明白陈知安或许是对自己的身份有了怀疑。 不过两人都心照不宣。 因为秀才不敢杀陈知安,甚至他根本没有杀死陈知安的手段。 从本质来说。 他本就只是一个观察者而已,真实的修为只是虚神境,当然,如果主人降下道则,他也可以是一尊帝境...... 梅洛疑惑地看着忽然出手,又忽然变得笑意吟吟的两人。 有些摸不透两人的关系。 不过现在他将陈知安当成五毒宗老祖宗转世,自然理所当然站在陈知安那一边。 自以为隐蔽地在秀才衣袖触碰了一下,种下心神粒子。 秀才故作不知,没有理会。 这种一眼就看到前世今生乃至未来的蝼蚁,秀才连看都懒得再看第二眼,又怎么会在乎他在自己身上种下那可笑的心神粒子... 他只是平静看着陈知安。 对于那位神秘莫测的长生大帝,徐半卷其实了解的也不多。 帝境存在踏入岁月长河后便再也无法推演,更何况一尊可以称为大帝的存在。 他甚至未曾见过那位留下的痕迹。 所以岁月长河没有留下他半点印记。 如果不是这次来到五毒宗,见到这个从岁月长河中截取的一片角落。 他可能都没办法确认那位真实存在过... “走了!” 既然杀不了秀才,陈知安也懒得再继续逗留。 离开前拍了拍梅洛的肩膀笑吟吟道:“梅宗主,你做的很好。” “老...陈留王叫我小梅就好。” 梅洛还以为陈知安是在说他在秀才身上种下心神粒子的事情,不动声色看了秀才一眼,谄媚笑道:“都是小梅应该做的。” “嗯,你我都会有光明的未来...” 第566章 你可以叫我魔! 从五毒宗离开后。 陈知安和秀才两人心照不宣地选择了分道扬镳! 毕竟两看相厌、又谁也奈何不了谁。 而且秀才已经看到了他想看的,对于一部道藏也并不在乎,自然也就没有了追过去的必要、 而陈知安则取出速度最快的惊风剑,抱着狮子狗化为一道流光消失不见。 观同带着死人经回须弥山。 以他洞天境的修为,最迟三日就能抵达,按理说不会出什么问题。 可陈知安现在知道死人经的重要性。 那是一点问题都不敢出。 而且他不知为何,总有些莫名的不安,必须要拿到手才能作罢。 在五毒宗时他就已经传信须弥山,让玄奘和猴子前去接应... ...... 十万岷山,此时观同正拼命向西边逃去。 可是任由他飞的再快,似乎都没有离开十万大山的范围,甚至好似在原地打转。 他身后不远处。 一个身穿粉色道袍的青年正闲庭信步而来。 那青年虽然穿着一身骚气的粉色道袍,面若桃花,但他身上并无脂粉气,玉树临风,举手投足间仙意盎然,宛若从画中走出的谪仙人! “你到底是谁?” 观同见自己始终无法离开他的洞天,知道仅凭自己怕是没有逃走的希望,只好放弃挣扎! “我是谁?” 那青年抬头看着天幕,目光露出几分追忆,平静道:“我只是一个孤魂野鬼罢了,如果非要有个名字,你可以叫我‘魔’,当然,我更喜欢你叫我杨树观!” “魔!” 观同脸色瞬变,这世间敢能以‘魔’自称的人,要么是白痴,要么是疯子。 当然还有最后一种可能,那就是真大佬。 如佛、道、神、人、妖... 显然这个宛若谪仙人的青年不会是白痴,也不太可能是疯子。 那么只剩下最后一种可能,他真的是‘魔’。 想到当今天下的乱象和那些关于天道榜中人的传说,观同更是瞬间面无血色,颤栗道:“是...那个...魔...” 粉袍青年走到观同身边,幽幽道:“很遗憾,如果你的心没有撒谎的话,大概就是你想的那样!” 果然是他。 先天九帝之一,与神帝齐名的魔帝。 “您...想要什么?” 观同脸色变得越发苍白,面对一尊先天而生的魔帝,他已经生不出半点反抗之意。 “我想要你怀里的那本书。” 自称‘魔’的粉袍青年指尖泛起一道幽光,观同身上的僧袍仿佛瞬间历经了无数岁月,肉眼可见的腐朽起来,不多时便化成了柳絮般的事物纷扬! 而观同藏在怀中的死人经却仿佛无惧岁月侵蚀,飘浮在空中。 粉袍青年手掌摊开,摇头道:“你知道的,因为当年我居幽水,所以那些奴仆都称我为幽冥之主,我能感受到它在呼唤,这本书本来就应该是我的,并不算抢!” “不,这本书是我的。” 就在粉袍青年手掌摊开,准备拿起死人经时,忽然一道声音响起,虚无之间走出一个白衣僧人。 僧人头顶金轮如炽,沐浴佛光,身边跟着一头散发着凛然之意的绝世凶物。 这一人一妖。 正是从须弥山走出的玄奘大法师和斗战胜佛。 “首座!” 见到那白衣僧人,观同仿佛见到了救命稻草,捂住光溜溜的身体跑到他身后,颤声道:“首座大人,他说他是‘魔!’” “魔...” 玄奘神色微讶,看着粉袍青年道:“先天而生的魔帝?” “你可以叫我杨树观。” 粉袍青年看了玄奘一眼,眉头微皱道:“你身上有另一个人的气息...不对,你和一个人很像,你不是一个人!” “大千世界总有两朵相似的花,有人像我倒也正常!” 玄奘心神微动,这个杨树观不简单,居然能一眼看到自己的阴神。 不过他倒也并无太多担忧,连元归和徐半卷那瞎子都看不穿自己的真身。 这个修为只是返真境的‘魔’,大概是没有这个能力的。 哪怕他是先天而生的魔帝转世! 杨树观收回目光,摇头道:“你说的对,这天下乱七八糟,连岁月长河都开始变得混乱,有两个相似的人并不奇怪,没什么意思。” 随即他又将手掌伸向死人经,不再理会玄奘。 “道友,这是我的!” 玄奘也同时伸手,握住死人经另一角,平静道:“道友不问自取,是贼!” “哦...” 杨树观点头道:“那我就做贼好了!” 谈话间,他指尖再次泛起一缕幽光,有道则之力弥漫,虚空开始变得扭曲,他身上那件粉色道袍变得漆黑如墨,好似染上了最粘稠的墨汁! 那墨汁开始渲染虚空,只顷刻之间,方圆百丈内的天地都变得黑暗下来,玄奘身处其间,就像是黑暗中的一盏孤灯... 就连已经踏入准圣境的猴子,都被隔绝在了这黑暗之外。 “这是我的道则天地,用现在的话说,这就是我的洞天,你可以试着打破它!” 杨树观立身幽冥,此时他身披黑袍,一双眸子幽深似海,仿佛化身成了真正的魔帝,那并不伟岸的身躯在这一刻变得让人不敢直视。 玄奘头顶的金轮渐渐变得黯淡。 黑暗侵吞一切。 包括他身上的佛光! “可惜,你并不能打破它,没意思!” 杨树观两只苍白手指拈起死人经,似乎显得很失望, 也有些意兴阑珊。 然而就在佛光散去,这方天地彻底变得黑暗一片时,忽然玄奘那平淡的响起:“其实,我也有一座幽冥,你可以试着打破它!” 话音未落。 一座阴神殿已然降临。 那大殿之中,一盏盏魂灯如同倒挂天幕的星河。 玄奘脚踩十二品金莲,白衣胜雪,头顶金轮如炽,站在苦海边上,平静看着回头的杨树观,伸出手掌道:“请!” 杨树观看着这一幕,眼底终于渐渐浮现出了些许笑容。 “有点意思了!” 说着本来已经离开的他转身走向苦海。 随着他脚步踏入,苦海瞬间巨浪翻滚,一道道面容狰狞的阴魂挣扎着向他涌去,想要将他彻底拽入苦海之中。 “苦海虽大,却困不住我!” 杨树观行走苦海之上,脚尖染墨,在金色苦海上铺就一条黑色道路,墨迹在不断延伸,只瞬息之间而已,他就已经到了玄奘十丈之内。 “镇!” 玄奘身形消散,再出现时已身处阴神殿之中。 手中死人书哗啦啦作响,一张纸页浮现,开始勾勒杨树观的名字! “咦,有点意思,想要记录我的真名拘魂?” 杨树观拂袖一挥,金色苦海瞬间被染成一片黑色,而他的身影,也已经闯入了阴神殿之中,眼神幽深地看着玄奘手中的死人经。 “难怪我觉得这本书与我有缘,原来是这样。” “人族虽然孱弱,但在大道感悟方面的确要比万族强,不像那些蠢货,只知道走我们的旧路...” 第567章 你知道的太多了 “不过也就如此了,终究不过一砰就碎的纸糊天地!” 杨树观遥遥看着端坐阴神殿的玄奘。 眼底那抹亮光渐渐褪去,似乎又变成了那个失意的年轻人。 他身后是无穷无尽的黑暗,如同潮水般向阴神殿席卷。 阴神殿内燃起一盏盏灯火,他们拱卫在玄奘周围,如众星捧月。 光明与黑暗互相吞噬,形成一条灰色线条,好似将阴神殿分割成了泾渭分明的两个世界。 “就只能这样了么?” 杨树观失望地叹息一声,缓缓道:“如果只是这样的话,我可要将你拉下来,自己做上去了!” 说话间杨树观脚尖轻轻抬起,其身后的黑暗溅起涟漪,紧接着如潮水般向王座上的玄奘涌去,光与暗的平衡瞬间被打破。 他在黑暗中前行,闲庭信步,如走在自家庭院。 玄奘头顶金轮变得越发暗淡,就像一盏忽明忽暗的烛火,只是那双清澈眸子依旧平静。 “濒死而不惊,道心如故,不错。” 杨树观拾阶而上,看着玄奘赞叹道:“当今天下年轻一代中,能与你比肩的不多,就算是那位名动诸天的陈留王也不及你!” “如此妖孽蛰伏于大荒西洲一隅之地,潜龙在渊,若再给你百年岁月,必惊艳世人。” 言及至此。 杨树观眼里浮现出一缕惋惜,叹息道:“可惜,可惜你遇见了我...” 只见他一手握着死人经,一手缓缓放在玄奘头顶,只需要手掌落下, 玄奘的头颅就会瞬间被拍碎。 他是这样认为的,也是这样做的。 然而就在他手掌将落之时,玄奘平静眸子里忽然闪过一丝嘲讽。 下一瞬。 玄奘头顶金轮彻底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尊身披帝袍的身影。 那道身影缓缓起身,那黑暗之中忽然亮起了光,天穹之上有日月映照,有星辰如河,那道身影立身王座之上,居高临下看着杨树观,仿佛一尊睥睨天下帝王,口中漠然吐出两个字:“白—痴!” 话落,那身影伸手握住死人经,然后一拳递出。 这一拳拳意森然,猛地砸在杨树观胸口。 杨树观握住死人经的手臂瞬间被撕碎,紧接着他如一枚炮弹般被砸入黑暗之中。 拳意不止,令天地颤动! 只见整个天地的日月星辰开始流转,挡在那拳意的一切有形之物,连同黑暗都瞬间湮灭! “陈...知安?” 黑暗之中,杨树观有些痛苦的声音响起,紧接着痛苦变成了兴奋。 “有意思,原来玄奘是你的分身!” “都说大荒陈留王是有望看到陈知命背影的剑道天才,谁能想到,你在另一条路上竟走的更远。” “呵呵...这破破烂烂的世道,终于让我感到有几分留恋了!” 杨树观从黑暗中走出,先前跌落在地上的血肉仿佛生了灵智,自主飞回他体内,就连那件黑袍都修补如初,仿佛陈知安先前一拳递出,竟没有给他造成半点伤害。 陈知安眉头微挑。 下一瞬他已经出现在杨树观身前三尺之内。 紧接着狂风暴雨般的拳头落下,瞬间将杨树观打成一堆碎肉。 “何必呢,你杀不死我的!” 那堆碎肉在地上蠕动起来,很快又重新变成了杨树观的模样,躺在地上任由陈知安拳头落下,叹息道:“启那老王八蛋杀了我那么多年都也只能拖延我回到现实的时间,你又怎么杀得了我。” 陈知安拳头止住。 忽然蹲在地上看着重新凝聚肉身的杨树观,满脸认真道:“那么道友,你能不能教教我如何才能杀死你?” 向想要杀死的人提问如何才能杀死他。 而且问的直接且诚恳。 就像一个虚心求教的学生。 大概也就陈知安如此厚颜无耻的人能做出来这种事儿! 就连杨树观都微微一怔,不过很快他又笑了起来,笑得极为畅快:“哈哈,有意思,真有意思,陈知安,不得不说,我忽然有点喜欢你了。” “我也很喜欢我自己。” 陈知安笑道:“所以敢问道友,我需要怎么才能杀死你?” 杨树观叹息道:“我成道时年少无知,将阴神寄托在了天道,想要杀死我至少先斩断我和这座天地的联系,只是寄托容易,想要斩断却做不到了!” “寄托在天道么....” 陈知安眉头微挑,起身向阴神殿走去。 杨树观笑道:“怎么,就这样放弃了?” “放弃?” 陈知安转身看着他,一座小天地倏然降临,黑暗尽散,日月星辰四起。 陈知安端坐阴神殿,目光低垂,幽幽道:“不,我会试着杀死你,不用谢,都是我应该做的。” 随着小天地铺开。 只见原本被他握在手中的死人经自主漂浮起来。 散发着神秘诡异的气息,祂悬在陈知安身前,仿佛是在确认什么... 许久后。 祂忽然翻开了一页,随后书页哗啦啦翻动。 阴神殿内那拓印本似乎承受不住威压,轰然散开,一个个名字显化出来。 正是先前记录在死人经拓本中的名字,那位陈长生的故人... 与此同时。 阴神殿内那一盏盏灯火也仿佛受到了某种牵引。 纷纷向死人经涌去,如鸟归林。 这些灯火绝大多数是当初被封印在西伯侯府那杆长枪中的英灵,他们身前本就是戍边杀敌的将士,阴魂比起普通人来说要强大很多。 这些年在阴神殿的滋养下,那盏盏灯火也越来越来亮,其中甚至还有两位几乎化为实质的阴魂,杀性很重,可此时他们都没有任何挣扎。 陈知安甚至能感受到他们灵魂中的雀跃。 随着他们涌入死人经在上面落下名字。 死人经的气息也变得越发神秘诡异起来... 恍惚间似有风起,陈知安抬头看去,只见那背对众生的背影仿佛活过来一般,回头看了他一眼... 陈知安脸色微变。 因为那背影的脸,竟和他一模一样。 只是很快死人经便合拢过来,缓缓跌入他手中。 那背对众生的背影也重归于寂静。 仿佛一切都只是错觉而已.... ...... “你...竟有一座完整洞天!” 杨树观惊讶地看着这变化,随即似乎想起什么般,抬头看着天幕,脸色终于出现了一抹骇然,突然拔高声调道:“不对,这不是洞天,这是一座天地雏形,你在开天,你竟在开天!” 杨树观声音尖锐,脸上爬满骇然。 再也没了之前的淡定从容。 看向陈知安的目光中更是隐隐有了一丝恐惧:“你绝不会是当世之人,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 陈知安握住死人经,将书页打开,以手为笔在一片空白处开始写杨树观的名字,缓缓道:“重要的是...你知道的太多了...” 第568章 杨树观之死! 随着陈知安最后一个‘观’字落在纸上。 只见那张纸页自动脱离,道则弥漫,转瞬出现在杨树观头顶。 就像是随风飘零的一张黄纸钱。 杨树观伸出手掌想要将那张纸撕碎,可无论他如何用力,那张纸都死死粘在他脑门上。 “陈知安,我还会回来的!” 见无法挣脱那张纸,杨树观见无法挣脱,直接放弃挣扎,深深看了陈知安一眼后闭上了眼睛。 片刻后。 杨树观的肉身缓缓倒在地上,而他的阴神仿佛受到某种无形的力量碾碎,化为点点星光融入张纸页中。 陈知安一拳递出,将杨树观肉身打碎。 又蹲在地上等了许久,见他没有重塑肉身,这才捡起地上那张纸夹在指尖仔细研究起来。 这张纸吃了杨树观的阴神后似乎变得愈发枯黄了几分,而且其间散发着的神秘气息也越发浓重。 “落笔而生死轮转,这就是死人经么?” 不得不说。 死人经的确很神秘,祂没有任何帝境威压,就像一本古朴古书,只是那道背影看起来格外幽深,仿佛能将人的阴神拘禁其中。 要知道杨树观并不是一个废物。 相反他强的有些可怕。 陈知安如今武道残卷已经踏入了返真境,一拳递出,等闲返真境大宗师根本没有活下来的可能! 同境之中,或许也就元归和姬无敌能够挨得过几拳。 可杨树观在他狂风暴雨的拳意之下却能毫发无损,而且他阴神之强,陈知安在返真境中几乎没有见到过。 便是如此难缠的一个人物... 居然被死人书中轻飘飘落下一张纸被镇杀。 吞噬了杨树观的阴神后,陈知安能感觉到这张纸似乎变得厚重了几分... ...... 仙武天下。 一座叫做青羊宫的宗门秘境内。 青羊圣人遥遥看着那大雾,在他身旁,一众长老都神色紧张,眼睛死死盯着大雾,似乎要从那大雾中看出一朵花儿来! 青羊宫是仙武天下排名前十的宗门,底蕴和实力比起逍遥宗只强不弱。 青羊圣人更是仙武第六人,修为深不可测。 可此时他看看那大雾眼底却爬满了凝重 ,许久之后,他忽然转身看着黑暗处,开口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以树观的实力居然会被人杀死在大荒...” “他离开逍遥剑宗后去了西边。” 黑暗中一个黑色身影冰冷开口道:“我在十万岷山看到他的幽冥天地曾开启过,他应该是进入了敌人的洞天,想要鸠占鹊巢,反被人阴杀了!” “被反杀了...” 青羊圣人眼底闪过一丝茫然:“神帝不出手,谁能杀他?” “不知道,不过据说须弥山讲经首座和戒律首座曾下过山,杨树观的死,或许和他们有些关系,当时天上有一把剑看着我,我没办法继续查下去!” “你这护道人做的倒是随意。” 青羊圣人冷笑道:“人都给你护死了,你还在乎大荒天下那把废剑。” “像杨树观那样的人,本来就不需要护道者。” 黑暗中那人声音依旧冰冷,转身向秘境外走去。 即将离开前,他止住脚步。 “记住我们的交易,少帝重生后,记得告诉他是死在大荒,让他以后低调点,如果主上降下旨意,我只好亲自出手将他捉回帝宫。” “我会转告!” 青羊圣人冷哼一声,继续看着那大雾深处。 杨树观是他的儿子,唯一的儿子。 虽然现在杨树观有了另一个身份,但对青羊圣人来说,这些都不重要,重要是他的儿子被人杀了。 “大荒、玄奘!” 沉默看了许久,见大雾渐渐变得幽深黑暗,青羊圣人眼底的担忧散去,重新恢复了淡然,转身看着外事长老道:“传令,青羊宫下宗建址十万邙山,下宗宗主杨树观,邀天下同道观礼,给须弥山玄奘送张帖子,我倒要看看,他是个什么来路...” ....... “七哥啊,你说那些家伙怎么就总是杀不死呢?” 白帝城青楼,陈知安拈起杀死杨树观的那张纸,眼神有些诡异。 他本以为将杨树观斩杀。 谁能想到清凉山居然收到了青羊宫建立下宗的请帖。 那请帖上赫然印着下宗宗主的名字,正是不久前死在他手中的杨树观。 姬无敌、皇甫明镜、神秀、再到如今的杨树观。 这些人都曾经被陈知安杀过,姬无敌甚至不只杀过一次,可杀完之后他们没过多久又会活蹦乱跳跑出来,而且越来越强,真他娘的太不讲道理了些。 “嗯,多杀几次应该就能杀死了!” 柳七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关于杀不死这件事儿,在他看来其实自己老板和那些家伙也没什么区别。 柳七看陈知安都死了多少次了。 不一样每次都隔几天又活蹦乱活了过来? “你说的对,多杀几次总能杀死...” 陈知安将那张纸放回小天地,阴恻恻笑道:“而且我发现他们死后留下的道则比起普通修士要纯粹许多,堪比圣人,以后可以留着慢慢杀,一茬又一茬,总能将他们吃干抹净!” 柳七微微一怔。 他本以为老板是因为杀不了他们而感到无奈。 原来竟是在兴奋。 而且将他们当成猪来养了...... 那几位的身份如今已经算不上什么秘密,先天九帝的转世身,天道榜中人,未来必定会成帝踏入大道尽头的存在。 如果放在茫茫岁月史书。 他们就是荒古、是太虚,是足以镇压一个时代的大帝。 也就如今大争之世将至,各种妖孽如雨后春笋层出不穷,才让他们显得有些拥挤。 可陈知安这老六。 居然视他们如待宰的猪。 放眼诸天,大概也就老板这么勇敢吧... “不管他们了,且等着吧,反正还有时间。” 陈知安起身向白帝城城主府走去,边走边道:“柳宗交代了么,狗哥他们到底被弄到了哪里?” “交代了,他不知道!” 柳七跟着陈知安,脸色变得有些沉重,蹙眉道:“那座海神岛忽然消失了,我命江随云前去查探,他也没有回来!” “哦?” 陈知安脚步微缓。 江随云是白帝城副城主。 当初要不是柳七临危受命,他便是最有可能继承白帝城城主之位的人。 他的道种是一条大河,在海上天然压胜,杀力极高。 等闲大宗师在茫茫大海上遇到他几乎没有胜的可能。 便是这么一个大宗师,居然悄无声息失踪了? “呵呵,本以为是个招摇撞骗的骗子,没想到竟是尊深藏不露的真神,走吧,我们去见一见柳宗...” 柳宗是柳如烟的生父。 也是白帝城海神庙暗中真正的祭祀,一位隐藏极深的大宗师。 前几日他被老黄亲自出手一刀斩破了气海。 又被剑魁老李一剑斩了手臂。 凄惨到了极点。 小如烟在陈留王府虽然看似没什么存在感,可无论是老管家还是剑魁老李,甚至是那匹老瘸马,都对她极为怜惜,无论去哪里都会给她带礼物。 她懂事的令人心疼。 总是安安静静待在角落,从来没有要求过什么。 她替老瘸马捋毛,替老管家劈柴,给老黄烧热水,给钟言缝衣... 她小心翼翼,想要讨好所有人。 她害怕被人嫌弃。 就像是一面镜子,所有人都能看到她的小心思,也能从那双清澈眸子里看到她的恐惧。 因为知道她在害怕什么。 所以对她愈发怜惜。 比如连陈知安都不让骑的老瘸马,会屁颠屁颠蹲下身子让她骑上去在院子里撒欢儿,老黄会藏住那阴恻恻的笑容,变成一个可可爱爱的小道童。 而老李则每日雷打不动的开始洗脚。 后来老黄亲自传授她辟易刀,而老李也常常偷摸教她学剑。 如果她不是陈知安的弟子,那两个老家伙多半会为了谁更有资格收她为徒打起来! 而且陈知安不在家的时候。 他们已经打过一次... 据二嫂钟言说,是因为那天小如烟手里有一颗糖,而他们两个老家伙都想要,最后被钟言抢去了。 钟言说起这事儿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很是得意! 当他们知道柳宗从一开始就没把小如烟当成女儿,甚至她的出生就只是被当做一个祭品,又从陈知安口中得知她从小的遭遇后,不止老黄和老李,就连钟言都差点飞剑摇人儿。 如果不是陈知安说这里面水有点深,需要柳宗活着,那位藏了很多年自以为可以一飞冲天的柳大祭祀,大概骨灰都已经被扬了..... 第569章 狩九幽现身 走进白帝城水牢。 陈知安和柳七无视那些求饶声,直奔关押柳宗的牢房。 站在水牢外看着那蜷缩在水里浑身没有一点好肉的柳宗,陈知安眼底冰冷一片。 相比起老黄和老李。 陈知安比任何人都更要想杀死他 。 柳 “嗬嗬,是陈留王?” 柳宗抬起头,看着陈知安嘶哑冷笑道:“别废力气了,你不可能从我这里得到神主的任何消息,神主会为赐与祂最虔诚的仆从永生! ” “哦,祂真了不起。” 陈知安眼底闪过一丝嘲讽,幽幽道:“你既然这么虔诚,对祂这么信任,为何还不自杀,而是在这牢里苟且偷生,你在期待什么?” “我之所以没有死,是因为一直在等你!” 柳宗脸上忽然浮现出狂热,撑起破破烂烂的身体,竟从水牢中站了起来,嘶声严肃道:“陈知安,接神喻!” 陈知安面无表情看着他,随后猛地一巴掌扇去,将他打得牙齿脱落血肉横飞。 这才从怀中掏出一方手帕开始擦拭手上的鲜血,慢悠悠道:“说!” “你...” 柳宗眼底爬满了怨毒,看着陈知安忽然又抬起来的手掌。 他终究没敢放狠话。 重新理顺衣衫,严肃道:“今感大荒陈知安,于白帝城外结阵距敌,挽救大荒于水火之中,于大荒生灵有功,矗立在岁月长河的伟大存在,不朽的海神狩九幽神座降下神谕。 “赐陈知安神使之职,代神座行走天下。” “赐陈知安行走九幽神国之资格,永随神座左右,永生不死!” 柳宗在提起可入神国时眼底爬满了饥渴,恨不得取而代之。 他谋划半生,所以一切都能舍弃。 就是为了能得到进入神国的资格,追随狩九幽,永生不死! 可陈知安不过只是在白帝城外打了一架,甚至都没有祭祀过神座,居然就这么轻而易举得到了进入神国的机会,柳宗怎么能够不嫉妒。 他嫉妒的想要发狂。 一双通红赤目死死看着陈知安,压抑道:“还不跪下领神谕!” “说完了?” 陈知安瞥了柳宗一眼,忽然又是一巴掌扇去,将他另一边脸也扇的稀碎,面无表情道:“你的眼神我很不喜欢,最好再想一想狗哥他们到底在哪里,不然你的神只能到幽冥赐你永生了!” 柳宗眼里的癫狂彻底凝固。 不可思议地看着陈知安。 他为什么那么平静? 为什么要打我? 他为什么不欣喜若狂,为什么不像条狗一样跪在我面前,感谢我为他带来的福音? 狗哥。 那些猪狗一样的东西,和永生比起来,算得了什么? “原来你什么也不知道...” 陈知安看着一脸茫然的柳宗,眼神渐渐有了杀意。 他本以为柳宗身为小如烟的生父,又是海神教大祭司,想来总应该不至于像那些狂热信徒那般一无所知,可看他这情况,大概也是个蠢货。 沉默片刻。 陈知安小天地铺开,将柳宗拽入天地,随手一拳砸死。 开始挖坑掩埋。 每一个修行者都是最肥沃的养料,自从吃了那两尊圣人后,陈知安现在杀人很少抛尸荒野,毕竟不能浪费。 既然柳宗什么也不知道,也就没了活下去的价值,纯当废物利用了。 “你拒绝了本座的善意!” 就在陈知安挖坑时,本来已经死去的柳宗忽然睁开了眼,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他虽然躺在地上,但那赤红的眸子却仿佛高居天外,在俯瞰一只蝼蚁。 “狩九幽?” 陈知安猛地又是一锄头铲下,直接将柳宗脑袋打碎。 “你在试图激怒本座?” 那道声音再次响起,只是这一次不是出现在柳宗体内,而是像一片阴影出现在陈知安身前。 陈知安抬头看去。 只见一尊长有九首,肋生金色双翅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那身影高达六丈不止。 每张脸上都挂着不一样的表情,就像是九张脸谱,看起来有些怪异! “海神大人,我一直在等你。” 陈知安后退两步,抬头看着九首中看起来最为正常的那个脑袋,笑问道:“我想请教几个问题,不知道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海神大人能不能满足我?” “你想问柳如烟的事?” 狩九幽仿佛能看透陈知安的想法,平淡道:“她的来历本座也没有看得透彻,不过你应该知道,从她出生那日起,她身上就已经打上了本座的烙印,她是本座的,没有人能抢走!” “没得商量?” 陈知安眉头微皱:“你也该知道,她是我的弟子!” “你的弟子。” 狩九幽忽然笑了起来,就像听到了最大的笑话,九首嘶吼笑道:“你们听到了吗?这蝼蚁居然说柳如烟是他的弟子,笑死本座了,哈哈哈!” 陈知安眉头微挑:“很好笑么?” “倒也不是那么好笑!” 狩九幽其余八只头颅依旧再笑,中间那颗却忽然变得冷静下来:“之前在圣墟把本座留在她体内印记磨灭的人是谁?” “或者说,她真正的老师是谁?” 陈知安身后有一道影子。 这已经是诸天圣境以上修士都众所周知的事情。 站得越高的人对他身后那道影子越忌惮,甚至在没有看清楚他身后站着谁时,数座天下的准帝都不敢踏入大荒半步。 狩九幽不在乎陈知安。 但祂不能不在乎陈知安身后那道影子,这就是为什么祂向陈知安示好的原因。 至少在甲子天崩,那道影子没有浮出水面前,祂并不想和陈知安撕破脸皮。 见陈知安不说话似乎是在犹豫,狩九幽继续道:“告诉本座他是谁,你那几个朋友就可以重获自由,当然你也可以臣服本座,待本座神国映照天下,本座赐你永生!” “看来我们之间很难达成共识了。” 陈知安从悠然叹息道:“所以我们终究还是要打上一场,不过好在你不是本体亲至,只是一缕意识投影而已。” “你果然很勇敢。” 狩九幽九双眼睛同时落在陈知安身上,变得冷漠一片:“不过你该明白,哪怕本座只是一缕意识,也不是你这种蝼蚁可以拔剑相向的。” 祂说话时已经一步踏出。 九颗头颅各自演化一种神通。 就像是一群混乱扭曲的恶魔在低语。 “桀桀,让我们来吃了他。 “我要一条腿。” “我要吃心肝儿!” “桀桀,全都是我的!” 第570章 狩九幽的来历 当那八颗头颅开始混乱。 最中央那颗最冷静的头颅也渐渐变得疯狂起来。 只见祂抬脚向陈知安踩去,狞笑一声:“蝼蚁,你有点不知天高地厚了!” “我与天齐高。” 陈知安抬头看着他,幽幽道:“倒是你们这几个诡物,大概不知道这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话音落下。 只见小天地内那暗淡的日月星辰倏然大放光明,如星河垂落,融入陈知安体内。 一尊昂扬战躯出现在荒地上。 战躯高达十二丈,仿佛一尊仰天俯地的巨人,身上气血如云雾奔腾。 和这尊昂扬战躯相比,原本身高六丈有余的狩九幽就显得有些渺小了。 眼见这一幕。 那扭曲疯狂的九颗头颅变得更兴奋一些,纷纷开口道:“桀桀,这下够吃了!” “是啊,这下够吃了!” 陈知安目光低垂,随后一拳递出,刚展翅而起的狩九幽瞬间被砸入混沌。 陈知安如影随形,昂扬战躯闯入混沌之中。 大手一拽。 拎起狩九幽两对金翅轻轻一撕。 瞬间金翅被撕碎,鲜血洒落。 撕碎那两对翅膀后,陈知安想了想,又拎起祂身体一拳一个小朋友。 将其余八颗头颅打成血雾。 这才将祂拽回小天地,放在地上幽幽道:“嗯,现在安静多了,先前你们很吵,很没有礼貌知道吗?” 狩九幽那颗独头茫然地看着陈知安。 眼底满是不解。 祂虽然只是一道投影而已,可祂是准帝啊。 别说陈知安只是一个洞天境,便是圣人又如何,按理说在祂面前都是没有反抗余地的。 可为什么是自己输得这么惨... 没有半点还手之地的也是自己? 祂的道则、乃至于神国。 好像在先前都被削弱到了极点,甚至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只剩下最纯粹的肉身。 可问题是。 祂这具肉身也不是等闲。 而是藏了一缕神血在柳宗体内! 怎么会如此轻而易举就被陈知安撕碎呢? 他不是一个剑修么? 为什么会有这么恐怖的肉身? ........ 陈知安战躯散去,蹲在地上看着凄凄惨惨的狩九幽,笑吟吟道:“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了么?” “你,到底是谁?” 狩九幽目光落在那重隐匿的日月星辰上。 眼底的茫然渐渐变成了惊骇。 “这不是洞天,这是一座完整的天地!” “你切断了我和本体的勾连,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 陈知安面无表情道:“而且你真的很没礼貌,现在是我在问你。” “你有一座天地...” “你这么弱,为什么会有一座天地?” “我明白了,是那道影子!” “我真傻,我不该来见你的。” “你身后站着那道影子,他既然把目光落在你身上,把你当成破局的棋子,自然不会让你轻而易举死去。” “毕竟那是一个可以和那位对弈落子的存在。” “我真傻,真的!” 狩九幽喃喃自语。 先前陈知安摧枯拉朽将祂撕碎也只是让祂露出了些茫然。 可此时看清陈知安小天地的真相却似乎让祂受了不小打击。 自顾念叨着,神色幽怨到了极点。 陈知安也懒得再问。 只见他伸手一招。 供在阴神殿中的死人经出现在手中。 他握住死人经,沾着狩九幽的鲜血,开始在一张空白纸页上书写狩九幽的真名。 得到死人经后陈知安一直在研究,对于拘魂这方面有了极深的理解,在死人经的领悟上又走了一小段路! 如果不是怕狩九幽阴神太强。 他先前直接就掏出死人经落笔,强行将祂阴神拘拿翻检记忆了。 现在见这副狩九幽失魂落魄的模样,陈知安觉得可以试试。 随着他在那张纸上落下狩九幽名字,只见那张纸仿佛活过来了一般,将狩九幽的鲜血尽数吸收。 随后自主漂浮而起,翩然镇压在狩九幽头顶。 那张纸在陈知安手中仿佛没有重量,可落在狩九幽头顶却仿佛重若千钧。 只见祂肉身瞬间变得僵硬,躯壳中生机全无。 一团扭曲黑雾被拘入纸中。 那团黑雾上面容不停变幻,在纸中发出尖锐叫声,似乎是想要遁走。 那张纸随着祂的挣扎变成各种形态,看起来诡异到了极点。 许久之后。 那团扭曲黑雾终于被那张纸彻底吞噬,变得平静下来。 那张纸也被染成了黑色。 陈知安拈起纸张。 意识渡入,开始翻阅狩九幽的记忆。 意识刚入那张纸页。 陈知安立刻感受到一种扭曲的念头在疯狂滋生,念头极为杂乱,竟差点让他心神失守。 他耳边更是响起无数嘈杂嘶吼。 就像是一群疯子在吵架,有嘶吼有哀嚎,还有些桀桀阴笑。 就在陈知安感觉无法承受想要退走时。 忽闻一道冷静的声音响起。 “我是谁...” 随着那道声音响起。 陈知安意识海中浮现出一具冰冷尸体。 那具尸体不知死去了多少年,身如铁铸。 似乎被埋在一处远古战场,而现在那处战场变成了汪洋。 祂身上的古老战甲早已变得锈迹斑斑。 可是其身上散发着的恐怖威压。 依旧让陈知安感觉到阵阵凉意,这必然是一件帝兵... ...... “我是谁?” 那具尸体睁开双眼,眼底幽深一片。 可听着耳边的吵闹声,祂眼神渐渐变得猩红,猛地发出一声咆哮:“都他娘的闭嘴!” 此言一出。 那些扭曲的疯狂的声音瞬间消失。 那具尸体终于可以安静思考起自己到底是谁的问题。 可是下一刻。 那些疯狂的扭曲声音又重新响了起来:“祂是谁啊,祂凭什么让我们闭嘴,桀桀,干掉祂!” “我凭什么和你干掉祂?” “桀桀,因为我是你爹。” “老子先干掉你!” 九颗头颅吵得越来越大声,各说各的,甚至开始厮杀起来,一场大乱斗开始。 一场厮杀之后。 最中央那颗头颅取得了最终胜利。 祂终于得到了思考的机会。 祂在坐在海底思考了很久,仿佛重新变成了一具尸体。 直到那八颗头颅又变得烦躁。 祂才忽然抬起头,眺望大洋彼岸冷漠道:“我是狩九幽,皇族狩氏,而你们,都是本座的俘虏!” 第571章 狩九幽见大道 “狩九幽居然是禁区皇族.....” 陈知安神念微动,难怪没有人知道祂的来历,原来祂根本不是大荒的存在。 异族五十万年前忽然打入大荒,差点将大荒打碎,天崩陆沉。 太虚大帝以整座大荒的底蕴铸人族长城,而后背棺入禁区,杀得禁区皇族胆寒,让他们不得不自封禁区数十万年,这才有了大荒天下数十万年的安宁! 如果狩九幽是禁区皇族,那祂已经是五十万年前的人了。 祂的肉身怎么能保持这么多年不朽? 就在陈知安沉思时。 只见深海之中,狩九幽忽然抬头,看着虚无处猛喝道:“敢窥视本座,滚出来...” 陈知安微微一怔,差点被这一声暴喝震的神念失守。 如果不是身处小天地,而这也是狩九幽一缕投影的记忆而已,陈知安几乎要以为狩九幽发现了他。 果然。 随着狩九幽暴虐呵斥响起。 只见海水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推开,一个杵着竹竿的瞎子凭空现身,幽幽笑道:“嗬嗬,不愧是狩皇,在岁月长河漂流了五十万年,居然还拥有如此敏锐的神念。” 狩九幽眉头微皱,冷冷看着那瞎子。 其余八颗头颅却忽然疯狂哀嚎起来。 “是狗!” “他是狗!” “吃了他!” ...... “闭嘴!” “闭你娘的嘴,老子要吃狗肉,你不行我来!” 一颗头颅桀桀冷笑。 狩九幽眼底倏然得猩红,抬手一拳向那颗脑袋砸去,直接将之打碎, 眼底暴虐之意才消散了几分。 面对汹涌杀意。 瞎子只是平静立在海水中,全然不在乎,甚至嘴角还挂起了若有若无的笑意:“狩皇似乎还没有彻底执掌这具肉身,需要帮忙么?” “不用!” 狩九幽抬手又是一拳,将另一个即将开口的头颅砸碎,这才冰冷道:“我在你身上闻到了天道腐朽的味道,你是那位的狗?” “狩皇可以叫我徐半卷。” 瞎子微微躬身,含笑道:“我现在执掌天机阁。” “果然那位养的狗。” 狩九幽眼底闪过一丝忌惮:“本座如果没记错的话,我和这几个货色一起死在最后一战,本座死而复生,是你的手笔?” “狩皇高估在下了!” 徐半卷笑道:“身为一条狗哪里有什么落子的资格,都是主人的意思!” “是祂的意思...” 狩九幽眼底忌惮之色更浓,冷声道:“当年祂为了将我们驱逐大荒,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放任太虚一路登高,几乎半只脚踏入彼岸,现在又让本座死而复生,意欲何为?” “此一时彼一时。” 徐半卷摇头道:“当年你们是闯入牧场的强盗,野狗,身为牧场主自然要将你们驱逐,而现在牧场里的家狗也渐渐变得不老实,看向主人的目光变得凶狠,自然要抹除。” “看来祂也腐朽了!” 狩九幽冷笑道:“天道规则也免不了走向腐朽,既然要杀家犬,直接出手抹杀便是,何必费这么多心思把我唤醒?” “嗬嗬,狩皇何必明知故问?” 徐半卷笑道:“主人目前不方便亲自下场,只好再找条狗出手,而你出身那混乱之地,是最合适不过的人。” “本座如果不愿意呢?” 狩九幽冷笑道:“敢与上苍对弈,连祂都抹杀不了,至少也是太虚那个位阶的存在,本座又不是白痴,岂会去招惹。” “狩皇,你觉得自己有选择的余地么?” 徐半卷那双空洞眸子落在狩九幽身上,平静道:“主人能让你死而复生,就能再让你重新再死一次,半卷此行不是和你商量,而是通知,这个道理狩皇应该记在心里,免得做错事让主人生气!” 狩九幽脸色变冷,双眸中暴虐之意再起。 可就在他即将出手将徐半卷抹杀时,却见天幕上一道金色光柱落下,徐半卷气势瞬息大变,转瞬之间踏入了帝境,一双粹然金色的冷漠眸子平静看着他,就像是在看着一只蝼蚁。 “跪下!” 随着徐半卷冰冷吐出这两个字。 狩九幽那八颗头颅顿时发出一声声惊恐的嘶吼,岁月不侵的肉身微微颤抖,仿佛看到了极大的恐怖。 更让他感到震惊的是,他的双腿竟不受控制地向下跪去。 “你竟亲自降临了人间...” 狩九幽脸上终于浮现了恐惧。 身为祸乱诸天的乱世者,他在浩瀚宇宙四处掠夺,并非没有面对过天道化身。 甚至他曾不止一次打碎过所谓的老天爷。 可从没有任何一座天下的天道给他如此强大的威压,那双粹然金色的眸子落在他身上,竟让他生不起半点反抗之意,好似蝼蚁见青天。 这一刻。 徐半卷仿佛只一眼就能将他彻底抹杀.... “祂竟这么强...” “大荒,难道真的是诸天起源么?” 生死之间。 狩九幽哪里还敢有半点骄傲。 双膝缓缓触地跪在徐半卷面前,恭敬道:“见过苍天在上!” 此言之后。 他感觉落在身上的威压顿时消散。 徐半卷又变成了那个平平无奇的瞎子,平淡道:“三年后白帝城柳氏会诞下一女,待时机成熟吃掉她,你就可以重返帝境,这是主人赐与你的机缘。” “多谢主上。” 狩九幽低头应诺。 虽然那位已经离开,他依旧不敢有半点不敬。 沉默片刻后。 他缓缓问道:“阁主,主上需要我做什么?” “毁掉大荒。” 徐半卷幽幽道:“大荒藏了影子,那道影子没有过去未来,但岁月长河中到处都有他留下的痕迹,他在抬头看天,这样的人,不应该存在。” “连主上都找不到他么?” 狩九幽脸色微变。 先前他可是真真切切感受到了那位的恐怖,他甚至怀疑当初他们能够杀入大荒,是不是那位在放水,可是转念想到这对那位没有半点好处,这才打消了这个荒唐的想法。 以那位的强大,居然找不到那道影子? 而且还是在自己的天地之内。 由此可见那道影子该是何等强大的存在。 别说他现在连自己都还没搞明白,修为跌落到了准帝境,便是他全盛时期,可能也没有和那道影子扳手腕的资格! “不要把他想的太强。” 徐半卷高深莫测道:“这方天地都是主人的牧场,那道影子又如何能够例外,主人只是不方便出手罢了!” 狩九幽默然不语。 他当然不认为能让那位不惜毁掉大荒都要找到的人会是简单货色。 只是人在屋檐下,他没有选择的余地。 而且吃掉大荒本就是他们原本的目标,如今那位亲自操刀,他哪里会拒绝。 徐半卷你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笑容,幽幽道:“这座破碎天地可以赐给你,吃掉这些道则后,哪怕不能渡过彼岸,至少也能让你踏足大道尽头,和禁区沉睡的三位不朽者争锋了!” 话落。 徐半卷似乎感应到了什么。 抬头看着虚无之间,脸色凝重道:“你未来干了什么蠢事,竟被人窥探了记忆?” 只见他拂袖一挥。 陈知安所见就只剩下一片白茫... 第572章 荒芜之地 “徐半卷,果然是他...” 陈知安意识退出那张纸,神色有些忧虑。 如果徐半卷没有开玩笑。 那藏在暗中的影子,必然就是大哥陈知白。 大哥这些年深居简出,或许就是躲避天道的目光。 自从圣墟一战后,陈知安再也没有见过大哥,就连李清儿的阴魂,都是二嫂钟言转交的。 由此可见。 大哥现在的处境绝对不会轻松... 大荒甲子内无虞,是不是说,那位再有甲子岁月,就能找到大哥的踪迹,而到那时候,就是大荒天崩之时? “所以大哥啊......” “你到底干了些什么,逼得那位不惜打碎天地自斩一刀都要找到你?” 幽幽吐槽一句后,陈知安将小天地散去。 重新返回水牢之中。 如果上苍毁掉大荒是因为陈知白。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陈知白便是整个天下的罪人。 按照那些狗血故事的发展节奏。 陈知安大抵应该陷入痛苦的选择之中。 会用很长时间来思考。 到底该杀陈知白一人而拯救天下,还是该杀陈知白一人而拯救天下? 或默默远走江湖,经历无数痛苦挣扎和磨砺后,最终免不了还是凄凄惨惨地来一句:为了大荒天下,请大哥赴死! 然后万事大吉。 大荒天下得以保全,他赢得生前身后名。 只陈知白一人牺牲的世界达成.... 可此时陈知安只是幽幽吐槽了一句,仿佛压根就没把这种事放在心上。 毕竟他从来都不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好人。 更不是什么道德无暇的圣人。 他可以为大荒杀人,可以为人族扛旗,可以死去一次又一次。 但他不会为了所谓的大义而牺牲陈知白。 在他看来,‘天道’为了找陈知白而毁去这座天下,该死的是‘天道’,而不是陈知白。 有朝一日陈知白身份泄露。 哪怕举世逼迫。 他也只会拔出剑,让那些人知道自己到底该把愤怒落在何处。 至于大荒会不会因此而毁去。 那和他无关... 牺牲从来都不是强迫的事情。 强迫的不叫牺牲,那叫谋杀。 哪怕是以大义之名... ...... 陈知安回到水牢时。 柳七正负手站在水牢边上。 似乎对自家老板忽然消失的事早已见怪不怪。 看到他现身只是平静递出一个询问眼神。 陈知安无奈道:“柳宗被我埋了,狗哥他们暂时怕是救不回来了,不过问题不大,天变之前,狩...海神应该不会杀他们。” 柳七微微一怔。 自家老板居然没有直呼狩九幽之名。 要知道平素提起狩九幽,老板可从来没有如此小心谨慎过。 “那厮是一尊准帝,而且脑子不太好,是个疯子。” 陈知安幽幽叹息道:“老是念叨他的真名,我怕祂烦了,不管不顾伸出一根指头将我碾死!” “准帝?” 柳七嘴角微抽。 他虽然知道狩九幽不简单,可没想到来头竟这么大。 居然是一尊准帝。 当今天下准帝已经是最高战力,可称帝君。 再往前一步便是真正的帝境存在,可踏足岁月长河,拥有帝境尊号。 无论是准帝还是帝境,都不可直呼其名。 至少在同一座天下内,诵其真名就像是给了准帝一个锚点,瞬间就会被其感应。 “大荒这穷乡僻壤之地,居然藏着一尊帝...” 哪怕是以柳七的心境=,也觉得有些无奈。 “是啊,而且不是一般的准帝。” 陈知安愁眉苦脸骂道:“贼他娘的,也不知道陈二牛和屠卬那两个老家伙到底去了哪里,我一个废物,现在遇到的对手最次都是圣人,心里苦啊!” ...... 在不可知的幽暗荒芜之地。 天空暗沉,日月无光,星辰暗隐,空气中充斥着灰色迷雾。 天地之间寂静一片。 仿佛就连岁月都已经将这里忘却,只剩下衰败和腐朽.... 不知过了多久。 这寂静幽暗荒芜尽头,忽然走来两道身影。 其中一道身穿道袍,一手握拂尘,一手握陌刀。 他身上那件道袍已经破破烂烂,只勉强能遮住身体,满头青丝杂乱如麻,脸色苍白,看起来极其狼狈。 另一道身影穿着战甲,手里握着一杆长矛。 他的战甲也已经破碎,就连那杆长矛都变得弯曲,眼底爬满了疲惫,身上处处都是伤口,显然经历了不止一次战斗。 这两人。 正是消失已久的陈二牛和屠卬。 逐鹿天下开启那日。 陈二牛和屠卬先后跻身成帝,被逐鹿天下所不容。 降下最为恐怖的帝境天劫。 当日最后一劫落下。 演化出一尊帝境存在,一拳将他们打入了这荒芜之地。 “贼他娘的, 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两人在荒芜间走了许久,屠卬忽然停下脚步,一屁股坐在地上,惆怅道:“老哥,咱们走了这么久都找不到出路,怕是走不出去了!” 陈二牛看了屠卬一眼。 在他身边坐下。 从腰间取下一根烟杆,小心翼翼吸了一口后将烟杆递给屠卬,也是满脸惆怅道:“只能抽一口,老子也不多了!” 屠卬接过烟杆深深吸了一口。 悠悠吐出一缕青烟。 “这么小气干什么,等咱们出去了,小弟带你去天下抢昊天宗那棵苍耳,味道醇厚,也就比起悟道茶树稍逊一筹,那是小弟当年种的,绝对比你这‘一颗针’好上几个档次,可称神药。” “老子抢东西需要你带路?” 陈二牛一把拽过烟杆,封住本就不多的烟丝,不让青烟流出半点,惆怅地躺在地上,看着昏沉黑暗的天空沉默不语。 堂堂两尊踏上帝路的准帝。 此时却像两个普通人一般为了一根烟斗而吵闹,哪里还有半点帝境存在的威严。 两人已经不知被困在这荒芜之地多久。 这里没有元气。 也没有道则,只有一望无际的荒芜和破败。 还有那些双眸猩红没有任何智慧的凶兽,那些凶兽似乎被这荒芜之地污染,充斥着扭曲诡异的腐朽味道。 陈二牛和屠卬根本不敢吃。 按理说身为准帝。 哪怕没有专门修行肉身,他们也不需要吃东西果腹。 只是身处这荒凉之地。 他们肉身得不到元气补充,无数次厮杀过后也渐渐变得虚弱下来。 如今他们早已将身上的圣兽吃得一干二净。 仅剩的这根烟杆也即将见底。 一颗针自然并非真正的针,而是一株圣药。 因形似长针而得名。 那株圣药是当初陈二牛为妻子寻的,一直种在清凉山秘境之中。 圣墟开启后他才挖掘出来带在身上。 只是没想到逐鹿天下重开,他没能回到大荒,而是被打入了这荒芜之地。 而且妻子早已死去。 圣药也没有了用处。 只好将之做成了这杆烟斗,借此恢复些许体力。 躺在荒芜大地上。 陈二牛抬头看着昏沉黑暗的天空,忽然幽幽道:“也不知道大荒怎么样了,知安那小家伙有没有被人欺负...” 第573章 诡异凶兽 “有我大哥在,谁能欺负的了他?” 屠卬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 随即似乎想起什么,顿时来了精神,开始收拾身上的破烂战甲,然后严肃地朝虚无之间遥遥一拜,期待道:“大哥,您在不在?” 陈二牛脸色微黑。 默默看着他发疯。 许久之后,天地之间寂静一片,只有唰唰风声呼啸而过。 “大哥可能不在......” 屠卬颓然坐在地上,忽然又变得难受起来。 “你大哥是什么来路?” 陈二牛神色奇怪地看着屠卬。 这个老小弟莫名其妙从神族变成人族,还和知安成了莫逆之交,逐鹿天下重开那日更是敢直面神帝之威,选择站在大荒天下这边。 陈二牛和他厮混了这么长时间。 能够清晰地感受到他对陈知安的那种亲近之意,甚至是讨好。 按理屠卬说身为一尊准帝。 放眼天下已经是站在最前面的那几人之一,自家好大孙何德何能,能让他如此低声下气? “嗬嗬,改天介绍我大哥给你认识。” 屠卬嘴角上扬,隐隐有些得意,幽幽道:“告诉你一个秘密,你知道天上那位为什么针对大荒么?” 陈二牛摇了摇头:“莫非你知道?” “我当然知道。” 屠卬得意笑道:“是因为我大哥,我大哥在和那位对弈,而知安老弟,就是他选中的过河卒。” “你大哥可真了不起!” 陈二牛脸色微黑,他的乖孙居然被人当成了棋子。 屠卬是个没有眼力劲儿的。 以为陈二牛真的是在赞叹他那位了不起的大哥,斜眼得意笑道:“你知道逐鹿天下重开前,神帝为啥没能完成周天星斗祭么?” 陈二牛道:“愿闻其详。” 屠卬嗬嗬笑道:“当然还是因为我大哥。” 我大哥早就把周天星斗祭阵眼中的那枚世界种子取走了,他怎么可能成帝? 知道神帝为什么会被打落帝境么? 因为我大哥,说他不同意当今天下有人成帝。” 说到这里。 屠卬忽然抬头看着天空一脸向往道:“大哥游走岁月长河,与上苍坐而论道,以天地为棋盘,以众生为棋子,一子落而天地崩,惊天地泣鬼神,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恐怕早已踏入那大道彼岸,成就不朽了!” “陈老哥啊,你根本不知道我大哥到底有多么了不起...” 陈二牛默默看着屠卬。 沉默片刻后忽然起身拍了拍道袍,阴恻恻道:“你说的对,我的确不知道你那位大哥有多了不起,不过我知道你现在应该跑路,因为天黑了!” 说完他撒丫子就跑。 身为一尊准帝。 虽然在这荒芜之地元气和道则都无法调动。 但他速度也绝不会太慢,在风中几乎化为一道残影。 屠卬茫然地看着他。 随即似乎想到了什么,猛地回头。 只见远处那原本压抑昏沉的天空不知何时变得黑压压一片。 那黑云之下。 无边无际的诡异凶兽如潮水般涌来。 那些凶兽吞吐诡异黑雾,是黑暗中的妖魔。 一双双猩红眸子散发着滔天煞气,仿佛要把看到的一切都撕碎。 而现在,它们看到了屠卬。 “贼你娘的,又来?” 之前屠卬和陈二牛就是被卷入了这兽潮之中才耗尽了底蕴,好不容易才杀了数十万凶兽将它们打散! 没想到这么快又形成了兽潮。 这些凶兽并没有修为,或者说没有气海。 只是它们速度很快,皮糙肉厚,而且仿佛不知恐惧为何物,一旦形成兽潮就会越聚越多,而且到最后会进化出一头兽王,身披黑色鳞甲,实力堪比渡过了九重天劫的圣王。 到那时兽王便会独自离开兽潮,成为这荒凉灰雾中的狩猎者。 来无影去无踪,极为难缠。 屠卬身上的伤口就是被一头兽王抓伤。 虽然最后他杀死了那头兽王,却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连准帝兵生死矛都被打弯曲。 如今他疲惫不堪,哪里敢面对这汹涌兽潮。 “贼他娘,老子堂堂准帝大佬,居然被一群没长脑子的怪物给欺负了,迟早一天老子要弄死你们。” 恶狠狠朝那些越来越清晰的凶兽撂下狠话后,屠卬拎起生死矛一溜烟儿朝陈二牛跑路的方向追去。 “老哥,等等小弟!” “吼——” 那兽潮中响起一道咆哮。 瞬息之后,兽潮响起震耳欲聋的咆哮,它们仿佛受到了什么刺激,疯狂开始冲锋。 只见黑暗席卷,天地倏然一颤。 速度竟不比屠卬慢上多少。 屠卬闻言脸色再变:“贼他娘,又要出一尊兽王了!” “吼——” 那兽吼越发刺耳,似乎有些急迫。 眼见屠卬就要逃走。 只见兽潮之中一头苍老瘦弱的凶兽忽然张开狰狞巨口,将拱卫在身边的两头凶兽吞下。 紧接着它身躯开始发生变化。 它四爪趴在地上疯狂挣扎起来,显得极为痛苦。 一阵阵尖锐嘶鸣在它口中响起。 原本拱卫在它身边的那些凶兽都疯狂逃窜! 只是它们逃得再快都无济于事,只见那头凶兽猛地抬起头,独目中猩红一片,近乎瞬移般出现在一只雄壮凶兽面前,狰狞巨口张开,直接将它吞了下去! 这还不止。 只见它如幽灵般出现在各处地方,瞬息之间,足足十二头凶兽落入它口中! 吃掉这些凶兽后。 它原本腐朽灰白的老皮褪去,一片片黑色鳞甲从体内冒出,脊背上更是长满了一排倒刺,看起来就就像一柄柄刺入苍穹的利剑。 那只猩红独目落在屠卬身上。 不再只是纯粹的嗜血和疯狂,仿佛只瞬息之间,它就变成了另一个物种。 “吼——” 它仰头发出一声长啸,身形消散。 再出现时,那爪子已经在屠卬本就被抓伤的胸腹之间。 “滚,真当老子是软柿子?” 屠卬挥动长矛,直接将那头兽王砸飞出去,在它身上留下一道凄厉伤口。 可是被这头兽王影响。 屠卬也失去了逃走的机会。 只见无穷无尽的凶兽扑来,瞬息之间将他淹没..... 它们重重叠叠,在荒芜大地上垒成血肉城池,将屠卬围的水泄不通。 一头凶兽还没有死去,另一头就已经扑上来。 嘶吼阵阵,血肉横飞! “轰——” 屠卬长矛横扫,铁甲染血,瞬间就有无数凶兽被砸成碎肉。 可是凶兽实在太多。 一缕缕诡异黑雾不断往他体内涌去,让他挥动长矛的速度越来越慢! “老哥,救我!” 屠卬抡动长矛,将一群凶兽打碎,趁着间隙朝远处哀嚎道:“我他娘的快死了!” “别吵。” 兽潮外,一道笔直刀光亮起。 刀光所过之处,密密麻麻的凶兽被斩为两半,陈二牛趁机闯入兽潮,拽着屠卬转身就跑,转瞬消失在荒芜大地上。 “吼——” 那头兽王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嘶吼,乌泱泱的兽潮继续向两人追去。 而远处的黑雾之中响起此起彼伏的长啸,仿佛是在回应... “老哥,它好像比较恨你呢?” 屠卬被陈二牛拖在身后,听着那充斥着愤怒的嘶吼声,看着陈二牛手中不知何时握住的辟易刀,想起之前那道刀光,忽然幽幽道:“你其实知道这是哪里,而且你和它们有过节对不对。” “它们的目标,一直是你......” 第574章 禁区! “瓜娃子,你终于变得聪明一些了!” 陈二牛幽幽道:“不过这些家伙可不是来找我的,它们对出现在视线内的一切都想要撕碎。” 屠卬得意冷笑道:“也不看看我是谁,不过这到底是哪里?” “你不是已经猜到了么?” 陈二牛随手斩碎一头凶兽,拽着屠卬继续朝荒野逃去。 “所以,这里真的是禁区?” 屠卬被拖拽在地上,不过他似乎也不在乎,只是愁眉苦脸道:“贼他娘的,四十万年前就听说禁区诡异,没想到竟诡异至此,连道则和元气都没有,似乎都不在大荒天下了!” “不,这里是大荒,只是被诡异物质侵蚀了而已。” 陈二牛摇头道:“当年大荒陆沉,太虚大帝伐悟道树,取天下灵物和十几尊帝境存在血肉铸人族长城,将异族赶出大荒天下,但是被诡异侵蚀了的那片疆域只能放弃,那便是禁区的由来。 历经无数年后。 禁区内的道则和元气都被吞噬殆尽,便成了如今这模样!” “原来是这样。” 屠卬微微一怔,他是被逐出大荒后崛起的神子。 当年一直在天下厮混。 后来又和人族在逐鹿天下厮杀,根本没有来过大荒,脑海中只有异族入侵的模糊印象,根本不知道五十万年前那场大战有多惨烈,几乎耗尽了人族底蕴,甚至连大荒天地都被分割出去了一块。 “不对啊!” 屠卬似乎想到什么,疑惑道:“既然这里是禁区,我们游荡了这么久,为什么从来没有看到过异族修士,而且人族长城也没见,这禁区疆域不至于比大荒还要宽阔吧。’” “老子哪里知道?” 陈二牛气喘吁吁道:“你他娘的活了四十万年都不知道,老子现在还不满八百岁呢!” “嘿嘿,小弟不是被埋了嘛!” 屠卬讪笑两声,他虽然一口一个陈老哥,实际上哪怕不算他死去的这四十万年,他的道龄也要比陈二牛高出近万载。 也就他是个神族另类。 对所谓的高贵啊尊严啊从来都是需要的时候需要,不需要的时候随手丢在地上踩两脚的。 连陈知安他都能称兄道弟。 如果有必要,他能喊陈二牛爷爷。 “吼——” 陈二牛脚步只放缓片刻,身后又传来凶兽的咆哮。 一道道影子如黑色闪电追来。 “快跑,老哥,那群死鬼又追上来了,而且不止一头。” “他娘的,是十二头,十二头兽王。” 屠卬大惊失色,催促陈二牛快跑。 “老子看得见。” 陈二牛老脸微黑,心底却幽幽想道:“老子当年不就是打死了一个皇族公主嘛,怎么就这么记仇,他娘的,再来几个老子可要无了!” 十二头堪比渡过九重天劫大圣的凶兽。 如果在大荒天下,陈二牛看他们一眼都算输,不说弹指可灭,不过也就最多十二刀的事情罢了。 陈二牛得青帝传承。 修行万古帝术‘缠金诀’。 居天地中央为大道,斗转星移抬手间,跺跺脚都会使星河颤动。 又手握青帝肉身化作的青莲刀。 万古前青帝一刀差点将岁月长河斩断,号称万古青天一把刀。 又自斩过去和未来,以最强姿态跻身准帝。 现世无敌。 可以说陈二牛的杀力,在诸天准帝中都是数一数二的。 全力出手的情况下。 恐怕也就坐镇逐鹿天下的神帝能够胜他一筹。 可就是这样一个妖孽,在这荒芜之地却被追的抱头鼠窜。 而且还只是一群圣境凶兽而已。 “吼——” 陈二牛身前忽然窜出一道黑影,脊背的骨刺脱离肉身,如密密麻麻的箭矢射出。 同时它那狰狞面容上勾起诡异笑容,竟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那双猩红眸子冰冷一片,仿佛一个极有耐心的刺客。 “斩!” 陈二牛冷哼一声,一刀斩下。 那密密麻麻向他射来的箭矢跌落,更多的却是飞入了虚无中消失不见,没有一根落在他身上。 “厉害,老哥的刀法近乎成道,天下无敌!” 屠卬赞叹一声。 先前陈二牛看似是只斩了一刀,实际上他那一瞬之间,接连斩出的是二十七刀,每一刀都斩落一根骨刺。 要知道这些凶兽被诡异侵蚀,变得神志不清,但实力极为恐怖。 陈二牛斩碎的二十七根骨刺,几乎相当于圣人七十二次全力一击,忽然被陈二牛一刀斩碎了,更让屠卬敬佩的是,陈二牛的那种绝对自信。 屠卬自问如果是自己面对这密密麻麻的骨刺,恐怕只会选择硬扛,或者调动体内最后一缕元气护住自身。 绝对做不到如此举重若轻。 想到这里。 屠卬忽然有些难受起来。 自己堂堂一尊准帝。 抬手可摘星夺月的存在。 在这鬼地方似乎和一个普通武夫也没什么区别? “这种时候就别他娘的拍马屁了!” 陈二牛一手拽着屠卬,一手握着陌刀,那剑眉之上罕见变得有些凝重:“他们来了,风太紧,打死一头就跑...” “吼——” 那头藏在暗中的兽王缓缓浮现。 先前它一击就走,没有半点拖泥带水。 现在却从黑暗中走出挡住去路,显然是因为它认为有了杀死陈二牛的把握! 远处吼声越来越密集。 足足十二头圣境凶兽从四面八方向他们奔袭而来。 黑暗席卷。 空气中飘荡诡异物质那腐朽的味道。 生死关头。 屠卬却笑了起来,表现的格外淡定,看着那头凶兽桀桀笑道:“陈老哥,这头凶兽和和别的好像不太一样了,它长了脑子唉...” 陈二牛没有搭理他。 只是看着那头诡异凶兽一脸认真道:“小五,不如我们各退一步,你把路让开,我不杀你?” “吼——” 那头凶兽冷漠看着陈二牛,发出一声低沉嘶吼。 “何必呢,不就是杀了你主人吗,多大点事儿” 陈二牛一脸诚恳道:“而且如果不是她寄托在秋水体内,我又怎么会杀她,你不要不知好歹,她死了你也得了自由,这不是挺好?” “吼——” 回应他的依旧只有冰冷的嘶吼。 倒是屠卬忽然一脸幽怨道:“我就知道它们是来杀你的,还说和它们没仇,说了又怎样,反正我也不会丢下老哥一个人跑路。” “一点小过节而已。” 陈二牛脸色微黑。 屠卬这小废物,大概是被诡异物质侵蚀了。 说话这么奇怪,居然让他心底有些发毛.... ps:一会儿还有一章 第575章 陈二牛的崛起之路 这头诡异凶兽陈二牛的确认识,而且当初还曾同行过一段时间。 八百多年前。 那时候陈二牛还只是一个放牛娃。 曾误入过圣墟,在圣墟捡到了一把刀。 那把刀,便是辟易。 从此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踏上修行之路,不过他初时修行速度并不算快,没有师承,又没有资源,一切都靠他自己摸索。 好在他长得很好看,剑眉星目,面容俊朗。 又因为孤苦无依,打小就有舔沟子的潜力,渐渐受到放牛那家主人三小姐的青睐。 从某些方面来说。 大唐那些世家贵族私底下酸溜溜地说陈二牛是靠舔先帝沟子得来的唯一异姓王。 也不算太冤枉他。 因为他的崛起之路,的确是从吃软饭开始的。 那位世家小姐姓李,名秋水。 她将陈二牛从放牛娃提拔至护卫,又借修行之名请来了一位修行者授课,陈二牛时常拱卫左右,自然成功白嫖。 那位修行者也算不得什么了不起的人物。 也就只是一个炼气境而已。 在他眼里修行是一件极为复杂的事,压根不会想到有人能靠偷窥就能开启造化之门,踏入先天境。 陈二牛踏入先天境不久,那位小姐也踏入了先天境。 可惜那时候的陈二牛还是不够奸诈。 不明白做老六的道理,踏入先天境的事无意间走漏了风声。 那位炼气境修行者气愤不已,直接要将陈二牛打杀,最终还是李秋水跪在父亲面前,求他掏了两枚元石才救下陈二牛一命。 此事让李家主震怒,颜面扫地。 虽然看在女儿的面子上救下陈二牛一命,可毕竟他贵为世家,而陈二牛不过区区一贱民而已,哪怕踏入修行一途,又如何能配得上惊才绝艳的女儿? 这事儿传出去。 岂不是要叫青州李氏将自己彻底逐出族谱? 于是一怒之下,他将陈二牛赶出了李宅。 又耗尽家产将女儿送入缥缈宗修行。 情窦初开的少年少女,还没有感受情爱的美妙,就被老父亲棒打鸳鸯,从此仙凡有别,再无可能。 当时的陈二牛大抵是这么想的。 毕竟他虽然只半只脚踏入修行界,却也听说过圣地缥缈宗的传说。 在那时的他眼中,和仙门没什么分别。 陈二牛回到老宅后,思念成疾,狂吐鲜血,鲜血染红了怀中唯一的传家宝,一本他以前看不懂的书。 那本书在沾染他的鲜血后,忽然泛起茫茫清光。 一道道秘术疯狂往他脑海里钻,陈二牛被那浩瀚如烟的秘术冲击,直接昏死了过去。 那本书。 便是青帝留下的传承。 开篇如是写道。 我居中央为大道,斗转星移抬手间—— 落笔为青帝! ...... 陈二牛大梦一场。 再次醒来已经是十日之后。 有了修行道藏后,他一路崛起,高歌猛进,很快就踏入了化虚境。 拎着辟易刀开始行走江湖。 有了前车之鉴,他没有在江湖上留下什么名声,只是江湖上处处都有他的传说。 又过了十年。 陈二牛三十岁,踏入通玄。 那年他救下一个年轻人和一匹瘸马,从此结伴行走江湖。 那个年轻人,就是后来的黄老狗,而那匹瘸马,就是后来的老瘸马...... 也是那年。 天启皇帝初登基,雄心勃勃,要横扫天下,一统大荒,成为千古圣皇。 然而天启皇帝不知道的是。 他眼中的盛世皇朝早已腐朽,世家门阀把持朝政,天灾人祸,使民间怨声载道。 天下将乱。 最先乱的,正是远在北荒的陈留。 朝中太师勾结北边的蛮子,崽卖爷田,将北凉和北邙打包卖给了北座王庭。 北座王庭铁骑未至,北境先乱了。 陈留县身处其间,也很快燃起战火。 陈留世家在混乱中被殃及。 等陈二牛赶到时,李氏满门除了那位家主全都已经倒在血泊中。 临死前,当初那位棒打鸳鸯的李氏家主,将远在缥缈宗的女儿托付给了陈二牛。 陈二牛并不怨李氏家主。 以当年的情况,换任何一个世家都会比李氏家主做的更绝,恐怕根本不会有他活命的可能,哪怕他已经是一个修行者。 或者说,正因为他已经是一个修行者。 才没有活命的可能。 将李氏满门掩埋后,陈二牛开始在黑暗中行走,为李氏报仇,将参与此事中的人全部斩杀殆尽,一个游荡在北凉北邙的大寇渐渐露出獠牙! 而黄老狗在其中扮演了极为重要的角色。 那是混乱的二十年。 陈留甲也是在那二十年中一步步成长起来的杀伐重骑。 辟易刀本就煞气冲天,走杀伐之道,这场历经二十多年的混乱,让陈二牛和黄老狗一骑绝尘,不过两人都已经不是初出茅庐的菜鸟。 自顾闷声发大财,劫掠了那些世家门阀二十多年。 从来没有人发现过他们的真身。 甚至没人知道,名动北境的大寇,其实一直窝在陈留放牛! 直到后来,陈二牛收到缥缈宗弟子李秋水暗杀当朝太师失败,朝廷问罪缥缈宗的消息传来,他才彻底慌了。 缥缈宗是圣地,按理说区区太师之怒并不需要太过在意。 可是当时的缥缈宗宗主为了平息太师怒火,居然将李秋水推了出去,被羁押至长安问斩。 陈二牛冲冠一怒为红颜。 率领黑骑在前往长安的路上劫囚,将李秋水救下。 也就是那时,他认识了后来的大唐皇帝李原。 那时候的李原还只是一个世家公子,青州李氏受到秋水刺太师案殃及,备足了厚礼前往长安赔罪。 恰好撞见了陈二牛刀斩洞天境宗师的恐怖修为。 也看到了陈留铁骑的杀人如麻。 有意结交。 后来更是传回不少密信,为两人此后的结义埋下伏笔,也替那位太师挖掘了一座坟墓。 李秋水被陈二牛劫走后。 太师震怒,派遣修行者追杀,又命礼部颁下缉捕文书,悬赏元石千枚,势必要将李秋水和其身后的势力连根拔起。 一时间朝廷和江湖都风起云涌,甚至有大宗师出山。 陈二牛带着李秋水一次次杀出重围,奈何寡不敌众,最后被逼入绝境。 生死关头。 他开启神庭天眼,一刀劈出空间裂缝,带着李秋水毅然决然地迈了进去。 可惜这一次。 他没有成功抵达圣墟,而是到了一处荒芜之地。 直到后来认识那个皇族公主。 他才知道,原来这天空暗沉,散发着诡异气息的荒芜之地。 就是传说中的禁区...... 第576章 禁区皇女 他和李秋水在禁区游荡。 彼时禁区还不是这般荒芜,元气虽然稀薄,却也勉强能够维持。 陈二牛和李秋水在禁区游荡了很长时间,足足百年之久。 期间两人成婚。 陈二牛修为踏入返真境,李秋水也成功跻身了洞天。 如果不是后来遇到从禁区中复苏的那位皇族公主,他们甚至可能还会继续游荡下去。 禁区皇族被镇压。 鬼知道那皇女是怎么逃出来的。 她骑着那头叫做小五的凶兽,就这么悠哉走在荒凉大地上,所过之处凶兽见她如见神只,跪伏在地瑟瑟发抖。 “喂,我叫茵茵,它叫小五,你叫什么名字?” 彼时。 她目光落在正穿行在大风中的陈二牛身上,眼底挂着无邪。 这就是她和陈二牛第一次见面。 陈二牛和李秋水在荒芜中穿行太久,第一次见到可以交流的物种,虽然警惕,却也没有动手,只是笑道:“你是谁家的小姑娘,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晃荡?” “我是从那里面出来的。” 茵茵指着远处笑嘻嘻道:“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我在你身上闻到了好吃的味道。” 陈二牛顺着她手指方向看去。 只见那那里是一片黑暗,黑色雾气几乎化为实质,就像是一座深不见底的深渊。 “那是,什么地方?” 陈二牛惊讶道:“看起来不像啥好地方啊!” “禁区呀,你们人族的禁忌之地。” 茵茵笑嘻嘻道:“你是从长城那边过来的吗,我好无聊,好想人族长城去看看,你可以带我去吗?” 陈二牛双眸微微眯起。 他哪里知道人族长城在哪里,他和李秋水在这荒芜之地穿行了百年,可从未见过什么人族长城,如果不是此时见到这小姑娘,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居然是在禁区。 不过他此时已经是一个合格的老六。 自然不会轻易泄露自己的底细。 只见他脸上挂着真诚笑容,笑吟吟道:“当然可以,不过我和妻子迷路了,你知不知道人族长城该怎么走,我在人族长城有些关系,到时候让你过去人族长城,不过一句话的事儿罢了!” “咯咯,知道呀。” 茵茵咯咯笑着,脚丫子在凶兽小五肩上不停晃荡,像极了一个天真无邪的小丫头。 此后几人便开始同行。 有了她的加入,那些飘荡在荒芜大地上的凶兽也不再攻击陈二牛和李秋水。 三人一兽一路向西。 一路上茵茵和陈二牛相处极好。 不过奇怪的是她看向李秋水的目光中总是带着一种审视,而且从来没有和她说过话。 差不多半年左右。 他们终于走到了一处界域。 那界域外,矗立着一座荒凉古老的城墙。 城墙上爬满了沧桑,刀削斧砍的留下的印记随处可见。 “咯,那就是人族长城。” 茵茵笑嘻嘻道:“现在可以把这个母人交给我了吧!” 说话的同时,她手掌已经向李秋水头上印去。 只是她速度虽快,陈二牛速度却更快,她手掌将落,陈二牛刀光已经斩下,冷声问道:“你干什么?” “吃掉她的阴神啊。” 茵茵天真道:“不吃掉她,我怎么能越过这条线,不越过这条线,我怎么去人族长城?” 她说的理所当然。 甚至脸上依然挂着天真无邪的笑容。 天真不一定是无邪,也有可能是残忍。 同行大半年。 他几乎有了和这禁区皇族是朋友的错觉。 直到此时听着她口中吐出那残忍的话。 才终于于明白,他们是不同的...... “你不同意?” 茵茵眼里的亮光散去,渐渐变得冰冷起来,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黑雾,一种恐怖威压散发开来,冰冷道:“这是你答应我的,这个母人必须给我吃,不然我就杀了你!” 回应她的是一道刀光。 荒芜之间穿行百年,陈二牛的修为已经到了一个恐怖境地。 死在他手中的凶兽不知凡几。 一刀落下,煞气滔天,径直斩向茵茵。 “咯咯,我吃了你。” 茵茵似乎极为愤怒。 发出一声尖锐爆鸣。 只见她猛地扑向陈二牛,在空中身躯变化,竟从一个娇小可爱的小姑娘变成一头狰狞凶兽。 凶兽和小五有几分相似。 只是那双眸子里没有半点疯狂,只是一味冷漠。 陈二牛仿佛被一头远古凶兽盯上,顿时变得浑身发毛。 “轰!” 确认过眼神,两个都是不好惹的人。 一人一兽没有半点废话,直接掏出了最强大的杀招。 面对扑来的茵茵。 陈二牛调集体内全身元气,极境升华,洞天铺开,斩出了踏入返真境以来的最强一刀。 “铖!” 这一刀斩出。 天地为之色变,所见只有一道黑色刀光。 “不够!” 看着那双冷漠眸子。 陈二牛心底隐隐有些不安。 猛地咬牙吐出一口鲜血抹在眉心。 其眉心处瞬间出现一道扭曲竖纹,就像一只竖瞳,正是神庭天眼。 与此同时。 他脚踏玄奥步伐,身体颤抖起来,似乎这一步踏出,艰难到了极点。 他脚步还未踏出。 茵茵化成的那头远古凶兽已经碾碎刀光扑来,她两只爪子破碎,就连脊背上那一根根利刃般的骨刺都被全部斩断,可她眼神依旧冷漠一片! 陈二牛迎着那道目光,眉心竖纹倏然睁开,射出一道璀璨金光。 茵茵化成的凶兽浑身一颤,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禁锢,挥出的爪子僵硬停在空中。 虽然只一瞬之后她又恢复了自由。 可就这一瞬,已经足够陈二牛踏出那一步。 只见他脚掌落下。 其立身之地方圆百丈的天地都似乎开始颤动,仿佛天地都与之共鸣。 “我居中央为大道,斗转星移抬手间!” “敕令!” “诸天星辰、宇宙洪荒,镇——” “轰!” 陈二牛话音落下的同时。 茵茵的爪子也几乎瞬间落在他身上,陈二牛瞬间被砸飞百丈,胸腹之间出现一道凄厉伤口! 而他的缠金秘术,却也彻底打在茵茵身上。 只见地动山摇,风沙四起,仿佛天地将倾。 许久之后。 陈二牛跌跌撞撞地从远处走来。 场间再也没有那头凶兽的身影,就连小五都消失不见,那道黑线内外,一片狼藉。 倒是修为最低的李秋水安然无恙。 只是被他们厮杀时激起的杀意震晕了过去。 陈二牛不敢再逗留。 背着李秋水走出了那条黑线,离开了禁区。 他本以为和茵茵的因果已经了结,直到很多年以后,他在李秋水意识海中,发现了一个天真笑着的小姑娘,他才知道,当初根本没能彻底杀死那个怪物。 茵茵藏在李秋水意识海内,借自己的刀,斩去了被诡异物质侵蚀的肉身。 要在大荒重活一世。 最后很多年,陈二牛都在和茵茵战斗。 直到他真正掌握了缠金诀。 才终于将茵茵藏在李秋水意识海内的阴神抹杀。 只是本来有望成圣的李秋水,修为不进反退,最后寿元干涸,时日无多了。 无奈之下。 陈二牛不得不再次进入圣墟 给妻子寻药。 就此一去不复返。 寻到回家的路时,斯人已逝,早已物是人非了...... 第577章 大哥救我 “没想到老哥也是个风流人物,我知安老弟大概也是得了你的真传。” 屠卬听完故事,有些惆怅地感慨道:“不过说来也正常,像我们这种璀璨夺目的人,不管是谁遇上,都免不了会心生爱意的。” 陈二牛和那头叫做小五的凶兽同时回头看着他。 这厮怕是真的被诡异物质侵蚀了,居然开始变得神志不清起来,这里面哪里有半点关于情爱,分明是一场不死不休的仇恨纠葛。 “吼——” 那头叫做小五的凶兽低沉嘶吼一声。 利爪微扬,十二头兽王顿时向陈二牛逼近。 当初的事它已经没有太多记忆,但是眼前这个男人必须死。 公主远走大荒,死而复返,这男人就是罪魁祸首。 “小五,其实我不想杀你。” 陈二牛忽然叹息一声,脸上露出几分惆怅。 “吼——” 小五再次咆哮起来,杀意弥漫。 “你看,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没有半点长进!” 陈二牛幽幽道:“当年你就这么蠢,现在为什么还是这么蠢,杀人这种事儿,直接杀就得了,何必听我说这么久的故事?” “吼——” 小五猛地扑向陈二牛。 那十二头兽王也几乎同时出手。 黑暗席卷大地,诡异物质飘荡,几乎封死了陈二牛所有退路。 然而面对它们的猛扑,陈二牛却忽然阴恻恻笑了起来。 “你以为我先前在讲故事?” “抱歉——” “我一直在拔刀啊!” 话落。 他挥出了手中那把破烂的长刀。 只见一株青莲扎根虚无,仿佛将天地都封禁成了一幅诡异画卷。 黑暗之中。 一道刀光浮现。 小五眼底露出一丝骇然,瞬间拽住一头离它最近的凶兽挡在身前。 其余的凶兽却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随着刀光掠过,如同破碎的瓷器般哗啦啦碎成一地,无一幸免! 陈二牛一刀斩出。 竟瞬间斩杀了十二尊堪比渡过九重天劫的大圣。 “老哥,猛啊!” 屠卬惊喜地叫了一声,脑子里浮现许多肉麻的赞美之词。 只是还未出口就见陈二牛身躯摇摇欲坠,猛地拽住他吼道:“快他娘的逃,黑暗中有东西在窥视。” “往哪逃?” “往西!” 屠卬脸色一僵,正准备问哪里是西,可惜陈二牛已经昏厥过去。 他只好背着陈二牛随便找了个方向撒丫子一瘸一拐跑路。 “这是西边吧...” 其身后。 那头叫做小五的凶兽挣扎着起身,蓦地发出一声低沉嘶吼,似乎显得有些恐惧。 “小五......” 黑暗中,一道身穿白衣的女子缓缓走出。 原本凶狠阴翳的凶兽见到那女子,顿时跪伏在地上,发出低沉的呜咽。 那道白衣面容温婉,青丝如瀑,她走在黑暗,如同九天玄女行走地狱之中,出淤泥而不染,飘然若仙。 就连那些诡异的黑暗物质似乎都不忍在她身上留下印记。 “咯咯,好久不见。” 白衣女子手掌在小五头顶抚过,随后理所当然地坐在了它脊背上,遥遥看着陈二牛的背影道:“追上去,我要亲眼看着他死。” “吼——” 小五低沉吼了一声。 追逐屠卬的脚步向禁区深处去。 “老哥,情况好像不对劲儿呢!” 另一边,屠卬感受到身后闲庭信步的身影,看着那骑在凶兽头上的白衣女子,眼底浮现一抹疑惑:“这禁区中,怎么会有人族?” 不过很快他的疑惑就变成了忌惮。 因为他骇然发现,那白衣女子居然是一尊准帝。 一尊可在禁区自由行走的准帝。 “老哥啊,你到底招惹了什么存在,怎么感觉那女人也是朝你来的呢?” 屠卬吓得魂不附体。 浑然忘了自己也是一尊准帝,慌不择路,撒丫子越跑越远。 此时黑暗已经侵蚀大地。 那白衣女子就是黑夜中唯一的光,也是屠卬避之不及的追命符。 这一刻。 他终于能切身感受到五十万年前背棺入禁区的太虚、万年前只身镇守人族长城的荒古究竟是多么了不起的存在了! 这两尊人族史上最璀璨的两尊大帝都曾进入禁区。 在各自的时代横推禁区,只手遮天,压得诸皇抬不起头! 如今不过一尊准帝。 居然就逼得他抱头鼠窜。 他逃得仓惶。 根本没有发现自己身处之地越来越黑暗,那诡异黑雾中仿佛藏着无数冤魂厉鬼。 正跟随在他们身边如哭如诉...... “贼他娘的,不会走错了吧,老哥,你醒醒啊!” 屠卬越走越深。 忽然感觉身体有些冰冷,顿时明白自己大抵是走错路了。 毕竟以他准帝的肉身。 哪怕是失去了道则和元气加持,也绝不会畏惧风寒。 可是回头看到那黑暗中尾随而至的白衣女子,他只好硬着头皮走下去。 毕竟相比起可能会有的危险。 眼前这个诡异女人更让他感到恐惧。 “贼他娘的,老子是准帝啊,整天光跑路了。” 屠卬欲哭无泪,背着昏厥过去的陈二牛一头扎进了黑暗深处。 他没发现的是。 几乎就在他感到身体冰冷的同时。 尾随在身后的白衣女子也缓缓止住了脚步。 那双本该温婉的眸子冰冷一片,竟就这么冷眼看着他离去。 “嘶——” 屠卬一头扎进黑暗。 就如往平静的湖水里丢下一块巨石,只见那些飘荡的诡异物质仿佛活过来一般。 疯狂卷动,一道道扭曲身影浮现。 疯狂向屠卬扑来! 伴随刺耳的声音,呲呲嘶鸣,就像是藏在黑暗中的蛇窝,想要将闯入的老鼠啃食得一干二净。 感受到黑暗侵蚀。 那如同活物的诡异物质疯狂往体内窜。 屠卬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凄厉惨叫道:“大哥,救我啊!” 随着屠卬凄厉声响起,其体内忽然响起一道温和声音:“我在...” 屠卬神色微怔。 不可置信地朝四周看去。 最后似乎想到什么,低声问道:“大哥,你在我意识海?” “嗯......” 那道温和声音道:“先将这位...这位前辈放下来吧,他快死了...”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大哥会来救我。” 屠卬哪里还管陈二牛,凄凄惨惨喊道:“大哥,我过得好惨啊!” “嗯,我知道。” 那道温和声音似乎有些无奈,沉默片刻后才平静道:“你先将前辈放下,他真的快死了...” 第578章 我不是和你商量 “好嘞!” 屠卬讪笑一声。 将陈二牛放在地上,这才做出一副慷慨模样,两手摊开道:“大哥,来吧!” 来吧。 自然不是来如何。 他上次见过‘大哥’意识寄托陈知安,可谓是轻车熟路。 这是要交出身体控制权的意思。 “不用....” 只见黑暗之中浮现一道模糊身影。 那道身影有迷雾遮身,看不清面容,身上穿着一件旧袄,温和道:“祂的目光,落不到这里。” 他站在黑暗中,身上没有半点道韵流转,就像一个普通的读书人。 可随着他现身。 那些如蛇信嘶鸣的诡异物质却仿佛见到了莫大恐怖。 如潮水般向远处退去。 屠卬看着这一幕,满脸兴奋道:“大哥...你踏入大道尽头了?” 那道身影并未回答这个问题。 只是转身走向被屠卬随手丢在地上的陈二牛身旁,无声默默道:“知白见过爷爷。” 随即他目光又落向远处。 朝那负手立在黑暗中的白衣女子长揖行礼。 那白衣女子神色凝重地看着这道迷雾遮身的身影,不知为何竟生出了些亲近感,随即心头大震,转身消失在了原地。 “大哥...您这是?” 屠卬满脸懵逼地看着这一幕。 大哥谦逊有礼,温文如玉他是知道的。 可是有必要对那个女人这么恭敬么,长揖及地,这是晚辈对长辈行的大礼,这世上谁有资格做自己大哥的长辈,更何况还是一个禁区异族... “没事...” 陈知白转过身来,看着屠卬温和道:“前辈,你有没有感觉到神念变得有些厚重,思绪如混沌,诸多杂乱念头起伏,却又始终寻不到根由,好似无根浮萍,不受自己控制?” 屠卬脸色微黑,有心反驳。 可是迎着陈知白那双温和眼睛,他竟没办法撒谎,只好垂头丧气老老实实道:“大哥先前长揖行礼时,我想用生死矛在你屁股上来一枪,又想把陈老哥架在火上烤,现在我想剥自己衣服!” “果然是被诡异侵蚀。” 陈知白眉头微皱,目光忽然落向北方,缓缓道:“看来必须去一趟才行了!” “去哪里?” 屠卬疑惑问道。 “禁区!” 陈知白道:“真正的禁区。” “真正的禁区?” 陈知白没有回答,只是叹息一声后,转身走入了黑暗之中。 随着他脚步踏出,身前的黑暗如潮水般疯狂退走。 他行走黑暗。 就像一盏明灯! 屠卬震惊看着那并不算高大的背影。 只觉壮阔如天地。 又如蚍蜉见青天。 直到黑暗再次重新笼罩大地。 他才嘿嘿傻笑道:“不愧是能和上苍坐而论道的存在,连诡异都不敢沾染他分毫,嘿嘿,贼他娘的, 老娘这条大腿抱对了!” ...... 陈知白在黑暗中穿行许久。 在一处悬崖止住脚步。 悬崖边上,肃穆立着一口通体黑色的棺材。 那口棺材横戈悬崖,屹立风中,在黑暗中并不显眼。 唯独棺椁上刻着的十八道身影栩栩如生。 他们身披猩红帝袍,双眸中散发着冰冷杀意,面朝东方,似乎是在拱卫着什么。 虽只是勾勒出来的画像。 却仿佛蕴含了无穷伟力,煞气冲天! 如果有人看到这一幕,必然会震惊到无以复加的地步,因为那十八道身影,正是当初追随太虚大帝铸人族长城的十八尊准帝。 因为用来替他们作画的,是帝血。 更让人震惊的是。 哪怕过去了五十万年,棺材内依旧有帝血在缓缓溢出。 而棺材天盖处,生着一株小茶树。 它扎根棺材之上,任由寒风刮过岿然不动。 在黑暗中孤独生长,熠熠生辉。 就像是代替某位大帝,在孤独地镇守着禁区... “见过太虚大帝,见过人族诸位先贤...” 陈知白站在悬崖上,微微躬身行礼,随后又看向另一边。 那黑暗之中,有一道魁梧身影盘膝而坐,横眉如刀,虽双眸紧闭早已死去,可身上杀意犹存。 他身上爬满了裂纹,生前想必经历了无数血战。 连帝体都被打碎。 那棺材上流淌的鲜红帝血,也是属于他。 他临死前帝血染棺。 唤醒太虚大帝的悟道树,终于将禁区镇压。 此人。 正是万年前独自走入禁区的荒古大帝。 他在大荒落没时代崛起。 身后无人。 只身一人坐镇禁区。 以一己之力,挡住了异族万年岁月..... 陈知白朝他长揖行礼,随后转身看着悬崖之下。 负手而立,神色从容。 那悬崖之下,是一座幽深如海的深渊。 诡异黑雾笼罩,平静如深潭,仿佛藏了极大的恐怖。 好似感应到有人在窥视,只见那深渊中忽然滔天黑雾,就像是卷起的怒海,直冲悬崖。 黑雾之中。 一道道诡异冰冷的声音响起。 如同万鬼哀嚎,又好似有恐怖存在正在复苏! 令人心悸的恐怖威压席卷而来,仿佛要将陈知白拽入深渊之中。 陈知白只是平静看着,负在身后缓缓抬起,紧接着天地倏然一静,那席卷而至的黑色物质如潮水般退去,就连那散发着恐怖威压的气息都瞬间消散。 好似他只是抬起了手。 整个禁区就被定格成了永恒的宁静。 直到许久之后。 才有一道苍老而沙哑的声音响起:“没想到万年之后,这座天地居然还有人踏入帝境,后生,你入禁区何事?” “我只是路过。” 陈知白平静道:“顺便来和苍皇商量一件事儿。” “什么事...” 那道苍老声音顿了片刻,随即似乎觉得不够霸道,冰冷道:“你有什么资格和本皇商量事情?” 陈知白神色从容,平静道:“既然没资格,苍皇前辈可以当成通知,或者说警告?” “桀桀! ” 那道苍老声音嘶哑冷笑起来,一股滔天煞气再起,那煞气中充斥着诡异物质,幻化一只恐怖巨掌向陈知白拍去。 巨掌遮天蔽日,帝境威压弥漫。 这是一尊帝,一尊古老的帝,禁区九皇中的苍皇,荒古崛起前他就已经是一尊帝,如今万年过去,他虽然被镇压在这禁区之中,实力却更胜一筹。 诡异物质和他共生,他已然成了一头不死不灭的诡异帝尊。 这一掌落下。 天地变色,风云倒卷,深渊中再次暴动,黑暗都似乎要化为实质,被镇压的诸皇开始复苏,鬼哭狼嚎,想要冲破禁忌。 “散!” 然而面对这恐怖杀意。 陈知白只是抬头看了一眼,负在身后的手掌再次抬起。 演化一个道则手印。 轻飘飘迎上那落下的恐怖巨掌。 随后。 一切烟消云散... 禁区再次熄声,蠢蠢欲动的诸皇再次躲回了坟墓之中,就连诡异的黑色物质都化成青烟散去。 “怎么可能...” 那道苍老沙哑的声音响起,话语中带着震惊。 “你是...一尊大帝!” “你已经站在了大道尽头。 “可是大荒不是被‘天道’抛弃了么,怎么可能还会有走出一尊大帝?” 第579章 一道投影 “苍皇,现在可以商量了么?” 或许是看到了荒古大帝身上的裂痕,素来温和的陈知白今日表现的有些盛世凌人。 那双眸子里更是前所未有的冷冽。 仿佛只要苍皇敢说一个不字,他的雷霆之怒就会降临。 深渊之内变得沉默。 许久之后那道苍老声音才缓缓响起:“既是同道,听听 却也无妨...” “我要你抹去苍茵茵体内的异族印记。” 陈知白平静道:“她的道途,以后你不能再沾染半点。” “不可能!” 那道苍老声音忽然变得激动起来,甚至显得有些尖锐,嘶哑道:“本皇费尽心思才将她送出禁区,她是我苍族之未来,此事没得商量!” “看来你还是没有明白。” 陈知白忽然双手笼袖,藏在袖中的修长手指结印。 下一刻那悬崖之上好似出现一道无形的鱼线。 鱼线落入深渊。 紧接着深渊黑雾卷动,好似一条大鱼在挣扎,卷起千重巨浪,凄厉哀嚎震动四野,一头面目狰狞的凶兽破开黑雾,被钓上悬崖。 随后陈知白一拳递出。 那头凶兽顿时被打成一蓬血肉纷扬。 如此接二连三。 直到黑暗开始晃动,似乎有恐怖存在即将复苏。 他才单手拎起那被打得凄凄惨惨的凶兽。 神色平静道:“苍皇,我早说过不是在和你商量,听不懂人话?” “你...” 苍皇此时哪里还有半点异族皇者的威严。 就像打霜的茄子般,萎靡地看着这个看起来温文尔雅出手却凶猛到极点的书生。 眼底充满了骇然和恐惧。 迎着那双平静眸子。 感受到了那冰冷杀意,他似乎终于听懂了人话。 绝望地点了点头。 “我答应。” “嗯,早这样不就好了。” 得到想要的答案,陈知白仿佛又变成了那个温文尔雅的书生。 温和笑道:“君子不欺暗室,慎其独处尔,希望苍皇前辈待在坟里的时候,能够三省己身,记得落在身上的拳头和给晚辈的承诺,晚辈在外面看着你...” 说完他随手一丢。 将那凄惨到了极点的凶兽又丢回了深渊。 深渊里一片宁静。 先前那些暴动的,蠢蠢欲动的,想要借机彻底复苏杀入人族长城的,在这一刻全都沉默下来。 苍皇在禁区九皇中算不得拔尖人物。 甚至可以说极为拉胯。 排行老九。 也正因为如此,先前才是他率先开口。 其余异族皇者要么是不屑,要么是有心无力。 毕竟修为越高,在这座深渊中受到的压制就越强。 要用绝大部分精力来抵抗诡异侵吞,还要挡住那口棺材和那具帝尸的针对,根本不敢彻底复苏。 可不管苍皇多拉胯,始终是一尊帝。 而且还是一尊活了无数年的帝。 诡异物质将异族侵蚀,却也让他们拥有比寻常人更悠久的寿命。 苍皇已经活了二十万年。 不是那种靠着气运跻身成帝的垃圾,也不是那种被诡异窃取了肉身成为傀儡的帝境,而是一尊实打实的帝尊。 异族之中。 只有拥有帝境存在的种族才可以称皇族。 禁区异族种族何止千数,可能称皇者,始终只有九族而已! 当年人族帝境存在杀死一个异皇,至少需要付出两尊帝境的代价。 当然,荒古和太虚这两位是例外。 毕竟放眼岁月长河。 能够踏足大道尽头的也没有几个。 哪怕是号称先天而生的九帝,其实也要差了半截。 或许也就那位抬头看天的元帝和那位传道人族的女帝在临死前曾短暂驻足... 苍皇能够踏入帝境。 苟活二十万年而没有彻底变成一个傀儡。 绝对不是那种纸糊的帝尊。 可如今在这个年轻人面前,他居然像一条鱼儿般被钓了上去。 而且一拳镇杀。 将之肉身打碎无数次。 这是何等恐怖的存在,便是荒古当年也不过如此吧... 有这样一尊帝坐镇大荒。 他们还苦兮兮地打什么人族长城,最好的结局,无非也就是万年前旧事重演罢了... 陈知白没有理会藏在深渊中的诸皇在想什么。 他起身走到那座棺材前伸出两根手指,摘下两片茶叶。 沉吟片刻后。 他朝那座棺材微微躬身,又摘下一片,温和道:“道友虽生于大荒,长于大荒,可当年太虚大帝伐你铸棺,又镇压禁区五十万年,道兄已无愧于这座天下。 按理说晚辈不该再有所求。 只是大道倾轧在即,大荒将崩,需要有人站出来力挽天倾。 晚辈只好摘前辈三片叶。 为大荒续命一场。 当然成与不成。 晚辈都可以承诺,会给道兄寻个合适去处......” 陈知白说话的同时,手掌抚过虚无。 只见那黑暗之中有一方小天地浮现。 那方天地并不大,杂草丛生,显得有些荒芜。 天地内有一汪金色苦海,苦海尽头安静矗立着一座阴神殿,天穹之上,有日月星辰隐现... 陈知白显化之地。 正是陈知安的小天地景象...... 仿佛感受到了天地气息,那株小树无风自摇。 又掉下六片翠绿叶子。 “多谢道友。” 陈知白接过叶子作揖行礼后,才转身离去... 陈知白离去后。 悬崖下的深渊中重新变得喧嚣起来。 一道威严声音响起:“诸位,有谁看出他的来历么?” “看不透。” 有清冷声音道:“苍狗,这么多年过去,你依旧是个废物,居然被一个后辈轻易就钓出了禁区。” “嗬嗬,废物?” 被叫做苍狗的。 正是先前被一根鱼线钓上悬崖的苍族皇者。 听到那清冷嘲讽的声音,他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嘶哑道:“冷清秋,你可知在那人出现之前,本皇已经踏入皇境三重天,要逐对厮杀,本皇可只手斩你。 嗬嗬,你该庆幸他的出现。 将本皇打落三重天。 不然等禁区解封,嗬嗬......” 此言一出。 诸皇再次沉默下来。 苍皇踏入了皇境三重天,居然在那道身影面前没有半点还手之力。 这是何等恐怖的实力。 “再告诉诸位一个坏消息。” 苍皇嘶哑道:“那人不是本体亲至,只是一道投影而已,甚至本皇怀疑他都没有处于现世之中,而是逆着岁月长河而上,从未来踏足此地,本皇在他身上,感应到了岁月的力量...” “什么?” 这下就连那道清冷声音都变得尖锐起来。 “绝无这个可能。” 其余诸皇也是不可置信地看着苍皇。 那人真要有这么强,可以踏着岁月长河逆行而上,以区区投影就将一尊皇境三重天的帝尊打的毫无还手之力。 这种恐怖实力,怕是远超荒古。 那还打个什么劲儿,就在这禁区苟延残喘得了。 不然真到禁区解封那日。 恐怕只他一人就可以横扫在座诸皇... 第580章 剥夺帝血 黑暗中。 又有一道声音响起:“先前那人,的确不是本体。” 听到这话,诸皇都沉默下来。 因为这位是岁皇。 岁月长河拦路者。 当初大荒陆沉,就是他截断岁月长河,逼得太虚大帝伐木铸棺,以天道石为人族天才补路,这才成功打退异族。 五十万年来,岁皇绝大多数都在沉睡。 没想到今日他居然开口,甚至声音隐隐有些激动:“我看到过他,五十万年前,他曾和太虚并立,万年前,他站在荒古身旁,我勾连岁月长河,曾看到过他的影子!” “什么?” 诸皇惊呼出声。 居然有人能跨越岁月长河逆行而上五十万年。 仅凭一道投影就将苍皇钓出深渊。 如果他本体亲至,该是何等恐怖的存在。 “难道他踏入彼岸,成就不朽了么?” 那道清冷声音有些颤抖道:“这还怎么打?” “不要把敌人想得太过强大。” 最初那道威严声音的主人依旧平静:“我等在宇宙洪荒流浪,所见强者不知凡几,可最终他们的道则、甚至天道最终都沦为我们口中食粮,大荒也不会例外。 那人虽强。 在元初面前又算得了什么? 更何况大荒天道都已经抛弃了他们。 大荒迟早会被我们吃掉。 他此时最大的敌人,恐怕不是我们,反倒是那挥舞镰刀准备收割的‘苍天’!” 诸皇闻言。 似乎是想到了‘元初’的恐怖之处,卷动的黑色雾海渐渐变得平息。 他们在宇宙流浪。 人人皆畏之如虎,说他们是祸乱源头。 实际上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他们不过是一群被刀架在脖子上的可怜虫罢了! 那位在宇宙洪荒散播诡异物质的元初,才是真正的祸乱源头。 至于大荒。 这座古老而神秘的天地。 待元初吃掉祂,或许他们就可以真正解脱。 “不死皇,我现在该如何?” 苍皇声音不忍道:“我好不容易才将茵茵送出禁区...” “这条路你走不通,断了吧!” 那道威严声音又起。 “且不说那人的威胁你只能捏鼻子认着。 最主要的是诡异物质入侵的不只肉身、还有阴神甚至道则。 你便是重活一世,也不过旧路重走罢了。” 还有龙皇。 你最好也早些断了那条路。 乌戎天资不错,你死后他或许能踏入帝境,好歹能有个扶棺人,若一意孤行,你虬龙一族怕是真要沦为杂种了!” “不劳不死皇费心。” 黑暗中一道冷漠声音传来,声威浩荡。 显然并未将不死皇的话放在心上。 倒是苍皇脸色难看,心中不忍。 倒不是说舍不得女儿,只是舍不得之前的投资。 当初他将茵茵送上悬崖,付出的代价不小。 为的就是将来鸠占鹊巢,将她吃干抹净,以此摆脱诡异侵蚀,重获自由。 谁料那人横插一脚,竟要拦路抢劫。 他不明白那人为什么会提出这个要求,按理说茵茵虽然天资不错,可毕竟只是一个准帝而已。 她又能给一尊疑似踏入大道尽头的存在带来什么? 居然为此大动干戈.... 想到先前在那人手中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苍皇知道自己其实并没有选择的余地。 喟然叹息一声,他眼神渐渐变冷。 在虚空凝聚出一滴帝血,以手为笔、以帝血为墨,勾勒出一个祭祀阵法,嘶哑道:“吾为苍皇,以吾之帝血,剥夺皇女茵茵帝族血脉印记,此后茵茵,与吾再无半点关系。” 随着他话音落下,禁区之外那个白衣女子忽然脸色瞬变,身上气势肉眼可见的萎靡下来,仿佛某种力量正从她体内抽离,那是苍皇的血脉之力。 苍皇心狠到了极点。 陈知白让他不要再谋算茵茵,他直接将其血脉收回,无疑执行的彻彻底底,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报复。 那位看上了茵茵。 既然没有反抗的余地,那就彻底废了她。 身在禁区。 又被剥夺皇族血脉。 茵茵必然跌落准帝境。 哪怕她资质逆天也绝不可能躲过诡异侵蚀。 诸皇见苍皇居然如此决绝,他们都有些心里发毛,要知道这老家伙老来得子,可把茵茵宝贝的不行,虽然他们都明白苍皇是想要鸠占鹊巢。 可毕竟那小丫头在禁区生活了很长时间。 天真烂漫,古灵精怪,给这些早已腐朽的老家伙带来了不少欢乐。 苍皇竟如此狠心,直接要置她于死地。 倒是不死皇深深看了他一眼。 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不过最终没有开口,直接封闭了坟墓。 ...... “父皇......” 悬崖上,一道白衣仓惶奔来。 此时她白衣染血,面色惨白,修为更是跌落到了圣境。 黑色诡异物质疯狂往她体内涌去。 看起来诡异凄惨到了极点。 她跌跌撞撞走上悬崖,看着深渊低声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茵茵做错了什么?” “你要茵茵的肉身,茵茵一直知道的啊。 茵茵离开禁区,为你寻回了一具从未被侵蚀过的肉身。 可你为什么... 为什么要将我体内的血脉剥夺,父皇,你不要我了吗?” 沉渊下寂静一片。 苍皇抬头看着族内数十万年来最妖孽的天才,苍老的面容上没有半点表情,显得格外冷漠。 “父皇!” 茵茵忽然嘶声开口,站在悬崖边上纵身一跃而下。 “滚!” 那深渊中响起苍皇冷漠声音。 紧接着一只巨掌拍出,直接将茵茵打回悬崖,冷漠道:“你既然知道本皇觊觎你的肉身,就该知道本皇所求为何,这次本皇道输一筹 ,你如果还对本皇有一丝善念,就别害死我!” 此言冷漠又无情。 就像一把刀插在茵茵心中,让她忍不住又咳出一口鲜血。 那张温婉面容更是隐隐有了黑雾流转。 “苍皇——” 茵茵仰头发出一声凄厉嘶吼,一根根骨刺从脊背处生出,双眸猩红如血,下一瞬变得狰狞起来,显然即将化作神志尽失的诡异凶兽。 便在她即将变成彻头彻尾的凶兽时。 忽然一道布衣出现在她身旁,修长手指在她眉心轻轻一触。 只见一道混沌清光没入。 满脸痛苦狰狞的茵茵顿时变得安静下来。 涌入体内的黑色物质也仿佛遇到了天敌般,疯狂四处逃去。 陈知白看着昏死过去的白衣女子。 沉默许久后才温和道。 “奶奶,知白和爷爷来接你回家了...” 第581章 悟道茶树 这白衣女子。 正是陈二牛的妻子,李秋水。 或者说她的肉身,曾经属于李秋水。 当年陈二牛离开大荒后,没几年李秋水便寿元耗尽,陈阿蛮将她送回陈留,葬在了陈氏祖坟中。 后来陈阿蛮回乡祭祖时才发现自家老娘的坟不知被谁刨了! 彼时陈阿蛮怒不可遏。 再加上武德趁机对安岚出手。 他一怒之下调动陈留黑骑入京,杀得人头滚滚,逼得武德自囚太极殿。 而现在。 一个早已死去多年的人死而复生。 很显然。 当初陈二牛以为杀死了茵茵,实际上并没有。 如此算下来,陈阿蛮的母亲到底是谁,其实是有争议的,或者说茵茵和李秋水,都是他的母亲。 所以陈知白叫茵茵为奶奶,倒也名正言顺! 将茵茵小心翼翼放在地上后,陈知白目光低垂,落在深渊之中,平静道:“苍皇,你逾矩了,斩你一具道身!” 话落。 他手掌于虚空中一拽。 那卷动的黑雾凝聚成一把黑色长剑。 剑意如渊。 只一剑而已,仿佛蕴藏了万千剑意。 剑光从悬崖落入深渊,携着恐怖威能,仿佛要将禁区都斩成两半。 苍皇脸色瞬变。 手掌擎天,凝聚一只魔掌,想要挡住这道剑光。 可手掌刚起,那剑光已至。 刚凝聚的魔掌瞬间破碎。 剑光不止,继续斩向苍皇。 似乎不染帝血剑不归! 苍皇脸色再变,根本来不及做任何动作。 只能眼睁睁看着剑光落下。 仓促之间,只见他猛地后退。 与此同时。 他原本的立身之地出现一尊恐怖道身。 那尊道身巍峨如山,肉身如玄铁浇注,散发着恐怖威压。 竟也是一尊准帝境强者。 而且是一尊气血正值巅峰的准帝,已然踏入了准帝九重天。 只差一步就能踏入岁月长河短暂驻足。 可此时面对那道剑光。 那具道身却渺小如蝼蚁。 只见一道黑色剑光掠过,那具身头颅跌落。 从他出现到头颅被割下,不过瞬息之间而已。 道身被斩。 苍皇本就苍老的面容变得愈发苍老,如同枯死的老树,眼底爬满了骇然。 随手拽来一剑斩一尊准帝道身。 陈知白神色从容。 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儿。 “好自为之,我会看着你!” 平静看了苍皇一眼后,陈知白扶起茵茵消失在悬崖之上。 苍皇立在原地。 好似被一剑斩碎了心神。 直到许久后才佝偻着身子走入坟墓。 “是五百年前那个人族的剑意,不,比那个人的剑意更直、更纯粹,他到底是什么人?” 坟墓中。 排行第七的冷清秋开口。 声音微颤,似乎还未从那道剑光的恐怖杀意下缓过神来。 她是凤皇。 本体为一头冰凤,踏足帝境三重天。 五百年前跨越天下而去的那尊准帝,就是凤族准帝。 她付出极大的代价才将其送出禁区,可是刚跨越天下,就被天外一剑斩落。 先前那道剑意,比五百年前更为纯粹,更为直接! 她甚至怀疑。 如果那道剑意斩的是自己。 恐怕不会比苍皇表现的更好,哪怕不死也会被斩落帝境。 实在恐怖...... “莫惧,吾当镇压之。” 坟墓中龙皇霸道的声音响起。 龙皇是帝境七重天的存在,在诸皇中都不算弱者,从很多年前就觊觎冷清秋的身子,或者说虬龙一族,很多年就已经觊觎凤族,想要将其拿下。 如果不是有不死皇压着。 恐怕冷清秋早就成了虬龙一族的皇妃。 “你能活着走出去再说。” 冷清秋冷哼一声,转身走进坟墓之中,彻底关闭帝墓。 “本皇感应到封印已经松动,迟早一天,本皇要将你拿下。” 龙皇身披黑金衮袍,睥睨天下,显得极为霸道。 可是他双眸之中却冰冷一片。 根本没有半点情欲。 抬头看了悬崖一眼,龙皇也转身进入帝墓。 深渊再次变得寂静下来...... ...... 陈知白回到先前和屠卬分别的地方时。 屠卬似乎变成了一个疯子。 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块镜子,正在往脸上抹着胭脂。 胭脂当然不是真的胭脂,而是他自己身上的血,他一边涂抹,一边顾影自怜,痴痴傻笑。 “嘿嘿,老娘真好看...” 陈知白默默看了屠卬一眼。 哪怕是以他的修养,也忍不住嘴角微抽。 默默取出一片悟道茶叶丢入屠卬口中,他转身朝躺在地上的陈二牛走去。 陈二牛先前耗尽底蕴斩出一刀,刀斩十二头凶兽,随后被诡异物质侵蚀昏死过去,陈知白虽然无惧诡异物质,但他并未出手。 因为他一旦出手,就会留下痕迹。 陈二牛他们回到大荒后,或许会有些麻烦... 不得已他才前往禁区摘下几片叶子。 悟道茶树是和天道石一样的至宝,先天而生,只是和先天九帝走不同的路而已。 从某些方面来说。 它甚至比先天九帝还要强大。 如果不是五十万年前太虚大帝伐木铸棺,只要大荒天下一日不崩,它就可以永远活下去。 如今它镇守禁区。 枯木逢春,又生出一株小树。 屹立风中不而诡异不侵。 正好可以替陈二牛和屠卬洗净肉身中的诡异物质...... 悟道茶叶入腹。 屠卬身上泛起阵阵金光,先前进入他体内的诡异物质仿佛被灼日融化,发出尖锐的嘶鸣声,随后化成一缕缕青烟消散。 陈知白平静看着这一幕。 直到屠卬眼神渐渐变得清澈。 他才收回目光,取出两片叶子分别放入陈二牛和茵茵口中。 “大哥,你终于回来了!” 屠卬清醒后,一眼就看到了陈知白,顾不得自己身上衣衫不整满脸血污,一把抱住陈知白大腿凄惶叫道:“大哥,我好惨啊,有女鬼!” 陈知白嘴角微抽。 默默将屠卬一脚踹飞出去。 然后看着陈二牛和茵茵沉默不语,不知在想些什么。 被一脚踹飞,屠卬不以为忤,很快又舔着脸跑回陈知白身旁。 不过这一次没有抱大腿,而是好奇地看着安静躺在地上的茵茵,一脸坏笑道:“桀桀,大哥,你把这女鬼抓回来了...让我来对付她!” 陈知白回头看了他一眼。 又默默将这不长眼的东西踹了出去。 这一次直接踹飞老远。 没有半个时辰大抵是回不来。 见陈二牛吃下悟道茶叶后情况好转,身上散发着茫茫清光。 陈知白朝陈二牛和茵茵长揖行礼。 又将装着剩下几片悟道茶叶的玉盒放在陈二牛身上后,转身离去。 这一转身。 便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 仿佛从未出现过...... 第582章 茵茵和李秋水 陈知白离开不久。 陈二牛也幽幽转醒,睁眼正准备骂屠卬。 余光忽然瞥见一道白色身影安静躺在身旁。 顿时僵在那里。 “秋水......” 陈二牛怔怔地看着那温婉面容。 时隔多年,她还是和当年一样,白衣如雪,温婉如初! “老哥,你终于醒了!” 屠卬从黑暗中跑出来,看到陈二牛傻傻地看着那白衣女鬼,顿时桀桀笑道:“老哥,这娘们儿你也看上了?我告诉你,这可不...” 回应他的是一只大脚。 然后他再一次被踹进了黑暗之中。 待屠卬跌跌撞撞回来时,陈二牛已经给李秋水换了一件青衫。 手里握着那方玉盒,坐在地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屠卬:“说吧,到底什么情况?” “这不是很明显么。” 屠卬双手拢袖,得意笑道:“我大哥听到了我的呼唤,跨越天下而来救我,当然,顺道也救了老哥一命,都是顺手的事儿,老哥不用客气!” 陈二牛默默看着他。 他知道大荒天下有一道影子,而且那道影子投注在自家孙子上的目光很深。 只是他不知道那道影子是谁。 之前屠卬嗷嗷求救时,他并不认为那道影子真会为了屠卬现身。 毕竟那道影子是在与天对弈。 以身入局这种事儿,不是布局者的做派! 没想到那道影子竟真的来了。 而且将李秋水送到了自己身边,还留下一个玉盒,里面装着六片叶子。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悟道茶树叶。 他能感受到自己体内的诡异物质已经被那片叶子祛除,甚至当初跻身准帝时斩断的大道都隐隐有了变化,好似可以再往前走上那么一小步。 悟道茶树。 那是连帝境存在都会争抢的神药。 据说它先天而生,和先天九帝走上不同的道。 是大荒天下的本源之一。 大道寄托所在。 当年天地将崩时,太虚大帝伐木铸棺,背棺入禁区,死后肉身不朽,镇压禁区数十万年。 那道影子随手将这种至宝放在自己身上。 如此手段,如此人物,如此厚礼。 如果那道影子无所求,必然就会和自己有些因果... 只是陈二牛思来,自己祖上似乎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人物。 唯一扯得上关系的。 大概就是留下传承的青帝。 “莫非...那道影子是当初一刀将岁月长河斩断的青帝?” “我陈家,还真是青帝后裔?” 陈二牛陷入沉思之中。 毕竟他从没见过陈知白,只是听老黄提过一嘴,很难将那可以和老天爷扳手腕的存在和自家好大孙联系在一起。 只能往祖宗上猜了。 随即他又想到自己那头青牛体内流淌些许青帝血脉,如果要这么算下来,他和那头牛居然沾亲带故,这他娘的跟哪儿说理去.... “铖——” 就在陈二牛陷入沉思时。 原本昏倒在地的茵茵不知何时醒了过来,悄无声息抽出一柄准帝兵道剑,猛地刺向陈二牛。 这一剑狠辣至极。 毫无保留,直刺陈二牛胸口。 然而长剑未落,一杆长矛已后发先至,挑飞道剑的同时将茵茵砸飞出去。 正是屠卬出手。 只见他一脸得得意,挥舞长矛,桀桀冷笑道:“女鬼,你皇血被剥离,受伤不轻,境界跌落到了圣境,我大哥心善饶你不死,居然还敢出手偷袭我陈老哥,当我人族屠帝是摆设?” 说着他长矛抬起就要追入黑暗将茵茵镇杀当场。 不料一只手掌搭在肩上。 陈二牛从他身后走出,面无表情道:“老弟,这是你嫂子!” 屠卬微微一怔,随即摇头道:“不可能,我大哥那样的存在,怎么可能会有道侣!” 陈二牛脸色微黑。 脚掌抬起,屠卬再次被踹入了黑暗之中,这次被踹飞的更远了许多。 一脚踹飞不长脑子的屠卬。 陈二牛不知从何处取出一袭青衫,换下那破碎如柳絮的道袍,又将凌乱的青丝捋顺,摇身一变成了一个青衫落拓的俊雅儒生。 看着黑暗中那双猩红目光柔声道:“秋水,我回来了!” “我不是秋水。” 黑暗中,茵茵冷漠声音传来。 “我是茵茵。” “你杀了三次都没有杀死的茵茵。” 说到这里。 茵茵眼底泛起恨意,忽然冷笑起来:“陈二牛,是不是很绝望?” “不,你是秋水!” 陈二牛看着黑暗中那道白衣影子,眼底闪过一丝愧疚。 沉默许久后才神色温柔道:“当年你被茵茵寄身,我以秘术入你识海,和她厮杀了数十年才彻底将她阴神磨灭,可惜你终究还是沾染了诡异物质。 为了让你保持灵智,我只好将茵茵的阴魂留在你识海。 你活着的时候无碍。 可你肉身一旦衰败,魂火熄灭,就会被茵茵的阴魂侵染,彻底忘记自己真正的身份。 所以我才离开大荒前往圣墟,想要为你寻找神药续命。 可惜... 我没有找到回家的路,好在一切都还不迟。” 陈二牛神色温柔,仿佛眼前这个白衣女子,真的是他那早已死去多年的发妻。 黑暗中茵茵眉头皱起。 脑海中竟莫名浮现出许多过往。 看向陈二牛的眼神也渐渐变得不再那么冰冷。 这些记忆她很确定不属于自己。 她分明就成功寄生了李秋水,夺了她的肉身,这是苍皇亲自确认过的事情。 绝不可能出错。 可是如果自己真的不是李秋水。 脑海中这些记忆和温柔,又从何而来? “如果你真的是茵茵,之前那些凶兽又怎么会对我围而不杀,你又怎么会在远处眺望,而不是一剑递出,直接将我斩杀当场?” 陈二牛眼底愈发温柔,缓缓道:“这一切,都只因为,你是秋水啊!” “我是秋水....” 黑暗中,茵茵眼底泛起挣扎。 是啊! 陈二牛和这个蠢货被天劫打入禁区。 她早就有机会杀死他们。 可是这几年,她只是远远看着,驱使着那些凶兽前去追杀。 甚至从没有出现过。 她给自己的理由是这么轻易杀死陈二牛太便宜他了。 可真的是这样么.... 茵茵意识海中一片乱麻,沉默站在那里。 陈二牛缓缓走过去。 伸手将她揽入怀中,柔声道:“秋水,跟我回家。” 茵茵身体微微僵硬。 被陈二牛这一抱,身上杀瞬间土崩瓦解,竟仿佛真的变成了那个温婉的李秋水。 屠卬远远看着这一幕。 不由佩服。 心想不愧是知安老弟的亲爷爷,三言两语就将这满腔杀意化作了绕指柔。 然而屠卬脸上刚挂起羡慕。 却见那白衣女子倏然抬头,眼中又有杀意肆起。 那柄准帝兵道剑倏然出鞘。 猛地插入陈二牛胸口。 白衣女子神色冰冷,持剑决绝道:“陈二牛,你还想乱本座道心,李秋水已经死了,本座是茵茵,是苍皇之女,是苍族万年来最年轻的准帝,也将是未来最强的女帝,岂会受你蒙骗!” 一剑之后。 茵茵转身就走。 白衣如惊鸿遁入黑暗中。 陈二牛看着她的背影,眼底的喜色渐渐黯淡下来。 僵硬站在原地。 任由胸前鲜血潺潺流动,青衫染色。 屠卬怜悯地看了陈二牛一眼。 没有上前触霉头。 默默坐在原地看着脚下的黑暗泥土发呆。 心中默默想道。 “看来,还是女人更会骗人....” 第583章 情之一字 陈二牛身上的诡异物质已经被祛除。 身为一尊准帝,自然不会被跌落到圣境的茵茵一剑刺死。 只是这一剑刺在胸口,却依旧让他感到难以言喻的痛苦! 因为李秋水不可能用剑刺他。 “她不是李秋水...” 陈二牛站在原地,看着那道白色背影神色落寞道:“我终究还是回来晚了一步。” 屠卬见陈二牛这副神情,撇了撇嘴角,有些嫌弃。 身为一尊准帝,而且还是一尊道龄千年不到杀力极强的准帝,陈二牛当然是天底下最妖孽的那种怪物。 天资高到离谱,虽然自斩了过去和未来,看似前路断绝,可他道龄摆在这里,未来如何谁也不好说。 屠卬自降身份,唤其为老哥,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让他嫌弃的是。 这么妖孽的怪物,不去想着如何修补大道,如何跻身真正的准帝,却在这因为情情爱爱的事而伤感,何其愚蠢。 “她不是秋水...” 陈二牛喃喃自语,失魂落魄。 屠卬嘴角微抽,有些无奈道:“不,她是秋水。” 陈二牛回过头来,死死盯着屠卬,那双眼里希翌和绝望两种截然不同的离神态。 屠卬被眼睛死盯着,顿时心底有些发毛。 好似自己只要说错一句话,瞬间就会被这老哥撕成碎片。 “你说她是秋水。” “对,她是秋水。” 屠卬吞了一口唾沫,组织语言道:“陈老哥,她的身体是嫂子的,对不对?” 陈二牛没有回答。 依旧直勾勾地看着他。 屠卬嘴角微抽,恨不得给自己一个耳光。 贼他娘的。 老子多管什么闲事儿? 不过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而且在这鬼地方,要是陈二牛垮了,屠卬感觉自己要无。 轻咳一声。 屠卬继续道:“她意识海中,有和老哥的记忆,对不对?” “既然她身体是嫂子的,记忆也是嫂子的。” “凭什么说她不是嫂子?” “可是她要杀我。” 陈二牛眼底希翌之色愈浓,犹豫道:“她如果是秋水,一定ii不会杀我...” “老弟啊!” 屠卬拍了拍陈二牛的肩膀,老气横秋道:“你丢下她跑了几百年,让她应一个人在坟墓里守着,对你有点怨言,不是很正常的事情?” 陈二牛双眼倏然变得透亮。 那剑眉仿佛要飞起来:“所以我该怎么做?” 屠卬笑道:“你现在要做的是找到她,然后绑她回家。” 屠卬话音未落。 陈二牛已经化为一道残影离去。 在这暗无天日的禁区中闯出一道笔直黑线。 “人族啊!” 屠卬看着陈二牛消失的背影忍不住发出一声幽幽感慨:“我见大道如青天,他们却偏偏低头捞月,这种镜中水月的捉心把戏,有甚好的?” ....... 其实陈知安也想知道为什么。 此时他正坐在陈知命曾经坐过的地方。 看着跪在自己面前浑浑噩噩,眼神呆滞如丧考妣的剑客。 陈知安好想问一句这他娘的就是剑阁最有天赋的三代? 沉默良久。 陈知安无奈叹息一声:“范剑啊,能不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怎么就连本命剑都丢了呢?” 范剑干瘪的嘴唇蠕动,想起那道紫色身影。 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跪在地上一言不发。 “既然不说,那就跪着吧,等什么时候想通了再来找我!” 陈知安冷哼一声,从躺椅上起身拂袖离去。 做足了长辈做派。 他此时是在剑阁那座无名村子中。 之前在白帝城温九流请他为村子里的剑修胚子们授课,一直未能成行。 直到两年前。 某日陈知安在青楼养剑时忽然心血来潮。 这才启程前来。 成了村子里的私塾先生。 如今的村子虽然还是那个村子。 可情况和当年陈知命做私塾先生时已然大不相同。 踏足此地,举目望去,处处都是剑意。 虽剑意有粗浅,高低不同。 在真正的高人前辈看来不过如此,却生机勃勃,好似只要一场春雨后,就能如春笋般破土而出,茁壮成长。 随着陈知命在黑水城开铸剑强卖三千剑后,退隐江湖多年的剑阁又死灰复燃,涌出一大批剑修胚子,大荒剑修气运重聚。 理所当然重返大荒剑道魁首宝座。 陈知安也是在踏足此地后,才明白陈知命为何要在逐鹿天下央水磨剑。 大抵是他剑意太高。 如一座高不见顶的大山。 若他身处大荒。 整座天下的剑道气运便只会落在他一人身上。 大荒剑修抬头只见陈知命。 怕是无人能得见大道! 如此看来。 当初姬无敌在长安城外养剑,除了和陈知命比个高低。 更多的怕也是想以此收拢大荒剑道气运,做那撞玉的他山石。 不过姬无敌那剑术只能说勉强够看。 如果他继续修剑。 要么彻底打破陈知命的垄断,走出一条崭新的剑道。 重新立起另一座剑道江湖。 要么这辈子就只能看着陈知命的背影吃灰了。 ...... 剑阁重立。 自然免不了重开祖师堂。 剑阁创立至今不过千载,第一任剑主就是朱轻候,但是祖师堂挂像却不少,足足是三千之数。 第二代弟子就比较人丁稀薄,只三人而已。 最中央的剑牌,是剑阁之主陈知命。 左右分别立着陈知安和叶倾天。 按理说以叶倾天的修为和地位,其实也足够跻身第一代,只是她自认朱轻候的弟子,又和陈知安姐弟相称,主动降格为二代弟子。 如今算是剑阁最大的牌面,杀力最强之人。 三代弟子人数最多。 其中天资最高,修行速度最快的,正是当初被陈知命绑进剑圣炉的范剑。 一=年前他将‘剑一’彻底炼化为本命剑,跻身通玄。 那根被嘲笑了好几年的烧火棍终于绽放了本该属于它的锋芒。 剑意之重。 足以让天下无数名剑低头。 毕竟是出自于剑道独处一座江湖的陈知命之手。 它丑是丑了点。 但剑意和杀力,绝对不可能是废物。 范剑这些年在江湖上行走,也没有辱没剑阁名声。 算是正儿八经的剑阁第三代,剑主陈知命不记名的开山大弟子。 谁曾想他最后一次背剑走江湖。 回来时却连本命剑都搞丢了..... ...... 出了私塾。 陈知安脸上已没有了怒意。 年轻人肩上挑着清风明月和莺飞草长,对情爱之事拿得起放不下,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有些苦、 他人说的再多,都不会有半点作用。 只有自己吃过一次,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若范剑是自己犯贱搞丢了本命剑,陈知安懒得理会他,至多让他自己找个没人的地方哭一场,免得碍眼。 只是这事儿,似乎没那么简单。 抬头幽幽往十万岷山方向一眼,陈知安起身朝老村长家走去... 第584章 问剑一场 负手走在石子铺就的小道上。 路过的村民都笑着朝陈知安打招呼,恭敬中带着几分亲近。 他们都是避世之人,这些年几乎与世隔绝。 并不知道陈知安在外面的身份。 纯粹只是对私塾先生的尊重。 这位笑起来有两个小酒窝的清秀书生,脾气又好,学问又高,很受自家孩子喜欢。 而且据说还是当年那个先生的亲弟弟,怎么能不敬重几分。 和那些成年人不同。 小家伙们的喜欢就要纯粹许多。 看到陈知安路过。 只见几个腰间别着木剑正在扮演骄傲的小家伙瞬间破功,一窝蜂朝他涌来。 跑到半路。 小家伙们似乎想起什么。 顿时止步,握剑执礼,一板一眼同声道:“见过先生!” 陈知安也手掌虚握做握剑状还礼。 浑然一副德高望重的私塾先生模样。 青衫落拓,眉清目秀,书卷气十足,像极了个读书人。 这群小家伙毕竟只是年不过十二的孩子。 能记得行礼已经是很难的事。 行完礼后顿时围了上来。 有拽青衫的,有抱腿的,有怯生生躲在后面小心翼翼地看着的,不一而足。 “先生!” “先生,我娘说今天吃肉呢,一会儿你去我家吃肉好不好!” “凭什么,上次就是在你家吃的,这次该去我家了!” “先生,那位剑道独处一座江湖陈知命,真的比先生剑术还高吗?” “不可能,陈知命的剑术再高,肯定也不如大陈先生高。” “哼!” 小家伙们吵吵嚷嚷。 拽着陈知安的衣袖叽叽喳喳问个不停。 陈知安平素在教剑之余,常常会给他们讲些外面的故事。 只能说不愧是剑阁的孩子。 不管那些故事再精彩,他们最感兴趣的始终是剑。 比如那个传说中剑术高到天上的陈知命。他们就很好奇。 关于陈故和陈知命、陈某和陈知命谁的剑术更高这个问题,他们已经争论了千百次,依旧乐此不疲,始终也没有个定论。 迎着这些好奇的目光。 陈知安双手负在身后,笑吟吟道:“我的剑术不如陈故高,也不如陈知命高,不过他们两人剑术高低这事儿,等以后你们进了祖师堂就知道了!” 剑阁弟子想要进入祖师堂叩拜祖师。 至少得要有自己的剑。 也就是先天境。 这群小家伙现在最大的不过十三岁。 想要踏入先天境至少还有几年。 陈知安也不准备告诉他们真相,毕竟好奇心是一种极为强大的力量,这群剑修胚子的剑,陈知命早就已经给他们准备好,就插在剑冢之中,等他们自己去发现。 将那群小家伙打发后。 陈知安背手继续向村长家走去。 此时正值傍晚,村子里升起炊烟袅袅,路边随处可见庄稼汉们在打磨剑意。 没什么杀意,只是极为纯粹。 就像是劳作了一天后,闲来无事玩玩剑。 看着这恍若世外桃源的村子。 陈知安感觉剑匣里的几把本命剑都要轻快了许多... 陈知安走进村长的院子时,他正坐在马扎上吸着焊烟,青鸟嘴里也叼着一根小烟杆正吞云吐雾。 见他进来。 一人一鸟的目光同时落在他身上。 “不错,私塾教了两年书,你的剑意终于没那么多浊气了。” 温九流用烟斗指着一旁空出来的马扎,扯起苍老面容笑道:“厚积而薄发,你的剑道天赋虽然算不上拔尖,其实也不差,老夫生平所见,超过你的不足两手之数。” 陈知安随意坐下,苦笑道:“自己的情况自己知道,学剑这事儿,我实在算不得什么天才,这院子拢共两人一鸟,我排最末,村长就别取笑我了!” “不知道你年纪轻轻哪里来的这些迂腐之气。” 温九流吐出一口青烟,缓缓道:“不到而立之年跻身洞天,孕养六把本命剑,这还不算天才,怎么才算?” “身为剑修,傲气可以少一些,但傲骨不能少,更不能妄自菲薄,怀疑自己!” “当初在白帝城我就观你剑意透着几分匠气,不够纯粹,等你什么时候能够理所当然地出剑,学得陈知命的三分孤直,知道用剑讲道理,大概就能变成一个真正的剑修了!” “我且磨着吧。” 陈知安属于有苦自知。 他的这一身剑意和六把本命剑。 那都是耗费了无数光阴和钱财硬生生堆出来的。 借了陈知命两斗气运至今还没还呢。 真要说天赋。 别说和院子里这两位比,就是先前那些小家伙,任何一个拎出来都要比他高出几分。 这些话说出去也没人信。 毕竟世人皆知,大荒陈留王是剑道上最有可能看到陈知命背影的那个存在。 姬无敌养剑一年,以三百六十把剑凝聚剑气长城都被他一剑【摧城】给斩破,他要说自己在剑道上是个废物,放眼诸天之下,大概就没几人敢称剑修了。 “你来是想说范剑的事儿?” 见陈知安不置可否,温九流也不再说那个话题。 学剑这种事情,总归还是要看自己。 而且温九流也不认为自己有什么资格教陈知安学剑。 “顺路的事儿,主要还是来蹭酒喝。” 陈知安笑道:“范剑毕竟是剑阁三代弟子首徒,好歹叫我一声师叔,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的本命剑成为别人的藏品,这事儿陈留王可以不管,剑阁陈知安却必须得插上一脚,所以我来问问前辈,是直接问剑青羊宫,还是走一下流程,先礼后兵......” “这么快就搞清楚来龙去脉了?” 温九流有些诧异,不过转念想到陈知安的身份,能这么快捋清头绪似乎也不是什么事儿。 “那个女子剑修叫何濯水,青羊宫外事长老的亲孙女,虽然修为不高,但是天资不低,手腕更是高明,长袖善舞,这两年她几乎都是她负责和礼部对接,是个我见犹怜的绝色,范剑那小子栽在她手里不算冤!” 陈知安笑道:“范剑那傻小子倒是付诸了一片痴心,她对范剑到底有没有几分真心在里头,我就不清楚了,这到底是个局还是纯属巧合,还得等一等七哥的消息。” “青羊宫...” 温九流吐着青烟,忽然问道:“青羊宫下宗宗主听说是那个喜欢粉袍的杨树观,似乎来头不小,那位外事长老,也是个圣人?” “杨树观来头不小。” 陈知安笑道:“他或许是先天九帝之一的魔帝转世,底蕴很深,洞天铺开可化幽冥,没有耗尽他底蕴前,很难杀死,那位何长老也是个老牌圣人,手段颇多,不过问题不大,我会请青牛出手。” “不用!” 温九流双眸微眯。 苍老面容上倏然多了几分凌厉。 吐出一口青烟,看着十万岷山方向缓缓道。 “剑阁消失五百年,如今重现大荒正好缺一块磨剑石,真要是他们做局针对我剑阁弟子,等他们开业那天,我和青鸟走一趟。” “也好叫那几座天下的宗门圣地知道,什么叫问剑一场,生死各安!” 第585章 柳七来访 问剑一场,各安天命。 在朱轻候崛起之前,大荒天下的剑修就已经很骄傲了。 身为修行界中的另类,他们向来孤且直,不是在拔剑就是在拔剑路上。 一个剑修纯不纯粹。 就看他的本命剑够不够快,够不够直接。 朱轻候崛起之后,大荒剑修更是被他硬生生拔高一筹不止。 年少出走黑水城。 问剑三千场而不败,天下剑修见他尽低眉,可在他剑意压迫之下,当年那一批剑修的剑意被拔高不少,因祸得福,诸如后来的剑魁李斗,大剑仙叶擎天,都算是打破了他樊笼而走上更高处的受益者。 朱轻候和陈知命不同。 陈知命的剑意是让天下剑修绝望,见他如青天,连追逐其背影都做不到。 而朱轻候的剑意。 似乎一直都在人间。 在借剑天下斩落准帝神袛前,天下剑修见他就好像一座可以越过去的山峰,虽然从没有人能真正越过去,但好似只要够够手就能摸到。 所以那个时候的朱轻候,虽然问剑天下,却也不至于叫人绝望。 那时候的剑阁,天才如过江之鲫。 剑修茫茫多。 问剑一场、那就真是一场问剑。 剑气密麻,遮天蔽日。 起于剑阁,划过天幕。 落在哪家山头都只能自认倒霉,各安天命。 剑阁威压之盛,就连高悬天外的诸帝族都不敢轻易招惹。 以决然姿态登临天下魁首的宝座。 可惜随着朱轻候借剑天下,剑阁剑修尽皆战死,剑阁就只剩下一座断剑林立的剑冢了。 所以前些年陈知安第一次出走江湖时。 陈阿蛮才会说当今天下,都是些浅水王八,直接踩死便是。 温九流身为朱轻候的剑侍。 当年朱轻候镇压时代时,少有人把目光落在他身上! 他站在朱轻候身后,籍籍无名,就像一道影子。 可一个能和朱轻候并肩而立的人物,又怎么可能真的只是个平凡人。 两年前白帝城一行。 他持青鸟一剑斩杀曾入圣的姬家裁人,陈知安本以为那已经是他的极限,此时听到温九流要亲自问剑青羊宗宣告剑阁彻底回归,陈知安才知道,自己可能一直都看低这位行将朽木的老头了! 想明白这个道理。 陈知安也放下心来,笑吟吟道:“前辈,今儿有没有肉吃,没有我可就走了,杨小魁家今儿吃红烧肉呢!” “你也好意思,三天两头去寡妇家蹭饭吃。” 温九流斜了陈知安一眼, 起身拍了拍粗布短衫上的灰尘,从屋子里端出一碗红烧肉:“吃吧,吃完记得把碗刷了!” 陈知安也不嫌弃。 端起碗就开始大口朵颐,吃得满嘴流油,不到片刻就把整整一大碗肉吃完,意犹未尽道:“老家伙,可别血口喷人啊,我都半个月没去了。” 说着他又用筷子敲了敲碗沿,笑嘻嘻道:“还有没,这点够谁吃的。” 温九流从屋里端出一口大盆,直接塞入陈知安手中,黑着脸道:“没了,吃完赶紧滚!” 陈知安也不恼,笑嘻嘻地干着肉。 这虽然只是具分身,但胃口一点不小。 老家伙嘴里嫌弃,身体倒也诚实。 对自己还是挺好。 温九流年老体衰,又是个气海半废的剑修,连本命剑都没有,饮食素来清淡,这么一大盆红烧肉,其实都是给陈知安备着的。 将满盆红烧肉吃完,陈知安老老实实地洗了碗后才悠哉悠哉甩着青衫离去。 温九流看着他的背影。 那西风吹着陈知安的衣袂,飘飘然意气风发,好似一个别剑走江湖的少年郎。 直到陈知安的身影消失在风里。 白发苍苍的温九流才忽然发出一声感慨。 “愿剑阁少年郎,皆如陈知安啊...” “啾啾...” 青鸟吐出一口烟叶,歪着脑袋看着温九流,似乎有些疑惑。 温九流笑道:“你当陈知安真那么喜欢吃红烧肉么? 自然是不喜欢的。 他一个年轻小伙子。 三天两头去张氏那里打秋风。 所为不过只是让张氏安心,让那自尊心极强的杨小魁能挺直脊梁罢了。 不吃一块肉对陈知安没有半点影响。 可对欠了两年束修的杨小魁来说,这就是他能不能继续心安理得坐在私塾的最大理由。 咱们这村子虽然与世隔绝,没外面那么规矩森严。 可毕竟人言如刀... 他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常常往寡妇家里钻,免不了总要受些风言风语的。 而他安之若素,从无避讳。 这就是善啊!” “啾啾?” 青鸟吐出一缕青烟,那双灵动眸子看着温九流,带着几分问询。 “可以试试,不过机会不大。” 温九流遗憾道:“说到底区区一座剑阁,无论对陈知命还是对陈知安来说都只是鸡肋罢了,陈知命看不上,陈知安,自然也是看不上的。” ....... 陈知安回到私塾时,柳七已经等在院子里。 见他招摇着两袖清风满脸惬意回来,不由得神色微怔,随即含笑道:“看来老板在在剑阁过得挺开心,只两年时间而已,一身剑意竟有了如此大的变化。” 如果说之前陈知安是一座剑意森然的囚笼。 现在给柳七的感觉,就像是一道潺潺流动的溪水,少了几分盛世凌人,多了几分洒脱从容,好似与这天地融为了一体,已有宗师气度。 或许再过不久,这位刚过而立之年的老板。 就会成为一尊返真境剑修了。 陈知安眉头微挑,嘴角勾笑道:“彼此彼此,看来七哥去了一趟道门又有所得?” “距洞天不坠还有一步之遥...” 柳七笑道:“还要多谢老板,如果不是你将入道门的名额给我,我也上不了三十三重天,见不到太上。” “你便是不见太上,跻身返真境也不过迟早之事!” 陈知安请柳七落座,眼底也有些感慨。 谁能想到十二年前那个落魄书生。 居然这么快就要踏入返真境,成为一尊大宗师了。 当初陈知安成为道门收官人,得到观摩道门无上道籍【太上经】的一次机会,这个机会他本是要给小如烟的,结果天璇子掌教在看到小如烟后,表示不需要陈知安出借名额。 她想要修行【太上经】随时都可以。 而且还亲自走了陈留王府一趟,隆重将小如烟请入道门,绝口不提收徒之事! 如此陈知安那个名额就空了出来。 转赠给了柳七! 柳七以青楼为大道根本,儒、道、剑、三道并驾齐驱。 当年姬无敌指尖落在他眉心时,曾对他有过一次居高临下的点评。 说他如果专心走一条路,或许成就会更高。 又说如果他踏入圣境后,三道合一,或许有望踏足大道尽头,成为一尊帝! 只是天道榜上妖孽太多。 柳七又常年跟在陈知安身旁,甘为绿叶,充当掌柜。 以至于很多人都忘记了。 他其实是天道榜上前十人之列,自学成才无师自通的绝世妖孽。 而且随着这些年青楼已经开遍诸天,柳七的修为也跟着水涨船高,洞天铺开几乎已成国泽。 待他成圣,合道青楼时。 恐怕天下又将多出一尊无敌圣人... 第586章 犯贱 柳七不到知天命之年。 已经半步踏出返真境门槛,哪怕放在岁月史书之中,也是极为了不起的成就。 可在眼前这位老板面前。 他属实很难骄傲的起来。 就像陈知安觉得自己是个废物一样,柳七也认为自己平平无奇! 大争之世,天下妖孽如过江之鲫茫茫多,哪怕白帝转世都被杀了一次又一次,天地之间第一个生灵元帝的转世身元归,这些年都低调无比。 在大荒天变,落子收官之前。 很难说谁能笑到最后! 两人互相吹捧一阵后。 柳七言归正传,忽然认真道:“老板,范剑这事儿夜莺已经摸的八九不离十了,那何濯水或许一开始并没有什么心思,只是单纯将范剑当做一个舔狗而已,但后来那件事儿,就不能说是无心之举,而是有意谋划了!” “哦?” 陈知安顿时来了兴趣,从兜里掏出一把瓜子递给柳七。 又沏了一壶茶,躺在椅子上边磕边道:“好了,展开具体说说。” 柳七慢悠悠道:“这事儿说来话长。” “没事儿,我反正有大把时间。” 陈知安笑道。 柳七无奈叹息一声,拾起一把椅子,接过陈知安递过来的瓜子。 “你知道十万岷山历来就是东土和西土之间一座天然战场,自古以来无数修士死在岷山之中,至今还有许多远古战场遗址。 而且妖兽横行。 对大荒修行者来说,那是一处极佳的试炼之地。 如果运气好,还能捡到一些遗落在战场的道兵和宝物,甚至道藏。” 说到此处。 柳七斜了陈知安一眼,幽幽道:“某人甚至在五行山中捡到过一头远古斗战圣体,号称齐天大圣的神猴...” 陈知安面无表情道:“这我知道,那家伙叫玄奘,那个猴子叫孙悟空,现在是须弥山首座!” 柳七扯起嘴角嗬嗬笑了两声。 他现在有八成把握,自家老板和那玄奘大法师绝对有猫腻,甚至那玄奘极有可能就是老板伸入须弥山的一只手,只是没有证据。 “范剑离开剑阁后,前往十万岷山磨剑。 他如今剑种已成,剑气颇重,一路磨剑杀妖,很有几分剑仙风采,不知不觉就杀进了岷山深处。 岷山深险,不知藏着多少凶兽大妖。 范剑一路深入,正好撞见一头通玄境妖兽在追杀一个女子。 于是出剑将之救下。 那头通玄境妖兽算不得什么。 但是它有一个洞天境大妖的娘。 两个初出江湖的年轻男女相互扶持,在那头大妖追杀下逃出生天,九死一生,暗生情愫。 此后两人结伴同行,在岷山为青羊宫寻找建宗山头,彼此只差一层窗户纸没捅破...” “唔,故事到这里没什么问题,后来呢?” 柳七端起茶盅咕噜喝下一口,缓缓道:“后来,青羊宫外事长老何长春来了。” “不会又是那种棒打鸳鸯的戏码吧。” 陈知安嗑着瓜子,幽幽道:“青羊宫虽然是圣地,可我那大侄子也不差,剑阁三代首席,而立之年踏入通玄,剑心纯粹,放在诸天都是天才,这还入不了他何长春的眼?” “何长春没有棒打鸳鸯,他甚至很支持他们在一起。” 柳七平静道:“何长春和范剑开诚布公谈了一次,表现的通情达理,甚至鼓励他主动追求。 范剑大受鼓舞,与何濯水度过了一段美好的时光。 那段短暂岁月。 范剑连剑意都变得温柔了许多!” “我们相识三个月又二十七天。” 不知何时,神色憔悴的范剑从屋里走了出来,朝陈知安长揖行礼。 “师叔,我来说吧。” 陈知安看到他就火大,怒其不争哀其不幸。 不过见他一脸憔悴。 也懒得再骂,只是面无表情等着下文。 “得了何长春的支持,我们感情升温很快,那段时间,我满心满眼都是她,就像柳先生说的那样,我甚至放弃了剑一!” 说到这里。 范剑眼底浮现一丝痛楚,仿佛有剑在他体内不断切割,脸色苍白道:“师叔,你知道的,我不是白痴。” “她虽然和我整日待在一起,可我能看出来她心里其实并没有我,只是我不愿承认罢了。” “于是你将剑心易首,蒙蔽自己的通明剑心,自愿坠入深渊,就此沉沦!” 陈知安摇头道:“何其愚蠢,又何其可怜...” “是啊,很愚蠢......” 范剑惨笑道:“她说想看我的剑意,于是我把本命剑递给她,甚至放开气海,让她观摩剑种。” “这就是你输给那扬止的原因?” “是!” 范剑道:“她很快领悟了我的剑意,我本以为只是她想要,可是我不知道的是,那水云间还藏着一个人,他藏了两个月,将我的剑意拆解到七七八八。” “再后来的事儿,师叔想必就知道了!” 陈知安缓缓点头道:“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何濯水最终选了竹马,而你这个天降,成了她送给竹马的磨剑石。 杨止以你的剑意将你击败,赌注就是你的本命剑。 你走了一趟江湖,把本命剑留在青羊宫,杨止踩着你的脸向大荒宣告他的到来!” 范剑默然不语。 他知道自己被玩弄了,从一开始就知道。 他明知是深渊,还是一头扎了进去,想要博个万一。 可惜他终究还是输了。 他亲手把能杀死自己的剑递给了何濯水,然后被一剑穿心。 然而让他真正痛苦的是—— 哪怕到现在他依旧对何濯水恨不起来。 甚至想着她会不会有什么苦衷... ....... 陈知安看着范剑这神情。 知道这白痴依旧抱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陈知安能理解这种情绪。 毕竟年轻人嘛。 他们的未来还很长,这个世道允许他们犯错。 但有些错,犯一次就够了...... 只见陈知安缓缓将没磕完的瓜子揣入怀中,脸色渐渐变冷,起身居高临下看着范剑,缓缓道:“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痴情,很绝望,很无辜? 是不是觉得世间最苦不过你? 是不是觉得走了一趟江湖。 把这辈子的苦水都一次喝够了,生无可念了?” 范剑嘴唇微微张开,垂头不敢看陈知安。 “白痴—— 睁大你那双愚蠢的狗眼看看。 看着这灰茫茫的天,看看你脚下这片土地。 这是哪里,是剑阁! 是天下剑修心神所系,是为大荒续命五百年的圣地。 剑一! 知道你的剑为什么叫剑一吗? 是因为它曾经离那把木烛最近。 曾追随朱轻候开天,曾剑斩准帝,饮过帝血。 曾为大荒而鸣! 而你,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把它丢了! 你输了无所谓。 毕竟你只是个废物。 可你知不知道,你行走江湖,代表的是什么? 是剑阁的尊严。 是朱轻候的脸面。 是剑道独处一座江湖陈知命的脸面。 你是剑阁三代首席。 如今你的剑被青羊宫插在山门前耀武扬威,他们把剑阁的脸面摁在地上摩擦。 而你这个白痴。 居然还想要继续犯贱?” 第587章 月上梢头,田垄吃瓜 陈知安的声音很冷,吐出的话更冷。 就像是一把刀子剖开范剑的心脏,把他心底那点可怜的自尊搅的稀烂。 沉默良久。 范剑终于抬起头,眼眶微红,低沉道:“师叔,我会把剑取回来。” “呵,取回来!” 陈知安冷笑道:“你的剑种剑心都已经彻底枯萎了,你满心都是那个女人,你拿什么去取? 跪在她面前求她? 求她大发善心,把你的剑还给你?” 范剑干裂的嘴唇微微张开。 不知该如何回答。 当然。 陈知安也并不需要他回答。 只见陈知安忽然伸手朝虚空一拽,一把长剑落入手中。 面无表情递给范剑。 “现在去洗个澡,换身干净衣服,拿我的剑去。” 范剑神色惘然。 不明白为什么对自己失望透顶的小师叔会把这柄剑交给自己。 无双! 一剑落而天下惊的无双! 当年陈知安第一次出走江湖,率领陈留黑骑踏平御剑宗,逼得琅琊姜氏低头。 一手将那旅居长安二十年的姜白虎推上姜氏家主的宝座。 至此无双便成了陈知安的佩剑。 虽不是本命剑。 却也从某些方面代表了陈知安的身份。 而现在。 小师叔居然把它交给了自己... “我先前还有句话没说。” 陈知安将无双剑放到范剑手中,神色稍缓:“情爱之事,本就从来没有道理可言的。” 你把自己的心交出去,不一定就能换回一颗真心。 从你爱上她那一刻起,就已经把能杀死你的剑,亲手递到了她手中。 但这不是你的错。 也不用因此而对这世间情爱感到绝望。 你只是失去了一个不在乎你的人,可是她却失去了一个把命交给她的人。 真正输的是她。 她未来不会遇到比你更好的人。 而你未来遇到的每一个人—— 都会比她好! 现在你要做的。 是洗个澡、换身干净衣衫,带着无双,意气风发站在她面前。 取回你的剑。 也取回你亲手交到她手中的命!” 范剑闻言,本就泛红的眼眶再也忍不住,忽然潸然泪下嚎啕大哭起来。 陈知安和柳七对视一眼。 悄悄走出了院子。 ....... “老板似乎对范剑信心很足。” 走在田野小路上,柳七忽然开口道:“那杨止偷了他的本命剑,连剑种和剑心都一并窃去,以范剑现在的心境,恐怕很难取回剑一!” “我对陈知命信心很足。” 陈知安笑道:“都在说范剑撞了大运,剑圣炉刚开业他恰好是第一个走进剑圣炉的人,于是白捡一把名剑,成了剑一的主人。 然而他们哪里明白。 陈知命那家伙虽然视财如命,但涉及到剑三千,绝不会那么随意的。 他选择范剑为持剑者。 只会是因为范剑有那个资格! 既然陈知命信他,我有什么理由不信?” “那倒也是。” 想到那位在央水畔磨剑的布衣青年。 柳七也觉自己的担忧有些多余。 青楼夜莺传回来的消息中,回归圣地已经很久没有大宗师下山。 据说如今逐鹿天下的剑道气运,已经有七成聚拢在那央水畔。 整条大河都充斥着剑意。 随手一拽就是滔滔大河。 大宗师境已经无人可以挡住他一剑。 这样不讲道理的妖孽。 他能把剑一交给范剑,本就已经是最好的证明...... ...... 陈知安蹲在土垄上。 眼尖发现那瓜田里居然有一只瓜有碗口那么大。 双眼不动声色四处打量。 此时月上梢头,田间只闻蛙声一片。 哪里有半个人影。 顿时蹑手蹑脚朝瓜田跑去,衣袖一拢,一颗粗碗大小的个瓜就被扭断藤蔓,消失在夜色之中。 “老七,快走!” 将瓜藏在怀中,陈知安招呼柳七跑路。 然而还没跑几步。 就见那土垄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抽旱烟的老头,正黑着脸看他。 陈知安干笑两声:“哈哈,今晚月亮真圆,咦,村长也睡不着啊!” 老村长自顾抽着旱烟,根本懒得搭理他。 “那什么,刚刚田里有只猹,我去捉它呢,可惜叫它给跑了, 只捡到一个被它祸祸的瓜!” 说着陈知安从怀中掏出那个还有些青涩的瓜,嬉皮笑脸道:“村长,你还要不要?” 温九流吐出一个烟圈,冷冷道:“要!” 这混蛋一早就盯着他的瓜,这几天都被他祸祸了好几个。 要是熟了无所谓,这他娘的还是青瓜蛋子呢。 眼看田里都没几个了。 这混蛋居然舔着脸问还要不要? “哈哈,月下吃瓜正好!” 陈知安仿佛根本没有听到温九流的话。 麻溜掏出一把刀子,干净利落破开。 丢给温九流一块,又给柳七一块。 然后坐在土垄上啃了起来,隔着温九流老远。 温九流和柳七脸色微黑。 这混蛋会不会有些过分了,自己啃那么大一块,给他们这么点? 而且你他娘的好歹是大荒陈留王,想吃个瓜哪里吃不到,非得大半夜来偷? 陈知安根本不理会他们的想法。 自顾埋头吃瓜。 毕竟他们哪里能明白月下偷瓜的浪漫。 不多时半只瓜吃完,他把瓜皮直接往田里一丢,躺在田垄上,双臂枕头看着月亮,不知想到什么,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这他娘才叫向往的生活啊.....” 柳七和温九流微微一怔。 陈知安是青楼之主。 是大荒陈留王! 是天道榜杀手。 是屹立白帝城剑斩圣人的屠夫。 他身上套着让人不敢直视的光环,就连名字上都镶着染血的金边。 他的过往太过璀璨,太过血腥。 以至于让所有人下意识忽略了,他其实只是一个还未到而立之年的少年而已。 他这个年纪。 本该和范剑一样,见莺飞草长,伤春悲秋。 而不是挑着整个大荒的未来佝偻前行。 “他,或许也很累吧...” 温九流和柳七变得有些沉默。 ...... 在田垄上躺了一会儿。 陈知安见柳七和温九流都眼神诡异地看着自己。 安静的有些过分。 不由心底有些发毛。 思衬这两家伙是发现我还藏了一只瓜? 沉默半晌。 他从田垄上坐起,看着一脸深沉的温九流犹豫道:“村长,范剑的事儿,你先前都听见了吧...” “此事我会处理。” 温九流吐出一缕青烟,烟雾缭绕,叫人看不清神态。 “我辈剑修问剑是寻常,输赢也是常有之事,范剑如果技不如人丢了本命剑,哪怕‘剑一’再重要我们都输得起。 但他青羊宫既然如此行事。 想要踩着我剑阁的名声往上爬,那就别怪老子的剑不讲道理了。 三日后,我会前往青羊宫观礼。” 说到这里温九流停顿片刻,一脸深沉看着陈知安叹息道:“此事你就别管了,帮我看好瓜田就好,要实在忍不住想摘,挑熟透了的吃。” 陈知安眉头微挑。 老头这瓜保熟吗? 不止是温流。 就连柳七也道:“老板,青楼有我,你安心守瓜就行,事有不逮,我会去黑风山请青牛前辈出手。” 陈知安沉默了。 柳七这家伙可一直嫌弃自己做甩手掌柜的。 之前有小清儿顶着,柳七也不说什么。 现在小清儿不在,朱安鹿又还没有成长起来,柳七得一边兼顾白帝城,一边处理青楼事务,还得监管着夜莺,看自己的眼神早就带着刀子了。 怎么今天是抽风,还是瓜里藏了毒? 这两个家伙居然都变得这么好说话...... 第588章 青羊宫山门 接下来的日子陈知安愈发清闲 。 温九流不再来看他的瓜,柳七也老老实实回了长安,用圣兵衔尾环奔走于各地青楼。 陈知安授完课就躺在椅子上喝茶吃瓜。 日子逍遥自在。 转眼三日时光过去。 青羊宫下宗开山的日子已到。 这日。 已经在大荒建立下宗的诸天宗门都朝十万岷山方向赶去。 青羊宫是仙武前十宗门。 青羊圣人更是位列仙武前六,修为深不可测。 比起逍遥宗都要更胜一筹。 最主要的是。 那位下宗宗主杨树观,有小道消息说是魔帝转世,能与神帝齐名的恐怖存在。 只他一人。 就足以让天下闻风而动。 不止诸天宗门,就连大荒诸帝族、隐世圣地,也纷纷派遣使者前往岷山观礼。 青羊宫一个下宗建立而已。 几乎成了修行界的一场盛事,令诸势力侧目。 ...... “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宴宾客...... ” 水云间,青羊宫山门前。 青云门外事长老王日神目那双浑浊目光抬头看着那巍峨高楼,忍不住幽幽发出一声感慨。 青云洞天就在十万岷山。 作为古老隐世圣地,青云门在大荒表现的格外低调,也就王日神在狩猎战场莫名其妙率领大荒返真境大宗师躲过灾祸,青云门才渐渐现于世间。 不过最多也就是执事杨凤仙一人行走天下而已。 这次青羊宫下宗选址十万岷山,水云间距青云洞天不过百里。 按理说无论如何都应该提前打个招呼,拜个山头。 但或许是不屑。 青羊宫并没有给青云门只言片语。 直到山门落成后才轻飘飘给青云门去了一张请柬。 这些时日王日神天天蹲在自家山门看着水云间。 眼睁睁看着他楼越盖越高。 看着他们把那条本来要流入自家山门的大河截断改流。 奈何自觉修为低微。 又还没到死的时候,没法子熬成圣人。 只好生些闷气! 此时站在山门处,连那句流传较广的酸话都不敢说! ...... “眼看他楼塌了...” 王日神身旁,一个青衫落拓的书生搭话道:“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当年陈留王观礼御剑宗前说的话,后来御剑宗宗主殿塌了!” 王日神转头看着那书生,原本浑浊的眸子微亮,低声道:“白帝城柳七?” “是青楼柳七。” 那书生朝王日神微微躬身,含笑道:“柳七见过狎神道长!” “哈哈,柳先生客气了! ” 王日神含笑还礼。 他知道眼前这个书生的份量,别看柳七只是一个洞天境宗师,在江湖上也没有留下什么妖孽战绩,甚至先败于姬无敌之手,后来又败给小魔王,每战必败! 可没有人敢小觑柳七。 因为他是青楼柳七,天下勾栏的精神领袖。 同时还是白帝城城主。 是天道榜守门人。 最重要的是,他和大荒陈留王亦师亦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的一言一行,代表了那位的态度。 柳七此时轻描淡写说出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自然是意味着那位消失了两年的陈留王对这青羊宫有些想法... 想到这个可能。 王日神隐隐有些激动,低声问道:“那位可有示下?” “并无。” 柳七摇头道:“这种小事儿老板懒得理会,毕竟只是观礼一场,在下倒也勉强够了。” 王日神微微愣神。 青羊宫可是霸道的很。 连须弥山都不放在眼里,直接将十万岷山原本属于西境的地界划为宗门所属不说,还打杀驱逐了不少秃驴。 那圣人何长春不请自入须弥山,直上九重天。 将请柬放在玄奘大法师床头,居高临下,不容拒绝。 更霸道的是。 据说那青羊宫新秀杨止剑意无匹,是个不出世的剑道天才。 初出江湖就敢问剑大荒剑阁三代首席弟子。 而且还赢了! 王日神本来以为这只是谣言。 可先前他分明看到一把像是烧火棍的黑色长剑,正堂堂正正插在卸剑碑上,显然是以这种强势的态度,打剑阁的脸呢。 青羊宫一门三圣! 在仙武足以跻身前十之列。 青羊圣人更是仙武圣境前六。 再加上那位传说中的魔帝转世。 如此底蕴和实力,在柳七口中居然只是小事儿? 王日神眼底的色彩渐渐敛去。 自己多半是猜错了,以那位的脾气,要是真对青羊宫不满,怎么可能不亲自前来。 柳七没有理会王日神的情绪起伏。 只是遥遥看着远处,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此时山门前已经聚集了许多修士。 不得不说青羊宫的面子确实很大。 前来观礼的修士中不乏诸天帝境宗门的使者。 仙武道门、昊天宗、须弥天下佛门、殿、都有使者前来。 诸天圣地的使者更是茫茫多。 就连被陈知命堵门的回归圣地都有两尊现身,祂们身披圣甲,散发着强大气息,如同行走天下的神只,是两尊返真境大宗师。 那圣甲上分别有两道深刻剑痕,显然是挨了一剑。 诸天宗门修士和大荒修士以卸剑碑为界,分立两端。 如同一条泾渭分明的线将他们和大荒修士分割开来。 诸天修士神色淡然。 偶尔落向大荒修士中的目光,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审视和疏远。 两年前白帝城一场厮杀。 大荒倾尽全力挡住了诸天入侵的步伐。 陈知安更是于阵前剑斩两尊圣人,表现的格外强势。 可说到底大荒其实也没有赢。 毕竟大荒无帝。 诸天宗门只是不想在甲子天变前做没意义的牺牲。 而不是没有办法破阵。 在他们看来大荒这些修士只是待宰的猪羊,是注定要被镰刀收割的杂草,根本没有在乎的必要。 唯一需要警惕的是那位消失了将近两年半的大荒陈留王。 因为他身后站着一道影子。 连准帝都看不清面容,只能静待甲子天变时他自己浮出水面。 至于其他人。 哪怕是圣人又如何? 终究翻不了天! ...... “那就是剑一么?” 就在各方势力都安静等着青羊宫山门大开时。 人群中忽然响起一道天真的声音。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那洗魔海的使者队列中,一个娇小玲珑的女子正好奇地看着插在卸剑碑上的剑一。 那女子面容稚嫩,身材娇小,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 仿佛对世间一切都充满了好奇。 如果光看其外表。 恐怕不会有人觉得她有半点危险。 可随着她开口。 只见仙武天下众多宗门的修行者都脸色微变。 因为这个看似天真无邪的小女孩。 是洗魔海嫡传,无可争议的下一任宗主,裴南妖! 她也不是什么少女。 真实道龄早已超过百岁,是一尊返真境圆满的大宗师。 一双玉手不知道摘下过多少人头。 染了多少血。 仙武圣人之下,在李青白跻身准圣后,她就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 而且她有个癖好。 最喜欢看起来柔弱的男子,不分年龄不论修为。 据说最近她迷上了昆仑仙山白乐道。 痴情一片。 此时她点破这把剑的来历,显然是别有用心。 洗魔海那位大宗师境的外事长老似乎也没想到这位姑奶奶居然会忽然开口针对剑阁。 脸色微黑。 众所周知,如今大荒剑阁之主是剑道独处一座江湖的陈知命。 那可是个敢堵回归圣地的妖孽。 据说如今回归圣地十八位接引使已经被他砍死了十三个,剩下的几个不披圣甲都不敢下山。 最主要的是陈知命还是陈知安的亲二哥。 陈知安那厮可是能屠圣的存在。 惹怒他们。 除了平白丢掉老子性命外。 对你有什么好处? 第589章 范剑问剑 “呵呵!” 裴南妖根本不理会自家长老一副死老娘的模样。 自顾笑嘻嘻道:“都说天下剑道出大荒,大荒剑道出剑阁,今天终于看到剑阁的剑了嘞,看起来也一般嘛。” “不知那剑道独处一座江湖的陈知命又有几分水准,莫不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吧?” 几分水准... 当然是一剑劈了我的水准。 那位外事长老欲哭无泪。 小心翼翼地拽了拽裴南妖衣袖。 他虽然是洗魔海的魔头,但能做外事长老,自然不是那种骄傲自大的蠢货。 自家小祖宗这是疯了不成? 招惹谁不好,非要招惹那不讲道理的陈知命? 就连回归圣地那两位神只也将目光看来。 想到那位坐在央水畔的布衣青年,他们心底不由生出几分怒意。 如果陈知命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那被他支配的我们,被他一人吃掉将近七成的逐鹿天下剑道气运,又算是什么? 不止那两位神袛。 大荒修士也全都将目光落向裴南妖。 隐隐有剑意欲起。 裴南妖那双漆黑眸子倏然变得冰冷,返真境圆满威压朝大荒修士笼罩而去,瞬间将无数修为低微的修士压跪在地! “怎么,觉得我说话难听?” “本座给你们自证的机会,拔剑!” 此言一出。 大荒修士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就连那长袖善舞的萧蔷和温驯谦和的叶旌都忍不住蹙眉。 柳七更是眉头拧起。 大荒和诸天签订了互不侵犯条约。 诸天修士无故不得对大荒修士出手,必须遵循大荒三条红线和规矩。 这两年时间大荒和诸天修士也算相安无事。 但摩擦是免不了的。 比如眼前这种情况,裴南妖很明显就是要挑起事端,一旦大荒修士忍不住拔剑,恐怕接下来需要面对的,就是她冷酷无情的杀意! 柳七知道裴南妖的杀意从何而来。 白帝城一战,陈知安阵斩两尊圣人,其中一位就是洗魔海中人。 裴南妖身为洗魔海嫡传,天下行走,未来的宗主。 自然不会对大荒有半点好感。 只是柳七不解的是她为何会选择此时发难。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青羊宫将剑一插在卸剑碑,就是将剑阁的脸面摁在地上摩擦,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剑阁必然会有所应对。 甚至问剑一场也未可知。 裴南妖虽然看似天真无邪,但她绝不可能是白痴。 相反她是个多智近妖的妖女。 没有必要在此时跳出来为青羊宫出头。 其中会不会有别的谋划? 亦或者... 安静站在此地的诸天宗门,对剑阁也有某些想法? 洗魔海、昆仑仙山、殿、回归圣地、须弥天下... 他们齐聚此地。 真的只是简单的观礼,只是给青羊宫那位疑似魔帝转世的杨树观面子? 想到这里。 柳七目光扫过诸天修士。 这些人... 大多是些生面孔,但修为都不低,连大宗师都有十几个。 才两年时间而已。 他们就想要撕毁合约了? 裴南妖只身震慑大荒修士,面带讥讽。 被她冷漠目光扫过。 大荒无人敢应。 哪怕他们都憋屈到了极点,但裴南妖终究是返真境圆满,而且是仙武返真境第一人。 大荒除了陈知命。 同境之中。 谁能敌她? “呵呵,大荒!” 裴南妖见无人敢出剑。 眼底闪过一丝失望。 随手拔出插在卸剑碑上的剑一,指尖抚过剑身,幽幽冷笑:“既然都是一群没骨头的,这破铜烂铁也没留着的吧纪要了!” 说着她指尖轻弹就要将剑一毁去。 就在她指尖落下之际。 忽然人群外响起一道平静声音:“前辈手下留情!” 裴南妖眉头微挑。 目光穿过人群,落在一个年轻人身上。 那年轻人身穿一袭白衣,满头青丝垂落,眉清目秀,腰间别着一把古朴长剑,微红着眼眶,正向她微微躬身。 感受到她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那年轻人抬起头,神色平静,不卑不亢道:“剑阁范剑,见过南妖前辈,今日前来问剑青羊宫杨止,取回剑一,还请前辈手下留情。 ” “这是你的剑?” 裴南妖转头看着范剑,眼底闪过一丝诧异。 关于剑阁三代首席范剑和那何濯水的恩怨纠缠早已不是什么秘密。 所有看到插在卸剑碑上那把剑的人,都免不了会心生好奇,然后知道那个犯贱的故事。 裴南妖当然也知道。 因为谋划剑阁,本就是她亲自制定的计划。 她本以为范剑能栽在何濯水手里,应该是个平平无奇甚至面容丑陋的白痴。 没想到眼前这年轻人竟生的如此好看。 用丰神俊朗来说也不为过。 配上那双微微泛红的剑眸,可谓我见犹怜。 这样一个如同谪仙的剑修。 怎会被那平平无奇的何濯水摘去了心? “何濯水那小贱人真该死啊!” 裴南妖惋惜地看了范剑一眼,早知道他长这么好看就自己上了,哪里会便宜那小贱人! 不过一切都太迟了。 这个年轻人,今日必死。 在绝大多数人看来,范剑败给杨止是技不如人。 知道某些真相的人,则认为范剑之所以会败是因为犯贱,为了一个女人将本命剑意交出! 然而只有寥寥数人知道。 范剑之所以会败。 是因为一场针对陈知命的谋划。 这是杨树观那位护道人和青羊圣人的一场交易。 那位护道人要陈知命死。 青羊圣人要在大荒立威。 而裴南妖,则是要杨树观的一滴魔血。 让体内魔帝血脉彻底复苏... 看似只是一场再寻常不过的情争,实际上背后有好几尊圣人的影子。 而今天。 就是彻底收官的时候。 不出预料,范剑果然来了!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 青羊宫此时足足有三尊圣人在等着他,等着他身后的剑阁! 范剑穿过人群。 走到青羊宫山门前。 抬头看着那巍峨高楼,深深吐出一口浊气,朗声道:“剑阁剑修范剑,问剑青羊宫杨止,各安生死!” 范剑此言一出。 人群中顿时响起一片讥笑声。 诸天修士并非每个人都知道之前那场问剑的真相。 他们只知道范剑和杨止为了争夺一个女人,曾有过一场问剑。 最终的结果是范剑一剑败北。 连本命剑都成了杨止的战利品。 据说剑心失守,一败涂地。 如今不过十日不到,此人居然又来问剑。 观其气息,似乎依旧只是通玄境初期,而且身上剑心不稳,连本命剑都没有,拿什么来问剑? 所谓各安生死。 怕不是再一次犯贱罢了! 第590章 范剑的剑意! 范剑对那些讥笑置若罔闻。 只是沉默看着那山门中。 水云间,这个地方还是他为青羊宫寻到的。 就连这块卸剑碑。 都是他亲自从百里外背负而来。 此处到处都有他和何濯水的影子。 过去那三个多月,他搞丢了自己! 此时故地重游,不过寥寥数日,心境却已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我接受你的问剑。 ” 那山门处,一个身披法袍的年轻男子缓缓走出。 那年轻人面容阴柔,一双狭长眸子透着几分冷意,高鼻薄唇。 所谓相由心生。 这年轻男子的面相透着几分狠毒刻薄,放在山下几乎都算不上什么好人。 放在山上更是天犯道冲。 如果他不是出身青羊宫,怕是连道门都进不去。 此人。 正是青羊宫杨止,通玄境剑修。 光以气度论,他根本没有和范剑相提并论的资格。 可偏偏是他在这场情争中胜出。 此时他揽着那面容普通、皮肤黝黑、身材也只能算是一般的何濯水,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看着山下的范剑。 就像看着一个跳梁小丑! 场间众多修士看着这一幕。 看向范剑的目光中不由多了几分怜悯。 诸天修士和大荒修士罕见第一次统一了意见。 为了这么一个女人,输给这么一个男人,这得是有多瞎,又得是有多么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 “看来,他是真的饿了...” “这女子长得还没你看好,你他娘的就这么想不开?” “实在不行你自己换个女装,和自己谈一谈也不是不可以的啊。” 对这些尖酸刻薄的评价。 范剑依旧没有理会,只是沉默看着那个似乎有几分不自在的何濯水。 许久之后才忽然开口道:“我不欠你的。” “嗯——” 何濯水神色复杂:“你不欠我的。” 范剑又道:“我在山里救过你一命,不过后来我们一起逃亡时你不离不弃,衣不解带照顾了我一个多月,算是扯平了!” 何濯水神色愈发复杂。 一条人命,照顾一个多月时间就算扯平,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何濯水都不算吃亏。 可不知为何。 看到范剑平静地吐出这些话,何濯水却觉得有些难受! 她确信自己对范剑并无男女之情。 甚至那场英雄救美的相遇其实都不算巧合。 只是为了更真实。 着手布局之人一开始并没有让何濯水知道真相。 一路逃亡那一个多月。 何濯水偶尔或许也曾对范剑生出过几分情愫。 但她从小到大从未受到过如此偏爱,只会觉得自己不配,哪里敢有回应。 后来何长春找到她,彻底掀开这场谋划后。 她更是彻底死心。 只剩下宗门任务了。 此后那将近两个月时间。 范剑对她越好,她任务越顺利,心底对范剑就越愧疚。 这种愧疚无法宣泄。 日积月累堆砌,最后变成了疏远和逃离。 “至于后来...” 范剑看着何濯水,握剑的手掌微微泛白,声音低沉道:“至于后来发生的一切,皆在我自己白痴,也怨不得别人,以后......” “以后一别两宽,互不相欠,形同陌路,山水不相逢...” 何濯水闻言,身体微微一颤。 “形同陌路,山水不相逢。” 想到过去种种。 看着那双哪怕到此时依旧温柔却又决绝的眼睛。 何濯水眼眶渐渐红了 他不要我了。 那个将满身剑意化作绕指柔的男人,他不要我了。 她以为自己从来没有在乎过范剑,可此时看着这个面容憔悴的男人,她才明白,其实自己一直在自欺欺人。 想到这个男人从此和她再无瓜葛,她忽然心如刀绞。 “注意你的身份。” 杨止忽然传音入密:“今日收官出不得半点差错,后果你我都承受不起。” 此言一出。 何濯水身子顿时变得僵硬,硬生生止住了想要伸出的手掌。 杨止手掌在她腰肢游走。 片刻后微微扬起,拍在何濯水臀部,荡起一片涟漪。 这才看着范剑阴笑道:“范剑仙,你对着在下的未婚妻说这些胡话,会不会有点过分了?怎么,上次没有杀你,你当在下是个死人,当真不敢杀你?” 范剑终于将目光落在杨止身上。 眼底再无半分温柔。 好似忽然之间卸去了背负的千钧大山。 只见他手掌缓缓握住腰间剑柄。 整个人变得凌厉起来。 就像一把即将出鞘的剑。 见这一幕,杨止眼角微跳,下意识看了裴南妖一眼,见她依旧把玩着那把剑一,顿时冷笑起来:“装神弄鬼,你本命剑已失,哪怕重拾剑心,重塑剑种又如何,岂能翻天?” 回应他的,是一道剑光。 身为剑修,范剑从来都不是一个话多的人。 既然该说的都已经说了。 此时唯一要做的,只剩下拔剑,然后杀人! 只见一道剑光掠起。 剑意起于范剑之手,落于云间,然后迎风而涨,顷刻间化作一道璀璨剑光落下。 “无双——” “是无双剑意,他手里握着的,是陈留王的无双!” 琅琊姜氏一个弟子看着那大气磅礴落下的剑意,顿时惊呼出声。 无双。 一剑落而天下惊的无双。 当年琅琊姜氏的姜无双,靠着一把无双剑,将一个破败的御剑宗打造成足以和圣地平起平坐的宗门,就连剑魁李斗都推崇备至。 十几年前姜华雨只是领悟了无双剑意的皮毛,便成了天骄榜前三甲。 如果不是遇到不讲道理的陈知命。 他或许还有机会登临榜首。 此后陈知安率领黑骑登山,一场血腥大战后,琅琊姜氏低头。 姜白虎将无双剑转赠陈知安。 从此便成了陈知安身上的挂件! 如今无双剑却出现在范剑手中,随手一剑,便有剑意天降。 那剑意之重。 已然有了当初陈知命在御剑宗的几分风采。 剑意落下! 杨止眼底爬满了骇然。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在剑心失守剑种枯萎的情况下,眼前这个白痴居然能这么快重新崛起。 而且一出手便是如此凌厉森然的剑意。 比起他偷学到的剑一有过之而无不及。 剑意笼罩之下。 他只觉遍体生寒,如坠冰窟,竟生不出与之对决的勇气。 那偷来的剑意更是如泥沉大海,根本无法施展。 生死之间。 他眼底闪过一丝狠辣。 猛地拽住身旁的何濯水,将其挡在身前。 眼见这一幕。 范剑体内气息瞬间紊乱,脸色更是变得惨白起来。 他没有想到杨止竟卑鄙到了这个地步。 居然用自己的未婚妻挡剑。 “轰——” 剑意落下,尘土飞扬。 一道剑痕出现在青羊宫山门前。 而那烟尘之中。 何濯水脸上挂着两行清泪,怔怔看着范剑。 范剑终究还是没有能够做到绝情断义。 剑意落下的瞬间。 他强行改了无双剑意的去势。 剑光擦着何濯水的衣袖落下,只割碎她几缕头发。 而代价。 则是他气海暴乱,身受重伤...... 第591章 意难平 “他又犯贱了——” 人们看着那强行收敛大部分剑意而身受重伤的范剑,都忍不住摇头。 范剑很强。 这一道无双剑意落下,剑意之重,哪怕是老牌通玄境小宗师也不敢说能接下。 偏偏为了这么一个女人。 他这一剑再次伤了自己。 “他这一剑如果落下,杨止不可能接下, 可惜...” 仙武道门外事长老不忍地叹息一声。 虽然青羊宫同属仙武,但从情感上来说,他对范剑的感观更好,不管范剑是白痴也好,犯贱也罢,至少在这一剑递出时,他已经赢了! 身为一心向道的修士。 场间众人或许会对范剑的行为嗤之以鼻。 觉得他是个白痴。 但从某些方面来说,他们又会欣赏这样的人。 希望和这样的人做朋友。 因为这样的人或许愚蠢,或许白痴,但至少不会是一个坏人。 不会像杨止那般在生死关头将自己的未婚妻丢出去挡剑! “我忽然有点后悔。” 裴南妖看着脸色惨白如纸的范剑,原本平静的眸子也露出几分遗憾。 她亲手布下的这个局显然很成功。 她几乎毁掉了一个大道可期的剑道天才。 可范剑为何濯水强行收剑的一幕,却在她心底泛起了一点涟漪,让她早已坚硬如铁的道心多了几分柔软。 “白痴啊,何必呢......” 幽幽叹息一声。 裴南妖眼底柔和散去,重新变得幽深起来。 大争之世,想要走得更远,就必须斩掉这些没用的情绪。 “为什么?” 何濯水痴痴地看着范剑。 看着他身上的白衣渐渐被染成血色,眼底充满了悔意。 短短三个多月。 这个原本意气风发的男子,身形已经佝偻,原本充满了希望的目光,已经变成一潭死水,现在连气海,都废了! 而且一切。 都是因为她! “你不要误会!” 范剑缓缓提起手中的剑,神色平静道:“我的剑只杀该杀之人,先前换成任何一个人挡在我面前,我都会做同样的选择。” 范剑说这句话时。 甚至没有看何濯水一眼,跌跌撞撞从她身旁走过。 向远处的杨止走去。 此时杨止惊魂未定。 仿佛还没有有从先前那一剑的震撼中走出来。 甚至道心都有些涣散。 何濯水神色微黯,想要伸手搀扶,却没有资格,只是痴痴看着范剑狼狈的背影。 然而下一瞬。 她仿佛看到了什么。 眼底黯然瞬间化作恐惧,惊恐喊道:“小心!” 同时她身形化作一道残影,瞬间出现在范剑身前。 “嗤——” 一把暗哑细剑从虚无间显化,将何濯水洞穿。 这一剑来得悄无声息。 没有半点剑气,就像它一直都藏在虚无间。 这一剑,是杨止的本命剑。 隐迹! 杀人不见血,悄无声息,剑意不高,但胜在诡异。 何濯水和杨止青梅竹马。 两人对彼此的手段都了如指掌。 所以当她看到杨止那惊魂未定的神态后,瞬间就猜测到他已经出剑,就等范剑自己撞上去。 那一瞬。 她的情绪战胜了理智。 而代价,则是她的生命。 “我欠你的,还了!” 何濯水眼底浮现出一缕解脱,伸手抚在范剑那苍白面容上,小心翼翼道:“我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可是,抱抱我好吗。” “不要死!” 范剑低头看着何濯水,手掌上元气涌动,想要为她疗伤。 可元气渡入才发现她的气海已经被彻底搅碎。 而且有毒素在以一种恐怖的速度蔓延,将她肉身摧毁。 他的元气根本起不了半点作用。 “没用的,他的剑上淬了死人孤。” 何濯水眼神渐渐黯淡,本就算不上好看的容颜此时已然爬上了死灰色。 “我现在是不是很难看。” “不,很好看——” 范剑张开双臂,紧紧将何濯水抱在怀中,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 “我不好看的。” 何濯水惨笑道:“从小到大我都没有被人喜欢过,你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我死后,你带我走好不好。” “好——” 范剑嘶哑开口。 “对不起——” 何濯水目光涣散,艰难吐出三个字后,生机消散,就此死去。 ...... “婊子!” 看着死在范剑怀中的何濯水,杨止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这一剑。 他谋划了许久。 在范剑拔出无双的时候,他就已经将隐迹递出,藏于虚空。 这一剑看似简单,甚至充满了不确定性。 实际上是对于人心的精密计算。 这是他最擅长的事! 实际上先前那道无双剑意,哪怕他能接下他也不可能接,从一开始何濯水就是一枚死棋。 何濯水不死。 他们又有什么理由杀范剑? 而范剑不死。 剑阁里那个半废的老家伙又怎可能出山。 那老家伙不出山,陈知命又怎么可能离开央水, 返回大荒? 在杨止的计算中,范剑既然已经和何濯水恩断义绝。 先前那一剑自然会落下。 为了能让范剑成功杀死何濯水,他甚至渡入一缕剑意在何濯水体内,将她气海搅乱了一瞬,彻底堵住何濯水逃走的最后一点机会。 可让他失望的是。 范剑在那种情况下,居然还能强行散去剑意,还不愿意杀何濯水。 更没想到的是。 何濯水居然会跳出来搅局。 本该死在范剑手中的棋子,死在了自己剑下。 人心难算。 他对范剑和何濯水的两次人心计算,都出现了偏差。 直接导致本该万无一失的一剑落空。 好在范剑也受了重伤! 以自己的修为,杀他应该不难。 想到此处。 他缓缓握住隐迹,悄无声息一剑递出。 这一剑快到了极点。 虽然没有先前守株待兔那一剑凶狠,但也几乎耗尽了满湖气海。 然而他剑刚递出。 抱着何濯水的范剑赫然抬头。 那双眸子冰冷一片,散发着恐怖的杀意。 下一瞬。 原本握在裴南妖手中的剑一脱手而出。 响起压抑凄切的剑鸣,竟瞬间出现在范剑手中。 当他手握剑一时。 忽有风起于虚空。 场间众修士感受到了一种悲意,那风声哽咽,仿佛有一个女子在哭泣,就连这虚空仿佛都哭泣起来! 杨止更是首当其冲。 悄无声息递出的那一剑,竟变得缓慢了几分。 仿佛不舍递出。 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杨止只犹豫了一瞬,便彻底失去了先机。 只见范剑立身之地,浮现出一道剑意虚影。 那虚影手握剑一,然后一剑落下! “铖——” 金戈交击,杨止手中隐迹连同他的肉身乃至阴神,都断为两半。 这一剑如泣如诉,压抑到了极点,充满了遗憾和不舍。 “通玄立剑种,他在通玄境开辟洞天雏形,好一个剑阁,好一个范剑,已有圣人之资。” 裴南妖眼神微亮。 先前是她主动将剑一交出。 毕竟她的目的从来都不是范剑,而是要拖剑阁下场。 既然何濯水已死。 范剑和杨止总会死上一个,她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至于死的是谁,又有什么关系? “你这一剑近乎入道,叫什么名字?” 见范剑抱起何濯水,裴南妖忽然开口问道。 范剑站在风中。 沉默许久后。 他看着怀里已经变成尸体的何濯水低沉道:“意难平——” 第592章 温九流问剑 “意难平——” 裴南妖看着范剑身后那道影子,忽然发出一声感慨:“到头来,你倒是成了最大的赢家,你这一剑放眼天下,.同境之中的捉对厮杀,除了陈知安和陈知命外,恐怕也就剑种天河的王琉能有几分胜算。” “我宁愿不要。” 范剑看了裴南妖一眼。 范剑或许会犯贱,但他绝不是一个白痴。 事已至此。 他哪里还会不知道此事藏着些阴谋。 无论杨止还是何濯水,其实都只是这些大人物手中的棋子而已。 只是现在他没有砸碎棋盘的实力,也不想把剑阁牵扯进来。 “前辈,我可以走了吗?” 藏住恨意,范剑抱着何濯水平静道:“人死如灯灭,她已经死了,已经对你们没有用处,我想带她离开。” “你问我干嘛,我又不是青羊宫的人。” 裴南妖耸了耸肩,目光落在那山门内,幽幽道:“不过我看你大概是带不走她的。” 她话音刚落。 山门处忽然响起一道冷哼:“孽障,把她给我放下!” 随着这道声响起。 只见一道身披紫袍的道人凭空出现。 那道人满头华发,身上道韵流转,手中握着一块玉珏,好似一个仙风道骨的仙人。 可此时他身上却散发着冰冷杀意。 此人。 正是青羊宫外事长老何长春,何濯水的祖父,一尊圣境大能。 只见他双眸冰冷,看着范剑冷声道:“你们年轻人的事本座本不愿理会,甚至当初本座还顶着宗主的压力,想要将濯水和杨止的婚事退去,只求她所遇良人。 可你呢? 剑阁三代首席,剑道天才,好大的名头,好大的威风。 你是怎么对她的? 你为了所谓的剑道,处心积虑谋算杨止的剑意,甚至让她去偷,去骗。 她真傻啊! 如果不是杨止早就有所防备,识破你的计谋,将计就计夺了你的本命剑。 恐怕我青羊宫。 就要成你剑阁的垫脚石了。 你让濯水成了青羊宫的罪人。 而现在。 你又害死了她 。 甚至连尸体都要带走,是要让她死后也不得安宁吗?” 何长春声音冷冽,又透着几分悲凉。 这一刻,他仿佛成了那个背负一切,甚至失去至亲的孤苦老人,而那抱着何濯水的范剑,却成了一个不择手段你的小偷。 此言一出。 举座哗然。 在座的人都或多或少听说过那个故事。 而且先前还亲眼目睹了何濯水和杨止之死。 他们本以为是杨止谋划范剑的本命剑,结果到头来竟是范剑先做的小偷? 没有人会怀疑一个圣人的话。 更何况青羊宫外事长老何长春的口碑素来不错,是仙武天下少有的道德君子,自然不可能做出那种诬陷的下作之事。 既然何长春不可能说谎。 那么这个看似情根深种,甚至不断犯贱的剑阁天才。 其实才是那个藏得最深的人? 一时间众人目光都落在范剑身上,就连大荒修士都隐隐有些怀疑。 毕竟相比起于之前的故事。 何长春的话,似乎更令人信服。 这世道人心鬼蜮,哪有范剑那么犯贱的人。 范剑漠然看着何长春表演。 他当初对何长春极为尊重,可是经历了这么多事,他早已猜测到事情的真相,何濯水死后都想要逃离青羊宫,这看似仙风道骨的何长春便是罪魁祸首。 沉默良久。 范剑眼底爬满厌弃,腰间无双剑鸣不止,冷漠道:“何长春,你若想杀我动手便是,何必找这些理由,怎么,是不敢?” “若不敢,你最好别死了!” “他日我范剑成圣,必斩你祭坟。” 无双是陈知安的无双。 可现在它出现在范剑手中,自然是代表那位消失了两年半的陈留王将目光投在了此处。 甲子天变之前。 没有人敢无视陈知安,哪怕他只是一个洞天境宗师。 “你以为仅凭一把剑,就能护住你?” 何长春眼底悲伤散去,道韵流转,漠然道:“本座虽然只初入圣境,比不上剑阁剑重势威,也比不得陈留王位高权重,可今日本座要杀你,谁也拦不住。 别说只是一把剑。 便是陈留王亲至,也没有理由阻止本座杀你。” 说话间。 他指尖泛起一缕道则。 虽只有一缕而已,却让此间天地瞬间变得压抑起来,就连虚空都开始颤动。 然而他杀意刚起。 却见天地之间响起一道剑鸣,一道剑光起于无名村子,划破天幕,笔直落下,插在范剑和何长春之间。 剑意浩荡,杀意滔天。 瞬间将那缕道则斩碎,就连青羊宫山门,都在这恐怖剑意下被搅的粉碎,化成无数木屑飞扬。 长剑落下的瞬间。 一道身影从天而降,立于范剑身前。 那道身影满头灰白,身穿布衣,肩上立着一头青鸟。 虽只一人一鸟而已。 却仿佛星辰坠落,让天地倏然一颤。 “要杀我剑阁弟子,你有没有问过老子?” “剑阁,温九流?” 何长春看着那一人一鸟,神色古井无波,仿佛早有预料。 这个局本就是为剑阁所布。 以他圣人之尊,如果不是为了等温九流,哪里需要和范剑说这么多? “是我!” 温九流此时脊梁挺的笔直,虽然身着布衣满头华发,但身上没有半点暮气,只有最纯粹的剑意,只是立身此处,便好似一把出鞘的长剑。 面对这凌厉剑意,何长春面色如常,平静道:“温九流,你纵容弟子偷我青羊宫剑术,杀我孙女,你又毁我山门,难道是要撕毁陈留王和诸天所订条约不成? 还是说你剑阁飞扬跋扈惯了。 认为我青羊宫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呵呵!” 温九流从腰间取下烟斗,自顾吸了一口,又将烟斗递给肩上的青鸟。 这才缓缓吐出一缕青烟,回头看着范剑问道:“你偷了他们的剑?” 范剑道:“没有!” 温九流又问道:“你杀了这老东西的孙女?” 范剑神色微黯,摇了摇头。 “那就没问题了!” 温九流转身,两手微摊,幽幽道:“老东西,你看,我剑阁弟子没有偷你的剑,也没有杀你孙女。不过你有个事儿没说错,这山门的确是我毁的,因为它实在太碍眼,所以你想怎样?” 所以你想怎样? 嚣张! 所有听到温九流这话的人,都感觉到一种不可言喻的嚣张。 如果是五百年前的剑阁,就算是诸天宗门都不会觉得这句话有什么问题。 毕竟一剑开天,剑斩准帝,这个战绩实在太过骇人。 而且所有人都知道,朱轻候本就是个嚣张的人。 可眼前这个满头灰白的老人是个什么来路? 竟也如此嚣张。 此举让诸天修士甚至大荒修士都感到沉默。 他身上分明没有圣境的气息,他分明连圣人都不是。 谁给他的勇气。 竟敢如此藐视一尊圣人? 就连何长春都沉默下来,双眸微眯,有些摸不清楚这个废人的底细。 在布局前,青羊宫做过调查,知道温九流是朱轻候的剑侍,也知道他曾一剑斩了姬裁人! 哪怕姬裁人曾经跻身过圣境,可称圣境之下无敌。 可毕竟也只是一个返真境而已。 到底是谁给温九流的勇气? “好了,你的问题我已经回答,接下来,该我了!” 温九流目光渐渐变冷,缓缓将烟斗插入腰间,从地上拔出那把古朴长剑,屈指一弹,剑鸣不绝。 他的声音也彻底响彻天地。 “剑阁温九流问剑青羊宫,请诸位——接剑!” 第593章 借剑天下 剑阁剑修。 自朱轻候以下,从来都是直且孤。 何长春往范剑身上泼脏水,是想要以大义之名逼剑阁出山。 为了将剑阁拖下水,他甚至舍弃了自己的孙女。 可谁曾想温九流竟根本不在乎所谓的名声,连解释都嫌多余,而且一剑斩了山门,显然早就已经做好了问剑的准备。 “温九流,你当真要撕毁条约么?” 轻叹一声,何长春脸色也渐渐变得淡漠起来。 仿佛是被逼无奈,不得不出手。 “这不正是你们想要的么,废话真多,天外斩你!” 温九流握剑,青鸟歪着脑袋,不满地叫了一声,融入那把长剑之中。 一剑斩出,天地色变。 剑光所指,就连光明都被斩成碎片。 何长春更是被一剑斩出天外。 温九流双脚微屈,拔地而起,直冲天外,又是一道剑光斩出,好似将天边都染成了青色。 “青鸟九流——” 众人看着这恐怖剑光无不震撼莫名。 因为这一剑已不是人间能斩出,而是勾连了大道。 “没想到大荒竟还藏着一尊剑圣!” 裴南妖仰头看着天幕,身为一尊返真境圆满境大宗师,她算是为数不多能够看到天幕之上的人。 目之所及处。 那温九流手握青鸟,一剑斩出便是星河颤动。 剑光所过之处,无数星辰湮灭。 那些星辰虽然和大荒天下比起来渺小如尘埃,不过只是天地演变之初溢出的一些息壤颗粒罢了,没有完整的道则,更没有生命气息,甚至都比不上大荒天下那七颗帝星。 但毕竟悬挂天外,与日月共映。 却被温九流随手一剑便斩碎。 剑修不愧是杀力至高 同为圣人,何长春在温九流手中甚至没有还手的余地。 被剑气斩成一蓬血肉,连道则都磨灭大半。 “温九流,本座来战你!” 天外厮杀正酣,眼见何长春不敌,那青羊宫中忽然响起一道威严声音。 只见一道红袍身影出现在天幕之上。 抬手摘下两颗星辰,掌间吞吐火焰,瞬间将之炼化向温九流砸去,随即轰然炸开,将天幕都染成了一片血红,那血红之中,隐隐有魔气缭绕。 “是青羊宫戒律长老,火道人!” 诸天修士有人惊呼:“他不是在第七次天劫时陨落了么,原来他竟没死!” 火道人是青羊宫除了青羊圣人外最强的存在,早些年就已经踏入圣境六重天,可称大圣! 不是每一尊准圣踏入圣境都会有天劫降临。 成圣时降下天劫者, 可称大圣。 比如当初陈阿蛮和安岚踏入圣境时,诸帝族圣人之所以要持准帝兵前来阻止,就是因为他们引来了天劫,而且是排名前三的问心劫。 有大帝之资。 踏入圣境后,又有九重天,一重一关隘,重重如天堑。 越往后引来天劫的可能性越大。 而一般的圣人在踏入圣境三重天后便可称大圣,再过三重天踏入第七重后,便可称圣王。 火道人在第七重天时天劫降临,当时很多人都看到他被雷劫劈碎道则,身死道消,没想到今日他竟重新现世,而且已然踏入了圣王之列! “青鸟——” 两颗星辰砸来,温九流眼底终于有了一缕凝重。 青鸟也发出清脆长鸣,一股凌厉到极点的剑意斩出。 瞬间将那片火海斩为两半,随后又斩在两颗星辰之上。 剑光和那两颗星辰在天幕轰然再开,火光溅落人间,好似下了一场流星雨。 一剑之后。 温九流身上气势变得萎靡,就连青鸟也返回他肩上,原本灵动的双眼有些黯淡。 “剑阁,不过如此!” 火道人凭空而立,道则弥漫,拱卫在他身旁的火焰渐渐变成魔火,将他映衬的如同一尊天魔。 抬手又拽下七颗星辰。 魔火灼烧,恐怖威压弥漫,那恐怖高温,将星河都变得扭曲。 “温九流,就凭你这半废之躯,也敢问剑我青羊宫?” 火道人手托星辰,巍峨法相顶天立地,居高临下看着温九流,威严声音传遍整个大荒。 温九流沉默不语。 如果五百年前,哪怕火道人踏入圣王之境,在他眼里不过也就是一剑还是两剑的问题罢了,可斩天一役他本命剑破碎,实力大退,修养五百载依旧不如巅峰之五六。 如今面对这火道人,竟让他感到了压力。 “啾啾——” 青鸟歪着脑袋,不满地看着火道人。 虽然没有口吐人言,但看它那浑身炸毛的模样,骂的似乎挺脏。 当年斩天一役它同样受伤不轻,不然以它曾打劫过朱轻候的战绩。 杀死火道人也不过一剑的事罢了。 “呵呵,诸天剑修出大荒,大荒剑修出剑阁,好大的名头,原来不过废物两只!” “今日之后,剑阁可以除名了!” 火道人睥睨天下,手掌擎天,七颗星辰勾勒成阵,将整个天幕化作火海。 炽热高温席卷。 疯狂吞噬温九流的剑意。 何长春也铺开圣境洞天,好似一口青色大洞,将温九流和青鸟困住。 两尊圣人同时出手。 要将温九流和青鸟困在虚空中活生生烧死.... “剑阁除名?” 温九流双眸微微眯起,青鸟也睁大眼睛,双眸变得锐利如刀。 一人一鸟就这么看着火道人,原本衰落的剑意仿佛受到某种刺激,一股惨烈杀意蔓延。 下一瞬。 只见他们同时吐出一口鲜血。 方圆百里内的剑修都感觉自己的本命剑开始颤动。 好似要脱手而出,斩上天穹。 “借剑——温九流这是在借剑天下!” 裴南妖眉头微挑,眼底露出一丝喜色。 当年朱轻候借剑天下,一剑开天,斩了跨越天下而来的准帝。 今日那一剑开天的剑意,就要重现世间了。 而她的谋划,到此时已然成功了一半。 只要陈知命心生感应。 自然会跨越天下而来! ........ 逐鹿天下央水畔。 正低头磨剑的陈知命忽然抬头看着远处,眉头微微皱起。 “大荒剑意攒动,是谁逼得村长要借剑天下?” 沉吟片刻后。 只见他手掌虚握,央水开始震动,密密麻麻的剑意破水而出,如同一条湍白大河倒挂。 剑修借剑是寻常之事。 但也要看是谁。 比如当年的朱轻候,如今的陈知命。 他们剑术如同天授,再逆天的剑术他们一眼就会,信手拈来,天下剑修见他们如见青天,借剑天下自然简单。 甚至那些贼有脾气的本命剑会对他们的召唤而感到荣幸。 可天下只有一个朱轻候,也只有一个陈知命! 温九流虽然剑术高绝,却没有那种绝对的天赋。 他强行借剑。 剑意反噬之下,可能会因此而陨落.... 陈知命随手召来的那条湍白剑河最终凝聚成一道剑意,正准备起身离去,忽然不知感知到什么,又随手散去了剑意,重新坐下,喃喃自语道:“没想到知安那家伙也走到了这一步,木烛,你去一趟。” 话落。 只见虚无之中掠过一道剑影,木烛划破天际,消失在逐鹿天下。 而回归圣地中。 正准备跨越而去的宋终忽然止步,神色复杂地看着林青禾。 “他成长太快,你用他磨剑恐怕会遭到反噬,这不是一把好的磨刀石!” 山野中。 林青禾负手而立,神色从容。 沉默许久后才淡漠开口。 “陈知命是无敌的,他成圣前剑不能折,更不能死!” 第594章 陈知安,借剑 青羊宫这场布局本就是针对陈知命。 让他回归大荒,然后以绝对的实力将之镇杀。 结果事到临头。 眼见温九流借剑天下即将身陨,陈知命欲跨越天下而去,林青禾却不同意。 磨剑—— 陈知命在央水磨剑,吃尽逐鹿天下剑道气运。 而林青禾则想吃掉陈知命,做那看着螳螂捕蝉的黄雀。 宋终最初并不觉得不妥,可是随着陈知命杀人越来越快,到如今圣人之下如果没有圣兵护持已经无法挡住他一剑,这让宋终感觉到不安。 陈知命成长太快。 破境如饮水,一个三十多岁的剑修,剑下斩的全是返真境大宗师,而且不是那种强行拔高的修为,而是他本就拥有逆行伐上的杀力。 以洞天之修为,跨越一个大境界斩返真境。 就算是号称杀力最重的剑修,想要做到这一步也难如登天。 可陈知命却如喝水吃饭那么简单。 更让宋终心悸的是,陈知命气海之内,还有一座剑气王座,一条已经成圣的蛟龙驮剑,陈知命如果全力出手,恐怕已经可以当成一尊圣人来看。 如此一个妖孽,过去从未有过,以后也不见得会有。 哪怕是公认万年来最了不起的剑修朱轻候,当初也没有这么变态。 宋终不得不怀疑。 以姬无敌的资质和底蕴,到底能不能和陈知命并肩。 姬无敌死不死的他不在乎。 他只怕林青禾养虎为患。 所以才想要将陈知命扼杀在圣境之下! 可惜。 事到临头,林青禾却不允。 而且让他奇怪的是,陈知命本是要跨越天下而去,不知为何又忽然停下,只将木烛送回了大荒。 “青禾,你迟早会后悔的。” 沉默良久。 宋终转身离去! ....... 温九流借剑天下。 方圆数百里剑意开始震动。 而剑阁弟子更是首当其冲,无数长剑兀自嗡鸣,化为一道道剑光向天外飞去。 “嗯?借剑天下!” 不过问剑一场,需要搞这么大阵仗?” 无名村中,正躺在椅子上吃瓜的陈知安抬头看着天幕,看着那一道道剑光掠过,双眸微微眯起。 范剑的事儿他本来没打算理会。 毕竟温九流和柳七这么上道,他也懒得再操心。 可先前天幕上响起的声音和这明显愤怒到极点的借剑,却让他原本寂静的剑心开始颤动。 那把孕养了两年半的本命剑更是忽然响起一道轻微的剑鸣。 身为一个剑修。 他当然明白借剑天下的意义。 这剑一旦借了,到时候剑意反噬,温九流还能活下去? “贼你娘!” “要这么玩儿是吧,养剑两年半,真当老子提不动剑了?” 陈知安丢掉西瓜。 捡起地上的剑匣负在身后。 长袖抖动,瞬间消失在原地。 下一瞬。 陈知安的身影出现在青羊宫山门前。 与此同时。 一道剑光跨越天下,瞬间出现在天幕之上,一剑斩碎虚空,将火道人结成的大阵斩开,也斩断了温九流的借剑。 方圆数百里之内那些躁动的剑都倏然变得安静下来。 这道剑光正是木烛,剑圣朱轻候的本命剑之一。 一剑斩开大阵后,木烛在虚空游弋片刻,似乎在温九流和陈知安之间左右摇摆,最后落入陈知安手中。 陈知安手握木烛。 感受到剑中传来的凌厉剑意,眉头微挑,拔天而起,横戈温九流和火道人之间,幽幽道:“村长,剑先就不借了,为了这么些个废物,不值得!” 此言嚣张,飞扬跋扈。 一个洞天境剑修插足圣境之间的厮杀。 甚至连看都没有看那火道人和何长春一眼。 可无论是火道人还是何长春,看到他的瞬间都下意识后退了两步。 毕竟陈知安剑斩两尊圣人的战绩摆在那里,而且手里还握着朱轻候的木烛。 没有人会把他当成一个纯粹的洞天境宗师。 何长春脸色铁青,看着陈知安冷漠道:“陈留王,是剑阁杀我青羊宫弟子,毁我山门,阁下持剑而来,是要亲自撕毁约定不成?” 他们布局是为了钓陈知命,是为了杀人立威,是为了青羊宫在未来的天变中占得先机。 毕竟神帝坐镇逐鹿天下。 唯一不敢伸手的地方,目前就只剩下大荒。 青羊宫自青羊圣人以下,其实对大荒都持有一种蛇吞象的野心。 这种野心寄托在杨树观身上。 对他们来说,整个大荒天下唯一值得在乎的其实就只有陈知安身后的那道影子而已。 所以这次谋划他们尽量不去招惹陈知安,只是剑指剑阁。 可谁能想到。 陈知命没有钓出来。 陈知安倒是来了。 而且未免也太过嚣张。 居然敢如此无视两尊圣人。 “你刚才说本王撕毁约定......” 陈知安眼眸微抬,面无表情道:“何长春,你当真以为青羊宫做的那些事情能遮掩过去?本王的无双剑为什么会在范剑手里,你当真是半点没想过?” “你说范剑觊觎杨止剑意,谋你青羊宫道藏,杀你弟子...” “本王倒想问一句。 你青羊宫的剑道,值得了几钱?” “你当我大荒剑道是摆设?” “当身为剑阁之主的陈知命是摆设,当我陈知安剑阁传道者是摆设?” “我剑阁剑意何止三千,需要偷你们的破铜烂铁?” 陈知安表情很冷,吐出的话更冷,没有给何长春留下半点颜面。 可他这一连串的问题。 却让诸天修士沉默下来。 是啊! 诸天谁不知道,当今天下剑术最高的两人,一个是陈知命,另一个是陈知安。 一个剑道独处一座江湖。 另一个则被誉为最有可能看到其背影的绝世妖孽。 范剑身为剑阁三代首席,手握陈知命亲手铸的剑一,哪里需要偷青羊宫的剑意。 至于玩弄何濯水。 大家又不瞎,到底是谁在玩弄谁,其实不难分辨。 只是何长春先声夺人,而且以他的身份和口碑,不至于撒谎。 而温九流又不屑于解释。 所以才导致诸天修士甚至部分大荒修士都以为他说的是真相。 此时被陈知安当场喝问。 倒让许多人清醒过来。 何长春脸色铁青,冷冷道:“本座圣人之尊,难道会污蔑一个通玄小修士不成?” 陈知安斜了他一眼。 嘴角勾起,幽幽道:“真了不起,好可惜本王不是圣人,不过本王高低是究极帝兵执掌者,死在本王手中的圣人也有五指之数。 怎么?你何长春不会污蔑,本王会?” 何长春脸色微变。 先前诸天修士不会有人认为他会撒谎。 是因为他圣人之尊。 可此时陈知安用同样的话堵住了他的嘴。 单纯论身份而言,他是圣人,而陈知安只是洞天境而已。 可这天下间的道理,说到底还是谁的拳头大的问题。 陈知安虽然是洞天境宗师,但架不住他杀力高,背景深,连圣人都宰了好几个,谁能和他比? “看来你也认为本王不会污蔑你了。” “所以尔等谋算我剑阁弟子,差点折损我剑阁一个天才。 又对我剑阁喊打喊杀,甚至嚷嚷着要除名。 青羊宫—— 意欲何为?” 陈知安缓缓举起手中木烛,人皇印出现在他头顶,垂下缕缕道则。 其修为更是瞬间拔高,毫无凝滞跻身圣境。 “陈留王何必咄咄逼人?” 就在陈知安气势攀登巅峰时,那青羊宫中又有一道身影走出。 一步迈出,已然踏入天幕之外。 那道身影身穿青色道袍,头戴玉冠,手握拂尘,气质飘然。 他身上没有半点圣境威压,甚至没有道韵流转,就像一个普通人。 可他立身天外时。 好似与这座天地浑然一体。 分明站在那里,却让人下意识将之忽略。 此人。 正是仙武天下前六甲,青羊圣人,一尊圣境九重天的大能。 “呵,咄咄逼人?” 陈知安双眸微抬,幽幽道:“正好嫌这两头废物不够杀,你跳出来的真是恰到好处。” 话落。 只见他手中木烛铮鸣,负在身后的剑匣响起一道清脆机括声,六把本命剑出鞘。 而再之后。 那第七把本命剑也开始颤动。 随后一道剑鸣声起,十八州倏然出鞘。 十八州。 陈知安的第七把本命剑。 如果说前六把本命剑都只是代表某一方面的杀力巅峰。 那这第七把剑,就是包罗万象的剑术总成。 他在剑阁两年半,看了无数道剑意,大抵明白了当初陈知命所说的大道归一,到底是什么意思,而手握木烛时,他也明白了陈知命让木烛跨越天下而来的真正用意。 这一剑要借。 但不是温九流去借,而是他陈知安。 此时。 他左手木烛,右手十八州。 剑意滋长。 大荒境内忽然响起无数剑鸣,大荒天下剑修同时抬头。 陈知安拂袖一挥,声音响彻整个大荒天下。 “诸位,借剑一用,剑来——” 话落,剑起! 只见天地之间处处剑鸣...... 第595章 剑斩圣人 “嗡——” 整个天下圣人以下的剑修,本命剑都好似受到某种召唤,直上苍穹。 剑光如雨,密密麻麻。 化作一条剑河安然立在陈知安身后,如同众星拱月。 剑尖遥指青羊圣人,剑意森然,寒光冷冽。 陈知安抬手握剑。 这一瞬间。 他仿佛已经不是陈知安。 而是变成了五百年前一剑开天的朱轻候。 他能感觉到木烛和十八州的雀跃,也能感知到这壮阔如星河的一把把剑在雀跃。 它们都在等待。 等陈知安挥出这一剑。 “开天——” 随着陈知安一剑斩出,天幕被撕开一道口子。 那浩瀚剑河仿佛找到了宣泄口,裹挟着万千剑气将青羊宫几位圣人淹没。 这一剑遮天蔽日。 使天穹破碎,星河黯然。 也让从现身后便表现的格外平静的青羊圣人终于脸色大变。 陈知安只是一个洞天境。 哪怕他借着人皇印跻身圣境,可此时没有周天星斗祭为他加持元气,至多也就到三重天地步而已。 青羊圣人身为九重天圣王。 哪里会在乎区区一个初入圣境的存在。 所以先前看到陈知安借剑天下,只觉得好笑。 连温九流都只能借方圆数百里的剑,陈知安不过一个气运圣人,有什么资格借剑天下。 不过贻笑大方而已。 然而此时。 看着那一剑斩破天幕的恐怖剑光和遮天蔽日而来的剑雨,他终于明白自己面对的到底是什么。 开天—— 这一剑不是陈知安斩的。 而是远在逐鹿天下的陈知命借陈知安斩出的这一剑。 仓促之间。 青羊圣人演化道则,一头青色巨羊浮现,低头而泣。 呜咽之音在虚空中溅起涟漪,好似编造了一片青色大海,想要将落下的剑光抹平。 这头青羊。 正是青羊圣人的本体演化。 那呜咽之音更是杀人夺命的魔音,不知多少圣人被魔音侵扰而坠落碧海。 可面对陈知安这开天一剑。 那青色大海只坚持了片刻,便被无穷无尽的剑光斩成碎片! 青羊圣人脸色再变! 此时剑光将落,剑意将他牢牢锁定,他甚至没办法抽身退走。 仓促之间。 只见青羊圣人眼底闪过一缕清光,一步踏出,和那头青色巨羊融为一体,原本站在他身后的火道人和何长春莫名其妙出现在他身前。 “宫主!” 火道人和何长春脸色瞬变。 只是剑光已然落下。 他们根本来不及思考为什么自己会被移形换位。 同时选择极境升华。 圣境洞天铺开,演化最强秘术,摘星夺月,想要硬抗这恐怖剑光。 “铖——” 木烛瞬间降临,紧随其后的是陈知安的十八州。 紧接着无穷无尽的剑光将两人淹没。 待剑光散尽。 天幕之上,已然没有了火道人和何长春的身影。 他们的肉身连同道则,都被斩成了虚无! 祭献了两尊圣人。 青羊圣人也终于摆脱了剑气锁定, 疯狂向白帝城逃窜。 “不留点东西就想走?” 陈知安持剑再斩,剑气如星河倒挂,密密麻麻的剑光调转剑尖向青羊圣人斩去。 青羊圣人发出一声凄厉惨叫。 双眸变得通红,自断那两只宛若玉石的羊角。 羊角断裂。 呜咽之音再起。 溅起的涟漪挡住那剑河一瞬,青羊圣人则转眼消失在原地。 这一剑之后。 陈知安的气势渐渐·萎靡下来。 木烛也变成一堆碎屑散在星河。 随后一道道长剑跌落人间,返回各自主人手中。 一剑斩杀两尊圣人,逼得一尊九重天圣王重伤遁走。 这个战绩不可谓不辉煌。 整个大荒的修士都抬头看天,看着那位名动天下的陈留王。 哪怕所有人都知道陈留王很强,也知道他并不是第一次屠圣,但亲眼目睹那浩瀚剑河,人们还是免不了心生震撼。 白帝城陈知安阵前杀人。 大荒天下修士看到的人其实不多。 人们只知道自家陈留王又干了件了不起的事情。 没有直观感受。 可今日不同。 所有人都看到了那一道道拔天而起的剑光,也看到了那条浩瀚剑河。 那些被借剑的剑修更是切身体会。 仿佛亲自递出了一剑。 和大荒修士不同。 诸天修士心中震撼更甚,而且忍不住心生恐惧。 大荒陈留王。 自从圣墟开启以后,每次发生大事,似乎都有他的身影,而且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对于这位传说中百年难见的天才。 诸天宗门从最开始的无视到不屑,认为弹指可灭,到后来的震惊。 再到最后逐鹿天下开启后的警惕。 时至今日,已经只剩下恐惧和不可招惹了! 短短十年时间。 他们亲眼目睹陈知安一路崛起。 杀人如麻! 而且每走一步,都踩着诸天修士的头颅。 所有人都说陈知安是那道影子的棋子,是一枚过河卒。 迟早有一日会随着大荒崩塌而跌落尘埃。 可问题是距离大荒崩塌还有将近甲子时间。 陈知安而立之年已经开始屠圣,再给他甲子岁月,岂不是要屠帝? 这样的一个妖孽。 哪怕是注定要被舍弃的棋子,可又有谁能保证他在陨落前不会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来? 此时就连素来自负的裴南妖也忍不住眉头皱起。 她其实对陈知安并没有太过看重。 或者说在很多真正的妖孽眼中,陈知安的危险性其实远不如陈知命。 在陈知安借剑天下之前。 她一直认为陈知安能有今日之成就,除了资质确实不错外,更多的还是恰逢其会。 一头被风吹起来的猪。 可先前那一把把直插苍穹的剑,让她终于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陈知安在剑道上或许不如陈知命,但一定比她强。 而且是那种望尘莫及的强。 温九流身为一尊圣人都无法借剑天下,至多只能方圆百里,陈知安却随手一召,整个大荒天下,圣人之下本命剑齐出。 光凭这一点! 就代表他在剑道上已经走了很远。 可以说一骑绝尘也不为过。 这样一尊妖孽,洗魔海和昆仑仙山选择和他为敌,究竟是对还是错? ........ “可惜.....” 陈知安散去手中的木屑残渣,忽然发出一声叹息。 他并不知道自己借剑一场,给身处大荒的诸天修士造成了多大心理阴影,甚至让裴南妖都开始怀疑宗门是不是走错了路子。 他对这一剑,其实并不算满意。 木烛是朱轻候的剑。 这些年一直被陈知命负在身后,它追随万年来剑术最高的两位主人,孕养多年,早已从普通的凡木变成了一把圣兵。 而且是那种杀力至强的圣兵! 陈知命背着它行走天下,除了最开始那几年需要以木烛收敛气海泄露的剑气外,后面这几年一直是在孕养。 陈知安手握木烛的那一刻起,就知道陈知命的意思。 也算是彻底领悟了十八州的剑意。 所以先前这一剑。 与其说是陈知安斩的,不如说是陈知命相隔一座天下斩出。 这一剑为杀人。 也是为陈知安传道。 而陈知安可惜的是。 自己将木烛多年孕养的剑意耗尽,却只杀了两个圣人。 青羊圣人逃走。 未尽全功,不尽如人意。 第596章 再杀杨树观 不过好在借剑一场。 剑道也算登堂入室,踏入了返真境。 越往后走,进阶需要耗费的资源越多。 两年前那场大战之后,绑票得来的资源陈知安并没有收入囊中。 大唐朝廷分润了大半,那些出人出力的宗门也分润了不少。 陈知安得到的其实只是小部分。 不过即便只是小部分,如果换成别的道藏,也足够让他踏入返真境圆满,甚至成准圣也不是不可能。 可他全部砸进系统,却只勉强让武道残卷踏入返真境中期! 至于死人经,如今已经到了一个极为恐怖的境地,念力之雄厚,几乎化为一片无尽海洋。 连陈知安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有多强。 如今拖后腿的剑道也踏入返真境,陈知安杀力拔高何止一筹。 放眼天下。 返真境内哪怕不借助人皇印凝聚气运,他大抵也可以嘎嘎乱杀了。 从天幕走下,陈知安站在青羊宫山门前遥遥看着那宗主殿。 沉默许久后,他忽然开口道:“杨树观,看了这么久的戏,也该出来了吧?” “在下一直站在这里。” 那宗主殿内响起一道平静声音,紧接着一道身影好似凭空浮现。 那道身影身穿粉袍,面带桃花,面容俊美到了极点,甚至带着几分妖异,眉心处有一点朱红,就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桃花。 这种打扮放在别处,要么是人人喊打的采花贼,要么是以色侍人的风尘男子。 可偏偏在那道身影身上看不到半点风尘之意。 甚至给人一种出尘之感,仿佛天上谪仙,随时要乘风归去! 此人。 正是青羊宫下宗宗主, 杨树观! 诸天修士和大荒修士都脸色微变。 神色各异,不一而足。 但绝大多数,眼底都是好奇,隐隐还有些期待! 青羊宫真正的底蕴。 其实是正是眼前这位。 青羊圣人虽然是圣境九重天的圣王,但他毕竟已经年迈,如果不成帝,至多还有百年寿元而已。 但杨树观不一样。 那位喜穿粉袍的俊公子,是传说中的魔帝转世。 他的潜力和强大不会有人怀疑。 如今坐镇逐鹿天下的神帝,就是最好的证明。 这是一尊绝对会成帝的存在。 可称少年大帝。 潜力无穷! 此间绝大部分势力。 其实都是冲着杨树观来的。 而陈知安则号称天道榜杀手。 天道榜上那些一个比一个妖孽的存在,要么是陈知安的朋友,要么被陈知安杀过。 比如传说中的白帝转世姬无敌。 又比如那位嚣张跋扈的小魔王,据说被陈知安杀死两次后,一怒之下闯入镇魔渊,修行昊天宗禁忌之术去了。 又不如那位来头更大的元归。 当初两人在青楼打了一架,虽然胜负不分。 可自那以后,听闻元归对自己的钱包看得比谁都要紧张了。 一个是少年大帝,一个是天道榜杀手。 此时四目相对。 所有人都能感受到他们彼此之间的战意。 有谣言说两年多以前杨树观在十万岷山遇袭,出手之人是须弥山玄奘大法师和斗战胜佛,所以青羊宫才会将下宗选址十万岷山之中。 此时看杨树观之气度,哪里有半点受过重伤的模样。 周身道韵流转,隐隐已经踏入了返真境圆满! 而陈知安木烛已散,修为跌回洞天境,面对一尊少年大帝,他有战而胜之的把握么? “陈知安,我们是不是见过?” 杨树观目光落在陈知安身上,眼底有一缕疑惑。 两年多前他只身前往大荒,对死人经起了几分好奇,随后尾随那个须弥山和尚到了十万岷山之中,他记得自己是和玄奘战了一场,而且赢了! 可不知为何最后他会在青羊宫重生。 之前的记忆被抹去,连本源都缺失了一缕。 此时看到陈知安。 他隐隐有种熟悉之感,而且心思厌弃,却始终抓不住这种熟悉之感从何而来。 陈知安幽幽道:“道友怕是忘了,我们曾在逍遥剑宗见过一面......” “不是那里。” “不过都不重要!” 杨树观眼底疑惑散去,那双桃花眼也变得幽深起来,如一汪深潭,缓缓道:“重要的是,我在你身上感受到了杀意,你想杀我。” 陈知安道:“青羊宫谋算我剑阁弟子,逼得老村长借剑天下,我想杀你不是很合理?” “他们的确做了一件蠢事,你若因此而动怒倒也正常。” 杨树观看着陈知安的眼睛,一脸认真道:“不过不是这个原因,我从你眼中看到了渴望,所以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你应该知道,我是杀不死的。” 陈知安眉头微挑,笑道:“不要想太多,我就是单纯只是想杀你而已。” 话音未落。 陈知安身影已然消失不见。 连同他一起消失的,还有那站在宗主殿前的杨树观。 陈知安为什么想杀杨树观。 当然是为了孕养小天地。 这些个老而不死的东西,本源道则纯净无比,自打上次吃掉杨树观那具道身后,他发现小天地扩张了不少,比起杀一尊圣人收益还要高。 这种羊毛不薅,天理难容。 至于杀不杀得死,谁管他呢。 不止杨树观,如果天道榜那几位还敢来大荒。 陈知安高低也得再杀一次。 彻底把天道榜杀手这名头给他坐实咯。 ...... “原来是你!” 小天地中,被陈知安悄无声息拽入的杨树观抬头仰望着那座阴森大殿。 终于明白那熟悉之感从何而来。 陈知安,就是玄奘。 “是我!” 陈知安悠然坐在王座之上,手指轻叩桌面,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所以两年前,也是你杀了我!” 杨树观脚尖在荒地上轻点,立身之地顿时化为一片黑色,以他为中心向四周蔓延开来。 这正是他的幽冥天地。 和两年前比起来,这座幽冥天地愈加黑暗了许多。 黑暗到纯粹,寂静无声。 好似将光线连同声音都全部吞噬! 他立身黑暗之中,那袭粉袍也变成了黑暗。 就这么消失在陈知安眼前。 缥缈声音响起。 “虽然不知道两年前你是如何杀死我的,但不得不说,陈知安,我得谢谢你!” “哦?” 陈知安手指轻叩,笑道:“谢从何来?” 杨树观认真道:“谢你让我对这破烂天下多了几分眷念,你大概不知道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感觉有多么可怕!” “既然这么想死,那就再谢我一次?” “那就要看你有没有这个资格了!” 杨树观神色萧瑟道:“我执掌死亡,每一次的死亡都会让我更加强大!” 话落。 杨树观一步踏出。 亦如两年前那样,黑暗如潮水向阴神殿涌去。 他脚踩黑暗。 行走无声,也无半点踪迹。 所过之处光明尽褪。 第597章 楼塌了 这是杨树观的道则天地。 只要黑暗将陈知安的洞天吞噬,就能鸠占鹊巢,将此地变成幽冥天下。 如果对于一般的修行者来说这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甚至可能都看不到杨树观的影子,就会被侵蚀成其天地之间的魔物。 可惜的是。 陈知安不是一般的修行者。 他的洞天也不是一般的洞天,而是一座真实的小天地! 在这座天地中。 他就是当之无愧的造物主。 连圣人的道则都会被压制甚至失效,只能凭借绝对的实力破开天地。 杨树观在黑暗中拾阶而上。 以为陈知安无法窥其真身。 实际上在陈知安眼中。 他的每一步都清晰可见。 洞若观火! “两年过去,你还是做了同样的蠢事,怎么就没有变得聪明一些?” 只见陈知安眉头微挑。 随手一拽。 将正拾阶而上的杨树观拽出黑暗。 随后一拳递出。 撼天动地,光明大作! 杨树观那袭已经变成黑色的道袍破碎,瞬间身受重伤。 一拳之后。 陈知安又悠然坐在王座上。 轻叩桌面。 铎、铎、铎—— 接连三道沉闷声音响起。 仿佛大道音雷。 开天辟地! 那日月星辰垂落,天地风云色变,道韵流转,黑暗散去! 摆在桌面上的死人经无风自动。 缓缓翻开。 一张黑色纸页飘出。 道则弥漫。 神秘莫测的气息散开!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握笔书写,开始勾勒杨树观的名字! 待最后一个字落下。 那张黑色纸页翩然落在杨树观头顶。 杨树观满脸震撼之色,抬头看着陈知安:“这是一座天地,一座完整天地! “你在开天,你到底是谁?” 陈知安懒得回答,打了个响指。 下一刻。 杨树观哗啦啦碎成一地。 随后大地裂开一道缝隙,就像一张巨口将之吞下。 隆起一个浅浅的矮坟。 弹指之间而已,杨树观的阴神、肉身、连同本源,全部被吃干抹净。 吃掉杨树观后。 那小天地肉眼可见的又凝实了几分,向混沌外扩张了一尺左右。 “可惜,再要吃你,怕又要等好几年了!” 陈知安遗憾地叹息一声。 拂袖一挥,天地消散。 他先前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杀死杨树观。 其实是在思考一个问题。 他想养猪。 毕竟像杨树观这种本源纯粹的先天实在不多。 杀一次就少一次。 而且下一次他再来大荒,也不知道还会不会这么蠢。 所以他想圈养在这小天地中。 等养肥再杀! 可惜时间不在陈知安这边。 如果从圣墟开启算起,大哥所说的甲子内大荒无碍,其实已经只有五十年左右。 留给陈知安的时间不多。 只能杀鸡取卵,多杀他几次了! ........ 这场厮杀开始时悄无声息。 结束时更是寂静无声。 在场的修士只见两人忽然消失。 然后再现身时。 就只剩下了陈知安一人。 “谁赢了。” 所有人目光都落在陈知安身上,都想知道胜负如何。 大荒修士眼底则是隐隐有些担忧。 因为陈留王似乎情绪不太好! “莫非是输了?” 大荒修士当然对陈知安有十足的信心。 可毕竟那是杨树观。 传说中的魔帝转世。 可以和逐鹿天下共主神帝平起平坐的存在。 修为更是高出陈知安一大截,已经是返真境圆满。 真要逐对厮杀,陈知安不见得能讨到好处。 “陈留王,咱们来日方长。” 王日神见陈知安神色黯然地站在山门处,安慰道:“您毕竟还年轻,不用在乎一时之输赢,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以后总有机会赢回来的!” “嗯——” 陈知安含糊应了一声,转身向山外走去。 走了几步后。 他似乎想起什么,幽幽道:“诸位散了吧,青羊宫这下宗,短时间大概是立不起来了!” “嗯?” 诸天修士和大荒修士都微微一怔。 裴南妖更是脸色微变,猛地朝青羊宫宗主殿内掠去。 迈入大殿。 只见那大殿中央。 杨树观的魂灯不知何时已然熄灭。 “杨树观,死了!” 裴南妖看着那盏熄灭的魂灯,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这场谋划她之所以参与其中,所求不过就是杨树观的一缕精血,激活体内的魔族血脉,以最强姿态跻身圣境。 可谁能想到。 那天地之间的第一尊魔,可与神帝平起平坐的恐怖存在。 竟悄无声息死了? 而且死在一个不到而立之年的年轻人手中。 “为什么会这样!” “连‘魔’也无法与之匹敌么?” 裴南妖失魂落魄,想到洗魔海居然招惹了如此一个妖孽,心底无端生出许多恐惧来。 她苦苦想要得到的魔族血脉,在那人面前,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就在她感到绝望不安时。 忽然耳边一道冷淡声音响起:“呵,倒是差点忘了,先前你跳的也挺欢!” 裴南妖闻言微怔。 循声望去。 只见天幕之上,一座剑气天地落下。 剑光如雨,从天而降。 剑气撕碎青羊宫宗主殿,然后落在裴南妖身上。 摧枯拉朽,又撕碎裴南妖的肉身。 临死前。 她隐约又听到了那道声音。 “卿本佳人,奈何非要作死,别浪费了!” ....... 青羊宫筹备了两年之久的下宗开山盛典彻底落下帷幕。 青羊圣人重伤逃遁。 火道人和何长春身死道消。 下宗宗主不知所踪,魂灯熄灭。 连山门连同宗主殿都被斩碎。 只剩下一群茫然无措的弟子,自然没法子继续下去。 他们甚至不敢继续待在大荒,连夜逃回了仙武天下。 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柳七的话一语成谶。 诸天宗门也都纷纷离去。 经此一役,他们再一次认识到,在甲子天变前,大荒陈留王不可招惹。 除非有准帝跨越天下而来。 可有那道影子的阴影笼罩大荒,又有哪位准帝敢降临? 一时间飞扬跋扈的诸天修士,再次变得低调起来。 老老实实交钱买山头。 开山之前默默往青楼送份礼。 一切从简,至多请些相熟的宗门简简单单吃一场席。 混乱的大荒随着这次青羊宫的楼塌变得规矩了许多!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短暂现身借剑天下,剑斩两尊圣人,留下满地狼藉后。 又一次消失在世人面前...... 第598章 乱世之祸源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转眼十年过去。 十年时光,对于普通人来说,大抵已是小半个人生。 对于修行者而言,不过弹指一挥而已。 此时晚秋已过,初冬将至。 永安二十年的第一场雪已经落在长安城,在青砖红瓦上铺上一层薄薄的细碎雪花。 长安街头行人步履匆匆,紧紧裹住身上的棉袄,想要挡住不管灌入的寒风。 有人偶尔抬头,看着昏沉阴暗的天幕小声咒骂。 也有人神色担忧。 生怕那锅盖一般的天幕忽然就给塌下来。 当然更多的则是懒得理会,反正天塌下来了有高个儿顶着,日子总要过下去。 拎着酒壶去街上沽上两斤烧刀子,驱驱寒气! 等醉意一起,就指天呵地,开始咒骂那不长眼的老天爷。 永安十三年,大荒甲子将崩的消息不胫而走。 大唐朝廷极力掩盖,出动听风楼缉捕传播流言的碟子,可惜效果甚微,甚至越遮掩流言传播的越快。 直到最后就连皇宫白玉京都风声鹤唳,谣言四起。 李承安才知道自己做了一件蠢事。 彻底放弃挣扎! 如此,大荒将崩的消息已然人尽皆知。 李承安不在乎流言。 他在乎的是,这个流言的矛头直指陈知安和他身后的那道影子。 而且一发不可收拾。 民间有谣言,说大荒之所以会天崩,是因为大荒出魔主,潜藏于渊,想要炼化整座天下以求长生。 引得苍天震动,道则不稳,要降下雷霆之怒! 而陈知安,就是那魔主选中的代言人。 他为大荒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为那魔主现世做准备罢了。 陈知安是欺世盗名之徒。 是欺天之贼,是乱世之祸源。 他会将大荒彻底埋葬。 甚至大荒数百亿生灵,都将被魔主祭奠。 成为他踏上长生之路的垫脚石。 这个谣言初时无人相信,可随着说的人越来越多,暗中又有诸天势力推波助澜,人们渐渐也就信了。 毕竟人言可畏。 流言四起时。 连假的都会变成真的。 更何况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似乎也不算谣言。 流言将陈知安打落神坛。 名声毁誉参半。 就连青楼都受到牵连。 往日热闹非凡的月牙湖门可罗雀,冷冷清清。 让人奇怪的是。 陈知安对这些谣言似乎半点不在乎。 不消说解释。 甚至连个回应都没有。 他最后一次出现。 还是送弟子柳如烟前往道门,陪仙武道门缥缈仙子在大荒游历了半个月。 此后便彻底消失在世人面前! ...... “长安越来越冷了!” 长安城金科巷,一个身穿锦袍的年轻公子负手走在街头。 那锦袍公子面容算不得俊美,或许是常年身居高位的缘故,一双眸子不怒自威。 散发着一种睥睨天下的气度。 只有脸上偶尔浮现的几分轻佻,才让他多了几分生气。 他负手走在街头,气度非凡。 就像是在逛自家后院。 看着冷清的街道和街上行色匆匆的行人,听着耳边偶尔响起的咒骂声。 原本平静的眸子渐渐泛起几分烦躁之意。 不知走了多久。 他忽然止住脚步。 转身看着身后佝偻着身子留着一小撮胡须的中年男人,眼底烦躁更甚。 “听风楼干什么吃的,这么多年了,还是没有他的消息?” 那中年男人脸色微微一僵,苦闷道:“公子,您知道的,对那位爷来说,他要是不想出来,奴婢就是把大荒翻个底朝天也找不到他啊!” “废物,要你何用。” 锦袍公子冷哼一声,抬脚向一座府邸走去。 中年男子赶忙跟上,取出一块腰牌给那府邸前的门房,又附耳说了几句。 那门房见到腰牌,脸色微变,飞快跑回府上传信。 不多时府邸中门大开,一个老妪走出,恭敬将那锦袍公子迎了进去! 这府邸。 正是西伯侯府,陈留王妃李西宁的娘家。 进入府邸后,锦袍公子原本有些烦躁的表情尽数敛去,脸上挂起笑容。 一路小跑,搀扶起正从大堂迎出来的老太君,埋怨道:“老太君,您身体抱恙歇着就好,我又不是外人!” “老身见过陛下。” 老太君任由他搀扶着,声音有些嘶哑道:“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有劳陛下走一趟!” “西伯侯府满门忠烈,为大唐付出良多,承安就算再荒唐,这一趟也是必须要走的。” 这锦袍公子,自然就是大唐皇帝,如今的大荒人皇,李承安。 陈知安这些年销声匿迹,又没有只言片语的解释,当初那些信任他的人也渐渐产生了动摇,而那些本就对陈知安不满的人则变本加厉。 恐惧使人疯狂。 对死亡的恐惧,让许多人忘记了陈知安这些年做的事。 也忘记了那位陈留王,从来都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他们不敢招惹陈留王府,更不敢招惹青楼。 于是将目光对准了一门子寡妇的西伯侯府。 这几日朝中已经有好几拨大臣上书,弹劾西伯侯府拥兵自重,把持岷山关边军,以权谋私,私通外敌,意图谋反。 要请旨捉拿余老太君。 而民间也有人暗中挑拨,聚众闹事,围在西伯侯府门前喝骂,更有国子监学子嚷嚷着要清君侧,逼西伯侯府交出兵权。 这些弹劾并非空穴来风。 除了私通外敌意图谋反外,其他事其实并不算冤枉西伯侯府。 虽然自西伯侯以身殉国后,西伯侯府已经没有直接统辖岷山边军,但所有人都知道,岷山边军是西伯侯府的, 只要余老太君一日不死,那三十万边军就只会听从她一人的命令。 这是西伯侯府用一条条生命换来的忠诚。 当年武德心机何等深沉,可最终也没能成功将岷山边军彻底握在手中。 长安城流血夜。 老太君身披甲胄,只是在在岷山关竖起大纛,三十万大军便改旗易帜。 至于以权谋私。 走私这种事儿西伯侯府已经做了很多年。 不止西伯侯府,整个大唐诸侯,没有一个干净的。 这一切。 朝中大臣都心知肚明。 只是朝堂倾轧本就如此,如果李承安不想动西伯侯府,那西伯侯府就是满门忠烈。 如果李承安动了心思。 那么那些弹劾,就是递给他的杀人刀。 刀若举,西伯侯府便是叛国者,是大唐的罪人。 这是朝臣对李承安的一次试探。 面对那些弹劾,陈知安表现的格外沉默,坐在小桌子上的苏如也是如此。 他们的沉默让那些大臣受到鼓舞。 这几日弹劾西伯侯府甚至弹劾陈留王府的奏章如雪花般飞入暖朝阁,朝堂风波诡异! “老太君,委屈您了。” 搀扶着老太君坐在躺椅上,李承安忽然长揖行礼,愧疚道:“这几年大荒动荡,诸天宗门都往朝堂伸手,想要乱我朝纲,我大唐朝廷已经快不属于大荒了,所以这一次承安得借您这把刀,斩一斩他们伸进来的手。” “为陛下分忧,本就是臣子本分。” 老太君苍老目光看着李承安,眼底古井无波,许久之后才缓缓道:“陛下,如果需要的话,老身可以死!” 李承安神色微怔,摇头笑道:“没到那一步,老太君不用担心,说到底这座天下又不是我李承安一人的,真到我收拾不了的地步,知安那混蛋总不能看着我死。” 似乎勾起了某种回忆。 老太君脸上也露出几分笑意。 沉默许久后,她才缓缓问道:“陛下相信吗?” 李承安问道:“相信什么?” 老太君幽幽道:“相信那个流言,陈知安所作所为,都只是为了给魔主降世做准备,他是欺天之贼,是乱世之祸源,是大荒天下的掘墓者!” 李承安忽然笑了起来。 “我宁愿相信他是一个白痴。” 第599章 人心 老太君平静目光看着李承安。 李承安脸上的笑容也渐渐垮下去。 欺天之贼,乱世之祸源,大荒掘墓者—— 这个罪名很大,大到哪怕是以李承安的身份,都不敢去回应。 最重要的是,他知道这或许不是谣言。 那个混蛋多半真的有问题。 他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只好沉默! 身为大唐皇帝,当世人皇,于公,他应该立刻着手布局,想尽一切可以的办法杀死陈知安,将甲子天变扼杀,解救大荒于天倾前。 于私,他希望陈知安就这么消失。 最好永远不要出现。 天地崩塌与否,全凭他娘的天意。 所以他近来才会如此烦躁,连高力士那以铮铮铁骨着称于世的忠臣都开始自称奴婢。 没有人知道他平静面容下的疲惫堪。 所有人都看着他,想要从他这里得到答案。 连苏如那老狐狸都表现的格外沉默,一言不发。 “所以陛下也相信那个流言。” 老太君摇头道:“老身不信!” “记不得是哪一年了!” “那年知安刚从琅琊回帝都,老身说他能为流民拔刀,为苍生挣命,做的很好,陛下知道他是如何回答的么?” “他说......心有不忍。 ” 老太君嗬嗬笑道:“那小家伙啊,他在老身这里心不在焉。 老身也懒得多说些什么。 毕竟年纪大了,话多难免惹人厌烦! 一句心有不忍。 让老身选择彻底站在他那边,所以才有长安流血夜老身只身前往岷山关。 他后来做的事。 也证明老身没有看错人。 长安流血夜,他登天擂鼓,让天下百姓挺直脊梁,见帝不跪。 圣墟一行,他未老头先白,形销骨瘦,丢了半条命,为大荒续命一甲子。 陛下。 你说如果没有他,现在还有大荒么?” 李承安默然不语。 眼底露出几分追忆,缓缓道:“也是那天晚上,我被萧奴儿追杀,他来了金科巷。” ........ 李承安离开西伯侯府,转身又去了青楼。 进府前他脚步沉重,离开时仿佛卸下了某种包袱,走到街上时甚至踹了路边大黑狗一脚。 到了青楼。 李承安先是洒下大把银子,包下胭脂榜上的花魁,又点了两壶绿蚁,彻底放纵了一把。 直到柳七站在面前。 他才挥手让姑娘们离去,起身一把揽过柳七的肩膀,冷笑道:“柳先生,你知道陈知安那狗贼在哪里,是吧?” “可能知道。” 柳七捋顺青衫,看着李承安道:“看来陛下是想明白了。” “想明白了!” 李承安随手丢给柳一壶酒。 忽然叹了一口气。 “当年老子只是一个废物皇子,最大的梦想就是做个混吃等死的废物,是陈知安那狗贼把我推上这个位置, 这些年我虽然做的不算好,却也不算差。 他要的盛世,老子给他了。 如果他要亲手毁去,老子也懒得管。 总归老子就是个废物,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吧,大不了一起死。” 说到这里。 李承安又自嘲笑了起来:“柳先生,你说知安会不会很失望,青楼凋零至此,知安被世人辱骂,西伯侯府遭此屈辱,这天下日渐凋零, 世风日下,满目破败,我却好几年都不敢出白玉京,反而躲在暖朝阁装聋作哑!” 柳七默默接过酒壶饮了一口。 身为一个读书人,他对如今的世道并不算失望。 哪怕长安城有许多百姓偷偷摸摸往月牙湖丢石头,往青楼泼污水,许多读书人对老板口诛笔伐,他都不会失望。 因为他知道。 人心本就是如此。 抬头看天易,低头见己难。 天道崩塌,大荒将倾,鲜有人能在这种情况下保持本心不易。 真正的成长。 是见过世间最黑暗处,看透人心鬼蜮后。 依旧对这世间不绝望,依旧留着几分善意。 “至少陛下今日来了,不是吗?” 一壶酒饮尽,柳七摇头道:“其实在十年前,老板就已经预料到了今日之局面,而且在老板推测中,情况比现在只坏不好。” 李承安微微一怔:“所以他失望之后,才会选择悄然离去吧。” “他离开前,我也是这么问他的。” 柳七笑道:“老板说天下白痴茫茫多,哪里失望的过来,他为大荒做的事,只是因为想做,所求不过一个心安,而不是他们的感恩戴德。 因为无所求。 所以不会失望。 不过是些风言风语,如清风拂岗,他自岿然不动。” 李承安默然不语。 许久之后才缓缓感慨道:“古有君子,知其可为而为之,又有大德,知其不可为而为之,后有圣人,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素。 知安有古之大贤大德之风,可称圣人,是我小觑于他了!” 柳七沉默看着李承安。 他其实还有句话没说,只是看皇帝陛下这模样,还是别说了。 只是默默递出一个账本。 “陛下,这是被诸天宗门收买的朝臣和世家宗门名册,他们骂的挺脏,是您动手,还是青楼自己做?” “嗯?” 李承安问道:“不是清风拂岗,他自岿然不动?” 柳七幽幽道:“老板岿然不动,我们做员工的总不能光拿钱不办事儿,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 “你问我为什么要离家出走?” “因为我怕留在家里,一个忍不住把那些白痴全给嘎了!” “他娘的,眼不见为净!” 逐鹿天下中央地域,有青衫少年倒骑毛驴,腰间别着一把剑,手里拎着一个酒壶,慢悠悠行走在草甸上,他身旁跟着着一个腼腆少年,两人共饮一壶酒,悠哉逍遥! “唉,看来陈宁兄家里也挺复杂。” 那腼腆少年饮下一口酒,许是酒太烈的缘故,少年被呛了几声,脸上爬起一抹陀红,惆怅道:“我家里也挺麻烦的,家里长辈让我娶一个不喜欢的姑娘!” “夏老弟是觉得那姑娘生得不好看?” 青衫少年笑吟吟道:“反正离央水还挺远,老哥给你参谋参谋,这种事儿老哥有经验。” “那姑娘很好看,是我的问题。” 腼腆少年一脸认真道:“大荒天崩在即,我夏由虽然修为低微,没法像陈留王那样力挽天倾,但总不能什么都不做!” “力挽天倾...” 那叫做陈宁的青衫少年歪着脑袋看着夏由,幽幽道:“都说那陈知安是欺天之贼,乱世之祸源,大荒掘墓者,听你 这意思,你似乎不这么认为?” “我当然不这么认为 。” 大抵是多喝了两杯,夏由显得有些激动,高声道:“如果陈留王真像他们说的那样,圣墟开启的时候,他为什么要拼死擂鼓?直接让逐鹿天下吃了大荒气运不就好了? 还有十二年前。 那时候诸天宗门在大荒作威作福。 如果不是陈留王他老人家,大荒哪里还有什么未来可言。 这么简单的道理,我不知道为什么那些聪明人却始终想不明白!” 说到这里。 夏由转过头来死死盯着陈宁,满怀期待道:“陈宁兄,你也姓陈,你肯定也不相信陈留王是他们说的那样吧!” 陈宁微微一怔。 看着这满眼期待的少年沉默不语。 直到许久后。 他才缓缓道:“我也不知道!” 第600章 搞清自己的身份 夏由有些失落地看着陈宁。 这位出身自陈留的世家子,竟会对陈留王如此没有信心! 不过他很快又振奋起来。 大饮一口烧刀子。 挽起长袖,摇摇晃晃站在那已经尽力遮掩了不凡的异兽上,抽出别在腰间的剑,高声而歌:“只身转战三万里,一剑曾当百万师,我夏无忧,誓要力挽天倾!” “哈哈,陈宁!” “你呢!” “你也姓陈,也是剑修,愿与我并肩同行么?” “哪怕有朝一日天下人都站在陈留王对面,我们也一定,一定要坚定站在他身旁!” “与那贼老天,战上一场啊!” “好啊!” 那被叫做陈宁的青衫少年含笑看着夏由,原本平静淡漠的眸子里多了几分暖意。 少年意气风发,誓要力挽天倾。 这个离家出走的少年天才,天道榜中人,疑似夏皇转世的夏无忧,性子柔弱,腼腆内敛,平素是绝不会说这些话的,恰是如此,显得格外真诚。 “哈哈,去他娘的苍天!” 夏由彻底醉了,趴在那头伪装成化虚境的返真境大妖身上呼呼大睡。 那头大妖瞪着一双漆黑眸子看向青衫少年,神情讨好。 身为夏氏未来家主。 夏无忧化名夏由,自以为隐藏的极好,只身闯天下,而夏氏也装着一无所知。 可他毕竟是天道榜中人,身上肩负着帝族夏氏的未来,怎么可能任由他一个人在诸天晃荡,这头大妖原身为一头墨麒麟,半步准圣,杀力极强,而且身上藏着好几件防御性圣兵,几乎可以当做一尊准圣大能。 是夏无忧的护道者。 墨麒麟能被选中夏无忧的护道者,自然不是那种只知道打架的蠢货,它有一门本命神通,可以窥探阴神本源,避凶趋吉。 它没能看透陈宁的阴神本源。 但它看透了那头毛驴。 那呲牙咧嘴的蠢货,哪里是什么驴子,分明是一头血脉纯粹到了极点的凶兽,其真身是一只九头狮子。 九头狮子算不得什么。 同为圣兽后裔。 墨麒麟自然不会在乎它的血脉。 可如今大荒天下最出名的那头狮子,是陈留王的坐骑。 再加上出身陈留、又姓陈,还是一个剑修。 墨麒麟即便是一个蠢货,也该知道这青衫少年多半就是那位在大荒毁誉参半的陈留王了,更何况它还是夏氏帝族以智慧着称的麒麟主。 同行这段时间。 它可谓是提心吊胆,生怕自家小主不小说错了话,得罪了这位天道榜杀手。 又怕小主子和他走的太近日后被殃及。 “不用担心什么,萍水相逢,结个善缘就好!” 陈宁看了黑麒麟一眼,骑着毛驴向远处走去。 随着逐鹿天下开启,诸天相连,那些嗅觉敏锐的宗门也开始组建商队,互通有无,做起了倒卖诸天特产的买卖。 大荒天下自然也不会例外。 陈宁和夏由,正是混迹在河间一座宗门的商队中担任供奉。 那座宗门算不得强大,身处河间一座叫做彩云峰的山头,宗门就叫彩云间,宗主是一个叫做蔡春兰的女子宗师,实力算不得高深。 整个宗门女子居多,多走术道,杀力公认的一般。 不过其宗门有一道远古传下的编织秘术,出产的法袍质量极好。 只可惜大荒尽是穷鬼,元石用来修行都不够,哪里有什么多余的钱财购买法袍。 所以彩云间一直处于不温不火的状态。 这些年倒也算过得安稳! 按理说像彩云间这样的宗门根本没有资格涉足这种跨越天下的买卖。 但随着天下和须弥天下那场战争越来越惨烈,死的人越来越多,人们发现出自彩云间的法袍竟有几分不凡,能够为主人短暂增幅将近一成的实力,且防御不低。 最主要的是价格便宜。 于是偏居一隅默默无闻的彩云间,忽然变得显眼起来。 这次他们接到一笔大订单。 有人出价五十万枚元石,订了三千件法袍。 兹事体大,彩云间几乎是倾巢出动,不但宗主蔡春兰亲自护送,而且还花高价在修行者之中招募供奉,护送三百件法袍前往天下! 陈宁和夏由,就是这次招募的供奉! 只要完成任务,就能得到足足五十枚元石。 别看只是区区五十枚,要知道为了这次护送任务,彩云间招募的供奉多达近百人,光是洞天境就有十二位,通玄境更是多达数十人。 像陈宁和夏由这样的虚神境,不过只是凑数的小卒而已。 他们明面上护送的是一种叫做铁精的矿石。 兵分三路,真正的法袍到底在哪条路线上,除了蔡春兰外无人知晓。 财帛动人心。 这笔买卖如果做成,彩云间恐怕能一跃而起,成为大荒除了七大帝族外最富有的宗门。 再小心仔细都不为过。 “陈宁,你还知不知道规矩?” 见到陈宁骑着毛驴优哉游哉前来,一个身穿华丽法袍的年轻人起身,冷漠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既然领了任务就该尽心尽力,擅离职守、饮酒乱纪、这般散漫,耽误了正事你能负得了责?” 此言一出。 围在篝火旁的那些供奉都诧异看着那年轻人。 有几个正悠悠饮酒的修士更是神色尴尬,默默将酒壶挂回腰间。 此时已是傍晚,商队安营扎寨。 除了值守修士外,其余人都各自散开去查探,按理说算不得擅离职守。 至于饮酒乱纪。 身为修行者,喝点酒有什么问题? 总不至于会醉酒误事。 陈宁虽然散漫,但前几日发生的事情,已足以证明其能力。 如果不是他。 这个商队可能已经落入陷阱中全军覆没了。 怎么这位观山宗少宗主忽然失心疯,竟出言针对? 有人想到某种可能。 遥遥看向那坐在篝火前闭目养神的彩云间首席弟子龙幽幽,无声向陈宁递去一个怜悯眼神。 心想谁叫你丫不惑之年就已经踏入化虚境圆满。 而且生的这么好看。 让彩云间首席弟子对你青睐有加。 这位背靠周氏的观山宗少宗主周兰海将龙幽幽视为囊中之物,你他娘的虎口夺食。 小老弟日子不好过咯.... 观山宗是近十年在大荒风头比较大的宗门。 宗主周青山是据说和周圣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血缘关系,陈留王失踪之后,低调好些年的周氏也渐渐变得高调起来。 周氏背靠须弥天下。 如今明面上有两尊圣人坐镇,而暗中还有那位佛主首徒摩诃隐藏。 放眼大荒,他们除了对十年前的陈知安心怀警惕外,其余人在他们眼中,都不过是些蝼蚁罢了! 这次周兰海屈尊降贵加入商队,连护道人都是一尊大宗师。 所为当然不是那区区五十枚元石。 而是那位龙姑娘。 加入商队后,除了最开始那段时间表现的谦逊有礼外。 如今自认为已经将所有人看透的他。 俨然已经以负责人自居! 理所当然地拿去了商队的权柄,就连商队真正的主家龙幽幽,如今都很难发出自己的声音了。 陈宁对周兰海的指责充耳不闻。 自顾走到篝火旁,用树枝从篝火里掏出一只烧裂的泥团,轻轻拍下,一只被烤得金黄的叫花鸡露出真面目,顿时一股清香弥漫! 陈宁撕下一只鸡腿,又从腰间取出酒葫。 一口酒一块肉,吃得满嘴是油。 直到一只鸡腿吃完。 他才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随后又撕下一只,递给好奇看过来的龙幽幽,笑吟吟道:“老板,独家秘方,要不要试试?” 龙幽幽下意识咽了一下口水。 正准备伸手。 忽然感觉一道威胁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又默默收了回去。 与此同时。 周兰海那骄傲又冷漠的声音再次响起:“搞清楚自己的身份,有些人,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染指的!” 第601章 龙幽幽 周兰海的声音很冷。 居高临下,看向陈宁的目光仿佛在看一只蝼蚁,不屑之意毫不遮掩。 身为观山宗少宗主。 周兰海在前些年其实表现的格外低调。 陈知安如神如佛,权势滔天,偶尔瞥向周氏帝星的目光中充满了杀意。 观山宗和周氏捋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让周兰海甚至不敢踏足长安半步。 直到十年前陈知安消失,那个流言传出,他才感受到了自由。 而后一发不可收拾。 渐渐变得骄傲自大起来。 和其他那些以为观山宗仅仅只有周氏做靠山的普通弟子不同。 周兰海身为少宗主。 他知道观山宗真正的靠山是谁。 那个年仅十二、生而知之的幼弟,才是他敢无视整个大荒的真正底气。 背靠须弥天下,而且是真正意义上的背靠那位佛主,观山宗不再是从前那名不经传的小宗门,而他周兰海,自然也不是当初的周兰海! 陈宁—— 这个蝼蚁一般的东西。 什么档次! 居然敢染指自己看中的女人。 如果不是考虑到前行路上需要炮灰。 周兰海早就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和他那跟班儿埋了。 “周公子!” 龙幽幽见周兰海眼中杀意暗藏,心下微寒。 这个自作主张加入商队的世家子,修为且先不谈,心胸比起针尖儿也大不了多少。 陈宁不过只是分自己只鸡腿而已。 他心中竟生了杀意! 如果是一般的女子,被一个背靠帝族的公子如此看重,或许早已沦陷,对周兰海针对陈宁也只当做是在意自己的佐证。 保不齐直接就给了! 可龙幽幽不是一般女子。 她的道种是一只彩蝶,可辨善恶。 只要有人近身三丈之内,彩蝶就会发出响应,抱有善意者,彩蝶会散发七彩之光,若有恶意,则会变成一只黑蝶,鲜有错断! 周兰海自以为遮掩的很好。 这段时间相处以来都表现的温文如玉,彬彬有礼! 可实际上他每一次靠近。 龙幽幽心中都会警惕万分,那彩蝶更是会变得黑如墨汁,双翅收拢, 甚至周兰海的一个眼神,都会让她感到恐惧。 包括这同行路上的供奉,也没几个纯良之辈。 各有心思。 唯独那陈宁,就像是一汪清池,每次靠近他时,彩蝶都会自然而然地展开双翅,七彩斑斓。 仿佛只要他在。 这天下再艰难的事,都不过尔尔。 龙幽幽最初以为是错觉。 毕竟只是一个虚神境圆满而已。 放在圣墟开启前或许已经不错。 在如今这大争之世,也就勉强算是个天才罢了。 可后来发生的事儿。 让她意识到不是错觉,这位出自陈留的剑修,虽然修为不高,可真有一种让人心安的能力。 他身上有一种气度。 仿佛对一切都不在乎,这种不在乎不是无可奈何之后的安之若素,而是那种真正的不在乎。 包括龙幽幽素来自信的容貌。 乃至周兰海引以为豪的身份背景。 或许在陈宁眼中,还不如他手里的酒壶来得重要! 龙幽幽不想因为自己,而让这个本该道途无碍的年轻人夭折。 所以在感知到周兰海杀意后,她压着恐惧,艰难扯起一抹笑容:“周公子,何必和一个无名小卒计较,有失身份。” 说着她又将目光落在陈宁身上,面无表情道:“等出了这片雪原,道友便自行离去吧。” “好啊!” 化名陈宁的陈知安眉头微挑。 略微诧异地看了龙幽幽一眼。 这位彩云间首席弟子,当初在长安时他曾潦草见过一面,不过印象不深。 她是陪同其师尊蔡春兰来长安考绩,恰好陈知安去礼部查阅诸宗门档案,蔡春兰领着她前来拜见,那朵风韵犹存的兰花,在编织法袍上或许心灵手巧,是一派宗师。 但在面对陈知安时却显得极为局促。 身为一宗之主。 只是混迹一群外事长老中恭敬行了一礼,甚至下意识藏住身形。 陈知安对彩云间的法袍有几分兴趣,随意问了几个问题,她也老老实实回应,和那媚骨天成的容貌多少有些不符合,不是个长袖善舞的! 当时龙幽幽倒是颇为大胆。 抬起头看了陈知安一眼,似乎想要说些什么,被蔡春兰伸手拽住衣袖,只好重新低下头去。 如今十多年过去。 龙幽幽已经独当一面。 但同行这段时间,陈知安发现她倒是越来越像蔡春兰了! 不过心思倒也不坏。 她先前的话,乍一听有些冷漠,实际上是想帮陈知安避开这场劫难。 周兰海明显已经生了杀意。 如果陈宁只是陈宁,迟早要被周兰海像只蝼蚁般碾死。 龙幽幽让陈知安走出雪原后自行离去。 这片雪原看似风平浪静,实则危险重重,各处都有飘荡的道则碎片,据说每到月圆之夜,还会有莫名的大恐怖现世,仿佛有一头上古凶兽沉睡。 龙幽幽在明知周兰海不喜的情况下。 依旧能持着几分善意。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已经算是个好人了。 可惜—— 菩萨心肠,却没有雷霆手段。 这笔足以让彩云间跻身大荒头等宗门之列的生意,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或许恰是彩云间最大的劫难。 陈知安不想多事儿。 他改头换面从大荒前来,有很多事要做。 第一是找到离家出走多年的小知冬。 第二是寻找在逐鹿天下莫名失踪的李西宁。 第三则是去一趟天下。 小魔王已经成功进入镇魔渊,阴魔快疯掉了,因为那具帝尸中,竟莫名多了一道意识。 阴魔慌得不行,疯狂召唤长生大帝,想要陈知安帮他抢回肉身。 这么多事要做。 陈知安哪有心思管闲事儿。 不过周兰海如果不知天高地厚非要自寻死路,陈知安也不会吝啬,正好送他认祖归宗。 或许是因为陈知安一直没有举起屠刀。 以至于给了诸如周氏、林氏、姬氏一种自己背景深厚,自己又行了的错觉。 这三个曾出过帝君的帝族。 一个投身须弥天下。 两个投身逐鹿天下! 背靠准帝,这几年渐渐活跃起来,甘当那两座天下的马前卒。 殊不知陈知安只是在养猪而已。 他们从那两座天下讨来的天材地宝,一直有人在替他们做账单,就等哪天养肥再杀。 如果不是这次刚好遇见。 周兰海这种货色。 连出现在陈知安身旁的资格都没有。 “ 既然龙姑娘开口,本公子若再和他计较,倒显得小气了,滚吧,离开十丈远,别污秽了龙姑娘的眼!” 周兰海冷淡开口。 陈知眉眼微抬,默默看着这在作死路上越走越远的家伙。 正准备让周兰海解释一下那个滚字该怎么写。 忽然感受到龙幽幽担忧目光看来,轻笑一声后转身离去。 跳梁小丑。 且留他几天好了。 这天下想杀自己的人茫茫多。 一旦身份泄露。 此地怕是很快就会变成修罗场。 这个心性不坏的小姑娘,大概也活不下去...... 第602章 两个废物 见‘陈宁’默默退走。 龙幽幽眼底愧疚越发多了几分。 都是仗剑走江湖的少年郎,谁还没有几分脾气,更何况陈宁还是个剑修。 “希望他能忍下去吧!” 龙幽幽轻叹一声,行走江湖,最怕的就是年少轻狂,不会低头。 她这些年辅佐师父打理彩云间。 自认熟知江湖规矩,已经是个合格的老江湖了。 周兰海算不得什么,甲子通玄,还是用药堆起来的境界,可架不住他背景深厚! 陈宁....... 都是姓陈,如果他是那人,不,如果他和那位有那么一丝丝关系,都不至于让周兰海如此侮辱。 经过这场闹剧。 周兰海算是彻底在这个商队中确定了首领地位。 那些修行者也犯不着为了一个陈宁得罪周周兰海,除了夏由外依旧像个尾巴一样跟在他身后外,其余人开始孤立他。 陈知安也乐得清闲,每日除了正常巡查外,大多时候都在养剑。 十年过去。 他的十八州只能勉强算初入门径。 剑出时。 大概能有十来把剑会有所响应。 想要真正的借剑十八州,还有很长时间。 剑道之路。 陈知安走的那叫一个艰难! ....... “陈兄,走出这雪原后,你真的要离开么?” 夏无忧骑在墨麒麟上,看着这风轻云淡的好友和皑皑白雪,心中忽然生出些许惆怅。 也不知道为何。 陈宁虽然只是一个虚神境剑修而已,他却总感觉像是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峰,同行一月有余,他已经将之视为可以结交的道友! 可惜这么快就要分别了。 “天下无散之筵席,山水有相逢,他日总会再相见。” 陈知安拍了拍夏无忧的肩膀。 对于这位可能是夏皇转世的天才,陈知安也极为欣赏。 七大帝族! 夏氏算是为数不多让陈知安感到敬佩的一族。 当年帝墓一行,圣皇夏商为了阻止周天星斗祭,毅然决然踏入阵眼,以生命为代价打碎阵眼一角,死的悲壮! 又有后来夏桀慨然踏入圣境战场。 欲要为大荒争得一线先机! 再到如今的夏无忧,誓要力挽天倾。 很久以前。 诸天都在说大荒幸有陈知安。 可陈知安知道。 他不过是大荒意志的握刀人罢了。 大荒是因为有如他们那样的人,才不算叫人绝望。 少年人的忧愁来的快去的也快。 夏无忧很快调整过来。 脸上低落散去,变得意气风发,忽然豪迈笑道:“山水有相逢,说的好,陈兄,当浮一大白!” “滚,你去狗那桌!” 陈知安从腰间取下酒壶,随手丢了过去。 这小家伙哪哪都好,就是酒品太差,人菜瘾大,每次喝醉之后总要拉着陈知安力挽天倾,要立马横刀站在陈留王身前,追随他拔剑斩天。 陈知安也很无奈。 毕竟他可没夏无忧这么大志向,没想过要向天拔剑! 咕噜噜饮下一大口酒。 夏无忧又将酒壶丢给陈知安。 两人就着漫天风雪,骑着伪装成毛驴和龙马的两头大妖,就这么大口喝着。 浑然不顾身边那些落来的嫌弃目光。 三口酒下肚。 夏无忧酒意上涌,又有了三分醉意。 只见他咔嚓一声拔出腰间长剑,剑指苍穹,豪迈笑道:“陈兄,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夏由也和你一起走,去他娘的周家,去他娘的帝族,咱不伺候!” 陈知安脸色微黑。 这厮好歹是已经跻身通玄小宗师,怎地这么快又醉了? 其余人也纷纷侧目。 周兰海眼底泛起一缕杀意。 这两个废物实在太天真,还既然已经交恶,怎么可能让你大摇大摆离开? 斩草就得除根,别说这两个废物。 就连他们的坐骑。 都别想活着走出这片雪原。 侮辱周家。 陈宁和夏由,都已经有了取死之道。 感受到周兰海脸色渐渐冷淡下来,,龙幽幽担忧地看着陈知安和夏由。 不由觉得有些失望,又有些累。 这两个初入江湖的少年郎,终究还是太稚嫩了,几杯酒下肚就开始说真话。 圣人不可辱。 更何况是帝族周氏。 你大庭广众之下得罪他,岂不是自寻死路? 不过失望归失望。 她还是不忍陈宁和夏由就这么死了,支支吾吾半天,才艰难劝诫道:“周公子,夏由...还是个孩子。” 此言一出。 周兰海都被气得笑了起来。 目光倏然落在龙幽幽身上,笑容一点点敛去,一步步向龙幽幽走去,面无表情道:“龙姑娘,你似乎有看清楚自己的位置,本公子给你面子,你是商队的主人,本公子如果不给,你算什么东西?” 龙幽幽脸色微变。 僵硬地站在原地。 那些花重金请来的供奉都默不作声。 就连平日里表现得格外重情重义的一个魁梧汉子都低头看着自己的裤裆。 全然当做没有看见! 他们的沉默,仿佛让周兰海受到了某种鼓舞。 只见他一步步逼近龙幽幽。 指尖在她脸上游走,最后挑起一缕秀发,深深吸了一口,一脸陶醉道:“本想以普通人的身份和你相处,可惜你不珍惜,把本公子对你的纵容当做你挑战本公子的资本。 既然如此。 本公子摊牌了,不玩儿了。 我现在就要得到你。 正好让那两个废物也看看,看看你这身子有多润,也免得白走这世间一遭,做个饱死鬼!” 话落。 只见他手掌缓缓游走到龙幽幽腰间,握住那彩色腰带。 此时青天白日,雪原上白茫一片,仿佛人间仙境。 龙幽幽却觉得黑暗一片,这个伪装成谦谦公子的恶魔终于露出了狰狞面目,气海之中彩蝶已然化成墨汁一般的黑,有粘稠汁液滴滴答答落下,要将她的气海也染成黑色。 这一瞬。 她感觉到一种莫大恐惧。 说不上后悔。 只是有些难过。 她一早就知道周兰海对自己不怀好意,这一天迟早会来,陈宁和夏由不过将这个恶魔提前释放出来而已。 也知道陈宁和夏由只是虚神境修为,既无滔天权势,也无雄厚背景。 面对一尊返真境的大宗师,他们哪怕出手相助也只是送死! 然而有些事。 本就是没有什么道理可讲的。 目光穿过周兰海,看着那两个饮酒作乐的少年郎,她依旧感觉到难受,还有浓郁到了极点的失望。 两行清泪悄无声息滑落。 师父啊! 你说的对,这世道,好人是没有好报的。 “美人儿,你在期待什么?” 周兰海顺着龙幽幽的目光看去,目光落在陈知安和夏无忧身上。 嘲讽笑道:“怎么,你奢望这两个废物救你?” 第603章 好人难做 龙幽幽看着陈知安和夏由。 这两个让她道种生了亲近之意的少年郎,仿佛是个瞎子聋子。 自顾饮酒,甚至没有往她这里看上一眼。 眼底失望之色愈浓。 这一刻,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人。 “是啊,我在期待什么呢...” 他们本就只是虚神境的小修士而已,哪怕是剑修又如何,总不能为了自己这不相干的人寻死。 失望和绝望交织。 任由周兰海那恶心的手掌落在自己身上。 龙幽幽缓缓闭上眼睛。 这个命,她认—— 此时大雪纷扬,雪原上寒风呼啸,刮起白色龙卷,呜呜之音四起,似鬼哭狼嚎。 “嗤——” 就在龙幽幽绝望闭上双眼,等待命运降临时 ,耳边忽然响起一道沉闷声音。 那道声音很轻。 就像是什么东西跌落在雪地上。 随后便是一片寂静,好似连呼啸的寒风都停歇。 她茫然睁开眼。 只见地上多了一具无头尸体。 周兰海的头颅在雪地上滚动,鲜血将白雪染上一片猩红。 而更远处,一头墨色麒麟正嚼着半具尸体,鲜血从它嘴角滴答滴答落下,那具尸体,正是周兰海的护道人,一尊返真境大宗师! 瞬息之间。 只是瞬息之间而已。 先前还高高在上的观山宗少宗主,已经变成了一个死人,连同他的护道人都被吃掉! 而陈宁和那夏由,依旧还在喝酒。 不过陈宁衣袖轻摆,似风吹动,而夏由身下则没有了坐骑。 “发生了什么?” 龙幽幽茫然地看向其余供奉,可落目所见,他们脸上也是一片茫然。 足足三十几个修士。 甚至还有两位洞天境宗师,竟无一人知道先前发生了什么。 他们只知道先前那雪色龙卷过境后。 周兰海变成了一个死人。 那位返真境大宗师则出现在了黑麒麟口中。 “是他们么?” 龙幽幽目光看向依旧还在饮酒的陈宁和夏由身上。 可看到陈宁和夏由拔剑在地上打滚儿时,她又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 这两个醉鬼。 怕是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发生了些什么吧。 神不知鬼不觉杀死一尊通玄境小宗师,哪怕是用药堆起来的通玄,至少也得高上一个小境界不止,陈宁和夏由都只是虚神境而已。 哪怕算是天才,也绝无以下伐上,横跨一个大境界杀死周兰海。 更何况还是瞬杀。 自己怎么会有如此天真的想法。 至于夏由那头消失的坐骑,大概是受惊逃走了! 墨麒麟吃掉那具肉身后慢悠悠向雪原走去,至始至终都没有看龙幽幽一眼。 就好像它只是路过,顺道吃了个返真境大宗师。 直到它消失后。 龙幽幽和那些重金招揽的供奉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这是一头来历不明的大妖。 周兰海之所以敢在这商队中作威作福,喧宾夺主,除了观山宗的背景外,最主要的是就是因为他身后跟着一尊返真境护道人! 偏偏就是这么一个强者。 却被墨麒麟随口一嘴就给吃了,这该是何等恐怖的存在。 哪怕不为圣,恐怕也相去不远。 ...... 裹紧身上的法袍,龙幽幽缓缓叹息一声。 目光扫过那些隔岸观火的供奉,最后目光落在陈宁和夏由身上,平静道:“诸位,走吧!” 之前为陈宁和夏由求情她并不后悔。 发乎于心而已。 奈何心关难过。 终究会觉得失望和委屈吧! 她从小在彩云间长大,师父整日在云间采霞,又不擅言辞,很少教导她修行之外的道理,只是常常念叨一句问心无愧。 言传身教之下,龙幽幽也养成了差不多的性情。 随着年龄增长,越来越像师父。 她并不觉得像师父有什么问题,只是啊,道心太柔,在这吃人的世道,总是容易吃亏。 比如先前。 她如果能狠一些,根本不需要开口。 像其他人那般冷眼旁观就好,陈宁和夏由这两个不相干的人,死了和她有什么关系。 偏偏一颗道心拖泥带水。 没有做到无情。 这也就罢了。 这本就是自己的选择! 可看到陈宁和夏由饮酒作乐,对自己遭受的苦难视而不见,她却又觉得失望,不值得。 龙幽幽心中杂念丛生。 雪原上寒风又起。 有茫茫大雪从空中飘下,一颗雪花落在龙幽幽肩头,让她微微感到有些疼痛。 她拈起雪花,忽然有些疑惑。 这飘雪... 似乎和先前不太一样,入手刺骨冰凉,似乎变成了一把刀,而且其中还藏着几分杀意。 她疑惑地抬起头。 只一眼,她眼底瞬间爬起了恐惧。 只见天幕之上,不知何时盘旋一头巨龙。 那头巨龙如同一座冰雕,通体晶莹,只一双猩红竖瞳俯瞰人间,那目光所及处,正是他们这个商队。 那巨龙身上,有一道青衫负手而立。 漫天风雪无法触及他分毫! 他负手立在巨龙头顶,青丝如瀑,双眸淡漠,仿佛可只手摘星辰。 “圣,圣人!” 人群中,一尊洞天境宗师惊恐开口。 圣人不怒而自威,那道青衫身影只是站在那里,仅仅泄露的一缕气机,就几乎让他们无法站立。 所有人都感到恐惧又迷茫。 不过三千件法袍而已。 居然会有一尊圣人降临,彩云间到底招惹了什么东西! “是宋终,他应该是冲我来的。” 雪原上。 原本醉醺醺的夏由缓缓抬头,眼底哪里还有半点醉意,神色凝重地看着天空中那道青衫,转身看着陈知安道:“陈兄,事已至此,也不瞒你了,我其实是夏无忧。 没想到神帝宫竟如此下作,为了杀我,宋终居然亲身前来!” 说着他缓缓叹一声。 站在陈知安身前,复又满眼坚定,视死如归道:“一会儿我会召唤帝兵大荒鼎烙印,挡住宋终一瞬,让墨麒麟带着你们离开。” 此时墨麒麟也感应到了宋终的存在。 从远处归来。 现出真身警惕地看着天空。 “麒麟长老,一会儿你带着陈兄他们离开。” 见墨麒麟归来,夏无忧缓缓道。 说着他似乎怕墨麒麟不愿舍弃自己,一脸认真道:“宋终的目标是我,他一定不会让我离开。” 墨麒麟默不作声。 夏无忧见此,眼神变得着急起来,严肃道:“别做蠢事,我死不了 !” “无忧!” 就在夏无忧神色严肃,大有要慨然赴死的豪迈壮烈时,忽然一只手掌搭在他肩上,陈知安无奈的声音响起:“无忧,你带他们走吧!” “嗯?” 夏无忧微微一怔,正准备说话,却见墨麒麟顺从地吐出一道清光,将夏无忧捆住,默默走到龙幽幽身旁,堂堂一尊返真境圆满大妖,夏无忧的护道者。 对陈知安的话言听计从,表现的格外低调。 陈知安又回过头去。 看着龙幽幽笑道:“做了好事却差点失身,甚至差点因此丢了性命,而你所救之人却冷眼旁观,失望吗?” 龙幽幽默然不语。 怎会不失望,只是心有不忍罢了! 陈知安轻叹一声,缓缓道:“这世间之事,本就没什么道理,做好事不一定有好报,做坏事也不一定会有恶果,反倒常见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好人难做,是该失望的!” 第604章 我要见你身后的人 “我先前问过自己。” 龙幽幽看着陈知安,忽然道:“如果重来一次,我还会不会出言相劝,还会不会救你们.....” “你有答案么?” 陈知安问道。 “会!” 龙幽幽道:“但行好事,莫问前程,不管结果如何,我只求问心无愧!” 陈知安微微一怔。 沉默许久后忽然笑道:“问心无愧,好一个问心无愧!” 他仿佛想通了某个难题般,整个人变得清爽起来。 朗声笑道:“龙姑娘,此后的路你尽管大胆往前走,彩云间这笔生意,一定能成,就当是你问心无愧的报酬,在别人那里我不管,不过在我这里,做好人,就应该有好报!” 此言一出。 那些供奉都脸色微变。 这些供奉,除了寥寥数人外,其余人当然都不只单纯的只是想做供奉,没有摸清楚那三千法袍到底在何处也就罢了,一旦有机会,他们也不是不可以顺道做一次劫匪。 好吧! 就算他们不做劫匪。 老老实实完成这次护送。 诸天修士呢? 彩云间这些女子,就像是抱着一个金元宝在大街上行走的稚童,此行路上谁都有可能心生歹意,随手就给抢走。 陈宁不过一个虚神境剑修。 居然敢说这笔生意一定能成,简直大言不惭! 唯独龙幽幽若有所思,忽然开口问道:“陈...陈宁,你到底是谁?” “我么...” 陈知安抬头看着天幕。 看着天空上那负手而立的宋终幽幽笑道:“是陈知安啊!” ....... 陈知安! 数座天下最让人摸不清底细的妖孽。 他是大荒陈留王,是天道榜杀手,是那道影子在人间的投影。 是一枚过河卒,注定会被舍弃的棋子! 他曾登天擂鼓,为万年前的荒古大帝锚定坐标,邀荒古大帝 一拳递出将无敌神帝打落帝境,也曾持剑阵前,手握两颗圣人头颅。 更曾借剑天下,剑斩圣人,逼得圣境九重天的青羊圣人重伤逃遁。 他身上披着光环,曾经那光环泛着刺目金边,让人不敢直视。 可十年之后。 他成了大荒天下人人喊打的罪人,就连身上的光环也染上了黑色。 然而无论如何。 只要他依旧是陈知安。 数座天下就没有人敢无视他。 他让龙幽幽大胆的往前走,他说彩云间这笔生意能成。 那就不会有第二种可能。 除非那些拥有帝境存在的宗门会为了区区三千法袍亲自下场,得罪身后站着影子的陈知安。 “见过陈留王——” 从龙幽幽开始,所有供奉都长揖及地,恭送陈知安。 这位曾单人仗剑杀穿狩猎战场,为大荒续命,又持剑立于白帝城,让诸天修士不敢犯禁的陈留王,不管私底下他们如何骂,不管他未来会不会将大荒埋葬。 至少在现在。 大荒修士,没有人敢对他不敬。 陈知安微微颔首,目光落在神色尴尬的夏无忧身上。 “无忧,我等你站在我身前那日!” 话落,风起。 待龙幽幽他们重新抬头时,陈知安已经出现在天幕之上。 宋终拂袖一挥。 他们再也看不见半点画面。 “陈留王,好久不见。” 天幕上,宋终看着一步步登天而来的陈知安,眼底闪过一丝赞叹:“世人都在猜你到底去了何处,谁能想到,你竟会离开大荒来到逐鹿天下。” “可能我胆子比较大?” 面对如今执掌神帝宫的宋终,陈知安神色从容,仿佛站在他面前的不过只是一个普通人,平静问道:“其实我有个疑惑,山鬼大人怎么知道我来了逐鹿天下?” “你的气息!” 宋终平静道:“陈留王大概不知道,神帝大人在闭关前,曾让本座在帝兵‘天钟’刻下三道本源气息,其一是元归,其二是杨树观,再一人,便是你! 你先前出剑时虽然藏住了一身剑意,借夏无忧的剑出手,却依旧被帝兵‘天钟’捕捉到一丝本源。” “原来是这样。” 陈知安眉头微挑,幽幽道:“堂堂神帝居然这么小气,我不过敲了一次鼓而已,居然念念不忘,还刻意收集我的本源气息,何至于此?” “呵呵,你敲一次鼓让神帝大人数十万年谋划功亏一篑,跌落帝境,最主要的是你身后还站着那道影子,敢与苍天坐而论道,神帝大人对你再重视都不为过。” “不止神帝,当前诸天下,又有谁能无视你!” 被诸天关注,圣人当前,如果换个人大概会害怕的瑟瑟发抖,陈知安却仿佛不知恐惧为何物。 反倒是沉默下来。 许久之后,他忽然问道:“我的本源气息,想必是山鬼大人亲自出手拽取的?” 宋终本体为上古中的山鬼。 山鬼是九尊先天之后的一个异数。 传闻其伴日月而生,本源是一方应石,吸阴阳二气后生出七窍。 身若精铁,肩挑日月,眼辨阴阳,可溯本源道果。 本命神通是山河日月印,跻身成圣后山鬼肉身渐渐会向本初转变,化为应石,覆刻山河日月,天然就是一件圣兵。 当初在狩猎战场宋终被陈二牛碾死。 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身死道消。 可谁曾想转头他就成了神帝宫神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之前陈知安一直奇怪。 宋终凭什么能被神帝看重。 此时想来。 或许就是因为他那追溯本源的天赋神通! “不要担心什么。” 宋终似乎看出了陈知安的担忧,善解人意笑道:“本座之所以能记录你的本源,是当初在狩猎战场得到你一滴精血,能做的其实不多,看到你已经是极限了,没办法再做其他。” “呵呵——” 陈知安冷笑两声。 没有再讨论这个问题。 “山鬼大人今日前来,总不只是为了告诉我,你能看到我! ” “当然不是。” 宋终抬头看了一眼。 似乎是在看隐于天际的神帝宫。 又像是看着无所不在的苍天大老爷! 片刻后。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铃铛。 铃铛迎风而涨,化作一口青色大钟倒扣在两人头顶,缕缕道则垂下,遮掩天机,构建出一片虚无空间。 做完这一切后。 宋终看向陈知安一字一句道:“我要见你身后的人!” 第605章 宋终和神帝 见你身后的人。 如今诸天都知道,陈知安身后站着一道影子。 或者说有一道影子投射在他身上。 与上苍坐而论道,落子博弈。 所有人都在猜测陈知安身后的影子是谁。 可从来没有人想要与之见上一面。 哪怕是骄傲如元归,在踏入陈留王府时都小心谨慎,甚至心生惧意。 那自称代天巡牧,尽知天下事的徐半卷,藏身迟疑巷无数年,也不敢踏足陈留王府半步,皆是因为恐惧。 宋终倒是胆大包天。 直言要见陈知安身后的人。 倒是一下给陈知安整不会了。 沉默许久后才幽幽道:“我身后孑然一身,哪里有人!” “陈留王,本座来见你,是付出了极大代价的。” 宋终蹙眉道:“所有人都说你身后那位为了踏足大道彼岸,会将大荒祭献,但你我都清楚,那位如果想要祭献大荒,根本没有必要等到甲子后。 相反大荒甲子天崩,真正的罪魁祸首是上苍。 那位藏身大荒真正的目的,或许恰恰是想要护住大荒生灵!” “所以呢?” 陈知安不为所动,大哥是什么样的人,他比宋终清楚。 如果大哥真如流言所说的那样,要祭献整个大荒,只为踏入彼岸,他何必去做那些事,又何必自囚藏书楼,布衣染血, 游走岁月长河。 “所以他需要我。” 宋终双眼低垂,看着陈知安认真道:“本座虽然不知道他是谁,但他一定和陈留王府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他不愿大荒生灵死绝,更不愿陈留王府满门死尽,而我,可以帮你们。” “哦?” 陈知安笑着问道:“山鬼大人想要什么?” 宋终忽然沉默下来。 许久之后才缓缓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将来是你们赢了,我希望你们能给青禾留一线生机,这是我欠她的!” 陈知安微微一怔。 他想过很多种可能,甚至想过宋终野心勃勃,想要取神帝而代之,却没想到他想要的,只是留林青禾一命。 这个要求并不算太过分。 关于宋终和林青禾之间的故事,陈知安也算略有耳闻。 据说林青禾的道种是一条红色绸带,上面镌刻一行字:“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如此看来。 林青禾和宋终这对苦命鸳鸯。 当初大概还真有几分真情在里头。 当初宋终为了回归亲手将林青禾送到姬圣主手中,而如今他为了林青禾,又选择背叛神帝乃至那位老天爷。 宋终此人,活得倒也挺累。 沉默片刻后,陈知安疑惑问道:“林青禾背靠神帝,儿子还是白帝转世,逐鹿天下几乎半数在她手中,心机手段无一不是人间至高,你为何觉得她会输?” “她已经疯了!” 宋终叹息道:“你如果看到过那条央河,就会知道我为什么认为她会输,陈知命在央水磨剑,她却将陈知命当做磨刀石,这是在养虎为患。 我看着陈知命一点点吃掉逐鹿天下剑道气运。 迟早有一天他会向青禾递剑,因为逐鹿天下最后的剑道气运,在青禾身上,这是大道之争。” 陈知安眉头微挑:“你应该知道我和陈知命的关系。” “正因为知道,所以才来找你。” 宋终道:“只有你才能让他留青禾一命,而作为交换,甲子天崩那日,我会亲自杀死陈留王府的人,如此才能截取本源,为你们争取一线生机。” 陈知安道:“我如何信你?” “信不信并不重要。” 宋终平静道:“说到底,留青禾一命,于陈知命并不算什么难事儿,他所求不过是逐鹿天下的剑道气运而已,而对你陈留王府而言,也算是个稳赚不赔的买卖,毕竟你们的敌人是整座天下。 留一条后路绝不是坏事。 或许你陈留王和陈知命不见得会死,可钟言、陈知白、陈知冬、李西宁、黄老狗、还有那些依附在你陈留王府的人,可没有你这样的好运,能被那道影子时刻关注。 最主要的是。 天变那日,那道影子自顾不暇,多半是没有办法搭救你们的。 至你们可能会成为他的破绽。 到时候会求着我杀你们也未可知。” 陈知安默然不语。 许久之后忽然笑了起来,伸出手掌:“合作愉快,我会试着让陈知命留林青禾一命,不过成与不成,我不做保证!” “他会答应的。” 宋终伸出手掌和陈知安轻轻一握:“再送你一个消息,姬无敌跻身返真境了,杀力大涨,神体已成,堪称返真境内无敌,如果在逐鹿天下撞见他,最好避一避!” 话落。 宋终脚下那条晶莹巨龙溃散,化作漫天风雪。 而他的身影,也缓缓消散在风雪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 陈知安站在天幕上,脸上笑意渐渐敛去。 宋终这一席话,理由很充足,无懈可击。 可他只信了三成。 一个为了回归将自己心爱女人双手奉上的人,哪怕他表现的再深情再无辜,陈知安都很难相信他的真心,更何况神帝对自己欲杀之而后快。 宋终身为神帝使者,执掌神帝宫,大权在握,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没道理为了林青禾舍弃大好前途。 反倒是那个疯女人。 如果出现在这里的是她,陈知安还能多信几分。 不过宋终有句话说的也不错。 林青禾死不死其实无关紧要。 或许可以让陈知命那家伙留她一命,看看宋终到底想要干什么! ...... “陈知安来了逐鹿,不是本体。” 神帝宫内,宋终朝空空如也的神座长揖行礼,恭敬道:“已按照您的神旨和他达成交易,只是宋终不明白,他不过一枚棋子而已,神座何必对他如此上心?” 随着宋终话音落下。 只见空无的神座上缓缓浮现一道投影。 那道投影身披帝袍,巍峨如山岳,仿佛看不到尽头,散发着淡淡的金光,一双眸子不怒自威,令人不敢直视。 虽只是一道投影而已。 却仿佛介于虚实之间,横戈岁月长河之上。 宋终抬头看了一眼。 双眸顿时感觉到一阵刺痛,一道恐怖威压更是瞬间降临,将他压跪在地。 眼见这一幕。 宋终赶忙跪伏在地,颤声道:“恭贺神座重返帝境。” “不过旧路重走罢了!” 那道投影古井无波, 并无半点喜色,双眸落在宋终身上,仿佛要将之看穿。 宋终神色惶恐,跪伏在地一言不发。 许久后。 那道投影威言声音才缓缓响起:“你做的很好,退下吧!” 宋终恭敬地又行了一礼。 这才跪着退出大殿。 随着他退走,神殿大门缓缓关闭。 无人可见。 那神座之上的投影变成了一个枯槁老者,一条灰白线条至上而下将他身体划分两半,金色和黑色泾渭分明,眼底更是爬满了不甘,低沉嘶吼道:“苍天,你休想吃掉我!” 第606章 月圆之夜 大殿之外。 宋终手持帝兵‘天钟’,回头看着紧闭的殿门,眼底敬畏缓缓散去。 “原来你们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强大,大荒那道影子,到底是谁,是他么,那位就不显人间的陈知白......” ...... 雪原上。 陈知安独自一人骑着毛驴,缓缓向深处走去。 如今距离甲子天崩只有四十几年,家里人分散四处,大哥又久不下藏书楼,连个言语都没有,陈知安决定先把家里 人找到再说。 大荒崩不崩。 就如龙幽幽所说的那样,问心无愧就好! 如果有机会力挽天倾,他当然会试上一试,只是和自己乃至家人的生命比起来, 那些都是次要的。 “老九,你说小知冬那个家伙,到底在哪里?” 九头狮子吭哧吭哧叫了两声。 它哪里知道陈知冬去了哪里,虽然名义上那是自己的主人,可这么多年过去,它都快成陈留王府专门拉车的畜生了,连主人长什么样都没见过呢。 想到这里。 它又觉得有些委屈。 自己堂堂纯血圣兽,注定要成为妖族大能的存在,窝在那小小的陈留王府拉车,还被嫌弃不够沉稳,打不赢那头牛就算了,连匹瘸马都干不赢。 硬生生被逼成了傻驴。 “嗯?” “老九,你怎么不说话?” 陈知安不满地拍打九头狮子的脑袋。 九头狮子委屈地叫了两声。 心想老子还只是一个洞天境的小妖,又不是走化形那条路子,哪里会说话。 陈知安嫌弃地撇了撇嘴。 “算了,咱们继续往深处走吧,苍狐那老家伙说知冬在雪原,应该不会错。” ....... 圣墟一战后。 神帝的帝境果位散落人间,再加上大荒天下被斩掉的气运。 整个逐鹿天下曾下过一场道则金雨。 天降甘霖,万物复苏! 整个逐鹿天下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大致还是原本的地貌。 天下分五州,东西南北,以及回归圣地所处的中央地域。 陈知安身处之地正是北州雪原。 穿过雪原,再翻过一座叫做穷途的大山,便是与逐鹿两座天下相连的通道。 此时大雪茫茫,满是风霜。 陈知安和毛驴行走在雪原上,举目望去白茫一片,万籁俱寂,只有大雪落下的沙沙声,将雪地上行走的两道影子衬托的有几分寂寥。 而另一边! 彩云间商队在墨麒麟带领下,也越走越沉默。 “夏...夏少帝。” 不知过了多久,龙幽幽终于鼓足勇气打破死一般的沉默,神色愧疚道:“我不知道.......不知道他的身份这么敏感,对不起,是我拖累了陈留王!” “龙姐姐,你不用自责。” “这事儿和你本就没什么关系,你唯一的过错,大概就是眼光太好,一眼就在人群中看中了陈留王,让周兰海生了妒意。 不过这也怪不着你。 因为陈留王本就是天底下最特别的人! 即便掩住锋芒,藏起满身剑意,也总能被人一眼看到,就如皓月藏于星辰,哪怕再黯淡,又怎么可能藏得住?” 夏无忧平时是个腼腆憨厚的少年。 但有两个时候例外。 其一是喝酒时。 其二则是遇到危险的时候。 比如此时。 看着满脸愧疚的龙幽幽,他表现的格外沉稳。 神色从容。 “我从来都不会担心陈留王的安危,毕竟像他那样的人绝不可能轻易死去,现在我们更应该担心的是怎么走出这片雪原!” 龙幽幽不解地看着他。 夏无忧指着天幕平静道:“你看,天色越来越亮了,茫茫大雪中,藏了一轮月!” 龙幽幽顺着他手指看去。 只见茫茫大雪之中,果真有一轮缺月暗藏。 那月如钩。 身边笼罩着一层阴影。 此时阴影正慢慢散开,将那轮明月显露出来。 眼见这一幕。 龙幽幽忽然想到那个恐怖的传说,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北州雪原。 传闻每到月圆之夜就会生出大恐怖。 月现妖临。 那是一头上古凶兽在吞吐月之精华! 连圣人都不敢在月圆之夜踏足此地,当初有一尊圣人不信邪,在月圆之夜跨越而来,想要摘下那轮明月,最后落得个身死道消的下场,连个全尸都没有。 据说林青禾也曾亲自率领三位圣人进入雪原,想要将那头凶兽收归麾下。 最终留下两具尸体才逃了出去。 自那之后。 月圆之夜的北州雪原。 成了逐鹿天下除了央水之外的另一个禁区。 “据说那轮圆月一年才会显化一次,怎么会...” 龙幽幽脸色惨白。 她之所以选择横穿雪原,正是因为距离上一次月圆之夜才过去三个多月。 按理说此时的雪原除了那破碎道则外。 不应该有危险才是! 可眼前的景象。 分明是月现的征兆。 “吼——” 仿佛是为了让他们认清残酷的真相,那雪原深处忽然有恐怖声音响起。 那声音似龙吟,又似鸟鸣。 被寒风席卷而至! “来了!” 夏无忧此时脸色也变得有些凝重,帝兵大荒鼎虚影浮现,倒挂在头顶,垂下缕缕道则, 将龙幽幽护在身后。 墨麒麟更是现出真身。 抬头望月,发出低沉的嘶吼,神色紧张到了极点。 这是一头可以屠圣的凶兽。 连回归圣地都无法平定的禁区,墨麒麟这半步准圣的大妖,根本没有半点胜算。 “唳——” 那道声音越来越近,凶戾异常,还未见其身影,雪原上已经卷起一道恐怖龙卷,狂风呼啸,威压弥漫,仿佛有某种恐怖存在正在复苏! 更让他们恐惧的是。 只见那雪原深处,忽然有一片阴影浮现,遮天蔽日,散发着圣境威压,一双金色眸子垂落,如同两轮挂在天上的炽阳。 “这是,鲲鹏.....” 夏无忧抬头看着那片阴影,眼底闪过一丝震撼。 鲲鹏为上古凶兽。 曾是远古霸主之一,拥有天下极速,以龙为食。 据说第一头鲲鹏甚至曾和赤乌争锋,虽然最后落败逃入混沌海,却也是一尊堪称帝境的存在! 后来万族混战,鲲鹏和白泽趁机脱离万族,自号为妖。 而鲲鹏,便成了第一尊妖帝! 而此时天幕上那遮天蔽日的存在,竟是一头鲲鹏! “啾——” 许是听到夏无忧的话,天幕上那遮天蔽日的鲲鹏金色眸子聚焦在其身上,发出一道清脆的轻鸣,似乎有几分得意,不过很快它又露出凶光,一只巨爪向夏无忧拽去。 那巨爪长达数丈,散发着冰冷光泽,只轻轻抓下,就将虚空抓出一道道裂缝。 眼见利爪像从天空坠落的利刃向自己抓来。 夏无忧伸手阻止想要拼命的墨麒麟:“你带他们走。” 这是一头圣境大妖。 哪怕是墨麒麟极境升华也不可能是其对手,不过添一具尸体而已。 他答应陈留王要护送龙幽幽离开。 怎能失言! 喝退墨麒麟后。 夏无忧抬头看着那落下的巨爪。 大荒鼎虚影垂下缕缕道则,鼎上镌刻的鸟兽山河显化,宛若变成了实质,帝威弥漫。 “来吧,我大荒修士,何惧一死。” 夏无忧迎着那只巨爪拔地而起,感慨道:“我死无惧,可惜此生不能与陈留王并肩而立,力挽天倾了!” 第607章 当年故人 夏无忧很自信。 哪怕返真境大宗师想要杀死他,都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大荒鼎虽然已经破碎。 但他能召唤虚影,拥有一缕帝境威能,可以挡住圣人一击。 然而面对这头远古凶兽。 他知道自己没有活命的可能。 他不畏死。 只觉遗憾! 因为他还没能真正长大,未能追随陈留王力挽天倾。 他从容赴死,欲慷慨就义。 “陈留王?” 就在他极境升华,准备以大荒鼎将那头鲲鹏困住时,忽然响起一道清脆如铃铛的声音:“小鹏子,收敛一下!” 夏无忧顺着声音望去。 只见那头遮天蔽日般的鲲鹏倏然变小,变成一头金翅大鹏。 而那大鹏背上,坐着一个身穿红袄的小姑娘。 那小姑娘眉心生着一道殷红竖纹,好似一只紧闭的竖瞳,诡异而神秘,手腕上绑着两个清脆铃铛,随风而荡,摄人心魄,独独一双丹凤眼显得清澈无比。 就像个涉世未深的孩子。 此时,那红衣小姑娘正睁着一双丹凤眼,好奇地打量着夏无忧:“傻小子,你是大荒天下的修士?” 夏无忧茫然地看着这小姑娘。 心想你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我已经三十二岁,怎么能叫我傻小子? 总不能因为你长得好看就瞎说吧。 不过这是谁家姑娘啊。 为什么这么可爱? 她一个人在这雪原,会遇到危险吗? 不知道为什么,夏无忧看着这红衣猎猎的小姑娘时,仿佛瞬间又变成了那个痴呆的少年,哪里还有半点意气风发。 甚至开始担心她的安全。 浑然忘了她此时正坐在一头圣境大妖背上,自己才是那个随时可能被吃掉的小垃圾。 “喂,问你话呢!” 红衣姑娘眉头微蹙,手腕撑着下颌,清脆铃铛声将夏无忧拉回现实。 “我是夏氏夏无忧,今年三十二,还未有道侣!” 夏无忧赶忙回答。 只是话已出口,他才发现自己似乎说错话了,赶忙红着脸解释道:“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总之我的确是大荒修士,小姑娘,这雪原危险,你早些回家吧!” “傻子......” 看着他这神态,红衣小姑娘似乎觉得好笑,露出两个小酒窝笑吟吟道:“夏无忧,你先前说不能和陈留王并肩而立、力挽天倾,你和陈留王很熟么?” “我们是朋友。” 夏无忧想起和陈知安分别前的一幕,微微扬起头,认真道:“陈留王说,他等我与他并肩而立,力挽天倾!” “并肩而立,力挽天倾...” 红衣小姑娘那双丹凤眼忽然多了几分幽深,眉心那道竖纹倏然睁开,好似夏无忧只觉眼前一黑,下一瞬便彻底失去了知觉。 而与此同时。 其意识海内,一尊身披帝袍的身影浮现,沉默看着忽然闯入的那袭红衣,许久之后才缓缓道:“又见面了,青丘!” 那女子此时显露了真身。 红衣猎猎,九条雪白狐尾散开。 倾国倾城的容颜下泛着清冷之意。 一双丹凤眼不怒自威。 幽深似海,有帝威弥漫! 她似乎对夏皇出现在夏无忧意识海中没有半点意外,平静道:“他很孤独,没有可与之并肩之人!” 夏皇帝袍微颤,眼底露出几分不忍,缓缓道:“他在岁月长河行走多年,独自照看大荒,打捞过去的道友,只为将来,不能冲动,小不忍则乱大谋。” 红衣女子道:“甲子天崩,我不能看着他一个人去死!” 夏皇蹙眉道:“青丘,你该知道,这是他的决定,别说你还未彻底回归成帝,即便成帝,也改变不了什么!” “这就是我不喜欢你的地方。” 红衣女子冷淡地看了夏皇一眼:“再有,我不是青丘,是陈知冬,你可以为了所谓的大局而眼睁睁看着他赴死,我做不到,三万年前我若成帝,便可以替他照看三万年,他也不至于孤独至此,却被你毁了!” “我也会死!” 夏皇眼底泛起一丝痛苦,很快又隐匿下去,重新变成威严帝者,看着红衣女子道:“故人凋零,他付出极大的代价游走岁月长河才将我们打捞出来,不要白费了他一片苦心。” “他现在自囚藏书楼,管不到我!” 青丘或者说陈知冬忽然叹息一声,就此沉默下来。 那温文如玉的大哥啊。 又有谁能知道他那温和眸子下,其实无时无刻不在承受着痛苦。 无数年来独自照看大荒,游走岁月长河! 孑然一身,无人可并肩! 大道倾轧,大荒天崩,最先承受大道之伤的,必然也是大哥,甚至其实很多年前,他就已经在默默承受了! 若甲子天崩,天道侵杀,她又如何忍心冷眼旁观。 沉默良久,夏皇忽然问道:“青丘,陈知安身上的秘密,你能看透么?” “我在他身上没有看到故人的影子,是那位选中的棋子么,是为了遮掩真正的后手?” “不知!” 陈知冬面无表情道:“或许是也或许不是,不过无论如何他都不能死,这是我的底线。” “这是自然。” 夏皇叹息道:“无论如何,他都已经进入棋盘,吸引了所有敌人的目光,更何况他为大荒所做之事,也足以让我们这些老家伙动容,怎会让他死去。 说到底,无论是那位还是我们,其实都是为这天下苍生挣命而已!” 说到这里。 夏皇眼里露出好奇,忽然笑了起来:“青丘,你实话告诉孤,他到底是不是传说中那个陈长生,孤在岁月长河并没有看到陈长生真正存在过的痕迹。 可是如果他不是陈长生,又怎么能崛起的如此之快?” 陈知冬眉头皱起,面无表情道:“夏纣,你的问题未免太多了,这么多年过去还是一点长进没有,活该当年青丘不同意做你道侣! ” 夏皇脸色微黑,不过很快又变得柔和下来。 当年他为人王,为了打压世家,传道天下,让平民也能修行,初登王位便大刀阔斧改革,得罪了不少宗门世族,一怒之下举起屠刀,杀人无数,天下皆胆寒。 落下一个暴虐无情,残忍好杀,荒淫无道的名声。 最后众叛亲离,成为孤家寡人。 一颗道心坚硬如铁! 唯一所剩的柔软,大概也就留给被世人骂为祸乱大荒的妖族女帝青丘了! 后来万族卷土重来。 女帝青丘走出大山,绝代风华,以无敌之姿镇杀两尊帝境。 留下一句不为人族,只为大荒的清冷遗言后从容赴死。 夏皇彻底疯魔,祭献亲族血脉踏入帝境,铸大荒鼎,以人皇之尊身先士卒,狙敌于逐鹿,横推诸天,厮杀万年,将万族打退,也打碎了逐鹿天下! 夏皇耗尽生机,将大荒鼎碎片留给后起之秀叶荒后,身死道消。 而他则成了夏皇朝的亡国之主。 死不还朝,埋于圣墟。 人族史书上没有女帝青丘的记录。 因为她不愿,也不屑。 三万年前风华绝代的青丘女帝,就是四十万年的女帝青丘。 也是如今的陈知冬...... 第608章 还是最弱的那个 “是啊!” 夏皇眼底回忆散去,苦涩笑道:“孤当年横推万族,镇压当世无敌,睥睨天下,无人可入孤眼,唯独在你这里....” “在本帝面前,你永远都是弟弟。” 青丘清冷面容忽然绽开,宛若天女,幽幽笑道:“倒是夏无忧这傻小子,比你当年要可爱许多!” “哼!” 夏皇轻哼一声。 显然不愿意青丘在自己面前提及别的男人。 哪怕那是他的当世身。 “陈知命呢?” 冷哼一声后,夏皇又问道:“都说陈知命剑术如天授,独处一座天下,如今甚至吃了逐鹿天下八层剑道气运,他是那个人么,天地间第一位剑修。” 远古时期。 人族孱弱,是万族的盘中餐,被圈养的两脚羊。 在这样的背景下,人族能在万族中崛起,除了那位女帝化身千万传道外,更重要的是有许多人族先贤在不断找寻出路。 他们筚路蓝缕,披荆斩棘。 如同杂草拽取一切可能得到的养分。 野蛮生长。 而其中有一人,持木棍而击,开辟了一条特殊的道路。 那是万族都未曾掌握的术。 走杀伐之道,棍出而天地惊,硬生生斩出了一条通天之路。 先天九帝中杀性最重的戮帝,便是死在那人手中! 他抽戮帝脊骨,磨成一把剑,剥戮帝之皮,拓印一道剑印,填补天地道则。 骨剑和剑印现世那日。 天道降下金色气运,如瓢泼大雨。 被他持剑斩之。 也是那日,他身死道消,气运散落大荒! 此后天下便有了剑道。 也有了剑修! 夏皇猜测陈知命或许就是那位转世。 最不济也是得到了天地间第一位剑修拓印的那张皮。 不然没法解释他的妖孽。 陈知命似乎从现世那一刻起,在剑道上就没有人能与之比肩。 甚至就连公认当世剑术最高的大剑仙叶擎天。 在陈知命面前似乎也骄傲不起来。 夏氏和叶氏交往密切。 据说不可一世的叶擎天曾无奈感叹过。 陈知命的剑术,有天那么高..... “我不知道。” 青丘摇头道:“他身上有迷雾遮掩,没有人能看透他的根脚,不过他的剑的确是剑经!” “你们那一家子啊,倒是一个比一个神秘。” 夏皇无奈叹息一声。 他并不清楚那人的真实身份,但他被那人从岁月长河打捞出来。 曾亲眼看到过那身穿旧袄的身影游走岁月长河,闲庭信步。 他比所有人都清楚那人的强大。 也知道那人必然和陈留王府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不说已经几乎算是明牌的陈知安。 就说陈知命、陈知冬,还有那疑似元仙古魔转世的陈阿蛮和安岚... 谁身上不是藏着莫大的秘密? 只可惜气运不在大荒。 天时地利人和都被压得死死的。 任他们人人如龙,为当世之妖孽,甲子岁月也无法真正成长起来。 甚至便是成圣,乃至成帝又如何。 天道崩塌, 大事倾轧下,没人能力挽天倾。 而那道影子。 似乎也做准备独自硬抗上苍。 那位与苍天坐而论道,势均力敌。 可当一方选择掀翻棋盘,另一方其实没有别的选择。 沉默良久,夏皇忽然开口道:“真到那日,如果你要和他一同赴死,算孤一个,当年孤没来得及救你,这次绝不会眼睁睁看着你死在我面前!” 青丘道:“他已孤独太久...我不想在他死的时候,身边依旧空无一人!” “好!” 夏皇神色柔和道:“我们都是已死之人,剩下的岁月,就交给他们吧,时日无多了!” “如果能活下来.....” 青丘轻声开口,忽然又止,看了夏皇一眼后,红衣轻拂,如一道幻影消散在夏无忧意识海! 雪原上。 陈知冬睁开双眼,眼底幽深散去。 夏无忧也同时睁开眼睛。 四目相对。 两人眼底同时闪过一丝茫然! 不知为何,两人分明初次见面,却总感觉认识了很多年。 陈知冬努力摇了摇脑袋,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思绪抛掉,笑盈盈道:“傻小子,你要去天下?” “是要去的。” 夏无忧憨厚道:“陈留王说彩云间这笔生意会成功,可惜他被宋终挡住了去路,生死不知,我得替他看着彩云间。” “算我一个好不好。” 陈知冬看了一眼走在风雪中的那道身影。 双眼眯成一条缝,嘀咕道:“臭小哥当然不会死,而且又想来捉我回家。” “什么?” 夏无忧疑惑道。 陈知冬那清澈眸子转动,脸色肉眼可见的垮了下来,睁着无辜的双眼,水雾弥漫,可怜兮兮道:“夏哥哥,我好惨啊,家里爹妈都不在,那当家的小哥逼我嫁给不喜欢的人,我一气之下逃出来了,你能不能保护人家!” “岂能如此!” 迎着那水雾弥漫的目光,夏无忧莫名愤怒起来,许是因为紧张的缘故,他声音提的老高:“你才多大,你那小哥怎么...怎么能逼你嫁人?” 这一瞬。 他又一次忘了那头大妖金翅大鹏的存在。 挺胸道:“你放心,有我在,没人能带走你,你家那小哥也不行。” 陈知冬扑闪着大眼睛,露出个甜甜的笑容。 “夏哥哥真好。” “都是应该的。”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知冬啊!” “知冬?” “好耳熟的名字,感觉在哪里听过,你哥呢,他叫什么名字?” “我好几个哥哥呢,你问的哪一个?” “逼你嫁人那个。” “知安啊!” “知安...哈哈,居然和陈留王同名,也是后来改的吗?” “嗯啊.....” ...... 茫茫风雪中。 一大一小两道身影坐在金翅大鹏上向商队追去。 一个涉世未深。 一个天真无邪。 在风中留下清脆的回响。 等陈知安赶到时,雪地上只剩下一个俏皮的狐狸笑脸,哪里还有陈知冬的身影。 站在雪地上。 陈知安忽然问道:“老九,你确定那头金翅大鹏拥有妖帝血脉,而且是一头大宗师境大妖?” “先前的圣境威压,是来自小知冬?” “呜呜!” 九头狮子垂头丧气地刨着雪地。 它身为一头纯血圣兽,将来注定会成圣的存在,自然不会感知错误,而且它终于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陈知安给自己找的主子,居然是狐帝! 三万年来最绝代风华的妖族女帝。 早知如此。 它哪里会有半分不情愿。 直接给陈知安原地磕头,吹拉弹唱点燃三炷道香,给他供奉起来好么? 可惜自己来迟一步。 主子身边已经有别的宠物了。 而且还是一头拥有帝血的返真境大妖,代表天下极速,比起它不知道强上多少倍。 自己哪里还有机会。 敢情到头来自己还是陈留王府最弱的那个宠物。 一头圣境青牛,一匹准圣瘸马、一头大宗师境的金翅大鹏,而它呢,平平无奇的洞天境而已! “呜呜——” 九头狮子情绪低落,饱受打击,呜呜哭泣起来。 而另一边。 陈知安默默看着地上那个笑脸。 脸色也没有好看到哪里。 小知冬果然是青丘女帝,三万年来最风华绝代的女子,天下妖族共主。 而且。 她成圣了...... 所以自己折腾了二十几年,什么也没改变,依旧还是家里最弱的那个? 第609章 道止山(上) “好了,看你那不值钱的样子!” 伤感片刻后,陈知安一巴掌扇在九头狮子头顶,无奈道:“既然那头小鸟都已经返真境了,而且激活了远古血脉,以后你就老老实实跟着我得了,安心做个废物吧!” “呜呜——” 九头狮子委屈地呜咽起来。 显然是见到陈知冬后,有点瞧不上陈知安了! “去你娘的!” 陈知安脸色微黑,一脚给九头狮子踹飞老远,又悄无声息抹去地上的那个狐狸烙印,转身向道止山方向走去。 据青楼夜莺传回来的消息。 李西宁最后一次现身,就是在道止山。 既然已经找到小知冬。 她既然已经成圣,不想回家,陈知安也随她去。 毕竟大荒现在的情况挺复杂,天空已经渐渐变成了黑色,就连天幕上那轮炽阳,似乎都被某种力量侵蚀,渐渐变得冰冷下来。 夜幕遮星,黑暗将至。 在外飘着也不见得是坏事! ...... 逐鹿天下,伪白玉京中。 被掳为白玉京天下行走的赵无极站在祖师堂内,仰头看着那道看不清面容的道祖,眼神复杂。 随着逐鹿天下分四州一域。 中央部域被回归执掌,诸天宗门都没有涉足,毕竟那是神帝宫所在。 而其余四州,则被诸天瓜分! 仙武、、须弥、排得上号的宗门都占据各州山头,捡拾机缘。 独独大荒天下到目前为止除了青楼开了几座外,其余宗门尝试着伸进来的手都被诸天宗门无情斩掉。 如今的大荒。 已经成了那几座天下的牧场! 待大荒天崩,气运溃散,就到了收割的时候。 每一个大荒修士,甚至普通人,都将成为最肥美的羔羊。 对此诸天宗门心照不宣,哪怕是有两尊准帝的仙武道门,都只能沉默看着这一切发生! 赵无极尝试过请跻身准帝的赵白观出手。 为进入逐鹿天下挣命的大荒修士提供庇护。 或者只是发出声音。 可惜没有回应。 他当然知道仙武道门没有理由为大荒提供庇护,所以他将自己卖了,彻底卖给仙武,依旧没有得到回应。 昨日有消息传来,东州道止山有异动,似乎有重宝出世。 诸天宗门都有大能往道止山靠拢。 而让赵无极感到不安的是,他的小师妹李西宁,五年前入了道止山,那里应该有她的机缘,或许那异动就是李西宁造成的。 无论如何。 他都得去一趟。 “无极,你不再考虑了么?” 白玉京掌教李青白从祖师堂外走进来,蹙眉道:“大荒天崩在即,你若是白玉京道门行走,便是给他们再大的胆子,也没人敢对你出手,可你若恢复大荒道门身份,待大荒天崩,你气运加身那日,恐怕就连圣人都会对你出手。” “掌教,抱歉。” 赵无极长揖及地,缓缓道:“如果大荒天崩已成定局,我身为大荒道门弟子,应该死在大荒而不是苟且偷生,不然道心不得自由!” “可你是出世一脉。” 李青白惋惜道:“你即便回去又如何,大道倾轧,谁能力挽天倾,何不清静无为。” “掌教大人,道由心起,无极心不定,做不到清静无为。” “多谢掌教大人护道多年,大恩难报,无极这就去了!” 赵无极再次行道揖,转身走出祖师堂。 李青白看着赵无极的背影,神色愈发惋惜。 白玉京道门虽然有两尊准帝镇压当世,但当代弟子之中只有一个澹台明月能够与诸天妖孽争锋,青黄不接,后劲不足。 自赵白观以下。 白玉京道门那些老家伙都对赵无极很是欣赏。 可惜这么一个潜力无穷的道门天才,不是白玉京的。 有时候李青白都不禁在想。 或许这就是大荒本身意志的自救。 天崩在即。 大荒道门出了徐长愚、赵无极、李西宁这几个妖孽。 如果再加上陈知安、陈知命、夏无忧、柳七...... 那大荒年轻一代。 几乎可以横扫诸天了! ....... 赵无极如今已经跻身返真境。 当初被陈知白一眼看碎的那具道身重塑,霸道之意少了几分,但杀力之强,早已今非昔比! 他离开伪白玉京后。 一气化三清! 分出两具道身,一具前往央水,一具前往大荒,而他的本体,则向东州道止山而去! 如果造成异象的是李西宁。 除了大荒道门外。 陈留王府也应该知道这个消息。 逐鹿天下疆域比起大荒更要广阔许多,一州之地就几乎堪比大荒。 而且天下初开,道则紊乱,虚无之间有空间碎片,稍有不慎就会被卷入其中,再有那些曾葬过帝境存在的圣墟,虽然散落的道则碎片已经无法自成禁区天地,但依旧危险重重。 圣人之下根本不敢收缩山河, 穿越虚空! 不过以赵无极的修为,跨越一州之地,至多也不过两日时光罢了。 便是远在东州的道止山,三日时光也足够。 ...... “好重的剑意!” 踏入央水畔,赵无极眉头微拧,他早就听说过陈知命在央水磨剑堵门。 本以为只是年轻人之间的意气之争。 毕竟以回归圣地的底蕴和实力,真要铁了心杀陈知命,不过抬手之间而已。 直到此时踏足中央地域,感受到那不断朝央水汇聚剑意,他才发现自己猜测的或许并不准确。 陈知命! 竟是要吃掉整个逐鹿天下的剑道气运。 而且毫不遮掩! 只是林青禾为了什么? 居然能容忍陈知命活到现在。 “嗡 !” 就在他蹙眉不语时,忽然虚空中多了丝丝凉意。 水雾在他身前三尺凝聚成一把长剑,剑尖与他双眉齐平,仿佛在看着他! 赵无极心中微惊。 十几年前他在陈留王府曾看到过陈知命剑斩大宗师,虽然震惊,却也在合理范畴,毕竟陈知命身藏朱轻侯剑意,而且剑斩大宗师后自身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可这才过去十几年啊! 对于许多修行者来说,不过只是一次闭关的时间而已。 哪怕是被称为道门不出世天才到自己,十几年时间也只是从洞天迈入返真而已! 可眼前这似乎随意凝聚的剑意,竟让他感受到了一种生死危机,似乎自己只要敢有半点杀意露出,立刻就会被一剑砍下头颅。 这是什么样的怪物? 陈知命如此。 那位一眼看碎自己道身的陈知白又如何? 第610章 道止山(中) 似乎是认出了赵无极的身份。 那把水雾凝聚的剑缓缓散去。 不多时一个身穿布衣的青年缓缓行来。 那青年两手空空,布衣缝缝补补,如果不是知道他的真实身份,赵无极很难相信,眼前这个跟流民没什么区别的年轻人,会是剑阁之主,剑道独处一座江湖的陈知命。 陈知命面无表情地看着赵无极,递出一个询问眼神。 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 赵无极感觉他目光在自己腰间的须弥袋上停留了片刻,有一瞬眼底爬满了遗憾。 想到那个谣言。 赵无极默默将须弥袋收好,沉声道:“西宁师妹五年前入道止山,至今未归,近日我收到消息,道止山中有异象滋生,疑似有宝物出世,诸天宗门都在往道止山聚集,我怀疑此事或许和西宁师妹有关。” “的确和弟媳有关!” 陈知命道:“而且是我让她去的,弟媳虽然天生道体,但是在知安面前似乎有些自卑,那道止山深处中或许有机缘,我让她去碰碰运气!” “你让她去的,碰碰运气...” 赵无极脸色微黑。 那道止山是一处远古战场遗址! 哪怕是逐鹿天下重开后依旧道则紊乱,处处都是道则碎片,元气不存,几乎是一处绝地,所以才得了道止山这个名字! 取自止步之意。 如此险地,寻常修士踏入九死一生,就连圣人都不敢深入。 陈知命倒好。 居然让小师妹去碰碰运气! 你就不怕她死在里面? 似乎是看出了赵无极的想法,陈知命一脸理所当然道:“修道这事儿,本就是在生死之间游走,不经历生死,永远无法成为真正的强者,她想要变强,我便让她去道止山深处碰运气,不是很合理的事情?” “你就没想过,她还只是个通玄境,而且第一次行走天下...” 涉及到小师妹的安危。 赵无极哪里还管陈知命是谁。 “万一她死在道止山,你如何向陈知安交代,如何向我道门交代?” 陈知命疑惑地看了赵无极一眼。 似乎很难理解,堂堂道门行走为何会如此愚蠢... 他从十二岁起,就已经无时无刻不在生死边缘游走,朱轻候的剑意将他气海一次又一次搅碎,修道途中夭折,不是件正常的事儿? 就算是知安。 通玄境的时候都已经在狩猎战场独战诸天修士。 刀尖舔血,杀人如麻。 至于死。 她若真的死了,自己和知安自然会给她报仇。 多简单的事! 赵无极看着陈知命一脸理所当然的模样。 忽然想到眼前这怪物是个连自己生死都不在乎的狠人。 哪里会在乎别人的性命! 而且从某方面来说,陈知命说的也不算错。 大荒天崩在即,生死不过寻常罢了,再如过去那般靠水磨工夫熬修为,恐怕很难在未来的杀伐中挣得生机。 念及至此。 他又想到陈留王府这一家子。 除了陈知白和陈知冬外。 其余人谁不是踩着无数人头崛起,一次次在生死磨砺中突破? 道门久居世外。 万年前入世一脉近乎死绝后,出世一脉当家做主,道心竟已经变得如此脆弱了? 就连自己,在面对生死时也无法从容应对。 甚至将希望寄托于他人。 之前求助白玉京道门,如今又想着求助陈知命... 三十三重天与世隔绝。 出世一脉的三位老祖看似清净无为,实则不过是贪生怕死,躲在道门苟活而已! 而受他们大道影响。 道门弟子也都失了万年前的血性。 如此道门,如何力挽天倾? 沉默良久。 赵无极眼神渐渐变得坚毅,遥遥看着大荒方向,面无表情道:“大道倾轧在即,道门必须做出改变了,出世入世,既然都是道门弟子,享受了资源,就别想一句清静无为躲过去!” 道心坚定后。 赵无极整个人看起来多了几分通透。 和当初从道门跨出来那种俯瞰人间的骄傲霸道不同,有一种由内而外的随意,就如一把未出鞘的剑,虽然锋芒不漏,但无人敢等闲视之。 许久后。 赵无极忽然笑道:“此前一颗道心拖泥带水,左右摇摆,今日一朝悟道,道心如铁,再无半分摇曳,知命兄,或许你是对的,不过总不能见死不救不是?” 陈知命也笑了起来:“知安应该已经到了逐鹿天下,他不行我再去!” “不,我先去,你们再来。” 话落。 赵无极道身散去。 三具道身归一,背负道剑,大摇大摆出现在道止山外! 刚一现身就有无数目光落下。 这些都是诸天宗门的修行者。 道止山异象越来越明显,有氤氲之气飘荡在空中化作一座天宫,有仙鹤起舞,玉宇琼楼、好似一处仙境! 吸引了无数修士前来。 都想要分一杯羹! 甚至有谣言,这里或许是道祖飞升之地。 道止山真正的意思,或许是大道止境.... “见过行走!” 见赵无极现身,两位白玉京道门弟子赶忙行礼。 赵无极的身份并不算是什么秘密! 大荒道门行走,掌教亲传。 以身入局。 在收官人一战中自愿被俘,只身前往白玉京道门,说服赵白观! 几乎以一己之力终止了持续了数十万年的道门祖庭之争! 赵白观对其十分欣赏。 甚至有谣言说,赵白观有意让他取代澹台明月的位置,担任白玉京下一任掌教,前途无量! 诸天宗门早已没有将他当做大荒修士。 落向他的目光中几乎都有些羡慕甚至嫉妒! 毕竟那是白玉京。 拥有两尊准帝的巨无霸,十二仙剑悬挂苍穹,巡牧天下! 如果传言不虚,在李青白退位之后。 赵无极便会成为仙武天下当之无愧的老天爷,执掌一座天下,诸天之中除了踏入帝境的存在外,不会有人比他身份更高贵。 没有人会觉得赵无极脱离大荒道门有什么不对。 如果能让他们加入白玉京,成为白玉京道门行走。 别说脱离宗门。 便是反手给全埋了都不带犹豫。 “你们叫我师兄便好。” 迎着那些或羡慕或嫉妒的目光,赵无极神色如常,向那两位道门弟子行道揖还礼,含笑道:“贫道已脱离白玉京道门,恢复了大荒道门之身,行走之名,再不敢担!” 此言一出。 那两位道门弟子都脸色微变。 特别是其中一个青衣女子眼底更是瞬间爬满了担忧。 她是田婉儿。 收官人之战中俘虏赵无极的女子宗师。 “师兄,你...何至于此!” 第611章 道止山(下) 何至于此! 在田婉儿眼里,整个白玉京道门年轻一代之中,无人比赵无极更适合掌教之位。 哪怕是天道榜中人澹台明月,赵无极比起来都要逊色几分。 和修为无关! 纯粹是像赵无极这样的人,哪怕修为一般,也总能让人心安! 当年他以身入局。 自缚前往白玉京,淡定从容,为两座天下道门奔走,说服掌教大人握手言和,终结数十万年的祖庭之争! 仅凭这一点。 就不是澹台明月能相提并论的。 哪怕有朝一日澹台明月能够成帝,在田婉儿眼中,她依旧比不上赵无极,至少在做一教执掌上,澹台明月给赵无极提鞋都不配。 这些年她已经习惯了赵无极的存在。 她以为赵无极会顺理成章成为白玉京掌教,谁曾想他竟选择离开白玉京,回归大荒! 一时间悲从心起。 只喃喃一句何至于此,便再也无法说出话来。 “田师妹,我本就不是白玉京道门中人,如今不过恢复身份罢了!” 赵无极含笑道:“近来道心左右摇摆,拖泥带水,如陷泥沼,今一朝顿悟, 只觉天宽地阔,哪里还愿回到那樊笼之中!” “原来在师兄眼里,白玉京竟只是樊笼么?” 田婉儿神色黯然,低声道:“可是你若要回大荒直接回便是,又何必来此处,会死的啊!” “朝闻道,夕死足矣!” 赵无极挽起道袍袖口,目光扫过诸天修士,从容不迫道:“道门赵无极,见过诸位道友,若想摘贫道头颅,大可前来一试!” 诸天修士目光渐渐变得锐利,一种压抑肃杀的气息向赵无极压迫而至。 不过无人起身,反而离他更远了一些! 赵无极在数座天下之中并不算顶尖妖孽,出世以来也无赫赫之功,诸天修士之所以知道他,更多的还是因为他取代了澹台明月的位置,成为白玉京道门行走! 可既然他是大荒道门之人,而且在甲子年内踏入了返真境。 就没有人敢小瞧于他! 因为大荒修士在诸天是另类。 他们出身贫瘠之地,元气稀薄,诸天随便一个山头,都要比大荒的洞天福地来得元气浓郁。 也因为如此。 大荒修士大都对自己比较狠。 可谓生冷不忌。 一个个都像吝啬的守财奴。 这道止山外围虽然不如深处那般道则紊乱,却也元气浑浊。 对诸天修士来说难以下咽。 可对于大荒修士来说,勉强已经算得上美味佳肴了! 赵无极已跻身返真境,真要在此地动手,厮杀一起,怕是得用好几位大宗师的命来填。 此时重宝未出,犯不着招惹他! 不过也有几位大宗师杀意颇重,其一是青羊宫长老,一尊返真境圆满的大宗师。 青羊宫当年布局大荒,想要踩着剑阁的名声登高。 结果被陈知安借剑天下斩碎所有谋划,青羊宫两尊圣人陨落,青羊圣人重伤而逃,就连下宗宗主杨树观,传说中的魔帝转世,也再次陨落,至今未重返。 青羊宫不敢再踏入大荒。 但这些年对大荒的针对半点不少。 暗地里组建了一个除陈宫,或收买或猎杀,如今死在除陈宫的大荒修士已有近千之数,而暗中投靠除陈宫的大荒修士更是茫茫之多! 陈知安大荒罪人的名声能够传播那么快,除陈宫是有大功劳的。 想到自己身后真正的靠山和深不可测的底蕴。 青羊宫那位返真境大宗师身眼神中杀意愈发浓郁,如果能将赵无极拿下,上贡给那位宫主,自己未尝没有成圣的可能。 除了青羊宫外。 另外那些拥有帝境存在的宗门,对赵无极也丝毫不遮掩杀意。 如果赵无极依旧是白玉京道门行走。 他们当然不敢动手。 可既然他自寻死路脱离了白玉京,杀一个大荒道门弟子,不足为虑。 “你们想要干什么?” 眼见道止山杀意越来越重,一座座洞天铺开,田婉儿忽然拦在赵无极身前,手握道兵冷声道:“你们别忘了,赵无极是我道门太上掌教亲自要的人,是我白玉京俘虏,他说走就走,哪有这么简单的事,白玉京道旨一日未出,他就一日还是我仙武道门行走!” 此言一出,那几位蠢蠢欲动的大宗师无不面色微变。 洗魔海和昆仑仙山的两位大宗师,则是下意识看了青羊宫那位大宗师一眼。 洗魔海和昆仑仙山也暗中加入了除陈宫! 随着陈知安在白帝城剑斩两位圣人,又在青羊宫杀死裴南妖,算是彻底断绝了和洗魔海、昆仑仙山重归于好的可能。 除陈宫三大巨头。 恰好便是青羊宫、洗魔海、以及昆仑仙山。 而且他们暗中的谋划,当然不只是针对陈知安而已! 仙武苦白玉京久矣,他们要改天换日。 当然,此事是除陈宫最大的机密,除了真正的核心弟子外,无人知晓! 而且即便是核心弟子。 也不知道除陈宫真正的底蕴是什么。 只隐约猜到和先天九帝有关,而且不止一尊。 不过除陈宫虽然底蕴深不可测,前途无量,那毕竟是未来之事。 如今仙武白玉京二帝横空,道君李纯阳,仙君赵白观,又有准帝兵十二仙剑和同样进阶为准帝兵的白玉京十二城,想要将他们拉下马谈何容易。 古见山和白仙歌被赵白观镇压了千年! 如今虽然脱困而出。 可一日不成帝。 就一日没有和白玉京扳手腕的资格,甚至抬头看一眼都是罪过。 “田仙子,白玉京威严我等的确不敢触怒,只是赵无极自己都说了脱离白玉京,田仙子又何必多管闲事,还是说白玉京欲与大荒站到同一条线上,与诸天为敌?” 一尊返真境大宗师冷漠开口。 此人身披战甲,横眉如刀,手持一杆方天画戟,霸道无双,是殿魔将王破舟! 殿最有可能百年之内跻身圣境的大宗师。 以暴虐残酷名动诸天。 一杆方天画戟不知虐杀了多少大荒修士。 见其开口。 诸天修士都并不意外。 毕竟殿也拥有一尊准帝,而且杀力之高,并不逊色赵白观,只比李纯阳稍逊一筹而已。 王破舟说不敢触怒白玉京威严。 眼里却没有半点尊敬之意,甚至隐隐有质问之意。 被他这么一激。 田婉儿柳眉微竖,手中道兵就要斩出。 别看田婉儿在赵无极这里表现的格外温婉,实际上身为白玉京曾经的洞天境第一人,她从不缺少骄傲,而且她如今已踏入返真境,实力早已今非昔比! “师妹,不必如此!” 就在田婉儿手中道兵即将斩出时,赵无极的手掌摁在她肩上。 随后从她身后走出,手握道剑。眉头微抬,缓缓道:“王破舟,神帝历七年,在逐鹿原挑杀三十六位大荒修士,神帝历九年,于死人谷虐杀十九位大荒修士,有一女子宗师产子,你破腹食之! 神帝历十一年,于卧龙山虐杀大荒景阳宗满门,二百三十七人,无一生还,还有.....” 王破舟打断赵无极的话:“还有上个月,本座将一个大荒商队三十七人扒皮抽筋,将他们头骨炼成了酒杯,另外那商队中的女人,很润。” 说到这里。 王破舟横眉微挑,冷笑道:“如果不是你这么一说,本座都不知道自己居然这么能干,赵无极,你是在记录本座的功勋么?” “看来你是承认了!” 赵无极面无表情地看着王破舟。 王破舟冷笑道:“那又如何?” “不如何,只是杀你而已!” 赵无极低头看着手中道剑,平静道:“说来惭愧,其实我行走世间多年,还没有杀过人,不过既然你认罪,那我杀你时,也就心安理得了!” 话落。 只见赵无极一步迈出。 一气化三清。 三具道身同时现身。 其中一道赤手空拳,横眉竖目,龙行虎步,一拳递出,猛地砸在王破舟胸前。 另一道手握拂尘,立身一座洞天之中,好似与天地融为了一体,将王破舟与诸天修士隔绝。 而那天地之中,无数道门秘术演化,雷海降临,将王破舟淹没。 而最后一道则手握道剑,面无表情出剑! 感受到这汹涌而至的杀意。 王破舟脸色大变! 他终于发现自己小瞧了这大荒修士。 仓促间方天画戟横扫。 可赵无极杀心一起便是骤雨狂风,三具道身齐出,根本不给王破舟机会。 杀招频出,摧枯拉朽。 须臾后。 只见洞天散开。 赵无极披头散发从中走出。 手里拎着王破舟的头颅。 持剑立于山间。 目光扫过道止山上一个个诸天修士! 最后落在青羊宫那位大宗师身上,平静声音响彻整道止山。 “大荒赵无极,再次问候诸位!” 第612章 仙宫(上) 王破舟很强。 殿返真境第一人,被誉为百年内殿最有可能踏入准圣的存在! 足以迈进天下前五之列! 可谁能想到。 就是如此霸道无双的一尊大魔,竟被赵无极瞬杀,连洞天中那杆方天画戟都没来得及祭出! 赵无极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此时他立于风中,道袍猎猎作响。 一手拎着犹然双目瞪圆的王破舟,一手持剑,肆意飞扬,风华绝代,恍若脱胎换骨,已然有了那天道榜妖孽的自负从容。 诸天修士沉默看着他,眼里多了几分凝重。 果真大争之世,妖孽横生。 大荒贫瘠之地竟走出如此多妖孽人物。 幸亏天要亡大荒,不然这诸天年轻一代,有谁敢与大荒争雄? 若让他们成长起来。 至少十万年内,又将是大荒镇压诸天的时代。 就在众人沉默交换眼神,盘算要不要围杀赵无极时,人群中忽然响起一阵惊叫:“快看,仙宫,仙宫要开了!”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那山巅之上,有两头青鸟衔玉,氤氲之气弥漫,在虚空勾勒一座玄奥大阵! 原本紧闭的仙宫大门,在那座玄奥大阵转动间缓缓打开。 那座大阵,仿佛就是开启仙宫的钥匙! “这是......道祖的太极阵!” “那两头青鸟口中含的,是道祖镇杀剥离的道则之力!” “这难道,难道真的是道祖飞升之地!” “飞升之地!” “道祖真的飞升了么,这世间,难道真的有仙境!” 昆仑仙山那位返真境大宗师喃喃自语。 神色激动! 道祖是远古时期第一位道士。 他出身不详,穿青衣,背道剑,持拂尘,传道天下。 开辟了人族修行之路! 佛主虽然常被人拿来与之比较,但真正了解道祖生平的人,都不会认为佛主有与之相提并论的资格。 没有人知道道祖有多高。 但毋庸置疑,他肯定是一尊帝境存在。 就连他留下的一个铃铛,如今都还拥有帝境威能,镇压道门三十三重天。 传说道祖在镇压仙武天下建立白玉京后便飞升而去,可是无数年来,一直没有证据,世人也当道祖其实是寿元耗尽,名为飞升,实为陨落! 可如今竟真的看到了传说中的仙宫。 而且还有道祖留下的太极图...... 不止昆仑仙山那位大宗师,其余知道那个传说的修士,不管是什么修为,此刻都变得激动起来! 飞升成仙。 就此摆脱生死,得大逍遥,大自在。 这是所有修士的终极梦想,甚至是无数帝境存在求而不得的执念。 先天九帝死而复生,从岁月长河走出,不就为了这个? “飞升成仙,这道止山,是成仙之地!” 一个洞天境修士祭出道兵,疯狂向道止山奔去。 这一刻。 谁还管道止山中能不能调动修为,还管什么赵无极,哪怕是最理智的那位青羊宫大宗师,也双眸通红,骑着一头异兽向大山中奔去。 “师兄!” 田婉儿和那位仙武道门弟子也激动不已。 看着道止山跃跃欲试。 相比起其他修士,出身道门的他们更对道祖飞升的说法深信不疑。 如今仙宫就在眼前。 他们没有第一时间冲出去,已经算是克制了! “再看看。” 赵无极目光眺望那座天宫,眼底浮现一缕疑惑。 飞升,仙宫! 他当然对道祖很有信心。 那位建立人族修炼体系,传下大道的祖师爷。 再强都是理所当然的! 只是他奇怪的是,如果这里真的是仙宫,道祖飞升之地。 别说圣人。 恐怕就连帝境存在都坐不住。 可道止山异象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依旧不见圣人身影! 最主要的是。 这如果真的是道祖飞升之地,为何会出现在逐鹿天下, 而不是大荒或仙武? “贫道竟感受到了帝境气息,难道真的是仙宫?” 道止山不远处。 忽然有一道模糊身影现身。 那人身穿道袍,背负一把古朴长剑,正是逍遥宗范遥。 随着范遥现身,虚空中一尊尊散发着强大威压的圣人也降临。 各自施展神通秘术,眺望道止山! 道止山是逐鹿天下四大禁区之一。 神秘莫测,危险万分! 就连圣人都不愿轻易涉足。 其余三处分别是月圆之夜的雪原,道则碎片成河的帝崖,以及十万大山中的乌巢。 “此地哪怕不是道祖飞升之地,也必定与其有关,或许今日我们能看到道祖消失的真相!” 范遥身旁,又有一尊圣人显化。 竟是被陈知安重伤的青羊圣人。 不多时,洗魔海教主古孤和昆仑仙山扶摇圣人同时现身! 随着古见山和白仙歌两人握手言和,争锋相对了无数年的两座宗门再次迎来蜜月期,两座宗门联手,如今已经是仙武除了白玉京外最强大的势力! 随着这几尊圣人降临。 逐鹿天下一尊尊圣人也纷纷跨越虚空前来! 殿分殿殿主高柳、万妖殿妖凰、甚至就连正在打战的昊天宗和须弥天下,都有圣人降临! 一时间,道止山中圣人遍地。 仿佛大白菜般随处可见。 而赵无极身旁也多了一个青衣身影,正是仙武道门掌教李青白! 他虽然只是一尊准圣,而且表现的极为低调,但他身后勾勒成阵的十二仙剑,却让场间诸圣都面色微变,心生警惕! 十二仙剑虽然只是准帝兵而已。 可要知道他的主人可是道君李纯阳,当世已知最古老的准帝,自创帝境道藏,连神帝都曾夸赞过,最主要的是,一件有主的准帝兵和无主的准帝兵根本不是一个位阶。 此地不是道祖飞升之地也就罢了。 若是真的。 恐怕神帝都无法拦住道君李纯阳和仙君赵白观跨越天下而至。 “走!” 李青白现身之后,向赵无极传音入密道:“此地将成绞肉场,你身份敏感,他们不会让你得到机缘,离开这里,我为你护道!” 赵无极闻言,眼底闪过一抹感动。 不过没有离开,传音入密道:“李师叔,好意心领了,只是西宁师妹还在里面,而且我怀疑这仙宫开启,或许和西宁师妹有关,我得带她离开!” 李青白微微一怔:“李西宁?进入道止山的,不是自己家小明月么?” 第613章 仙宫(中) 澹台明月从大荒回归后。 并未返回道门,而是在逐鹿天下游历。 最后现身之地,就是这道止山。 李青白本以为此地异象是澹台明月引起的。 没想到李西宁居然也在。 如果只是澹台明月,他还有信心能够将她安全带回。 李西宁... 他却没有把握,也是不能。 沉吟片刻后,李青白道:“无极,不管此处异象是不是李西宁引起的,也不管此地是不是道祖飞升之地、有没有成仙机缘,她都没有离开的可能,你别去送死!” 赵无极沉默不语。 他又何尝不知想要带李西宁离开千难万难。 甚至自己都有可能死在这里。 但身为大荒道门行走,身为她的师兄,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李西宁死在此地。 “李师叔,无极想求您一件事儿!” 沉默良久后,赵无极传音入密道:“如果我死在此地,在不影响您的前提下,能不能将无极的尸体送回大荒道门,无极离家已久,不想死后还埋骨他乡!” “好——” 李青白缓缓叹息一声,不再劝诫。 “多谢师叔!” 赵无极长揖及地,一步步向道止山中走去! “想走?” 诸圣之中,殿高柳冷哼一声,打出一道秘术,想要将赵无极镇杀。 然而他秘术刚打出,垂在李青白头顶的十二仙剑倏然发出剑鸣,搅碎那道秘术,随后剑尖遥指那殿分殿殿主,杀意嚣涨! “李掌教,你是何意!” 高柳拥有魔族血脉,为一尊古魔,赤发紫瞳,身披鳞甲,真身高达百丈,此时虽然没有显化真身,却也极具压迫力,一双紫瞳死死盯着李青白,冷漠道:“仙武道门,要为大荒道门扛旗,与诸天宗门为敌?” “阁下不要误会!” 李青白负手立于虚空,平静道:“本座只是纯粹看不惯你而已,与大荒道门无关,阁下若是不服,大可也请出九幽帝君的帝兵!” 高柳脸色铁青,有心撕破脸皮杀人,可感受到那十二仙剑中散发出来的凌厉杀意,只得拂袖一挥,冷哼道:“你救得了他一时,救不了他一世,来等仙宫彻底打开,本殿主必杀他,你就算手持十二仙剑也拦不住!” 李青白笑而不语,只是遥遥看着赵无极离开的方向。 身为白玉京掌教。 他虽然对赵无极有十二分的欣赏,可赵无极毕竟是大荒道门的人。 大荒天崩在即。 诸天宗门早已心照不宣要瓜分其遗泽,大势倾轧,便是白玉京也无法逆天而行。 出手为赵无极挡住一击,已经是他能做到的全部了。 赵无极离开不久。 道止山外又有圣人乘辇而至。 只见九条蛟龙拉着一座玉色辇驾破碎虚空,那玉辇左右分立两尊人兵,散发着恐怖威压,竟是两尊圣人,而那辇驾之内,端坐一青衣女子。 那青衣女子手持琉璃盏,满头青丝竖起,不怒自威,好似女帝巡游! 见此一幕。 诸圣都脸色微变。 没想到竟连回归圣地之主,林青禾都亲身而至。 逐鹿天下重开,林青禾算是最大的受益者。 得了一州气运,从一个初入圣境的圣人接连破境,直接跻身圣境九重天! 如今已是诸天公认的帝境之下第一人。 林青禾现身之后。 垂挂于天幕之上的神帝宫忽然响起大道梵音,有金光洒落,神帝使者宋终乘金龙而至,负手立在林青禾身旁,双眸中清光弥漫,遥遥看着那即将打开的仙宫。 “神使大人,神帝可有旨意?” 见到宋终,逐鹿天下一尊圣人恭敬开口! 宋终摇了摇头,平静道:“神帝并未降下神旨。” 话落,宋终不动声色向人群中看了一眼,嘴角微微勾起:“本座只是来看戏,你们自便,不用管我!” 他所看之处。 是青羊宫所在,青羊圣人感受到他的目光,面无表情行礼。 宋终也平静回礼,嘴角笑意不止。 青羊宫此行修士不少,除了青羊圣人最后现身外,早先就有一尊大宗师,五尊洞天,其中混迹一个年迈修士! 就在宋终还礼时。 无人可见,那老者也微微颔首。 那老者年过八百,垂垂老矣,肉身已经开始腐朽。 如果再不跻身返真境,大概没几年活头,此行大概也是为了做最后的突破。 “诸位,这道止山道则紊乱,元气皆无,便是圣人也无法撑开洞天,只能以肉身行走,诸位切莫大意,仔细阴沟里翻船!” 眼见那太极图愈发清晰,仙宫大门缓缓打开一道缝隙。 宋终忽然朗声开口,提醒诸圣。 不过无人在意! 身为圣人,即便不是走肉身成圣的路子,他们肉身之强也不是普通修士可以相提并论的。 道祖飞升之地就在眼前。 别说无法撑开洞天。 就算是再大的危险,他们都要闯上一闯。 倒是青羊宫那位老年修士眉头微扬,双眸渐渐变得幽深起来。 “轰——” 道止山中忽然响起一阵轰鸣,那仙宫坠落一道流光。 人们顿时疯狂追逐起来。 人影绰绰,跌跌撞撞。 在别处可搬山填海的修士们迈着两条腿一窝蜂涌向那道流光。 待流光散尽。 只见一株碧绿小草出现在众人眼前。 那株小草上生着一枚红色果实,散发着氤氲之气,令人垂涎欲滴。 “朱仙果!” 见此一幕,有人惊呼出声:“仙宫随意坠落的,竟是朱仙果,一株成熟的圣药!” 朱仙果在诸天之中都算是极为特殊的圣药。 可助返真境大宗师稳固洞天,锻造道种,转虚为实。 修行一途,越往后走越是艰难。 通玄境立道种,洞天境化洞天,返真境洞天不坠,圣境洞天转虚为实, 勾连道则,帝境执掌道则,言出法随。 每一步都犹如天堑。 无数大宗师终其一生,都始终无法将洞天道种转虚为实,勾连道则。 而一枚朱仙果,却能让大宗师炼化道种的时间缩短至少百年。 如此圣药便是诸天宗门都难寻,竟会轻易就从那仙宫中坠落,如果说先前此地修士还有几分怀疑,此时几乎都已经深信不疑,这道止山中,必然有天大机缘。 一时间厮杀四起。 特别是那些返真境大宗师,一个个双眼通红,都想要将朱仙果抢到手。 还未入山的修士更是再也无法淡定。 呼啸成群向山中涌去。 青羊宫弟子也混迹人群中,在那位返真境大宗师率领下杀入道止山。 只剩下诸圣依旧淡定从容。 目光遥遥看向那座仙宫... 第614章 仙宫(下) 山中厮杀四起,一个个可搬山填海的修士踏入道止山后,就像变成了普通人。 无法调动元气,更不能施展秘术,以最原始的手段厮杀! 没有半点美感,却也血腥味十足。 只见山中,青羊宫那位返真境大宗师提刀杀人,杀性颇重,率领着青羊宫修士势如破竹,将挡在身前的修士都斩杀殆尽,浴血而行,宛若一尊魔神。 那面容苍老的老者也紧跟其后,虽然看起来气血枯败,时日无多,可杀起人来竟也利落无比,拎着一把陌刀,杀人如砍菜切瓜。 “咦?那两个弟子叫什么名字,居然如此悍勇!” 宋终目光落在青羊宫弟子中,随意笑道:“恭喜青羊宫夺得圣药,怕是不久之后,又要添一尊准圣了!” “领头的叫许横,后面的叫许安,不过恰逢其会而已,算不得什么!” 青羊圣人脸上古井无波,对道止山中的厮杀不以为然! 那许横和许安本就拥有一缕魔血,走的是肉身成圣之路,在这道止山中可谓得天独厚。 若非许安迟迟未能踏入返真境,肉身衰败,寿元将尽,以那两兄弟的魔体,足以杀穿这道止山。 不过哪怕杀穿又如何? 其他圣人或许对仙宫垂涎欲滴,可青羊圣人身为杨树观名义上的父亲,对远古之事比绝大多数人都了解。 他知道当年先天九帝曾发生过什么,更知道这世上根本没有所谓的仙。 道祖飞升,不过是道门幻想罢了! 远古时期。 先天而生的元帝抬头看了天幕一眼,想要踏入彼岸,然后瞎了双眼,又被剩下的九帝围杀,散道天地,于是大荒有了元气这个说法。 后来又一尊先天生灵出世。 那便是后世所说的‘女帝’! 女帝是九帝之中的一个另类,她虽然也先天而生,但实力并不强大,而是在后天一步步崛起,最终才踏入了先天九帝的境界! 女帝崛起又几万年后。 诸帝都感觉到了自身在衰老,道则在变得孱弱,生命在流逝,于是九帝开始尝试各种办法,想要阻止那一天到来,近万年尝试后,他们终于明白一个道理。 想要成为不朽,永恒不灭,只有站在大道尽头,踏入彼岸! 当初元帝是正确的。 可是强如元帝,只是抬头看了一眼都瞎了双眼,他们又如何踏足大道尽头,乃至迈入彼岸。 于是九帝渐渐起了分歧。 有人不愿就此等死,而有人则选择跪在苍天面前,将本源寄托在大道之中。 一场大战就此打开! 这便是战争的真正根由。 那场战斗持续了很多年,打得天崩地裂,大荒陆沉。 最终以青帝扎根虚空,登天一刀斩断岁月长河,将大荒彻底斩碎为数座天下,身死道消而终结。 而女帝也就此消失。 再之后有一青衣传道人族,被后世称为道祖。 杨树观曾有过怀疑,所谓道祖,或许是女帝的一具化身,所谓飞升,不过是女帝尝试迈入那一步,踏入彼岸罢了! 这是一条不归路,成功的可能性极小,可以说十死无生也不为过。 ...... “轰——” 山中厮杀不止。 山巅上忽然响起一道轰鸣,好似大道梵音。 只见那仙宫大门在太极图映照下徐徐打开! 从那打开的门隙中。 已可以窥得仙宫一角。 便是这窥到的一角。 却让诸圣神色大变,好几尊圣人更是瞬间消失在原地,冲入大山之中。 就连端坐辇驾内的林青禾都倏然起身:“道祖!” 青羊圣人原本古井无波的脸色也爬上了一缕骇然,因为那漏出的仙宫一角中,有一道身影盘膝坐在蒲团之上。 那道身影背对众人。 散发着神秘而古老的气息,只是坐在那里,就仿佛让人看到了大道,好似整座天地,都因他而流转! 虽然没有半点威压,却让诸圣都忍不住想要叩首。 帝! 这是一尊帝! 其道韵比起逐鹿天下重开那日的神帝,有过之而无不及! 更让诸圣震惊的是。 那道背影身侧,有两个身穿道袍的女子左右侍立,就像两个道童。 “道祖,难道此处竟真的是道祖飞升之地!” 青羊圣人一步踏出,迈入道止山中,诸圣紧随其后,一时间所有圣人都向道止山中闯去。 然而他们刚踏入道止山,无不脸色再变。 因为随着那仙宫大门打开,道止山中的道则竟变得愈加紊乱,仿佛有某种力量扰乱了时空,让诸圣地感到了某种压力! 圣人之下的修士更是不济。 在这种压力下,瞬间就有数百人如烟花般炸开,血溅道止山。 可成仙机缘就在眼前,人人都想要一步登天,没有人后退半步。 所有人都疯狂向山上爬去,想要进入仙宫。 “轰!” 跑在最前面的一尊返真境大宗师轰然炸开,血肉飞溅。 很快又有人踩着他的尸骨继续往上爬。 越往高处,那种无形的威压越重。 好几尊返真境大宗师甚至来不及做出反应就尸骨无存。 “老二,你回去!” 青羊宫那群修士在许横带领下一路攀登,走到第一尊返真境大宗师炸开的地方,许横忽然止步,看着面容苍老的弟弟沉声道:“你气血已尽衰败,再往前一步恐怕就要自爆。” 许横和许安是亲兄弟。 两人同时拜入青羊宫,几百年来所有人都知道许横待许安极好。 为了许安能够踏入返真境,许横各处奔走,寻药为其续命,可谓付出良多。 所以此时听到许横让许安止步,青羊宫修士都不觉得意外。 然而让他们感到惊讶的是。 向来对许横言听计从的许安没有止步,反而沉默盯着许横,嘴角甚至挂起一抹嘲弄神情。 许横微微一怔。 片刻后他脸上挂起担忧:“老二,我一定会为你寻到续命神药,你回去等大兄,不用担心,大兄会平安归来的。” “担心?” 许安幽幽道:“大兄,你说怪不怪,我资质比你好,血脉比你纯,悟性比你高,可到头来却是你先踏入返真境,而我蹉跎一生,直至寿元将尽,却始终无法踏入那一步!” 许横眼底的柔和散去,渐渐变得冷漠起来。 “各有机缘,你莫非是在怪我没帮你?” “我们是手足兄弟,挚爱亲朋,我哪里会怪你!” 许安苍老面容如老树皮般皱起,嗬嗬笑道:“其实我对这些破事儿懒得理会,不过先前翻阅记忆,发现你得到的机缘,原来全都是我的啊!” “你这是何意?” 许横眼底杀心渐起。 “呵,没什么意思。” 许安笑道:“其实我真的懒得理会这些破事儿,毕竟都是死人,可你为什么非得在这种时候还要演戏,还要跳出来恶心人,装出一副兄恭弟亲的鬼样子?” “我看你是累了!” 许横走到许安身旁,似乎是想要为他查看身体。 实则杀心已起。 许安任由他近身,任由他揽住自己的肩膀。 四目相对,许横眼中杀意横生,然而他骇然发现,自己这素来愚蠢的弟弟眼底竟爬满了戏谑,神色冰冷,就像一头猛虎看着想要吃掉自己的孤狼。 他心下猛惊,不安之意瞬间席卷全身。 然而一切都来不及了。 他余光只见一道刀光亮起。 紧接着自己的头颅跌落。 而他手中刚抢到的朱仙果,也被许安握在了手中。 许安手握陌刀,目光扫过那群满脸迷茫的青羊宫弟子,苍老面容上浮起些轻佻之意,幽幽道:“诸位,我要登山,可这山太高太陡,所以这枚朱仙果归我,你们没意见吧?” 第615章 拎刀杀人 许安一刀砍掉自家兄长的头颅。 青羊宫修士哪里敢有意见,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把那枚朱仙果吞入腹中。 而青羊圣人也仿佛没有看见一般,负手从他们身边路过。 倒是宋终饶有兴致地看了那许安一眼,赞许道:“小家伙够果断,本圣在山巅等你!” “多谢帝使大人!” 许安苍老面容扯起恭敬笑容,也跟着向山上走去。 诸圣下场,他们虽然在仙宫垂落的威压下也无法调用元气。 但始终是与道则勾连的存在,肉身受过洗礼,登山之路比起未入圣境的存在来说,还是要快上许多! 走在最前面的是林青禾。 她拥有白帝血脉,琉璃神体,体魄强大,登山如闲庭信步,后来居上,很快就超越了诸圣,宋终和青羊圣人紧随其后。 这两人一个是山鬼,一个是青羊! 肉身在诸圣之中也是最顶尖的那一拨。 而在他们之后,是须弥天下一尊大菩萨,那尊大菩萨肉身如黄金浇筑,居然也是一尊肉身成圣的存在,紧跟着那尊大菩萨的,是昊天宗皇甫老幺! 皇甫老幺是皇甫明镜的护道人,当初在大荒被青牛和黄大德追杀。 此后便一直在逐鹿天下镇守,猎杀须弥天下佛徒,没想到今日他竟也现身了此地,想必先前藏在暗中并未现身。 皇甫老幺之后。 洗魔海古孤和昆仑仙山扶摇圣人也联袂而至,紧接着逍遥宗范遥持剑而来! 诸圣从许安身旁走过,连余光都没有赏给他半点。 圣人之下如蝼蚁。 许安虽然逆行伐上一刀斩了大宗师许横,但在圣人眼中依旧只是蝼蚁而已。 倒是道门掌教李青白路过时,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陌刀很寻常,逆行伐上也并不罕见! 可李青白身为赵白观亲传,不止一次见过黄大德的刀,总感觉先前许安斩出的那一刀有几分熟悉! 许安恭敬向李青白行礼。 李青白微微颔首,继续向上,走了几步,他忽然又停下脚步,回头看着许安:“刀法不错,青羊宫所传?” 许安笑道:“回掌教,是家传!” “家传...” 李青白双眸微阖,深深看了许安一眼:“圣人之下如蝼蚁,你便是登到山顶也不过平添一具尸体而已,既然已得圣药,不如离去!” 许安含笑道:“既然是道祖飞升之地,总要上去看看,不然道心不得安宁!” 李青白身后十二仙剑微颤。 目光落在不远处正与诸天修士厮杀的赵无极身上,忽然叹息道:“本座祝你们大道顺途。” 随后便登山而去。 身为白玉京掌教,他当然不是蠢货。 从许安先前斩出的那一刀中,他隐隐已经猜测到某种可能,开始怀疑起这个垂暮老者的身份。 此时听到和赵无极类似的话,他知道自己或许没有猜错。 眼前这个年迈老者,真正的身份,或许就是陈知安,消失了十年的大荒陈留王! 大荒修士。 都是一群疯子。 赵无极如此,陈知安也是如此。 此地诸圣环伺,举目皆敌,他一个洞天境,竟也敢登山! ....... 李青白离去后,许安横刀坐在原地。 默默等待着,直到再看不到诸圣的背影,他才缓缓起身! 恰好赵无极也跌跌撞撞杀到了他面前。 赵无极最先进入这座山,只是他身为大荒修士,诸天宗门都视他如猎物,圣人不屑出手,其余人却没有那些顾虑, 虽然在这里杀了他有些杀鸡取暖之嫌。 可自己杀了取走其身上的气运,总比养肥后被人摘了桃子好! 赵无极当然很强。 虽然初入返真境不久,可他杀力之高,并不逊色任何老牌大宗师! 先前在山外瞬杀殿王破舟就已经足以证明他的强大。 可他哪怕再妖孽,杀力再高。 始终只有一个人而已! 一次次挥剑后,他身上已经爬满了伤痕,道袍破碎,脸上也被斩出一道凄厉伤口,鲜血顺着下颌缓缓流下,让他看起来多了几分狰狞。 明明是修行者之间的战斗。 在这山中却充满了铁血壮阔之意! 足足十三尊大宗师拎刀握剑追杀赵无极,距离他越来越近。 赵无极眼底露出几分疲惫。 从进入山中便开始厮杀,到如今他已经杀了五位返真境大宗师,十二个洞天境宗师。 可敌人越杀越多,似乎永远也杀不完! 而他出剑的速度,也越来越慢。 抬头看着坐在石阶上拦住去路的许安,赵无极缓缓抬起手中的剑,眉梢上凝结的血珠将他眼睛遮住,有些模糊,遮住了他的眼睛,也遮住了那道苍老身影! 他抬剑的同时。 青羊宫那几个修士也拔出了道兵,杀意毫不掩饰。 后有追兵,前有阻敌。 赵无极已身陷绝地! 他知道今日必死无疑,只可惜没能登山,带走西宁师妹。 “怎么搞得这么狼狈?” 就在赵无极手中道剑举起,准备极境升华进行最后一战时,他耳边忽然响起一道声音。 此时赵无极眼前血红一片。 只能看到个模糊的轮廓。 那声音好像是坐在青石板上那个老者口中发出,只是让他奇怪的是,那么一个行将朽木的老家伙,为什么会发出这么年轻的声音,而且隐约有些熟悉? 他来不及多想。 就见血红眸子里一道刀光亮起! 那道刀光很快,充满一往无前的惨烈杀意。 赵无极持剑欲挡。 然而剑起,刀光却没有落下。 数道急促风声响起,那石阶上咕噜噜滚下几颗头颅。 赵无极伸手抹去遮住眼睛的血珠,抬头望去,只见那老者拎着一把血淋淋的陌刀,正含笑看着自己,而先前滚落的头颅,竟是他的同门! 青羊宫仅剩的一位大宗师和五个洞天境修士。 “无极道兄,好久不见。” 那老修士佝偻着身子,拎着陌刀拾阶而下,边走边笑道:“道兄,来都来了,让我先砍几颗人头收点利息,然后再登山?” 赵无极侧过身子,眼底的茫然终于散去,有些担忧道:“你果然在山里,疯了不成。” 那老者拖刀而行。 一刀斩碎一个挥刀的洞天境宗师。 残忍地割下其头颅。 回头笑道。 “无极道兄都敢来,我的妻子在山上,又岂有不来之理?” 第616章 杀人是件简单的事儿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看着拖刀拾阶杀人的老者,赵无极心底莫名想到这几句诗。 据说这首诗是陈知安第一次离开长安前在青楼所写,自那之后,那个在长安城声名狼藉的小侯爷,一头扎进江湖,用短短二十年时间,成为名动诸天的大荒陈留王。 而现在,他化身青羊宫许安,持刀拾阶而下,每走一步就有一颗头颅跌落! 看来当初他写这首诗时,还是太过保留了些。 “我死便死了,你身份毕竟不同。” 看着陈知安一刀砍下洗魔海那位返真境大宗师的头,赵无极忽然开口。 越是和陈知安熟悉的人。 就越能深刻地感受到陈知安是个怪物。 西伯侯府往事犹在眼前,当年那个一脸恐惧叫着‘大哥救我’的年轻人,不知不觉间已成了赵无极需要仰望的存在。 陈知安崛起的越快,表现的越妖孽,在赵无极看来就越不该出现在此地。 “我们不会死!” 陈知安又一刀斩掉昆仑仙山那位翩然若仙的女修,回头朝赵无极露出个老树枯皮般的微笑,幽幽道:“等我杀了他们再去山上杀个圣人玩玩!” 杀个圣人,玩玩? 赵无极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他以为自己一朝悟道后已经足够疯狂,足够狂妄。 可和眼前这家伙比起来似乎还是太保守了些。 他莫名又想到先前去见陈知命时那厮表现的,似乎也如陈知安这么骄傲,好像在他们眼里,天下就没有值得他们恐惧或者害怕的事儿。 这边赵无极满心震撼,那边陈知安手下已经杀了好几尊大宗师,洞天境宗师更是被他砍死二十多个。 一具具无头尸体横七竖八地摆在石阶上,人头咕噜噜往山下滚落,鲜血汇聚成一条小溪,潺潺而流。 此时这道止山中,无论修为高低,竟没有人能接下陈知安一刀。 他就像是一个杀了无数人的屠夫。 没有任何花哨的刀法,干净利落,一刀削首! “这刀太废了!” 一刀砍下须弥天下金刚的头颅,陈知安有些嫌弃地丢掉手里的陌刀。 这把陌刀是许安花重金打造。 只是许安毕竟只是一个洞天境宗师而已,早些年又被许横道德绑架,抢了不少机缘。 此时砍了十几颗大宗师的头颅后变得有些迟钝起来。 刀刃上也多了几个缺口。 相比之下。 陈知命打造的杀鱼刀虽然面相不好,用起来却要顺手许多。 丢掉手里的刀后。 陈知安又看了山下那些被吓走的诸天修士一眼,似乎有些失望。 ...... “就这么杀干净了?” 赵无极看着陈知安,哪怕已经对陈知安的强大有了心理准备,依旧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胆敢追杀他的人,自然都是有些本事的。 至少脖子比较硬,肉身都颇为不俗! 要知道以他的实力,斩杀五尊大宗师都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可在陈知安这里。 竟像是砍瓜切菜般,一刀一个大宗师。 先前追杀自己,将自己逼入绝境的诸天修士,此时都已经齐刷刷躺在了地上,尸首分离,而站在血泊中的陈知安,竟似乎还有些失望...... 杀人这种事儿,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简单了? “杀人本就是件简单的事!” 陈知安将粘在道袍上的残渣碎肉抖落,仿佛只是做了件微不足道的事儿。 或许不是仿佛。 在陈知安眼里。 其实杀十几个大宗师本来就很微不足道。 且不说这山中无法调用元气,让陈知安的肉身优势发挥到最大。 就说陈知安这些年一路走来,同境厮杀中死在他手里的人,如果加上人族长城那些异兽,或许已经满了十万之数。 每次城头厮杀。 对陈知安都是一次生死磨砺。 用最简单,最直接,最省力的方式杀人,几乎已是本能! 别说眼前这十几个返真境,就算再来十个百个,在这道止山中陈知安都可以将他们抬手斩杀。 重新回到赵无极身旁,陈知安笑着问道。 “无极道兄,你是和我一起登山,还是在这下面等我?” 赵无极有些无奈道:“山上有二十几个圣人,你的身份一旦泄露,恐怕就走不了了!” 先前陈知安未现身时,赵无极心底其实也隐隐有些失望。 然而随着陈知安现身。 并且以一种极不讲理的方式杀死十几尊大宗师后。 他却不想陈知安继续登山了。 小师妹当然很重要,必须要救。 可陈知安更重要! 他身上肩负着大荒之未来,是大荒陈留王。 哪怕如今谣言四起,陈知安已经身败名裂,可赵无极相信陈知安绝不会是大荒罪人,更不是所谓的祸乱之源。 这种感觉并非没有缘由。 是基于他对陈知安的了解,同时也是对那位大先生的信任。 当年那个一眼看碎自己道身的大先生,那双眸子是如此温和纯粹,哪怕当时敌对,他也感觉不到任何恶意,陈知安有那么一个兄长,又怎么会是个包藏祸心之人! “我不会死。” “西宁和明月在山上,我总不能就这么看着她们死去...” 陈知安头看着山顶。 此时有大雾遮山,诸圣的身影已不可见,或许已进入了仙宫。 赵无极笑道:“虽然我不知道你的自信从哪里来,不过既然你要登山,那我除了舍命陪君子外,似乎也没有别的选择,毕竟西宁是我的小师妹,明月也是!” “无极道兄,你会看到的。” 陈知安幽幽笑道:“富贵险中求,时不我待,这次桌面上的筹码,值得我们赌一把!” ........ “山腰那许安在杀人。” 道止山巅,和青羊圣人并肩而立的宋终忽然开口,神色诡异道:“看起来,他似乎要登山,没想到青羊宫除了那两位外,还藏着这么个妖孽!” 青羊圣人目光低垂,古井无波的眸子里泛起一缕涟漪。 杨树观已经死而复生,而且除了杨树观外,还有一位存在也从岁月长河中走出。 如今青羊宫看似是青羊圣人执掌。 实际上真正的下棋人是那两位,他们的存在,才是青羊宫最大的底牌。 莫非是他们之中的谁借许宁肉身来了逐鹿天下? 看着正拾阶而上的那两道身影,青羊圣人眼底疑惑愈浓,不过很快又敛去,平静道:“许安炼体,肉身强一些也正常,帝使大人似乎对我青羊宫一个小修士格外看重,倒是让本座有些不解...” “只是好奇罢了。” 宋终笑吟吟道:“道兄知道的,某些人搅风搅雨,小弟身为神使,总得为神帝他老人家看着这座天下,不然岂不是成吃白饭的了...” 第617章 飞升之地 青羊圣人不置可否。 他知道宋终想要看清楚自己的底牌。 除陈宫二主。 另一人的身份一直是谜。 别说宋终,就连青羊圣人其实都不知道那位的真正身份。 宋终如果以为许安是那位存在,青羊圣人倒也乐见其成。 明面上宋终和青羊圣人并无来往。 甚至本该势同水火。 因为宋终是神帝使者,执掌神帝宫。 而青羊圣人则是魔帝杨树观这一世名义上的父亲。 神帝和魔帝从出生起就两看相厌,当年万族厮杀,也是这两人打的最凶。 这一世神帝彻底归顺上苍,换来安然无恙走出岁月长河。 虽然被荒古一拳打落帝境。 可他依旧是如今诸天中除了那道影子外的最强者。 而且野心不小,想要吃掉魔帝,归一,踏足大道尽头! 宋终身为神帝使者,哪怕无法杀死杨树观,再不济也应该将青羊宫在逐鹿天下的势力连根拔起,偏偏他没有,而且还主动寻上门,和青羊圣人做了一笔交易。 他加入除陈宫,成为杨树观护道人,为其遮住神帝垂落人间的目光。 而他所求。 只是在未来某天,如果魔帝在和神帝的角逐中胜出,留林青禾一命,仅此而已。 目光落在远处负手而立的那个青衣女子身上。 青羊圣人双眸微眯:“宋终做的这一切,真的是为了她么?” 从理性来说,青羊圣人是不信的。 到了他们这个境界,道心或许会起涟漪,装些情爱之事,会有些因果纠缠,但绝不会多。 为一个女人而身陷险地。 在青羊圣人看来更是愚蠢到极点的事情。 而且还是为了那么一个疯女人。 只是如果不是为了林青禾,宋终又为何要冒着被神帝处死的风险为杨树观遮掩,而且甘心情愿成为护道人。 他所求是什么? 还是说,他其实在两边下注? “仙宫开了!” 就在青羊圣人百思不得其解时,耳边忽然响起宋终平淡的声音。 青羊圣人抬头看去。 只见那太极图不知何时已停止运转,如同一张幕布挂在苍穹之上,那幕布中,有黑白分明的道则纠缠,映照虚空。 仿佛遮住了上苍垂落的目光,也将那座仙宫彻底显化! 那仙宫之中,氤氲之气近乎化作实质,道则化为仙鹤灵禽翩翩起舞,宛若仙境! 哪怕是圣人。 在这座仙宫前仿佛都渺小如尘埃。 因为这座仙宫,并不如他们先前看到的那般,只是一座宫殿而已,而是一座三十三重天的天地。 先前看到的那道身影,所处之地正是三十三重天。 “这是...三十三重天,白玉京!” 门外,李青白看着彻底显化出来的仙宫,哪怕是白玉京崩于前也面不改色的他,此时也难掩激动,不住喃喃道:“这果然是道祖飞升之地,传说中的仙境!” 仙人居三十三重天之上的白玉京,这是道门道藏中对仙境的记载。 所以大荒道门有三十三重天。 仙武道门有白玉京! 这两座洞天,都是按照道藏记载中的仙界打造,只是各取一角。 然而此时这座大门中。 却有完整的三十三重天和白玉京! 哪怕不是仙境,也必然是道祖飞升之地。 此言一出。 诸圣再也按捺不住,纷纷向仙宫中涌去。 不过也有几人没有动作。 林青禾负手站在原地,双眸幽深似海。 宋终也退到了林青禾身旁,安静侧立,似乎对这传说中的仙境没有半点兴趣。 “轰——” 随着逐鹿天下一尊圣人踏入大门,只见三十三重天之上,忽然降下一道金色雷霆,径直劈在那尊圣人身上,瞬间将他劈的鲜血狂吐,而他的身影,也踏上二重天。 天外又有雷霆涌动。 那尊圣人脸色瞬变,手拈道印,想要施展神通抵挡,结印完成才想起此地道则紊乱,几如混沌,往日可抬手摘星的神通根本施展不出来。 只得眼睁睁看着第二道劫雷落下。 “轰隆隆——” 劫雷将那尊圣人淹没,浩瀚威压落下,整座道止山都颤动不已! 待雷劫散去。 那尊圣人已经变成一堆碎肉。 那堆碎肉很快又血肉重组,眼底爬满骇然。 那尊圣人是逐鹿天下后起之秀,原本是天下一尊血脉驳杂的神族后裔,逐鹿天下重开后得到机缘成圣,就此在逐鹿开宗立派。 他的修为在圣人中只能算一般,圣境一重天而已,肉身也算不得强大。 可无论如何,他终究是一尊勾连天地道则的圣人。 然而在这雷劫之下,竟被击碎了肉身,他预感如果再来一次,自己会被彻底磨灭。 “我退出!” 眼见三十三重天上雷劫又起,站在三重天上的那尊圣人脸色瞬变赶忙开口。 然而一切都太迟了。 就在他开口的瞬间,三十三重天上再次降下雷劫。 这一次没有任何停顿,摧枯拉朽,直接将那尊圣人轰成了飞灰。 “这是成仙劫!” 看到那尊圣人陨落,李青白喃喃道:“道藏记载,成仙之路,每一重天都有一重劫,只有渡过三十三重仙劫,踏上三十三重天才能成仙。 一旦踏上成仙路,就没有回头路可走。 要么一路登高飞升仙界,要么被仙劫轰杀,身死道消!” 那尊圣人的死。 原本让诸圣变得冷静了一些。 此时听到李青白的话,却又都变得激动起来。 成仙! 只要踏上三十三重天,就可以成仙,从此摆脱生死,得大逍遥大自在! 就连林青禾都神色微动。 看着三十三重天上那座仙宫沉默不语。 “难道那三十三重天上的白玉京,真的是仙境...” “不可能,这世上没有仙,哪怕道祖是那人,也不可能飞升到一个根本就不存在的地方!” “可如果没有仙界,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沉默许久。 林青禾忽然笑了起来,幽幽道:“管他是哪里,爬上去不就知道了!” 说完她一步迈出。 衣衫褪去,变成一尊琉璃神女,赤身裸足走入那座大门。 宋终无奈地叹息一声。 默默捡起她褪下的衣衫,追随她而去! ....... 就在诸圣全部闯入那座大门不久。 两道狼狈的身影也艰难地站在了道止山巅,正是登山的陈知安和赵无极。 此时赵无极两腿颤颤,浑身是血,显然爬上这座山并不容易。 而陈知安化身的许安虽然也大口喘气。 比起赵无极却要好上许多。 休息片刻后。 陈知安起身看着那座大门内的景象,神色有些震撼,喃喃道:“天上白玉京,二十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如果这世上真有仙境,大概也就如此了吧!” “这本就是仙境。” 赵无极一脸认真道:“现在我信了,这里一定是道祖飞升之地,道祖一定是登上了三十三重天,进入了真正的白玉京仙宫!” “嗯!” 陈知安敷衍地应了一声。 继续抬头看着那座大门,眼底泛起一缕疑惑。 一座真实的天地是什么模样,这世上大概没有人比陈知安更清楚。 别人修出来的,只能叫洞天。 哪怕看起来有春夏秋冬四季轮转,甚至直接映照现世,融于天地,但都始终只能叫洞天,还和大世界的道则勾连。 而陈知安不一样。 他有一座小天地! 第618章 赤帝金乌 陈知安站在大门外仰望天幕。 莫名感觉有些熟悉。 特别是看着那遮天蔽日的太极图,忽然想起给小如烟的大道磨盘。 当日在周天星斗祭阵眼中,陈知白提醒陈知安那大道磨盘或许可以磨灭小如烟意识海中那道鸠占鹊巢的影子。 陈知安也没有多想,直接就丢给了小如烟! 后来小如烟意识海内那道影子也的确被镇压,面黄肌瘦的小如烟渐渐变得正常, 陈知安几乎已经快要忘了这事儿。 直到此时看着天幕上的太极图。 他才恍然惊觉。 大道磨盘和这太极图的运转方式竟如此相似..... 这难道真的是一座完整的天地? 如果这太极图是道祖留下的,那钻入小如烟意识海的大道磨盘,真正的主人又是谁? 神帝,还是那位神秘莫测的女帝? 大哥说小如烟是天生的修道者,只要心境到了境界水涨船高,又说是这天地欠她的,加上赵天籁死皮赖脸都要让小如烟加入道门。 那小如烟真正的身份.... ........ “你在想什么,还进不进去了!” 赵无极见陈知安看着图发呆,伸手拽了拽他。 哪怕是以赵无极的心境,面对道祖飞升之地也显得有些急躁。 陈知安回头看着赵无极,眼神慈爱,就像行将朽木的的老人看着院子里乱跑的后辈,幽幽道:“无极啊,这三十三重天你就别去了,太危险,我一个人去就好!” 赵无极脸色微黑。 身为道门弟子,来了道祖飞升之地,怎么可能不去。 而且你丫一脸慈祥是几个意思? 虽然你现在实力似乎比我高了那么一些,不是叫‘大哥救我’那阵儿了,可不管怎样我都算你师兄吧? 陈知安哪里管他那么多。 现在赵无极在他眼里那就是孙子辈儿的。 “走吧,一会儿如果我受仙劫诛杀,活该是我与道祖无缘,你别管我!” 赵无极眼神变得坚毅,一步踏入那座大门中。 ....... 此时诸圣齐飞升,仙劫如瀑落下。 那三十三重天内又有一尊圣人陨落,在踏足第七重天时被仙劫镇杀,三十三重天处处都是雷鸣,演化各种早已失传的远古杀阵,绞杀诸圣。 仙雾缭绕的仙境,转瞬变成大凶之地。 陈知安回头看了逐鹿天下一眼,见天边隐有血云凝聚,心下已然明白了几分,这飞升之地,其实还是在逐鹿天下,道祖当年举霞飞升,大概率是失败了! 想明白此事后,他一头扎进了那座大门之中。 此处对于诸圣来说或许危险重重,可对陈知安来说,却是再好不过的洞天福地。 他以身为种,炼化为宇,肉身之强已然不逊于一般的圣人。 只比肉身成圣的那些存在差了半分而已。 再加上自成一界的小天地, 让他剑道修为和死人经可以自由发挥。 此消彼长之下。 陈知安自问在这三十三重天内,绝不是一个废物,这才是他敢进入三十三重天的底气! “咦,无极那孩子呢...” 迈入那道门后,陈知安出现在一个青石广场上,左右不见赵无极身影。 青石板上勾勒了神秘道纹,好似一个复杂大阵。 广场上还有不少被劈碎的血肉,一条粗壮腿骨散发着晶莹光泽,陈知安记得这是一头准圣境凶兽,当时路过山中时曾看了青羊宫众人一眼,凶光外露! 正好青羊圣人目光看来,它才没有顺手将他们拍死。 没想到这么一头凶兽,居然连二重天都没有踏足就被仙劫轰杀。 “看来这三十三重天上的白玉京,比想象中的要恐怖许多。 也不知道无极顶不顶得住。 还有白玉京里那道背影,是道祖的褪下来的道身么......” 陈知安喃喃自语,随后将小天地打开,开始捡尸。 毕竟是一尊准圣的腿骨,陈知安小天地内荒芜的紧,埋在地下好歹能提供些养份。 就在他小天地刚打开的瞬间。 天外一道闪电劈来,陈知安来不及做任何动作就被闪电劈中,他身体微微一僵,神色诧异地抬头看去,什么也看不到,只有一片混沌。 许久之后。 他伸手弹了弹身上的灰。 脚下闪过一阵清光,出现在二重天内。 “这仙劫比想象中的要弱,力度和洞天境后期全力一击差不了多少,是有人放水,还是说...这里的规则,只能感知到我洞天境修为?” 二重天中没有破碎尸体,接连两道雷霆落下,都被陈知安以肉身硬扛过去。 这两道雷霆虽然比起一重天要强上不少。 可依旧在洞天境范畴。 陈知安环顾四周,二重天依旧有一个广场,青石板上同样勾勒神秘道纹。 “看来我猜得不错,只是不知道三十三重天上,又会是什么个光景!” 陈知安一步踏出,出现在三重天。 将散落满地的那尊圣人尸身装入小天地,陈知安站在原地等候雷霆降下。 “轰隆隆——” 接连三道闪电落下,宛若三杆银色长枪直插陈知安。 浩瀚雷光将他淹没! “有点意思了,居然跨入了返真境,看来不是有人放水,而是这座天地的规则就是如此!” 陈知安眉头微挑,挥刀! 这一刀他以最纯粹的肉身之力斩出。 一刀之后,雷霆散去。 而他的身影则出现在第四重天。 紧接着是五重天。 六重天! 七重天! 一直到九重天,陈知安手中那把被他丢了又重新捡回来的陌刀终于被雷霆击溃。 变成一堆碎铁散开。 而安然无恙直上九重天的陈知安,也终于撞见了第一个人! ........ “是你...那个抢到朱仙果的小辈。” 九重天那广场中,一个身穿道袍手握道剑的老道看着忽然现身的陈知安,眼底闪过一丝诧异,不过很快又隐藏下来,变得古井无波。 此时那老人道袍破碎,道剑沾染了鲜血。 其身前有一尊圣人倒在血泊中,道则涣散,显然是活不成了。 见到那老人。 陈知安也是微微一怔。 因为这手握道剑杀人的老家伙,是逍遥宗范遥,名义上的大长老,实际上的太上掌教,剑仙王琉的外公。 这老道人算不上好人,却也算不上是坏人。 只是喜欢算计。 用王琉的话来说,这老东西就是想的太多,做事不够果断,出剑又拖泥带水,一颗剑心九个眼,哪里算得上什么剑修,不过一老阴贼而已。 “见过范圣!” 陈知安作揖行礼。 他能感觉到这老家伙有杀气。 看在王琉的面子上,陈知安不想他因为错误的认知而走上不归路。 比如杀死自己这个蝼蚁! “这是你们青羊宫的圣人,贫道记得没错的话,应该还是你的师叔。” 范遥指着地上还没有死透的那位圣人,面无表情道:“可是你似乎并不在意,我甚至没有感受到你身上有半点恐惧或恨意。 最主要的是。 一个洞天境居然安然无恙走到了九重天,而且连发丝都没乱。 看来你的来历不简单。 绝不仅仅只是青羊宫弟子而已,能有此气度的人,世间不过双手之数。 让贫道猜一猜。 阁下可是杨树观外,除陈宫真正执掌权柄的那位?” 陈知安双眸微眯。 除陈宫他当然听说过,而且许安就是除陈宫弟子。 只是许安级别太低。 不知道除陈宫真正的执掌是谁! 听范遥这意思,显然将他当成了除陈宫的首脑。 陈知安也懒得解释,只是神色从容看着范遥:“既然受伤不轻,就别想着如何杀我了,你大概杀不死我,而我也懒得杀你,把你脚下那人给我,你就可以去十重天了!” 范遥闻言神色微动。 果然是他,除陈宫藏得最深的那人。 只是他到底是谁? 能与杨树观平起平坐,想必是九帝之一。 如今九帝之中,抛开自绝后路斩断岁月长河的青帝和据说已经彻底消亡的戮帝外,还未现世的已不算多。 水火二神躲到了大荒。 女帝,不像...... 那么最后就只剩最后一位。 眼前这个洞天小修士,真正的身份或许是——赤帝,金乌! 第619章 深藏不漏 赤帝金乌! 其杀力在先天九帝中并不能跻身前三之列。 但其善谋,据说远古时先天九帝的厮杀,就是由祂挑起。 看着那神色从容的老修士,想到关于赤帝的那些传说,范遥越发觉得可能。 顿时行道揖笑道:“既然道友开口,贫道就当结个善缘,这个张厄,就交给道友了,此后山水好相逢!” 说着范遥一步踏出,就向十重天而去。 离开前他回头看了一眼。 只见那洞天境修士一手拎着张厄的脑袋,竟硬生生将之捏碎,见此一幕,范遥心底大惊。 这叫做许安的洞天修士,一定是赤帝金乌无疑了。 不禁有些后怕。 幸好先前从心低了一头,不然真要将他当成一个洞天境小修士,现在躺在那里被捏碎脑袋的恐怕就是自己! 陈知安捏碎那圣人头骨。 随手丢进小天地那座苦海之中,让苦海慢慢炼化其道则,而他则抬头看着三十三重天之上。 越往高处走。 这仙劫给他的威压也越来越重。 而陈知安对这飞升之地看得也越来越清晰,大概算是明白了此地的真相! 道祖,终究还是失败了。 撼天拳递出,径直将那头仙劫幻化的白虎打碎,陈知安走上十重天! “道友果然深藏不露,竟这么快就渡过仙劫了!“ 范遥此时也刚好劈碎仙劫,脸色有些苍白,圣兵法袍也被仙劫轰碎,看起来有些狼狈。 见陈知安负手登天,如闲庭信步。 下意识站远了一些,脸上虽然依旧挂着笑容,暗地里却已经汗流浃背。 范遥走神念之道,道种虽然看起来像剑,实际上并不是,而是一把尺子。 这三十三重天无法勾连道则,他的实力大打折扣。 要是这位传说中的赤帝忽然看自己不顺眼要杀掉,他没有半分胜算。 “道友似乎在怕我?” 陈知安见范遥神色有异,微微一怔,随后笑道:”道友自行登天便是,不用管我,我就是路过。” “道友先请,贫道晚点再来!” 能够走到这里,已经是范遥的极限,又有这么一个狠人跟在自己后面,随时都有可能把自己捏死,范遥哪里还敢继续往前走。 三十三重仙劫,一旦踏上这条路便没有回头路可走,但范遥发现可以选择不走。 先前在九重天他就已经没打算继续往前走。 不料遇到了闲庭信步而来的陈知安。 这次抵御十重天的仙劫,他已经掏尽底牌,再往前走,那真是必死无疑了。 陈知安惋惜叹息一声。 他虽然不好杀范遥,但范遥如果自己死了,捡尸倒也没什么心理负担。 可惜这老家伙太怂,成仙就在眼前,居然不愿意舍命一搏。 “真不走了?” 陈知安击碎仙劫,继续向十一重天走去,即将消散前,犹不甘心回头问道:“你看这仙劫其实也就一般,没什么大不了的。” 范遥嘴角微抽。 离陈知安更远了一些! 他虽然不知道这化身为许安的赤帝是如何遮掩仙劫的,但他知道这仙劫绝不一般,一路走来,圣人都已经陨落好几尊,此时才十重天,往后的路更是十死无生。 范遥甚至怀疑,这所谓的飞升之地,会不会需要帝境存在才能走到尽头。 十一重天! 陈知安依旧是一拳递出,天清地明,搜罗整座天地没有发现圣境残尸后,他又继续登高。 直到十八重天才止住脚步。 环抱双臂,平静看着被恐怖雷霆劈砍的那尊圣人。 须弥天下那尊大菩萨,陈知安依稀记得他好像是叫多默托,不算纯粹的肉身成圣,却也兼修了‘大金刚经’,肉身如黄金浇筑,在三十三重天这诸多圣人中不算弱者,居然这么快就见到了他。 此时多默托浑身浴血,背上还有一道凄厉刀伤,刀口深入见骨,应该是被人偷袭所至。 失去了道则之力,又身负重伤,此时面对这仙劫化成的雷霆刀意,多默托只能苦苦支撑,以肉身之力硬抗,连法相都无法撑开。 不过他终究是一尊大菩萨。 在一道道雷霆刀意下硬生生挺了下来。 直到最后一道雷霆散开,他才如泄气的皮球般瘫坐在广场上,随后两道目光宛若刀子般向远处的陈知安射去。 待见到陈知安一个洞天境的小修士居然出现在十八重天。 多默托眼底露出和范遥一般无二的诧异。 不过很快诧异又散开,变得平静如水,那刀子般的目光死死看着陈知安,缓缓道:“居士的修为是返真境,想必本圣不会看错。” 陈知安缓缓向多默托走去,笑道:“阁下没有看错,我的确是返真境,而且是先前吃了朱仙才勉强踏入。” 多默托道:“那么居士可否为本圣解惑,一个返真境为什么能出现在十八重天?” 陈知安眉头微挑:“当然是走上来的。” 这是一句废话。 多默托却露出了然之色:“或许我们都错了,这三十三重天根本不是什么道祖飞升之地,更不是什么仙境。” 陈知安微微一怔,又说了一句废话。 “大概不是。” 此时陈知安距离多默托已经只有百丈。 多默托似乎没有感受到陈知安在靠近,平静道:“你看起来对这里很了解?” 陈知安道:“大概知道一些!” 多默托道:“你在向我靠近,你想杀我?” 陈知安道:“你大概也想吃我,我看到你眼底在冒绿光!” 多默托道:“自从踏入圣境后,我已经很多年没吃过人了,你不该来的。” 陈知安微微一怔,莫名想到前世看过的那个故事,想到那个故事里的对话,沉默片刻后,他幽幽配合道:“我已经来了。” 多默托道:“你知道你来了就走不了,可你依然来了!” 陈知安点头道:“我知道,我依然来了!” 多默托眼底浮现一丝挣扎,很快又平静下来:“我本不想破戒,可是我现在很饿,恰好你出现在我面前,这大概是佛主给我的旨意。” 陈知安笑道:“那你还在等什么?” 多默托道:“在等你走得更近一些。” 陈知安站在多默托三十丈之外,抬头看着三十三重天幽幽道:“真巧,我也是——” 话音刚落。 三十三重天上有天劫落下,而陈知安的身影却消失在了原地。 取而代之的是一尊昂扬战躯! 战躯巍峨如山,散发着蛮荒气息,屹立广场,气血蒸腾如大雾,遮住他的面目,只一双金色眸子俯瞰多默托,顶天立地,仿佛一尊从远古复苏的神只。 昂扬战躯抬手握住从天劈来的雷霆刀意。 一道道雷霆在他手中被捏碎又重组,直到最后一道雷霆刀落下,被昂扬战躯握在手中。 只见他横举一抹。 万千雷霆变成一把恐怖长刀,斩向多默托。 多默托脸色不变,一手指天一手指地,以唯我独尊之势凝聚一尊法相。 这是他修行‘大金刚经’结成的道果,原本已经被天劫打碎,此时竟被他重新强行凝聚,覆映全身,金光弥漫,恍若一尊真佛降世。 只见他手指遥遥向落下的长刀指去,言出法随:“敕!” 恰好此时,陈知安的刀光落下。 “轰——” 一刀之后,多默托那覆映全身的金光散开,而他本就伤痕累累的肉身彻底破碎。 很快又重组,然后刀光再次落下。 如此三次之后,昂扬战躯手中的长刀终于溃散。 多默托艰难抬头,看着那尊巍峨法相,或者说是看着那尊几如神只的战躯,眼底早已没有半点杀意,更不敢再冒绿光,颤声道:“你......你竟能使用道则之力,你到底是谁,道祖的转世身?” 陈知安没有回答。 抬起脚将多默托又一次踩死,又碾了一碾,然后他沉默看着脚下的残尸碎片。 许久后。 确认多默托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不可能再跳起来打自己的膝盖。 陈知安才缓缓散去昂扬战躯。 恢复成许安的模样。 “整那么多花词儿,还以为遇到了深藏不露的大佬,结果就这?” 第620章 掌教李青白 多默托是陈知安真正意义上杀的第一尊圣人。 虽然身处这特殊地界,他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可那毕竟是一尊圣人,不是路边的阿猫阿狗。 为了杀死多默托,陈知安做足了准备。 释放了从未在世人面前现身的昂扬战躯不说,甚至暗中早已将小天地打开。 就怕一不小心没打赢随时可以跑路。 他鼓足勇气靠近多默托,本以为会是一场昏天暗地的厮杀,结果那厮居然这么不经打,三刀一脚就直接干碎了! “到底是他太弱,还是我强而不自知?” 陈知安蹲在满地残肢碎片前想了许久,始终没想明白为什么多默托会这么轻易就被自己杀死。 “不管,再杀两个就知道了!” 将多默托的碎片丢进苦海,陈知安又继续向第十九重天地走去。 从踏入这座天地开始,算上捡到的那些圣人残片,陈知安已经收获不小,满打满算至少有四尊圣人的尸体被他捡到。 虽然大部分道则都散去了。 但陈知安依旧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强大,就连那小天地都悄无声息扩大不少。 身拥一座天地的他。 别人是越往高处走越弱越疲惫,他却恰恰相反,越往上走他越精神抖擞, 越来越强。 一路登高。 陈知安彻底将那昂扬战躯显化,撼天拳在昂扬战躯中算是彻底展现了真正的杀伤力,仿佛永远没有枯竭的时候。 任由天劫落下,异象纷呈。 他只管一拳递出,天清地明...... ....... “成仙?” “根本不可能成仙,这是个骗局,道门要坑杀我等!” 二十五重天中,殿高柳神色暴虐地看着天幕中不断降下的劫雷,不住咆哮。 他虽然是古魔后裔,肉身在诸圣之中都不算弱者。 可毕竟人有穷尽时。 再强大的肉身都经不起一次次天劫轰杀! 如今他披头散发,一头赤发狂舞,身上泛着幽光的鳞片倒卷,气息萎靡,只一双暴虐紫瞳昭示着他的不凡。 而另一个角落处。 洗魔海古孤和昆仑仙山扶摇圣人看起来也格外凄惨。 两人携手登高,一路杀上二十五重天,本以为联手之下林青禾也可一战。 可在一次次天劫轰杀下,他们肉身破败不堪。 已然失去了继续登高的资格。 “没有人踏上三十三重天渡过成仙劫前,我们恐怕不能离开!” 扶摇圣人警惕地看着远处不住咆哮的高柳,对一旁的古孤传音道:“高柳装疯卖傻,杀意难掩,他或许要杀人,一会儿我们找机会出手,镇杀李青白。” 古孤平静地点了点头,余光瞥着眼广场角落中那几道身影。 高柳、妖凰、李青白、古孤、扶摇、皇甫老幺。 踏入这座天地的圣人,只有青羊圣人、宋终、林青禾几人迈入了二十六重天,其余人除了死在路上或者中途放弃者,此时都齐聚于此,极有默契地选择了止步。 二十五重天,已经圣人极限。 想要再往前一步,非圣人九重天不可。 当然。 让他们止步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他们不敢! 不敢把后背交给这群人。 毕竟再往前一步,必定九死一生,哪怕最终得了那一线生机,捱过仙劫,也极有可能被身后这群圣人偷袭,甚至分而食之。 此地道则不存,只能以纯粹的肉身厮杀,消耗颇大,这段时间以来已经出现不少吃圣的事情,圣人吃妖,妖圣吃人,通吃。 诸多因由。 造成了这个诸圣各占据一角,暗流涌动,杀意交织,相互制衡的局面。 诸圣都在警惕观察,只殿高柳状若疯狂,仿佛随时可能真的变成一个疯子。 然而他的身形,却不知不觉离李青白只有百步之遥。 “高柳要动手了,不对,皇甫老幺也动了!” 扶摇圣人一直盯着高柳,此时见他离李青白越来越近,暗中传声道:“他们目标应该和我们一样,都是李青白!” 李青白。 白玉京掌教,赵白观亲传,李纯阳后代子孙。 论身份地位。 诸天圣人之中不会有比他更尊贵的存在。 论修为,他不到八百载跻身准圣,放眼诸天也是极为妖孽的那一小撮人。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背景通天,注定道途无碍的存在。 此时却被人盯上了,而且欲分而食之。 李青白抬头看着不断逼近的高柳,继承了赵白观那古板严肃的面容忽然绽开。 和肉身高达百丈的高柳比起来。 他渺小的就像是一个蝼蚁。 可那从容不迫的气度和嘴角蔓延开来的不屑笑容,仿佛无声诉说着高柳才是那个蝼蚁。 李青白进入这座天地,从一重天硬生生杀上二十五重天。 靠的可不只是十二仙剑! 一路走来,诸圣渡劫只是渡劫。 而他身为道门弟子,却从那一重重仙劫之中看到了道门秘术《太上经》。 他渡过的每一重仙劫,都是在印证道藏。 在演化道术! 就连这三十三重天中隐藏的杀阵,他也渐渐窥得了几分脉络。 如果不是因为天赋不够,底蕴不足,他甚至能再上一层天。 “你想杀我?” 看着装疯卖傻的高柳,李青白缓缓起身。 直接撕破他的伪装。 此时高柳距李青白已只有二十丈,只手可杀。 他也似乎觉得没有遮掩的必要。 眼底暴虐之意散去,冷漠道:“不是本座想杀你,而是你身为白玉京掌教,却包庇大荒修士,欲与诸天同道为敌,与上苍为敌,本座杀你不为私仇,而是大义!” “嗬嗬,大义!” 李青白嗤笑不语。 又将目光落在皇甫老幺身上,眉头微皱:“你呢,昊天宗招惹须弥天下不算,还要与我仙武为敌,做好迎接我仙武两尊准帝跨越天下问罪的准备了么?” 李青白言语平淡。 一个准圣面对两位大圣。 气度从容,甚至带着几分居高临下。 仙武道门,两尊准帝横空,一门双帝,本就拥有俯瞰诸天的底气。 除了逐鹿天下神帝外。 这世上又有谁敢说无惧仙武道门问罪? “本座也为大义。” 皇甫老幺从高柳身后走出,他身高不过六尺,佝偻着身子,散发着腐朽味道。 “原来你是想吃我,扯什么大义。” 李青白笑了起来,负手而立,弹指一挥,十二剑仙仿佛受到某种牵引结成一座剑阵,杀意笼罩全场:“来吧,杀死本掌教,或者,被本掌教杀死!” 第621章 扶摇问道 “你果然可以动用元气!” 见十二仙剑结阵,皇甫老幺眼底闪过一丝精芒。 身形后退,再次藏在高柳身后。 同时传音入密道:“李掌教如果交出飞升之地的秘密,让本座踏上三十三重天,我可以替你杀了高柳!” 皇甫老幺是和皇甫同时代的人物,有成帝之资。 然而当年荒古横推诸天,他在帝路争锋中失败,封于神源。 在大争之世才重现世间! 本以为万年后世间再无荒古,以他的资质定能重返巅峰,踩着尸山血海踏上成帝之路! 怎料大荒一行,他被青牛和黄老狗追杀,直接将一颗无敌道心击溃,哪里还有帝路争锋的壮志。 道心受损,心生魔种。 他整个人都变得阴郁起来。 道祖飞升之地就在眼前,他无论如何都要抓住最后的机会。 从踏入这座天地开始,他就一直在观察李青白。 李青白区区一尊准圣而已,哪怕手握十二仙剑也不应该出现在二十五重天,然而他出现了,而且还能以仙剑结阵,显然是摸清了这座天地的脉络。 如果能吃掉李青白,获得他身上的秘密,踏上三十三重天,哪怕不能成仙,至少也能跻身成帝。 到时候还在乎什么白玉京问罪。 此时传音,当然也不是要真的为李青白杀人,不过遮掩真正的目的而已。 他拥有禁忌之术,要独吞李青白。 “降魔!” 李青白根本不理会皇甫老幺的传音入密,十二把仙剑组成杀伐大阵,斩出一道恐怖剑光,剑指高柳! 眼见剑光落下。 高柳脸色瞬变,仰天发出一声咆哮,身躯节节拔高,瞬间变成一尊高达百丈的巍峨巨人,手掌擎天,抡拳向那道剑光砸去! 高柳是魔族后裔,真身高达百丈。 先前为了不消耗力量,缩小为十二丈身躯,此时全力出手,恐怖的压迫力让诸圣都脸色大变。 好一尊大魔神。 “铖——” 十二仙剑斩出的降魔剑意落在高柳拳头上,响起震耳欲聋的金戈之音,无数鳞片和猩红鲜血从空中掉落,就像下了一场想血雨! 高柳拳头上血肉模糊,手臂上更是留下一条深深的剑痕。 李青白这一剑,差点将他手臂斩断。 不过无论如何,他终究还是挡下来了! “十二仙剑,不过如此!” 低头俯瞰着宛若蝼蚁的李青白,他脚掌抬起,要将之踩死。 皇甫老幺也双眸微眯,暗中施展禁忌之术,一把魔刀握在手中,随时准备给其致命一击,然后将李青白吞入腹中。 然而就在高柳脚掌抬起,皇甫老幺准备出手的瞬间。 却见李青白眼底露一缕不屑,紧接着身形倏然散开。 只见其立身之地出现十二道身影。 每道身影都手握一把仙剑! 十二具道身同时拔地而起,凭空而立,组成一座杀伐剑阵,恐怖杀机将高柳和皇甫老幺锁定。 而李青白冷漠的声音也同时响起。 “诛仙——” 诛仙剑阵,白玉京道门最强的杀伐大阵。 随着李青白吐出诛仙二字,仿佛口含天宪言出法随,只见三十三重天外,一道道剑光如流星坠落,涌入李青白手中仙剑! 剑光交织,轰然落下! 所过之处,一切有形无形之物都被斩为碎片! 高柳身高百丈,最先被剑光搅碎。 躲在暗处准备施展禁忌之术的皇甫老幺脸色惨白,想要逃跑,可此时诛仙剑阵已将他牢牢锁定,哪里有逃跑的机会! 只发出一声不甘嘶吼便被斩成碎片。 连本源道则都被斩的支离破碎,再无复活可能! 以准圣修为斩杀两尊圣人,李青白却似乎只是做了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目光在诸圣中游走。 向扶摇圣人微微颔首后,散去诛仙剑阵。 扶摇圣人和他是好友,当年白仙歌被囚白玉京,扶摇没少入山求见,而身为掌教大弟子的李青白,自然免不了要出面接待。 此后两人常有往来。 先前扶摇传音,准备助他一臂之力,李青白拒绝了。 毕竟此地诸圣各怀鬼胎,扶摇如果因为自己而受伤,恐怕很难捱过去。 “青白,你无碍吧!” 见李青白道身散去,脸色有些苍白, 扶摇走到他身前担忧问道。 “无妨,强行勾连此处天地道则,受到反噬,修养半炷香就好。” 李青白摇头道:“只是短时间恐怕无法催动仙剑了,扶摇兄,你自己小心。” 扶摇圣人微微一怔,那双清澈眸子变得复杂起来。 “抱歉,青白!” 下一刻,他手中本命道剑已然将李青白洞穿,透胸而出。 与此同时。 一道刀光亮起。 先前还在远处的古孤忽然出现,手中魔刀直斩李青白头颅! “嗤——” 刀光落下,李青白仓促之间只能侧身避过要害,然而握剑的手臂却被刀光斩断。 扶摇圣人持剑再刺。 又是一剑将李青白洞穿。 李青白拂袖一挥,十二仙剑再次漂浮在他身前,剑光遥遥指着扶摇和古孤,将两人逼退,只是剑尖儿有些颤抖,显然已是强弩之末。 李青白面无表情地看着扶摇。 “为什么?” 扶摇圣人神色复杂道:“一切为了仙武。” “为了仙武,呵呵!” 李青白面无表情道:“白玉京监察天下,为天地立矩,为生民挣命,修行者和普通人在白玉京治理下各行其是,互不干扰,怎么在你这里似乎我白玉京反倒成了仙武的罪人?” 扶摇圣人摇头道:“白玉京就像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峰笼罩在天下修士头顶,生怕什么时候就有十二把飞剑落下,砍掉我们的头颅。 整个天下都守着白玉京的规矩。 所有人都活得小心翼翼。 连呼吸都不得自由! 我师白仙歌和洗魔海古见山无缘无故被白玉京镇压千年。 无罪而诛... 这样的天下,你觉得没有问题么。 还是说你高居白玉京,看不到这些?” “你看我仙武修士,唯唯诺诺,行事拖泥带水,不敢逾矩,不敢争锋,在诸天中沦为垫底,连大荒都不如,你李青白敢说这一切,不是因为白玉京的原因? 天地如囚笼,而白玉京,就是囚笼中的囚笼。 我等不得自由,自然要把这囚笼打碎!” 第622章 这一刀与天地同斩 “无罪而诛?” “天地如囚笼,你们不得自由?” 李青白双眸如刀,冷漠看着扶摇圣人。 “好大的名义,好高的帽子,当年古见山和白仙歌两人几乎打碎一州之地,因为你们两座宗门厮杀,世俗灭国十二,皇朝更迭数十,生民死伤百万。 如果不是家祖念在他们二人有成道之机,死了可惜,你觉得以他们犯下的事,仅仅是镇压千年而已?” “至于自由,你昆仑仙山治下诸国每年给你们供奉珍宝无数,你们可有想过他们的自由,甚至为了更好管控他们,你们不允治下皇族修行,一个虚神境弟子就可以把持朝纲,左右朝政,生杀掠夺全凭喜好。” 你们,有什么资格要自由?” 李青白的声音很冷,吐出的话语更冷! 就像一把刻薄的刀,将扶摇圣人心中的正义撕碎。 扶摇圣人和古孤脸色都变得很难看。 洗魔海和昆仑仙山之所以加入除陈宫,一来是早已和陈知安不死不休,二来是他们认为自己是秉持正义,为仙武天下修士摇旗,掀翻白玉京。 可李青白寥寥数语,却将他们自以为是的正义贬的一文不值! 而且他们根本无法反驳。 昆仑仙山如此,洗魔海更是不堪,他们眼里从来就没有过普通人,哪里会在乎他们的死活。 “所以你们真正想要的不过是白玉京的权柄而已,扯什么一切为了仙武!” “乱臣贼子,妄想翻天。” “跪下自刎,本座可不杀洗魔海和昆仑山大宗师以下修士,为尔等宗门留下火种。” 李青白在诸天修士印象中大多时候是仙风道骨无欲无求的淡泊模样,在他继任掌教宝座之初,所有人都猜测他只是过渡宗主,因为他杀伐不够果敢,性子不够强势,缺少执掌一座天下的霸道。 可此时他一朝发怒,呵斥两尊圣人,霸道无双,哪里还有半分软弱可欺的模样。 “死到临头,还敢摆谱!” 古孤见扶摇面露迟疑之色,顿时暴喝一声,手中魔刀再斩,冷声道:“开弓哪有回头箭,扶摇,杀了他!” 扶摇圣人见此,也脸色变冷。 持剑向李青白刺去! 两尊圣人哪怕只以纯粹的肉身之力驱使道兵,也绝非等闲。 就连虚空都被两人的刀光剑雨切碎。 “诛仙! ” 面对落下的凌厉杀机,李青白双眸依旧冰冷一片,脸色变得苍白如纸,十二仙剑再次起阵,想要将两人镇杀。 然而他毕竟只是一尊准圣,此地毕竟是道则紊乱。 十二仙剑根本无法彻底发挥威能。 只见一道剑光斩出,斩碎古孤劈来的魔刀,又在古孤身上留下一道凄厉剑痕。 随后便如一条条死鱼般跌落在地。 与此同时。 扶摇圣人的剑穿过剑雨,出现在李青白身前! “嗤——” 长剑入腹,随后横扫! 本就身负重伤的李青白瞬间被拦腰斩断。 下一瞬,他肉身重塑。 还未起身,古孤已一脚踏上他胸口,挥刀再斩,狠辣至极,杀意无匹! 堂堂白玉京掌教, 仙武老天爷,此时却像匹夫般被踩在地上。 如此大辱,连寻常人都难以忍受,更何况是白玉京掌教。 李青白气海翻涌,一股惨烈气息在体内滋生。 双眸冷漠地看着古孤。 “一起死好了!” 扶摇圣人见此急忙开口:“他在极境升华,搅动气海,要自爆,走!” 古孤也脸色瞬变,抽身就走。 李青白已是必死之局,他们可不愿随他一起死。 然而就在他们退走的瞬间。 忽然虚无中走出一道身影,紧接着一只苍老手掌落在李青白胸腹之间。 元气涌动间,竟抚平了李青白暴乱的气海。 做完这一切后,那人缓缓起身,目光扫过诸圣,最后停在扶摇和古孤身上,嘴角扯起笑意。 “两位这是要造反?” “许安——” 扶摇圣人神色凝重地看着忽然现身的老者。 眼底疑惑之意难掩。 这个洞天杀返真的修士,诸圣登山前都曾见过。 也知道他是青羊宫弟子,而扶摇更知道他是除陈宫的暗哨。 可现在一个绝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居然出现在了此地,而且抬手间就将一尊准圣暴乱的气海抚平,无论怎么看,这都绝不会是一个洞天境修士能做到的事。 古孤也神色微变。 在他的感知中,眼前这个叫做许安的老者应该是个返真境。 肉身腐朽,行将朽木。 问题是一个返真境,凭什么敢这么嚣张? 他又怎么能抚平李青白气海? 相比起扶摇和古孤,李青白眼底的震惊也不少分毫。 他在登山时曾猜测过许安的身份。 因为许安挥刀的方式和那位清凉王实在太像! 现在。 他终于可以确认,眼前这个行将朽木的老者,的确是陈知安。 而他真正震惊的是,陈知安居然能使用元气,而且毫无凝滞,不像自己这样靠着仙劫捕捉到一缕。 感受到体内游走的元气。 李青白莫名对这位名动诸天的大荒陈留王生出许多信心。 “许安!” 扶摇压下心底的不安,声音冷漠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知道啊!” 陈知安幽幽笑道:“我身为仙武修士,自然是在守护白玉京掌教大人的安全,倒是两位,你们谋杀掌教大人,知不知道这是灭门之罪?” 话落。 他转身看着李青白,一脸认真道:“掌教大人,弟子请战,为白玉京镇杀这两个乱臣贼子!” “允了!” 李青白虽然身受重伤,气度却半点不输。 只见他沉默片刻后,仿佛下了某种决定。 “道友,本座以白玉京掌教之名,请道友入白玉京祖师堂担任首席客卿,此后行走诸天宗门,身份与道门行走等同,与你为敌,便是与我道门为敌,此言同告诸天宗门,天下共鉴!” 陈知安闻言微微一怔。 李青白此举在别人看来或许只是对许安抛出的橄榄枝。 但陈知安清楚李青白大概是猜出自己身份了的,他此时当众将自己客卿长老的身份坐实,而且刻意没有指名道姓,很显然是对自己的某种承诺。 言下之意。 陈知安从此之后多了一个道门首席客卿的身份。 行走天下代表的不再只是大荒,还是仙武道门。 这承诺如果只代表李青白自己,并没有什么了不起。 可是李青白是以掌教之名告知诸天宗门,代表整座仙武道门的态度,到时候大战若起,陈知安如果祭出首席客卿的身份,道门想要出手庇护,也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 这是一份极重的承诺! “蝼蚁而已,也敢猖狂,死——” 古孤猛地扑向陈知安,同时挥动魔刀。 长刀所指,虚空破碎。 这忽然现身的许安虽然诡异,但古孤自问不会看错,此人的确只是返真境,哪怕不受此地道则所限,终究也只是蝼蚁而已。 他身为一尊即将踏入七重天的大圣,斩杀此人不过抬手之间,毫无畏惧。 扶摇圣人也同时出手。 他们虽然没有得到完整的仙魔造化功,但这几年同修,早已配合的天衣无缝。 只见须臾之间。 两人刀剑齐出,虽无道则之力,只以纯粹的肉身驱使,却也在虚空钩织出一张密不透风的杀网,将陈知安所有退路封住。 杀意袭来,陈知安双眼放光。 下一瞬。 只见他双腿微微弯曲,如同一枚炮弹般拔地而起。 与此同时。 三十三重天上仙劫降临。 金色雷霆化作九条狰狞恐怖的蛟龙,吞吐电光而至。 陈知安发出一声咆哮。 肉身在虚无间暴涨,顷刻间化作一尊高达百丈的巨人,仰天俯地,好似一尊远古神只撑住天穹。 只见他抬手拽住那九条蛟龙,猛地一抹。 九头蛟龙瞬间凄厉哀嚎起来。 在他手掌中被拉抻,最后凝聚成一把百丈陌刀。 道则如雷霆在刀锋游走。 闪烁着瘆人光芒。 陈知安眉头微皱,自言自语道:“似乎还不够。” 下一瞬。 他身上气血翻滚,如大雾蒸腾,满湖元气灌入陌刀。 百丈陌刀和陈知安的肉身都飞快压缩。 当陈知安重新变成一个七丈老者时,百丈长刀在极致的压力下已经变成一把漆黑如墨的六尺陌刀。 恐怖压抑的杀意在滋长。 还未挥动,仅仅散发出来的杀意就已将虚空搅碎。 陈知安持刀立于虚空。 居高临下看着地上的扶摇和古孤。 声若惊雷。 “两位,这一刀是这座天地与我一同斩出!” 第623章 杀古孤,收扶摇 话落,刀起! 只见一道漆黑线条在虚空延伸。 快若闪电。 或者说这一刀,本就是闪电! 刀光落下。 连天地都倏然一颤。 古孤和扶摇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他们感受到了那恐怖威压。 不—— 他绝不会是许安。 此人虽然只是返真境而已,但那如大雾蒸腾溢出体外的气血,简直堪比一尊肉身成圣的准圣! 他居然没有被压制修为。 更重要的是,他这一刀,居然真的是与天地同斩,仙劫为他所用,这座天地的力量被他握在了手中! 恐怖如斯。 仓促之间。 扶摇和古孤极境升华,强行透支生命,想要挡住这如煌煌天威的一刀。 “轰——” 刀光落下,二十五重天好似天塌一般,恐怖杀机席卷,李青白和远处瑟瑟发抖的妖凰瞬间被激荡的元气击飞。 而首当其冲的扶摇和古孤两人。 则被刀光瞬间斩碎,化为一蓬血肉散开,尸骨无存! 陈知安脸色苍白,手中陌刀散去。 双眸看着那虚无处,似乎在找寻着什么! “本座——没有死!” 许久之后,那散开的血肉开始蠕动,最终凝聚成两道身影。 正是被斩碎的古孤和扶摇! 两人浑身浴血,脸色苍白如纸,气息更是萎靡到了极点,好似已经跌落了圣境。 可他们此时眼底却重新有了光。 因为在这恐怖的天地一刀下,他们终究没有被斩杀。 扶摇手握本命道剑,此时他早已没有了半点仙风道骨,形容枯槁,宛如厉鬼。 “我不相信你还能斩出那一刀!” 古孤也抬头看着陈知安,杀意难掩,恨意狂生。 “不管你是谁,今日,本座必杀你,就算这天地能容你, 本座也要将你挫骨扬灰!” 仿佛是为了印证两人的话语。 只见虚空中陈知安吐出一口鲜血。 身形晃动,从空中跌落,摇头叹息道:“不能,这一刀已是我的极限。” “既然不能,那你——死吧!” 扶摇和古孤同时出手,直接就是最强杀招,一前一后向陈知安斩去。 然而就在他们走到陈知安五十丈内时。 却见先前还摇摇欲坠的陈知安忽然抬头,嘴角挂起诡异笑容。 下一刻。 两人一头扎进一座荒芜天地之中! 那天地之中。 有金色苦海,苦海中万鬼嘶吼, 无数阴魂挣扎着想要爬出,却又被更多的阴魂拽入苦海之中。 有杂草林立,剑意森然,好似一座剑林! 而更远处。 有一座鬼气森森的大殿耸立! 那大殿之中,身披黑金帝袍的陈知安手握死人经,居高临下看着两人。 “我的确不能再斩出那么一刀,但好在我还有别的底牌,两位,欢迎来到我的天地。” “你的天地?” 扶摇圣人微微一怔,目光在这荒芜天地游走,神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最后眼底更是爬上骇然:“难怪,难怪你能调动元气,你竟拥有一座天地,完整的天地,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 陈知安手指轻叩桌沿,幽幽笑道:“相杀多年,两位连我是谁都不知道么?” “是你,陈知安!” 扶摇和古孤瞳孔瞬间收缩,满脸的不可思议。 陈知安当然是一个妖孽天才,诸天年轻一代能和他比肩者寥寥无几,死在他手中的圣人已不下五指之数。 可无论如何。 他始终只是一个不到甲子之年的年轻人而已。 诸天宗门忌惮他,从来都不是因为他的修为,而是他身后那道影子。 脱离了大荒,他根本没有叫板圣人的资格。 然而谁能想到。 他竟敢离开大荒,只身来了逐鹿天下。 更让两人震惊的是,陈知安竟拥有一座完整的天地。 拥有一座天地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在这座天地内,陈知安就是真正的造物主,就是苍天在上。 心随所欲而无矩,真正的言出法随。 “不可能,连先天九帝都无法开天,元帝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就被天诛,青帝只是斩了岁月长河一刀就身死道消,你不过只是返真境的蝼蚁而已,怎么可能拥有一座完整的天地!” “这一定是假的!” 古孤脸色惨白,忽然厉声喝道:“你不过借着道祖飞升之地铺开洞天而已,本圣打碎它!” 说着他身形化作一道残影,持刀向陈知安斩去。 这一刀凝聚了他残余的力量,快若奔雷,有一种置之死地而后的决绝,一旦斩中陈知安,哪怕是他的肉身之强,恐怕也会瞬间被斩成碎片。 甚至连这座天地的虚空都变得扭曲起来。 然而面对这一刀。 陈知安只是缓缓抬起手,遥遥向古孤指去,嘴唇轻启。 “跪下——” 话落,风起! 只见天地内霎时间风云色变,日月星辰倏然大放光明,垂落一道道光柱,仿佛道则锁链落在古孤身上,而那桌上的死人经也自主漂浮起来,纸页哗啦啦翻动,开始勾勒古孤的真名! 那一根根杂草更是拔地而起,瞬间组成一座剑意囚笼,向古孤绞杀而去。 “轰——” 一道震耳欲聋的声音响起,他身躯轰然跪在地上,好似整座天地的力量都镇压在了他身上,随后一重重杀机落下,摧枯拉朽,搅碎他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一刀,也将他的身躯斩为一蓬血肉。 周而复始。 三次之后,他彻底变成一蓬血肉,就连阴神都彻底湮灭,化作了飞灰。 陈知安缓缓收回手指,安然无恙端坐王座之上。 弹指间镇杀一尊大圣,他却神态悠然,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儿。 须臾后。 他目光又落在一旁的扶摇身上。 “扶摇,你又如何?” 扶摇脸色惨白,先前那一瞬,他本该和古孤一同出手。 可是事到临头,他犹豫了片刻。 便是这片刻犹豫。 古孤被陈知安抬手镇杀。 而他—— 似乎也失去了出剑的勇气。 “给你十息,跪下,或者死!” 扶摇脸色再变,眼底露出挣扎之色。 他是昆仑仙山掌教,一尊即将踏入圣境七重天的大圣! 放眼诸天他虽然不是最顶尖的圣人,却也拥有尊崇的地位。 可在这修为不过返真境的年轻人面前,他竟生不出拔剑的勇气。 陈知安翘腿而坐,手指轻叩桌沿。 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神态悠然。 仿佛随时可能举起手指将扶摇镇杀。 “你还有三息!” 他这番姿态,落在扶摇眼中便越发恐惧。 片刻后。 扶摇轰然跪在地上,垂头道:“扶摇,见过主上!” 见扶摇跪伏在地,陈知安神色从容,打了一个响指,死人经漂浮而起,一张空白纸页出现在扶摇身前。 “交出你的阴神本源,在死人经刻下烙印,留下真名!” 扶摇脸色再变,面露挣扎之色。 阴神本源是一个人的根本,承载了本源道则,一旦交出,就算是将自己的大道乃至于生死都交给陈知安,如此一来,他将再没有半点自由。 “怎么,你不愿意?那还是死了算了!” 陈知安眉头微皱,整座天地再次风云色变。 “我交——” 扶摇绝望地闭上眼睛,倒持长剑,猛地向心脏刺去,凝聚出一滴精血落在死人经那张纸页上,刻下真名。 许久之后。 一个猩红烙印在纸页上浮现。 陈知安见此,眼底终于多了几分笑意。 这烙印本源阴神还是从阴魔那里受到的启发。 他只是姑且一试,没想到竟真的成了。 此时他感觉自己和扶摇之间有了特殊联系,只要他意念一动,就能瞬间将扶摇镇压,虽然不至于将他直接抹杀,但 让他生不如死大道受损应该没问题。 等他什么时候跻身圣境。 抹杀扶摇,就只是一念之间而已! 第624章 太极图 将扶摇打发去开荒后。 陈知安拂袖一挥,身形消散在阴神殿中。 刚现身他就猛地一口鲜血吐出。 跌倒在地。 脸色苍白如纸! 胸腹之间更是出现一道凄厉刀痕。 古孤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一刀,并非没有给他造成半点伤害,毕竟是一尊圣境六重天的大圣,又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被陈知安斩杀。 那一刀斩破小天地,就相当于斩在陈知安身上。 如果不是有浩瀚元气修补天地,陈知安甚至极有可能被那一刀杀死。 他看似云淡风轻的一指,实际上底牌齐出。 没有半点保留!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留下扶摇的性命。 幸亏扶摇被他唬住,失去了出剑的勇气,不然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见到陈知安重返二十五重天,李青白拖着重伤的身体撑起一个防护结界,十二仙剑结阵,遥遥指着角落里的妖凰。 这才脸色复杂道:“陈...许道友,你怎么样?” “差点翻船。” 陈知安咳出一口鲜血:“侥幸赢了,不过短时间恐怕没法再往前一步!” “侥幸赢了......” 李青白愣愣地看着陈知安。 似乎不理解他这句话的意思,直到陈知安又咳出一口鲜血,他才回过神来,满脸不可思议道:“你是说,你赢了古孤和扶摇,洗魔海魔主和昆仑仙山掌教,两尊六重天的大圣?” “大概是这样。” 陈知安摇头道:“也就是在这特殊地界中,而且他们已经身受重伤,天时地利人和都在我,算不得什么。” “算不得什么......” 李青白嘴角微抽。 身为仙武白玉京掌教,李青白自问是一个道心如水的稳健人物,哪怕胸有激雷,也能面如平湖,可你陈知安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一个返真境大宗师逆行伐圣,而且还是两尊大圣,仙武排行前五的宗门首脑,你说算不得什么? 如果这都算不得什么。 那自己先前差点被他们杀死又算个什么? 要知道这可是道祖飞升之地,是逐鹿天下,不是大荒,没有大荒气运可以借,更没有人皇印可以驱使,陈知安单枪匹马镇杀两尊大圣。 以返真杀圣人。 这种战绩,他娘的古来从未有之吧... 妖孽!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陈知安还差一年才到不惑。 按照他现在的境界,大荒天崩前,未尝不可以踏入圣境,返真杀圣人,逆行伐上,若是他踏入了圣境又如何,岂不是要重现当年斩帝的传奇。 还有那陈知命。 据说如今也已经踏入返真境,在央水养剑,已经吃掉了逐鹿天下八成剑道气运,虽还没有屠圣壮举,可谁又敢保证他无法做到? 如此两个妖孽都出自大荒陈氏。 大道倾轧,甲子天崩。 莫非这陈留王府,真的能力挽天倾。 想到此处。 李青白不由得抬头看了三十三重天一眼。 明月那丫头和陈知安似乎有些故事,师尊又和陈二牛是莫逆之交,有没有可能...赌上一把? ........ “前辈......” 陈知安见李青白脸色不停变换,有些无奈道:“前辈,晚辈还在吐血呢,能不能扶我起来先?” “咳,抱歉!” 李青白轻咳一声,将陈知安从地上扶起:“叫什么前辈,明月是我小师妹,你和她情投意合,叫我一声师兄便好。” 说完这话。 他又从乾坤袋取出三枚丹药,笑吟吟道:“这是师兄祖上赐下的纯阳丹,可生死人肉白骨,你且拿着!” 陈知安茫然地看着这忽然变得和蔼可亲的李青白。 纯阳丹他知道。 道君李纯阳的道种是一座丹炉,丹道无双,是仙武道门有史以来最强的丹药师。 这纯阳丹连圣人都一枚难求。 生死人肉白骨可不是说说而已,李青白拥有这种神药,先前被古孤和扶摇刺杀时都不吃,现在居然直接给自己三枚。 最主要的是。 这位传闻中仙风道骨不苟言笑的道门掌教,脸上的笑容未免太灿烂了些? 师兄! 我又不是道门弟子,叫什么师兄? “拿着啊,别和为兄客气,都是一家人!” 李青白见陈知安不收,直接将丹药拍在陈知安手里,含笑道:“为兄刚刚已经吃过一枚了,而且我也不准备继续登天,留着也是浪费!” “那就,多谢李老哥了!” 陈知安终究还是没叫李青白师兄。 毕竟名不正言不顺。 而且在他看来,道门掌教什么的,应该是自己的后辈弟子来着,怎么能叫师兄凭白跌了辈分。 各论各的,叫老哥就刚好...... 吃了一枚纯阳丹后。 陈知安的伤势很快恢复,和李青白道别后继续向二十六重天登去。 如今还在登天的圣人只剩下青羊、宋终、林青禾。 这三人都是圣境九重天,一头远古大妖青羊,一头山鬼,一个琉璃神体,他们不但修为高绝,而且肉身无匹,陈知安和他们遇上,并无胜算。 不过他坐拥小天地,倒也不至于陨落。 李西宁和澹台明月还在三十三重天上的白玉京中,祸福未知,无论如何陈知安都必须走一遭。 ....... 三十二重天! 青羊圣人、林青禾、宋终三人站在一座穹顶之下,仰头看着天幕。 他们一路登高。 历经磨难此时都有些狼狈。 青羊圣人已经显化真身,变成一头青色巨羊,通体雪白的断角变得漆黑如墨,隐隐有电光流转,嘴角挂着粘稠的黑色血液,看起来凄惨无比。 宋终则道袍碎裂,脸色微白,胸腹之间有一道凄厉伤口,正在缓缓愈合。 唯独林青禾看起来并无异样,赤身裸体,宛若一尊无瑕琉璃。 他们抬头看着天幕,神色各异。 最后一重仙劫,是问心劫。 短短一瞬便经历了无数岁月,如果不是他们早已将道心打磨到了极致,恐怕会一睡不醒,陷入万劫不复之中,坐而忘道。 而更让他们震惊的是。 抬头所见,最后一重天,居然是如此骇人景象。 只见他们目之所及处。 有星罗棋布,有日月隐现,道则弥漫,勾勒成一座太极图。 如果说道止山天幕上的太极图遮天蔽日,遮掩天机,那三十三重天上这幅图,就完全是一座天地的日月星辰演化。 所谓的仙劫。 就是从那太极图中落下。 更让他们感到震撼的是,那日月星辰,并非自然演化而来,而是两具帝尸。 那两具帝尸实在太过庞大。 被人以大神通炼化后悬挂苍穹之上。 演化成日星辰。 沉默良久,林青禾忽然开口。 “如果我没猜错,这应该是神帝和魔帝的帝尸!” 第625章 问心 神帝和魔帝。 是先天而生的两尊无上存在。 祂们只是在和元帝厮杀中洒落了一缕帝血,就造就了万族,传承万万年。 哪怕在先天九帝中,他们也是最为靠前的少数之一。 然而此时祂们的尸身,居然被挂在天幕之上,炼化成了日月。 这是多么骇人的景象。 哪怕是以宋终的眼界和心境,此时都满脸震撼,喃喃道:“此处难道真的是仙境,除了仙人,谁敢将二帝炼化为日月!” “不,这里不是仙境。” 林青禾抬头看着天幕,沉默许久后才缓缓道:“这里是道祖的洞天,道祖将洞天化作天地,他要,开天辟地!” 此言一出,宋终和青羊圣人都赫然转身,震惊地看着林青禾。 这里是仙境就已经够离谱了。 林青禾居然说这是道祖的洞天,而且他要开天? 道祖虽然神秘,可他毕竟只是一尊帝境存在而已,都没有踏入大道尽头,天道当前,他居然妄图开天? 要知道元帝只是抬头看了一眼。 青帝只是斩了岁月长河一刀。 两位先天而生的存在就被天道抹杀。 道祖区区一帝境存在,怎么可能开天? 可眼前的景象。 又说明林青禾并不是无的放矢。 “他失败了!” 林青禾并不理会两人,看着天幕缓缓道:“这座天地看似道则不存,实则只是被道祖搅乱了道则,将此间天地化作了混沌,依旧处于逐鹿之中,上苍之下!” “可惜他失败了,若开天成功,他或许真的可以借此摆脱天道,踏入彼岸,成就不朽!” “我们都小看了道祖,他绝不只是一位帝尊。” “只是他如果不只是道祖,又会是谁?” “道祖出身的时代,九帝已经陨落,他是从何处寻到的帝尸,从岁月长河打捞,又将之炼化为日月的么?” 林青禾喃喃自语。 “我忽然想到一个传说。” 见林青禾自言自语,扶摇犹豫着开口,低声道:“据说先天九帝中的女帝,曾化身万千,游走大荒,为人族传下大道,有没有可能,道祖其实是九帝之一的女帝化身?” “不可能,道祖和女帝的时代,相隔数十万年,哪怕是大帝也活不了长的岁月。” 宋终摇头否决。 “一切皆有可能。” 林青禾摇头道:“女帝是是后天生灵,在九帝之中是最年轻的,而且她素来神秘,并非生而成道,最主要的是她并没有在那场战斗中陨落,或许重活了一世也未可知。” “登天吧!” “他到底是谁,登上三十三重天就知道了!” 宋终一步踏出,转眼消失在原地。 林青禾和青羊圣人也紧随其后! 就在他们消失不久。 陈知安的身影也出现在三十二重天。 刚一现身。 陈知安就僵硬站在了原地,那双清澈眸子多了一丝浑浊。 …… 他目之所及,是一间陈旧的铺子,铺子里摆着几个水箱,水箱里装着各式各样的鱼虾,还有几条翻白的鲢鳙。 他身前有一个案桌,案桌上摆着一个砧板,砧板上斜插着一把杀鱼刀。 案桌前老墙斑驳。 爬满了鱼鳞和干涸泛黑的血迹。 看着这熟悉的场景,陈知安眼神渐渐变得迷茫。 来不及多想。 忽然他身后多了一片阴影。 陈知安扭过头去。 只见一个肥胖身影挤进门来。 那胖子满脸横肉,一双眼睛像绿豆,沟槽鼻,满口黑牙,手里夹着个钱包,走路横行,活脱脱就是个地痞模样。 一进门就对着陈知安喝骂。 “瘪犊子,趁老子不在就偷懒,老黄的鱼杀了?杨记酒楼的货送了?” “要不是老子心好,谁要你这种废物。” “还敢给让我媳妇儿给你涨工资,老子养你这么多年,白吃白住,老子没找你要钱你就烧高香了,去你娘的孤儿种!” “老板,王扒皮?” 陈知安眼底愈发浑浊。 “傻愣着干什么,还不滚去送货?” 陈知安疑惑道:“送货?我?” 那肥胖男人一巴掌拍在陈知安头上,厌恶道:“不然是老子?今晚李总给他爹过七十大寿,送完货你去李园后厨杀鱼。 老子警告你,李家那姑娘不是你能肖想的,再敢用死鱼眼偷看,惹怒了李总,老子骟了你。” “知道了!” 陈知安眼中彻底失去光,低头应了一声。 从缸里熟练地拎起一条鲶鱼,握住插在砧板上的杀鱼刀,手起刀落,剥皮去内脏,很快就将那条活蹦乱跳的鱼切成薄片,晶莹剔透,薄如蝉翼。 杀了这么多年鱼,他的刀功早已炉火纯青,放在别处一个月至少能挣两千八。 “王八蛋,当年我娘借你的钱,连本带利早还完了,今晚最后一次帮你上工,以后小爷再给你杀鱼就是你孙子!” 杀完鱼后,陈知安仔细将杀鱼刀擦拭干净,走出鱼铺。 “街上怎么一个人没有,今儿也不热啊!” 陈知安走在街上,街道两旁的铺子都敞着,只是没人走动。 坐在柜台上的老板们脸上挂着笑容,陈知安一路走过,总感觉有些模糊,仔细想想,又似乎没什么问题。 很快他来到杨记酒楼。 杨记酒楼是当地最大的饭店,往日都是门庭若市,今天却也有些冷清。 只有几个相熟的服务员在忙碌着。 吧台上。 酒楼经理正啪嗒啪嗒敲着计算器。 陈知安忽然想起来,好像每次来徐经理都在算账。 等徐经理摁下最后一个数字,得出那个似曾相识的结果,陈知安道:“徐经理,我来送鱼了。” 徐经理头也不抬:“是知安啊,既然是你亲自操刀,相信你的技术,就不用验了,交到后厨就好。” 陈知安微微一怔,这一幕他似乎在什么时候经历过。 不过他也没有多想。 杨记酒楼是鱼铺的老顾客,徐经理也是老熟人,可能以前说过这样的话。 摇摇头正准备进后厨。 陈知安脑海里忽然又闪过一副画面。 有新来的墩子不小心打碎盘子,被厨师长喝骂,哭哭啼啼跑出去,撞翻了自己手里的鱼片。 零碎记忆闪过。 陈知安哑然失笑。 自己大概是臆想症犯了,怎么可能看到没有发生的事儿! 他推开后厨的门,正要进去,忽然一道愤怒声音传来:“废物,滚出去!” 话音刚落。 一个年轻小伙迎面就向陈知安撞来。 陈知安避之不及。 手上的篮子跌落,鱼片洒落一地! 陈知安怔怔看着这一幕。 “真的发生了,一模一样!” 忽然他又回头看着徐经理,喃喃自语:“他马上会走出吧台,踩到鱼片儿滑倒,吧台上的刀掉下来,会在他脸上留下一条口子。” 话音刚落。 就见徐经理已经倒在了地上,然后刀子在他脸上划了一条口子…… 陈知安恍恍惚惚离开杨记,街上还是人迹稀少,偶尔看到几个人也总看不清面容,好像他们身上披着一层雾。 “我身上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回到鱼铺,陈知安坐在椅子上沉默了很久,始终觉得身边好像有一团雾,很多东西都不真切,那些陌生的人或事物,总是看不清见不明。 “莫非是在做梦?” 陈知安忽然抬手给自己一耳光。 很痛,不是梦! 第626章 知安,你来了 恍惚到下午。 陈知安按照约定时间去了李园。 李富贵是县里首富,白手起家,据说他背景通天,远不止是一个生意人那么简单。 他为老父亲过生,县里有头有脸的人都会到,整个县里拿得出手的厨子都被请到了李园。 陈知安作为县里最快的刀,今晚负责杀鱼。 李富贵他曾经远远看过一眼,当时李家那个病恹恹的姑娘跑出李园,蹲在鱼铺看陈知安杀鱼。 一看就是一整天。 李富贵亲自来捉她回去。 那个白手起家的首富,身上有一种叫人不怒而威的气势,看起来像极了电视里演的皇帝。 后来李家那姑娘经常来看陈知安杀鱼,也不说话,就是这么沉默看着,她喜欢穿白色裙子,脸色有些苍白,看起来就像个仙女。 老王之所以让陈知安不要有非分之想,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 毕竟像他们这种臭水沟里的人。 怎么可能够得上李富贵的女儿。 “来了,今晚很重要,有贵客要来,拿出你的本事,搞砸了谁都担待不起!” 陈知安从侧门进入李园,李园的老管家对他耳提面命了一番,又检查了他的刀,这才将他放了进去。 陈知安认真地应了一声。 这管家是李富贵身边的近人,据说当年追随李富贵立下过汗马功劳,年老了才回县里打理李园! 平日里总是眯眼笑,看起来像个和善老人,仿佛天大的事在他看来都是小事儿。 但陈知安曾亲眼目睹他硬生生打断过一个地痞的腿,知道这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狠人。 今天他没笑。 而且脸色严肃,足以见李园这次宴请有多么重要。 “好好做事,李园不会亏待你的。” 又严肃地交代一番后,老管家转身离去。 “我一定努力!” 陈知安也严肃地地回应了一声,掏出刀子开始准备。 心想小爷只是杀个鱼。 顶天了给我两百块加班费,搞得跟上战场似的。 想着这些有的没的。 陈知安脑子里忽然浮现一个画面。 富丽堂皇的李园,忽然起了一场大火,李家那个姑娘呆呆地站在大火中,然后被大火吞噬,和她一起被吞噬的,还有一个穿着青衫的书生。 书生? 陈知安恍惚地看着这一幕。 现实世界他还是第一次看见这种打扮的人。 更奇怪的是。 那书生站在大火中似乎还抬头看了他一眼,朝他温和笑了笑。 “管家!” 陈知安回过神来,叫住即将离开的管家,低声提醒道:“今天晚上风大,我看园里到处都是红烛,得注意走水啊!” 其实陈知安本不愿多管闲事。 只是那叫做李西宁的姑娘生的实在好看,他们虽然没说过话,但也见过几面,死了实在可惜。 而且那书生他总觉亲切。 不忍见他被烧死! 所以小意提醒两句,希望能够改变他们的命运。 他这边想着救人。 却没见那管家原本严肃的面容下,双眸微微眯了起来,如同一条阴狠的毒蛇。 “我会吩咐他们注意,你杀鱼去吧!” 管家深深看了陈知安一眼,转身离去。 不多时他就出现在李园一间办公室中,推门而入,恭敬站在一旁:“老板!” “都安排好了么?” 正持笔狂书的李富贵见管家进来,头也不抬缓缓道:“我知你不愿对先生动手,我又何尝愿意。” “先生助我良多,可以说没有先生就没有我李富贵的今日,可那位要他的命,你知道的,我别无选择!” “明白。” 管家沉声道:“我已安排妥当,只是先前那鱼铺的陈知安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提醒我小心走水,不知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陈知安——那个杀鱼的?” 李富贵笔尖悬在纸上,沉默片刻后忽然道:“陈知安,陈知白,这两者之间,会不会有所牵连,我借着寻西宁的名义去看过他一眼,什么也没看出来,他就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 管家道:“西宁从小就特殊,她去看陈知安杀鱼,或许那陈知安身上,有我们不知道的秘密!” 李富贵道:“依你该如何?” 管家阴冷道:“宁可杀错,不可放过,先生都杀了,再杀个陈知安,不过顺手的事,一个死人,不管他和先生有无关联,都不重要了!” “你去安排,做漂亮点。” 李富贵手中笔落下,墨透宣纸,杀意逍扬。 “明白。” 管家阴冷道:“今晚老王家下水道堵了,一会儿他杀完鱼后会去老王家疏通下水道,意外而死!” “你果然一如既往的靠谱,去安排吧!” …… 陈知安的工作很快就完成。 闲来无事他又想起即将发生的火灾,有心去提醒一下李西宁,可是自己言微人轻,连宴会厅都进不去,哪里有人会信自己的胡言乱语。 先前管家大概也没有放在心上。 “叮铃铃!” 就在陈知安犹豫着要不要混进宴会厅时,忽然一阵刺耳的铃声响起。 陈知安掏出手机,见是老板娘打来的,摁下接听键。 老王是个坏到底的渣子,老板娘人却不错,这些年私底下对陈知安颇为照顾。 手机里软糯的声音传来。 “知安,家里下水道堵住了,老王又不在,你一会儿忙完了来一趟!” “娟姐,我这边已经忙完了,这就来!” 陈知安应了一声,挂断电话,推门走了出去。 作为一个连厨子都算不上的帮厨,陈知安的离开没人在意。 而且此时宴会厅已经开始上菜,想来宾客已经到了。 也不再需要他。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陈知安心里总有些不安,又感觉什么地方有些不对劲。 今天的事历历在目,他总感觉自己好像全都经历过,仿佛一场梦! 他手掌落在门把手上。 心底的不安越来越重,低头看着门把手,又回头看着通往宴会厅的那条路。 他有种感觉,自己似乎应该在那里。 沉默许久。 他猛地回头,转身向宴会厅跑去。 恰在此时。 宴会厅也燃起火光。 “轰——” 一道沉闷声音响起,宴会厅燃起熊熊大火。 宾客四逃。 管家手忙脚乱地指挥着救火,几个保镖死死摁住李富贵,不让他进入火海救人。 那火海中央。 站着一个青衫书生,还有那个看他杀鱼的李西宁。 见陈知安闯进宴会厅。 那青衫书生仿佛看到了阔别已久的亲人,温和含笑道。 “知安,你来了!” “大哥!” 陈知安看到这一幕, 第627章 道主 “大哥?” 看着那青衫书生,陈知安脑海中闪过无数碎片,下意识脱口而出。 下一瞬。 他头上忽然挨了一棍。 陈知安回过头去,只见先前还挣扎着要救人的李富贵一脸冷漠看着他。 然后一脚将他踹入火海中。 这一脚力道极大,陈知安感觉被一辆车撞上,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不知死活,非要闯进来找死。” 火光映照下,李富贵和管家的脸上透着冷意,看向陈知安的目光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大火猛烈,火舌卷向陈知安,瞬间就将他的衣服点燃,散发着焦臭的味道。 一种令人窒息的恐惧在陈知安心底滋生。 可是他眼底的浑浊,却在火光中一点点散去,双眸变得清澈起来,火光倒映。 “不是这样!” 陈知安喃喃自语,此时他身上已经燃起火焰,浑身如同针刺一般的疼痛,不出意外的话,至多两分钟他就会变成一具尸体。 可是他眼神变得越来越亮。 “不是怎样?” 大火外,李富贵和管家神色诡异,似乎有些疑惑,又有些惊惧。 “我,不是这么死的!” 陈知安发出一声嘶吼,缓缓从熊熊大火中起身,一步步向李富贵和管家走去,初时他脚步有些蹒跚,渐渐变得正常,十步之后,他已如闲庭信步,他穿过烈火,站在王富贵身前,缓缓拔出杀鱼刀。 “我是说,我不是死在烈火中,所以这一切,都是假的。” “道祖三十二重天的问心劫,我看破你了!” 话落! 他挥刀斩下! 一道明亮刀光亮起,李富贵和管家的头颅瞬间跌落在地,紧接着是这个富丽堂皇的李园,那条陈知安早已熟悉无比的长街,最后是那个充满了鱼腥味的铺子,所有的一切,都如镜子般破碎! “大梦一场,没想到三十二重天的问心劫,竟如此难缠。” 站在第三十二重天的虚无中。 陈知安眼底浮现一丝后怕。 他的神识和阴神向来是最强的手段,手握死人经时连圣人都无惧,可这最后一劫竟将他不知不觉拉回过去。 如果不是看到陈知白,让他心生疑惑,逻辑无法自洽,对这个世界产生了怀疑,而后闯入宴会厅打乱了原本的轨迹,他恐怕会旧路重走,死在老王家的床上。 “你来了!” 就在陈知安后怕不已时。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声音,陈知安回过头去。 只见原本应该和那个世界一起破碎的李西宁,此时穿着一件白纱裙,正一脸平静地看着他! “西宁?” 陈知安神色再变。 在原本的世界里,没有陈知白,自然也没有李西宁。 如果先前经历的一切是天劫将旧事重演,那陈知白和李西宁,应该就是最大的破绽,陈知安已经破劫而归。 按理说陈知白和李西宁也该随着那片世界消失才对,为什么李西宁还在这里? “难道,我还在劫中…” “不用担心,你已度过三十二重劫。” 李西宁仿佛看透了陈知安的担忧,拂袖一挥,身上白裙散去,变成一件青色道袍。 她负手站在虚无中。 脸上仿佛爬上了一层迷雾。 有时像李西宁,有时又像澹台明月,有时甚至像李清儿,最后变成了柳如烟的模样。 “相由心生,我是一缕道身意识,你可以叫我道主!” ”有人请我观道一场,见另一座天地,所以你才会在那座天地看到我,你的意识天地破碎,我自然也就无处藏身。” “你是…道祖?” 陈知安微微一怔,看着和李西宁面容一般无二的这道身影,哪怕他已经见惯了荒诞的事,也觉得有些震惊。 李西宁怎么能是道祖? 如果她是道祖,那小如烟又是谁? 道主平静说道:“如果你是说道门供奉的那个道人,我的确是道祖,不过也不全是,她是我的一具道身,当年他们八个叫我女帝,后来我给自己取了个名字,道主!” 陈知安疑惑道:“一气化三清?” 道主眼底露出几分追忆。 “当年那场大战,青帝将自己炼化为万古青天一把刀,而我,就是那个握刀人! 我们斩断了岁月长河,斩碎了天地,可惜最终没能斩掉苍天。 那一刀之后,青帝陨落。 而我也被打碎肉身和神识,跌落帝境。 在那之后。 我意识到想要自由,不被收割,只有踏入彼岸,成为不朽,然而我生于这方天地,身上早已被打上了烙印,所有道则神通乃至本源都早已被苍天洞悉。 祂横戈在前,又怎么可能让我踏足彼岸。 于是我一气化三清。 将那几具道身彻底分离。 一具道身走遍大荒,传道天下,创立道门,那就是后来的道祖。 另一具道身游走大荒之外,西出大荒,在诸天游荡。 还有一具道身立身大荒,代我受罚! 而我的本体,则顺着岁月长河顺游而下,寻找可与我并肩之人。 可惜! 都失败告终,我没有找到踏入彼岸的路。” 道主在说这些话时,面容在那几个女子之间不停变换,把陈知安脑袋晃的生疼。 三具道身,一尊本体。 想到某种可能,他脸色一下变得复杂起来。 “所以李西宁、澹台明月、李清儿、都是你的道身,而你的本体,是我的弟子,柳如烟?” “当世来说,是这样。” 道主幽幽道:“我在岁月长河游走,见到两个道友,我们推演过去和未来,最终得到一个残酷的结论,这一世大荒天下将有大变,苍天会收割一切,届时黑暗将至,天地寂灭。 所以我选择飞升,打造这座天地,以死欺天,等那个能与我并肩而行的人!” “那个人,是我?” 陈知安神色复杂,还有些惶恐。 不是他自恋。 毕竟道主这一世和自己因果不小,李西宁和李清儿是自己的妻子,而澹台明月和自己不清不楚,柳如烟又是自己的弟子!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自己都有可能就是道主等待的人。 然而他话刚吐出口,就见道主嫌弃的眼神递了过来:“未来的你或许有和我并肩的资格,不过我等的不是你。” 陈知安脸色微黑,多少有些尴尬,转移话题道:“既然她们是你的现世,那她们将来会如何?” “你是担心她们归一?” 道主看了陈知安一眼,平静道:“当年我的确是这么计划的。 这座天地是我道种所在,大道根本,还有数十万年收集的道则。 我本想三具道身各自成就大帝道果后归一,借此举霞飞升,重开一座天地,踏足彼岸!” “不过看了你的天地后,我想我从一开始或许就错了,这飞升之地虽然自成一界,可终究还是处于大荒之中,以祂的规则运转,想要借此踏彼岸,难!” “所以呢?” 陈知安疑惑道。 “过去的我已经陨落,未来如何,得看现世的我。” 言及至此。 道主深深看了陈知安一眼,长袖一挥,化作点点星光消散。 余音如大道音雷响起。 “开天辟地谈何易,静待日月换青天!” 第628章 照看岁月长河 “静待日月换青天......” 陈知安眉头微皱。 大争之世,远古那些曾镇压过一个时代的狠人都纷纷现世,似乎都在等待大荒天崩那日。 可如今的大荒不足远古时的十之一二,值得他们如此期待么? 静待日月换青天。 那换青天的又是谁? 道主在岁月长河中遇见的两个道友,又是谁? 是大哥么? 他游走岁月长河。 究竟布下了一个什么样的局? 陈知安脑子有点乱。 他一直以为大哥为他铺路,给他世界种子,是让他做一枚过河卒,在甲子天崩时有所作为,可甲子将至,对这座天地了解的越深,见过越多老不死,他越感觉自己似乎并没有那么重要! 或者说。 大哥的棋盘上,似乎没有自己。 在诸天修士看来,陈知安身后站着一道影子,那道影子与苍天坐而论道,互相落子,陈知安就是棋盘上那枚过河卒。 这种猜想几乎所有人都深信不疑。 包括陈知安! ....... “道友,你确定他是那个变数么?” 三十三重天,道祖和一个身穿旧袄的书生并肩而立站在白玉京大殿前。 他们身前不远处就是登天而来的几位圣人! 可是无论是拥有神眼的宋终还是琉璃神女林青禾都没有看到他们。 “或许是。” 书生手握天道卷,目光落在三十二重天,温和笑道:“知安身上有我看不透的秘密,以他百年难见的资质,短短二十几年就踏入返真境,这已经足够说明很多问题。” “嗯?” 道主转身看着书生,古井无波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疑惑。 书生合拢手里的天道卷,不知想到什么,忽然温和笑了起来。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家里最弱的,其实他真的是个天才。”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他以身为种,炼化为宇,走上一条从未有人走过的道路!” “又以阴神为柴,搭建阴神殿,执掌死人书,收阴魂,构轮回!” “就连他自认悟性最差的剑经,也领悟了九剑,放眼古往今来,除了第一个剑修之外,他是第一个在剑道有如此天赋的人。” 书生那双温和眸子里罕见的有些骄傲。 就连话都多了不少! “可是,这一切不都是你们促成的吗?” 道主看着书生那从未见过的神态,疑惑道:“那本残卷你在那座天地寻回来的,还有世界种子,也是你亲自交到他手中,剑经也是陈知命亲自传道,至于死人经,如果他是长生道友转世,那本就是他原本的道,能够有今日成就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那部残经,我也没有学会...” 书生深深看了道主一眼,温和道:“至于世界种子,我给他的只是烙印而已,而且道友应该明白,在大荒生长的世界种子,不管多圆满,终究无法摆脱那双眼睛,始终在祂规则之内,又怎么可能真正开天辟地!” “你是说...” 道主眼底浮现一抹惊诧,默默看着三十二重天那个一脸委屈的陈知安。 忽然也委屈起来。 “这个她抬手就能抹杀的小家伙,用一本不知真假的残缺经文,修出了一座连踏足大道尽头的自己都无法开辟的天地?” “道友不必自卑。” 书生温和安慰道:“他毕竟来自那座天地,从小耳濡目染,下意识就会朝着那个方向走,而且他是我们家的麒麟儿,聪慧一些很合理!” “难怪道友要带我去看那座天地。” 道主脸色复杂道:“他倒是无知者无畏,误打误撞踏上了一条大帝都梦寐以求的路!” 说到这里。 道主忽然想到了什么,看着书生认真问道:“他是长生道友么?” 书生摇了摇头。 沉默片刻后,他缓缓道:“长生道友和知安应该有些关系,只是我看不真切,远古岁月长河被你和青帝斩断,我只能看到一些碎片。” “也罢,既然他拥有一座天地,我助他一臂之力又如何,总归不过是一片废墟。” 道主轻叹一声,忽然幽幽道:“看来道友万万年前就看到了今日,不然也不会让我这一世的道身聚集在他身旁。” “道友错了。” 书生温和道:“我是看到道友万万年之后和知安因果纠缠,才逆着岁月长河而上,来到万万年之前,请道友去那座天地观道一场。” 道主微微一怔,眼底露出几分震撼。 “你是从万万年之后逆行而上,将我从岁月长河中打捞而出?” “所以你是后世的人?” 说到这里。 道主目光落在书生斑驳的旧袄上,神色复杂道:“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值得么?” 女帝身为天地间第一个道人,自号道主! 可以说如今的修行体系,修为等级都出自她之手。 帝境也分九重天! 可踏足岁月长河,便是一重天。 以万年为纪,在岁月长河中每多走一万年,便多一重天。 古之今来,便是先天九帝也至多在岁月长河跨越九万年而已,道主活了两世,曾踏足大道尽头,可称为大帝,却也至多跨越十八万年岁月。 再往前走,便会直接化道,被岁月抹灭。 可眼前这个书生,竟是从万万年之后逆行而上,要知道她陨落至现世,已经接近四十万年。 书生横跨四十万年岁月,该是何等强大的存在。 又将付出何等沉重的代价! “我别无选择。” 书生眼底浮现一抹落寞。 “未来那场战斗,我输了!” “所以你回到过去打捞我们。” 道主神色复杂道:“可是未来已经发生的事,哪怕重头再来,又能改变什么呢,我也曾尝试过回到过去,结果什么也没有改变,祂会在不同的时空修正一切!” 书生摇头道:“我在等一个人!” 道主问道:“是那个变数?” “或许是!” 书生目光遥遥看着远处,仿佛透过岁月长河而下,看到了未来。 瞬息之间。 他眼底爬满了沧桑。 “我只看到一道影子,他踏着岁月长河而来,向我伸出手,我没有看清楚他的模样!” “但我知道,他未来一定会出现,与我并肩。” “可是你还是输了。” 道主怜悯道:“哪怕你再来一次,看到的或许也还是一道影子!” 书生笑了起来。 眼底沧桑散去,重新爬满了温和,喃喃自语。 “自我死后,已独自照看岁月长河许久,早已记不清死过多少次,每死一次我就能看得更清晰一分,或许就是这一世,他会追上我的脚步。” “记不清多少次......” 道主神色复杂,不知该作何语。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苍天’的可怕。 哪怕是她。 在那道则化身面前也不过蝼蚁而已。 强如先天第一个生灵的元帝只是抬头看了一眼便被刺瞎了眼睛。 九帝横空时。 他们甚至没有拔刀向天的勇气。 而眼前这个温和书生,死了无数次,眼底依旧温和,依旧充满希望。 看着近在咫尺的书生,道主仿佛看到了在那岁月长河上,有人穿着旧袄逆行而上,在岁月长河打捞,一次又一次尝试,一次又一次死亡。 周而复始! 只为在无数次的岁月中,找到那个能和他并肩的战友。 而这一次。 或许也只是一场空...... 第629章 三十三重天崩塌 道主轻叹一声。 “道友,希望我这一世,有和你并肩而立那一日!” “会有那一天的。” “我在未来等着你们!” 书生手握天道卷,转身走入岁月长河。 道主站在原地久久不语。 直到陈知安出现在三十三重天,她才将目光落在陈知安身上,喃喃自语道:“那个变数,是你么?” “后世我与你因果纠缠如此之深,是意外,还是我下意识的选择?” “大道,彼岸,看不透啊......” “也罢,既然看不透,那就赌上未来,给他一场造化。” 言及至此。 她不知想到了什么。 原本古井无波的眸子里忽然泛起一缕涟漪,竟然有了几分羞怒之意。 “小清儿那么可怜,你居然没有保护好她,既然道友对你推崇备至,再问一次道心好了!” 只见她抬头看了天幕一眼。 身上道则弥漫,道袍猎猎,好似从岁月长河中走出。 立身现世之中。 一股恐怖威压散发开来,帝威弥漫。 言出法随。 “散——” 话落。 只见天幕上那演化日月星辰的帝尸开始碎裂,向地上跌落,太极图消散,逐鹿天下星辉洒下,浓郁的道则之力灌入,摧枯拉朽,瞬间震碎三十三重天的天幕。 同时一道钟声响起,震荡虚空! 整座天地,转瞬之间天崩地裂。 正踏入白玉京的林青禾三人见此,脸色都变得极为难看。 来不及做任何动作。 肉身瞬间被激荡而至的钟声震碎。 “这是,究极帝兵。” “快走,这方天地要塌了!” 宋终脸色瞬变,向前一步将林青禾挡身后。 山鬼真身现世,化作一头高达百丈的恐怖大妖,仰天俯地,肩挑日月。 同时演化本命神通日月印。 圣境九重天修为在这一刻毫不保留倾泻而出。 青羊圣人和林青禾也各自施展道则狼狈逃窜! 而另一边。 刚踏足三十三重天的陈知安也一脸懵逼。 他好不容易渡劫而来,差点身死道消,结果什么都没捞到这座天地就要碎了? 他也想转身就逃。 可刚跑两步。 忽然想起李西宁和澹台明月还在白玉京大殿。 在这天地威压下。 哪怕她们来头不小,可怜的两个小姑娘,却又怎么活得下来? “该死!” 陈知安转身看着白玉京,看着那天幕上不断砸下的日月星辰,彻底解开封印,体内气血蒸腾,化作一尊仰天俯地的昂扬战躯。 同时铺开小天地,化作一袭黑金衮袍披在身上,遮住身上的气息,也将垂落的道则尽数挡下。 “扶摇,丢我到白玉京中!” 被召唤出来的扶摇感觉体内枯竭的元气变得充盈,修为重返圣境六重天,还来没来得及高兴就见眼前虚空在扭曲,有日月星辰跌落,更有道则如刀,切割虚空! 这恐怖异象,吓得他几乎魂飞魄散。 特别是看到远处身为圣人九重天的几人都在亡命奔跑的时候,他更是下意识就要跟着逃命。 “愣着干什么,丢我过去。” 扶摇这才想起自己已经是眼前这位的奴仆,主人不走自己哪里有逃命的资格。 只好幻化出一只巨掌,握住陈知安的手向白玉京砸去。 “轰——” 陈知安被砸向白玉京,道则如刀不断切割着黑金衮袍。 而恰在这时。 那钟声也震荡到陈知安必经之处。 扶摇神色骇然。 他虽然不知道这钟声从何而起,可身为一尊大圣,他自然能感受到这钟声中蕴含的恐怖威压,恐怕连准帝都无法承受。 陈知安不过返真境而已。 这钟声震荡下,大概瞬间就要化作飞灰。 陈知安若死。 阴神本源已经被留在死人书上的扶摇,也绝无生还可能。 可是在这天威之下。 扶摇根本没有任何反抗余地,只能眼睁睁看着陈知安被钟声震荡! “铛——” 钟声响起,白玉京倒塌,陈知安的身影,也被彻底淹没在废墟中。 扶摇呆呆地看着这一幕,安静等着死亡降临。 更远处。 已经逃出道止山的诸圣,也遥遥看着那正在瓦解的三十三重天。 没有人能想到,这场飞升成仙的登天路,最终会以这个方式终结,虽然在登天过程中诸圣都感受到不对劲,知道这不是所谓的仙境。 可这毕竟是道祖的飞升之地。 那座白玉京中必然藏着莫大机缘! 而现在所有的天材地宝、秘术道藏、甚至是道祖的秘密,都随着钟声烟消云散! 诸圣一场登天,九死一生。 结果竹篮打水一场空。 就连心思深沉如林青禾,此时也面沉如水。 她登上三十三重天,不为机缘,也不为成仙,只是想印证道祖的真实身份。 本来已经接近成功。 只要推开白玉京就可以看到道祖的庐山正面目。 可惜,功亏一篑。 ...... 小天地中。 本该被震碎的陈知安,此时正满脸茫然地看着前方。 在他身前,悬挂着一口钟。 李西宁和澹台明月一左一右盘膝坐在钟下,双眼紧闭,身上道韵流转,似乎是陷入了悟道之中。 而原本坐在她们中间的道祖身影已消失不见。 他先前让扶摇给自己孤注一掷,做好了玉石俱焚的准备。 计划拼着小天地破碎也要将两人带走。 可没想到他天地铺开刚将李西宁和澹台明月收进去,原本坐在她们中间的那道身影竟忽然睁开了眼,跟随她们一起进入了天地。 更让他感到震惊的是。 那道身影进入天地后在他小天地内变成了一口钟。 而后自主漂浮而起。 振荡虚空,敲响三十三次。 重新演化三十三重天和一座白玉京,悬挂在天穹之上。 而他的小天地也在瞬息之间扩张了百丈。 修为更是疯狂飙升,瞬间跻身了返真境圆满,又朝着准圣突破。 如果不是他死死压制,自斩一刀又一刀。 此时恐怕已经迎来了圣境天劫! 他全然没想到。 一场生死危机,竟会以这种方式化解。 更没想到这座飞升之地乃至于那尊道祖身影,竟都是由一口钟演化而来。 ....... “道——” 看着那钟上道则流转的铭文。 陈知安忽然想起之前在三十二重天见到的道主。 据说道主一气化三清。 拥有不止一件本命帝兵! 道剑太上、帝兵道始钟、以及一个悟道拂尘。 除了道始钟依旧供奉在大荒道门外,悟道拂尘和道剑太上都不见踪迹! 谁曾想如今竟又多出一口‘道钟’。 其道则弥漫,演化天地。 道韵之重远不止帝兵那么简单。 甚至比起荒古大帝的究极帝兵登闻鼓都丝毫不逊色! 而现在那口钟主动跑到了陈知安小天地中,变成了崭新的三十三重天。 沉默良久。 陈知安脸上茫然散去,喃喃自语道:“天庭、地府、人间,你们对我的信心未免太足了些,我又不是盘古...” 第630章 离开 随着道钟遁入陈知安的小天地。 本就碎裂的三十三重天彻底坍塌。 扶摇跌落道止山,呆呆立在山头。 先前那钟声荡来,他本以为自己死定了,谁曾想连宋终都付出极大代价才挡住的钟声,落在他身上竟没有造成半点伤害! 更让他感到震惊的是。 他亲眼看到那口‘道钟’进入陈知安的天地。 诸圣争夺的机缘。 竟被一个返真境修士收入了囊中。 “或许,做他的奴仆,不见得是坏事!” 站在山巅上,扶摇圣人喃喃自语。 早些年白安贫跪在宗主殿请求昆仑仙山不要与陈知安为敌,至少不要落井下石,彻底将他得罪死,不然以后可能会给昆仑仙山带来灭顶之灾。 彼时扶摇没有在意。 他甚至废了白安贫的修为,将他逐出昆仑仙山。 毕竟大荒天崩在即,陈知安再妖孽也不过一枚死棋而已,昆仑仙山若能得到完整的仙魔造化功,到时候未尝不能出一尊大帝,掀翻白玉京! 可直到今日。 他才知道陈知安根本不可能是什么死棋。 那是拥有一座完整天地的未来造物主。 就在扶摇道心起伏时,陈知安又恢复成许安的模样出现在道止山头,一脸恭敬地站在扶摇身后,佝偻着身形,双手笼袖,就像个老仆人。 扶摇微微一怔,正准备行礼。 却见不远处虚空荡漾,先前逃走的三位圣人重返道止山。 沉默看着两人! 许久后。 青羊圣人幽幽开口:“扶摇道友倒是运道极好,竟没有死在道钟之下,如此看来,这飞升之地的机缘怕是道友得了...” 说着青羊又将目光落在陈知安身上,圣境威压弥漫,神识如刀,竟是要入侵陈知安识海搜魂。 “许安,还不滚回本座身边来。” “道友说笑了!” 扶摇眉头微皱,意识到眼前这几位大概是怀疑了什么。 如果是平素。 面对三尊圣境九重天的圣人,他绝不会有半点反抗的念头。 只会袖手旁观。 可如今他身为陈知安的奴仆,哪里能允许青羊放肆。 只见他向前踏出一步,挡在陈知安身前,淡然道:“青羊道友,贫道与许安小友一见如故,互为挚友,还请道友看在贫道的面子上,手下留情!” 青羊圣人双眸倏然重新落在扶摇身上。 洗魔海、昆仑山、青羊宫早已暗中缔结盟约,共同缔造了除陈宫,明面上是针对大荒陈留王府,实际上真正的目的是掀翻头顶的白玉京! 扶摇身为昆仑掌教,也在除陈宫有一把交椅,而且排序不低。 可是他毕竟只是圣境六重天而已,以往素来不争,表现得极为低调! 今日竟会为了一个许安站在自己对面。 这其中必然有秘密,或许飞升之地的机缘就在许安身上! 他倒是没想过许安就是陈知安,毕竟昆仑山早已和陈知安不死不休,绝无回旋余地。 当然他也更不会想到。 如今的扶摇已经沦为陈知安奴仆,生死都在陈知安一念之间。 他除了死保陈知安哪里还有别的选择。 “扶摇道友,如果贫道没记错的话,许安是我青羊宫弟子吧,道友的手未免伸得太长了些。” 青羊圣人冰冷声音响起,圣境九重天的威压向扶摇席卷而去。 同时林青禾和宋终的目光也落在陈知安身上,神色各异。 扶摇神色微变。 明白青羊已经对陈知安起了杀心。 如果在仙武天下,他自然不惧青羊,毕竟昆仑山有白仙歌,一尊半步准帝。 可此时面对三尊圣境九重天的存在,他哪里挡得住。 就在他不知该如何应对时。 却见道止山中响起一道清冷声音。 “青羊,你要找死么,敢动贫道的结义兄弟?” 这声音清冷又嚣张,与往日的温和大相径庭。 扶摇循声望去,心下一颤。 只见那山巅之上,白玉京掌教李青白穿着一袭庄重道袍,头戴道冠,手握拂尘,准帝兵十二仙剑结成一座诛仙剑阵,遥遥指着青羊,肃杀之意沸扬! 如今这诸天之中。 仙武道门是绝对独一档的存在。 两位道君横空,镇压无敌,也就逐鹿神帝宫能与之相提并论! 李青白身为白玉京掌教,自然也就是诸天宗门拳头最大的那个人,哪怕他只是一尊准圣,但他手握十二仙剑时,便是圣境九重天的圣王,也只能低下骄傲的头颅! 也就往日他一副仙风道骨温文尔雅的模样,让人下意识忽略了他的恐怖背景。 此时他一朝发狠,直呼青羊之名。 恣意嚣张,霸气无双。 竟让青羊不敢再露出半点杀意。 只双眸微微眯起。 沉默看着那佝偻着身形双手笼袖的陈知安。 “三十三重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一个侥幸踏入返真境的弟子,竟让扶摇和李青白同时死保,称兄道弟,他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 另一边。 林青禾双眸如渊,看着陈知安幽幽笑道:“真好,这污秽的天地,越来越乱了!” 独独宋终负手站在原地,神色有些担忧。 林青禾,越来越疯了。 “许老弟,我们走! ” 李青白冷哼一声,十二仙剑护住陈知安,在诸圣夹缝中嚣张离去。 “就来!” 陈知安双手笼袖,低调地跟着李青白离开。 诸圣各怀心思,都没有阻拦。 林青禾是个疯子,巴不得天下大乱,这许安越能折腾她越高兴,自然懒得阻止。 而宋终知道陈知安的真实身份,忙着为林青禾缝缝补补留后路,此地除了李青白外所有人都是他的盟友,都和他有过交易,更懒得多事。 只一个青羊一心搞事业。 偏偏他在陈知安手里死过一次后,大道受损,虽然依旧拥有圣境九重天的实力。 可在手持十二仙剑的李青白面前。 没有半点胜算! 即便有他也不敢! 毕竟除陈宫还太过弱小,魔帝和那位没有重返帝境前,没有和白玉京翻脸的资格。 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人离去。 而更远处那些圣人,更是没有出手的勇气,特别是妖凰,看到陈知安和李青白路过时,小意地扯起个笑容,躲得更远了些! 她和别人不一样。 她亲眼目睹李青白剑斩两位圣人,更曾看到陈知安独战古孤和扶摇。 如今古孤身死道消。 而扶摇又坚定地站在陈知安身前以命相护。 鬼知道他们消失的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 这个低眉顺眼的蝼蚁保不齐是扮猪吃虎的大能。 她哪里敢有想法。 反而死死摁住闻讯赶来的鲲皇。 生怕这蠢货不知天高地厚,想要杀人夺宝! 第631章 合纵连横 飞升之地崩塌。 逐鹿天下四大禁地之一的道止山也随即烟消云散。 诸圣来时异象纷呈,各显神通,去时却走的悄无声息,青羊圣人溜的最快,他能感觉到扶摇大概是出了某种问题,身为除陈宫椅子靠前的一方大能,扶摇对除陈宫了解的太深。 如果他真的叛变。 或许会给除陈宫带来灭顶之灾,他必须得回仙武,让那位大人早做打算,要么举宗搬迁大荒,要么就直接举起反旗,与白玉京战上一场! 青羊圣人离去后。 宋终目光在陈知安和扶摇之间流转。 青羊圣人是怀疑扶摇出了问题,但知晓陈知安身份的宋终,却十分肯定扶摇出了问题。 他虽然不知道陈知安是怎么做到让扶摇叛变的。 但既然是陈知安。 那一切不合理也都变得合理起来! 沉吟片刻。 他似乎做了什么决定。 声音在陈知安意识海响起。 “陈老弟,我在除陈宫也有一把椅子,如果老弟需要,我们可以深度合作!” 陈知安眉头微挑,笑吟吟道:“老哥不是在杨树观身上投资了不少,甚至是他的护道人?” 宋终神色微怔:“原来杨树观当初在大荒真的是死在你手中,我就说大荒圣人不出的时代,除了你和陈知命之外,谁能杀他......” “谁能想到,那些老家伙沉寂数十万载,欲在大争之世重走巅峰,却遇到你们这么不讲道理的人,有时候我都怀疑到底谁才是真正的老家伙!” “谁又说得准呢!” 陈知安幽幽传音道:“宋兄,你知道乱世之中,谁最可能先死么。” 宋终疑惑道:“敢请教!” 陈知安笑道:“乱世先杀圣母,再杀墙头草!” “宋兄游走诸方,看似长袖商务游刃有余,可真到厮杀起时,你一个无主之人,又有谁敢真正放心你,连我都能猜到宋兄在多方下注,你觉得神帝看不出,魔帝看不出?” 宋终神色从容,心下却有些动摇起来。 他手持天钟,又拥有可追溯本源的阴阳神眼,自以为能遮掩一切天机,可此时陈知安一席话却让他忽然意识到或许自己太低估那些从岁月长河踏出的那些老东西了,更低估了眼前这枚棋子! 沉默良久。 宋终传音道:“除陈宫除了杨树观外,坐在另一把至高椅上的是赤帝金乌,他或许已经跻身准帝境,甲子天崩后,他们准备掀翻白玉京,占据仙武,赤帝对屠卬投靠人族的事极为不满,大荒天崩那日他一定会对你出手,吃掉屠卬!” “果然是他!” 陈知安对此并不意外。 扶摇曾对那位的身份有所猜测。 只是无法确定。 如此看来,先天九帝中、神帝、魔帝、赤帝、水火二神、白帝、女帝、再加上那天地间第一个生灵元帝,都已经用各种方式踏出岁月长河! 只剩下被彻底抹杀的戮帝和开天陨落的青帝未归。 果真大争之世。 一个个老不死都出来了。 “陈留王,如果未来你们赢,请记得我们当初的约定。” 宋终轻叹一声,有些落寞道:“这是最璀璨的时代,也是最残酷的时代,诸帝回归、妖孽横生、我们只能在夹缝中存活,哪里有别的选择!” 说完他一步踏出,消失在天际。 林青禾早已离开。 如今道止山中就只剩李青白和忐忑不安的扶摇。 先前他和古孤想在飞升之地杀死李青白,如今李青白未死,他又被陈知安种下魂印,一旦李青白回归白玉京起了杀心,恐怕立刻就是一场血雨腥风,传承了数十万年的昆仑或许将烟消云散。 陈知安看了扶摇一眼,他当然知道扶摇在害怕什么。 不过他懒得理会。 对于洗魔海和昆仑来说。 如果有机会,陈知安绝不会拒绝亲手将这两座宗门抹灭。 因为陈阿蛮和安岚的原因,陈知安一开始对那两座宗门是抱有几分善意的。 可他们一而再再而三招惹陈知安,早已没有回旋余地。 哪怕扶摇如今已经是自己人。 但真正执掌昆仑的人始终是白仙歌。 陈知安没有信心也没有兴趣和白仙歌争权! 更何况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整个道门都是自己后辈,孰轻孰重他还是分得清的。 沉吟片刻后。 陈知安对李青白道:“李道兄,昆仑、洗魔海、青羊宫,这三座宗门暗中结盟建立了一个除陈宫,他们的目标有二、一是我陈留王府,另一个就是除陈迎新,推翻白玉京的统治。” “唔,据说是为了大义。” 李青白不以为然,霸气道:“我道门执掌仙武数十万年,想要打碎白玉京的人茫茫多,不过从来没成功过,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等我回白玉京自会处理!” 陈知安微微一怔。 都说白玉京掌教李青白性子温和,甚至有些软弱。 如今看来这位以温文儒雅着称于世的道门掌教,似乎并不如传闻中那么温和,反倒是霸气侧漏,杀性颇重啊。 “道兄心里有数就行。” 陈知安又道:“除陈宫真正的幕后,是杨树观和赤帝,而且赤帝极有可能已经跻身准帝!” “嗯?” 李青白眉头微扬。 “这事儿为兄倒是没有听说过,我先告辞。” 说着他一步踏出,转眼消失在原地,脚步多少有些急促。 “主人...” 见李青白离开,扶摇脸色变得惨白,忽然跪在地上嘶哑道:“主人,老奴愿代表昆仑认您为主,只求您给昆仑留一线生机,留下火种!” “我给过你们机会。” 陈知安面无表情地看着扶摇。 “当年在狩猎战场,我曾给安贫说带他见陈阿蛮和安岚,传他完整的仙魔造化功,以安贫性子,他若得了完整的仙魔造化功,必然会传给昆仑。 说到底仙魔造化功在本王眼中不过如此,陈阿蛮和安岚也绝不会扫蔽自珍! 可你们呢? 敬酒不吃吃罚酒,送你们不要,非要抢?” “昆仑的火种,不在于你寄予厚望的白乐道,而在于你们弃之如敝的白安贫。” “可惜你把他撵出宗门不算,还废了他的修为!” 扶摇如丧考妣,低头沉默。 “何必惺惺作态。” 陈知安嘴角勾起,阴恻恻笑了起来。 活脱脱像个反派。 “为了你好,本王再提醒你一句,你的阴魂被印在死人经中,所思所想本王都洞若观火,白仙歌大概是没有那个能力将你烙印抹除的。 既然跪下了,就别想再站起来。 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 这是你第一次起小心思,也是最后一次,再有下次,本王直接将你抹杀!” 话落。 陈知安再不看满脸骇然的扶摇一眼。 转身向帝崖方向走去。 陈阿蛮和安岚消失已久,也该去看看他们了...... 第632章 九州阁 帝崖在逐鹿天下东州。 屹于荒芜之中。 哪怕逐鹿天下重开,天降气运金雨,帝崖方圆千丈之内也寸草不生,那条道则碎片组成的溪流如同护城河,拱卫着帝崖! 早些年还有不少圣人前来寻找机缘。 可他们费尽千辛万苦踏入帝崖后,看到的只有一朵即将枯萎的花儿,后来便渐渐没有人再前来。 据说洗魔海古见山和白仙歌也曾联袂而至。 一无所得。 他们这才将主意打在陈知安身上。 ....... 此时东州帝崖,走来两道身影。 其中一清秀少年身着青衫负手走在前面,另一中年身穿白色道袍,头戴道簪,仙风道骨,虽然刻意压制了境界,但他身上偶尔流露出来的威压,依然叫人不敢直视。 见到两人现身。 游荡在帝崖外的修行者们都将目光望来! 前段时间雪原和道止山异象骇人,那些普通修士虽然不知真相,但总有嗅觉敏锐的人能看到隐藏在危险中的机会,早已无人问津的帝崖,如今又重新聚集了不少修士。 “这是哪个大能带着弟子来历练!” 人群中,一个返真境大宗师感受到那中年道人身上传来的威压,忍不住眉头微皱。 这两人都是生面孔。 可身上气度绝非泛泛之辈,只是平静从人群中穿过,就叫人忍不住想要退避。 “恐怕不是大能带着弟子出来历练。” 另一位来自于九州阁的返真境大宗师传音入密道:“那少年负手走在前面,气度从容,显然久居高位,而那位中年道人虽然也气度不凡,可偶尔瞥向那少年的目光中却隐隐有几分惧意,那中年道人,极有可能是那少年的随从!” “只是让我奇怪的是,我观诸天宗门并无这么一个少年天才,那中年道人至少是一尊返真境圆满的大宗师,怎会畏惧一个洞天境少年!” 九州阁是诸天最大的商盟。 崛起于十二年前,这些年游走诸天,生意做的极大。 当初也有宗门眼红九州阁,想要掺和一脚,可最终都无疾而终,甚至有一个圣地因此而被灭门! 渐渐就没有人敢招惹。 据说背后有五个圣地宗门。 暗中还有昊天宗的影子! 势力遍布诸天,其消息最是灵通! 这位返真境大宗师。 是逐鹿天下分阁主曹言商。 他虽然未跻身圣境,但其长袖善舞,知交满天下。 而且此人过目不忘,又擅长抽丝剥茧。 据说在意识海构建了一座秘塔。 可以说当今天下除了天机阁之外,就属他知道的秘密最多。 然而他先前搜罗记忆,却从未见过这么两个人物...... “连阁主都看不透他们的来历?” 最先开口的那位大宗师神色微怔,笑着传音道:“或许又是哪个隐世圣地的天才,如今这世道,最缺的就不是天才,什么万年难见、千年难见、都跟杂草似的,死了一茬又一茬,不知天高地厚啊,不为圣,谁敢入这帝崖?” “莫闻兄,谨言慎行!” 曹言商打断那位大宗师的心声。 这莫闻是天下一山泽野修,天资不错,修道不过五百载就跻身返真境,道种为一把鬼刀,杀力极强,有成圣之资。 九州阁看中其底蕴,这才以未来助他成圣的代价,将其收入门下。 然而此人言行无忌,桀骜不驯。 向来瞧不上正统出身的修行者! 若是平素也就罢了,看在他有成圣之资的份上曹言商对他礼遇有加。 可那少年和道人显然来头不小。 连自己都看不清来路。 若让他们听到心声,岂不是凭白树敌。 莫闻却不以为然。 “阁主多虑了,那人至多也就返真境圆满而已,贫道也不是没斩过返真境头颅,别说他们听不到贫道的心声,便是听到又如何?贫道鬼刀可不看山头,只识人头!” 曹言商脸色微变。 忽然有些后悔招揽这山泽野修。 然而他还未来得及开口喝止,忽见原本已经走入断崖的两人转过头来。 只一眼。 曹言商就感觉仿佛被两把利刃洞穿! 气海中卷起惊涛骇浪,道心不稳,仿佛回到当年还是一个普通人时,在山里撞见的那头猛虎! 那眸子居高临下,如视蝼蚁。 那中年道人,一尊圣人! 曹言商如此。 莫闻更是噗嗤一声跪在地上。 双眼中泛起两行血泪,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与此同时。 一道幽幽声音在两人意识海响起。 “两位说话的时候声音就不能小些?吵死个人!” “言商不知贵人降临,还望恕罪!” 曹言商冷汗直流,意识海中那秘塔疯狂解析,抽丝剥茧,想要看透这两位到底是什么来头。 可惜他了解的信息太少。 哪怕心思再细也根本抽不出丝,更何论剥茧。 只觉一头乱麻! 那道幽幽声音又起。 “莫闻杀心太重,心胸太小,逐出九州阁吧,这是本座五掌柜的身份与你说话。” “五掌柜!” 曹言商脸色微变,终于明白眼前这人是谁。 赶忙长揖及地,久久不敢起身。 天下昊天宗小魔王! 天道榜第四人! 皇甫明镜! 是了! 如今这诸天之中,除了天道榜中人。 还有谁能拥有一个圣境大能的护道人? 这些年天下与须弥天下战乱不休,九州阁却能迅速崛起,游走于诸天之间,大发战争财,真正的原因,自然是身后有人,而且远不止一个。 而是足足七个。 天道榜榜首元归、天下小魔王皇甫明镜、须弥天下戒律司座无痴、剑种天河的剑仙王琉、白玉京道门小霸王澹台明日、万妖殿少主虚鲲。 还有一位神秘莫测的七掌柜,连曹言商都不知其真正身份! 这些人虽然没有任何一个拥有圣人修为,但他们远比圣人重要。 因为他们身后不止站着一位圣人。 每个都背景通天,势力盘根错杂。 诸天之中。 敢招惹他们的或许只有一个陈知安! “起来吧!” 那少年看了曹言商一眼,平静道:“言商,你是有大智慧的人,这些年你经营的很好,有机会我会向大掌柜引荐,本座的身份不要泄露出去,近来可有什么消息?” 曹言商心下一喜。 那位大掌柜神秘莫测,曹言商加入九州阁以来只闻其名,不见其影。 据说九州阁是大掌柜一手建立,在很久以前就看到了和须弥将乱的契机,早早布局,这才快速崛起,高歌猛进,其制定的甲子计划,更是让曹言商敬佩不已。 他早就想觐见大掌柜,奈何一直没有机会。 没想到时隔多年自己终于有了觐见大掌柜的机会。 不过他久经商场早已喜怒不形于色,很快抚平心境,传音入密道。 “两个月前雪原暴动,有大妖出没,此后禁地解封,言商去了雪原一趟,暗中调查彩云间商队,那商队中有一红衣少女、还有一头金翅大鹏,并非最初的商队中人,言商怀疑那少女或许是陈留王府消失已久的陈知冬,青丘妖主!” 第633章 我姬无敌,天下无敌 那青衫少年不置可否。 幽幽看了曹言商一眼。 曹言商心下微凛。 那青丘妖主陈知冬的身份,他付出极大的代价才推算而出,本以为会让五掌柜侧目,没想到他竟似早就已经知晓! 要知道大荒陈留王府中除了那位废物陈知白外,就属陈知冬最为神秘。 世上甚至没有她的画像! 五掌柜从何得知这个消息的? 不过曹言商终究是曹言商。 抚平心绪,他又传音入密道:“道祖飞升之地土崩瓦解,都说真正的赢家是昆仑仙山扶摇圣人,但属下分析,扶摇身边那个叫做许安的修士,或许才是真正的赢家! 而且那许安早已被人占据了肉身,身份成疑。 属下怀疑占据许安肉身的人,或许和大荒道门有些关联,甚至极有可能是——大荒陈留王!” 曹言商在提及大荒陈留王这几个字时,脸色有些凝重。 隐隐还有几分敬佩! 他出身仙武,以商入道,曾多次进入大荒,看过大荒近些年的商界变化,更和柳七有过一场问道,知道陈知安曾在大荒做过些什么! 可惜大荒受了天谴。 不然其实大荒才是营商环境最好的地方。 “哦?你是根据什么来猜测那许安是大荒陈留王的?” 青衫少年神色微讶,饶有兴致问道。 曹言商沉声道:“因为诸天修士除了陈留王,无人能在诸圣口中夺食,而且年轻一代中,只有陈留王行踪成迷!” “就因为这?” 青衫少年眉头微挑:“你应该知道,昆仑和陈留王不死不休,扶摇为其护道如何解释?” “不需要解释!” 曹言商眼神微亮,平静道:“当排除了所有其它可能,还剩一个时,不管有多么的不可能,那都是真相!” 少年笑道:“你不该做个商人,该做探长!” “探长?” 曹言商微微一愣。 来不及多想,那青衫少年已转身离去,进入了寸草不生的帝崖。 曹言商看着渐行渐远的两道背影喃喃道:“都说五掌柜接连败在陈留王手中后一蹶不振,如今看来果然是谣言,如此气度,不逊于姬无敌,又怎会被一时挫折打垮!” ...... “老板,那九州阁...” 远离人群后,沉默寡言的扶摇圣人忽然开口,眼底震撼之色难掩。 九州阁不重要。 毕竟一个商行而已,哪怕是当世最挣钱的商行,在昆仑仙山这种庞然大物面前,其实不值一提! 但九州阁身后站着的人很重要。 元归、小魔王、澹台明日、王琉、虚鲲、无痴、这些人,要么背景通天,要么天资不凡,随便拽出一个都能让圣地头疼。 当初九州阁崛起,身后背景未显时。 有一个落没的圣地宗门眼红,截杀了九州阁一艘云舟,结果七掌柜虚鲲领着万妖殿两位圣人登门,硬生生将圣地的祖师堂打碎,毁其宗门! 自那以后,九州阁的底牌掀开,人们这才知道其恐怖背景。 再也没有人敢动心思。 扶摇也曾对九州阁有过关注,因为白安贫被逐出宗门后,就是被九州阁收留! 他本以为九州阁只是那些天之骄子随手为之。 谁曾想这里面竟然还有陈知安的影子! 要知道无论是元归还是小魔王、亦或者是虚鲲、无痴、这些人无不是陈知安的敌人,而且小魔王还不止一次死在陈知安手中,他们怎会走到一起? 而且扶摇隐隐有些猜测。 那位神秘莫测的大掌柜,或许就是陈知安。 “这么看着我作甚?” 陈知安幽幽道:“我只是以德服人,让他们帮忙做点事罢了,你是知道的,我祖祖辈辈都是穷人,穷怕了!” “老板...元归,也败了?” 扶摇哪里会信什么以德服人,只觉荒唐。 诸天都在针对大荒,都在等着大荒天崩,然后杀死陈知安。 可谁能想到。 陈知安的手竟早就已经伸入了诸天之中,而且悄无声息成了诸天最大的商行大掌柜、 “谁能打败元归,他是欠青楼的饭钱!” 陈知安幽幽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既然他付不起饭钱,就只好给打工还债了!” 扶摇面皮微抽。 这个理由比元归输给陈知安更荒唐。 元归是何许人也。 那是先天第一尊生灵转世,曾踏足大道尽头、曾跻身大帝的存在。 谁会信他因为付不起饭钱而加入九州阁? 陈知安笑而不语,懒得解释 。 小魔王加入九州阁,是因为他本就是陈知安的人,生死都在陈知安一念之间,不得不从! 王琉加入九州阁,是因为他是陈知安的朋友。 虚鲲加入九州阁,是因为被陈知安揪住了把柄,或许还有鲲皇暗中默许,两头下注! 无痴加入九州阁,是因为他有大愿! 他当初奉多摩罗之命前往大荒,和玄奘论道一场后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 那个身披血染袈裟的须弥戒律司座。 身在黑暗,心向光明! 甚至可以说是一个疯子。 那日他站在九重天上,猩红袈裟猎猎作响,看着玄奘一字一句道:“既然须弥天下最大的黑暗是佛主,那就灭了佛主!” 反倒是元归,真的是因为欠了青楼的钱,被迫卖身还债。 元归红尘炼心,隐于众生,常年在青楼厮混。 修为不升反降。 如今已经只是个炼气境的小修士! 偏生他出手阔绰,喜欢打赏,又是个老饕,朱安鹿专门给他做了个记账本,这些年已经累了三尺高,陈知安亲自登门讨债,打了一架后,他被迫成了九州阁二掌柜,最大的门脸。 想到元归。 陈知安又想到那口用得极为顺手的黑锅姬无敌。 宋终说他已经跻身返真境圆满,有同境无敌之资。 现在陈知安渡劫在即。 等见过陈阿蛮和安岚后,高低得寻他一次,再给他涨点名望。 毕竟大帝之资姬无敌。 渡劫成圣怎么能悄无声息? ....... 逐鹿中央地域。 归山之上,剑林之中。 一个身穿白衣的俊美青年盘膝而坐。 他双眸紧闭,剑横膝间! 身前插着一把把竹剑,每一把都散发着凌厉剑意,直冲云霄。 那剑气铸成一座剑意森然的剑气长城。 还未出鞘。 就已经将虚空切割的支离破碎! 更让人吃惊的是,那白衣青年自身仿佛也是一把无坚不摧的剑,每一次吐息之间都有剑气如龙。 许久之后。 白衣青年倏然睁开双眼。 双眸中射出两道剑光,将虚空搅碎。 他横在膝间的那把剑也瞬间变得灵动起来,兀自发出剑鸣。 青年握住竹剑,随手插入剑林。 随后嘴角一歪,遥遥看着央水。 “陈知命、陈知安、本座剑三千将成,必将先你们一步跻身圣境,夺得诸天剑道气运,到那时,本座要你们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剑道之神,我姬无敌,天下无敌!” 第634章 付之一叹 扶摇已不知作何想。 只沉默跟在陈知安身旁,那挺拔脊背渐渐变得佝偻起来。 骄傲如元归都能给陈知安做事,自己区区昆仑掌教,似乎做他的奴仆也算不得什么! 这一刻。 他甚至隐隐有些庆幸认了陈知安为主! 陈知安回头看了扶摇一眼,他手握死人经,对扶摇的心思洞若观火,知道扶摇一直不甘,而且曾生过玉石俱焚的杀心。 直到此时。 扶摇才真正有了归顺之意。 “老板.....昆仑仙山弟子八千,其中不乏老奴心腹门人,死之可惜!” 扶摇虽然在仙武被人戏称为二掌教,但他毕竟是仙武排名前五的宗门之主,无论是手腕还是心机都是人间至高,那仙风道骨下藏着的,是千年隐忍和坚韧。 千年前白仙歌被镇压,他临危受命,执掌昆仑! 这么多年来,青羊宫步步紧逼却依旧无法撼动昆仑地位,真正的原因便是在他! 陈知安负手走在前面,平静道:“你是想让我阻李青白灭昆仑?” “李青白想杀人,无人可阻。” 扶摇缓缓道:“在飞升之地我之所以对他出手,不是因为他是白玉京掌教,而是因为他是李青白。 他和观君不同。 观君虽然看似古板严肃,实则闭着一只眼。 而李青白看似仙风道骨,诸事不顾,实则两只眼都睁着。 就等我们犯错。 他若跻身圣境,仙武更是死水一潭。 我们刺杀李青白失败,他回归仙武,白玉京必然问罪昆仑!” 陈知安眉头微挑。 扶摇倒是看得透彻,陈知安虽然和李青白相交甚少,但他也能感觉到李青白绝不是表现出的那般随和,相反他极为骄傲,自有一种俯瞰天下的气度。 这样的人执掌仙武,又怎会让一群二五仔活在自己眼皮底下。 月前道别时。 李青白可不止一次对扶摇动杀心。 他能忍住。 已经是看在陈知安的面子上格外开恩了。 扶摇又道。 “李青白骄傲、重规矩!” “他要灭昆仑,肯定会昭告天下,拿出十足的证据正大光明杀!” “可是他不会有证据。” “因为昆仑除了我和师尊,都不知道除陈宫的存在。” 陈知安眉头微挑:“所以你想...” 扶摇道:“李青白重规矩,但规矩在他手中,即便没有证据他依旧会杀,只是杀得不够理直气壮罢了。 所以我准备戴罪立功,将除陈宫的谋划公之于众。 给李青白他要的证据! 再请辞昆仑掌教之位,传位白安贫! 而白安贫是公子的人。 如此,或许可以为昆仑留下一线生机,也为老板留一条后路!” 陈知安笑了起来。 “你倒是好算计,只是你就那么肯定,李青白会给我这个面子?” “世人皆知,澹台明月是李青白一手带大的。” 扶摇长揖及地,恭敬道:“老板,就看您想不想要昆仑,一座宗门做嫁妆,想必李青白不会拒绝,而且对于李青白来说,昆仑唯一值得忌惮的,只白仙歌一人而已。” “允了!” 陈知安轻叹一声。 这些老家伙。 果然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李青白离开前曾给陈知安传音,问他要不要昆仑。 他给的建议几乎与扶摇别无二样。 唯一的不同,是李青白让陈知安改头换面以白乐道的身份执掌昆仑,而不是扶白安贫上位。 “多谢老板,此后昆仑,任您驱使!” 扶摇再次长揖,而后从袖中取出一个名册交给陈知安。 陈知安随手翻开。 只见那名册上,记录了密密麻麻的名字。 都是除陈宫的精英。 光圣人就多达十二之数。 而且陈知安还在上面看到了逍遥宗范遥的名字。 仙武天下,将近半数圣人入册! “看来仙武苦白玉京久矣,居然这么多人想造反,难怪李” 陈知安名册揣入怀中。 神念进入小天地,抬头看着垂挂在天幕的白玉京,一步踏出,瞬间出现在一座大殿内。 那大殿之内。 赵无极盘膝而坐,似乎是陷入了某种悟道之中。 毕竟是道门天才。 他进入飞升之地后,根本没有渡劫,直接就被传入白玉京这座悟道殿。 随着飞升之地坍塌。 赵无极也被陈知安收入天地。 不过他自己大概知道这事儿。 陈知安感受到他似乎要结束悟道,正好可以让他走一趟仙武天下。 在大殿内等了半炷香左右。 赵无极终于睁开双眼,下一瞬,他体内走出三道身影,一道手握拂尘、一道背负道剑、另一道手握道钟,而他的本体则负手而立,道韵流转,仙风道骨! “恭喜道兄彻底一气化三清,道心圆满,成圣指日可待!” 陈知安笑着道喜。 还记得当初赵无极跨越道门而至,霸道无双,洞天铺开隔绝天地,而后陈知安一声‘大哥救我’,陈知白推门而入,一眼看碎道门、又一眼看碎其道身。 至此赵无极道心多了一道裂纹。 时隔多年。 他终于彻底走上了一气化三清的路子。 道心无瑕,宛若璞玉。 “知安,你果然也走上了三十三重天,可有寻到西宁师妹和明月师妹?” 赵无极身上道韵渐渐散去,开口问道。 “寻到了,她们在一个安全的地方悟道,可能要很久才能转醒。” 陈知安应了一声。 拽住赵无极的手,意念微动便重新出现在帝崖。 见到赵无极。 扶摇面不改色,肃手而立。 倒是赵无极心下微惊,不动声色站在陈知安身前,传音入密道:“知安,这是一尊圣!” “这是扶摇,我的护道人!” 陈知安简单给赵无极讲了飞升之地发生的事。 当然隐去了道主和小天地。 只说飞升之地碎了,圣人死伤无数。 扶摇刺杀李青白失败,被迫成为自己的护道人。 然后把那名册和扶摇写好的认罪书交给赵无极,让他赶紧去仙武。 赵无极一脸懵逼离开了帝崖! 他记忆中,自己踏入飞升之地,然后被一股力量卷上三十三重天,拢共不过几个时辰而已,居然发生了这么多事儿? 更让他感到懵逼的是。 堂堂一尊圣境六重天的大圣,而且还是早已和陈知安结下死仇的昆仑仙山掌教,摇身一变,居然成了陈知安的护道人。 扶摇刺杀李青白失败。 跟你陈知安有半个铜板的关系? ....... “大荒果多妖孽,赵无极,怕是离跻身准圣不远了!” 赵无极离开后。 扶摇忍不住发出一声感慨。 道龄不过百的返真境圆满,放在以前几乎已经可以横扫诸天年轻一代,同境敢称无敌! 可在当世。 却连天道榜都没有挤进去。 前人未老,后人已至。 眼睁睁看着这群妖孽离自己越来越近,甚至肉眼可见的超过自己。 再多的雄心壮志,都付诸一叹。 与他们生于同时代。 何其荣幸,又何其绝望....... 第635章 帝崖诉苦 送走赵无极后,陈知安和扶摇继续向帝崖走去。 越往里走。 空间裂缝便越多,也更细碎。 等闲返真境大宗师恐怕都无法长久承受这种碎片切割。 陈知安已经返真境圆满。 如果不是自斩了无数刀,要以最强姿态跻身圣境,他随时都可以渡劫,加上他那堪比圣体的肉身,这些虚空碎片倒也给他造不成什么伤害。 他身披小天地化成的青衫。 在虚空碎片中闲庭信步,仿佛逛自己的后花园。 扶摇同样如此,他虽然在飞升之地差点被陈知安镇杀,但他毕竟是一尊圣境六重天的大圣,如今修为尽复,在帝崖外围行走却也不难! 不过两人的速度在接近帝崖百丈内时。 也渐渐慢了下来。 当他们彻底站在帝崖上时。 扶摇更是惊呼一声,驻足不前。 只见二人身前,一株仙兰迎风而立,在风中瑟瑟发抖。 那仙兰上挂着两朵小花儿。 一黑一白,道韵交织。 虽有道则如刀,寒风刮骨,它依旧坚挺地立在悬崖边上! 更让人感到惊讶的是。 那朵仙兰虽然在悬崖之上,却又仿佛独处一座时空。 其周遭处处都是裂缝。 那些细碎裂以那株仙兰为中心,竖着成一道门户,又仿佛是一座屏障,横戈在前,将帝崖与外界切割,阻住了去路! 扶摇眼底诧异愈浓:“奇怪,这株仙草居然没有被道则割碎,莫非是有什么来头?” “而且上次老奴来时此地虽然道则紊乱,虚空裂缝随处可见,却也没有这么大一条口子,如今天地已经稳固,这帝崖深处的裂缝,怎会越来越大了,这似乎...是在和逐鹿做切割!” 陈知安缓缓走到那株仙兰面前。 蹲下身子。 他猜得没错, 自家那忤逆的爹娘,果然回到了帝崖。 这株仙兰,并非什么圣药,而是唤魂草。 唤魂草,返生棺,逆生死。 当年陈留王府院子里,就生着一株兰花,陈阿蛮拽着陈知安朝它叩过不少头。 正是眼前这株。 只是此时这株唤魂草上,开了两朵花儿,花瓣萎靡,隐隐有死意流转,显然陈阿蛮和安岚,还没有彻底摆脱死亡! 沉默良久。 陈知安忽然跪在地上,认认真真磕了九个头。 这才不顾形象地瘫坐在地。 又从怀中取出一个酒葫芦,大口饮下,悠悠叹道。 “老爹,老娘,知安来看你们了!” “你们倒是舒坦,往棺材里一躲,再往那条河里一钻,死得清清静静,爷爷那老家伙也不知道死在哪里去了,陈知命那死要钱的又只知道练剑,小知冬四处乱跑,咱们家啊,七零八落了!” “可惜你们不知道,这些年我可厉害嘞,年轻一代中,除了陈知命那家伙,已经没有人能打过我了呢!” “我还杀了好几个圣人,那些家伙想进大荒。 被我咔擦咔擦一顿乱杀,给劈了回去! 你们是没看到,那年我双手插兜,站在城头上,一剑砍一个圣人,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对手!” 那株仙兰仿佛听到了陈知安的话。 两片叶子凑到陈知安身旁,就像两只手指,轻抚陈知安的脸颊。 陈知安微微一怔。 继续笑道:“没事的,我可是陈留王,大荒陈留王!” 扶摇站在远处,双手侧立。 默默看着陈知安。 他这还是第一次见自己老板这般作态。 恍然想起这个让诸圣都头疼不已的大荒陈留王,其实只是个不到甲子的年轻人而已。 放在世俗当然算不得年岁尚浅。 但在修行界,还只是个少年! 当然他更震惊的是。 那传说中得到了完整帝境功法仙魔造化功的大魔神和堕仙,竟真的在帝崖。 他不止一次入帝崖寻找两人的踪迹。 始终一无所获。 就连古见山和白仙歌也曾联袂而至,而且还下过帝崖,见过那道则碎片组成的溪流,也没有寻到两人的痕迹,最后不得不将目光放在陈知安身上! 这才有了今日之结局...... “再告诉你们一件喜事儿。” 陈知安将酒葫里的烧刀子洒在叶子上,笑吟吟道。 “我成婚了,新娘是李西宁、还有小清儿,我成婚那天可热闹了,整个大荒都来祝贺。” 等你们回来,可能就要抱孙子了! 还有姜白虎,她贼心不死要做我大嫂,都搬到陈留王府啦!” 这事儿我倒是乐见其成。 可惜咱大哥似乎不太愿意,你们得空了劝劝他!” 说到这里。 陈知安神色微顿,沉默许久后才缓缓道:“老爹,老娘,大哥已经...很多年没有下楼了,我很担心,他好像要一个人扛下所有...” 那株仙兰微微一颤。 挂在叶子上的烧刀子渗入地下,似乎没了饮酒的兴致。 “没关系,还有好几十年呢。” 陈知安认真道:“我等你们啊,到时候我们全家出动,吓死他们。” 陈知安絮絮叨叨。 直到一壶酒喝完,他才缓缓起身,转身向帝崖外走去。 路过扶摇身边时。 他止住脚步,看着扶摇认真道:“斩了这段记忆,半点痕迹都不要留!” 扶摇微微一怔。 没敢多问,在意识海中手起刀落,将这段记忆斩掉,又生出无根之火,烧了个干干净净。 这才追随陈知安离去。 ....... 帝崖之下,道则溪流之中。 一口石棺沉在水底,一缕缕道则缠绕,从缝隙渡入石棺。 石棺内,躺着两道身影! 那两道身影衣衫破碎,布满了鲜血,脸色苍白如纸。 正是死在圣墟的陈阿蛮和安岚。 缕缕道则源源不断渡入他们体内,为他们修补肉身。 他们躺在石棺中,看起来就像两具尸体。 可身上的道韵却越来越浓,如果此时有人能看到他们,就会发现他们此时道韵之重已不下于圣境七重天的圣王,而且还在肉眼可见的增长。 那条人人见之色变的道则溪流,在他们这里倒成了汲取道则之力的额源泉。 不知过了多久。 那石棺中,白衣染血的安岚眼眸微动。 缓缓睁开双眼,喃喃自语道。 “阴阳造化,生死逆转,阿蛮,这一世我们终于将仙魔造化功演化到圆满,可是这贼老天,似乎容不下我们的儿砸了!” 陈阿蛮也缓缓睁开双眼。 魔气滔天,双眸仿佛透过石棺看到了那天幕之上。 霸道无匹! “祂容不下,那就打碎祂,十万年前我们就敢拜将登天向祂出拳,十万年后还不如当年不成?” “早知道我儿砸会受那么多苦,十万年前我就该杀入禁区,填满拜将台,到时候老子祭献百万天魔,高低斩断祂几条道。” 安岚幽幽看了他一眼。 陈阿蛮嘴角微抽,眼底霸道散去,讨好笑道。 “那什么,还是媳妇儿的截天指更厉害...” “出息!” 第636章 姬无敌将成圣 从帝崖离开后。 陈知安又寻到那曹言商,让他亲自前往仙武一趟。 李青白回白玉京,必定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而青羊宫中有赤乌和杨树观坐镇,必然不会束手就擒,一场可能会有准帝下场的战争,正是发财的大好时机。 曹言商虽然吃惊,却也听命行事。 事情谈妥后。 曹言商又看似随意地提起彩云间的事儿。 他打听到彩云间的三千件法袍,已经进入了逐鹿天下。 彩云间那位不善经营的女子宗师。 心机手段也是稀烂,愚蠢的可爱! 自以为兵分几路就可以混淆视听,用一种极为拙劣的方式,以九州阁供奉的身份登上老了前往天下的云舟。 在许多人眼皮子底下行走,想要来个灯下黑。 结果她自己倒是成了聋子瞎子。 活脱脱的掩耳盗铃! 如今那艘云舟上,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她。 如果不是九州阁名头大,恐怕她早就被人吃干抹净,连渣渣都不剩半点了! 只是让曹言商疑惑的是。 这次那艘云舟上,甚至出现了清凉山大寇。 所有人都知道。 清凉山的寇首是黄大德,而黄大德又是陈二牛。 身上打了浓重的大荒印记。 这些年日子并不好过,实在低调。 按理说彩云间那样的小宗门,区区三千法袍,不至于让他们出手才是。 陈知安看了曹言商一眼,平静道:“彩云间那三千件法袍,是我昊天宗要的东西,不能出意外,你安排人护着蔡春兰!” 这厮不愧是有一座秘塔的人,抽丝剥茧的秘术居然用在了自己头上。 他看似随口一提。 实际上是想摸‘大掌柜’的底。 小小一座彩云间。 以曹言商的身份地位,根本不需要过问。 他或许是猜到了些什么。 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曹言商只好领命离去。 离开前带走了那位叫做莫闻的野修。 莫闻脸色苍白,两股颤颤。 手里的刀几乎都拿不稳,衣襟上还染了些鲜血,想来是先前曹言商找他谈过了心。 ........ 从东州到中央部州的距离约十万里。 以陈知安如今的脚力,哪怕不收缩山河,御风远游也至多只需三日就能抵达,他本以为姬无敌距渡劫还有些日子,没想到刚出帝崖不久,就收到了姬无敌将于半月之后在央水跻身成圣的消息。 陈知安只好结束游历,直奔央水! 已经有不少修行者启程,都在讨论姬无敌将成圣的消息。 姬无敌虽然在陈知安手中死过两次,看起来有些拉胯,但他毕竟是天道榜榜眼,而且输给陈知安,如今在诸天也已经不算什么丢脸的事情。 更主要的是,他是第一个天道榜中跻身成圣的妖孽。 而且据说他剑三千已成。 放出豪言,要在渡过成圣劫后,将以最强姿态,挑战堵门十多年的陈知命。 夺得剑道独处一座天下的称号! 同时传信大荒,请那位消失多年的陈留王前来观礼! 霸道无双,大有睥睨天下的无敌气概。 他的成圣劫。 倒是成了修行界的一场盛会...... ...... “姬无敌,居然是第一个踏入圣境的存在,怕是真无敌了。” “老板,不如我们退回大荒,不必争一时得失...” 行走在官道上,听着耳边不断灌入的那些争执声,看着一言不发的陈知安,扶摇以为他是道心不稳,忍不住低声劝诫。 同时心里也难免有些发酸。 天道榜中人,无不是妖孽人物。 人人都有大帝之资! 放在任何时代,都将是独登高处,俯瞰天下的人物。 可在这一世,这样的人物,足足就十人。 他们在帝路上你追我赶,将老一辈人物一个个拍死在半山腰,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登高而去,各领风骚,他甚至可以预见,在不久的将来,甲子天崩前,天道榜上那些年轻人,或许都会扶摇直上。 别看扶摇是一尊大圣。 若姬无敌一旦跻身成圣,哪怕是准圣。 以其同境无敌甚至可以逆行伐上的恐怖杀力。 出手必然惊天地泣鬼神。 陈知安在同境之中自然也是无敌的。 但同为妖孽,真要对上已经跻身成圣的姬无敌。 恐怕不会有太多胜算。 “是有点问题......” 陈知安有些惆怅道:“你说怎么才能在林青禾眼皮下杀死姬无敌,还给他扣上一口大大的黑锅,最主要的是,不知道成圣后他还能不能死而复生啊,我可舍不得他真死了!” 扶摇面皮微抽。 敢情你在担心这个? 他以为陈知安在担心姬无敌,没想到他真的在担心姬无敌...... “其实,林青禾可能不太在乎姬无敌的死活。” 沉默良久,扶摇终于稳住道心,分析道:“林青禾那女人是个疯子,她连自己的命都不在乎,更何况姬无敌。 除陈宫那两位曾给过林青禾一个评价。 说她是万族当今天下,最有可能成为魔主的女人。 而且她似乎不止拥有白帝真血... 血如乱麻,纠缠不休。 一颗道心更是七彩斑斓,早就疯了。 连除陈宫那两位都看不透她,对她隐隐有些忌惮,让我们敬而远之!” “敬而远之?” 陈知安眉头微皱。 林青禾那疯女人现在已经恐怖如斯了么。 杨树观也就罢了,毕竟修为未复,情有可原。 可据说赤帝已经重返准帝,怎会忌惮一个圣人? 除非! 她身后有人。 是神帝? 不过陈知安很快又摇了摇头。 他想起当初在大荒见到的水火二神。 那两兄弟逃离逐鹿天下,是林青禾送他们离开。 如今执掌神帝宫的人又是宋终。 很显然。 林青禾与神帝并非一路人。 可若她身后的人不是神帝,又有谁能让赤帝忌惮? “据说那疯婆娘要灭世呢。” 扶摇失笑道:“连天上那位都只是要灭掉大荒,她倒好,直接要灭世,情之一字,害人不浅!” 陈知安闻言,倏然回头看着扶摇。 灭世—— 在飞升之地时,道主说她和两位道友推演未来,看到一个残酷的结论,这一世大荒天下将有大变,苍天会收割一切,届时黑暗将至,天地寂灭! 彼时陈知安以为她口中所说的大荒天下,就是如今的大荒,所以并未在意! 可此时扶摇一席话。 到让陈知安忽然有种荒诞的想法。 道主口中的大荒天下... 会不会其实是过去的大荒! 而不是如今元气贫瘠,破破烂烂的那座天下? 第637章 刎颈之交 “怎么?” 扶摇递给陈知安一个询问眼神。 见陈知安似乎被自己吓到,顿时笑了起来。 “灭世不过是那个疯女人的臆想而已,苍天在上,诸帝在前,她区区一个圣人,哪能翻得了天?” “或许吧!” 陈知安不置可否。 如果光凭林青禾,当然翻不了天,如果再加上苍天,那可就不好说了! 九帝先天而生,何等骄傲。 在苍天之下,不也磕头的磕头,鞠躬的鞠躬,身死的身死? 如果真如道主所说,这一世苍天将会收割一切。 那林青禾,或许就是祂手里的刀。 落在人间的投影! ...... “我不是谁手里的刀, 更不是谁的投影!” 归山之上,池塘之中。 林青禾赤身泡在池塘里。 那双如同深渊的眸子平静看着池边的姬无敌。 “我说过,你是我的孩子,既然你是我的孩子,那我自然是你的母亲!” “母亲......” 即将成圣的姬无敌眉头微皱。 藏匿在岁月长河中的底蕴第一次复苏时,他将林青禾当做了这具肉身的护道人,视若蝼蚁。 后来他在逐鹿原被陈知命一剑镇杀,底蕴再次复苏。 林青禾弹指间将他再一次抹杀! 那时他终于认可林青禾有资格当他的母亲。 至少在自己成长起来之前。 第三次在大荒被陈知安斩杀,底蕴再一次复苏。 死而复生后。 他忽然发现有些看不清这个女人。 更让他感到疑惑的是,在他即将跻身圣境的时候,抬头所见,惊鸿一瞥,那横戈在前阻他成圣者,竟是林青禾。 “你若是我母亲,为何我见未来一瞬,会在天劫之中,看到你的身影?” “或许你所见,是曾经的心魔?” 林青禾从池塘中起身,赤身裸体,只以薄雾遮身,伸手抚过姬无敌头顶,温柔道:“你是姬无敌,是白帝,也是姬无道,道心有隙,所以才会在天劫中遇到我,不要想太多,无论什么时候,你都是我的孩子!” “或许是无敌想多了!” 姬无敌神情微僵,许久之后才闷闷问道:“母亲,你为什么总是不穿衣服?” 林青禾眉眼微抬,理所当然道:“自然是因为不喜欢。” 姬无敌微微一怔。 不知如何作答。 “半月后,我将于央水成圣,剑斩陈知命,他陈知命在央水养剑十八年,聚逐鹿八成剑道气运,也到我摘取果实的时候了!” 林青禾平静地看着意气风发的姬无敌。 沉默许久她忽然笑了起来。 张开手臂抱住姬无敌。 “去吧,替为娘看看,他到底是谁......” ....... 神帝历第十八年夏初,小满,大雨。 天道榜榜眼,白帝转世身,逐鹿天下少帝姬无敌,将于央水,渡劫成圣。 白帝居央水,踞归山。 央水为白帝成道之地,重活一世,他选择央水渡劫,按理来说旧路重走并无不妥。 可是诸天皆知。 如今央水畔,有人磨剑。 那是公认的剑道第一人,剑道独处一座天下的陈知命。 姬无敌想要在央水渡劫,得看他愿不愿意让路。 “大荒多妖孽,一场龙争虎斗啊!” 央水下游,数座天下的修士聚集,遥遥看着央水畔盘膝而坐的那布衣青年,无不神色复杂。 仙武、逐鹿、、须弥、四座天下天才辈出,当初圣墟一战,更是猎杀了大荒天才无数,几乎将大荒年轻一代杀得断层。 可谁曾想。 短短十八年间。 大荒先是陈知安独领风骚,专杀天道榜中人, 压得整个天道榜抬不起头。 后有陈知命堵门。 一袭布衣,一把木剑,就吃尽了逐鹿八成剑道气运,剑下斩的,全是老一辈大能。 大荒陈留王府! 区区一座世俗门庭,出了两个不讲道理的怪物。 哪怕明知甲子天崩在即,他们极有可能会随着大荒陪葬,依旧让诸天修士感到脸上无光,期待有人能割下那两人的头颅! 姬无敌选择在央水成圣。 或许是要斩陈知命,以无敌姿态跻身圣境。 可是要杀死陈知命,谈何容易。 有返真境宗师悠悠叹息道:“据说回归圣地中返真境大宗师已经彻底不敢下山,连准圣都得穿上圣衣才敢接他一剑,少帝虽无敌,可毕竟还未成圣!” “你在说什么胡话!” 一个面容阴柔的大宗师冷笑道:“陈知命倚仗不过朱轻侯的木烛,如今木烛已碎,少帝既然选择在央水渡劫,自然是有镇杀他的手段,我坚信少帝无敌。” “那陈知命能活到现在能不死,只是因为青禾夫人要用他为少帝磨剑,若非如此,杀死他如碾死臭虫般简单,一家子男盗女娼的货色!” 说话间那阴柔大宗师伸出脚掌,碾死一只路过的蚂蚁。 仿佛那只蝼蚁,就是陈知命。 最先开口的那位大宗师见此,不动声色挪动几丈,其余人也是如此。 在场的逐鹿天下修士当然都希望姬无敌能够镇杀陈知命。 毕竟诸天宗门要么觊觎大荒遗泽,要么和大荒有些仇怨。 当初在狩猎战场,陈知安不知杀了多少天骄,又不知有多少大荒天骄死在诸天修士中! 可有仇是有仇。 叫嚣着要杀他们都无所谓。 你别骂这么脏啊! 万一让央水畔那厮听到,或者这些言语传进陈知安耳中,你够几条命杀的? 甲子天崩前,便是放眼诸天圣人,又有谁敢无视陈知安? 那阴柔大宗师见诸天修士都退避,脸上泛起鄙夷之色,冷笑道:“难道本座所言有假?陈二牛舔李原沟子上位,陈阿蛮貌似忠良,却弑君囚嫂,安岚不守妇道,好女色,甚至曾和武德抢过道门掌教。 陈知白废物一个,都不消提他! 陈知命小白脸一个,软饭硬吃。 陈知安更是下流,开青楼, 设赌坊,逼良为娼,坏事做尽! 这些事大荒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此言一出。 众人更是挪得远了些,根本不敢靠近他三十丈之内。 倒是那人群中一对主仆没有挪身。 依旧从容立在原地。 阴柔大宗师目光看过去,见那对主仆气度不凡,一看就不是等闲人物,特别是那青衫少年,眼如星眸,面如皓月,潇洒倜傥,透着贵气,一看就是帝族或隐世圣地子弟,顿时心生欢喜。 微微抱拳。 正准备结识一番。 却见那青衫少年目光也刚好看来,负手含笑道:“这位前辈面生的紧,敢请教?” 阴柔大宗师自矜一笑。 “不敢称前辈,在下逐鹿天下,帝族林氏、林如玉,公子也面生的紧,敢请教?” “原来是林家的人,难怪这么勇敢。” 那青衫少年脸上笑意愈浓,幽幽道:“家族有禁令,行走天下,不得透露家族身份,不过我与前辈一见如故,自然是例外,一会儿前辈就能知道我是谁...” “在下也与公子一见如故。” 林如玉脸色微喜。 帝族林氏,虽然名头挺大,也舔着脸抱上了林青禾大腿,可在逐鹿天下根基太浅,诸天修士瞧不上他们,大荒视他们为叛徒。 又只有一尊准圣坐镇,任谁都敢唾他们一口。 这些年日子过得并不算好,甚至可以说颇为凄惨。 眼前这青衫少年神秘莫测,来历不凡,必然是帝族贵公子,如果能结交,或许能成为自己将来执掌林氏的臂力。 念及至此。 林如玉阴柔的面容上甚至多了几分谄媚。 “那在下就且等着?” 青衫少年幽幽笑道:“好说,我们当成刎颈之交!” 第638章 刎颈之交,礼成 “刎颈之交?” 林如玉没听说这词儿,不过看少年一脸诚恳,大抵不是什么坏事儿,或许是生死之交的意思,顿时笑道:“好,做刎颈之交!” 少年笑而不语。 转身看着归山。 此时大雨滂沱,归山之上云遮雾绕,看不到尽头,半山腰间,一袭白衣翩然而下。 那白衣剑眉星目,腰间悬玉,信步闲庭、负手而行。 刚一现身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好似连滂沱落下的大雨,都在一瞬间安静下来。 “少帝来了!” 林如玉遥遥看着山间白衣,羡慕道:“少帝十几年未曾出现在人间,已有睥睨天下的无敌气度,今日之后,世间又添一尊独领风骚的少年圣者!” “嗯,是挺风骚。” 青衫少年嘀咕一声,又将目光落在央水畔的陈知命身上。 陈知命也刚好将目光望来。 少年不动声色摇了摇头。 陈知命眼里露出一丝不满,目光回转,伸出五根手指。 少年再次摇头。 伸出三根手指。 陈知命眼底不满之色愈浓,伸出四根手指! 青衫少年缓缓点头。 随后看着姬无敌发出一声轻叹! 那厮总是这么不长记性,第一次死就被陈知命掏空了须弥戒,怎地还敢堂而皇之地悬玉出现在陈知命面前,财不外露的道理都不明白。 他身上的钱。 本都该是自己的。 这下好了,为让他平安渡劫,被陈知命那死要钱的硬生生讨去了四成。 ....... “本座来了!” 姬无敌在陈知命身前三丈停下脚步。 “本座拥有三千把本命剑,剑道一途,本座已经有资格站在你面前。” 陈知命沉默看着他腰间的玉。 姬无敌继续道:“本座承认,你的剑术的确很高,有独处一座天下的资格,可惜,本座看透你了!” 陈知命依旧沉默看着他腰间的玉。 “你在央水磨剑,将逐鹿剑道气运藏于央水,可你忘记了一件事,央水,是本座的成道之地,你辛辛苦苦收集剑道气运,只是为本座做的嫁衣!” 陈知命终于抬头看了姬无敌的脸一眼,不过很快又牢牢锁定他腰间的玉,喃喃道:“这块玉年头不浅,应该挺值钱吧!” 姬无敌嘴角微抽。 双眸之中泛起金色火焰。 肉眼可见的愤怒起来,咆哮道。 “你到底有没有听本座说话,本座说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本座做的嫁衣,你的剑道,你的剑三千,都已经是本座的囊中之物!” “听到了!” 陈知命不满地抬头看了他一眼,一脸认真问道:“所以你这块玉,到底能值多少钱?” 此言一出。 除了那青衫少年外。 几乎所有修士都面面相觑,仿佛第一次认识那剑横膝间的布衣青年。 陈知命! 剑道独处一座天下的妖孽,游离于天道榜之外的怪物。 和他同一代的天才们还在为天道榜上的排名争论时,他已经开始堵回归圣地的山门,这些年不信邪非要试试他剑术的大宗师们,很多坟头草都已经有三尺高。 传说他冷酷无情。 剑术无双。 杀人从来都只出一剑。 能接下他一剑不死的剑修,身上留下的剑痕都是莫大的殊荣! 堵门这些年。 他已彻底坐实了剑道独处一座江湖的传说,成了天下剑修不敢逾越的高峰,他是剑术高低的标尺,他剑光所及,便是剑术尽头! 哪怕是敌对之人,也将他视为剑道图腾。 在他们刻板印象里。 陈知命应是一言不合拔剑杀人的孤高剑客。 可此时看着那钻进钱眼里的布衣青年,有人开始怀疑这厮是不是回归圣地放水故意放出来的傀儡,一个站在山巅的剑修,怎么会一副死要钱的鬼样? 你的骄傲呢? 倒是归山中那接引使夏仲夫心里咯噔一声。 祸事! 少帝居然佩了玉,怕是凶多吉少。 回归圣地十八接引使,如今唯一还活着的,就只剩下夏仲夫一人,而且如今他已经成为一尊准圣。 据说剑术深不可测。 出门在外,无需说话、 他身上那纵横交错的剑痕,都在替他说话。 因为那是陈知命留下的剑痕。 能够接下陈知命三百多次递剑而不死的人,整座归山,不,整座天下,都仅只他一人而已! 然而没人知道。 他为此付出了些什么。 ‘两袖清风’夏仲夫的名头,早就和他剑术高绝的名头一样大。 有时候他都不清楚。 自己到底算是回归圣地的接引使,还是陈知命的接引使。 毕竟这些年他给那厮捞的钱。 怕是都可以买下一座大宗师坐镇的宗门了! 而姬无敌也给众人一个猝不及防。 世人皆知,姬无敌是白帝转世身,神体无瑕,道心无隙,是世上最不可能出现心魔的存在。 可他此时那癫狂神态。 活脱脱就是个疯子。 哪还有先前那闲庭信步的风采! ...... “你想乱本座道心,绝无这种可能。” 就在众人皆沉默,用一种诡异的目光看着两人时,原本杀意沸扬愤怒到了极点的姬无敌忽然平静下来,一步踏入滔滔央水之中。 随着他脚掌触及河水。 央水瞬间沸腾起来,陈知命养剑十多年凝聚的剑意仿佛受到了某种召唤,卷起千层浪,密密麻麻的剑光在水中游走,好似一条条剑意蛟龙。 须臾间。 整条央水剑意纵横。 姬无敌双手微微张开:“陈知命,本座也只出一剑,剑——” “等一下!” 陈知命脸色瞬变,倏然从央水畔起身,着急地看着姬无敌。 姬无敌笑道:“终于明白了么,你藏在央水的每一道剑意都烙印在本座气海之中,三千剑意如今已成本座囊中之物,而你死后,你费心拽取的剑道气运也将尽归吾身,可惜你明白太迟了!” “不是.......” 陈知命着急道:“你还没有说,你那块玉到底值多少钱!” 姬无道脸色瞬间变冷。 “死到临头,还敢乱吾道心。” “劫来,剑来——” 话落,风起! 只见归山之上,剑林之中,一把把竹剑破土而出,剑气纵横,遮天蔽日,直入央水,再出现时,每一把竹剑上都蕴含了凌厉剑意! 三千竹剑,本命三千。 这一刻,好似三千个返真境大宗同时出手! 天地色变,惊天地泣鬼神。 央水更是卷起滔天巨浪,直上苍穹。 站在央水畔的陈知命,呆呆看着这一幕,仿佛在这一刻被剥夺了所有,布衣落魄,只能等死。 与此同时。 苍穹之上,天地破开一道口子。 那道口子之中,无边无际的雷海汇聚,雷海中有上古圣兽长啸嘶鸣。 青龙、白虎、朱雀、玄武... 祂们每一头都是大成圣兽,堪比圣人。 演化无穷无尽的杀机,威压弥漫,好似天崩,大道倾落! 远处! 看热闹的诸天修士无不神色震撼。 姬无敌竟恐怖如斯。 居然在剑斩陈知命的同时,主动召来圣劫,而且是远古排名第十的四象圣兽劫。 一时间众人如鸟散,向远处逃去,生怕被殃及池鱼。 林如玉也想逃。 然而他身形刚动,忽然那青衫少年竟站在了他身前,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剑,轻轻一抹,直接将他头颅割下,拎在手中幽幽笑道:“刎颈之交,礼成!” 第639章 向苍天问拳 林如玉至死都不知道。 刎颈之交会是这么个交法! 更不会知道眼前这个贵不可言的少年,就是他先前点名辱骂的陈知安。 对于大荒七帝族,其实当初大荒一行后,陈知安也懒得再追究,毕竟他们这一代虽然个顶个的不当人,祖上却是实打实的有功于大荒。 可架不住他们自己寻死。 陈知安失踪那几年,林氏和姬氏叛变,如今帝星早已被回归圣地接手。 周氏也和摩诃眉来眼去,暗中投靠了须弥天下。 陈知安一直没有向他们出手。 一来是因为诸天虎视眈眈。 无暇顾及! 二来是叶擎天重伤未复,大荒圣人无几,在不是特别缺钱的情况下,陈知安也懒得对他们挥刀。 可既然遇见了。 杀不杀的,还不是随个心意。 林如玉死的悄无声息。 在滂沱大雨中,漫天剑雨下,那雷劫轰鸣,以央水为中心,方圆百丈之内,两人如蝼蚁,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姬无敌身上。 而也恰在陈知安一剑割去林如玉头颅的同时。 姬无敌惊愕的目光。 也落在了陈知安身上。 陈知安抬头望去。 露出一个和善笑容。 那面容竟与姬无敌别无二样。 下一瞬,他青衫转白衣,出现在央水之中,小天地铺开将姬无敌悄无声息关了进去! 与此同时。 他身上气势节节攀升,洞天境、返真境、返真境中期、返真境后期、返真境圆满! 如一轮大日攀升! 而那天幕之上。 已经形成的圣兽四象劫似乎愣了一下,一头头圣兽俯瞰看着立身央水中的那道身影。 隐约间,那天劫内仿佛有一双冰冷眸子缓缓睁开眼。 一种令人颤栗的威压开始弥漫! 陈知安小天地化成白衣披在身上,抬头与上苍对视! 须臾后。 那若有若无的注视散去。 天幕之上,金色雷海瞬间变得猩红,仿佛一片血海! 而那血海之中,九道身披帝袍的身影沉浮,帝境威压弥漫,他们睥睨天下,于血海沉浮,散发着恐怖杀意,眸光落向人间,连天地都为之一颤! “这是,先天九帝,天啊,这是什么天劫!!!” 百丈之外,一尊返真境大宗师惊呼出声。 哪怕相隔百丈,在那恐怖天威之下他都忍不住要叩首。 同为返真境,那站在央水中直面九帝威压的少帝竟面不改色,负手如青竹挺立,白衣缥缈! 少帝,竟恐怖如斯! “他们为少帝而来。” “为阻少帝成圣,竟引来了九帝!” 一尊白发苍苍的圣人嘶哑开口。 “当年荒古大帝渡劫成圣时,曾引来远古排名第二的问道劫,直面过去、现在、未来、已是数十万年之最。 十几年前陈阿蛮和安岚成圣,引来排名第三的问心劫,直面己身,有大帝之资。 而今日少帝成圣。 竟引来传说中的先天九帝虚影! 少帝若能成功渡劫,诸天之中,年轻一代恐怕无再能与之比肩者!” “伏圣前辈,您识得这天劫?” 夏仲由赶忙开口询问。 所有人都看着那老圣人,这个老者是一头龟族大妖,杀力一般,但寿命悠久,每隔千年从沉睡中苏醒一次,是三万年前的人物。 被林青禾从地里挖出,加入回归圣地。 知道无数辛秘,是一部活着的史书! 伏圣缓缓道:“如果老朽没有猜错的话,这或许就是远古排名第一的九死劫,那九道身影,是岁月长河中不同时期的先天九帝,各自处于最强的时空。 此劫九帝横空,渡劫者九死一生。 所以叫做九死劫! 自远古之后只手持天道石的太虚大帝曾渡劫成功。 他以天道石勘破九帝秘术,付出极大代价才成功渡劫! 都说少帝有大帝之资,有望踏足大道尽头,今日他若跻身成圣,未来大道尽头,必然会有他一席之地。” 此言一出。 众人尽皆哗然! 大帝之资。 虽然一直都在传姬无敌有大帝之资,但那毕竟只是说说而已。 大帝果位如果那么容易得到。 也不至于数十万年只出了太虚和荒古两尊大帝。 “少帝毕竟是白帝转世......” 夏仲由喃喃自语,目光下意识向央河畔的陈知命看去。 当年陈知命一剑将少帝斩成碎肉,如今少帝引来九死劫,如此天威,加上那滔滔央水,这一遭,陈知命怕是走不过去了。 这些年夏仲由虽然被斩了无数剑,被迫成为陈知命的敛财工具人。 但说到底。 他也并非一无所得。 身为一个剑修,他每一次挨剑都是对剑心的一次磨砺,这些年他剑术高涨,甚至借此踏入准圣境,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陈知命对他有传道之恩! 面对如此天威,如此少帝。 陈知命,还有活命可能么? 目之所见,陈知命如滔滔大河中随波逐流的一叶扁舟。 这浩荡天威,圣人之下,皆为蝼蚁。 陈知命再妖孽大概也比不上一尊少年大帝的。 夏仲由忍不住低声叹息。 喃喃自语道:“先生,一路走好!” 央水畔。 在夏仲由眼中死定了的陈知命此时正抬头看着天幕。 眼底终于有了一丝兴奋。 “知安,这天劫有点凶啊,你受不受得起,要不要帮忙?” 说着他手掌在虚空一拽。 那将他淹没的三千把竹剑发出雀跃剑鸣,还未出剑,便已剑意森然,搅碎虚空无数,和先前在姬无敌手中斩出时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仿佛只要他意念一动。 那三千把竹剑瞬间就会调转剑尖,直斩苍穹。 陈知安看了他一眼。 嘴角忍不住抽搐起来。 这厮哪里是返真境,连他气海那条蛟龙似乎都成圣了。 先前他还没发现。 如今天劫之下他彻底暴露修为,再看自家这死要钱的二哥居然依旧看不真切,只隐约可见其气海那条梳拢剑气的蛟龙有圣威弥漫。 显然! 陈知命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已经成圣。 只是不知道他是准圣还是直接一步登天。 直接踏入圣境! 原本陈知安以为自己在道止山得了机缘后,不说追上小知冬,至少是可以追上陈知命的,结果这厮居然已经成圣了? 而且看他那兴奋神情。 大抵是想要斩血海中九尊帝影。 要知道渡劫可不是请客吃饭,哪能说帮就帮。 陈知命若敢出手,面临的必然是数倍于当前的恐怖天威。 摇了摇头。 陈知安抬头看着那越来越清晰的九道帝袍身影,霸气侧漏道:“区区帝影而已,便是他们本体亲至,同境厮杀我姬无敌也照杀无不误。” 话落! 只见他一步踏出,直上苍穹,竟闯入那血海之中。 与此同时。 一道骄傲声音响彻天地。 “今日我姬无敌,向上苍问拳,跻身成圣!” “诸位,谁敢与本座一战?” 第640章 化术为道 “轰——” 随着陈知安话音落下,那猩红如血的雷海开始暴动。 一尊身披帝袍的身影从雷海走出。 白衣如雪,龙行虎步。 此人,是白帝! 他身如琉璃,睥睨四野,站在陈知安身前,双眸中透着居高临下的俯视,仿佛站在他面前的,不过是一个蝼蚁而已。 随后,他一拳递出! 血海翻滚,星河颤动。 拳印所过之处,一切雷霆都湮灭。 陈知安立身血海之中,宛若抬头看天的蝼蚁。 这一拳。 恐怕已经跻身准圣的大能恐怕都无法接下。 然而陈知安,却只是抬起头,然后一拳递出! 同样的白衣飘飘,同样的一拳,同样的模样,一切都一样,只是没有人看见,这一拳并不相同,白帝拳印霸道无双,蕴含无穷道则,千变万化,仿佛可镇压世间一切之敌! 而陈知安这一拳,简单而直接。 一往无前,堂堂正正,仿佛哪怕是苍天在上,只要站在他面前,他都会毫不犹豫递出。 “轰——” 拳印相撞,天地颤动,血海之中,无数雷霆湮灭,散落的气机更是将天幕上的星辰击碎,流火四散。 一拳之后。 摧枯拉朽! 陈知安安然无恙立于血海之中,而那道以雷霆化作的白帝身影,在这一拳之下灰飞烟灭。 “这——” 央水外,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这一幕。 他们知道姬无敌很强,有大帝之资,却没想到姬无敌竟这么强! 那可是先天九帝之一的白帝啊。 虽然i只是准圣境的白帝,但也不至于被一拳就镇杀吧 ? 伏圣倒是觉得理所当然。 慢悠悠道:“你们别忘了,少帝是白帝转世,如今旧路重走,超越过去的自己倒也正常,毕竟世上应该不会有比他更了解白帝的人! ” “快看,第二位出手了!” 有人惊呼。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那天幕之上,又有一尊帝袍身影走出。 那人身穿一袭血色帝袍,手握一杆长枪,杀气滔天,随着他迈步而出,肃杀之意席卷,近乎化作实质,就连瓢泼落下的大雨,都在这冰冷杀意中变得刺骨起来。 伏圣见此,脸色瞬变,颤声道:“如果老夫没有猜错,这位,应该是戮帝,当初先天九帝中杀性最重者,他手中那杆枪,是以百亿生灵的阴魂铸成,是一杆绝世凶兵,堪比究极帝兵!” 他说话间。 血海之中,陈知安和那尊帝影已经厮杀起来。 有风声似鬼嚎,乌泱泱的鬼影祭起那杆绝世凶兵,拱卫着戮帝,将陈知安淹没。 “少帝危险了。” 伏圣感慨不已:“这天劫,竟将这杆凶兵都演化而出,面对一尊处于巅峰时期且手握帝兵的准圣,圣境之下,谁敢言不败?” 事实也是如此。 只见‘姬无敌’瞬间被淹没,木讷站在血海之中,那鬼影化成缕缕道则,疯狂钻入他体内,似乎要将他吞噬同化,而与此同时,戮帝也手持绝世凶兵斩来! 然而其长枪刚出。 却见原本垂头如傀儡的‘姬无敌’倏然抬头,嘴角挂起笑意。 “呵,如果这是真的戮神枪,或许还真能让我兴奋一丝,不过你这道则演化的凶兵,哪怕再逼真,又如何能沾惹我圣体分毫?” 话落! 只见他身上爆发出璀璨光芒。 气血蒸腾,宛若一轮大日横空! 那些疯狂钻入他体内的鬼影发出尖锐爆鸣,仿佛被大火灼烧,化作一缕缕青烟消散。 而‘姬无敌’则一拳递出。 依旧摧枯拉朽。 那杆绝世凶兵连同戮帝,都在这一拳下飞灰湮灭。 “这这这......” 伏圣脸色一僵,看着如大日横空的‘姬无敌’,沉默半晌才尴尬笑道:“这毕竟是少帝,据说白帝当年曾镇压过戮帝,能赢也正常,下一场恐怕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然而他话音刚落。 就见血海之中,‘姬无敌’如一尊少年大帝,主动杀入血海,竟同时迎战水火二神,打得血海翻滚,天地震动。 水火二神演化道则,凝聚两条道则锁链,将雷霆血海一分为二,要将他困杀。 而他抬手摘星夺月。 演化恐怖拳术,以一敌二,竟丝毫不落下风。 而且更让人感到震惊的是。 他此时仿佛化成了一尊神只,仰天俯地,四肢八骸璀璨如星辰,随着他演化的拳术明灭,动静之间,周天游走,好似勾连了血海,使得那天地都在崩塌。 “少帝竟在渡劫中演化拳术,欲将拳术化道。 他先前竟还未圆满,还未勾连道则就引来了天劫,如此恐怖天资,古未有之!” 眼见这一幕。 低阶修士满脸茫然,圣境之上的人却纷纷惊呼出声! 众所周知。 圣人之所以是圣人,是因为勾连了天地道则,拥有了一缕言出法随的资格。 只有勾连道则后。 才有可能降下天劫。 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勾连道则就是在天道手里窃取权柄,资质越好的人,勾连的道则便越强,那天道落下的天劫就会越凶! 所有人都以为姬无敌已经勾连了道则,跻身成圣,才会引来天劫。 直到此时。 他们才知道,原来至始至终,他都还只是一个返真境圆满的修士,根本没有走出那一步。 而是在天劫下演化拳术,化术为道。 这是何等疯狂! “轰隆隆——” ‘姬无敌’演化拳术,双拳好似磨盘,每一拳递出都引得天地动荡,大道轰鸣。 当他最后一拳落下。 水火二神演化的道则锁链被崩断,而他的拳印也落在两尊帝影身上,彻底将他们打碎,飞灰湮灭。 “撼天终于走到了尽头,一拳递出,天地撼动。” 陈知安脸色微喜,自言自语道:“我就知道姬无敌是我的福将,这天劫蹭的不错,只是第二拳逆乱阴阳,却还要继续演化...” 撼天拳是陈知安在武道残卷中领悟的唯一拳术,是他底牌之一! 杀力极强。 但是一直处于术的境地。 今日主动进入姬无敌的天劫,暴露一缕气机,引得苍天震怒,降下九死劫,成圣是一方面,但更重要的原因,是为了印证拳法,化术为道。 若非如此。 他以身为炉,坐拥小天地。 本就是当之无愧的老天爷。 虽然根基浅薄道则微弱如烛火,却也有了成圣资本。 只要他想。 随时可以成圣。 甚至如果高兴还可以给自己整个天劫过过瘾,哪里需要在这逐鹿渡劫。 沉吟片刻。 陈知安目光又落在神帝和魔帝身上。 当年在圣墟,神帝和荒古厮杀时,举手投足都是大道印记,诸天修行拳术的人如蚍蜉见青天。 这第二拳,或许可以落在神帝和魔帝身上。 或许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 只见血海之中,神帝和魔帝同时向前一步。 两尊在先天九帝中跻身前列的存在同时出手,陈知安瞬间就感受到了莫大压力,神帝踏步而行,立身之地变成璀璨金色,一座巍峨神帝宫浮现。 而魔帝则脚尖轻踏,立身之地化为幽冥。 瞬息之间,厮杀又起! 第641章 跪下,本座赐你不朽 天下拳术,归武道一途。 尽出神帝,他是当之无愧的祖师爷。 但真正在武道一途站在巅峰的,是万年前的荒古大帝。 荒古帝拳横推万古,镇压禁区。 逐鹿天下重开那日,他于万年前递出一拳,更是将神帝打落帝境! 武道无人出其左右。 但并不意味神帝弱,相反能在初出岁月长河便接下荒古大帝一拳而不死,已经是极为了不起的殊荣。 此时那道神帝虚影坐镇神帝宫,霸道无双,睥睨天下。 只一拳递出。 便有无数血海湮灭,星河颤动。 陈知安双眸微闭,神帝这一拳,充斥着道与理,虽然看似只是简单的挥拳,却如一轮大日压下,仿佛直面大道,变成了当年那只蝼蚁。 “这是大道压制。” 陈知安喃喃自语。 如果换成任何别的武道圣人,恐怕只这一拳,就会被压跪在地,别说渡劫,连道果都要被磨灭殆尽。 不过陈知安只是恍惚了瞬间。 那无形的大道压制便溃散,下一瞬,他一拳递出,将落下的那轮大日打碎,而后一步踏出,进入神帝宫中。 “嗯?” 就在他踏入血海宫阙时。 逐鹿天地神帝宫中,那帝座之上,身披道则锁链的神帝倏然睁开双眼,帝威弥漫,低声呓语:“这,不是大荒天下的武道.....他身后那道影子果然不是大荒之人,是祂么,来自于那座古老天地的大道?” 言语间,祂双眸变成璀璨金色。 一步踏出。 置身于岁月长河之顺流而下! “轰隆隆——” 大道轰鸣,岁月长河卷起千层浪,天地之间更是有无数黑色雷电落下,想要将祂打碎。 “斩!” 神帝冷哼一声,满头乱发狂舞,阴阳二气在他身上游走,一道金色线条将他切碎,竟自斩一刀,一分为二! 一尊化作清云子的模样。 另一尊则化成了一道模糊人影。 而后那道模糊人影一步踏出,顺着岁月长河而下。 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 岁月长河中,无数画面闪过,他行走其中,如走马观花,长河之上,每一道分支都战乱不休,甚至还有帝境存在出手,可祂始终没有看那道影子。 终于。 当他站在四十二年之后,正准备继续前行时。 忽然在一片灰雾中,看到了一道身影。 那道身影穿着一件旧袄,手握天道卷,两鬓微白,神色温和,安静站在一片悬崖之上。 “道友,我已等你多时。” 见到那道身影,神帝脸上不动声色,心底却是卷起惊涛骇浪。 “是你——” “怎会是你?” “你没有死?” 很多年前,那时候元帝还未曾抬头看天。 神帝还在叫元帝为大兄,常常跟在他后面玩耍,大荒天下还很孤独,先天九帝还很无聊,甚至还不知道死亡为何物。 某天神帝寻元帝玩耍,见到一书生。 那书生和元帝以道友相称。 他说道无止境。 说跨过大道尽头,能抵达彼岸。 还说众生不应该是被圈养的羔羊,生死轮转当遵循自然,任何意志都不能代表众生,更不能为众生选择生死。 他曾短暂出现。 然后抬头看天! 神帝亲眼目睹他被一道雷霆击碎。 再后来有一天。 元帝找到神帝,满脸欢喜地说自己似乎看到了彼岸,他想抬头看一眼。 于是元帝抬头看天,被刺瞎了双眼。 再后来元帝被镇杀。 神帝本以为那个书生早就已经陨落,没想到竟会在数十万年后重新看到他。 不过他毕竟是神帝。 很快就冷静下来。 大争之世,苍天将收割一切,连元帝都死而复生,这书生重现世间,似乎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沉默良久。 神帝缓缓道:“所以与祂对弈的那个影子,是你......我早该想到的。” “你当年窜掇元帝抬头看天,以他为棋子,与上苍对弈。” “如今你又以陈知安为棋子,传他不属于大荒的大道,搅乱诸天,让祂一步步变得虚弱,只能收割诸天,修补大道。” “所有人都被你玩弄于股掌之间,你就是那幕后黑手。” 说到这里。 神帝忽然变得愤怒起来,神色冰冷道:“周天星斗祭残缺,本座开天失败,也是因为你,我的世界种子被你取走了,对么?” “当初的确是我建议元帝抬头看天。” “这些年和祂对弈的人是我,取走世界种子的也是我。” 那书生仿佛没有感受到神帝的愤怒,神情依旧温和。 “不过让祂虚弱的人不是我,逼祂收割天地的也不是我!” “我所为,不过是给众生寻一线生机而已,众生不应该是被圈养的羔羊,生死轮转当遵循自然,任何意志都不能代表众生,更不能为众生选择生死!” “你依旧那么虚伪。” 神帝冷漠开口。 他谋划万载,就是为了重开天地,成为逐鹿天下真正的老天爷,借此重返大道尽头,甚至再上一步,可最终功亏一篑,被眼前这书生摘去了世界种子。 最后不得不向上苍低头,沦为棋子。 “为了众生,你只是为了踏足彼岸成就不朽而已,在本帝面前,何必惺惺作态,如果你不是幕后黑手,又有谁能将祂得自斩一刀?” 书生看着深渊深处沉默不语。 许久之后才缓缓道:“你该记得,你的成道之地,其实就在这深渊之下,灰雾之中。” 神帝微微一怔。 下一瞬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可置信道:“是祂,可祂不过一头域外天魔,孤魂野鬼,当年本帝都可以将之抹杀,怎会?” “祂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 书生幽幽道:“只是你看如今的大荒,还能找到当初的模样么,我听过一个笑话,说当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可如果上帝开始思考,众生又当如何?” “一念起,众生灭。” 深渊中忽然响起一道诡异声音:“这句话是米兰·昆德拉说的,一只有趣的蝼蚁。” 随着那道诡异声音响起,整座深渊的灰雾都开始翻滚起来,最后在悬崖上组成一张巨大的灰色人脸。 那张人脸无悲无喜,双眸空洞,居高临下看着那书生。 书生也抬头看着祂,平静而从容。 仿佛被他这种态度刺激,那张人脸变得愤怒起来。 “陈知白——” “你为什么还不死?” “哦,你已经死了,死了百万次,如今的你不过是孤魂野鬼,你为这破烂天地的蝼蚁挡我百万年,生生死死,可最终彻底杀死你的,却正是那些蝼蚁,哈哈,可怜,可笑,可悲!” “加入我,我赐你永生。” 那张人脸神色诡异,似哭非笑,就像一个疯子。 或者说,祂本就是一个疯子。 陈知白手握天道卷,平静看着人脸:“天尊,你逾矩了!” “好吧,这是你第九十九万次拒绝我。” 那张人脸表情散去,面无表情看向神帝。 “跪下,本座赐你不朽!” 第642章 酣畅淋漓的渡劫 “轰——” 陈知安被神帝一拳砸出神帝宫,坠入魔帝的幽冥天地。 神帝不愧是武道第一人,举手投足便是大道,好似大日横空。 陈知安想要打碎这道投影不难,但他武道残卷演化的第二拳有缺,在拳术高低,还是稍逊了一筹。 “撼天、逆乱、乱在何处,阴阳么,可是阴阳又何解...” 陈知安喃喃自语。 下一瞬,身着粉袍的魔帝负手走来。 他行走于幽冥天地,每走一步,天地就黑暗一丝。 待他走到陈知安身前三尺时,整座幽冥天地已经变得漆黑一片,极致的黑暗笼罩大地。 一切光明,乃至于声音都彻底消失。 只有极致的黑暗。 陈知安瞬间感觉到一种极致的孤独。 仿佛这世间只剩下他一人。 他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心跳越来越快,如猛鼓重锤! 咚咚咚—— 一种恐慌在他心里滋生,在黑暗中被放大了无数倍,几乎将陈知安吞噬。 他呆呆站在幽冥天地,浑身颤栗,仿佛变成了一个提线木偶。 魔帝手指缓缓抬起,朝陈知安眉心指去。 魔帝—— 世间第一头魔,他的肉身不及神帝之千一,但却是先天九帝中阴魂最强大的人,在那场大战中,他的肉身被神帝打碎,阴魂却化为幽冥天地,将神帝阴魂抹杀,同归于尽。 此时魔帝指尖触及陈知安眉心,只要轻轻落下,陈知安就会身死道消。 观看这场渡劫的修行者都抬头看天,就像一头头呆鹅。 “要失败了么?” “强如少帝,也无法渡过九死劫么!” “那两位本就是先天九帝中最强者,不然何以叫大战,当年大荒广袤无边,他们执掌将近一半疆域,就连天地也是被他们打碎,少帝虽强,可他们毕竟是神帝和魔帝!” 伏圣感慨不已。 “或许能渡过九死劫的人,这世间还未出生。” 央水畔。 陈知命也抬头看天,手中不知何时握了一把剑,那滔滔央水中,无数剑意游走,似一条条游鱼,那些剑意越来越重,疯狂向他身边凝聚,卷起千层浪。 仿佛下一刻就要化成一条剑河倒挂天穹。 此时魔帝指尖离陈知安眉心已不及三寸。 天下修士翘首观看,陈知命剑将出。 就在这时,幽冥天地外,一道金光洒落,是神帝坐镇神帝宫,闯入这片天地。 就在神帝闯入的瞬间。 只见陈知安原本呆滞的双眸蓦然睁开,与魔帝对视,双眸幽深如渊。 随着他眼睛睁开。 魔帝伸出的手指瞬间变得僵硬下来,悬在陈知安眉心三寸之内,仿佛无形之中,有种力量将他禁锢。 “多谢....” 陈知安嘴唇轻启,随后手臂缓缓向魔帝眉心指去,轻轻一碰。 魔帝眉心处出现一道裂纹,那裂纹散开,如同蛛网,又好似破碎的瓷器,裂纹在魔帝身上蔓延,须臾后,魔帝哗啦啦碎成一地。 陈知安负手立于幽冥天地,抬头看着天幕,已然有了圣人道韵。 先前他被神帝一拳砸入幽冥天地。 魔帝编织一场大梦,梦中陈知安被神帝的帝拳砸碎,好似大日之下的一粒蜉蝣,瞬息变成尘埃,周而复始。 如果是别人,大概直接就死在了梦中。 然而陈知安不是别人。 他在死人经的造诣早已深不可测,随时可以跻身成圣。 进入梦境的瞬间,他就已经清醒,只是那真实到了极点的一场大梦,反倒让他生了趁机观摩神帝武道的心思。 看似现实当中只是瞬息而已。 其实他在那场魔帝编织的大梦之中,已经挨了近万拳,从最初的一拳就倒,到后来能够互相递拳,有来有往,直至神帝破开幽冥天地,他已经稳占上风。 “逆乱...阴阳!” 陈知安立身幽冥天地,一拳递出,光暗交织,于虚空轮转,如同一个大道磨盘,拳印所过之处,一切有形物质都被磨灭,就连光与暗都消散,变成了混沌。 刚出现在幽冥天地的那道神帝虚影神色微僵,下一刻便被那黑白交织的磨盘搅碎。 与此同时。 逐鹿天下神帝宫中,踏入岁月长河顺行而下的神帝缓缓睁开双眼,脸色苍白,喃喃自语道:“这拳意逆乱阴阳,连道则都能磨灭成混沌,还需要我喂拳?” 一拳打碎神帝。 陈知安又重新回到那血海之中,此时他面目依旧,但气度已不可同日而语。 如果说先前的他霸道无双,已走到返虚极境,有睥睨天下同境无敌的风姿,那此时的他就要显得平和很多,就连那袭刺目的白衣,都似乎多了几分风轻云淡,恍若谪仙临世。 只身上那若有若无的道韵证明他已经不再是一个返真境修士,而是一尊已经勾连道则的准圣大能。 负手走在血海中。 陈知安目光扫过剩下的几尊帝境投影,脸上浮现一缕笑意。 “诸位,我姬无敌要成圣,你们谁赞成,谁反对?” 先天九帝、除开已经被他打碎的几尊,此时还剩下赤帝金乌、青帝、女帝,他们都是大道投影,道则所化,自然不会回应陈知安的话。 只见赤帝化成一头金乌,演化一轮大日,羽翼如箭,搅碎虚空无数,密密麻麻的箭羽将陈知安淹没。 与此同时,虚空中一株青莲摇曳,将陈知安周遭虚空禁锢,随后女帝握住青莲,一步踏出,斩出开天辟地的一刀...... “来得好!” 陈知安一拳递出,逆乱阴阳将被禁锢的虚空打成混沌,一步迈出,遁入血海深处,而后他向央水畔递出一个隐晦眼神,拂袖一挥,高声道:“剑来!” 话音落下。 只见央水中本已沉寂下来的三千剑意忽然发出铮铮剑鸣,一把把竹剑破水而出,如银河倒挂,直上苍穹,悬在陈知安头顶,与赤帝金乌的箭羽厮杀得难分难解。 而与此同时。 小天地之中。 白衣如雪的姬无敌,也恰好一拳打碎神帝、正一步步登天而起,三千把竹剑与他同行,遮天蔽日,与赤帝金乌厮杀,只比陈知安慢了片刻。 “九死劫不过如此,本帝旧路重走,早已补全大道,今日镇压尔等,跻身成圣,无敌于天下!”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 在他看不见的混沌深处,一座阴神殿悄然而立。 身披帝袍的阴神陈知安翘腿而坐,轻叩桌面,嘴角挂起似有似无的笑意:“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渡劫啊......” 身为小天地当之无愧的老天爷,陈知安在外渡劫的同时,自然不会忘记姬无敌,他复刻了九死劫,做了一场天知地知的戏,助姬无敌成圣。 “轰——” 逐鹿天下,三千把竹剑摧枯拉朽,斩了赤帝道身。 不久之后。 小天地中姬无敌也挥剑斩了赤帝。 便在这时。 女帝持刀持刀斩来。 身为九帝中最神秘莫测的女帝,她虽然年岁最浅,道则不详,但杀力之高,连陈知安都感到几分压力,这一刀是她手握青莲斩出。 万古青天一把刀,恐怖杀意席卷,将陈知安淹没。 “这么强——” 陈知安脸色微变,演化无敌拳术逆乱阴阳,打碎第一道刀光。 同时双眸中亮起一道竖纹,脚踏玄奥步伐,以缠金秘术斗转星移,摆下一座杀阵,只见一道道光柱落下,为他披上星光。 可是在那仿佛开天辟地的一刀面前,这本就属于青帝的秘术,只是坚持了瞬息便被斩成虚无。 “吾为琉璃神体, 肉身无敌,你这一刀,斩不了我!” 陈知安大喝一声,一步踏出,不退反进,化作一尊昂扬战躯,彻底解封,气血如海,大泽蒸腾,战躯三百六十个气穴如三百六十颗星辰,纯粹而又恐怖的力量,道心如猛鼓重锤,然后一拳递出,逆乱阴阳! “轰隆隆——” 拳头与刀光相交,恐怖气机撕裂虚空, 天地为之一颤。 就连那血海。 都在这一拳一刀下被轰成了虚无。 许久之后,狂暴道则散开,只余下一个漆黑大洞。 天幕重新变得昏沉,滂沱大雨落下。 而陈知安和女帝的身影。 早已消失不见.... 第643章 破局之法 央水畔寂静无声。 所有人都茫然地看着这一幕。 “少帝...这是成功还是失败了?” 夏仲夫满脸疑惑,看向年纪最大的伏圣。 “应该是...失败,或者成功了吧。” 伏圣也是一脸懵逼。 按说寻常返真境成圣若是召来天劫,要么硬扛过去,跻身成圣得天道赐福,要么死在天劫中,可眼前这一幕,就叫人有点无法理解了。 他们看到少帝一拳打碎女帝,可少帝似乎也被女帝一刀斩杀,同归于尽。 按理来说,少帝这算是成功渡劫,已经跻身了圣境,可他又死了,到时候死而复生会如何,倒也不太好说。 ....... 小天地中。 姬无敌抬头看着天幕,原本云淡风轻的神色变得有些凝重。 “女帝,有这么强么?” 这场九死劫,他本以为是一场惨烈大战,毕竟当年九帝之中,他实在算不得最拔尖儿那个,上面还有神帝魔帝镇压,连青帝都能胜他半筹。 只是没想到真正开始渡劫时,才发现自己居然这么强。 神帝魔帝都被他轻易拳杀。 这最后一人,倒是给了他不小压力。 看着那持青帝斩来的女帝,姬无敌鬼使神差想到之前在圣墟得到的缠金诀。 下一瞬,只见他眉心处亮起一道扭曲竖纹。 一步踏出。 负手立于血海中,接引无数星光入体,身躯化作一尊百丈战躯,仰天俯地,只手摘星,宛若一尊神只。 “我居中央为大道,斗转星移抬手间,给我,碎!” 话落! 女帝刀光落下。 姬无敌拳头迎上刀光。 “轰隆隆——” 一刀一拳,恐怖道则撕碎天地,击碎血海,虚无间出现一个气海大洞。 姬无敌眼底浮现一抹愕然,轰然散开,华为齑粉。 而那女帝,也在他愕然目光中散成虚无! 许久之后。 天地内一只白皙手掌伸出,接住飘落的那块玉佩,幽幽低语:“无敌啊,下次再见,应该有镇压当世无敌的信念了吧,可别让我失望啊...” ........ 逐鹿天下少帝姬无敌成圣的真相扑朔迷离。 总之众目睽睽之下,姬无敌到底有没有成圣,谁也说不清楚,央水畔重新变得安静,本以为能看到一场巅峰剑修比拼的修行们,在等候三日始终不见姬无敌现身后纷纷离去。 夏仲夫发现之前和林如玉站在一起的青衫少年没有离开,反倒向央水走去,有心想要提醒。 不过转念想到陈知命那厮已经许久没有打到秋风,又眼睁睁看着姬无敌抢走央河里的剑意,不知道憋着什么火呢,他哪里敢多嘴。 他虽然看不透那青衫少年的跟脚,但从少年那仆从身上隐隐透出来的圣威,自然明白这少年绝非等闲,至少也是一族帝子,保不齐是哪个隐世宗门不出世的天才,自然也是不能招惹的。 只好默默退到一旁! “我成圣了!” 陈知安走到央水畔,随手丢给陈知命一枚须弥戒,然后便沉默下来。 陈知命接过须弥戒,认真检查戒中物品,见东西不少,收获颇丰,这才小心翼翼收入怀中,脸上又恢复成那骄傲模样:“怎么,要我夸夸你?那是另外的价钱!” 陈知安嘴角微抽,忍不住问道:“老二啊,以前你要钱用来铸剑也就算了,现在你已经铸了三千剑,怎么还那么爱钱?” 陈知命斜了陈知安一眼,一脸理所当然道:“谁会嫌钱多?” 陈知安无言以对。 不过他也懒得继续追究陈知命这癖好,沉默片刻后又问道:“你也成圣了吧,你和大哥,到底在谋划些什么?” “没有!” 陈知命嫌弃道:“我又不是你,哪能这么快!” 陈知安微微一怔。 先前陈知命在央水畔倒持长剑,整个央水剑意沸扬,整个随时都能一剑斩碎天劫的模样,搞半天他还没有成圣? 那么说... 自己已经超越老二了? 或许是看出了陈知安的想法,陈知命眼里嫌弃之色愈浓,幽幽道: “你觉得成圣是什么?” 陈知安道:“当然是勾连道则,言出法随。” “那你说...我需要成圣么。” 陈知命负手抬头,看着那灰茫茫的天空,幽幽道:“成圣于我,除了脖子上套条狗链,还能有什么好处?既然没有好处,我为什么要成圣?” 陈知安无言以对。 忽然想到在很久以前,那时候老二还只是一个虚神境小剑修,在御剑宗山脚下,老二也是这般装逼。 他说在剑经中只领悟了一剑。 因为一法通万法通,等陈知安什么时候明白一剑破万法,就在剑道初入门径了。 那时候陈知安觉得老二在装逼。 可随着修为越来越高,对剑经的理解越来越深,陈知安才明白原来老二不是在装逼,他是真牛逼,至少到目前为止,哪怕他已经被誉为距陈知命最近的那个剑修,依旧没能领悟一剑破万法! 只是这厮有时候说出来的话。 总让人感觉他在在装逼! 包括从前那句剑道独处一座江湖,到现在剑道独处一座天下。 再有那天下剑道十斗,陈知命独占两斗,天下倒欠他两斗! 这些早已流传到诸天的传说,无不充斥着浓浓的装逼气息。 可叫人奇怪的是,似乎每一个看到陈知命出过剑的剑修,都对此深信不疑。 更要命的是,如今还有一句话也在流传。 天下剑修,见陈知命如见青天! 又有人说陈知命的剑术高低,就代表天下剑道之高低! 这样说来。 陈知命似乎的确不需要成圣,勾连道则这种事儿,对他来说好像也没什么意义,毕竟大道三千各有长短,剑道一途贼老天也不见得比他高。 看着一脸理所当然的陈知命。 陈知安心底那点得意被风吹雨打去,认真问道:“好吧老二,你和大哥到底在谋划些什么?甲子天变你们有没有把我计算进去,别说你不知道,长安流血夜我就看出你不对劲儿了!” 提及陈知白。 陈知命眼底闪过复杂神色,情绪低落道:“大哥的计划中没有你,没有我,也没有小知冬,他需要一个可以与他并肩而立的人,可是哪怕我走得再快,也没有办法追上他的脚步,甲子天变,我们什么也不用做,也没有插手的资格!” “连你也不ee在计划之中?” 陈知安本以为陈知命在未来会有一席之地,还有小知冬,如果陈知安没有猜错的话,她现在至少拥有圣境九重天的杀力,如此都还不没有资格? “没有资格......” 陈知命低沉道:“他已经在岁月长河中默默守望这座天地无数万年,他一直在等待那个可以与他并肩而立的人,可是是一直没有等到,甲子天变是贼老天的阳谋,祂要逼大哥现身,然后彻底杀死他!” “大哥...有别的选择么?” 陈知安低声问道。 “有!” 陈知命道:“任由大荒天崩,任由众生死尽。” 陈知安眉头微皱:“大哥做不到...” “所以这才是阳谋。” 陈知命忽然笑了起来:“不过也不是全无解法,祂以众生为棋子,逼大哥现身,如果把棋子给祂全部杀了,这个死局自然也就破了!” 第644章 无上妙法世尊,诸天唯一佛 陈知命说这句话时云淡风轻。 就好像只是谈及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但落在陈知安耳中,却如平地起惊雷,全然没想到老二居然这么疯,听他这意思,若真到甲子天变那日,若大哥不忍,他就要将整个大荒屠了! 这么疯狂的事儿,哪怕陈知安自问也不算什么好人,却也从来没有想过。 更让他心惊的是,老二大概不是在说笑话。 “大哥不会同意!” 沉默良久,陈知安缓缓开口:“他如果能眼睁睁看着大荒天崩,众生死尽,也就不会在岁月长河守望这么多年了!” “由不得他。” 陈知命认真道:“你先前不是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多钱么,因为我还缺一把剑,一把杀力至高的剑,这些年我挣的钱,全都换成黑铁秘密运回了黑水,黑水城所有铸剑师都在为我铸剑,甲子天变那日,就是‘一’铸成之时!” “你取名倒是一如既往的敷衍。” 陈知安微微一怔,这些年黑水城出产名剑很少,他本以为是因为大荒贫瘠,没什么铸剑宝物,如今看来,竟是因为他们都在为老二铸剑。 “知安,我知你心善,如果真到那日,你只管护住自己,杀人这种事儿,交给我就好!” 陈知命善解人意,拍了拍陈知安的肩膀,随后便再不理会他,盘膝坐在央水畔磨剑。 “那就祝你杀人愉快。” 陈知安叹息一声,转身离去。 从某些方面来说老二的计划并无问题,可他知道,有大哥在,老二的剑大概是没法子递出去的。 如果大哥能让陈知命乱来。 那他也就不是大哥了! 从央水畔离开后。 陈知安骑着小毛驴走在前面,扶摇的背佝得愈发低了一些,跟随左右小意问道:“那夏仲夫似乎对您的身份起了怀疑,需要老奴....” “不用。” 陈知安摇了摇头:“那是老二的人,杀不杀他说了算。” 扶摇闻言微怔。 想到先前这兄弟二人的对话,又想到离开央水时陈知命那看似随意一瞥的目光,顿时后背发凉,先前自己怕也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这两兄弟,一个比一个可怕。 如果自己先前起了半点不该有的心思,恐怕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 “不要多想,我们又不是什么好杀之人。” 陈知安从怀里取出一株圣药喂给毛驴,眺望北方:“走吧,小魔王即将成圣,我们去天下观礼,顺带送份礼物!” ....... 姬无敌渡劫成圣生死未卜。 小魔王即将成圣的消息也传遍天下。 据九州阁传出的消息,小魔王皇甫明镜进入镇魔渊,沐浴魔血,九死一生后挣脱了第七条锁链,逆乱十八式和昊天刀修至大成,彻底化身成魔,嗜血癫狂,不知吞了多少须弥天下僧侣。 当年那个小魔王。 如今已经可以将那个小字去掉。 而须弥天下也传来消息,继神秀身陨后,又有一佛子觉醒。 而且即将成圣。 将在天下与小魔王坐而论道,结束这场战争。 那佛子本是世俗王国一王子,原本只是一普通人而已,因须弥天下和天下大战,民不聊生,尸骸遍地,他感念生死之苦,于菩提树下悟道。 一日跻身先天,三日跻身化虚。 而后王子游走须弥天下,待他踏上须弥山时,身后已跟随信徒无数。 那日。 王子站在须弥山下。 须弥九重天地涌金莲,佛光普照,钟声大作。 他沐浴佛光,拾阶而上。 一步步走到多摩罗面前,拈花而笑。 伪佛多摩罗从讲经首座的位置上走下,跪伏在他面前。 王子伸手抚过多摩罗头顶,传下无上佛法,至此,多摩罗成为一尊真正的准帝,而须弥山上那朵十二品金莲,也终于迎来了它的主人。 无上妙法世尊,诸天唯一佛——释尼! ...... “释尼,这世道果真越来越不讲道理了!” 逐鹿和两座天下通道处,正等待天下审批通关文殊的夏无忧听着耳边传来的议论声,神色多少有几分郁郁。 当初在狩猎战场,他和神秀有过一场厮杀。 彼时他还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年,而神秀已经是名动天下的佛子。 那场厮杀,他惜败一招! 此后他一直想要和神秀再战一场,可惜始终没有机会。 再后来听说神秀身死,他也就熄了心思。 没想到十几年后。 须弥天下又出来一个释尼,而且半点道理不讲。 居然这么快就要成圣了。 要知道他辛辛苦苦修行,到现在也只是通玄而已,距离成圣不知还有多少年。 夏无忧身旁,小知冬手里捧着烤地瓜,吃得满脸是灰,皱眉恶狠狠道:“秃驴什么的最讨厌了,我见着他,一定叫小鹏鹏把他吃掉!” 她虽然表情贼凶。 但在那宛若玉砌的精致面容下,非但看不出半点凶意,反倒显得很是可爱。 夏无忧看着她,心尖儿微颤。 不过很快又故作镇定,板着脸道:“你要是见到他一定记得转身就跑,你这头大鹏血脉不凡,天生与那些秃驴有缘,担心给抓到须弥天下当坐骑。” “小鹏鹏很厉害的。” 小知冬不以为然地嘀咕了两声。 那头缩小身躯的大妖金鹏也是嫌弃地斜了夏无忧一眼,心想自家主子怎么会看上这么个蠢货,都同行这么久了,居然还没猜到自家主子的身份! “记住了吗?” 夏无忧见陈知冬小声嘀咕,显然没有放在心上,又严肃道:“那秃驴是佛主转世身,陈留王恐怕都无法敢说镇压,看到他一定要躲得远远的。” “施主就不能小声一些么,贫僧远在天边依旧声如雷鸣,非礼勿听却也做不到呢,罪过!” 夏无忧话音刚落。 雪原中忽然响起宏大声音,那声音由远及近,最开始还如蚊蝇,待到罪过二字落下时,已经重若擂鼓。 夏无忧循声望去。 只见那雪原中,一个身穿青色僧袍的年轻僧人踏雪而来。 僧人面色红润,双眸深邃,满脸慈悲,对夏无忧和陈知冬单手行佛礼,含笑道:“见过两位道友,一别经年,别来无恙?” 夏无忧将小知冬揽在身后。 “无上妙法世尊,诸天唯一佛——释尼!” 第645章 知冬无忧 “原来道友还是夏无忧!” 释尼似笑非笑地看着夏无忧,随后又将目光看向一旁的陈知冬身上,慈悲道:“两位因果纠缠,这一世终于得偿所愿,可喜可贺!” 说到此处,他从怀中取出一块布满裂纹的石子递给陈知冬。 “道友,我观你道心蒙尘,似有枷锁,此因果石可助道友看见过去,解开枷锁,也算贫僧与道友了却一段因果,结个善缘。” “你这大和尚还怪好呢。” 陈知冬翘着脚丫子,从夏无忧身后伸出脑袋,似乎是想要去拿那颗石子,手刚伸出却又收回来,笑吟吟道:“小哥说出门在外,女人小孩儿秃驴最不可信,还是不要算了!” 释尼手掌伸出,虽面容慈悲,却蕴含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道友与我须弥有缘,此物当归道友。” “哦?” 陈知冬双眸微微眯起,那双丹凤眼渐渐变得幽深起来。 “如果我不要,你又待如何?” “道友应知, 贫僧送出去的东西,断没有收回来的道理。” 释尼一步踏出,赤足踩在雪地上,步步生莲,头顶金轮如日,将他整个人都映衬为一尊金色大佛,威压如海,与此同时,他身后虚无间,走出两尊大菩萨,无不是圣境七重天的圣王。 夏无忧脸色瞬变。 他不知道只是一颗石子而已,为什么要推来推去,不过他没有任何犹豫,也向前一步,再次挡在陈知冬身前,一尊古朴大鼎更是在他头顶忽隐忽现。 那双愚蠢且清澈的眸子骤然变得深邃起来。 虽只八尺之躯,仿佛有吞天之相,睥睨天下,平静道:“秃驴,你这块破石头,还是自己留着的好!” “原来夏皇一直都在。” 释尼神色如常,依旧慈悲,但手掌却没半点要收回的意思,头顶金轮更盛,仿佛取代了天穹上那轮明日,须弥佛国降临,好似一尊大佛。 “如果是四十万年前,贫僧见道友自是退避三舍,只是道友四十万年岁月长河苦熬,恐怕底蕴早已不及当初十之一二,重返人间不易,何必寻死?” “孤便是底蕴尽毁,杀你亦易如反掌。” 夏无忧身上气势节节拔高,那若隐若现的大荒鼎更是垂下缕缕道则,悬于头顶,帝威弥漫。 五十万年前。 佛主和道祖分别占据两座天下,便是如今的仙武和须弥。 但两人却走了截然相反的道路。 道祖传道天下,为人族传承薪火,而佛主则独吞了须弥气运,建立佛门,以香火之道断了后来人之路,佛门无数年来成佛之人,都只一人而已! 四十万年前万族卷土重来。 想要反攻大荒。 身后便有佛主推波助澜。 彼时他坐镇须弥天下,袖手旁观,更是趁火打劫,想要万族和大荒两败俱伤后,以救世主的身份降临大荒,收割信徒,借数座天下之力踏入大道尽头。 而且他几乎差点成功。 在逐鹿天下度化信徒无数。 那所谓的须弥净土之中,拘入阴魂亿万,佛主抹去他们的神志,度化为最狂热的信徒,就像是熬煮灯油,将他们阴魂熬的半点不剩。 佛主第一次降临逐鹿,是谋算青丘女帝。 想要窃取她的阴魂碎片。 被杀红了眼的夏皇一拳砸回须弥天下,夏皇身死道消后,他再一次以救世主的身份降临,想要收拾残局,却被叶荒强势崛起,再一次将他打回须弥。 等万族败走后,叶荒又跨越天下。 将那一世的佛主镇杀! 更将其阴魂拘入破碎的大荒鼎中,炼为器,便是后来的荒塔。 这其中原委。 只有夏皇、佛主和叶帝知晓。 此时旧人重逢,夏皇杀意难掩,竟直接强行接管了夏无忧的肉身。 佛主虽然满脸慈悲。 那双璀璨金色眸子中,同样也布满冷意。 而另一边。 陈知冬那双丹凤眼也越来越幽深,眉心处渐渐爬上一缕殷红。 夏皇见此脸色微变。 青丘四十万年前身死,三万年前跻身帝境时又被几尊准帝持帝兵偷袭,底蕴本就微薄,好不容易才在帝坟找回些许,需要极长时间与当世身融合。 如果此时强行觉醒记忆,恢复修为,可能将彻底失去立足大道尽头的机会。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两位几世纠缠,互相牵绊,果真叫人感动。” 释尼面露慈悲之色,佛光普照,如一轮大日横空,圣境威压同时向夏无忧和陈知冬压去。 其身后那两尊大菩萨同时口诵佛经。 源源不断为释尼提供力量,与夏皇对峙。 此时气氛压抑到了极点,就连风雪都变得谨小慎微。 那些等着进入通道的修行者们更是如鸟兽散,疯狂逃窜。 然而就在场间气氛越来越紧张,厮杀一触即发时,远处的雪地中,忽有一青衫青年骑驴而来。 青衫青年背负剑匣,身后跟着一个中年道人。 在风雪中闲庭信步。 他们穿过人群,走进须臾佛国,如入无人之境。 每走一步。 青年身上气势便凌厉一分,待他走到释尼身前时,已然跻身准圣之境,气势如渊,虽身高不过七尺,却仿佛是一尊仰天俯地的巨人,道则之力在他周遭运转。 他身后那看起来仿佛仆人的中年道人,更是散发着恐怖圣威。 竟也是一尊圣境七重天的圣王。 青年无视释尼,径直从他身旁走过,走到陈知冬面前,伸出手掌在她头上轻轻揉了一下,笑吟吟道:“小家伙这么些年还没长大呢!” 随着少年手掌抚过。 陈知冬那双深不见底的丹凤眼瞬间变得清澈起来。 眉心处那抹殷红更是瞬间散去。 可怜兮兮道:“小哥,这大和尚欺负我。” “别怕,小哥替你出气!” 青衫青年又揉了揉她乱糟糟的头发,这才转身看着释尼,一字一句道:“秃驴,你在寻死?” 释尼沉默看着青衫青年。 夏皇沉默看着青衫青年。 所有人都沉默看着青衫青年。 眼底充斥着迷茫不解、惊讶震撼。 因为这青年是陈知安。 已经消失了十几年的大荒陈留王! 所有人都在猜测他的踪迹,有人怀疑他在闭关,也有人怀疑他去了人族长城。 然而从来没有人想过。 他居然会来逐鹿天下。 更不会有人想到,他会以真面目示人,没有半分遮掩,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在逐鹿天下行走。 要知道想杀他的人遍布诸天。 据说诸天悬赏榜上陈知安的赏金孤高如山,从逐鹿天下开启以来便一直不断拔高,层层加码,到如今几乎都能买下一座圣字头宗门。 谁能摘下陈知安的人头。 直接就能坐拥一座圣地宗门,比圣人都值钱。 他此时现身。 即将面对的,是无休无止的追杀。 须臾后。 反应过来的修行者们纷纷远遁。 离开百丈之后才有传信飞剑升空。 飞剑如流星,密密麻麻,散于逐鹿天下各处。 释尼抬头看着远去的飞剑,眼底惊讶之色散去,慈悲笑道:“道友不愧是那位选中的人,如此气度,如此胆魄,能叫诸天宗门如此谨慎对待,道友怕也是诸天第一人了!” “我来前听了一句话,觉得很有道理。” 陈知安也抬头看着漫天飞剑,不以为然道:“甲子天崩前,能杀我的不敢杀我,敢杀我的人都杀不死我,既如此,我为什么要怕?” 第646章 送佛主去死 这句话听起来挺没道理。 充斥着浓浓的装逼气息。 但身为佛主转世身的释尼听到后却并没有反驳,反倒是沉默下来! 因为陈知安说的是事实。 只是很少有人明白这个道理。 如今诸天都在等甲子天变,都想瓜分大荒崩塌后的遗泽。 所有人都知道陈知安身后站着一道影子,那道影子修为不详,来历不详,甚至从来没有出现在世人眼前过。 但那道影子一定存在。 他与苍天对弈,在棋盘上落下一子。 那枚棋子,就是陈知安。 所有人都知道,那道影子是绝无可能在棋盘内胜过苍天的,因为这座天地都是苍天的棋盘,众生都是祂的棋子,他注定会成为岁月长河中的一具枯骨! 但在那道影子陨落前,诸天之中,没有人敢去招惹他! 站得越高的存在,越能感受到那道影子的可怕。 哪怕陈知安只是他微不足道的一枚棋子。 那些人依旧只能看着他蹦跶,甚至哪怕陈知安贴脸开大,他们都只能忍了又忍。 比如逐鹿天下老天爷神帝。 陈知安也是事后才回忆起来,彼时在面对神帝和魔帝时,神帝破开幽冥降临,被打碎前眼里那抹诧异,很明显不只是大道所化。 明显是放水来着。 神帝怕是早就已经看出了自己的身份! 再联想到宋终当初在雪原所说的话,很显然,陈知安还是低估了神帝! 既然连神帝都不敢杀自己,那还怕个啥! “秃驴,你先前说,你给出去的东西,没有收回的道理?” “还说小知冬,和你有些因果?” 陈知安飞扬跋扈,直呼秃驴,浑然没有把佛主转世身的释尼放在眼里,好似又变成了长安街头那个熬鹰遛狗纨绔,很有几分跳脱之意。 “放肆,竖子安敢辱我佛!” 释尼身后那两尊大菩萨同时怒目,圣境威压弥漫,向陈知安压迫而来。 陈知安视若无睹。 垂手立于其身后的扶摇却猛地向前踏出一步,圣境洞天铺开,他手掌伸出,握住虚无间的本命剑,杀意骤起:“秃驴,你们才放肆,再上前一步,本座斩了你们!” 见此一幕,那两尊大菩萨都脸色瞬变。 没有想到陈知安身后这个仆从,居然还是一个大剑仙。 就连面色慈悲的释尼都微微一怔,沉默片刻后才看着陈知安悠然叹息道:“原来当初在道止山,真正的赢家是道友,连昆仑山掌教都成了道友的仆从,只是扶摇虽杀力不低,我须弥大菩萨却也并非等闲,此事,就此揭过如何?” “就此揭过?” 陈知安走向释尼,四目相对,看着他认真道:“你说你招惹谁不好,非要招惹我家小知冬,我要是给你揭过,回去得挨揍啊!” “陈留王未免也太过霸道。” 释尼双眸微微眯起,眼底渐渐有了冷意。 泥菩萨还有三分火气,更何况他不是泥菩萨,而是佛主转世身,世间唯一佛,有望跻身大帝的恐怖存在。 他忌惮陈知安的背景,不愿此时撕破脸皮。 可陈知安居然不知天高地厚,一口一个秃驴,道士可忍和尚不可忍。 “霸道?” 陈知安眉头微挑:“秃驴,你根本不明白先前差点惹出多大的祸事,你该庆幸来得人是我,要是来的是老二,你现在已经是一地碎片了,不过现在也一样......” 话落。 陈知安打了一个响指,小天地降临。 “欢迎来到我的佛国,自我介绍一下,本座须弥山讲经首座玄奘大法师,秃驴,见我为何不跪?” 这句话嚣张到了极点。 落在释尼耳中更觉刺耳,这世间修佛之人,谁有资格让他下跪,就连伪佛多摩罗都跪伏在他脚下,恨不得亲吻他脚趾,陈知安居然敢叫他下跪! 然而看到那端坐十二品金莲上的白衣,看着那轮金色苦海,看着其头顶金轮如大日,甚至比他更胜一筹的玄奘大法师,释尼终究还变了脸色。 “原来是你,陈知安、玄奘西行、大乘佛法、神秀之死,所有这一切,都是你!” “是我!” 陈知安翘腿而坐,拈花而笑:“释尼,你的佛法过时了,人心向背。” “苦海中还缺一渡海僧人,此后你就留在这天地吧,天下,本大法师替你去了!” “本座为世间唯一佛,你便是窃了本座香火又如何,佛法由我而始,唯我独尊,本座当前,尔等终究是乱臣贼子!” 话落,只见释尼一手指天一手指地,身躯节节拔高,瞬间化作一尊高达百丈的巍峨法相。 他本就是返真境圆满的大宗师,随时可以跻身准圣境。 此时动怒,直接破境。 同时他口含天宪,言出法随,宏伟声音响彻天地:“诸天浩荡,佛法昌隆,今日本座以无上妙法天尊,唯一真佛之名,敕令佛法,剥夺陈知安之佛轮,断其佛道,打入无间炼狱!” 此言巍峨,他以佛主之名敕令。 将大道踩在脚下,演化无边佛法,要剥夺陈知安的道果。 顿时天地风云色变。 陈知安头顶金轮晃动,仿佛真要被打散! 释尼那慈悲面容上也终于挂上了诡异冷笑,然而下一刻,他脸上的笑容僵住。 却见原本金轮涣散的陈知安缓缓起身,幽幽笑道:“你说完了么,该本大法师了,本座以玄奘大法师之名,敕令佛法,剥夺释尼之佛轮,断其佛道,削其佛骨,打入苦海沉沦,生生世世,永无止日!” 其话音落下。 仿佛言出法随,只见天幕之上凝聚一片雷海,大道轰鸣,日月星辰转动,演化一座杀阵,浩瀚威压降临,如同末日。 那雷海之中。 九尊先天九帝道身凝聚,俯瞰释尼。 下一刻。 九尊帝境存在同时出手,演化各种道术,杀意滔天,瞬间将释尼淹没! “这不是...这不是洞天佛国,这是一座,完整的天地!” 释尼惊恐的声音从雷海传来。 他终于看清了陈知安的天地,可一切都太晚了! 当他被陈知安拘入这座天地时,就败局已定,别说他还只是一尊返真境大宗师,便是他已经踏入准圣,也绝无任何翻盘可能。 许久后。 雷海散去,释尼已经变成一具金色骨架,嘴唇半开半合,那眼眶中一缕金色火焰燃烧着。 陈知安拂袖一挥。 将他打入苦海! 那原本万鬼嘶吼的苦海顿时变得寂静,然而下一刻,又再一次嘶吼起来,一道道阴魂向那骨架爬去,风起云涌,卷起千层浪。 “吽——” 金色骨架发出一道六字真言,震碎无数冤魂,可下一刻又有无数冤魂爬在他身上,不住撕扯他的骨架。 这苦海。 便是须弥净土! 佛主无数万年来度化的阴魂,都孕养在两座天下的十二品金莲之中。 须弥山十二品金莲被陈知安鸠占鹊巢后,在小天地化为苦海,如今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疯狂撕咬! 陈知安看了一眼,懒得理会。 捡起跌落在地上的因果石握在手中把玩。 因果石的前身是天道石。 曾经是太虚大帝的究极帝兵。 太虚崛起于微末,一路横推直上,冠绝天下,无论什么大道,在他手中都信手拈来,如同天授,甚至他以一人之力硬生生拔高了人族的整体实力。 无数圣人在他的指引下踏入帝境。 他镇守人族长城,血战禁区皇族陨落后,天道石也被彻底打碎,一分为三,其中一块被某转世佛主所得,其余两块不知所踪。 后来逐鹿天下重开后,另一块出现在远古遗迹,被古见山和白仙歌夺去。 陈知安手中这块。 或许就是两万年前被荒古大帝打碎那块的其中之一。 第647章 让你骂秃驴 不过可惜和须弥山中那块一样。 这因果石在陈知安手里握了许久,依旧看不到过去和未来。 随手将它丢在苦海边上。 因果石迎风暴涨,化为一块古朴巨石。 陈知安微微一怔。 福至心灵,提剑在巨石刻上轮回两个字。 随着轮回两个字落下,他感觉死人经竟似乎变得厚重了许多,就连小天地都再次扩大,直线距离已经有十里左右。 沉吟片刻。 陈知安随手从苦海拽来一个阴魂丢在石碑前。 石碑顿时映照出那个阴魂的前世今生。 “天庭、地狱、人间...” 陈知安抬头看着天空中五城十二楼,又看着苦海尽头的阴神殿,忽然有些沉默。 他好像不知不觉中,打造了三界轮廓, 虽然并不完整,却也有了雏形。 如果有朝一日他跻身帝境。 将死人经、武道残卷、剑经修行到极致会是个什么样的光景,他想想都觉得可怕。 意念微动。 他散去小天地,出现在逐鹿天下。 此时扶摇和那两尊大菩萨已经厮杀在一处。 扶摇当初在道止山被陈知安轻易镇压,而且连阴魂都被打上烙印,沦为彻头彻尾的奴仆。 但他能执掌昆仑仙山,自然不是什么废物。 只见他手持本命剑在天外游走,飘然若仙,斩碎虚空无数,更是在那两尊大菩萨身上留下一道道剑痕,若非那两尊大菩萨都是修行肉身,走金刚成佛的路子,恐怕此时已经被搅碎了肉体。 陈知安抬头看着这一幕。 并没有插手的打算。 以他现在的修为,逆行伐上,杀个初入圣境的人大概不难,但要掺和这种圣王之间的战斗,还是有些不够资格,除非祭出人皇印。 人皇印镇人族之气运。 虽然如今大荒四分五裂,诸天人族都不认可人皇印。 但它毕竟是人族气运所系,哪怕威能不足当初之万一,依旧能让陈知安跻身圣境,大杀四方。 “那什么,小哥,你不去帮那位前辈吗?” 见陈知安站着看戏,不知什么时候又变成那憨憨的夏无忧极为没有眼力劲儿的问道。 “你行你上!” 陈知安白了他一眼,随后一把拽过小知冬,将两人隔开。 对于夏无忧这傻小子。 陈知安现在觉得他讨厌极了! 只觉往日看起来还算可爱的面容叫人生厌,那憨厚笑容更是藏满了奸诈。 这混蛋野心不小。 居然敢惦记自己的小妹! 陈知安有种自家养的白菜被一头野猪惦记上的感觉。 或许是看到佛主没有现身,天幕上那两尊大菩萨变得有些焦急起来,本就处于下风的他们破绽百出,一尊大菩萨被扶摇一剑斩下头颅,虽然很快又重塑肉身,却也被斩去了大半道则。 “诸位在我逐鹿天下打生打死,未免太过分了些——” 就在厮杀不止时,忽然天幕上响起一道淡漠声音,逐鹿天下神使宋终现身,只见他肩挑日月,头顶一口金色大钟,如神袛降临。 圣境九重天的恐怖威压席卷。 那两尊大菩萨脸色一喜。 须弥天下和逐鹿天下明面上当然没有什么关系,但佛主转世身在进入逐鹿后,曾和宋终有过一场密谈,此事只有寥寥数人知晓。 此时宋终前来,自然不可能是帮助陈知安。 “宋——” 两尊大菩萨激动开口,然而话音未落,却见那口额青色大钟忽然出现在他们头顶,大钟内垂落一缕金色线条,仿佛闪电。 两人还来不及做半点反应。 就被那缕金色闪电震碎,化作了飞灰,连道种都彻底磨灭,逐鹿天下圣血飘零。 将两尊圣境七重天的大菩萨抹杀后,宋终向陈知安微微颔首,随后一步踏出,消失在天幕,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儿。 “这...这是!” 本来一脸警惕,准备祭出大荒鼎护住陈知安的夏无忧一脸茫然。 之前在雪原时宋终拦路,结果陈留王毫发无损,如今又是宋终现身,结果杀了须弥天下两尊大菩萨,似乎专程是为陈留王解围而来。 “大概宋终也觉得秃驴碍眼。” 陈知安摇了摇头,又嫌弃地看了夏无忧一眼,以前觉得这小子挺可爱,现在才发现,他这么蠢呢。 宋终为了保林青禾一命,算是操碎了心,陈知安不用猜都知道那厮多半和须弥天下也眉来眼去了。 只是做墙头草这种事儿哪有那么简单。 当须弥和陈知安起了冲突。 连佛主转世身都被陈知安杀死,他作为东道主自然不会放弃这种锦上添花的机会,这才现身杀了那两个大菩萨,一来为陈知安解围,二来也算是展露实力! 不过他的实力倒也真让陈知安刮目相看。 要知道宋终在十几年前还只是一个准圣而已,如今不但跻身圣境九重天不说,竟能瞬杀两尊圣境七重天的大菩萨,他头顶那口青色大钟,更是让陈知安感觉到极为恐怖。 恐怕不是一般的帝兵,甚至当初荒古大帝的究极帝兵登闻鼓,也稍有不如。 “老板,宋终那口钟是他的伴生至宝天钟,据说先天而成,可遮掩天机,捕捉本源道则,而且内蕴无穷劫力,是这座天地的压胜之物。 神帝都曾有过想要夺去的心思。 奈何这口钟只认宋终,只有他能催动,神帝这才将宋终收入门下,让其担任神使。” 脸色苍白的扶摇落在陈知安身旁,介绍起天钟的来历。 此事本是绝密,只是宋终为了取信于除陈宫那两把椅子上的人,曾透露过只字片语,扶摇何等人精,稍推演一番后便猜测到了真相。 “原来是这样,难怪......” 陈知安露出恍然之色,之前宋终说他在狩猎战场捡到自己一缕精血,拽取了自己的本源,在未来给自己留下一线生机。 事后陈知安也曾有过怀疑。 山鬼虽然是先天中除了九帝外最为特殊的一个,肩挑日月,眼辨阴阳,可溯本源道果,然而陈知安的分身是连精血本源都改变了的,连帝境存在都不见得能看穿。 宋终又怎么看穿的? 此时经扶摇如此一说,或许当初看穿自己的,不是宋终,而是他头顶那口天钟。 “老板,那佛主转世身已经埋了吧...” 扶摇不清楚陈知安和宋终之间的约定,却也没有多问,跟在陈知安身边越久,他越是认识到这个年轻人的恐怖,心中莫名对陈知安有了些不讲道理的盲目信任! 毕竟这是连天劫都敢抢,连九死劫都能渡过的主儿。 区区一个佛主转世身,扶摇从没想过陈知安会败。 哪怕陈知安干些再逆天的事情,在他看来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陈知安点了点头,身形变换,变成一个身披白色僧袍、头顶光轮如炽的年轻僧人,拈花笑道:“接下来我会以玄奘大法师的名义前往天下,与小魔王问道!” 小知冬不知何时已经爬到金翅大鹏背上,似乎随时准备溜走。 见陈知安变成一个和尚,嘀咕着道:“原来小哥也是大和尚,以后我岂不是不能骂秃驴了...” 陈知安脸色微黑。 转身又看向一脸茫然的夏无忧。 一脚踹去。 “让你骂秃驴!” 第648章 大明王 血雨散尽。 商队也终于办理好前往天下的通关文牒。 经过这段时间磨砺,龙幽幽已经算是成长了起来,毫无烟火气地递给守护通道的那位洞天境宗师一个须弥戒,便将如今天下的消息摸了个大概。 须弥天下和天下历经十多年的厮杀,双方互有损伤,连圣人都殒落七尊,不过令人奇怪的是,皇甫帝君一直没有出手,主持战局的是昊天宗宗主南宫! 南宫是皇甫明镜的传道恩师,修为早已踏入圣境八重天。 只是因为不姓皇甫,当初皇甫破天在位时,只屈居传道长老,后来皇甫破天死在圣墟,小魔王的身份又越来越重要,皇甫帝君才将他推上了宗主之位。 而须弥天下主持战局的,则是戒律座大长老,在须弥天下被尊为大明王,是继多摩罗和摩诃之后的最强者,代摩诃执掌戒律座。 南宫和大明王在天下有过一场厮杀,不分胜负。 倒是两人座下的圣人,死得死残的残,双方修行者更是死伤无数,被填进了镇魔渊。 半月前小魔王即将跻身成圣的消息传出。 又有佛主转世身释尼将亲自前往天下问道,相谈停战事宜,两方都默契地选择了沉默, 厮杀十多年的天下,迎来短暂的安宁! 诸天修士涌入天下,都想要目睹小魔王和释尼的成圣劫。 打听到这些信息后。 龙幽幽多少有些担忧! 她虽然没有亲眼看到释尼的尸体,但既然陈留王大人活着,想必那位佛主转世身大概率是没了。 而且大荒佛门和须弥天下分裂之事已经人尽皆知。 陈留王伪装成玄奘大法师高调前往天下,怎么看都不像是明智之举。 “不要担心什么。” 陈知安坐在佛辇中,笑吟吟道:“既然都是秃驴,他释尼能代表佛门观道,我玄奘凭什么不能?而且无论是卧佛还是是南宫,真正需要的朋友,不见得是所谓的佛主转世身!” 龙幽幽疑惑不解。 夏无忧更是连听都听不懂,而小知冬则是浑不在乎,用金翅大鹏的羽毛逗弄着缩小版的九头狮子。 九头狮子一脸兴奋,上蹿下跳,九只脑袋做各种动作卖萌, 生怕这小主子无聊。 另一边夏无忧的护道人墨麒麟跃跃欲试。 那双浑浊眸子有些羡慕,又有些懊恼。 同行这么长时间,它居然没有想到还可以这样。 虽然自己年纪大了点,但卖萌这种事情,它其实也不是不可以。 想到自己主人那憨货。 它又觉得失望。 默默叹了一口气,它终究还是没变成小号麒麟,主要还是不敢,毕竟那尊杀神在佛辇里坐着,主人这不靠谱的,惹怒了陈留王而不自知,自己再凑上去怕是要挨揍。 扶摇坐在佛辇前,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身为陈知安的奴仆,这段时间跟在陈知安身边,他对大荒陈留王府那一家子,一次次刷新看法,时常想起白安贫和白乐道那两兄弟。 当初白乐道身为下任掌教的不二人选,代昆仑仙山行走天下。 针对陈留王府,逼迫陈知安交出仙魔造化功就是他的提议,而且得到了包括扶摇和白仙歌的默许,唯独那个修为停滞不前的白安贫极力反对,然后被他废掉修为,逐出了宗门! 如今想来。 偌大个宗门,竟还没有一个废物看得透彻。 陈留王府哪是什么世俗权贵,分明就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帝族。 陈阿蛮、安岚、两尊成圣便可叫板大圣、在狩猎战场屠圣如杀狗的恐怖存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们已经陨落,可之前帝崖一行,却让扶摇明白,那两位或许根本就没有陨落。 这也就算了。 之前在央水,陈知安和陈知命的那场对话,才让他感到毛骨悚然。 所有人都看错了陈知命。 那个剑道独处一座天下的年轻人,让他都感到恐怖,他甚至怀疑,如果陈知命对他起了杀心,凭他圣境七重天的修为,能不能活下来。 这也就罢了。 陈知命和陈知安本就名动天下! 真正让他感到恐惧的,是眼前这个少不更事一脸单纯的红衣小姑娘。 先前释尼将因果石递给这小姑娘,夏无忧挺身而出时,他感受到了一缕帝威,这天真无邪的小姑娘,分明是一尊帝! “有客人来了!” 就在扶摇沉思时,佛辇中的陈知安忽然开口,看向远处一座大山。 扶摇抬头看去。 果然见那山巅之上,一道身影负手而立。 那人穿着灰色僧袍,面容普通,虽站在山巅,却仿佛与那座山融为了一体,如果不是陈知安提醒,扶摇几乎都要将其忽略。 “老板,那就是须弥戒律座长老大明王,道种为一轮不动明王印,六字真言已到圆满境,曾一言度化一座佛国,戒律司座无痴,就是他的亲传弟子!” 扶摇缓缓起身,挡在陈知安身前。 本命剑已然握在手中! 面对一尊圣境八重天的存在,扶摇没有半点取胜的把握。 “无妨,我此行见的就是他。” 陈知安示意扶摇不用在意,缓缓从佛辇中走出,赤足走于虚空,步步生莲,仿佛真佛行走人间,十步之后,他已落在那山巅之上,平静看着大明王。 “大荒玄奘?” 大明王负手看着陈知安,双眸倏然变成一片金色,开口作狮子吼,好似大道音雷在陈知安意识海炸响。 如果是一般的准圣,在这狮子吼下恐怕不死也会大道受损。 然而陈知安只是眉头微挑。 意识海中身披帝袍的陈知安拂袖一挥,同时后退三步,将那道音波拂散,随后若无其事笑道:“见过大明王,玄奘如约前来!” 大明王瞳孔微缩。 他当然没有全力出手,可哪怕是这样,也不是一个准圣能抵挡的,可眼前这玄奘只是退了三步,游刃有余! “看来无痴那孩子还是小觑玄奘大法师了。” 大明王向前一步,凌厉杀意席卷,陈知安立身之地瞬间被恐怖气机搅碎,陈知安仿佛大海之中一浮萍。 “玄奘大法师当知本座乃须弥天下大明王,戒律座大长老,大荒佛门背叛我佛,你却敢堂而皇之出现在本座面前,就不怕本座将你留下?” 陈知安面不改色,任由凌厉杀机掠过他身体。 半晌后才幽幽道:“来时的路上,我遇见了释尼。” “哦?” 大明王神色微肃,平静道:“你能在佛主手下逃走,也算佛法高深,造诣不浅,只是仅凭如此,依旧不够...” “你误会了!” 陈知安幽幽道:“我的意思是,我不小心杀了他,须弥天下,恐怕得再出一个佛子了!” 此言一出,大明王眼角微跳。 山巅之上杀意尽褪! 释尼登上须弥九重天时,他也在须弥山中,亲眼目睹释尼坐上十二品金莲。 那日佛光普照,金莲盛开须弥,伪佛多摩罗跪伏在地,接受释尼传道。 面对如此一尊真佛,哪怕大明王已是圣境八重天的大菩萨,依旧不敢生出半点不敬之意,然而眼前这个离经叛道的玄奘竟说他杀了佛主转世身? 沉默良久。 大明王看着陈知安缓缓问道:“那年神秀死在大荒...” “你没猜错,也是我布局杀的。” 第649章 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也是我。 陈知安说的人云淡风轻。 大明王却沉默了! 神秀、释尼、都是佛主的转世身,佛门至高无上的存在。 然而在这年轻人口中却仿佛只是杀了个阿猫阿狗。 那是佛主啊! 虽然只是转世身,可放眼天下,年轻一代中,除了元归、姬无敌、陈知安、陈知命、小魔王,咦... 想着想着。 大明王忽然止住念头,佛主...似乎也就那样? “大明王,你有成帝之姿...” 陈知安仿佛能窥探到人心,挥手拂去身上的灰尘,风轻云淡道:“这天下是那群老家伙的,也是你们的,但归根结底,是我们的。” “先天九帝也好、佛主也罢,他们在各自的时代纵横无敌,只是过去的荣光,可既然选择在当世走出岁月长河,就该守我当世的规矩!” “玄奘大法师倒是自信。” 大明王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 虽然忽然觉得佛主好像也一般,但排在佛主前面那几人,放在任何时代都是横推无敌的存在,只是如今大争之世,才让他们同世争锋。 玄奘此时大放厥词,将先天九帝都不放在眼里,倒让大明王有些失望! 他之所以愿意前来见玄奘。 一来是无痴自走了一趟大荒天下后,忽然和那什么九州阁搅合在一起,而且暗中培植党羽,传所谓的大乘佛法,走上了离经叛道的路子。 大明王对无痴寄予厚望,也知道自己的关门弟子心高气傲,玄奘能让他信服,或许大乘佛法真有其过人之处。 二来自从多摩罗跻身帝境后,他的处境越来越艰难,更是被发配到天下,看似是给了极高的殊荣,实则是多摩罗想借皇甫帝君之手将自己坑杀。 基于这种种原因,他才出现在这里,与玄奘会见。 玄奘此人的确很强,据说还不到甲子之龄就已经跻身准圣,或许也有惊人来历,但他未免也太狂妄了些。 “实话实说罢了。” 陈知安不是白痴,自然也能看出大明王眼里的失望,平静道:“大明王圣威如渊,藏而不露,恐怕早已跻身圣境九重天吧!” “甲子天变即将到来,届时天下将变,诸天圣人都想要在大荒分一杯羹,借此踏入帝境,大明王道龄不足两千便已登临绝巅,真就甘心一身修为替佛主徒作嫁衣,止步于准帝境?” 此言一出,大明王双眸中倏然射出两道金光,杀意骤起。 他跻身圣境九重天的事一直都是秘密,哪怕是多摩罗都没有看穿,这玄奘不过准圣而已,竟一言道破,此人究竟是什么来历,莫非又是哪位大帝转世? 陈知安笑而不语。 他当然看不透大明王的修为,只是他既然选择和大明王合作,又怎么会不提前做些准备! 此时他小天地之中。 阴魔正一脸谄媚地邀功。 大明王沉默良久。 终究还是再次收敛杀意。 只见一座佛国铺开,将陈知安收入其中。 大明王站在佛国中,抬头看着端坐十二品金莲的那尊佛,缓缓叹息道:“玄奘大法师,本座承认你的确不凡,可佛法因佛主而始,本座便是再不甘又如何,佛主横戈大道之上,修佛之人想要跻身帝境,始终无法绕过佛主,大道三千,本座却走了一条断路,如今想要改旗易帜,却也是绝无可能了!” 陈知安也抬头看去。 只见那端坐十二品金莲上的佛像虽然面容模糊,依稀却能看见与释尼有九分相似,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唯我独尊,在大道之上俯瞰众生! “本座修为越高,道种洞天之中佛像越清晰。” “不动明王,嗬嗬——” “佛主三千面目,无论本座如何去修佛,修到最后所见始终是他,徒做嫁衣啊!” 大明王神色黯然。 他自问一生不弱于人,哪怕是多摩罗他也相信终有一日能够超越。 可面对佛法之始。 他却看不到任何希望。 相反修为越高,离帝境越近,他就越能感受到那种绝望。 “难怪摩诃会做出那样的选择, 这的确叫人绝望...” 这是陈知安第一次看见圣境九重天的道种。 当初在迟疑巷摩诃分身意识进入陈知安识海,陨落前他曾问陈知安大乘佛法可能成佛,陈知安说他不知道。 本以为摩诃会鱼死网破,结果他散道当场,为陈知安下了一场金色道雨。 如今看来。 摩诃之所以那么绝望,大概其道种之中,也有一尊佛。 所谓一花一世界。 一叶一菩提。 不过是一条条失败的成佛之路罢了! 沉默看了那尊佛像良久,大明王忽然回头看着陈知安,那双眸子虽然依旧平静,但陈知安却从其眼中看出了忐忑,亦如当年的摩诃。 “玄奘大法师,你的大乘佛法,可能成佛?” 陈知安没有回答。 而是缓缓铺开洞天。 只见一座阴森天地出现在大明王眼前,那天地寂寥,有一轮金色苦海,苦海畔立着一块石碑,上书‘轮回’,苦海中有万鬼咆哮,无数阴魂挣扎着想要逃出苦海。 而苦海之上,有一个金色骨架踩着十二品金莲。 那金色骨架头顶金轮摇晃,手持一根金色骨棒,好似船桨,与万鬼厮杀在一起,仿佛随时都要跌落苦海之中,正苦苦支撑。 而苦海尽头。 有一座阴森恐怖的阴神殿,大殿之中有一道身影端坐十二品金莲之上,头顶金轮如日,好似黑夜中唯一的光,那人,正是须弥山讲经首座,玄奘大法师。 “大明王,这就是本座的道种,苦海中那个金色骨架,就是佛主转世身,苦海阴魂一日不散,他便一日不得解脱,永远都只能撑船飘在苦海之上,为阴魂摆渡。” 陈知安给大明王看的当然不是完整的小天地。 只是哪怕如此,也足够让大明王震撼。 特别是看到那块石碑和释尼骨架时,更是觉得有些恍惚。 在须弥天下能让多摩罗下跪的佛主转世身,被玄奘杀了不算,居然还拘到了洞天,成了一个摆渡者? 这还是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佛主么...... 阴神殿中,陈知安的声音缓缓响起。 “你问我大乘佛法能不能成佛,我没法回答你,因为我从没想过要成佛,也不屑成佛,那不是我的道!” 但我可以告诉你的是。 佛主又如何? 修道本就是逆天而行,我辈修士,成帝路上,当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既然佛主挡了道,那就杀了他!” 第650章 我要进镇魔渊 “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大明王怔怔看着陈知安。 他承认身为一个修行者,当有不屈之意志,他也自问一生不弱于人。 可他哪怕再自负。 也从没想过要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这轻飘飘八个字,不是俗世那些无知贱民的大放厥词,到了他们这个境界,哪怕是随口之言,也隐隐遵循大道之理,直映道心,玄奘此人,竟有吞吐寰宇之志。 沉默良久。 大明王倏然抬头,一字一句问道:“玄奘大法师,我欲修大乘佛法,当如何?” 陈知安微微一怔,摇头道:“大乘佛法在道而不在法,不动明王印本就是直指大道的无上法门,明王无需修佛,你心中有樊笼,畏佛主如虎,只有破了樊笼,斩了猛虎,才能得大自在,大自由!” “玄奘大法师,我知道该如何做了!” 大明王长揖及地,行了一个弟子之礼,随后转身走出陈知安的小天地。 陈知安意识回归。 抬头看去,只见大明王佛国中那尊佛像面容变得越发模糊,竟隐隐有了些许变化。 眼见这一幕。 陈知安忽然想起戒律司座无痴。 当初无痴奉多摩罗之命入大荒须弥山,从十万岷山出发,一路西行,走了玄奘当初同样的道路,历时七年才走到须弥山。 他登上须弥山,开口第一句话,便是问陈知安,天下可有净土。 陈知安摇头不语。 他又问陈知安,这天下处处是地狱,看不到半点光明,大乘佛法说人人皆可成佛,可否驱散黑暗,还佛国一片光明? 陈知安依旧摇头,说当下只算得上一缕亮光。 因为佛在人心中,已成樊笼,根深蒂固,佛主一日不死,佛国便一日不会有光明。 无痴又问,他欲灭佛,当如何? 陈知安回答,既要灭佛,当然是砍掉佛主的脑袋。 彼时穿着一袭血红僧衣的无痴终于笑了起来,站在十二品金莲前大笑不止,而后转身下了山去。 陈知安问他要去何处。 他说要到地狱中去,杀佛。 而后他在须弥天下以血腥手段镇压叛乱。 世人都说他是佛主最虔诚的信徒。 敢于诽佛者,都将受到最残酷的刑罚。 无痴的势力越来越大,地位越来越高,信仰越来越虔诚,身边凝聚了无数身穿猩红僧衣的佛门弟子! 只是叫人奇怪的是。 他杀人越多,大乘佛法在须弥天下传播越快,甚至隐隐有了燎原之势。 陈知安听到这个消息,也终于明白无痴在用什么手段杀佛。 身在黑暗,心向光明。 无痴那袭血腥僧衣下裹着的,是一颗真正悲天悯人的佛心。 而现在。 他又将大明王送到了陈知安面前...... ...... 大明王离开不久,大山中又有一人缓缓登山。 来人全身藏在一件黑色披风中,身上散发着浓郁的魔气,一双猩红眸子透着恐怖杀意,他走的极慢,每走一步都在地上留下一道深深的脚印,仿佛背负了一座大山。 “来了!” 陈知安负手而立,神色平静,仿佛没有感受到来人眼中的恐怖杀意。 “你不该来。” 来人站在陈知安三丈外,看着陈知安嘶哑道:“如果我将你到天下的消息散布出去,哪怕你有阴魔那叛徒护道,也绝无生还可能!” “那你为什么还不这样做?” 陈知安掀开那人头顶的黑帽,露出那张爬满裂纹的脸,面无表情道:“你不敢,因为你还想活着,我从你眼里看到了野心、看到了愤怒,还有不甘,咦,居然还有一丝丝兴奋,小老弟,看来你这些年过得挺精彩啊!” 这个藏在黑袍中的人。 正是天道榜排名第四的皇甫明镜。 天下昊天宗帝子小魔王。 背负阴魔的倒霉鬼! 当年小魔王初出天下,横推无敌,镇压当世,连澹台明月在他眼中都只是土鸡瓦狗,何等意气风发。 可惜狩猎战场一行。 他被陈知安一剑砍掉脑袋,就此跌落尘埃! 好不容易死而复生,为重拾道心入大荒! 结果又被陈知安乱刀砍死,连自以为最大的倚仗阴魔都叛变,成了陈知安座下鹰犬,小魔王道心彻底崩塌,为求活命,下跪称臣。 此后他受命杀神秀,挑起须弥天下和天下的战争。 又自请入镇魔渊。 十几年过去。 他在镇魔渊中被魔气吞噬,受尽磨难,终于踏入了返真境圆满,即将跻身准圣。 在所有人眼中,他都是越挫越勇的天之骄子。 是大道无碍,注定跻身成帝,甚至有望踏足大道尽头的少年大帝。 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早就已经死了! 感受到陈知安身上传来若有若无的圣境威压,看着那似笑非笑的面容,小魔王知道自己无论如何努力,此生恐怕都 无法追上他的步伐。 沉默良久。 他嘶哑开口道:“这些年须弥天下和天下大战中死的修士,全都被填进了镇魔渊,是赊刀门暗中所为,如今镇魔渊中那具魔尸已经可以抬起手臂,有帝境威压弥漫,或许要不了多久他就可以复活,帝君亲自镇守,我们没有靠近的机会!” 陈知安沉默不语。 目光落在他身后的那道影子身上。 阴魔顿时谄媚笑道:“行走在岁月长河的伟大存在,这废物没有说谎,老奴能感觉到那具帝尸的确在复苏,昊天宗下了一盘大棋,他们想要唤醒一尊帝。 不过对您这样伟大存在来说,再多的阴谋诡计都只是跳梁小丑的自我安慰而已,您目光所至,镇魔渊抬手可灭!” 小魔王嫌弃地看了阴魔一眼。 此时阴魔已经崩断了六道锁链,可在陈知安面前却越来越谄媚。 小魔王不知道这厮为什么能卑微成这个样子。 甚至耻与他为伍。 他哪里知道,在阴魔眼中陈知安是那传说中的长生大帝,可自由行走在岁月长河, 差点开天辟地构建轮回的伟大存在。 别说区区一具魔身。 便是昊天帝死而复生也不过是土鸡瓦狗而已。 “昊天宗谋划这么多年,葬送如此多天骄,只是为了复活一具魔身,值得么......” 陈知安喃喃自语。 昊天宗数十万年来疯掉的天骄何其多,都是能修行昊天刀和逆乱十八式的妖孽天才,如果让那些天骄成长起来,未尝不会出现另一尊真正的帝境存在。 可最终都被填了镇魔渊。 甚至就连眼前的小魔王,哪怕有大帝之资,却也逃不过填补镇魔渊的命运。 陈知安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沉吟良久。 陈知安看向小魔王。 “我要进镇魔渊,用皇甫明镜的身份!” 第651章 昊天帝 小魔王倏然抬头。 迎着陈知安那双平静目光,又很快低下头去。 下意识想要握住腰间的魔刀! 然而他手掌刚触及到魔刀,眼前的景象却瞬间变化,立身之地变成了一座金色苦海。 苦海尽头。 身穿黑色衮袍的陈知安翘腿而坐,俯瞰小魔王。 “正道不走,非要走死路?” 与此同时。 大山之外,两尊昊天宗大圣脸色瞬变,想要跨越虚空收缩山河进入那座大山。 还未起身,一袭灰色僧衣的大明王忽然降临。 两只手掌摁住那两尊大圣的头颅,神色平静道:“两位也太不小心了,居然站在了我须弥天下战场。” ...... “陈知安,你要过河拆桥?” 小天地中,小魔王神色冰冷,滔天魔气席卷天地,冷冷看着阴神殿中的陈知安。 手中魔刀更是不住发出颤鸣,杀意大作,横眉如刀,颇有癫狂之意。 陈知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直到小魔王身上杀意攀升至巅峰 ,这才缓缓起身,一步踏出,瞬间出现在小魔王身前,不见他如何动作,五指张开,已然落在小魔王头顶。 随后轻轻一压,如仙人扶顶。 小魔王挺直的身躯轰然跪下,双腿爆裂。 陈知安居高临下看着小魔王,幽幽道:“过河拆桥确实不对,可是你从来没有准备让我过河啊,你说呢,昊天帝?” 此言一出。 小魔王眼底的愤怒倏然平静下来,那双癫狂眸子变得幽深无比,随后一道强横而古老的气息在他身上蔓延,修为更是节节攀升,转瞬之间便跻身了准圣境,狂暴力量将陈知安手掌震开。 他负手而立,抬头看着天幕,缓缓道:“陈知安,不得不承认,你的确是当世最妖孽的天才,就连小魔王都不曾知道自己的身份,却被你看破,杀你之前能不能告诉我,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陈知安笑道:“你的确藏得很深,可是你忘了一件事,我这前半生杀得最多的就是你们这种老不死,你们身上有种腐朽味道,先前你登山时,我就已知晓你已不是皇甫明镜了!” “原来是这样。” 小魔王悠悠叹息道:“我本想留你到甲子天崩那日,再吞掉你的气运。” “你说你非要捅破这层窗户干嘛?” “你知不知道,这会让本帝很难做。” 陈知安笑道:“我已经踏入准圣境了,你有信心能吃掉我?” 小魔王抬头看着天幕。 负手而立,睥睨天下。 如一尊大帝巡游人间,看着陈知安漠然道:“本帝恨生不逢时,不曾与太虚争锋,不曾与荒古争雄,今大争之世,本帝既走出岁月长河,自当无敌于天下!” “气魄不小。” 陈知安幽幽问道:“那你为何还不出手?” “我在等天劫!” 小魔王睥睨道:“我听说姬无敌渡九死劫时,你也曾在旁观道,今日本帝就让你看看,什么叫做真正的横推无敌!” “九死劫啊...” 陈知安抬头看着天幕,拂袖一挥,天幕上顿时卷起血色雷云,雷云之中,道则化为先天九帝,恐怖杀意降临,每一尊都拥有准圣杀力。 陈知安登天而起,踏入雷劫之中。 道则所化的先天九帝让出中间的位置,陈知安坐镇中央,俯瞰小魔王,声音如大吕洪钟响起:“昊天帝,九死劫来了,你成圣吧! ” 话落。 道则所化的先天九帝同时出手。 演化无穷杀机,瞬间将小魔王淹没! 小魔王神色大变,不可思议地看着陈知安:“不可能,你怎么能召唤天劫!” 须臾后。 他脸上爬满骇然。 “你...你竟有一座完整天地,你到底是谁?” 从进入小天地就一直安静的阴魔忽然跳出来,厉声喝道:“混账,站在你眼前的,是自由行走在岁月长河构建轮回的伟大存在,昊天,当年你的逆乱十八式,就是观摩大帝轮回而来,见到大帝,竟敢不跪?” 陈知安瞥了阴魔一眼。 这老家伙也是个墙头草,先前被昊天帝现身几乎吓得魂飞魄散。 这会儿见陈知安占了上风,倒是开始落井下石起来。 “不可能!” 小魔王被先天九帝围杀,血洒天地,可他毕竟曾是一尊帝,短暂打退先天九帝,嘶声道:“陈长生构建轮回失败,受天谴而死,帝棺葬在四十万年前的岁月长河,连道则都被彻底磨灭,绝无死而复生的可能!” “嗬嗬,长生大帝是何等存在,岂会真正死去,你看那里。” 阴魔幸灾乐祸地指着阴神殿,阴恻恻笑道:“那部书,你看眼熟么!” “死人经!” 小魔王顺着阴魔指着的方向看去,待见到阴神殿中那部漂浮着的死人经时,整个人瞬间呆滞。 陈知安伸手一招。 死人经被他握在手中,抽出一张空白纸页,缓缓落在小魔王头顶。 虽只是轻飘飘的一张纸, 却仿佛承载了整座天地的重量,将小魔王压跪在地。 而后拘出一道虚影,正是小魔王的阴魂。 或者说是昊天帝的残魂。 那道残魂被拘出肉身后,反倒没有了先前的恐惧,看着陈知安冷笑道:“你是陈长生又如何,本帝可以死,却绝不会向任何人低头,你大可杀了本帝。” “杀了你,想得美!” 陈知安伸手拽昊天帝残魂,似笑非笑道:“你们这些老东西总也杀不死,这些年我也杀的有些累了,甲子天变前你就先在这里陪那秃驴,镇魔渊的谋划,我会让阴魔替你完成的。” 那道残魂脸色微变。 不过很快又变得从容,冷笑道:“祂不过本帝斩下的一缕心魔,蝼蚁而已,本帝数十万年谋划,岂会为他做嫁衣?” “那就不劳你费心了。” 陈知安拂袖一挥。 随手将昊天帝残魂丢入苦海。 不多时苦海中卷起千重浪。 或许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那具金色骨架看到昊天帝的残魂,拎起骨杖就打,直接将昊天帝打落苦海。 昊天帝从苦海中杀出,演化逆乱十八式。 杀声大起! 陈知安看了一眼,懒得理会。 说实话。 他这些年杀姬无敌,杀小魔王,杀神秀,杀杨树观,真的有些乏了! 这些老东西杀力或许一般。 但来头着实大的吓人,底蕴之深厚,也叫人羡慕。 每一次的死亡,都会让他们变得愈发强大。 想要彻底杀死他们。 或许只有耗尽他们的底蕴才行。 甲子天变将近。 陈知安有个大胆的想法。 既然没办法彻底杀死他们,那就将他们当成猪来养,等时机成熟,再一并宰了! “主上,您说...让我取代昊天帝...” 见昊天帝被陈知安抬手镇压,阴魔赶忙凑上来谄媚道:“寄身在小魔王体内的只是一缕残魂, 他的本源应该在镇魔渊。” 陈知安转头看着阴魔一言不发。 这头低眉顺眼谄媚到了极点的鬼物,是真的没有看出来小魔王早就已经死了,还是祂一直都是在扮猪吃虎,拿自己当枪使? 迎着陈知安的目光,阴魔脸上谄媚愈发浓郁,甚至爬满了惶恐,着急说道:“老奴只是昊天帝斩出来的一缕心魔,他想要骗过我的感知轻而易举,望主上明察,老奴对主上忠心耿,天地可鉴,大道可表啊!” “本王当然相信你的忠诚。” 陈知安笑了起来,手掌抚过阴魔头顶,一张灰色纸页出现在手中,笑吟吟道:“不过为了你的安全,你将阴魂本源在死人经刻下烙印,留下真名,这样哪怕你与本王相隔一座天下也能随时召回,如此你也可以高枕无忧了!” 阴魔脸上表情顿时僵住。 沉默片刻后才重新挂起谄媚笑容。 “多谢主上挂念,老奴的真名是——皇甫昊天!” 第652章 玄奘大法师是谁? 约莫半炷香后。 小魔王和玄奘大法师重新出现在山巅上。 随着两人现身,天幕上顿时风起云涌,有雷云隐现,黑云压下,蕴含了恐怖威压。 “这是.....成圣劫!” 大明王双眸微动,遥遥看着山顶的小魔王,杀意骤起。 被他摁住的昊天宗两尊大圣脸色瞬变,厉声道:“大明王,小魔王是我昊天宗少帝,帝君最看好的后辈,阁下若敢坏他大道,便是佛主也救不了你!” “你这是,在威胁本座?” 大明王神色冰冷,扣在两人头上的手掌猛地发力。 顿时将两尊圣人头颅捏碎,血雨飞扬! 那两尊大圣也不是等闲之辈。 肉身破碎后两人瞬间遁入虚空,只见虚无间滋生无数线条,仿佛一张巨大的蛛网,纵横交错,朝大明王落下,所过之处,虚空尽皆被切割成碎片。 “原来是你们两条老狗!” 大明王冷哼一声 ,杀意再起,道种大明王印演化无穷杀机与两尊大圣厮杀在一起。 与此同时。 小魔王的天劫也终于降临。 只见天幕之上,雷海之中,走出一尊魔气缠绕的身影,那道身影手握魔刀,手结帝印,宛若一尊少年大帝,打出逆乱十八式,演化一道道禁忌秘术,向小魔绞杀而来。 “排名第三的问心劫?” 小魔王抬头看着那尊道则所化的身影,嘴角挂起一抹浅笑,径直闯入雷劫之中。 刀光乍起! 这边小魔王渡劫正酣,那边大明王和两尊大圣的厮杀却很快便落幕。 大明王本就是圣境九重天的存在,先前在陈知安小天地中又有所感悟,此时杀意一起,举手投足间搅得星河颤动,六字真言更是不止一次将两尊大圣血肉震碎,留下两具带血的骸骨,周而复始! “敢威胁本座,不知死活。” 大明王手掌扣住两具骸骨,欲将他们彻底斩杀。 恰在此时。 小魔王舒朗声音响起。 “成圣不易,晚辈斗胆请大明王手下留情!” 大明王回头看着那腰间悬刀的小魔王,神色冰冷。 没想到小魔王这么快就渡过了圣劫,而且安然无恙,竟连发梢都没有丝毫紊乱! 要知道那可是远古天劫中排名第三的问心劫。 渡劫者面对的,是无论心境还是修为都处于巅峰的自我,杀力手段都是大道所化,哪怕是当年的荒古大帝,在渡劫成圣时据说也差点被打碎道心。 小魔王居然如此风轻云淡...... 不过越是如此,大明王心中杀意越重。 他这些年奉命打入天下,手下沾染了好几尊昊天宗圣血,本就已经结下死仇,自然不能再看着这么一尊少年大帝崛起。 只见大明王手指微扣,再次摁在重塑肉身的两尊大圣头上,冷漠道:“你的确大胆,你以何身份求本座,又有什么资格求本座手下留情?” 小魔王说道:“晚辈的确没什么资格,只是他们是晚辈的护道人,前辈杀他们,便是阻我大道,而阻我大道者,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此言一出。 大明王双眸倏然射出两道金光,恐怖威压几乎要将山巅压碎。 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这句话是先前玄奘说的。 正因为这句话,大明王才终鼓起勇气,要与那横戈在大道之上的佛主战上一场。 此时余音犹在。 却是从小魔王口中吐出。 再联想到当初小魔王在须弥山下斩神秀也是玄奘布局。 大明王哪里还不明白。 小魔王哪怕不是玄奘的人,必然也和他勾搭在了一起。 只是先前小魔王登山时分明充斥着杀意,这半炷香时间发生了什么? 深深看了小魔王身旁的玄奘一眼。 见他没有任何表示,双手笼袖仿佛事不关己。 大明王双眸中金光缓缓敛去。 充斥在天地间的杀意烟消云散。 “本座给你时间,在帝路上等你! ” 话落,他一步踏出,消失在山巅。 那两尊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的大圣见自家少帝三言两语就将须弥杀性最重的大明王逼退,眼里都露出感激神色,朝小魔王微微躬身。 说实话。 最初被帝君派遣给小魔王做护道人他们是不太情愿的。 他们本不是昊天宗所属,而是赊刀门太上宗主,一为天罗,一为地网,这些年镇守镇魔渊虽然声名不显,但往前推千年,曾也是让人谈之色变的杀圣。 天罗地网齐出,甚至曾经差点将万妖殿鲲皇猎杀。 在他们眼中,小魔王虽然妖孽,却也堪堪跻身天道榜前四而已,有元归珠玉在前,小魔王少帝的身份多少有几分黯然失色,更何况小魔王出世以来,接二连三在陈知安手中惨败,还折损他两位成圣有望的弟子。 这叫他们如何信服。 奈何皇甫帝威隆重,他们哪里有拒绝的余地。 没想到事到临头。 倒是小魔王救了他们。 见两人行礼,小魔王只是冷淡应了一声,便不再理会。 反倒是走到双手笼袖的玄奘面前,缓缓拔出腰间的刀,冷冽道:“本座已成圣,阁下既杀了释尼,代表佛门前来天下观礼,那这一战,就由你接下了,玄奘大法师!” “本座亦有此意,请天外一战。” 玄奘含笑起身,下一刻已然消失在山巅之上,佛国降临。 小魔王目光环顾,拔刀斩天。 这一刀恐怖无比。 刀意在天空留下一道白痕,贯穿天地。 “今日我皇甫明镜跻身准圣,当横推天下无敌,玄奘,死来!” “杀——” “哼,我玄奘又岂是浪得虚名,且看我掌中佛国! ” “轰隆隆——” 两人在天外厮杀,抬扎摘星,演化各种秘术。 逆乱十八式和昊天刀在小魔王手中大放异彩,这禁忌之术恐怖无比,打的星河颤动。 而玄奘法师也不甘示弱,撑起巍峨佛相,祭出掌中佛国,各种佛门秘术打出,也是声势骇人。 两尊准圣的杀意,让方圆百里都天地色变。 小魔王先前渡劫虽然来得突然结束的也快,但造成的异象依旧吸引了无数修行者前来,此时他又和玄奘厮杀,造成恐怖异象。 聚集在此地的修行者越发多了起来。 一时间所有人知道小魔王已经跻身成圣,而且和一个叫做玄奘的和尚正在天外厮杀。 “小魔王竟恐怖如斯,初入准圣就能完整打出逆乱十八式和昊天刀,如此杀力,恐怕丝毫不逊于老牌准圣,或许能逆行伐上也未可知!” “逆行伐上不好说,但同境之中足以称尊,而且他是除了姬无敌之外第一个跻身准圣的人,一尊不到甲子的准圣,放眼岁月长河也从未有过。” “是啊,小魔王横推无敌!” 围观的修士抬头看着天外异象,纷纷出言附和。 这些人大多是天下修士。 自然不吝赞赏。 不过也有人出声反驳。 只见人群中,一尊来自须弥天下的和尚冷笑不止,高声道:“从未有过,横推无敌?小魔王虽强,却也远远谈不上无敌,且不说先有姬无敌也在甲子前跻身成圣,就说那玄奘大法师,其道龄也不到甲子,而且先于小魔王成圣,佛法无边,可称宗做祖,谁胜谁败还不好说!” 此言一出,无数修士哗然。 与小魔王厮杀的人,居然也未到甲子之龄? 玄奘大法师... 谁是玄奘大法师,玄奘大法师又是谁? 须弥天下除了释尼之外,何时又出了如此一尊菩萨? 第653章 殿少主 玄奘在诸天声名不显。 甚至在大荒都极为低调。 但在须弥天下,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虽然须弥天下极力掩饰大乘佛法传播,戒律司座无痴更是对大乘佛法传道者血腥镇压,但令人奇怪的是,就连多摩罗都觉得无痴实在太狠,大乘佛法在须弥天下燃起的火种非但没有被熄灭,反倒是有了燎原之势。 此时开口的僧侣,对外是须弥天下一游僧。 实际上的身份是无痴座下传道者,观言! “玄奘大法师是佛门大乘佛法开悟者,是为天下修佛者开路的前行者,是未来佛,他说,大道不该如此渺小,他说,天下众生,人人皆能成佛!” 观言目光扫过众人,言语中充斥着崇敬。 “我知道玄奘是谁了!” 有殿修士忽然开口,冷笑道:“他根本不是须弥天下的人,而是大荒须弥山讲经首座,连个圣人都没有的宗门,而且须弥天下多摩罗佛早就将大荒佛门打为异端,失去佛门庇护,玄奘不过一有点资质的天才而已,安能与小魔王相提并论。” “是大荒修行者?” 随着殿修士话音落下,诸天修士眼里顿时迸出了光。 大荒天崩在即。 大荒修士的身价水涨船高。 据说如今黑市之中一个化虚境修行者的身价已经到了上千元石。 许多宗门偷偷捕猎大荒修行者,圈养为奴,就等大荒崩塌再杀掉他们,拽取气运。 可惜大荒天下有陈知安坐镇。 他们不敢在大荒捕猎,而且此举终究有违人道,都是在暗中买卖。 这玄奘法师不知死活,竟敢正大光明出现在天下! “呵呵,不知死活!” 观言看着那些贪婪目光,知道这些想要做什么,如果那不是玄奘大法师,他也会是这些人中的一员,可面对玄奘,他不敢生出半点不敬心思! 毕竟,那是连佛主转世身都能镇杀的人! 最主要的是。 他们哪里来得自信,可以活捉一尊准圣? “轰隆隆——” 天幕上厮杀还在继续。 小魔王打出逆乱十八式,一尊尊魔影列阵,演化各种古老而恐怖的秘术,打得星河乱颤,而玄奘大法师则撑开一座佛国,立身十二金莲之上,法相巍峨,如大日横空。 两人厮杀的难分难舍。 “道友,差不多了吧.....” 小魔王一刀劈出, 又欺身而上闯入佛国之中。 那恐怖刀意仿佛要将天地连同玄奘大法师都斩为两半。 玄奘大法师则撑起手掌,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巍峨法相如同黄金浇筑,硬抗这无可匹敌的昊天刀,丝毫不落下风。 玄奘法相巍峨,目光扫过人间,摇头道:“差不多了,你准备好,我会以六字真言禁锢虚空,再以不动明王印将你重伤,会有点惨!” 小魔王缓缓点头。 还未说话。 下一刻就感觉到虚空已经被禁锢。 而后玄奘双手结印, 大明王印在虚无间凝聚成一个巨大手掌, 遮天蔽日,轰然向小魔王压去。 好似天倾! 轰隆隆—— 手掌搅碎小魔王的十八道虚影,而后摧枯拉朽,将小魔王打落人间,圣血飘零。 “小魔王,不过如是!” 天幕之上,玄奘大法师神色从容,头顶金轮如炽,如同真佛俯瞰人间。 小魔王跌倒尘埃中。 天罗地网两尊大圣脸色微变,身形微动就要登天杀人,却被小魔王伸手拦下:“同境争锋,本座技不如人,与你们无关!” 话落。 他又抬头看着天幕上的玄奘,神色冷漠道:“本座出道以来,先败于陈知安之手,又败在阁下手中,今日之后,阁下将成为本座成道路上的磨刀石,待本座从镇魔渊归来,必斩你祭道。” “本座在圣境等你。” 玄奘神色从容,对小魔王的杀意不以为然。 倒是那些跃跃欲试的诸天修士脸色微变。 玄奘是大荒修行者,而且甲子之年不到就跻身了准圣,待甲子天崩那日,大荒残留的气运落在他身上的不会少,如果能将他捉住,必定收获颇丰。 可小魔王竟将他当成了成道路上的磨刀石。 如此一来,这诸天修士想要出手捕猎,就必须得考虑小魔王的态度。 小魔王本就杀性大,又背靠昊天宗。 他说要亲手杀死玄奘,放眼诸天又有几人敢当做耳旁风? 只是无论如何。 小魔王终究还是太过霸道了些。 此等机缘可遇不可求,他却想要独占。 ...... “天材地宝,机缘福泽,向来有德者得之,小魔王此言,莫非是要吃独食儿?” 就在诸天修士偷偷不满时,远处忽然响起一道平静声音。 众人循声望去。 却见那人群中,一个白衣飘飘年轻修士正闲庭信步踏来。 那年轻修士面如冠玉, 玉树临风,手持折扇轻摇,身上散发着若有若无的圣人道韵。 他走出人群,嘴角微挑。 平静注视着小魔王,气度非凡,贵气逼人。 “见过萧公子!” 见到此人,众多修士都躬身行礼。 殿那位返真境大宗师更是激动地跪伏在地,恭敬道:“见过少主!” “诸位免礼。” 贵公子折扇轻摇,向诸天修士颔首致意,对小魔王那宛若实质的杀意毫不在意,甚至看向小魔王的目光隐隐有几分嘲讽。 众人也觉理所当然。 毕竟天下还有谁敢无视小魔王,非此人莫属! 萧枫,萧公子,殿少殿主,九幽帝君关门弟子! 一直在殿秘境中闭关,直到前几年跻身准圣才走出秘境。 他成圣时。 道龄不过一百二十岁。 据说其身上有魔帝血脉,道种为一朵黑色桃花,夺人心魄,可将人的阴神拽入幽冥,永世镇压。 他出世三年,问道七尊准圣,无一败绩。 甚至有一尊准圣境圆满的大能,也被他镇压入幽冥。 只见他走出人群,与小魔王四目相对,折扇轻摇:“我闻小魔王是天道榜第四人,镇压年轻一代无敌,有大帝之资,今日一见,却很有几分失望。” “你在挑衅本座?” 小魔王浴血而立,双眸之中杀意难掩。 所有人都能感受到小魔王的怒意,似乎厮杀一触即发。 可惜他们看不见人心。 不然就会发现小魔王那杀意之中难掩的笑意。 此时小魔王意识海中,陈知安和阴魔相对而坐悠然下棋。 陈知安拈起一枚黑子,笑吟吟道:“这萧枫是个好人呐,知道我要立威,知道我要将水搅浑,居然上赶着来送死,只是不知道他在聂九幽心中有几分重量。” “回主上,应该不低。” 阴魔将白子落在棋盘,谄笑道:“聂九幽成帝后,为了摆脱魔帝控制一直在想办法剥离魔血,这萧枫体质特殊,是天生的魔体,聂九幽这些年喂给他不少魔血,将他当猪来养。 他若死了,聂九幽在他身上的投资可就打了水漂,损失不小,只是不知道聂九幽有没有那个勇气闯一趟镇魔渊!” “那就杀了试试?” 陈知安含笑道:“总归小魔王身份更特殊,皇甫也绝不会让他轻易死了。” 阴魔嘴角微抽。 “主上英名,算无遗策,一统千秋万古!” 第654章 杀殿少主 小魔王意识海中的谈话萧枫一无所知。 他只是摇着折扇,对小魔王的杀意视而不见,平静道:“今日之前,本公子一直在等你跻身圣境,本以为能有个像样的对手,可以让本公子大道再上一层,而现在,本公子眼中已经没有你。” 旋即他抬头看向天幕上的玄奘。 “你是大荒佛门讲经首座,可立教称祖?不知与陈知安相比如何?” 萧枫站在地上,而玄奘立身天穹。 可他表现出的那种居高临下,却仿佛他才是那个站在山巅的人。 玄奘没有搭话。 萧枫不以为然,还以为他是被自己气度折服,折扇轻摇,继续道:“本公子迟早一日会砍下陈知安的头颅,既然你是大荒中人,又能打败小魔王,也不算废物,本公子给你挑战我的机会,只要你能在本公子道种洞天下撑过半炷香,便允许你追随本公子。” 天幕上玄奘笑了起来,仿佛看着一个白痴,悠悠叹息道:“倒是好些年没看到过蠢得这么清新脱俗的玩意儿了,要不是你快死了,我倒可以勉为其难可以收你做个宠物。” 陈知安行走天下见过的天才不知凡几,不过像萧枫这么自信的人,他还是第一次见,如果不是那双清澈眼睛里透着愚蠢,他都要怀疑这厮是不是在说笑。 “不知死活。” 萧枫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不过很快又变得淡然,怜悯道:“丧家之犬,逞口舌之利,本公子若与你计较,倒凭白拉低了档次,你马上就知道,你引以为傲的修为,在本公子面前,如萤火之于皓月而已!” 话音刚落。 他持扇轻摇,白衣缥缈,步步登天,身上气势节节拔高,准圣修为毫不掩饰展露,威压笼罩方圆百里之内。 感受到那恐怖威压。 诸天修士都忍不住色变,挡不住压迫,轰然下跪。 片刻后方圆百里之内,修行者跪满一地。 近些的普通人更是瞬间被威压震碎,化为一蓬蓬血肉。 准圣圆满! 萧枫道龄不过一百多载,竟已经跻身准圣圆满,难怪他有恃无恐,对小魔王和玄奘都视若蝼蚁。 只是叫所有修士都想骂娘的是。 你他娘的出手就出手,卖弄个什么,玄奘和小魔王那么大两个人,受不住你的威压怎地? 老子又没招惹你,显得你能是吧? 萧枫目光扫过人间,看着乌泱泱跪成一地的修行者们,忍不住嘴角上扬,在他眼里,无论是小魔王还是玄奘,都不过抬手镇压的货色而已。 没有人知道自己有多么强大。 修为进阶速度有多快。 别说小魔王和玄奘,便是无敌的元归和陈知安,在他眼里又算得了什么? 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 而他萧枫低调隐忍上百年,今日将镇压小魔王和玄奘,怎能寂寂无声? “今日之后,天下年轻一代,将只有我萧枫之名!” 登天之时,他心里如此着想。 他甚至仿佛看到了小魔王和玄奘跪成一排,在他面前叫喊着饶命的狼狈模样。 然而下一刻。 他上扬的嘴角僵住。 只见那山巅之上,一道刀光掠起。 刀光漆黑如墨,好似一道黑色线条,将天地都斩为两半。 “嗤——” 刀光掠过萧枫脖子,他的头颅跌落。 下一刻又再次重塑。 萧枫怒不可遏,手中折扇丢出,瞬间化为一朵黑色桃花,桃花妖娆,花瓣化为一重重幽冥,想要将小魔王拘入天地, 浑身浴血的小魔王如魔神在世,一步踏出,打出逆乱十八式,演化禁忌秘术,一刀又一刀斩下。 萧枫的幽冥洞天四分五裂。 就连那朵黑色桃花都片片凋零! 十八刀后。 他手掌已经摁住萧枫头颅,手中魔刀横其脖间,猩红鲜血潺潺而流。 迎着那双冰冷眸子,萧枫感受到了死亡气息,颤声尖叫起来。 “你不能杀我,我师尊是聂九幽!” 然而小魔王只是冷漠看着他,在他恐惧目光下,握刀的手狠狠一剌。 萧枫头颅跌落,血洒虚空。 方圆百里内血雨飘零而下。 从小魔王出手到萧枫身死道消只是须臾之间而已,一尊准圣圆满的大能,在小魔王手中甚至没有反抗的余地,摧枯拉朽割下头颅。 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这一幕。 先前小魔王败在玄奘手下,其实诸天修士都有些失望。 毕竟小魔王威名太甚,天道榜第四人,元归之下第一人,天下年轻一辈扛旗者,结果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玄奘战败,盛名之下,有些其实难副。 萧枫现身后,小魔王更是一言不发,似乎道心不稳。 而萧枫那淡定从容的气度和几如实质的圣人威压,也让诸天修士意识到,或许这元归之下第一人的身份即将易主。 然而谁能想到。 一尊准圣境圆满,竟被小魔王如此轻而易举就砍了头! 小魔王已经如此恐怖。 那将他打落尘埃的玄奘又如何? 直到此时。 看着萧枫那具无头尸体,众人对玄奘的强大,在这一刻有了具象。 圣人之下,此人怕是已经无敌。 一时之间,先前那些看向玄奘的贪婪目光变得复杂起来。 他们以为玄奘是猎物。 结果是一头闯入羊群的孤狼。 “少帝,九幽帝君对萧枫寄予厚望,我们必须回镇魔渊了!” 见小魔王杀死萧枫,天罗地网两尊大圣脸色都变得有些难看,一人拽着小魔王一只手臂,收缩山河仓皇逃走。 以昊天宗的背景,当然无惧殿。 可如今须弥天下和昊天宗厮杀,而皇甫帝君又坐镇镇魔渊无法离开,若是聂九幽发怒,小魔王或许不会死,但身为护道人的天罗地网,那是万万没有活命机会的! 就在他们离开不久。 果然就在他们离开不久,只见虚空荡漾,一道身穿黑色衮袍的身影出现。 来人青丝如墨,横眉如刀,双眸深邃,鼻梁高挺,面色苍白,衬托得嘴唇浓稠如血,他只是负手站在山巅,整个天下的目光便聚集在他身上,日月都黯然失色。 此人,正是当初在圣墟拒绝过神帝的聂九幽,如今的九幽帝君。 “拜见九幽帝君!” 见到他现身,上至圣人,下至化虚,所有人都跪伏在地。 就连大明王都站在远处长揖及地,低下了头颅。 圣人之下如蝼蚁,帝境之下则如蜉蝣。 帝境存在,哪怕只是准帝,都绝非圣人可以比拟,至少大荒历数十万年,还未出现过圣人逆行伐帝的妖孽,哪怕是强如陈二牛,当初面对皇甫的一缕投影,也差点身死道消。 最后逼得自斩过去和未来,以最强当世身跻身帝境,才能与皇甫一战! 如今聂九幽现身。 哪怕骄傲如大明王,也不敢有丝毫不敬! 当所有人都低下了头,唯一站着的人就会显得突兀。 比如此时的玄奘。 他落在山巅,与聂九幽相隔三丈,却没有下跪,只是行了个晚辈之礼,躬身抱拳:“大荒天下玄奘,见过九幽前辈!” 第655章 九幽帝君 聂九幽负手而立。 平静看着陈知安。 那双深邃眸子如同深渊。 仿佛能够看到意识海深处端坐阴神殿的阴神本相。 直到许久后。 他才平淡开口:“当年在圣墟,有个通玄境的年轻人为救母,闯入本帝和多摩罗杀伐交织的战场,浴血而行,给本帝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陈知安笑道:“想来那年轻人已经死了!” “他本该死的。” 聂九幽平静道:“你如今也是准圣,应该知道哪怕他接引气运入体跻身成圣,但闯入圣境九重天的战场,也绝无生还可能!” 陈知安微微一怔。 当年在狩猎战场,他见安岚喋血抬仙棺,让屠卬为他打开一条通道,而后接引气运入体,穿过那片杀伐之地。 在当时看来并无不妥,他也没有多想。 听聂九幽这意思,当年他放水了? “本帝给你说这些并非是在邀功,只是想告诉你,本帝很欣赏你。” 聂九幽说这句话时神色平静,仿佛只是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儿,然而落在陈知安耳中却如惊雷炸响。 聂九幽看透了我的身份! 他知道我是陈知安。 怎么会? “不要害怕什么。” 聂九幽眼里泛起一缕戏谑之色:“你死人经修行的得很好,哪怕本帝与你只相隔三丈,也看不到半点他的影子,本帝之所以知道你是他,是别的原因,正如一开始说的那样,本帝很欣赏你。” 陈知安叹息一声:“前辈也修行了死人经?” “你果然聪明!” 聂九幽笑道:“当年你第一次站在狩猎战场,本帝就在你身上感知到了死人经的气息,后来你死而复生,本帝终于确认你修行了死人经,而且造诣不低,比本帝走得更远。” “你还记得么,当年多摩罗欲阻我,我说若是佛主或摩诃亲至,我转身就走,多摩罗还不够资格。” 陈知安点头道:“记得,前辈霸道无双,与多摩罗厮杀一场,略胜半筹。” “摩诃....修行的也是死人经,比我略胜一筹!” 聂九幽笑道:“他早就跻身了圣境九重天,奈何前路断绝,于是转修死人经,化身三千,想要借此绕过佛主成帝,可惜受限于资质有限,死人经残缺,至今未能跻身准帝。” “无论是摩诃还是本帝,都未能将这条路走通,所以本帝知道你修行了死人经后,剥离出一粒心神种子游走大荒,对你做过一场追本溯源的调查,从你被关进天牢开始,抽丝剥茧,终于摸清了你崛起的大概轨迹。” “前辈倒是用心!” 陈知安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聂九幽此人霸道无双,诸天修士对他的刻板印象,大概都是冷酷残暴。 他崛起于微末,一路厮杀登高,手中不知染了多少鲜血,王座之下不知踩了多少白骨,硬生生从一个普通弟子杀到殿殿主的宝座,是天下准帝之下第一人! 后来在圣墟面对神帝的招揽,他更是挺直脊梁,不下跪,不做狗,甚至自负到要与魔帝争锋,不屑以魔帝后裔自居,在神帝被荒古一拳打落帝境后,他又强势出手,驾驭九幽天地杀向苍穹,抢了气运,跻身准帝! 对于这位九幽帝君。 陈知安一直保持着敬而远之的态度,有敬佩也有警惕。 不过他从未想过。 会与他这么快有了交集。 更让他没想到的是聂九幽居然也修行了死人经,暗中调查自己,而自己一无所知。 “死人经,太大,太难!” 聂九幽眼神变得有些复杂:“本帝自问天资不差,无论什么道藏都能领悟,秘术更是信手拈来,最终自创秘法,在通玄境就映照九幽洞天,同境无敌,难逢对手,唯独面对死人经,本帝束手无策,无法剥离阴神构建一个完整分身,而你,在化虚境就做到了!” 说到这里。 聂九幽眼神骤亮,盯着陈知安道:“轮回...那位在岁月长河了无痕迹的长生大帝 ,他是要开天辟地构建轮回对吗?而你,走上了相同的道路。” 陈知安微微一怔,摇头道:“不全是,道不相同。” 聂九幽有些失望。 不过很快又散去。 毕竟那是长生大帝的道。 开天辟地,构建轮回。 万古以来,长生大帝应该是最神秘的帝境存在。 他生年不详,来历不详,甚至史书上都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只留下死人经上的一个孤独背影,也无人知晓到底是不是他,但知晓他存在的人,都不会怀疑他的强大。 连长生大帝都没能成功,陈知安哪怕再妖孽,又怎能与长生大帝相提并论,轻易踏上那条路。 陈知安也不解释。 他和长生大帝的确道不相同。 毕竟陈长生是要构建轮回,而他的道有天庭,有人间,有地狱,是开辟一座完整的天地,虽然只是大道雏形,但他已经知道未来的路该怎么走。 说实话。 哪怕是他自己。 看到自己大道雏形时也有很多不真实之感。 见聂九幽有些意兴阑珊,陈知安只好转移话题问道:“前辈此番前来,是为了萧枫?” “你倒是大胆,知道那是本帝的人还敢杀他,杀了就杀了,居然还敢在本帝面前提及。” 聂九幽面无表情,不怒自威,就连天地都被他的情绪牵动,变得阴沉无比。 跪在四野的人虽然听不到聂九幽在说什么。 但都能感受到这肃杀之意。 对那依旧站着的玄奘法师倒是生出了几分敬意。 如果易地而处。 面对一尊准帝的怒意,他们怕是已经跪地求饶了。 哦! 他们本就是跪着的。 面对聂九幽的怒意,陈知安浑不在意,双手笼袖,笑吟吟道:“杀死萧枫的是小魔王,与我玄奘有什么关系?前辈如果要为萧枫报仇,现在应该还来得及,再晚一会儿,他可就去镇魔渊了!” “你是真大胆,连本帝也敢算计。” 聂九幽面无表情道:“你以小魔王的身份杀萧枫,想借此挑拨本帝与昊天宗的关系。” “前辈厚赞了,晚辈胆子也就一丢丢,而且从杀死萧枫的那一刻起,晚辈就知道,他对前辈来说,大概是无足轻重的!” 陈知安一脸谦虚地笑了起来,仿佛听不出聂九幽的话外之意。 说到底他杀萧枫不过一时起意顺手为之罢了。 根本没想过靠杀一个萧枫就能让聂九幽和皇甫撕破脸皮。 毕竟萧枫如果真有那么重要。 聂九幽又怎么会让他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死去,身边连个护道人都没有? “你错了!” 聂九幽忽然幽幽笑道:“萧枫是本帝最看重的弟子,而且是本帝付诸心血培养出来的殿下任殿主,他死在小魔王手中,本帝无论如何,都要杀进镇魔渊讨一个说法。” 陈知安微微一怔。 看着聂九幽那老谋深算的聂九幽,终于明白为何那萧枫会那么蠢了! 敢情从一开始,萧枫就注定是个死人。 聂九幽知道他蠢,知道他一旦知道小魔王即将成圣就会跳出来挑衅,也知道他不是小魔王的对手,聂九幽一直等着小魔王杀死萧枫。 他真正的目的,是入镇魔渊! 第656章 师兄! “你用那种眼神看本帝作甚?” 聂九幽又变成了那面无表情的模样,负手道:“连你都知道长生大帝在镇魔渊中曾留下过痕迹,本帝在天下这么多年,总不至于一无所知!” “嗯?” 陈知安眉头微挑。 他哪知道长生大帝在镇魔渊留下过痕迹。 他进入镇魔渊只是想抢那具帝尸的控制权。 能成当然最好,如果成不了,失去的也只是一具分身而已。 他本以为聂九幽也是为了那具帝尸。 没想到竟是因为长生大帝。 “你不知道?” 聂九幽见陈知安一脸茫然,哪里还不明白陈知安对此一无所知。 眉头一拧,有些嫌弃。 不过还是开口解释起来。 “三十万年前,有人将悟道茶树砍了,铸成一口棺,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人就是长生大帝,而镇魔源中那具帝尸,就是躺在长生大帝棺椁之上,得到那口棺材,或许能领悟到真正的死人经。” “嗯?砍悟道茶树的不是太虚大帝么?” 聂九幽愈发嫌弃:“身为长生大帝的弟子,你竟无知至此。” “当年万族退走大荒时,本想将悟道茶树也带走,奈何悟道茶树扎根大荒,大道牵连,除了先天九帝和大帝级存在,根本无法搬走,最后他们斩了一段迁移至天下。 再后来太虚大帝伐木铸棺入禁区。 悟道茶树主树就此消失。 后世人口中的悟道茶树,便只剩下天下这一段枝丫! 后来昊天帝杀入天下,悟道茶树便落到了他手中,失去主枝后,悟道茶树再也没有长出新芽。 直至三十万年前。 昊天宗发现镇魔渊中有人伐木铸棺,那人神秘莫测,只一眼就让当时的昊天宗宗主重伤。 后来那人背负帝棺,踏入了岁月长河。 那人,便是长生大帝。 那也是长生大帝留在世间为数不多的痕迹。 而本帝安插进镇魔渊的暗谍传回消息,那口帝棺竟出现在了镇魔渊,无论如何,本帝都要去走一遭,哪怕领悟不到完整的死人经,能瞻仰长生大帝曾经来过的地方也算白活一世!” 聂九幽说这些话时,眸子亮的惊人! 陈知安默默看着他。 谁敢相信,诸天能排进前五,杀伐果断,冷酷残暴的九幽帝君,竟会是一个狂热粉。 沉默良久。 陈知安犹豫着开口:“师兄?” “嗯?” 聂九幽赫然回头,眉头微拧。 片刻后,他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只是那嘴角不可抑制地上扬起来。 “师弟,真正的强者,从来都是从血与乱中崛起的,你既然继承了长生大帝的衣钵,就不能毁了他老人家的英名,我轮回一脉,当镇压当世无敌!” 说完聂九幽伸出手。 在陈知安肩上轻拍几下,以示亲近。 陈知安不明所以。 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就听到聂九幽冰冷声音响彻整个天地:“玄奘见帝不跪,对本帝不尊,本帝昭告天下,至今日起,诸天修士,圣境三重天以下,谁能摘其头颅,本帝赐其帝境道藏一部,圣境三重天之上,不准出手! ” 此言一出,天下哗然。 那些未曾赶来的修行者都在疑惑谁是玄奘,但更多的人已经顺着声音的方向往战场赶路。 “多谢师兄护道!” 陈知安脸色微黑,他被聂九幽坑了一把。 今日之后,恐怕整个天下圣境三重天以内的修行者看到自己都要红了眼了! 帝境道藏对陈知安来说不算什么。 可对很多人甚至圣人来说都算得上一场泼天机缘,就连绝大多数圣地都没有帝境道藏,聂九幽此举,无疑是将陈知安推上了风口浪尖。 但另一方面,他又的确是为陈知安护道。 毕竟他金口一开,至少在天下,圣境三重天以上的人,绝不敢向自己动手,除非他们不想活了。 “师弟,不要让本帝失望!” 聂九幽拍了拍陈知安的肩膀,等陈知安回过神来,他已经消失不见。 随着聂九幽离去,诸天修士也终于敢起身。 所有人都看着山巅之上的陈知安。 神色复杂! “没想到他竟入了帝君的眼。” 殿一尊准圣酸溜溜开口,说不出的嫉妒。 什么见帝不跪,什么不尊... 他不是傻子,自然看出来聂九幽是在为玄奘护道,用整座天下的修行者来磨砺他,连借口都懒得找。 他甚至怀疑,如果玄奘能捱过这场磨砺,帝君或许会让他接手殿。 毕竟萧枫已死。 而玄奘又打败了小魔王! 无论是修为和资质都比萧枫好太多。 除了他是大荒修行者一点之外,简直是完美的继承人。 想到此处,殿那尊准圣眼里寒意越重。 因为萧枫死后,最有可能接手殿的人,本该是他。 他是聂家的人,名叫聂厉,今年才五百多岁就跻身了准圣,属于天才范畴,放眼整个殿,已经找不到比他更有资格的人。 “玄奘,你该死。” 藏住满腔恨意,聂厉转身离去。 不多时就出现在殿,推门而入,对着一个正在描眉的女子躬身行礼:“叔娘,叔叔的话,您听到了么?” “你叔父决定的事无人可改。” 那女子放下手中的眉笔,看着聂厉蹙眉道:“厉儿,你太让我失望了,只是一个玄奘,就让你道心大乱,这么多年你难道还看不明白,再天才的人,也只有活着的时候才有价值。既然你叔父要为他磨刀,那我们就替他磨刀,再锋利的刀,磨久了也容易断! ” ...... 此时须弥天下也有几个僧侣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玄奘对佛主不敬,是佛门叛徒,在玄奘和小魔王厮杀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准备猎杀玄奘,为此甚至出动了两尊大菩萨。 然而谁能想到。 本该插翅难逃的玄奘,竟得了聂九幽青睐。 聂九幽是天下唯二的准帝,未成帝时就能压着多摩罗打,他要庇护玄奘,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无论如何,玄奘必须死,他是异端。” 须弥天下灾厄菩萨眼底杀意难掩,他是多摩罗的师弟,也是多摩罗安插在大明王身边的眼睛。 道种为一只血蚊,杀力不高,但极为难缠,是一尊圣境七重天的大菩萨。 而且他刚收到消息。 佛主转世身释尼在逐鹿天下消失,连两尊护道人都身死道消。 此事和玄奘绝对脱不了关系。 灾厄菩萨缓缓起身,目光扫过四周,眼神渐渐变得坚毅:“佛主的回归之路坎坷,身为佛徒,哪怕神魂俱灭,也将为佛主扫清一切障碍!” 第657章 杀他们全部 话音未落。 灾厄菩萨已经出现在山巅之上。 与他一起的还有一头圣境四重天的大妖青狮。 青狮迎风暴涨,举起爪子向陈知安挥去,遮天蔽日,如同一片青云。 灾厄更是铺开洞天,一头头血蚊从洞天中涌出,长长的口器泛着血色光芒,如同密密麻麻的箭矢将陈知安淹没! 一尊圣境七重天的菩萨,加上圣境四重天的大妖,出手就是最凌厉的杀招。 别说陈知安只是一尊准圣。 哪怕他已经跻身圣境,也绝不可能活下来! 远处扶摇脸色微变,拔剑欲出。 然而他剑光未起,忽然发现杀向陈知安的灾厄和青狮如同陷入泥沼之中,僵硬站在原地。 就连汹涌杀意都仿佛被禁锢。 虚空中响起一道冷哼。 “须弥天下是要与本帝宣战?” 下一刻,一人一妖同时化成一蓬血雾,道则都被磨灭,血雨倾盆。 “贫僧会给九幽帝君一个交代!” 山巅上,大明王现身,朝虚无间躬身行礼,而后手掌张开,将混迹人群中的一尊圣境菩萨拘上山头,亲手摘下其头颅,血雨再次落下。 转瞬之间。 三尊圣人陨落。 实锤了! 九幽帝君,是在为玄奘护道。 不过即便如此也挡不住那一道道杀意。 只见虚无之中一道道身影浮现,都是准圣到或者圣境三重天以下的大能。 就连通道处都不断有人进出! 帝境道藏的诱惑,让许多隐世不出的大能现身,甚至有大圣自斩一刀,境界跌落到三重天,只为杀玄奘而来。 九幽帝君制定的规则无人敢逆,但规则之外,为所欲为。 玄奘能打败小魔王,准圣境内或许已经无敌,但没有人会认为他能以下伐上。 一时间。 玄奘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这座曾经无人问津的山头,在这一刻了天下瞩目之地。 大明王目光扫过虚空中不断浮现的身影,又看向负手立于山巅云淡风轻的陈知安,传音入密道:“需不需要本座出手,助你先逃离此地?” 陈知安摇了摇头:“逃不走的,而且我也不想逃。” “不想逃?” 大明王蹙眉道:“半炷香不到此地已经聚集了七尊圣人,本座神念扫过,暗中至少还藏有三尊,都是圣境三重天以下的,如果你让护道人出手,可就让那些虎视眈眈的人有了出手的借口,到时候就算是九幽帝君都不好再为你出头!” “不,我想您误会了!” 陈知安目光扫过那些圣人,幽幽笑道:“我的意思是,我要杀了他们全部。” 话音未落。 只见虚空中一座阴神殿浮现。 他伸手一拽。 藏在虚无间的一尊准圣剑修被拘入阴神殿,死人经飘浮而起,纸页哗啦啦翻动,落下一张空白纸页,如刀锋掠过那尊准圣的脖子。 那尊准圣头颅跌落,连阴神都被斩为两半。 陈知安拂袖一挥。 尸体跌落苦海,不多时就被万鬼撕碎,彻底消散, 阴神殿内血雨纷扬。 陈知安手握那尊准圣头颅,屹立山巅,声音响彻四野:“诸位,我玄奘立身此地,想要我这颗头颅者,请登山!” “我来杀你!” 虚空中响起一道霸道声音,紧接着一杆黑色大旗搅动风云,向陈知安落下。 四面八方,杀意如潮。 “轰隆隆——” 持大旗者,是昊天宗一尊准圣境圆满的大能,拥有帝族血脉,霸道无双,曾以一己之力镇杀过须弥天下三尊准圣,天生为杀戮而生。 那杆大旗中更是拘了数百万阴魂。 此时一遭出手,仿佛将整座天地都变成了幽冥。 陈知安双眸微亮。 他的死人经正好需要阴魂填补,让苦海化虚为实。 只见他一步踏出,头顶金轮如日,在苦海中央凭空而立,随着他现身苦海,原本厮杀不休的阴魂瞬间安静下来,好似一盏盏灯火拱卫在他身旁。 “撕碎他们!” 陈知安伸手一指。 只见一盏盏灯火飞升,如璀璨星河,在金色骨架率领下杀向那黑色大旗。 陈知安的苦海之中,除了当年在西伯侯府历代阴魂,还有陈留甲死去的战士,但更多的,还是佛主十二品金莲中度化的数十亿阴魂。 此时在那金色骨架带领下,数十亿阴魂摧枯拉朽,很快将那杆黑色大旗撕碎。 而后死人经自动漂浮而出,开始烙印一个个真名,直到最后一个名字落下,那杆黑色大旗已彻底化为飞灰,无数阴魂反戈,朝那尊准圣杀去。 金色骨架拎着骨棒,一棒敲在那尊准圣的头颅上,煞气滔天。 佛主转世身释尼虽然在陈知安面前不过如此,但经过这段时间的生死折磨,修为飞涨,竟一棒敲碎了那尊准圣的头颅! 那尊杀力无边的准圣,很快就被撕咬的半点不剩,身死道消。 “下一个!” 杀死那尊准圣后。 陈知安的身形又出现在山巅,衣不染血,遗世独立,镇杀一尊准圣圆满的大能,不过谈笑之间而已。 诸天之中,圣人之下,陈知安自问在杀力上,或许是比陈知命稍逊一筹的。 毕竟那厮养了一座天地的剑意。 但要说持久,舍我其谁? “殿武魁,向玄奘大法师请教!” 昊天宗那尊准圣刚死,又有一尊准圣登山,人未到声先至。 陈知安循声望去。 只见山下走来一尊缠绕着神光的人形生物。 那人巍峨如山,通体如黄金浇筑,双眸中有雷霆弥漫,三头六臂,每一只手臂上都拿着一件圣兵,迈步间虚空震动,好似一尊神只行走人间! 陈知安飒然一笑。 阴神殿再次降临,六件圣兵,够狗系统吃一顿。 “没想到连武魁都出手了!” 山下有修行者惊呼出声。 如果说先前那昊天宗准圣是杀力无匹的后起之秀,那武魁就是当之无愧的圣人之下第一人。 他天生神体,肉身无敌。 修行一千二百载。 同境厮杀未尝一败。 据说他曾接下过圣人一击而不死,早就已经跻身准圣圆满。 按理说他如今应该在殿秘境冲击圣人境,竟也前来挑战玄奘...... 第658章 那个人,就是陈知命 武魁登上山巅,如同神袛俯瞰陈知安,声音如雷:“我不为帝境道藏,只为杀你而来。” 话落,他手中六件圣兵瞬间复苏,各种恐怖秘术向陈知安杀去。 “轰隆隆——” 山巅之上,响起大道轰鸣。 陈知安渺小的身躯被淹没,各种秘术交织,若非大明王以大法力禁锢虚空,恐怕此时方圆百里之内,圣境之下的修行者连同这座山都会瞬间飞灰湮灭。 “武魁距圣人境,只一步之遥了...” 修士们无不震惊,感慨不已。 也有人疑惑开口:“武魁本就是殿未来巨擘,成圣后九幽帝君自然也会传他帝境道藏,怎会对九幽帝君庇护的玄奘出手?” “殿本就是血腥残酷之地,别说玄奘,就连当初九幽帝君崛起也是一路杀上去的,不然你以为九幽帝君当年准帝之下第一人的名头是怎么杀出来的?” “九幽帝君是要为玄奘护道不假,但他如果死在武魁手中,九幽帝君也绝不会降怒,反而武魁极有可能在殿的椅子再挪前几个位置。” “更何况聂厉早就离开,多半是聂厉的手笔。” “武魁既然出手,那帝境道藏,与我等无缘了!” 然而他们话音刚落。 就见那山巅之上,一尊高达百丈的法相显化,仰天俯地,宛若,两只手拽住武魁,撕拉! 武魁肉身被撕成两半,血洒虚空! 而后一座阴神殿浮现,将被撕成两半的武魁吞噬。 山巅之上,风云骤歇,只不断飘零的血雨,无声地诉说着武魁曾存在过。 陈知安负手而立,云淡风轻:“下一个!” 从武魁登山到他身死,至多三十息不到。 一尊半步圣人,号称圣人之下无敌的神体,身死道消! “落阳山,恐怕要成落圣山了。” 大明王看着正好落下的夕阳和重新出现在山巅连衣衫都没有半点褶皱的玄奘,仿佛看到一尊大佛正踏着累累尸骨登上帝座! 他已经将玄奘看得很高,可他没想到玄奘竟这么高。 半步圣人在他手中仿佛蝼蚁,如此恐怖杀力,恐怕就连那位名动天下的大荒陈留王都远远不及。 这就是大争之世么? 天才辈出,妖孽横生! 和玄奘比起来,似乎以整个佛门为祭品的佛主,真的不值一提,甚至几如小丑。 沉默良久,大明王身形消散。 不久之后。 天下须弥先遣军迎来一场血腥清洗。 多摩罗一系的僧兵被无情镇杀。 须弥佛国第三号人物,戒律院大长老,大明王菩萨昭告诸天,将拨乱反正,推翻伪佛,宣布独立,从此脱离须弥天下,修行大乘佛法。 此举无疑是对须弥天下的背刺。 多摩罗佛震怒。 当即就跨越天下而来,要清理叛徒,将大明王镇杀。 然而他投影刚至。 九个漆黑洞口就出现在天幕。 九幽帝君投影亲至,双眸如刀,威压天地,冷漠吐出一个滚字。 多摩罗灰溜溜退走。 当年在圣墟聂九幽就没有将多摩罗放在眼中,后来多摩罗向神帝下跪,成为一尊伪佛,而聂九幽却是直接向神帝拔刀,从那一刻起,他们之间的差距就已经越来越大。 如今面对聂九幽。 多摩罗甚至生不出一战的勇气。 落阳山厮杀依旧。 自从武魁出手被杀后,又有四尊准圣出手,是赊刀门的刀客,他们持天罗地网从虚空杀出,悄无声息,一出手就是最强的杀招,哪怕是圣人在这种悄无声息的刺杀下都有可能身陨。 可惜他们一头扎进了陈知安的天地。 陈知安在天地中闲庭信步,撕碎天罗地网,又将四人隔绝开来,磨砺剑意。 如今死人经和武道残卷都已经跻身准圣。 在杀死佛主转世身,又将那数百万阴魂收入囊中后,陈知安甚至感觉阴神或许已经跻身了圣境,唯独剑经,他将最近搜刮的钱财全都丢给系统,依旧未能领悟到第八剑开天,还在返真境苦熬。 赶蝉不怒、惊风坠雨、拂烛摧城、十八州—— 荒芜大地中,陈知安闲庭信步,七把本命剑在虚空游走,一道道剑光向最后还活着的赊刀门修士斩去,在那刀客身上留下一道道剑痕。 然而陈知安脸上却没有半分喜意,甚至皱起了眉头。 赊刀门最强的手段是天罗地网,神出鬼没,隔绝天地,叫人防不胜防。 可陈知安坐拥一座完整天地。 天地内的一切都在他注视下,赊刀门这四个杀手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结局。 陈知安不喜的是,他已经杀了三个杀手。 出剑无数次,第八剑开天依旧躺在剑匣纹丝不动,唯一的好处是之前的七把剑似乎越来越得心应手,特别是摧城和十八州,之前有些生疏,如今已信手拈来! “狗东西,你吃了那么多钱,普普通通的第八剑都学不会?” 抬手一剑将最后一个刀客杀死。 陈知安嫌弃地嘀咕起来。 自打跻身通玄后,这系统越来越垃圾,也越来越沉默寡言,吃的钱倒是越来越多了。 小天地内寂静一片。 许久之后,一道机械声音在虚空响起:“我早就说过,我没你想象中的那么强,修道这种事,本就没有什么捷径可走,而且开天剑意本就是至强剑术,若非如此,陈知命崛起前,朱轻侯借剑天下斩落准帝又怎会被世人誉为万年来剑道天花板?” 陈知安微微一怔:“你别告诉我你不会...” 系统声音稍显刻薄:“我早就说过,天下剑道十斗,陈知命独占十二斗,你倒欠他两斗?以你的资质,能有如今之成就,我已经很努力了!” “你是说...我真的偷了陈知命的剑道气运?” 陈知安脸色微黑。 他一直以为这句话是系统嘲笑他悟性低,结果听这意思,自己是真欠了? “你拿到剑经后,我去过一趟远古,看到一人手握木棍,将杀性最大的戮帝斩杀,剥皮抽筋,削骨为剑,从此以后,天下有了剑道,人族有了剑经。” 陈知安不解:“这和陈知命有什么关系?” “那个人,就是陈知命!” 第659章 我何时骗过人 陈知命,是天地间第一个剑修? 以陈知安浅薄的知识,压根没听说过大荒第一个剑修的事。 毕竟五十万年前的岁月长河被青帝斩断,在九帝现世以前,人们甚至不知道曾经有过那么一段历史,至于天地之间第一个剑修的事,更是鲜有人知。 “难怪,难怪陈知命剑术如天授,天下剑修在他面前尽低头,敢情他来头这么吓人,是天下剑道祖师爷。” 陈知安喃喃自语。 “剑术如天授?” 系统阴阳怪气道:“剑道因他而起,他斩杀戮帝后拔剑斩天,硬生生将剑道从苍天手里抢了回来,散道天下,半点没给苍天留,他死后天下剑修如雨后春笋,成就了一批剑仙,大道三千,剑道杀力至高你当是因为什么,还不是因为天上那白痴不会剑道。” “这么猛的吗?” 陈知安喃喃自语,旋即忽然想起什么,赫然抬头:“所以你说我倒欠他两斗气运,是你回到过,找他借了两斗?” “当然!” 虚空中,一道模糊身影缓缓现身,那人满头灰发,身穿青衫,看不清面容,只一双沧桑眸子仿佛藏着无尽的秘密和岁月。 “我在岁月长河逆行而上,在他死前找到他!” 陈知安茫然地看着忽然现身的青衫,莫名觉得有些熟悉,沉默良久才缓缓道:“这就是你的本来面目么,说起来,我一直不知道你的来历。” 那道模糊身影转过身去,负手看着苍穹。 留给陈知安一个孤独背影,沧桑道:“我早已忘记了本来面目,天地之间一孤魂野鬼罢了,至于我的来历,以后你会知道的。” 说完,那道身影伸手在虚空微微一拽。 陈知安的本命剑出现在他身边,他拂袖一挥,一座剑气天地出现在虚空:“看好了,你之前领悟的剑意,远没有到圆满,剑,直也!” 话落,陈知安眼前已没有那道身影,目之所及处,只有一道纯粹到极点的剑意。 那把剑从虚无间斩出,充斥着凌厉的杀伐之意。 直接而纯粹,一往无前! 恍惚间陈知安仿佛出现在远古,有一布衣持棍立身岁月长河,一剑斩落仰天俯地的戮帝,而后拔剑向天,一剑将天穹斩碎。 “原来,我一直没有真正出过剑,不是真正的剑修!” 陈知安低头看着不知何时已经返回剑匣的七把本命剑喃喃自语。 一直以来,陈知安都被誉为剑道路上距离陈知命最近的人,他剑术无双,剑意天地祭出,同境无敌,连拥有三千把本命剑的姬无敌也被他击碎剑气长城。 所有人都觉得他的剑术已经有好几层楼高,就连他自己也这么认为。 后来他在剑阁养剑,剑术再上一层楼。 自以为已经近道! 然而直到现在,看到那道身影挥手斩出的那一剑,他才终于知道什么叫做蝼蚁见青天! 他过去出剑,不够直,不够纯。 他心中有算计。 出剑时有犹豫,甚至还有几分不自信。 做不到陈知命那般信手拈来,更没有陈知命那种天下剑修见我尽皆低头的自负。 所以他的剑,一直是术,而不是道! 沉默良久。 陈知安忽然大笑起来,背负在身后的剑匣嗡嗡作响,七把本命剑出鞘,在他周遭游弋,剑意如海,散发着恐怖杀意,而他的剑道修为也节节拔高,一路攀高,如水到渠成。 “我做不到天下剑修见我尽低头,但我身前三尺,剑不得入,当无敌。” 准圣! 陈知安的剑道修为,终于在今日跻身准圣,而且跻身圆满之境。 他依旧没有领悟开天剑意,但他自信剑出即无敌。 身前三尺,无人敢问剑。 ........ 陈知安再次出现在落阳山时,准圣境境已经无人敢登山。 无论是武魁还是赊刀门那四尊准圣,都是曾与圣人厮杀而不死的存在,可在陈知安面前,他们如同蝼蚁,被只手镇压。 “玄奘...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大荒修士,竟恐怖如斯。” 仙武天下一个修士开口,神色凝重道:“他身上气势越来越重,再这么下去,他恐怕真要镇压诸天准圣无敌,甚至以下伐上,即将屠圣了。” 仙武白玉京和大荒道门握手言和后,仙武修士在谈及大荒时都有些莫名的居高临下。 在他们看来。 仙武不对大荒道门落井下石,没有出手针对大荒,大荒应该感恩戴德。 此时开口的人,正是仙武逍遥剑宗的一尊圣人,初入圣境,但杀力不低,是一个实打实的剑仙。 范遥在大荒建立下宗,长袖善舞,交友甚广,此行他正是奉范遥之命为小魔王成圣观礼而来。 此时看到玄奘在天下大放异彩,越战越勇。 虽然与他无关,却也心生不满。 毕竟逍遥剑宗是诸天第一个在大荒建立下宗的圣地。 在他看来大荒修士都该被困死在大荒等死。 最主要的是。 在大荒建立下宗的诸天宗门,暗中早已有过一场不为人知的谋划,大荒年轻一代,除了陈知安外,所有资质不错的天才早就被瓜分。 就甲子天崩,他们气运入体后,杀他们瓜分大荒气运遗泽。 而玄奘如此天资,得到的气运遗泽绝不会少,就这么死在天下实在浪费,也是逍遥剑宗的损失。 因为按照那场谋划,玄奘是划归逍遥剑宗的。 “张选道兄不出手么?” 逍遥剑宗那位圣人身旁,一个身穿金色道袍,肥头大耳的中年人戏谑道:“他要是死在这落阳山,你逍遥剑宗损失可就大了,以他现在表现出的资质和潜力,甲子天崩那日,范圣吃掉他,至少可以跻身圣境九重天,甚至成帝也未必没有机会。” “黄大圣说笑了,贫道这点微末修为,哪敢登山。” 张选转身看着那肥头大耳的中年,扯起个勉强笑容,眼底浮现一缕忌惮。 黄大圣并不是大圣。 他只是一个圣境三重天的圣人。 但他在仙武的地位,远比大圣更高,就连那些高高在上的圣王都对他笑脸以待。 一是因为他那恐怖修为,二是因为他那深不见底的财富。 黄大圣的本体是一只寻宝鼠。 他以一人之力,硬生生将一座即将衰败的圣地推上了仙武第六的位置,用钱砸出了五尊圣人,为行将朽木的老宗主寻来续命神药,将其熬成了圣境九重天的圣王。 他被称为仙武天下的财神爷。 坐拥无数洞天福地,圣兵无数,据说连腰带都是圣兵。 白玉京掌教李青白挥起屠刀后,洗魔海、昆仑仙山、青羊宫这几座宗门的客卿,很多都被他收入囊中。 他所在的归阳宗一跃而起,成为仙武排名第三的宗门。 当初那场暗中进行的瓜分,黄大圣也在其中,而且担任重要角色。 “别说我没提醒你,那玄奘身上有重宝。” 黄大圣抬头看着落阳山,两粒眼珠子泛着黄色神光,舔了舔嘴唇:“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至少是一部帝境道藏。” “当真?” 张选赫然转身。 黄大圣双手背负在后,微微一笑:“我何时骗过人?” 第660章 黄大圣,登山一战 “仙武天下,逍遥剑宗张选,登山问剑!” 黄大圣话音刚落,身旁已经没有了张选的身影,剑意如雨,在落阳山上滂沱而下。 如果玄奘死在天下,逍遥剑宗将会失去一尊气运容器,这已经是张选很难接受的事情。 没想到他身上还有一部帝境道藏。 那更是万万不能让他死在别人手里。 张选不敢再等。 不过让他感到惊讶的是,自己挥出的剑雨居然未能落下,在玄奘身前三尺悬停,再也无法进入半寸。 “张选,你要向我问剑?” 陈知安看着登山而来的张选,神色微讶:“我与王琉有些因果,听他提起过你,说你是逍遥剑宗难得的纯粹剑修,我实在不愿与你为敌。” 张选微微一怔,很快又变得冷漠下来。 “宗主虽然天资妖孽,但毕竟年轻,行走江湖不知人心险恶,阁下如果想以此让本座放手,未免也太过天真。” 陈知安哑然失笑。 如果是半炷香之前,面对一尊初入圣境的存在他或许还会觉得有些棘手。 但如今他剑术小成,跻身准圣境圆满,又岂会在乎一个区区初入圣人境的剑修? 不然借的那二斗剑道气运,真就白借了。 “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反正我是劝过你了,你自己寻死,王琉也怪不得我!” 陈知安轻叹一声,小天地倏然降临,将张选收入其中。 “花里胡哨!” 张选被收入天地,目光扫过杂乱如麻的荒芜,持剑冷笑道:“我承认你这座洞天很完美,近乎真实,可你毕竟还是太年轻,居然敢将一个剑修拽入洞天。” 陈知安眉头微挑:“此言何解?” 张选冷笑道:“我辈剑修,不修洞天,只修本命剑,任何花里胡哨的道法洞天,我自一剑破之,你佛门有来生之说,如果你侥幸转世,下辈子记得聪明些,也算你和宗主相交一场的忠告!” 话落他身上气势变得凌厉起来,仿佛就连他本身,都变成了一把无坚不摧的剑。 随后他一剑递出,璀璨剑光撕裂虚空,向陈知安斩来。 陈知安伸手一拽,满地杂草瞬间变成密密麻麻的剑光,剑意天地降临,张选递出的剑,悬在他身前三尺,再无法向前半寸。 张选面色大变。 “你...你竟也是剑修?” “不对,你这不是洞天,我的道则被压制了,你到底是谁?” 张选震惊地看着陈知安。 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他这一剑递出,按理说玄奘的洞天甚至道种都会被斩碎,可出剑之后,他才发现这一剑竟只是从他气海中的元气斩出,根本没有勾连天地。 更重要的是。 玄奘居然也是剑修,他身前三尺那密密麻麻如囚笼的剑意天地,竟如此眼熟。 “我是玄奘,当然,你也可以叫我——陈知安!” 陈知安伸手虚握。 第七把本命剑十八州出现在他手中。 握剑在手。 他身上再也没有半点佛门气息,充斥着凌厉剑意,好似在这一刻,整座天地的剑意都尽数融入十八州中,而他的脸色,也变得微微泛白。 陈知安看着张选缓缓道:“你是我第一个靠本事杀的圣人,我一定全力以赴,对了,这一剑,叫十八州!” 话落。 剑起! 整个天地处处都是剑鸣。 恐怖剑意席卷,瞬间将张选淹没。 张选脸色大变,气海翻滚,调集全部气运,斩出了此生最后一剑。 可是在陈知安那磅礴剑气面前,他斩出的剑光显得如此黯淡! 轰隆隆—— 两道剑意相逢,天地为之一颤。 张选的剑意瞬间被击溃,十八州剑意不止,摧枯拉朽,将张选斩的支离破碎,独独只剩下一颗头颅还保持完整。 陈知安捡起地上的头颅,随手丢入苦海。 “我也给你个忠告,反派死于话多!” ....... 当陈知安拎着张选的头颅出现在山巅时,落阳山方圆百里瞬间鸦雀无声。 张选没能活着出来,出来的是玄奘。 以下伐上,屠圣! 圣人之下如蝼蚁,准圣,只是稍微大一点的蝼蚁。 这是修行界无数年来早已证实过的道理,然而今日之后,这个道理在今日被打破了。 虽然九幽帝君在说圣境三重天以上修行者不准出手的时候,人们就隐隐猜到了他的想法,可少有人会认为会成为事实,因为这种事情,古来从未有过。 一境之差,犹如天堑。 哪怕再妖孽的天才,也不可能以下伐上,以准圣斩圣人! 可此时,玄奘做到了。 短短一炷香不到,他杀了一尊剑圣,而且除了脸色有些苍白外,连衣衫都没有沾染半点鲜血。 这已经不能称之为天才了,而是怪物,是妖孽。 哪怕在这个大争之世,天才遍地,妖孽横生,九帝复生,依旧惊世骇俗。 圣血飘零,天地同悲。 所有人都沉默看着屹立山头的陈知安,一时间竟无人敢登山。 “前无古人,前无古人啊!” 黄大圣那双微黄的小眼睛更是眯成了一条线,遥遥看着山巅上的陈知安。 他是寻宝鼠,拥有天赋神通,他对宝物有着特殊感应。 自从成圣以来,他在仙武天下挖掘了不少破碎洞天,也在逐鹿天下找到不少远古遗址,甚至帝墓都被他挖出来一个。 陈知安在别人眼中,或许只是一个妖孽。 但在他眼里,就是一座移动的宝库。 他之所以窜戳张选出手,就是为了试探虚实。 不管张选能不能杀死玄奘,他都能做那在后的黄雀。 可现在看着屹立山巅的那道身影,他忽然生出了许多恐惧。 这种恐惧没有由来。 身为一尊圣境三重天的圣人,而且身怀圣兵无数,连破碎的帝兵都有一件,哪怕是大圣,他也有一战之力,按理说他不该心生惧意。 可偏偏这次。 他心中的恐惧甚至压过了贪婪。 他隐隐有种感觉。 自己如果出手,多半也要步入张选的后尘。 就在他贪婪与恐惧交织,遥遥看着陈知安时。 陈知安仿佛心生感应。 目光倏然穿过人群,落在他身上,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光亮。 “黄大圣,登山一战?” 第661章 不死蝙蝠 “黄大圣,登山一战?” 随着陈知安声音响起,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人群中的黄大圣身上。 黄大圣虽然只是一尊圣人,但他在诸天名声极大。 他本身是寻宝鼠,天赋异禀,又拥有一部葬书,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堪舆之术高深莫测,早年间不知挖了多少人的祖坟,结仇无数。 而且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黄大圣只一人,就比许多圣地都要富裕。 早年间归阳宗还没有崛起时,他在仙武几乎不敢正大光明行走。 直到后来他以杀阵坑杀一尊大圣,又彻底暴露归阳宗底蕴后,仙武天下诸圣才不敢再找他麻烦,而他也从此一跃而起,成为诸圣地的座上宾。 每次有遗迹现世,都会请他出手破解杀阵。 而圣墟开启后,他更是大放异彩,在逐鹿天下混得风生水起,隐隐已经有阵法第一人的名头,据说他唯一一次失手,是在帝墓。 那里有无数天然形成的养尸地,道则交织,杀阵遍地,恐怖无比。 此时陈知安向黄大圣发出邀请。 无疑是一件极为愚蠢的事情。 在他们看来,哪怕玄奘同境无敌,哪怕他能逆行伐圣,在武装到牙齿的黄大圣面前,依旧没有半点胜算。 然而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 面对陈知安的邀请,黄大圣选择了拒绝。 “贫道只是来看热闹,道友不必客气。” 黄大圣笑容可掬,仿佛真就只是看热闹,转身退到了更远处。 “可惜了!” 陈知安惋惜地叹了一口气,旋即手掌在虚空一拽,一头蝙蝠被他拽在手中:“藏头露尾的东西,来都来了,还想走?” 那头蝙蝠通体黢黑,眸子暗红,被陈知安拽在手中,就像一个普通的蝙蝠。 可此时此地落阳山方圆百里内连大宗师都少见,这头蝙蝠自然不可能普通。 这是一头圣境大妖。 随着它被拽出虚空。 天幕上忽然浮现一轮血月,整个天地瞬间变得血红一片。 血色道则如同薄雾,笼罩在落阳山上。 “是万妖殿不死蝙蝠,没想到连这老东西都出山了,玄奘今日怕是插翅难逃!” 有圣人惊讶出声。 血蝙蝠是万妖殿大妖,虽然只是圣境二重天,但它道龄悠久,至今已经有六千多岁,比万妖殿鲲皇都要活得久,天山那轮血月就是它的道种。 血月之下,阴神会受到污染,连圣人都无法保持清醒,会陷入癫狂之中。 曾经有两尊圣人就因为闯入不死蝙蝠的血月中,受污染变成了疯子,最后自相残杀而死。 玄奘将不死蝙蝠握在手中,算是自寻死路。 “小友,你看着我的眼睛。” 不死蝙蝠被陈知安握在手中,发出尖锐刺耳声,那双暗红眸子缓缓睁开,猩红似血,如同一汪血海。 陈知安低头看着蝙蝠,四目相对,清澈眸子露出几分戏谑,微微一笑:“看了,然后呢?” “轰隆隆——” 四目相对,于无声处响起一阵惊雷。 不死蝙蝠那如同血海的眸子里瞬间掀起惊涛骇浪,两行血泪从眼角流下,口中发出尖锐爆鸣:“怎么可能,你到底是谁?” 先前四目相对的一瞬。 它意识化为血海,想要将陈知安的阴神拘入,可它看到了什么。 它看到了一尊帝。 那尊帝身披黑色衮袍,屹立天地之间,双眼睁开,仿佛蕴藏日月,只是冷漠看了它一眼,它瞬间就瞎了! “我是谁,我当然是玄奘大法师。” 陈知安捏住不死蝙蝠,轻轻一拧,瞬间就将它撕成碎片。 一尊圣境二重天的大妖,就此陨落,血雨纷扬。 陈知安负手站在山巅,脸色微白,正准备打开小天地躲上一会儿,无意抬头,忽然发现天幕之上,那轮血月竟变得越发猩红,薄雾般的血色道则近乎化为实质,落在他肩头,将他身上的圣衣腐蚀! 陈知安眉头微微皱起。 “有点意思,原来只是分身,既然不想走,那就彻底留下好了!” 下一瞬。 他双膝微屈,拔地而起,迎着落下的血色道则,闯入那轮血月之中。 “玄奘,你到底是谁?” 血月中央,一头血色蝙蝠缓缓睁开眼睛,看着闯入的陈知安,眼底充斥着贪婪和憎恨。 玄奘的阴魂对它诱惑力太大。 它从未见过如此纯粹的阴魂,如果能够吃掉,或许瞬间就能打破那道关隘跻身圣境三重天,甚至极有可能跨越一个小境界,成为一尊大圣。 以至于哪怕它被捏死一道分身,看到了那袭黑色衮袍,依旧心存侥幸,不愿放手。 最主要的是。 它已经七千岁,早已行将朽木,靠着吃人才活到现在。 这次被陈知安杀死一道分身,大道受损,如果不能找补回来,恐怕至多三五年就会陨落。 它有种强烈的预感,吃掉眼前这个和尚,它或许可以再活一世。 横竖都是死,它别无选择。 “你想吃我?” 陈知安行走在血月中,不知想到什么,神色诡异。 当初在琅琊他化名玄奘西行时,就曾想到过那个故事,后来又在那座山下捡到猴子,更觉得荒诞,满心盘算着西行路上会不会有不开眼的妖兽跳出来吃自己。 结果一路西行,压根没妖怪吃他,倒是他主动打杀了几头妖兽。 后来他当然知道猴子不是故事里那个猴子,玄奘也不是故事里那个玄奘,这一切巧合大概只是陈知白罕见的一丢丢恶趣味罢了。 所以也就没有在意。 没曾想这次来到天下,倒是终于有妖怪想吃自己了。 “你很强,比所有人想象中的都要强,不过你做错了一件事,你不该来本座的道种洞天。” 不死蝙蝠缓缓开口。 声音依旧难听,尖锐而嘶哑,充斥着腐朽味道。 “先前本座大意,被你阴神所摄才失手,但现在本座已经做好万全准备, 在本座的洞天中,不管你是谁,都只有一个结果!” 话落。 只见不死蝙蝠怦然炸开,霎时之间血月内处处都是血色蝙蝠。 它们扑腾着双翅向陈知安涌去,如同一片血海。 每一头蝙蝠都吱吱作鸣,嘶哑刺耳的声音混合着那恐怖杀意,让人神魂皆乱。 陈知安烦躁之意骤生。 双眸之中也染上一片血色。 “吱——” 一头蝙蝠落在陈知安身前三尺,瞬间被剑意搅碎。 然而很快又重新凝聚,人脸上满身贪婪,桀桀冷笑:“没用的,本座立身道种洞天,是不死之身。” “既然如此,那我就打碎你的洞天。” 陈知安一剑斩出,将身前无数蝙蝠绞杀,而后猛然抬头,化为一尊顶天立地的巨人,一拳递出,逆乱阴阳,只见恐怖威压散开,血月之上布满裂纹,而后土崩瓦解。 与此同时。 小天地铺开,将血月残破的碎片收入,阴神殿镇压而下。 密密麻麻的蝙蝠烟消云散,只剩下它的本体茫然看着那座阴神殿,或者说是看着阴神殿中那袭身披黑色帝袍的身影! 看着那道身影,不死蝙蝠尖叫起来,人脸上爬满了恐惧。 它感觉自己的道则被某种力量剥离,那坐在王座上的身影,仿佛开天辟地的主宰,而它堂堂一头圣境大妖,却仿佛又成了多年前那个还未修行的小蝙蝠,渺小如蝼蚁。 “原来你是...陈知安!” “你真聪明,猜对了。” 陈知安手指轻叩桌沿,天地之间霎时响起一道惊雷。 惊雷落下,不死蝙蝠灰飞烟灭。 第662章 进镇魔渊 不死蝙蝠很强。 比起剑圣张选强的不是一星半点儿。 如果他以强横实力和陈知安捉对厮杀,虽然大概也会输,但或许能周璇许久,偏偏他作死想以阴神控制陈知安,阴神受损,直接被吓破了胆。 不过陈知安也并非半点代价也没有。 此时他脑子里依旧回荡着不死蝙蝠的尖锐嘶鸣,脸色苍白如纸,精神消耗极大,短时间内怕是再难有一战之力。 好在小天地开启,外面那些人也进不来。 将战场打扫干净,陈知安在阴神殿放置了一把躺椅,开始睡觉。 他之所以有底气在这落阳山,就是因为小天地一旦铺开天地,至少在圣境之中,无人能够从外强行打开! 就在陈知安大睡时。 先前被赊刀门天罗地网两尊大圣带走的小魔王。 也终于进入了镇魔渊。 镇魔渊在天下极北之地。 四十万年前,昊天帝追杀余孽至此,杀到癫狂,镇杀数十万余孽,后来他陨落后,帝尸也葬在此地,昊天宗的昊天神庭,就在镇魔渊之上俯瞰天下。 “昊天宗以人族守护者自居,行的却是奴役之事,这巍峨城邦下,不知埋了多少白骨。” 陈知安早已在赊刀门和小魔王的记忆中看到过镇魔渊,但今日分身到此处,才直观感受到昊天宗的残忍。 目之所及处,一座漆黑巨城屹立大地之上。 巍峨看不到尽头。 那巨城下,衣衫褴褛的人族在搬运尸体,修行者高高在上,持鞭立在城头,有人偷懒便一鞭落下,打得皮开肉绽,就这短短时光,陈知安看到被修士打死的奴役已经有十几人。 他们死后,尸体被旁边的同伴抬起,继续向镇魔渊深处走去。 镇魔渊就在那雄城之下,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天坑,无数年来昊天宗不知往里丢了多少尸体,尸气形成毒雾,伸手不见五指,就算是修行者进入也有被毒雾缠身的风险。 这些普通人抬尸进去,大多数是回不来的。 只是修行者金贵,自然不能让他们以身犯险。 普通人命贱如草。 死了一茬又一茬,倒是再合适不过。 “主上,小不忍则乱大谋...” 意识海中,阴魔见陈知安心潮起伏,以为他要为那些贱民出头,小心翼翼开口劝诫。 “放心,我不会出手。” 陈知安收回目光,迈步向那座雄伟巨城走去。 这些人当然可怜,但对于陈知安来说,他们都只是无关紧要的人罢了,如果在有余力的情况下,或许可以顺手搭救,但他此时遮掩身形来到镇魔渊,皇甫帝君近在咫尺,稍有不慎就会露出马脚,他哪里敢乱来。 “见过少帝!” 刚到城门处,守城的修士顿时神色恭敬地行礼。 这些守城修士并非昊天宗修士,而是赊刀门人,作为人族守护者,昊天宗每一个弟子都是天之骄子,自然不可能操持贱业。 “嗯——” 陈知安面无表情嗯一声,任由城门处落下的金光扫过身体。 金光是从城墙上那块天地玄鉴射出。 天地玄鉴是两万年前昊天宗一尊准帝的本命帝兵,当年圣墟开启,有大盗趁着昊天宗准帝缺位,不知怎么混进了镇魔渊,搅得天翻地覆,将镇魔渊洗劫一空,就连那具帝尸都差点被偷走,引起昊天宗当时的准帝震怒。 掘地三尺也未能找到那个大盗。 据说后来荒古大帝曾用过不少昊天宗的宝物,可惜那时候荒古已经成帝,昊天宗哪怕几乎可以确定那个大盗就是荒古大帝,也不敢有任何言语。 那位在天下镇压一个时代无敌的准帝,只能默默将本命帝兵天地玄鉴立在城门,但凡入镇魔渊的人,都要接受这道金光洗礼,窥探阴神。 金光扫过,陈知安面无表情,一颗道心却提到了嗓子眼。 当初在大荒他之所以没有吃掉小魔王,而是选择威逼利诱,除了害怕被皇甫识破外,也有这块天地玄鉴的原因。 若非此时他在死人经的造诣已经深不可测,他也不敢贸然偷梁换柱,剥离出一道独立阴神占据小魔王的肉身。 但究竟能不能瞒过天地玄鉴,他也没有太大把握。 天地玄鉴似乎也同样如此,往日只需瞬息之间的过场,此时竟迟迟没有收回,仿佛是在思考什么。 这让守城的两个化虚境修士变得惊慌起来,守城十几年,他们从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 而且出现情况的还是昊天宗少帝小魔王。 这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主儿,连自家两位老祖宗都得为他护道,他们哪里敢有半点主张,这一刻甚至比沐浴金光的陈知安还要紧张。 好在很快那道金光犹犹豫豫散去,他们这才如蒙大赦,恭恭敬敬请小魔王入城。 然而就在他们以为躲过一劫,准备偷摸将先前的诡异情况上报时。 忽有一道刀光从城内斩出,小魔王冷漠声音响起:“身为城门守卫,在面对可疑情况竟连拔刀示警的勇气都没有,要你们何用!” 两颗头颅冲天而起,径直跌落在地,连阴神都被斩成飞灰。 “阴魔!” 杀死那两个守卫后,陈知安脸色变得冰冷无比。 在意识海召唤阴魔。 阴魔刚一现身,死人经无风自动,哗啦啦翻开,最后悬在一张刻着‘皇甫昊天’四字的张页上。 阴魔见此。 原本挂着谄媚笑容的面容瞬间变得惊恐起来,惊叫道:“主上,您何故发怒。” 陈知安一言不发。 以指为笔,面无表情一笔落下,如同一把剑斩向那四个字! “嗤——” 随着他手指落下,阴魔身上顿时出现一道凄厉剑痕。 皇甫昊天是阴魔的真名。 在杀死小魔王后,陈知安将阴魔的真名烙印在死人经。 如今落笔,就相当于斩了他一剑。 “主上饶命...” 被斩一剑后,阴魔的气息肉眼可见的萎靡下来,但他根本不敢有半点动作,跪伏在地,头如捣蒜,一脸惶恐看着陈知安的手指,生怕他再一次落笔。 陈知安手掌落在阴魔头顶,居高临下看着他,指尖微微用力:“阴魔,本座是不是太好说话了,让你觉得可以随意试探,嗯?” “阴魔不敢。” 阴魔颤声道:“主上,当年昊天宗那个疯子曾与荒古大帝争锋,他在阴神之道上本就造诣不浅,这天地玄鉴又是他的本命帝兵,老奴也没有法子隐藏啊,而且您既然来了镇魔渊,迟早要与皇甫见面,躲不过去的!” “不敢?” 陈知安忽然笑了起来,只是笑容冰冷,充斥着杀意。 “阴魔,你知道什么人死的最快么,自作聪明的人!” “你别忘了,你在本座意识海,你的本源烙印在死人经,你的每一次念头起伏,在本座耳中都如擂鼓,先前在城门你故意复苏天地玄鉴,你以为本座是瞎子聋子,看不到听不见?” 第663章 轮回酒 当陈知安眼底杀意如刀吐出这些话。 阴魔脸上终于变了颜色。 只是这一次不再是那种拙劣的表演,而是真正的变得恐惧起来。 他先前的确做了小动作。 而且不止一次。 两万年前那尊准帝也曾背负过他,他之所以知道长生大帝,还是两万年前在镇魔渊找到的蛛丝马迹,看到了过去一角。 天地玄鉴和他早就是老相识,又怎么会怀疑他的寄身。 先前是他让天地玄鉴复苏。 为的是窥探陈知安的虚实。 因为他怀疑自己可能认错了人,陈知安不是长生大帝。 不过他没想到的是。 陈知安居然发现了自己的小动作,而且竟真的拥有杀死自己的实力,在陈知安的天地内,他没有半点反抗余地。 “主上,老奴知错!” 阴魔跪伏在地,惶恐到了极点。 陈知安手掌缓缓松开,神色冷漠一片。 “本座知你在想什么,也知道你在谋划什么,本座不在乎你有小心思,但你要记住,本座需要的是一把完全被掌控的刀,一条绝对听话的狗,而不是一条养不熟的白眼狼。” “当然,你也可以与本座鱼死网破,拼着大道受损,丢掉帝尸的风险博一个自由,但本座可以告诉你,你若真如此行事,不会是伤我一万自损八千。 最后的结果。 只会是本座丢掉这具分身,境界跌落到返真境,而你将彻底失去占据那具帝尸的资格,从此大道无缘。” “老奴明白,不敢有二心。” 阴魔将头埋得更深,一颗道心起伏,如同拨乱的琴谱。 初见陈知安,他神魂皆撼,将那青衫少年郎认作史上最神秘莫测的长生大帝,纳头就拜,看似荒唐,实际上那个时候的他别无选择。 他和那些先天九帝的转世身不一样,他是被寄养在小魔王体内的囚徒,当初小魔王能够死而复生,是他在陈知安剑下截取了小魔王一缕阴神。 但是那日陈知安再次找到小魔王,并且拘入小天地后,小魔王的生死就只在陈知安一念之间。 而小魔王若死,阴魔要么陷入寂灭,等待下一个昊天帝同样体质的人供养,要么就彻底沦为陈知安的奴仆。 所以那时候他才会想办法留下小魔王的命。 可随着他对陈知安了解越来越深,他发现陈知安并不是那种死而复生的老家伙,倒像是真正的年轻人,于是开始怀疑起当初的判断。 滋生出了许多大逆不道的心思。 诸如窃了陈知安的阴神,鸠占鹊巢,又比如诓骗陈知安亲自走一趟镇魔渊,看看能不能得到长生大帝的传承,然后再据为己有,诸如此类。 但他独独没有料到的是陈知安区区一个连圣人境都不到的小修士,居然真的能将他的阴魂烙印在死人经中,而且念起就斩了自己一剑,让他没有半点反抗余地。 偷鸡不成,反倒蚀了一把米。 “机会只有一次,好自为之。” 敲打完阴魔,陈知安意识退去,开始打量这座雄城。 他早就翻捡过小魔王的记忆,只是在小魔王的记忆中,对镇魔渊的记忆更多是那个大坑之中的帝尸,对这座雄城的记忆少之又少,大概在小魔王眼里,从来没有过这些普通人! 此时正值午饭时间。 街道上有商贩在叫卖,各处酒楼也人声鼎沸,三三两两的百姓聚在一起饮酒,好不喧哗,街道旁到处都丢着尸体,也没有人害怕,甚至有地痞剥开女尸的袄子,将手伸进去把玩。 旁人也视若无睹,仿佛早就已经习惯这种荒诞场面。 陈知安眉头微拧,一脚将那地痞踢出几丈远,抬头看着那座叫做轮回的酒楼沉默不语。 轮回。 佛门有转世之说,类似于轮回,佛主转世身陈知安都杀了两个,但陈知安知道,那不是轮回,只是佛主以香火之道,将自身道果寄托在岁月长河,借此重活一世而已! 佛门密藏中也没有涉及轮回的秘法。 这世上真正曾走上过轮回之路的人,只有长生大帝。 在五毒宗那个破败院子里,陈知安曾真切感受过,但哪怕是长生大帝,最终也没有成功,而且也没几个人知道所谓的轮回之说。 没想到这镇魔渊中,一座小小的酒楼,居然堂而皇之的挂上了轮回。 “主上,这破楼两万年前我曾来过,这就只是一座普通的酒楼而已,大概不知道在哪里听到过这两字儿,觉得不错就用上了!” 意识海中,阴魔犹豫着开口。 陈知安幽幽道:“一座酒楼能开两万多年,你觉得是个普通的破楼?” 说完陈知安迈步走进那座酒楼。 此时酒楼大堂里已经坐满了人,几乎算得上是座无虚席。 一个穿着素裙约莫十六七岁的姑娘在大堂里穿梭在大堂。 姑娘面容稚嫩,两条乌黑辫子荡着,乌黑黑的大眼睛灵动无比。 身高不过六尺的她两只手举着茶盘,有条不紊地给那些食客上菜,没有一点儿错处。 柜台上,一个身穿青色长衫的中年人悠闲捧着一卷书,看到精彩处就端起酒杯小酌一口,这嘈乱环境,竟似乎对他没有半点影响。 陈知安自顾寻了一把椅子坐下。 那姑娘似乎余光早就看到了他,迟疑片刻后走到他身旁:“客官是第一次来本店?” 陈知安点了点头。 “的确第一次来,你上几个你们这的招牌菜,再来一斤好酒。” 那姑娘有些犹豫,回头看着柜台上的中年男子。 那中年男子缓缓抬头,目光扫过陈知安,微微一怔,片刻后又重新低下头:“来者是客,按客官的要求上菜便是!” 那姑娘这才缓缓退下。 很快就从后厨端出几个菜,一碟花生米,一斤酱牛肉,一只烧鸡,一盘凉拌荷尖,都是常见的佐酒菜,陈知安正准备问酒为何没上。 却见那青衫中年亲自端了一壶酒走来。 自顾坐在陈知安对面的凳子上,笑道:“客官,您要的酒来了!” 陈知安本就想打听这酒楼名字的来历,自然不会拒绝他落座,持筷拈起一粒花生米放入口中,这才缓缓开口:“你们似乎不太欢迎我!” “不是不欢迎,只是您不该来这里。” 中年人而摇头道:“您看这满座客人,身上都缠绕着死气,基本上踏入我这酒楼的人,要么是即将进入镇魔渊的,要么是从镇魔渊回来的,算是半个死人!” 陈知安眉头微挑。 “这有什么说道?” 中年男人给陈知安斟上一杯酒,平静道:“也没什么说道,鄙店祖上传下来的轮回酒,说是可以护住他们一点真灵不散,反正具体有没有效果我也不知道,大概过求个心安罢了!” “哦?” 陈知安端起那酒杯仔细端详。 并无什么特殊,神念扫过,也普普通通,并无什么特异之处。 中年男人笑道:“据说两万年前昊天宗的仙人们也曾专门调查过这轮回酒,结果不了了之!” 陈知安饮下一口轮回酒,瞬间有股暖意流过,甚至有点燥热。 他微微一怔。 要知道以他如今的修为,哪怕是圣药都很难让他有醉意,这轮回酒不过普通的酒水,竟能让他产生这种感觉,实在奇怪。 又饮下一口酒,陈知安问道:“你们这个酒楼,开很多年了吧?” “早记不清了!” 中年男人说道:“不过据我爹说,从镇魔渊存在以来,我们家就一直在这里开酒楼,当然,我爹也是听我爷爷说的,一代代这么传下来,到底是不是我也不知道。” 陈知安目光落在男人身上。 陈知安对他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似乎在哪里见过,却又始终记不起来。 沉默片刻后。 陈知安又问道:“还没请教老板贵姓?” 中年男人理顺衣衫,朝陈知安微微拱手。 “免贵,姓陈!” 第664章 千杯醉不倒,唯我酒剑仙! “陈?” 陈知安眉头皱起。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长生大帝也是姓陈,叫陈长生,这座酒楼的老板也姓陈。 这其中,有没有什么渊源? 陈知安从怀中掏出一枚元石放在桌上,“老板,我能不能去看一看酒窖?” 中年男人不着痕迹地收起元石,笑得如沐春风:“请!” 这么些年店里偶尔也有修行者想要摸清楚轮回酒的底细,但从来没人能成功,这白赚一块元石的事儿,当然不会拒绝。 穿过后厨,又通过一道阴暗逼仄的长廊,两人终于走到一座院子面前。 那院子古墙斑驳,充满了岁月的痕迹。 中年男人从怀中掏出一把古铜钥匙打开院子的大门,向陈知安微微拱手:“仙长,您请!” 陈知安站在门前,脸上古井无波。 心底却隐隐有些许激动。 那熟悉的石阶,那古老的门槛,还有院子里的陈设,竟和长生大帝的宗门一模一样,如果不是他亲眼目睹五毒宗那座院子化成飞灰,他几乎都要怀疑自己回到了大荒。 抚平道心,陈知安走进院子,拾阶而上,推门而入。 映入眼帘的一个香案,香案简陋,上面供奉着一幅挂像。 挂像上是一个身穿布衣的老人,历经无数岁月,那挂像早已变得枯黄,但陈知安还是从中看出了那老人,正是当年那座小宗门的宗主,也就是长生大帝的授业恩师。 当年第一次感悟死人经的时候,陈知安曾走过一遍长生大帝的过往,知晓这老人的身份。 “老板,这供奉的是?” 陈知安故作不知,开口问道。 “这是我问道宗祖师爷,仙长稍后,我先给祖师爷上柱香。” 中年男人取出三支长香点燃,恭敬行礼,做完这一切后才回过头来看着陈知安尴尬道:“不怕仙长笑话,其实鄙人还有一层身份,是问道宗宗主,道号经年,只是鄙人愚笨,始终没能开启造化之门,蹉跎半生,不得仙缘,好在小女陈泥另辟蹊径,未来或许能继承问道宗衣钵,不然我问道宗,怕是要在我这里断绝了!” 陈知安微微一怔。 他倒是没想到这没有半点商贾气的老板竟是一宗之主。 神念扫过陈经年气海,的确空空如也,造化未开,气海堵塞,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 不过很快。 陈知安眉头忽然皱起。 这道号经年的中年男人气海空空如也,意识海中竟有一道阴神,那道阴神处于蒙昧状态,就像是一个初生的婴儿,困在陈经年方寸之间。 但神魂之凝实,已不下于一尊返真境大宗师。 若非陈知安以死人经剥离一粒心神种子进入其识海,恐怕不会发现他的存在。 甚至恐怕连那道阴神本身,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存在。 收回心神粒子,陈知安笑道:“所谓厚积而薄发,经年道兄却也不必对修行一途绝望,或许哪天一觉睡醒,大梦一场,一朝顿悟扶摇直上也未可知。” “那就借少帝吉言了!” 陈经年笑着应了一句,显然也是早就猜到了陈知安的身份。 先前陈知安称他为老板,他便称陈知安为客官。 而现在陈知安称他为道兄,他便称陈知安为少帝。 这守着轮回酒楼的问道宗宗主,不论未来能不能一朝顿悟,将自己从灵台方寸之间搭救出来,只这不卑不亢的气度,已经极为了不起,不愧为一宗之主。 要知道小魔王在镇魔渊的凶名,不比在天下逊色半分。 如果他在天下还有些顾忌,在这镇魔渊,真就生杀掠夺随心所欲,走路边看条狗不顺眼,他都能找到狗主人给他来个十族全消。 “少帝,酒窖到了!” 两人边走边聊,陈知安旁敲侧击,又偷摸翻检陈经年的意识海,发现他修行的道藏,只是最寻常的太上感应篇,还有一部道家杂术,都是那些小宗门未能成功开启造化之门的弟子必备法门。 以便他们下山后有个营生,干些驱邪、喊魂、寻穴,超度之类的活计。 走进酒窖,陈知安问道:“道兄,你们酒楼的酒,都在这里?” “都在这里了。” 陈经年道:“我爹说时间是最伟大的酿酒师,所以我酿好酒后,都会搬到这酒窖贮藏至少半年,这是我们祖上传下来的规矩,您说怪不怪,都是同样的酒,我藏在别处的,就没有这酒窖的香醇!” “时间是最伟大的酿酒师。” 陈知安眉头微拧,这句话听着有几分熟悉。 不过他没有在意,对于一个好饮的人来说,大概都清楚这个道理,酒是越放越纯。 目光扫过酒窖,陈知安一坛坛看过去,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又用神识寸寸扫描,除了这酒窖有些阴冷外,没有发现任何端倪。 “道兄, 我们去你酿酒的地方看看。” 又仔细看了许久,陈知安没有看出问题,准备离开。 陈经年从最深处搬出一坛酒,笑道:“少帝,这坛酒据说是我爹在我出生的时候为我酿的,本来准备给我踏入先天境的时候喝,蹉跎半生,我已过了开启造化之门的年纪,留着也是浪费,今日能与少帝结识,是我的荣幸,这坛酒还请您收下!” 陈知安笑着接过。 “道兄相赠,那我就却之不恭了,不过你将来后悔可别骂我。” 说着他揭开封泥,霎时间酒香四溢。 陈知安大饮一口,顿时一股暖流游遍全身,就连阴神都隐隐有些躁动,比起先前喝的那壶酒不知醇厚多少倍。 陈知安眉眼微挑,笑道:“你们这轮回酒着实不错,这酒香竟比我曾在大荒喝过的千年仙人醉还要厚重几分,是不是加了什么特殊的酒引?” “哪有什么特殊的酒引。” 陈经年笑道:“这就是寻常的烧刀子,据说是因为我家先生酷爱烧刀子,特别是杀人的时候,饮一口酒,飞剑割一颗头颅,那叫一个潇洒快意,所以自打祖上开始,我家就一直备着呢,说是怕啥什么时候先生回来没酒喝!” 陈知安半坛酒下去。 竟感觉有了几分醉意。 浑然没有听出陈经年这句话的奇怪之处。 将酒坛递给陈经年,笑吟吟道:“你祖上的先生倒也是个懂酒也懂杀人的,当浮一大白,来来来,遥敬你家先生。” 陈经年接过酒坛,浅浅小酌一口,顿时满脸通红,醉醺醺道:“咱们家的酒哪里都好,就是后劲太大,容易醉,没几个人受得住,卖不了几个钱。” “出息!” 陈知安拽回酒坛,又大饮一口,弹指纵情高歌。 “御剑乘风来,除魔天地间。有酒乐逍遥,无酒我亦癫。一饮尽江河,再饮吞日月。” 唱到正酣处,陈知安忽然忘了下一句。 踌躇间。 忽然身边响起陈经年含糊不清的吟唱。 “千杯醉不倒,唯我酒剑仙!” 第665章 故事话本 翌日! 陈知安醒来的时候,陈经年还在酣睡。 陈知安揉了揉脑袋,看着地上的一个个空酒坛,神色有些茫然。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醉过了。 上一次还是在狩猎战场斩了屠苏,又杀了诸天修士,筑起那座京观后大醉了一场。 没想到在天下只是喝了些烧刀子会醉成这个模样。 最主要的是昨天醉酒后发生的事他竟没了记忆,只依稀记得陈经年说他家有个爱喝烧刀子的先生。 在意识海回溯昨日,叩问道心,依旧模糊。 “阴魔,昨日发生了什么?” 陈知安召唤阴魔,揉着脑袋问道。 意识海中,阴魔低声下气道:“主上,您没有召唤,老奴不敢私自窥探,昨日老奴一直在沉睡。” 陈知安对阴魔一番敲打后,阴魔恐惧到了极点,老老实实待在角落,没敢像之前那样感应外在的一切,对昨日的事情真就一无所知。 陈知安嫌弃地让阴魔退下,眉头紧皱。 回忆许久,始终记不起昨日发生了什么,他只好扶起陈经年走出酒窖。 将他交给似乎早已见怪不怪的陈泥。 陈知安又独自去了酒楼的酿酒房,舀起刚酿好的烧刀子浅尝一口,果然普通,与别处的烧刀子别无二样。 晌午后,食客都已经离开。 陈泥见陈知安坐在大厅眉头轻皱,似乎没有结账走人的打算,只好又给他上了些下酒菜。 然后站在高高的柜台前。 露出一个脑袋。 有些害怕又有些好奇地看着他的背影。 许久后,她怯生生开口道:“少帝,您似乎和传说中不一样。” 陈知安眉头微挑,向陈泥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让她坐下,笑问道:“你倒是说说,哪里不一样?” “就是感觉不一样,他们都说少帝是小魔王,连路过的狗多看您一眼都得死十族,可您昨天没有杀那个人,也没有杀我们,您身上有股让我亲近的气息,很像一个人。” “哦?” 陈知安摸了摸陈泥的脑袋,眯着双眼,故作深沉,阴恻恻冷笑道:“大概是因为本少帝这两天心情不错,不过你现在的话很危险啊,竟敢质疑本少帝,不过你说我像一个人,是谁?” 自打昨日知道这轮回酒楼和长生大帝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后,陈知安就觉得亲切,所以此时不过是逗一逗小妮子罢了! 看到她陈知安总能想起自己那弟子小如烟。 其实要说天才。 陈知安的修行速度比起小如烟来说简直不值一提。 他离开大荒前,曾去道门看过她。 那个时候她就已经洞天境宗师,一个三十岁不到的洞天境,哪怕是这妖孽遍地的大争之世,也显得格外妖孽。 如今又是将近两年过去。 也不知道小家伙现在到了何等境界。 毕竟是女帝转世,又肩负天地间第一个道士的气运,她境界提升,真就全靠捡。 陈知安这个师父,当得很失败就是了! 想到小如烟。 陈知安又想到自己小天地那白玉京仙庭里的李西宁和澹台明月,她们在道止山得了道祖留给她们的底蕴,陷入悟道之中,修为已经到了返真境。 等她们将底蕴吃尽,跻身圣境不难。 还有苦海里的小清儿,之前陈知安不知道她的真正来历,不敢给她喂太多阴魂,怕一个不小心,把她变成个疯子,后来知道之后就没那么多顾忌,无数阴魂碎片滋养下,她如今已经渐渐生出了些灵智,应该再过段时间就能复苏。 只是她肉身生机断绝,以后就只能在小天地做个阴魂了。 女帝当年被打得四分五裂。 于是将她们剥离出来,一气化三清。 如今她们都在自己身边,和自己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若有朝一日小如烟想起自己的身份,要让她们归位以重返帝境,陈知安都不知道该如何抉择。 难怪当初陈知白知道自己收了小如烟做弟子的时候,眼神有些奇怪。 那厮自然是早就知道她们身份的。 有时候陈知白无聊的恶趣味,其实也挺招人烦。 就在陈知安思绪翩飞时,陈泥从怀中掏出一本泛黄的书,指着封面上的那道背影说道:“我觉得你像他!” 陈知安目光落在那本书上,神色渐渐变得有些奇怪。 这部书的封面,有一个背影。 那个背影身着黑色披风,青丝如墨,腰间别着一把刀,负手站在镇魔渊上,似乎在眺望什么。 如果陈知安没有看错的话,这的确就是小魔王的背影。 可是奇怪的是。 这部书虽然是以上好的妖兽皮所制,也已经旧迹斑斑,显然不是近年的产物,甚至可能比起小魔王的年纪都要古老,他的背影怎么会出现在这书上? “你这本书,能不能给我看看!” 陈知安隐隐感觉似乎着抓到了些什么,却又模糊不清,如同一团乱麻。 “当然可以!” 陈泥将书递给陈知安。 陈知安小心翼翼打开,里面没有文字,全是用笔墨勾勒的画。 画卷打开,一股熟悉之感扑面而来。 死人经! 这也是一部死人经。 只是和陈知安手中的死人经不同的是,他手中这本似乎比较浅薄,或者说只有些模糊念头,作画的人大概修为不高,落笔也极为艰难潦草,如果不是陈知安修行了死人经,根本感受不了其中道韵。 这些画卷,是在一座阴森恐怖的深渊中。 白骨遍地,鬼哭狼嚎。 小魔王立身黑暗中,有时在战斗,有时在饮酒,有时在和妖魔厮杀,满地残尸碎片,最后他站在尸山之上,手上的刀不知何时换成了剑,在他身前,是一具模糊的尸体,那具尸体缠绕着锁链,双眸颤动,仿佛下一刻就要睁开双眼! 画卷到这里戛然而止。 陈知安合上书,脸上迷茫之色愈浓。 沉默良久,他转身看着陈泥。 “这本书,你是从哪里来得?” 陈泥认真道:“我爹给的,他说是爷爷给他的,爷爷是爷爷的爷爷给的。” 陈知安又道:“你在这本书里,领悟到了死人经,对么?” “我不知道...” 陈泥有些害怕,小心翼翼道:“爹说这个是故事话本,小时候我哭闹的时候,他总拿这个哄我,我一下就不哭了!” “故事话本...” 陈知安无言以对。 难怪两万年前那位准帝没有发现这轮回酒楼的秘密,敢情在这家子眼里,把这本书当成哄孩子的话本了,哪怕他们搜魂,怕是都没法子在他们记忆中找到特别的记忆。 “也罢,你就当它是话本吧!” 第666章 皇甫相召! 到了这个时候。 陈知安已经可以确定轮回酒楼和长生大帝必然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而且极有可能陈经年和陈泥,就是陈长生的后代。 接下来的日子。 陈知安就在轮回酒楼住下了,每日和陈经年往酒窖钻,闲下来还客串一把店小二,日子倒也过得舒坦。 只是阴魔有些着急。 他能感觉到有人在抢镇魔渊里那具帝尸的控制权,而且已经能控制那具帝尸的一条手臂,再等下去恐怕他再想抢回来就难了! 陈知安却根本不理会他。 只说时机未到。 闲下来的时候,他带着小泥儿在街上游荡。 镇魔城很大,延绵近三百里,很多普通人终其一生都没有看完整个雄城。 小泥儿出生以来,走过最远的地方也就十里外的望乡台,还是跟着陈经年一起去的。 昊天宗治下,镇魔城中的百姓只要没有死绝,哪怕在他们面前杀得天翻地覆,他们惯常都是懒得多看一眼的,街上天天都会躺尸不少。 “先生,没想到镇魔城竟这么大嗳。” 走在尸体随处可见的街头,陈泥蹦跶着,对一切都挺好奇,唯独对那满地尸体习以为常,哪怕是那些被大卸八块的尸体也丝毫不影响她的兴致。 自打她给陈知安看了那话本后,就改口叫陈知安先生,陈知安也没有拒绝。 陈知安笑道:“你在镇魔城里觉得这里大,等你哪天能够御风远游,就会发现现在所见不过坐井观天而已,而等你哪天再走出这方天地,就会发现原来自己依旧在井中。” “先生,外面...外面的天地是怎么样的?” 陈知安说道:“外面的天地啊,和这镇魔渊没什么不同,也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得势者高高在上,律法是他们的,道德也是他们的。位卑者唯唯诺诺,天生就是刁民罪人,不过比这里好些的是,他们杀人的时候会寻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披上一件道德的外衣!” 陈泥不理解陈知安这句话的意思。 不过她想着自己这辈子大概是没法子看到外面天地的。 自然就对那件道德的外衣不怎么感兴趣。 在镇魔渊出生的贱民。 无论生前还是死后,除了一个元归,从来没有人能走出去过。 两人在镇魔城游走,步履悠闲。 偶尔也有不开眼的恶霸拦路,陈知安自然懒得理会,都被陈泥出手解决。 陈泥虽然看似只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但她毕竟是先天境修行者,这些拦路的恶霸在她面前连一拳都挡不住,甚至最初不会收力,总有恶霸被她一拳砸碎,鲜血四溅。 只是杀到最后。 哪怕是早就见惯了生死的陈泥,出手也渐渐变得犹豫起来。 特别是当她看到一个衣衫褴褛的男人在杀死一个百姓,将带血的馒头揣入怀中走向角落那个骨瘦峋嶙的小女孩儿时,她忽然有些意兴阑珊。 那个女孩儿没有等到救命的馒头。 在男人与百姓抢食儿时。 她就已经死了。 看了许久。 陈泥忽然低声问道:“先生,人死后,阴魂真的会进入轮回吗?” 陈知安微微一怔,摇头说道:“现在不行......” 陈泥眼底浮现失望之色。 却又听陈知安道:“未来或许可以,不,一定可以!” ....... 悠闲岁月总是短暂的。 在陈知安进入镇魔渊的三个月又七天,镇魔渊深处传来一道法旨,帝君皇甫召见。 陈知安只好作别陈经年和陈泥,从望乡台上一跃而下。 而与此同时。 殿中,聂九幽睁开双眸。 指尖捏着一粒陈知安离开前剥离给他的心神粒子,眺望极北之地。 “皇甫召见,许是时机到了,本帝倒要看看,镇魔渊里到底藏着些什么!” ....... 陈知安从望乡台坠落,并未刻意遮掩身形,赊刀门藏在暗中的刀客见到他都当做未看见。 小魔王的身份在这镇魔渊中是独一档的存在。 无处不可去。 就连圣人都不能靠近的那具帝尸,皇甫帝君却任小魔王自由出入。 在望乡台往下看只能看到深不见底的黑暗。 此时站在镇魔渊中,陈知安才能真切地感受到这座小天地的残酷,如果世间有地狱,那一定是在这里。 他立身黑暗,举目望去,满地白骨。 那些白骨一层又一层堆砌在一起,铺成一条通往黑暗的森然白骨路。 路旁丢弃着数不清的尸体,有人族也有万族,还有须弥天下的僧尼。 他们尸体破碎,骨头上有深深的齿印,似乎被某种怪物啃噬。 早已面目全非,鲜血淋漓,看起来格外瘆人。 “这就是人族守护者,四十万年守护,镇守的却是数以亿万计的尸体,这么大的代价,就为了复活一个昊天帝,真是好得很!” 陈知安走在白骨路上,哪怕他对天下人族没什么情感,此时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当年为人族杀至癫狂的昊天帝如果死而复生看到这累累白骨,不知该如何作想..... 越往深处走。 飘荡在虚空中的魔气越重。 魔气如潮水般起伏不定,一股恐怖而压抑的气息笼罩在镇魔渊。 “帝尸,这是帝尸在呼吸,他在吞吐魔气。” 意识海中,阴魔神色凝重道:“我能感受到有一股意识在复苏,他要回来了。” 陈知安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 昊天宗准备了将近四十万年之久,祭献了数以亿计的生命,为的就是在大争之世复苏昊天帝,阴魔想要鸠占鹊巢,抢到那具帝尸,自然不可能轻易成功。 他此行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能成功更好,失败也无所谓,总归阴魔是个二五仔,真叫他拥有了肉身,摆脱道则锁链,陈知安还不见得能控制他。 “嗤嗤——” 又走了约莫百里左右,黑暗中忽然传来一道轻微声音,陈知安循声望去,只见黑暗中,一道捆满锁链的身影趴在一个返真境修行者身上,正在吞食血肉。 似乎是感应到陈知安的目光。 那身影倏然转身,一双死寂目光落在陈知安身上,僵硬苍白的面容上露出诡异笑容,随后四肢着地,叼着那具尸体朝深处跑去。 “是他,皇甫霸天,没想到连他也沦为了魔物!” 那道身影走远后,阴魔喃喃开口,眼底恐惧之色难掩。 “皇甫霸天?” 陈知安也惊讶出声。 皇甫霸天,两万年前昊天宗最风华绝代的人物,同样身负无敌霸体,曾与荒古大帝争锋,同时也是阴魔的狱卒,那件准帝兵天地玄鉴的主人。 当年他意识到自己的命运是沦为复活昊天帝的祭品后,曾苦苦寻找破局之法,最后将主意打到了长生大帝身上,想要修行死人经重活一世,可惜最终依旧失败,陷入疯狂,在天下大杀四方,最后被皇甫持帝兵昊天刀打入镇魔渊。 一代天骄,竟沦落成了一头没有意识的魔物。 他死后阴魔也陷入死寂。 直至小魔王出生,才又重新拥有了意识。 第667章 昊天宗的道理 “徒做嫁衣,徒做嫁衣啊! ” 阴魔神色悲愤,不住在陈知安意识海哀叹。 “镇魔渊到了,你不想死就闭嘴!” 陈知安懒得理会他,约束道心,朝黑暗中缓缓一拜。 “明镜领命前来,觐见帝君!” 随着他话音落下。 只见黑暗中,一双金色眸子缓缓睁开,如同了两轮大日升起。 与此同时。 一道巍峨身影也呈现在陈知安眼前。 那道身影身披帝袍,端坐在神庭之中,散发着睥睨天下的无敌气度,垂目看向陈知安,或者说是看着陈知安意识海中的阴魔。 感受到那道目光。 阴魔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应激化为一尊巍峨魔影出现在陈知安身后,道则锁链哗啦啦作响,与那道目光遥遥相对。 此人。 正是如今诸天最强者之一,成道两万年的准帝皇甫! “你成圣了!” 许久之后,那道眸子中的神光缓缓散去,巍峨帝身也缩小,变成一个中年男人。 目光落在陈知安身上。 脸上一片平静,不知在想些什么。 “回帝君的话,勉强成圣!” 陈知安意识海中疯狂挥剑,斩去一头头心猿,不敢泄露半点原本气息。 这是他第一次近距离面对准帝,仅仅只是一眼竟就让他道心不稳,各种嘈杂念头滋生。 好似在皇甫面前,他竟半点秘密也无。 “看来你成圣时,渡的是问心劫。” 皇甫收回目光,眼神变得有些复杂,缓缓道:“你是最像本帝的后代,也是我皇甫一族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准圣,如果给你时间,未来你的成就不在本帝之下,可惜,时不待我。” “帝君谬赞!” 陈知安心下微寒,脸上却故作茫然之色,恭谨道:“帝君正当鼎盛之年,甲子之期一到,必能拽取大荒气运跻身帝境。” 皇甫没有在意陈知安的恭维。 “明镜,你可知准帝为何叫准帝。” 陈知安茫然道:“明镜不知。” “圣人勾连大道,帝境执掌大道,而准帝介于两者之间,不过是一只脚踏入岁月长河罢了,古往今来,无数准帝终其一生,都无法将另一只脚踏入,横戈岁月长河,直指肉身腐朽,阴神寂灭!” “本帝踏入准帝境已两万年之久,外界都以为本帝是封印在源石,近些年才复苏。 可实际上。 本帝已在镇魔渊独自照看帝尸两万年。” 陈知安微微一怔。 据他了解,准帝虽然寿元悠久,远超圣人,却也不过万年左右而已。 皇甫这老东西这么能熬,竟活了两万年之久。 不对! 加上他成帝前的岁月,这老东西活了两万多年。 没有自封源石之中,他是怎么办到的? 皇甫眼底浮现一缕追忆之色:“其实一开始知道复苏计划时,本帝是拒绝的。本帝虽只是一介凡体,可本帝自信无敌,只要给我时间,我必将成帝,甚至踏入大道尽头,可惜大道不由我,哪怕路就在眼前,我始终踏步进去。” “直到遇见那个男人后,我终于意识到自己多么可笑,仅凭自己,此生恐难成帝。” “等等,您说,你只是一介凡体?” 陈知安惊讶不已。 所有人都知道皇甫是无敌霸体,正因为如此,他才对小魔王如此看重。 结果他居然说自己只是一介凡体。 可如果他是凡体,那乱世十八式和昊天刀,他是怎么能修行成功而没有陷入疯魔的? “本帝的确是凡体。” 皇甫平静道:“两万多年前,我还只是返真境的时候,无意闯入了镇魔渊,见到了先祖的帝尸,也见到了那口帝棺,应该是霸天修行逆乱十八式第一次疯魔,他想要打碎帝尸,将帝棺也抖落了两颗木钉,我吃了那两颗钉子,学会了逆乱十八式和昊天刀,不过哪怕没有那两颗钉子,我也能学会,只是迟早的事罢了。” “后来我一直在镇魔渊修行,直到圣墟开启,我在圣墟跻身准帝。 然后在最志得意满的时候,见到了荒古。 我曾以为自己是当世最妖孽的天才,睥睨天下,镇压当世无敌,可在那个男人面前,我的骄傲是如此可笑。 在他面前,没有天才。 我昊天宗引以为傲的禁忌秘术逆乱十八式和昊天刀,在他面前连一拳也挡不住,我一招落败,就此道心破碎,前路断绝。” “所以我镇压皇甫霸天,来到镇魔渊,成为复苏计划的执刀人,一晃便是两万年,从未踏出过镇魔渊一步,而本帝之所以未死,是因为我又吃了好几颗钉子,可惜,我依旧没能踏入帝境。” 陈知安沉默不语。 他大概理解皇甫的疯狂,所谓一见荒古误终生。 两万多年前,诸天妖孽见荒古如蝼蚁见青天,没有人能逃脱一招落败的结局。 在荒古大帝面前,又有谁能不自卑? 不知道多少天骄被荒古逼得自封源石,只为避开他的时代。 只是他不明白的是。 皇甫给自己说这些是几个意思? “本帝给你说这些,是想告诉你,你也很妖孽,甚至比本帝还妖孽,可是你和本帝一样,生错了时代!” 皇甫脸上的复杂之色尽褪,变得冷冽起来。 “你的道心有裂缝,陈知安之于你, 就如荒古之于我,我终其一生都无法追上荒古的步伐,而你也同样如此。 所以—— 我需要你为远祖献身。 祭献你的一切,复活远祖。 这是你的宿命,也是我皇甫一族的宿命!” 陈知安神色诡异。 如果他真的是小魔王,此时大概会大喊一句,无需复活远祖,我将超越远祖。 可惜他不是。 他不想乱认祖宗,也没小魔王那么热血。 不过小魔王还真是可怜,生来就是被祭献的命,自己提前杀了他也算做了好事。 沉默良久。 陈知安忽然笑了起来,幽幽问道:“帝君,既然你这么伟大,为何不祭献自己,别说你不是无敌霸体,你知道我体内锁着阴魔,他知道的不比你少,你同样拥有远祖血脉,你已成准帝,祭献你只会比祭献我的把握更大!” 皇甫双眸如刀,落在陈知安身上,冷漠道:“你生在昊天宗,长在镇魔渊,怎会问出如此愚蠢的问题!” 陈知安眉头微挑。 大概明白了皇甫的意思。 因为他不愿意。 因为他拳头大,因为他实力强,因为他手里握着昊天刀,所以他能让小魔王祭献。 这是个很朴素却又叫人绝望的道理! 第668章 阴魔叛变 话已至此。 陈知安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 沉默良久,他缓缓道:“帝君,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问!” 陈知安说道:“四十万年来,为了复活昊天帝,镇魔渊中白骨如山如海,这是他的意愿,还是你们自己一厢情愿?” 皇甫双眸如渊,面无表情道:“从远祖斩出那具魔身时,就已经做好了复苏的准备,不然你以为这天下魔物为什么总是杀之不尽,祂们从哪里来的,这镇魔渊,就是一个魔窟。 至于那些贱民,他们本就如野草。 割掉一茬又会长出一茬。 我昊天宗护持他们数十万年,镇守镇魔渊数十万年。 他们献出自己的生命能让远祖复苏,是他们的殊荣。 难道杀人不眨眼的小魔王,竟对那些蝼蚁生了怜悯之心?” “本帝对你,很失望!” “我明白了!” 陈知安点了点头。 他本以为昊天帝复苏是后来人自作主张。 昊天帝身为人族守护者,哪怕有私心也不至于为了活命行那恶毒之事,没想到原来一切源头,就是在他。 天下每隔千年就会有大魔为祸天下。 杀人无算,遍地尸骸。 每次都是昊天宗解救天下,他们镇守镇魔渊数十万年,赚足了名声,捞尽了好处。 可又有谁知道。 那些魔物,本就是他们的手笔。 他们,就是最大的恶。 皇甫目光看向那具巍峨如山的帝尸,眼神渐渐变得狂热起来。 “我昊天宗谋划四十万那年,就只为今日,今日之后,我昊天宗将成为诸天之主,真正的人族守护者。” 说着他倏然转身,看着陈知安:“明镜,你还有遗言么,你死后,本帝将祭献整个镇魔渊的生灵,你喜欢的那个小丫头,本帝也会将她和你葬在一起。” 陈知安知道他说的是陈泥。 他这几个月一直在轮回酒楼厮混,整个镇魔渊,没有任何事能瞒过皇甫的眼睛。 “我劝你最好不要这样做。” 陈知安有些佝偻的脊背渐渐变得挺直,转身看着那具帝尸,幽幽叹息道:“我不想死,既然我不想死,那么只好请你们去死了!” 旋即他抬头看着天幕:“师兄,该你出手了!” 话音落下。 只见天幕之上响起大道轰鸣,仿佛有人在轮锤砸这座天地。 “聂九幽,你和他厮混在了一起?” 皇甫抬头看着天幕,脸色一片从容,散发着睥睨天下的无敌气度,仿佛一尊准帝即将降临,对他来说不过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儿。 “原来你在镇魔城游荡三个月,是在找镇魔渊的缝隙处,你倒是给了本帝一点儿小惊喜,只是聂九幽便是砸开天地又如何,本帝抬手镇压。” “当然不止他!” 陈知安将屹立在虚空的阴魔拽入意识海。 两只手拽住他身上仅剩的两条道则锁链。 猛地一拽。 道则锁链崩断! 阴魔身上气势瞬间拔高,准圣,圣人,最终踏入准帝境。 他面无表情一拳递出,与天外锤声遥相呼应。 轰隆隆—— 天外大锤轰隆不止,两道力量加持,随着一道轻微破裂声音响起,藏了数十万年的镇魔渊出现一道裂缝。 一道身影从天而降。 横戈陈知安与皇甫之间。 天下另一尊准帝,九幽帝君降临。 皇甫目光扫过那挣脱锁链的阴魔,随后帝袍一甩,帝境威压弥漫,看着聂九幽道:“聂九幽,你不在殿低调做人,居然敢出现在本帝面前,不管你有什么目的,既然来了,那就别走了!” 话落,他已经打出禁忌帝术逆乱十八式。 只见一尊尊天人从他体内走出,结成一座恐怖杀阵,每一尊天人都演化一种秘术,杀机交织,围杀聂九幽。 他是活了两万年的准帝,一身修为早已通天,距离真正的帝境只差临门一脚。 从未将聂九幽放在眼中。 此时一朝出手,整个小天地风云变色,黑暗笼罩天地,仿佛末日将至。 整个镇魔城都陷入恐惧之中,无论是修行者还是普通人,在两尊准帝面前都如蝼蚁。 “你做得很好...” 皇甫在与聂九幽厮杀时,依旧有闲暇关照陈知安,甚至带着些许欣赏:“本帝在你这个你个年纪都没有你的胆量,更没有如此手笔,只是你始终没有明白一个道理,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苍白无力。 另外,本帝再教你一个道理,这世间能信任的,从来都只有自己,任何你以为的助力,最后都可能成为杀死你的刀!” 话音落下。 只见拱卫在陈知安身旁的阴魔忽然抬头。 伸手握住虚无间递来的一把刀。 猛地向聂九幽斩去。 “铖!” 聂九幽的洞天被斩为两半,背上被斩出一道凄厉伤口。 一刀之后,阴魔转身看着陈知安,桀桀冷笑:“本帝终于自由了,哈哈哈哈,陈知安,你真是个可爱的白痴,竟以为仅靠一件帝兵就能控制本座这样的存在!” 陈知安沉默看着阴魔。 意识海中死人经哗啦啦翻动,手指作剑,疯狂斩向承载着阴魔真名的那张纸页,直指阴魔本源,可剑光落下,阴魔安然无恙,反倒是那张纸页上的真名,一点点消散。 陈知安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原来你的真名不叫皇甫昊天,只是我不明白的是,你是怎么骗过死人经的?” 当初阴魔投诚时,陈知安对他并不信任,始终警惕。 在进入镇魔渊前,他更是用死人经记录了阴魔的真名,彼时他能感受到阴魔是受到了控制的,他一念起,阴魔不说立刻身死道消,但绝对会大道受损。 可眼前的事实证明。 他被耍了。 当初阴魔有多谄媚,现在就有多嚣张。 “谁能骗过死人经?” 许是想到过去种种,阴魔声音徒然变得冷漠起来:“本帝的真名,的确是叫皇甫昊天,本帝也的确是当年昊天帝斩出的魔血,只是当年昊天帝斩出本帝后,并非遗弃在镇魔渊,而是一直以后世子孙的帝血喂养。 每一具无敌霸体,都是本帝的供养者。 你可知四十万年来,我皇甫一族出了多少无敌霸体? 足足两百尊! 他们中最弱的人,都有成圣之姿。 本帝每一次寂灭,都会变得更强大一分,可本帝始终未能复苏,你可知是因为什么?” 说到这里 。 阴魔眼底浮现出怨毒之色。 “因为三十万年前,陈长生来了镇魔渊,他毁了本帝的谋划,抢了本帝的悟道茶树,还将本帝用道则锁链困住,这一困,就是三十万年。” 第669章 镇魔渊的真相 “你可知当本帝看到你拥有一座阴神殿,拥有一座完整天地时,是多么恐惧,多么害怕,本帝以为陈长生死而复生,以为他要来摘果子,所以本帝跪在你面前摇尾乞怜,想要求一条活路。 好在后来本帝发现,你只是个冒牌货。 你虽然拥有一座天地,但你不是陈长生,你没有他那种神鬼莫测的手段。 更让本帝欣喜若狂的是。 你竟然修行了死人经,完美继承了陈长生的大道,能够解开本帝身上的道则锁链,于是本帝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本帝要借你之手解脱。 本帝引导你关注镇魔渊,放皇甫明镜离开,挑起须弥天下和天下的大战,短暂脱离你,回到镇魔渊,在皇甫的帮助下,剥离出一道阴魂,打入小魔王体内,李代桃僵,金蝉脱壳,再引你前来镇魔渊,为的就是今日。 而你果然没有让本帝失望。 一切都是那么完美! 你来了镇魔渊,扯断本帝的道则锁链,只要再将你祭献,本帝就能彻底复苏,数十万年积累,甚至能再进一步,踏入大道尽头也未可知!” “原来是这样......” 陈知安看着阴魔,感觉有些陌生。 不过也理当如此。 一尊帝境存在斩出的魔血,又被两百多个绝代风华的天骄供养,怎么可能那么简单认人为主。 阴魔几乎骗过了陈知安。 他以前怀疑过束缚阴魔的道则锁链,只是那时候昊天帝在他心中还是一个伟岸存在,觉得他为了苍生,给阴魔上锁是很合理的事情。 直到先前他才有些许怀疑,却来不及多想。 原来阴魔身上的道则锁链,竟是长生大帝的手笔,如此一切都说得通了! 沉默良久。 陈知安忽然笑了起来,幽幽问道:“既然你们知道我的身份,就该知道我身后有人,你们把我引来镇魔渊,甚至大言不惭想祭献我,就没想过后果?” 此言一出,无论是阴魔还是皇甫,眼角都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了一下。 世人皆知。 陈知安是那位存在的棋子。 那位存在与苍天坐而论道,逼得苍天降下灭世之灾,杀死陈知安很简单,可若是惹怒了那位,他掀桌子杀入镇魔渊,皇甫昊天哪怕跻身帝境恐怕也只有跪下说话的份儿! 甚至随着陈知安话音落下。 他们感觉冥冥之中,仿佛有一道目光从遥远的大荒投下。 不过他们的眼神很快又变得坚定起来。 阴魔冷漠道:“你未免也太高看自己了,且不说那位会不会为你区区一具分身降怒,就算他愿意,苍天也不允许,他藏身大荒这么多年,如果能出手,大荒又何至于沦落到今日之地位,陈知安,你的本体本帝不敢杀,但你这具分身,今日必须祭献,本帝大道路上最后一环,必须由你填补!” 陈知安默然不语。 目光转向聂九幽。 今日之事他的确失策了,说到底他只是一尊准圣而已,对于帝境存在的手段知之甚少,被阴魔坑了一遭。 他这具分身损失了无所谓,无伤大雅。 可连累聂九幽身陷险境,却让他有些歉疚。 “师弟无需自责,即便你今日不被算计,皇甫昊天也总会复苏的,迟早会对我出手。” 迎着陈知安歉疚目光,聂九幽反倒笑了起来:“我毕竟是修行过死人经的,以身犯险这种事儿自然不会做,我来的...其实也不是本体!” 说到这里。 他脸上多了几分兴奋。 “师弟,你真的彻底领悟了死人经,拥有一座天地?” “勉强算吧。” 陈知安嘴角微抽,没想到以冷酷无情着称的九幽帝君,竟也是个腹黑的,亏他还担心不已。 “可惜为兄资质愚钝,无法领悟死人经真谛。” 聂九幽失望地叹息了一声,不过很快又收敛情绪,目光落在那具巍峨帝尸头顶,传音入密道:“你看到那帝师头顶的帝冠了么,那其实是悟道树铸成的帝棺,或许长生大帝,就在那具帝棺中,一会儿为兄舍掉这具分身,送你进入帝棺,来都来了,总得看上一眼。” “好!” 陈知安点了点头,又道:“他们要祭献这座天地,镇魔城中轮回酒楼的老板或许是长生大帝的后裔,劳烦师兄将他们带走!” “这是自然,为兄已经让殿倾巢出动。” 陈知安微微一怔,没想到聂九幽这么靠谱。 如果说他之前称聂九幽师兄是为了攀关系,此时倒真对聂九幽多了几分真情。 沉默片刻后。 他从须弥戒中取出两坛轮回酒,递给聂九幽一坛,认真道:“师兄,不管今日结局如何,轮回一脉的大师兄非你莫属,这是轮回酒,饮下这一坛,我们从容赴死!” “好,从容赴死!” 聂九幽接过酒坛,与陈知安对饮。 一坛酒下肚,两人眉头渐渐扬起,肆意飞扬,意识变得有些模糊,整个镇魔渊在他们眼里变得生动起来,陈知安和聂九幽相视一眼,都从彼此眼底看到了震撼。 轮回—— 天地之间,那被黑暗笼罩的日月星辰,排列布阵,仿佛一条环环相扣的河流,有河水从天外落下,汇入那座帝棺,镇压在那具帝尸之上。 那些河水,是数以亿万生灵的阴魂所化。 这镇魔渊竟是一个轮回所在。 有人以大手笔,抢了那具帝尸的造化,让数以亿万生灵的阴魂保持了一点魂火,那个人,或许就是长生大帝。 陈知安和聂九幽同时大笑起来。 昊天宗数十万年的谋划,从头到尾都只是一个笑话。 那具帝尸,只是一个空壳而已! “师弟,若见到长生大帝,记得替为兄拜师。” 聂九幽将酒坛一抛,身上气势倏然飙升,猛地拽住陈知安,将他向那帝尸丢去,同时转身九幽天地再次铺开,看着皇甫和阴魔桀桀冷笑:“两个白痴,本帝单手锤杀你们!” “不知死活!” 阴魔和皇甫半点不急,他们虽然不知道陈知安和聂九幽为什么要搅合在一起,又为什么在喝了一坛酒后开怀大笑,但两尊准帝杀区区一个分身,不能说优势在他们,而是绝无输掉的可能! 轰隆隆—— 三人厮杀在一起,演化无穷杀机,道则搅碎虚空,聂九幽瞬间被打碎,身形化为道则散开,散开前,嘴唇轻启:“白痴——” 陈知安被丢到帝棺前。 帝棺的钉子都已经被皇甫吃掉,所以他轻轻一推,便将棺材推开。 棺材内空空如也。 陈知安没有任何犹豫,直接钻入棺材,合上棺盖,困意来袭,意识陷入混沌...... 皇甫和阴魔杀掉聂九幽分身后,也紧随其后来到帝棺面前。 这帝棺他们早就已经检查过,里面并未葬有尸体,而且皇甫还在里面躺过很多年,没有特异之处,根本不怕陈知安逃走! 然而让他们感到震惊的是。 之前能够随意打开的帝棺,在陈知安进入后,竟严丝缝合,似乎有股莫名的力量笼罩在棺材上。 两人脸色微变。 阴魔一刀斩出,刀光穿过帝棺,斩在帝尸头顶。 而那具帝棺,仿佛变成了无形之物。 “岁月长河的力量! ” 阴魔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嘶哑道:“帝棺踏入了岁月长河,不在现世之中——” 第670章 四十万年前 陈知安再次睁开眼。 已身处一座战场之上。 举目望去,尸骸遍地,血流成河,杀声沸扬。 有仰天俯地的般摘星夺月。 有大妖搬运山河。 也有茫茫多的修士修士持刀剑厮杀。 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缝分割战场,各种秘术神通肆掠,杀得天昏地暗。 “这是哪里...” 陈知安立身战场,看着乱战不休的厮杀场面,神色茫然。 “菜鸟,快逃!” “那些余孽又要反扑了!” 陈知安身后响起一道急迫声音,紧接着一只苍老手掌拽住他胳膊,陈知安微微一怔,没有反抗,任由那只手拽着他离开。 那老者穿着一件麻布短衫,手里拎着一把布满缺口的铁刀,拽着陈知安飞快向战场后方逃去,他们身边还有很多修行者,都在疯狂逃窜。 如果不是感应到这老者有修为在身,而且是个化虚境修士,陈知安几乎都要以为这是个世俗战场。 逃到一处悬崖边,老者松开陈知安的手。 劈头盖脸骂道:“你是哪个山头的弟子,第一次战场,不知道跟着师门长辈一起撤退,傻呆呆站在战场中央,活腻歪了?” “呃!” 陈知安看着这满脸沟壑的老修士,尴尬道:“我没有师门长辈!” 老者微微一怔,板起的脸稍有缓和,从腰间抽出烟斗砸吧吸了两口,吐出一个烟圈,这才缓缓道:“也是个可怜的,老夫是大荒靠山宗宗主,这里的兔崽子们都叫我老张,以后你就跟在我身边吧!” “靠山宗?” 陈知安神色莫名。 大荒的确有个靠山宗,不过陈知安记忆中,那靠山宗宗主应该是姓杨才对。 “怎么,你也听说过我的山头?” 老张头笑道:“有个道士给我批命,说我命里有贵人,在这战场上会捡到大大的靠山,当为一宗开山之祖,传承不断,所以我临时立了座宗门,小伙子,我见你骨骼清奇,不如加入我靠山宗共谋大业,等以后靠山宗崛起,咱们哪怕死在这战场,好歹也能吃到后世子孙上贡的猪头肉不是?” “容晚辈考虑一下。” 陈知安笑着回应,神识扫过战场,开始翻检记忆,脸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很久之后,他赫然转身看着老张头。 “现在,是皇甫昊天的时代?” “你疯了,竟敢直呼昊天帝之名!” 老张头神色紧张,猛地后退两步,生怕忽然天降一道雷霆殃及池鱼。 陈知安站在原地,终于确定自己来了何处。 没想到他躺进棺材,竟逆着岁月长河来了四十万年前。 此时夏皇刚陨落,叶荒帝在逐鹿天下收拾残局,皇甫昊天跻身帝境,追杀万族入天下。 而这里,就是镇魔渊。 此时万族在反扑,一尊尊圣境大妖和从裂缝中踏出,列队成阵,而人族这边,也有三十六尊圣人凭空而立,杀意嚣张! 裂缝更深处,有帝境威压弥漫。 天幕之上,一尊身披帝袍的身影俯瞰深渊,手持一把魔刀,如大日横空。 那道身影,正是昊天帝。 “这是长生大帝的手笔,还是巧合?” 陈知安喃喃自语,目光眺望远处,落在那裂缝之中。 “长生?” 老张头站在远处,此时风声太大,他只隐隐约约听见长生两个字,凑上来笑道:“你也认识长生?” 陈知安回过神来,眉头微拧。 正准备发问,忽然老张头从人群中拽出一个腼腆少年,笑吟吟道:“你既认识长生,那就是自己人,怎么不早说,长生可是我靠山宗第一客卿!” 陈知安目光落在那少年身上。 整个人瞬间愣住。 陈长生,长生大帝! 留下一部禁忌帝术死人经,意图开天辟地为世人构建轮回的伟大存在,岁月史书上最神秘的一尊大帝,就这么怯生生站在了自己面前。 他衣衫朴素,面容普通,挂着腼腆笑容。 手里还握着一把锈迹斑斑的剑。 陈知安沉默了! 他第一次悟道死人经时,意识寄托在陈长生体内,随他经历了无数岁月,可是记忆中,他并没有看到陈长生来天下。 是记忆出了问题,还是... 眼前这个腼腆朴素的少年,并非那个长生大帝? “大荒问道宗长生,见过...” 被陈知安死死盯着,长生有些不自在,笨拙地行了个道揖。 “我叫皇...我叫陈知安!” 长生再次行礼。 “大荒问道宗长生,见过陈道友...” 陈知安也认真作揖还礼:“陈知安,见过长生道友!” 谁能想象。 他竟能见到活着的传说。 对于长生大帝,陈知安是怀着极大敬意的。 他一身修为,武道残卷来自于陈知白,剑经来自于陈知命,只有死人经是他自己挣回来的,而且死人经的悟性最高。 可以说如今他阴神之强,早已不逊于圣人。 “既然认识了,那就是一家人了!” 见陈知安和长生行完礼,老张头横插两人之间,拍着两人的肩膀笑呵呵道:“怎么样,知安老弟,我看你也是有修为在身的,咱不说别的,你加入靠山宗,我也给你个客卿,坐第三把椅子!” 陈知安看了长生一眼。 “你加入靠山宗了?” 长生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张叔说我涉世未深,一个人容易死在战场上,加入靠山宗就有了靠山,所以......不过我只做了客卿。” 陈知安又将目光落在老张头身上。 此时老张头一只手拍在自己肩膀,另一只手落在长生头顶,还时不时揉上一揉,做足了一副老大哥的气派。 该说不说。 那道士算得真准。 一尊大帝被他拐到了靠山宗,这他娘的不就是最大的靠山? 莫非后世那只传承了一百多年的小山头。 其实大有来历,深藏不露? “怎么样,知安老弟,你现在加入靠山宗,那就是开宗元老,不亏,而且本宗主也可以人在战场上罩着你们,别的不敢说,但逃命手段,老夫是世间一流!” 老张头循循诱导,一脸真诚。 既然连长生大帝都加入了靠山宗,陈知安自然也不再拒绝,双手微微抱拳:“那以后,就仰仗宗主罩住小弟了! ” “好说,好说!” 老张头故作豪迈地拍了拍陈知安的肩头。 又雨露均沾地摸了摸长生的头。 这才取出腰间的烟斗,满足地吞云吐雾。 此时的老张头大概不会想到,他在战场忽悠加入靠山宗的两个人,会在他死后的漫长岁月,一前一后,护持着靠山宗始终屹立不倒,香火不断...... 第671章 长生 这场针对万族余孽的追杀历经了很长时间。 昊天帝睥睨天下,逆乱十八式演化恐怖杀机,打退四尊准帝,甚至杀入了裂缝之中,直到那裂缝中一尊重伤垂死的帝境存在复苏,他才退走。 不得不说。 此时的昊天帝的确有无敌风范。 逆乱十八式和昊天刀大杀四方,镇压无敌。 那双粹然金色眸子扫过之处,无人敢直视其目光,霸道无双。 离开前。 他目光扫过人群,在陈知安身上短暂停留,在陈知安低头的刹那,他又收回了目光。 不为帝,皆为蝼蚁! 哪怕同为无敌霸体,也不值得他多看一眼。 “昊天帝无敌!” “人族守护者无敌!” “人族修士,随我恭送昊天帝!” 人族阵营响起海啸般的高呼,在仅剩的几尊圣人带领下,恭送他离去。 昊天帝又一次打退了万族的反扑,声望又一次到达顶点,如果荒帝不是拥有帝兵荒塔,又是夏皇钦定的继承人,恐怕昊天帝才是人族共主的最佳人选。 “昊天帝无敌,人族守护者无敌,恭送昊天帝!” 老张头也混在人群中,神色激动地大吼着,看起来仿佛一个狂热信徒。 只是在那几尊圣人离开后,他脸上激动之色转瞬散去,在心湖嘀咕起来:“嗬嗬,真要那么厉害,夏皇独战万族的时候,怎么不见他出手,这会儿倒是伟大起来了......” 昊天帝是和夏皇同时代的人物。 当初万族反扑,杀入逐鹿天下,如果昊天帝能与夏皇联手,夏皇也不至于被他们围杀,连帝兵夏皇鼎都打碎。 昊天帝事后给叶荒帝解释自己之所以没有出手,是因为修行逆乱十八式到紧要关头,道心生魔,无法出手。 可真实情况是如何,只有他自己知道。 如今他自作主张追杀万族入天下,叶荒帝初入帝境,大荒和圣墟又乱作一团,只好随他。 他率军杀入天下。 以他帝境修为,镇杀一尊重伤垂死的神只不难。 可偏偏每一次都无功而返。 追随他杀入天下的人族修士死了不少。 而他人族守护者的名声却传遍了诸天! 老张头虽然修为不高,但他心眼子多,在这战场混迹多年,看到身边难兄难弟像蝼蚁般死去,心中早生了疑,不会像那些人一样狂热。 陈知安诧异地看了老张头一眼。 老张头虽然没有开口,只是心湖起伏,但以陈知安如今的修为,别说距离这么近,就算是隔着十丈,老张头心湖涟漪在他耳中也如起潮。 “走吧,咱们去打扫战场,这次过后,又能有个一年半载的太平了!” 老张头脸上很快又挂上了笑容,领着陈知安和长生向那悬崖跑去,边跑边道:“记住,别往人多的地方扎堆,哪怕有好东西咱们也抢不到,白白浪费时间不说,还容易丢命!” “咱们捡点万族的血肉回去熬汤,你们身子骨都太弱了,咱们虽然是修道种洞天,但肉身强一点儿不是坏处,元气用尽的时候,逃命也比别人快些,战场上你不一定要比那些畜生速度快,但一定要比同僚快!” 说到这。 老张头回头看了陈知安一眼:“你是修道种洞天吧,现在是什么境界!” 陈知安笑道:“勉强能御风远游...” “御气境啊,和长生一样,弱是弱了点,不过你们还年轻,等本宗主给你们捡点宝贝,迟早能跻身化虚,在战场上修为不代表什么,活得久才能笑到最后!” 老张头说话的时候两只眼睛也没闲着,飞快从地上捡起一截断爪,又警惕地看着四周,见没人关注此地,才嘿嘿笑道:“今儿运气不错,这只爪子是一头洞天境大妖的,再告诉你们一个道理,战场上的敌人不只是万族,背后捅的刀子更致命!” “明白了!” 陈知安看着佝偻着身子满脸滑稽的老张头,心下微暖。 一直沉默的长生也是如此。 陈知安的修为就不必说了,无论过去还是未来,纵横万古,圣人之下无敌。 而长生的修为,实际上也早已跻身虚神境,比起老张头高出不少,可奸滑世故的老张头却将他们当成晚辈对待,连捡到只爪子都要流着给他们炖汤喝。 “陈道友,其实您...不是御气境吧!” 长生跟在陈知安身旁,挣扎许久,低声问道:“我能感受到你身上有股强大的力量,比起那些大宗师都要恐怖。” “你是想问,我为什么要和你们厮混在一起?” 陈知安笑道:“如果我说,我一见你就有一种亲切感,一见如故,所以才答应老张头加入靠山宗,你信不信。” 长生微微一怔,脸色微红,低声懦懦道:“信!” 陈知安转头看着长生,这家伙这么容易脸红? 恍惚间,他心底蓦然生出些荒诞想法。 努力回忆当初悟道,阴神寄托在陈长生身上时,他到底是男人还是女人,可是死人经上那个孤独背影,分明就是个男人。 奈何越回忆,他竟越没有半点印象。 被他那双眸子盯着,长生脸色愈红。 直到老张头激动又压抑的声音响起,长生才逃也似的追了过去。 陈知安也摇了摇脑袋,喃喃道:“我大概是疯了,长生大帝怎么可能是个女人。” “知安老弟,长生,你们看,那是什么?” 老张头蹲在一块巨石旁,激动地看着那石缝间开出的一朵花。 花只是普通的花,随处可见。 但那朵花此时不普通,因为花蕊上,有一滴猩红血液,那滴血液正缓缓渗入花蕊,将原本白色的花儿染成了猩红,一种诡异香气散发开来。 “帝血!” 老张头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有些嘶哑:“这是执掌死境的魂帝之血。” 魂帝,万族如今的执掌者,当之无愧的第一人。 先前逼退昊天帝的那尊帝境存在,正是祂! 据说祂只是一个低等,血脉驳杂,刚一出生就被两族所不容,放逐在死亡原野自生自灭。 然而就是这么个低等血脉的,却在万族陷入绝境时挺身而出,跻身帝境,扶大夏于将倾,七万年前万族反扑,杀入逐鹿天下,就是祂的手笔。 也是祂谋划杀死青丘,而后暴怒的夏皇祭出夏皇鼎,打碎帝兵将祂重伤,这才退回天下。 传说祂拥有一座介于生死之间的天地,那天地桥梁,就是一朵花。 陈知安看着那朵被染成血色的花,神色变得有些奇怪,喃喃自语:“彼岸花,盛开在黄泉路上,接引阴魂的死亡之花,长生大帝建立轮回,是因为它么——” 他回过头去。 却见长生眼神迷离。 “好漂亮的花!” 第672章 长生,我传你大道 “看来是想多了!” 陈知安嘴角微抽,以长生现在的眼界,大概率是看不到那条道路的。 老张头小心翼翼地走近那株彼岸花,想要采摘。 可是刚走两步,整个人就陷入一种诡异的僵直之中。 阴神更是仿佛被某种力量拽出,就像一头被扼住脖子的呆鹅。 陈知安再回头看向长生。 发现他眼神迷离,也不由自主向那彼岸花走去。 不远处正在打扫战场的两尊大宗师似乎也感受到了什么。 不动声色开始往这边走来。 陈知安无奈低叹。 他从四十万年后而来,本意是不想沾染因果插手任何事情的。 毕竟他不知道在四十万年前某个不经意的小事儿。 会对未来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可看着那两个神色越来越激动而且隐隐已经有了杀意的大宗师。 他知道,自己不得不出手了。 只见他转身看着那两尊已经掏出刀子的大宗师,准圣威压倏然爆发,面无表情。 “滚!” 此言一出,仿佛言出法随。 那两尊大宗师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无比,哪里还敢上前,灰溜溜转身离去。 呵退两尊大宗师后。 陈知安又向那朵彼岸花走去。 老张头是被这帝血冲昏了头脑。 以他的修为别说一尊帝境存在的帝血。 就算是准帝之血。 也不是他能承受的! 就连陈知安自己,如果不是帝血融入彼岸花,他也不敢沾染。 仅仅是帝血中散发的一缕杀机,都足以让他重伤。 陈知安用死人经将老张头的阴神强行拽回体内,这才走到那巨石三丈内,小天地铺开,将那株彼岸花连同石头都收入小天地,随后拽着昏迷的老张头和意识模糊的长生离开。 就在他们离开不久。 先前仓惶离去的那两尊大宗师又折返回来,两人身后,跟着一个慈眉善目的中年男子,那男子身披袈裟,头顶光轮如日,竟是一尊圣境大能。 如果陈知安此时未离开。 一定会认出,此人,正是佛主座下弟子,护道者摩诃。 摩诃站在陈知安先前站立的地方,看着空空如也的那块空地蹙眉道:“是魂帝的气息,这里有一缕帝血,被人取走了,你们所说的那个少年,至少是一尊圣人!” “大菩萨,他们肯定没有走远,就在这些修士中,我记得他们之中有两人的修为一个是化虚,一个是虚神,应该没什么背景。” 一个大宗师眼底闪过贪婪之色,想要去战营寻人夺宝,一滴帝血,炼化掉杀性之后,哪怕从摩诃手中漏出那么一缕,也足够他们二人跻身准圣了。 摩诃说道:“先暗中查探,此地毕竟不是须弥天下,一旦被其他势力知晓,又是一场腥风血雨,吾心不忍!” 两尊大宗师领命离去。 腥风血雨是真,但于心不忍,那自是不可能的,无非就是怕事情闹大之后,被其他势力截胡罢了。 佛门自佛主以下都把慈悲挂在嘴边,他们身为佛门弟子自然不会戳破摩诃的鬼话。 陈知安带着老张头和长生来到人族大军安营扎寨的地方。 老张头虽然号称靠山宗宗主,但他修为低微,和山泽野修的待遇没什么两样,可以说居无定所。 陈知安找了个偏僻的洞穴,将靠山宗旗帜插上,这才意识回到小天地,开始观摩那株彼岸花。 那个蓝色星球传说中,彼岸花开开彼岸,花开叶落永不见,铺在黄泉路上,据说人死后,鬼魂踏入鬼门关,会有血红色的彼岸花铺在黄泉路上接引。 它能映照阴魂的前世今生,踏过黄泉路,便是彼岸。 所以它是彼岸花! 此时进入陈知安的小天地,竟自动脱离那块巨石,扎根那块因果石化成的轮回碑上,猩红如血,妖异如火,一股诡异力量笼罩在苦海畔。 “有点意思...” 陈知安看着这一幕,幽幽道:“居然这么快生智成妖了!” 这株彼岸花大概是看上了轮回碑,不过陈知安也懒得理会,毕竟只要在自己的小天地,它哪怕再妖孽也翻不起风浪。 沉吟片刻后。 他走到轮回碑前,拽下两片花瓣,转身离去。 此时老张头依旧昏迷未醒,他修为低微,又离那彼岸花最近,连阴神都被拘出,如果不是陈知安将他阴神强行拽回去,恐怕此时已经是个死人了! 将一片花瓣送入老张头口中,入口即化,恐怖的魂力在老张头体内炸开,向其意识海汹涌而去。 陈知安脸色微变。 没想到这只是一片花瓣而已,竟也拥有如此多的魂力。 一旦这浩瀚如海的魂力闯入老张头意识,恐怕瞬间就能将他那小水洼冲散,将他变成一个白痴! 陈知安赶忙运转死人经,意识入侵老张头识海,挡住那如海浪狂啸而至的魂力,筑成一座高高的护城河。 开闸放水! 一点点扩宽老张头的意识海。 汲取那片花瓣中的魂力。 魂帝的帝血融入彼岸花后,帝威骤减,但拥有了一种神秘诡异的魂力,妖艳美丽,就像一朵杀人花,仅仅一片花瓣蕴含的魂力便堪比一尊返真境大宗师。 约莫一炷香后。 陈知安终于将那狂暴魂力捋顺,损失了三成左右,剩下七成都纳入老张头识海之中。 老张头的阴魂浸泡在识海,开始缓缓吸收那庞大的魂力。 说实话以一片花瓣用来为老张头疗伤有点杀鸡用牛刀。 总归陈知安该做的都做了,老张头能不能捱过这庞大魂力接下这泼天富贵,就看他的造化了。 处理完老张头。 陈知安又走到长生身旁,将另一片花瓣送入他口中。 为了避免他像老张头那样被庞大的魂力冲垮,陈知安在第一时间阴神入侵他识海。 以陈知安此时的修为,入侵一个虚神境小修士本该是轻而易举的事情,结果他阴神竟被拒之门外,长生的意识海宛若一座天门,严丝缝合,陈知安竟没有第一时间进入! “不愧是长生大帝,才虚神境就将意识海打造的稳固如山。” 陈知安轻笑一声,缓缓加大力量,推开大门。 一入门庭。 陈知安微微一怔,只见长生的识海之中,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躺在中央,那女子眼神迷离,衣衫不整,面容依稀可见和长生有几分相似! “原来是这样,道门杂术被她修到这个地步,只能说不愧是长生大帝!” 来不及多想,陈知安轻车熟路,在长生的识海筑起一座护城河,随后开闸放水,将汹涌而至的魂力放进识海。 长生的修为不高。 只是虚神境而已,但她识海之大,比起老张头百倍不止,而且固若金汤,陈知安开闸放水,很快就将那庞大魂力尽数灌入其识海。 然而就在魂力全部入海的瞬间。 原本风平浪静的识海忽然卷起惊涛骇浪,磅礴魂力向长生阴神涌去,其身上气势节节拔高,瞬间便到了虚神境圆满,向着通玄冲击。 可问题是她修行太上感应篇,本就属于道门筑基之法,至多修行到化虚境便无法再进一步,她修行到虚神境已是从未有过的逆天之举,,如今跻身通玄需要立道种,却又面临无道种可立的境地! 更要命的是。 她此时意识模糊,无法疏导那满湖魂力,再继续下去,恐怕要被硬生生撑死。 情急之下,陈知安也顾不得许多,以心声言语。 “长生,固守道心,我传你道藏,助你立道种跻身通玄!” ps,兄弟们,今儿就一章了! 第673章 见过先生 死人经没有文字。 只有封面处那道背对众生的背影。 每一张纸页也是空空如也,不知是长生大帝没来得及落笔,还是无笔可落。 陈知安传道。 也只能将那背对众生的背影烙印在长生意识之中。 也不知是长生的天赋恐怖还是因为这本就是她的道藏,总之随着陈知安将那道背影拓印在长生意识体内时,她浑浑噩噩的意识瞬间变得清明! 死人经独有的气息在她身上滋生,阴神开始蜕变。 问道宗只是个再寻常不过的宗门,宗主只是侥幸踏入修行界,寻常就是带着弟子下山做法事勉强度日,除了一本太上感应篇和道门杂术外一无所有。 长生这些年早已将太上感应篇修到极致,杀力或许不高,但其道基之厚,连陈知安都觉得恐怖,如今有了死人经,她水到渠成,自然而然跻身了通玄。 陈知安在一旁观道。 好似又回到当年他第一次悟道死人经时。 许久后。 长生的境界彻底稳固。 道种为一本薄薄的书,还有一支画笔。 刚一跻身通玄,道种便已映照现实,被她握在手中。 她睁开双眼,目光落在陈知安身上,缓缓起身,长揖及地:“长生,拜谢先生传道!” 长生先前虽然意识模糊,但对发生的事并非一无所知。 她看到陈知安一言呵退两尊大宗师,摘下那朵妖异的花,又看到陈知安搭救老张头和自己,如今又传下大道,所以这一声先生,说得诚心实意! 陈知安怔怔看着长生。 四十万年万年后,他在大荒得到一部死人经,为他扫平无数阻碍,助他一路登高。 成为小天地中不可或缺的一环。 然而谁能想到。 四十万年前,竟是他亲自将死人经传给长生大帝。 史上最神秘的大帝,据说可以自由在岁月长河行走的伟岸存在。 此时站在自己面前。 对自己行弟子之礼! 哪怕陈知安一颗道心早已稳如老狗,此时也难免感到荒诞。 这种宿命般的因果。 要说一切都是巧合,连狗都不信! “这也是你的手笔么,大哥...还是说,在冥冥中,还有另一道目光投注在我身上?” 良久。 陈知安扶起长生,神色复杂道:“这都是你自己悟出来的大道,不用如此,这部道藏叫做死人经,以后能走到哪一步,全凭你自己,只是希望未来我们都不会后悔这次相遇!” “传道之恩,长生不敢忘!” 长生认真道:“先生,其实长生第一次见你就觉亲切,好似冥冥之中在哪里见过,无论以后如何,长生都将对先生以师礼待之!” 陈知安扶额,无可奈何。 不过也没有再解释,毕竟他也没弄清楚这里面的因果,真要说自己是从四十万年后回来,传的本就是长生的道藏,她大概也不会信。 只好转移话题道:“长生,你似乎一直没说过你的姓。” 长生神色微黯:“我是个孤儿,没有姓,师父说要替我寻找亲生父母,也一直没有赐姓,只取了个道号!” 陈知安微微一怔,想到长生大帝的名字,犹豫道:“既然你以先生称我,如果不介意的话,要不你就随我,姓陈?” 长生脸色一喜,赶忙跪在地上脆生生道:“弟子陈长生,跪见先生。” ........ 接下来的日子。 陈知安开始教导陈长生行走江湖的道理。 陈长生这妮子太单纯。 比起小知冬还天真,陈知安觉得有必要给她好好上一课。 诸如剥离阴神粒子,以分身行走江湖,藏好本体。 又诸如怎么才能将阴神粒子神不知鬼不觉寄托在别人身上。 又诸如出门在外境界先降他三分,低调行事,不能叫人看穿虚实,又诸如杀人夺宝,一定要斩草除根,比如先前那两个大宗师,换个地方,是必须得杀了扬灰的。 此时的陈知安还没有意识到。 他传授的这些经验,会在未来成就一尊神秘莫测的大帝,甚至低调到连史书都没有半点记载。 又过了七天。 老张头终于也醒了过来。 修为连跨两境,也成了一个通玄境小宗师。 不需要陈知安解释。 他对于自己莫名其妙昏厥,又莫名其妙成为通玄境的事儿根本不在意,只觉得自己运道好,闻了一口带血的花而已,就成了小宗师。 知道陈知安和陈长生没能得到好处。 还是两个化虚境的菜鸟。 他又拍腿惋惜,将那只大妖爪子炖了让陈知安和陈长生吃,而他自己倒是只喝了几口汤。 该说不说。 老张头虽然看起来不太靠谱,但待陈知安和陈长生这两个便宜客卿还是极好的。 吃完那只爪子后。 他又摸到战场上捡回来些破烂,还不知在哪里顺来几坛烧刀子,准备搞一个开宗盛典,原本他之前只是个化虚境小修士,是没准备搞什么仪式的。 可现在他毕竟是一个通玄境大佬了,觉得还是应该有点排面。 所以搞了这么一出儿。 陈知安也觉得有道理,于是也跟着老张头去了战场,偷偷宰了一头洞天境大妖,让老张头捡漏。 筹备三日过后。 一场拢共只有三人的开山仪式,就这么在一个偏僻洞穴潦草举行了。 仪式开始。 老张头庄重发言,展望未来,着重提醒让陈知安和陈长生一定要多结交前辈高人,因为那个道士说贵人就在这战场上,靠山宗能不能千秋万代,就看咱们能不能抱上贵人的大腿。 见陈知安和陈长生都兴致缺缺。 老张头也只好作罢,大手一挥,吩咐开席。 陈知安笑着应了声。 随后似乎想起什么。 从小天地摘下一片彼岸花瓣,稀释魂力后洒入烧刀子的酒坛里,一股特殊酒香开始弥漫。 陈知安微微一怔,倒出一碗饮下。 感受到那熟悉口感,他终于明白轮回酒是怎么酿出的,酒是普通的酒,只是掺杂了彼岸花,或者说,是掺杂了魂力,这才让它变得特殊! 只是让他不解的是,陈经年酿酒时并未加入彼岸花,他又是如何酿出轮回酒的? 双眸落在陈长生身上,见陈长生眼里透着清澈,一脸好奇地盯着自己。 陈知安只好作罢。 此时的她大概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过她以后总会知道的。 “知安老弟,酒满上!” 老张头大手一挥,豪迈道:“今儿咱们靠山宗开山立派,当大醉一场,不醉不归。” “得,靠山宗你说了算!” 陈知安笑着应了一声,给老张头和陈长生一人倒一碗酒。 三人端起酒碗,陈知安正准备提醒他们别喝太多,话未出口,两人已经端起酒碗一饮而尽,就连陈长生都没有半点矜持! 陈知安只好默默陪了一碗。 一碗下肚。 老张头直接倒地不起。 陈长生也醉眼朦胧,脸颊绯红,从包袱里掏出笔墨纸砚,开始在纸上勾勒,依稀可见是陈知安的样子。 陈知安默默再给自己倒上一碗。 就着锅里的炖肉慢慢小酌起来。 喝到正酣时。 陈知安倏然抬头,双眸微微眯起。 遥遥看着远处...... 第674章 又见摩诃 只见那虚无处。 有两个大宗师潜藏。 他们隐匿身形,正准备逃走。 应该是被这酒肉香味引来,发现了陈知安,自认不敌想要回去报信。 只是他们低估了陈知安。 也高看了自己。 他们以为只是隐晦看一眼,不会被陈知安发现。 却根本不明白对于如今的陈知安而言。 他立身的方圆三百丈之内。 任何风吹草动都无法瞒过他的眼睛。 “长生,你看,这就是斩草不除根的坏处。” 陈知安此时也有了几分醉意,从地上拔起一根草,随意朝虚空斩出。 一剑之后。 他再没有理会,转头看着低头作画的陈长生笑道:“我大概知道陈经年为什么会知道那句诗了,记得把我画的帅一点儿!” ...... “咦,他们死了,连阴神都被斩成了虚无。” 随着陈知安挥出的杂草将那两尊返真境大宗师直接斩杀,远在千里之外的须弥行宫中,佛主座下十二弟子之首的摩诃蓦然抬头。 下一瞬便消失在原地。 出现在群山之中。 摩诃赤足立于虚空,低头看着已经变成尸体的两个僧侣。 许久之后。 他抬起头,满目慈悲,低声叹息道:“无论他们曾做过什么,但我佛门不在红尘,不染因果,他们已放下屠刀,道友又为何非要赶尽杀绝,连阴神都不让他们回归?” 这死去的两个返真境大宗师曾是魔族奴仆,俗称人奸。 他们手上沾染了无数人族鲜血。 无恶不作! 万族败走后,他们转投摩诃门下。 说是放下屠刀,从此斩断因果。 实则不过是在大荒已无他们容身之处。 白玉京道门他们又不敢去。 这才跪倒在须弥山,寻求庇护罢了。 佛门没少做这种事,许多吃人的大妖和,都是被他们以这样的名义度化。 摇身一变。 或成为佛门护法,或为大能坐骑,护山圣兽。 总归只要往佛像前一跪,再穿上不伦不类的僧袍,剃掉头发,点上戒疤,他们就斩了因果,成了放下屠刀的得道高僧,连面目都变得慈悲起来。 谁敢再找他们寻仇。 那就是执迷不悟! 要么以慈悲度化,要么以佛法度化! 须弥因此而大兴,势力疯狂扩张。 大荒人族自然对此心有不满,但万族犹在负隅顽抗,荒帝初登帝位,大荒百废待兴,只能任由佛门趁火打劫。 摩诃也知道大荒诸势力对佛门不满,所以在战场上表现的格外低调。 没敢大张旗鼓度化魔头。 此时他立身虚空,一脸慈悲说出这句话,自然也不是真的要为那两个人奸报仇。 纯粹只是混淆视听。 让战场上的大荒势力以为是私仇,而不去联想到有宝物现世。 果然。 随着他话音落下。 四野那些心生感应投来的目光顿时少了大半。 摩诃站在原地,神念扫过群山,许久后,他双眸落在靠山宗那小山头。 “找到你了!” 恰在此时。 陈知安的目光也刚好看向摩诃。 四目相对。 陈知安心下微寒。 他没想到竟在四十万年前见到了摩诃。 摩诃身为佛主十二弟子之首,修为高深莫测,化身千万,一花一世界,当年他在迟疑巷与摩诃的意识分身曾有过一场论道,最终没有谈拢。 摩诃的意识分身临死前曾散道小天地,为陈知安开辟天地。 两人是有些因果的。 如今摩诃还远没有跻身准帝,不过观其道韵,应该也相去不远! 摩诃拈花而笑。 赤足踩着虚空,背负双手,闲庭信步向陈知安走去。 不多时。 他就已经走到陈知安身旁。 先是看了那山头上插着的旗帜一眼,又低头看着那口炖了肉的锅,满目慈悲,拈花笑道:“道友,那日在战场上,取走帝血的是道友,先前杀死贫僧座下弟子的,想必也是道友?” 陈知安双眸微微眯起,摇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道友不必多想。” 摩诃满脸慈悲,拈花笑道:“贫僧在道友身上感受到了我佛的气息,道友与我佛有缘,贫僧愿以帝血相赠,度化道友入我须弥,以道友的修为和资质,便是成为我佛坐下十二弟子之一也未尝不可,恰好二师弟金蝉犯杀劫,我佛送其入往生渡劫,贫僧愿替我佛代师收徒,补金蝉果位!” “阁下大概是看错了,我此生最恨秃驴,便是有缘,大概也是孽缘。” 陈知安脸上面无表情,心下却警惕起来。 这摩诃不愧是佛主首徒,神念之强,算是陈知安在圣人中所见最强者,那双金色眸子仿佛能看破一切虚妄,竟看到了自己和佛门的因果。 四十万年后。 也是他在周氏看到自己西行,怀疑自己是金蝉转世,更是他最先看到大乘佛法会颠覆佛门,意识分身寄托在周如佛身上,想杀死自己。 摩诃此人,有帝境之姿。 如果不是佛主横戈大道之上,断了他的成佛之路,恐怕他还真有可能成帝。 摩诃眼底慈悲之色愈浓,那双金色眸子中泛起一缕诧异之色:“奇怪,贫僧从道友身上看到了我佛的影子,可那道影子充斥混乱和杀意,道友与我佛门因果竟如此之深。 道友若不为佛,必成大魔。 贫僧愿接引道友入我须弥,度化为佛!” 陈知安默然不语。 他身上当然有佛主的影子。 虽然他本体没有亲至,小天地只是投影,可此时苦海之中,佛主转世身的金色骨架和那因果石都完完整整地映照了过来,再加上他身上凝聚的庞大香火愿力,不说堪比佛主,但圣境之中,大概没有人比他身上的佛性更重。 只是无论如何。 他都绝不可能随摩诃前往须弥天下的。 毕竟如今佛主的第一世转世身已经登临十二品金莲,跻身准帝,真要随摩诃去了须弥天下,鬼知道那老谋深算的佛主能看出些什么。 那谋算整个佛门,将整座天下信徒都当做养料的狠人。 此时的陈知安可不敢面对。 沉默良久。 陈知安忽然笑了起来,平静道:“摩诃大菩萨,如果我不随你去须弥天下会如何?” “道友若不为佛,必成大魔!” 摩诃拂袖一挥,一座佛国降临,将整座小山头笼罩,隔绝天地,缓缓道:“贫僧有预感,道友如果不随贫僧前往须弥山觐见我佛,我佛门将生大乱,甚至牵扯到我佛的回归之路,为苍生故,贫僧只好以佛法将道友度化!” 此时他脸上依旧慈悲。 但陈知安却从中感受到了纯粹杀意。 “既如此,那没什么好说的了。” 陈知安将陈长生和老张头收入小天地,腰间的魔刀倏然出鞘,恐怖杀意席卷,昊天刀斩出,同时打出禁忌帝术逆乱十八式,一尊尊天人走出,演化杀伐大阵,向摩诃绞杀而去。 “所以我讨厌秃驴呢,杀人就杀人,非要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恶心姿态!” 第675章 昊天宗来人 陈知安只是一尊准圣,而且还只是一具分身而已,自然不可能是摩诃的对手。 可他依旧出手了。 而且一朝出手就不留后路! 动静之大。 方圆百里之内都能感受到那恐怖杀意。 因为他需要让人看见。 看到他的昊天刀,看到他的逆乱十八式。 这是他唯一活下来的可能。 看着那近乎成道的昊天刀和一尊尊演化秘术的天人,摩诃脸上终于变了颜色,原本要落下的杀意顿时散去,变杀为困。 “你和昊天帝是什么关系。” “无可奉告!” 陈知安脸色微白,声音却冷冽无比。 他赌摩诃不是佛主座下狂热信徒,赌他不会为了佛门而舍掉这条命。 摩诃当然很强。 圣境九重天,只差一步就能跻身准帝。 可如今昊天帝威压天下,甚至大有问鼎人皇之位的野心,睥睨天下,别说区区摩诃,便是如今坐镇须弥的二世佛也不敢触怒他。 只是陈知安此举,却也将自己彻底暴露在四十万年前的天下。 接下来要面对的,可能就不只是摩诃,而是一尊真正的帝境存在。 果然。 就在摩诃犹豫不决时。 只见高悬天外的天帝宫中,有金光洒落人间,一道冷漠声音响起:“在我天下向我昊天宗弟子出手,摩诃大菩萨,你须弥天下是欺我昊天宗无人么?” 那金铺就一条大道。 一尊圣境九重天的圣人拾阶而下,居高临下看着摩诃。 见到此人。 摩诃脸色微变。 因为此时降临人间的,是昊天宗南宫问雅,昊天帝座下大弟子,光论修为杀力而言,摩诃自认与她不相上下,可还是那个道理,此地不是须弥,佛主还未归位,南宫问雅背靠昊天帝,天然就要压他一头。 深深看了陈知安一眼。 摩诃面无表情道:“不敢,只是先前小友无故杀我须弥尊者,贫僧略施小惩,仅此而已!” “不过两个人奸而已,杀了也就杀了,若是本座见到他们,也会随手斩之,让他们神魂俱灭,你为两个畜生向我昊天宗嫡传动手,这哪是不敢,分明是大胆到了极点!” 南宫问雅一脸冷漠,半点不留情面。 摩诃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南宫问雅看似是在为这年轻人出头,实则是借此打压佛门,他身为佛主首徒,何时受过如此大辱。 南宫问雅一脸傲慢,冷淡道:“怎么,摩诃大菩萨觉得本座声音太大?” “不敢!” 摩诃脸色一冷,拂袖离去。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如今昊天宗得势,他便是再愤怒也只能忍气吞声。 摩诃走后。 南宫问雅又将目光扫过四野,平淡道:“些许误会,叫诸位看笑话了,若无事还请散了吧!” 那些投来的目光顿时散去。 而南宫问雅则落在陈知安身前,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陈知安也一言不发。 南宫问雅,昊天宗下一任宗主。 小魔王的记忆中,她应该是小魔王那位师尊的先祖,与昊天帝名为师徒,实为道侣。 昊天帝陨落后,她跻身准帝,并诞下一子。 她登临宗主之位后,便立下规矩,昊天宗宗主之位,只能从皇甫和南宫两族嫡传继承,昊天宗能成为天下当之无愧的老天爷,她在其中起了极大的作用。 先前她表现出来的傲慢只是伪装罢了。 天下史书记载。 这个女人。 无论是心机还是手段,都是至高! “你身上流淌着皇甫一族的血液,无双霸体,昊天刀和逆乱十八式信手拈来,没有陷入疯魔,如此天才,哪怕藏得再深也不可能躲过我的眼睛,可我没有在昊天宗见过你,所以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究竟是谁?” “摩诃身为佛主首徒,虽然虚伪到了极点,但为了维护所谓的慈悲,轻易也不会起杀心,所以你能不能告诉我,他杀你的真正原因是什么,总不能只是为了那两个废物!” 南宫问雅看着陈知安,笑着问出这些话。 她笑得很好看,如沐春风。 但陈知安知道,如果不能给南宫问雅一个满意的答案,恐怕下一刻就会被她无情镇杀。 沉默良久。 陈知安无奈叹息道:“南宫前辈,如果我说我也不知道自己的来历,甚至忘记了自己的真名,只记得好像做了一场大梦,醒来后就身处这座战场,对过去一无所知,您信不信?” “至于摩诃,他之所以动手,是因为我捡到了魂帝的一滴精血!” 天下没有完美的谎言。 但如果在找不到真正答案的时候。 人们总会为下意识为那个谎言找到一个最合理的解释。 然后深信不疑。 陈知安不敢伪装成任何人。 因为他伪装的任何身份,在四十万年前大概都经不起半点推敲和查探。 但他体内流淌着昊天帝的鲜血,他拥有逆乱十八式和昊天刀,而且没有变成疯子,那么他一定是昊天宗的人,而且是帝族嫡传。 南宫问雅如果去查,在找不到答案的时候,肯定会给他安上一个看起来合理的身份。 “我会去查。” 南宫问雅嫣然一笑,幽幽道:“你不必害怕,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今日之后天下没有人再敢向你出手,一滴帝血而已,对他们来说或许珍贵,但对无双霸体来说,只是寻常之物罢了。” 说完她转身离去。 离开前,她看了那口依旧冒着热气的炖肉一眼。 “洞天境小妖的血肉精华对你没什么用,晚点我命人给你送一头圣境大妖的尸体过来!” “满足口腹之欲罢了!” 陈知安躬身行礼,恭送南宫问雅。 直到南宫问雅彻底消失在人间,他才缓缓挺直脊梁,脸色微沉。 这个女人。 多半猜到自己不是孤身一人了。 其实对陈知安来说,损失一具分身无关紧要,就像在镇魔城威胁阴魔时说的那样,真要撕破脸皮,他最多修为跌落返真境,甚至如果逃得快,将阴神收回本体,他连境界都不会跌落。 可如果老张头和陈长生被盯上,恐怕会是极大的祸事,陈长生或许不会死,老张头就不好说了! 只是明知如此。 他也没有破局之法。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谋划都苍白无力。 沉默良久。 他心中默默召唤系统。 没有回应。 他又召唤大哥。 依旧没有回应...... 第676章 逃! 南宫问雅回到天帝宫。 眼底柔和之色尽散,淡漠开口:“左右护法,盯着那个霸体,天下随他自由,但如果他想离开,立刻捉回天宫,另外你们亲自去战场一趟,查一查和他一起吃肉的是谁,那靠山宗又是个什么来历!” “领旨!” 两尊圣人领命离去。 南宫问雅又吩咐道:“千面,你去大荒皇甫一族祖庭,皇甫一族所有人的去向都要摸得清清楚楚,着重查探可有人逃离祖庭或莫名身陨,记得暗中行事,不要漏了风声,他们现在已经起了疑。” “领旨!” 那千面也是一尊圣人,杀力一般,但精于伪装,且擅长抽丝剥茧,是南宫问雅的心腹。 命令下完。 南宫问雅眼底泛起无数疲惫,起身向天帝宫最深处走去。 许久之后。 她站在一座大殿前,藏住满身疲惫,推门而入。 那大殿之中。 前段时间才强势镇杀一尊准帝,又逼得魂帝缩回深渊的昊天帝倚在帝座之上。 此时的他面容苍老,白发苍苍,眼神浑浊,哪里还有半点睥睨天下的无敌气势,仿佛一个行将朽木的老人,甚至充斥着腐朽味道。 昊天帝本是和夏皇一个时代的人。 夏皇跻身帝境时,昊天帝还只是一尊准帝,可是如今夏皇已经陨落。 而昊天帝却依旧如大日横空。 仿佛岁月没有在他身上留下半点痕迹。 只是无人知晓。 皇甫一族为此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 想到那些被祭献的皇甫一族天才,南宫问雅眼神变得坚定起来,躬身行礼道:“师尊,弟子亲自去了一趟,先前斩出那一刀的人,的确是无双霸体,而且血脉纯粹,弟子已经让千面去祖庭暗查,如果身份没有问题,就可以将他祭献,至少可以为师尊续命十年。” “十年——” 昊天帝双眼睁开,充满了死意:“南宫,你说,为师错了么,为了给为师续命,我皇甫一族天骄凋零,他们本该成圣,甚至成帝!” “师尊没有错。” 皇甫问雅眼神坚定道:“他们的一切都是师尊赐与的,没有师尊就没有皇甫一族,只要您不死,皇甫一族就不会落没,而且祭献他们是为了人族,是为了天下苍生,再多的牺牲,都是值得的!” “为了人族!” 昊天帝原本灰寂的眼神也徒然变得明亮,神色肃穆道:“是啊,为了人族,我人族看似花团锦簇,实则烈火烹油,夏皇身死道消,叶荒初登帝位,万族随时可能卷土重来,本帝不得不镇守天下,为人族守住这条防线。” “叶荒忌我如佛主那般占据一座天下,拥兵自重。世人误我沽名钓誉,觊觎人皇之位,为师这一身如履薄冰,既要与万族厮杀,又要警惕身后随时可能递出的刀... 可南宫啊。 你知为师之初心。 至始至终,都只是为了人族而已!” “弟子明白!” 南宫问雅眼底泛起倾慕之色,走上前去握住昊天帝枯瘦的手掌,柔声道:“师尊,不管世人如何看您,南宫都永远和你站在一起,哪怕千夫所指。” 说到这里。 她眼含泪花,将昊天帝的手掌放在自己肚子上,低声喃喃道:“为了人族,您一定要活下去,弟子已经怀了您的孩子,等他出生,一定会是无双霸体。” ....... 陈知安本以为南宫问雅会很快再次来找他。 结果等了小半年,南宫问雅都没有任何动作,仿佛当初她出现真的只是为自己解围而已。 期间万族又有小规模反扑,不过如今人族势大,轻易就将他们打回了裂缝中。 只要魂帝不出手,就翻不起水花! 既然昊天宗没有找上门,陈知安倒也乐得清闲,领着长生猎杀那些落单的万族,顺便传她死人经,老张头堂堂靠山宗宗主,则沦为了伙夫。 不过他也没有半点意见,每日捏着那烟杆四处游荡,想要尽早寻到那道士说的贵人。 陈知安没有阻止。 只是看向他的眼神渐渐变得有些复杂。 这几日。 陈知安发现总有一双眸子落在自己身上。 那双眸子从天帝宫落下,充满了腐朽味道,还藏着贪婪,那是昊天帝的眼睛,和四十万年后阴魔的眼神如出一辙。 陈知安知道。 自己被盯上了,或许就在最近! ...... 来到四十万年前的第二百九十八天。 天降大雪,小年。 自十万年前人族彻底崛起,先驱逐万族,后镇压禁区异族,彻底成为大荒主人那日,是人族最重要的日子。 无论修行者还是普通人。 平日哪怕日子过得再苦,也要吃点好的,祭祀先祖! 老张头一大早就离开靠山宗小山头,乐呵呵向距离此地三十里外的集市走去。 这段时间他感觉很不错。 不但收了两个客卿。 自己运道也越来越好,修为越来越高,好像一下就开窍了般,破境如饮水。 他有时候都忍不住想,自己原来竟亦是修道天才,属于大器晚成那种。 相比起自己的修为。 他更得意的是靠山宗终于在诸天打出了名气。 如今他行走在战场上,表明身份。 往日那些瞧不上他的修行者总会作揖行礼,显得热络无比,还隐隐有些嫉妒! 活了将近六十年,他从没这么扬眉吐气过。 所以今儿他买了很多年货,都是陈知安和陈长生爱吃的。 准备犒劳犒劳陈知安和陈长生。 而且还给他们包了一个大大的红包。 想着今儿要是能把客卿两字去掉,收他们为徒那是最好不过了。 如今他已经是通玄境后期的大佬,收一个化虚,一个虚神境的小修士为弟子,也不算辱没了他们的身份。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 他靠山宗的贵人始终没能找到。 就这么盘算着美好未来,老张头拎着包袱健步如飞,向靠山宗走去。 就在他走到靠山宗十里外时。 身前忽然多了一个人。 那人身着一袭道袍,满头白发一丝不苟地梳拢在后,面容和善,仙风道骨,沉默立在大道中央。 老张头微微一怔,随即作揖笑道:“小老儿见过道友,道友吃了么?” “你就是靠山宗宗主,张重山?” “是小老儿!” 老张头看着这白发道人,只觉自惭形秽,心下微喜,莫非这就是那道士说的贵人? 那道人平静说道:“既然你是张重山,那就随我走一趟吧! ” “走?去哪?” 那道人抬头看着天幕,平静道:“去帝宫,见昊天帝!” “见昊天帝?” 老张微微一怔,紧接着是惶恐,随后便是无尽的恐惧。 半晌后,他颤声谄笑道:“今儿是小年,小老儿家里还有两个弟子,仙长可否容小老儿和他们吃一顿团圆饭,耽搁不了多少时间的。” 白发道人幽幽道:“你们会团圆的。” 下一瞬。 他拽住老张头的脖子,就像提着一只呆鹅,径直向天幕走去,包袱里的年货散落一地。 老张头脸色憋的通红。 不知是从哪里生出的勇气,在半空用尽全身力气嘶声喊道。 “逃!” 第677章 入天帝宫 老张头只是个蝼蚁。 在茫茫人族大军中,哪怕他已经跻身通玄,依旧只是个小卒。 贪生怕死,偷奸耍滑。 骨头比草还贱,不知礼义廉耻,在靠山宗没有立起来之前,任谁都能让他下跪。 跪完他也总能笑嘻嘻地从地上爬起来,在无人处说就当是老子跪儿子了。 就是这么一个命比草贱的小人物,却在一尊圣人威压下,于生死之间,发出了那震耳欲聋的嘶吼。 “呱噪!” 那道人脸色微冷,居然被一只蝼蚁在自己手里发出了声音,这让他感到有些难堪。 圣境意识粗暴入侵老张头意识海,准备直接搜魂! 老张头本就是无足轻重的小角色。 南宫问雅之所以命令活捉,无非就是为了在和那无双霸体谈判时多那么一点微不足道的筹码罢了。 她做事素来如此。 滴水不漏。 只是下一瞬,那道人的脸色就变得难看起来,这蝼蚁竟在喊出那个‘逃’字后就自碎了阴魂,此时意识海中只剩下混沌一片。 “该死! ” 道人一掌拍下,老张头瞬间被拍成一蓬血肉。 ...... 靠山宗山头内。 陈知安倏然抬头。 正好看见老张头被那道人拍成血肉的一幕。 脸上笑容瞬间散去。 “这顿团圆饭,终究还是没有吃到。” 缓缓起身,陈知安挥剑斩离小天地,将彼岸花连同那小天地中老张头的阴魂都交给陈长生,又大饮一口轮回酒,最后揉了揉她的脑袋,温和道:“长生,记住我的话,要活下去!” “先生!” 长生眼眶微红。 “不许哭!” 陈知安的小天地开始坍塌,他回头看着陈长生:“记得给我留两坛好酒,终有一天,我还会回来的!” 话落。 陈知安拎起酒坛,大饮一口轮回酒。 身上的黑袍已然换成了青衫。 面目也变得模糊起来。 来这四十万年前一朝,临死,总得留下点什么。 “御剑乘风来,除魔天地间。” 陈知安伸手一拽,小天地中肆意生长的杂草,化为一道道剑意,他手指一挥,剑意如长河破开小天地出现在靠山宗头顶的虚无之中。 轰隆隆—— 剑意搅碎虚空,直斩那道人。 那道人,正是昊天宗左护法。 一尊初入圣境的圣人。 剑意斩来,左护法脸色冷漠,圣境威压爆发,幻化一只大手将剑意拍碎。 “有酒乐逍遥 无酒我亦癫!” 陈知安再饮一口酒,眼中有醉意。 张口一吐。 酒水化作漫天剑雨洒向左护法。 将那只大手斩灭。 陈知安这具分身只是准圣,小天地也只是投影,实力只有本体的八成不到,但此时他剑意递出,杀力之强,竟跨越了准圣门槛。 “该死,你竟极境升华,自毁了道种洞天?” 左护法神色大变,他没想到无双霸体竟如此决绝。 南宫问雅的命令,是将无双霸体完整带回去,要得可不是一具尸体。 想到任务失败的后果。 左护法再也无法维持圣人威严。 背负在身后的圣剑出鞘,一剑斩出,将漫天剑雨斩碎。 随后欺身而上,要将陈知安强行带走。 这左护法,竟也是一尊剑圣! “一饮尽江河,再饮吞日月!” 陈知安一口饮尽坛中酒,醉眼朦胧,看着那穿过剑雨的左护法,眼神嘲讽。 手掌虚握。 一座剑意天地降临。 与此同时天幕之上日月变得暗淡,斗转星移,垂落缕缕道则,融入剑意天地内。 酒水在陈知安身前凝聚成一把剑。 随后他一剑递出。 刚刚进入他身前三尺的左护法不可思议地低下头,看着透胸而过的剑,感受到那剑意中蕴含的恐怖剑意,他神色茫然。 他一尊圣人。 竟被一个准圣斩了! “千杯醉不倒 唯我酒剑仙!” 陈知安吐出最后一句诗。 酒水凝成的剑在左护法体内轰然炸开。 将他的肉身连同道则,都炸成了虚无。 天地之间。 瞬间血雨倾盆! 一尊准圣逆行伐上,斩了一尊圣。 陈知安低头看着那堆碎肉,平静道:“我剑术一般,天下剑修见我无需低头,但我身前三尺,剑不得入,当无敌。” 待血雨散尽,陈知安青丝已转灰白。 这一剑。 他极境升华,武道残卷、剑经、死人经、缠金秘术齐出,舍掉了这具分身所有力量! 此时的他。 阴神即将寂灭,肉身也即将腐朽。 然而他脊背挺得笔直,负手看着天幕上脸色铁青的南宫问雅。 “现在,你可以带我去见昊天帝了,我知道你一直在查我的身份,现在我可以告诉你,我是靠山宗客卿,大荒,陈知安!” 低矮山头上,靠山宗简陋的旗帜孤独飘荡着。 随着风声呜呜作响。 仿佛是在哀鸣。 陈知安斩出的小天地悄无声息关闭。 陈长生站在小天地洞口。 看着那背对着自己的背影,泪如雨下。 直到洞口彻底关闭,她将那道孤独背影深深烙印在脑海里,喃喃道:“先生,我一定会活下去,等你回来。” ....... “我不该查你的身份。” 走在天帝宫长廊,南宫问雅素来古井无波的眸子里充斥着悔恨:“第一次见面,我就该把你带回天帝宫。” 陈知安笑道:“如你这种聪明又多疑的人,没确定我身份之前,怎么敢把不确定因素往昊天帝面前领?” 南宫问雅脸色铁青。 转头看着陈知安,怨毒道:“所以你一早就知道我的目的,你果然是荒帝安插的棋子,不对,如果你是荒帝的棋子,又怎么会选择和左护法同归于尽,所以你到底是谁?” “刚刚已经说过,我是靠山宗客卿。” 陈知安嘲讽笑了起来:“想必这段时间你们查的很辛苦,皇甫氏族谱被你翻烂,寻遍整个昊天宗,却依旧对我一无所知。 于是你开始怀疑。 会不会是荒帝发现了皇甫霸天的秘密,知道那老东西不想死,于是安插我出现在你面前,待皇甫那老东西吃我时,借我之手,悄无声息杀死昊天帝,如此天下人都无话可说。” 南宫问雅脸色冷漠道:“本座的怀疑并无不妥,因为当世除了荒帝,无人可布下这样的局,更没有人能在师尊眼底下藏住你这样一个天才,而且除了荒帝外,本座想不到还有谁会处心积虑想要人族守护者死。” 第678章 都是自愿的 “哈哈,人族守护者,昊天帝......” 陈知安眼底嘲讽之色愈浓,冷笑道:“家雀总会担心鸿鹄会来抢它的窝,小人总会以己之心度君子之腹,你们觊觎人皇之位,想要争这天下权柄,就以为荒帝也是如此,你有没有想过,或许在荒帝眼中,所谓的昊天帝,就只是一个跳梁小丑?” 南宫问雅脸色冰冷,倏然拽住陈知安的脖子,冷漠道:“荒帝如果真有你说的那么伟大,他为何不来斩杀魂帝,而是躲在大荒坐山观虎斗,想要摘桃子?” 陈知安嘲讽道:“天下,不是皇甫昊天抢着来的么,所谓人族守护者,不也是你昊天宗自己造的名声?你们想要占据天下,想要吃独食儿,荒帝成人之美,怎么现在发现魂帝不好杀,开始找补理由了?” “至于坐山观虎斗,摘桃子,不正是皇甫那老东西曾经做的事?” “当年夏皇独战万族,孤立无援、力战而死的时候,皇甫那老东西在哪里?” “人皇印为什么会选择后起之秀的荒帝?” “难道是皇甫老儿不喜欢?” “以为喊个为了人族的口号,立块人族守护者的牌坊,就可以洗去身上那令人恶臭的味道。 你们未免太天真了些。 既然做了婊子,就不要想立牌坊,恶心! ” 陈知安破罐子破摔,反正要死了,根本不在乎会不会让皇甫昊天愤怒,他知道皇甫昊天肯定能听到自己的话,不管一会儿如何,总归他是骂舒服了! 哪怕以南宫问雅心机之深沉。 在陈知安嘲讽拉满的骂声中也渐渐失了智。 身上杀意越来越重。 就在她忍不住想要动手时,那大殿缓缓打开,一道苍老声音响起。 “南宫,退下吧!” “是,师尊!” 南宫问雅眼神瞬间变得清明,看了陈知安一眼后,拂袖离去! 陈知安眉头微挑。 缓缓走进大殿。 看着那半倚在帝座上的老人,神色平静,仿佛站在他面前的,真就只是一个行将朽木的老人而已。 这是陈知安第一次直面帝境存在。 不知为何,他心中没有半点惧意,哪怕皇甫昊天身上散发着他从未见过的威压,仿佛一个眼神就能让他死去,他依旧沉默直视,心底更是前所未有平静。 昊天帝和陈知安四目相对。 仿佛历经了无数岁月后,昊天帝缓缓开口:“年轻人, 我终于等到了你,不管你信不信,本帝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人族!” 陈知安冷笑一声。 懒得再和他讨论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情。 昊天帝似乎也觉得无趣。 那浑浊眸子看着陈知安,忽然开口问道:“你身上流淌着本帝的鲜血,而且极为纯粹,本帝在你身上感受到了岁月的气息,年轻人,是谁将你送回此处? ” 陈知安脸色终于有了变化。 终究是踏足岁月长河的存在,他哪怕不能在岁月长河自由行走,但只一眼就看到了自己身上的秘密。 帝境存在哪怕已经走到尽头,肉身衰败,阴神腐朽,依旧恐怖如斯。 陈知安当然不可能回答昊天帝的问题,只是一味沉默。 “你身上有本帝的气息,同根同源,如此看来,本帝在未来的布局没有失败,只是本帝不解的是,你既是本帝的未来身,为何对本帝有如此大的敌意?” 陈知安依旧沉默不语。 昊天帝也不动怒,只是缓缓起身,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到陈知安身前,平静道:“其实你和南宫都搞错了一件事情,本帝之所以苟延残喘,迟迟不肯化道,为的只是看你一眼而已,如今看到了,也就可以从容赴死了!” 陈知安微微一怔。 他来到四十万前,难道是昊天帝的手笔? “我成帝时,短暂驻足岁月长河,曾看到过今日,只是看不真切,好似岁月长河中有人在遮掩什么。 你先前问夏皇独战,孤立无援时本帝在哪里。 本帝可以告诉你。 本帝在岁月长河,有人在岁月长河截杀本帝,将我打出了岁月长河,受了道伤。 也是那日之后。 本帝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才开始斩魔血,布局未来,若有得选,本帝何尝不想今世无敌?” 陈知安依旧沉默。 他知道昊天帝的话,或许有几分真,但肯定不全是真的。 或许他真的受了道伤。 但绝不是他为了重生,遗祸天下的理由。 他之所以抢在叶荒帝前入主天下,绝不是所谓的为了人族,而是从一开始就打算将天下据为己有,用亿万生命为他作嫁衣。 “看来你还是不信!” 昊天帝自嘲一笑,缓缓道:“也罢,君子论迹不论心,本帝初心如何无关紧要,只要杀了魂帝,本帝依旧是人族守护者,天下依旧是本帝掌中之物,既然你从未来而来,正好可以补救最后一环,本帝,也可以从容赴死了!” 话落! 只见昊天帝佝偻的身子缓缓挺直。 满头白发转黑,苍老面容肉眼可见的变得年轻,双眸之中浑浊褪去,深邃如渊。 一股骇人的帝境威压弥漫。 他将陈知安拘入天地,踏出天帝宫,满头青丝乱舞,双眸中散发着恐怖杀意,睥睨天下,如大日横空。 “人族诸君,万族大军来犯,随本帝杀入深渊,今日之后,本帝要天下尽悬人族大旗,彻底肃清天下,以本帝之躯,镇守魔渊,护人族万世太平!” 随着昊天帝话音落下。 天下倏然一静! 紧接着响起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昊天帝无敌! ” “人族守护者无敌!” “追随昊天帝,杀入魔渊!” “杀!” 整个天下的人族都沸腾起来,他们丢下碗筷,提起刀剑,告别道侣和家人,向那裂缝外集结。 天幕之上。 通玄境以上的修行者凭空而立,遮天蔽日,密密麻麻,杀气腾腾,眼神坚毅。 昊天宗也是倾巢而出。 在南宫问雅率领下,杀气滔天,肃穆立于昊天帝身后。 只要昊天帝一声令下。 一场血腥杀戮,就会掀开序幕。 昊天帝负手而立,目光扫过那眼神狂热的人族修行者,带着几分赞许。 被他目光扫过的人都挺直胸膛,恨不得立刻杀向魔渊。 与此同时。 昊天帝冷漠声音在陈知安心底响起。 “年轻人,你看他们多高兴,嗷嗷叫着,一心赴死,仅仅死掉这么些蝼蚁,就能换来人族万世太平,就能为本帝死而复生做祭,很值得不是么?” 第679章 昊天,你才是魔 人族崛起之路布满荆棘。 从人皇揭竿那一日起,人族近二十万年厮杀,只为挺直脊梁,上不跪天地,下不跪,堂堂正正屹立天地之间! 无数风华绝代的人族强者死在路上。 用鲜血和生命,为后世人族铺路。 如今人族已经崛起,万族苟延残喘,最后一战后,人族就能真正成为这座天地的主人,哪怕是再怯弱的人族,此时都热血上涌。 只要昊天帝一声令下,他们就会杀入魔渊,将眼前之敌杀个干干净净。 陈知安被拘在昊天帝大道洞天之中,目光扫过那些神色激动的人族修士,心底却没有半点兴奋,甚至觉得悲凉。 这些人中,甚至还有刚束发的少年。 他们本可以不死的。 万族苟延残喘,魂帝也重伤垂死,如果昊天帝全力出手,只他一人就可以将万族全部埋在魔渊,可昊天帝为了得到他们的精血,要将所有人坑杀。 他要祭献整座天下的人族和供养肉身,抵挡岁月长河的侵蚀,又以斩出的那道魔念,祭献皇甫一族的血脉,维持神魂不灭。 这就是昊天帝的谋划。 直至此时,陈知安终于看透他这个布局。 为人族战至癫狂,以身陨为代价,彻底埋葬万族,又以帝尸永镇魔渊的昊天帝。 其真实面目,是个彻头彻尾的阴谋家。 他骗了所有人,坑杀了所有人。 死后却在人族史书上留下了浓重一笔,成为人族守护者,享人族香火,受后人祭拜。 “你不会成功的。” 站在一片阴影中,陈知安声音冷漠道:“哪怕你坑杀了所有人,也绝不可能死而复生,哪怕你死而复生,也一样会失败,这是你的命运,在未来某段岁月中,会有人将你的阴魂锁住,挖出你的帝尸,取走你的一切。 你所有谋划,都将是徒做嫁衣。 这是我的诅咒,也是你的未来,是我为你挖掘的坟墓。” “无能狂怒是失败者的权利,本帝会原谅你的无礼。” 昊天帝双眸如渊,手掌缓缓举起,对着乌泱泱的人族大军发出命令:“诸君,人族先贤在看着我们,后世子孙在看着我们,今日之后,人族将主宰天地、永垂不朽,随本帝,冲锋!” “杀啊!” “人族不朽!” “昊天帝不朽!” 人族修士呐喊着,他们拎着刀剑,祭出道兵,争先恐后杀入魔渊,如同洪流席卷,裹挟着一条条鲜活生命去送死。 轰隆隆—— 好似上苍也感受到了死亡将至,原本晴朗的天幕瞬间变得阴沉,鼓声如雷,大雨滂沱,倾盆而下! 杀—— 一尊人族大圣刚踏入魔渊,便被一头魔猿撕碎。 天幕上落下的大雨,也瞬间染上了鲜血。 人族修士前赴后继,很快将那头魔猿斩杀,然而万族的反扑,也接踵而至,无论是人族还是万族,都变得疯狂起来。 魔渊已然变成了一座绞肉场,随时都有人死去,又有更多人加入战场。 圣人在陨落,大宗师在凋零! 修行者如同野草一片片倒下,被道则搅碎,被元气撕裂,这是一座修罗场。 这些年厮杀,人族本是占据上风的,可此时他们杀入魔渊,却成了战场上被收割的草芥,鲜血汇聚成河流。 那魔渊之中。 一只大手落下,将几万人族修士拍成肉泥。 其中甚至有十几尊圣人。 魂帝出手了! 他的对手本该是昊天帝,可此时昊天帝立身虚空,冷眼旁观,仿佛与他无关。 终于有人意识到了什么。 可事已至此,无论人族还是,都已经杀至疯狂,少数人根本无法改变任何事情,他们很快被洪流淹没。 有少数人想要逃出魔渊,也被南宫问雅率领十二尊圣人镇杀。 “昊天,来与本帝一战!” 魔渊中,重伤垂死的魂帝手持悟道茶树枝,想要杀出魔渊,与昊天帝一战,然而他刚闯出魔渊,却见昊天帝一刀斩出,又将他劈了回去。 刀光所及处,无数人族修士和被斩杀。 这一刀煌煌如日,充斥着不可匹敌的杀伐之意,直接将魂帝重伤。 “昊天!” 魂帝嘶声狂啸:“原来你一直在藏拙,哈哈,好一个昊天帝,好一个人族守护者,整座天下,都被你玩弄于股掌之间!” 昊天帝持刀而立,根本不理会。 “哈哈,你才是魔,本帝成全你。” 魂帝重伤垂死,根本没有与昊天帝一战的实力,持悟道茶树树枝扫过战场,又是无数人族被扫成肉泥,将近百万人族修士入魔渊,此时还活着的不足六十万。 而昊天帝,依旧没有出手。 “昊天,本帝看透你了,本帝可以成全你,但本帝有个条件!” 魂帝浑身浴血,就连悟道茶树的茶叶都沾满了鲜血,魂帝随手一抛,悟道茶树扎根深渊中,和人族修士的鲜血汇聚成河,疯狂向悟道茶树涌去,本将枯死的茶树枝,顿时生根发芽,有了缕缕生机。 昊天帝目光落在那悟道茶树上,深渊般的眸子中终于有了一缕波动。 魂帝见此,传音入密。 “昊天,本帝可以把悟道茶树给你,甚至可以替你杀死百万人族,但你必须给我万族留下种子,天下,必须有他们的一席之地。” “痴心妄想!” 昊天帝冷漠开口。 “不要着急拒绝,狡兔死走狗烹,我万族若尽数死绝,你昊天宗又有什么理由继续占据天下,本帝知你谋划,但你别忘了,叶荒才是名义上的人族共主。” 昊天帝沉默下来。 许久之后。 他才缓缓开口:“本帝允了,但是你,必须死在本帝手中!” 下一瞬,他打出逆乱十八式,十八尊天人演化秘术与魂帝厮杀起来。 两尊帝境出手,天地动荡,大道颤动,举手投足之间星河摇曳,日月黯然,恐怖道则交织,战场内一个个人族修士和被狂暴道则撕碎! 他们看似是在向彼此出手,实则屠刀斩向人族和万族。 一尊尊圣人和圣王被他们斩杀,无处可逃。 两人最后一次交锋,人族修士除了昊天宗寥寥数人,其余人都成了尸体,万族也是如此。 两尊帝境互为屠刀,杀得天地昏沉,血流成河,魔渊已然变成了地狱。 “昊天,你才是魔! ” 魂帝站在尸山血海中,发出一声感慨。 最后一刀,昊天帝已经斩断了他的大道,他的阴魂和肉身都被斩碎。 他本就是重伤垂死之身,如果昊天帝全力出手,上一次反扑,他根本没有活下来的可能。 皇甫昊天走到魂帝身前。 缓缓拔起悟道茶树的枝丫,持树横扫,魂帝顿时变成一堆血肉,气血涌入悟道茶树之中,成为茶树的养料。 “本帝,本就是魔!” 第680章 养魔! 昊天帝此言霸道,理所当然。 他立身魔渊,抬头看着天幕,任由约定的那几个余孽逃走。 此时他重新恢复了那苍老模样。 白发苍苍,行将朽木。 哪怕是悟道茶树为他不断汲取生机,也只是让他延迟死去罢了。 他将陈知安从道则洞天拽出,神色平静道:“现在该你了,可有遗言?” 陈知安看着满地残尸,看着数百万人族和尸体,看着血流成河的炼狱景象,沉默良久,面无表情道:“未来,我会亲手杀死你,另外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在未来,我会杀死你的转世身一次又一次,肉身缝缝补补,让你道心碎了又碎,直至跪在我面前,再无出刀勇气,见我如见青天!” 话落。 陈知安一刀斩碎意识,就此死去。 “妖言惑众,痴心妄想,给本帝时间,便是人皇当面,太虚复生,本帝又有何惧!” 昊天帝一把拽住陈知安的尸体,囫囵吞入腹中,原本苍老的面容肉眼可见变得年轻,白发转灰,他抬头看着南宫问雅:“此后诸天当知,本帝为人族苍生,与魂帝同归于尽,死后帝尸永镇魔渊,守护人族万世太平!” 话落! 他双眸缓缓闭上。 坐在悟道茶树下寂灭。 与此同时,他体内走出一道魔影,融入南宫问雅体内,与正在孕育的那滴魔血融合。 南宫问雅率领昊天宗弟子跪伏在地。 “恭送昊天帝! ” “恭送人族守护者!” ....... 从此以后,昊天宗成为天下执掌。 因万族依旧有余孽潜逃,南宫问雅上呈荒帝,要亲自屠尽万族,为人族守护者报仇。 荒帝应允。 再之后南宫问雅跻身准帝,诞下一子,成为昊天宗宗主,恰逢佛主转世重登帝境,谋划大荒,欲要将大荒化为佛国,帝族周氏天骄被其度化,加入须弥山。 又有人族长城动荡,佛主趁荒帝前往人族长城平乱时,降临大荒,度化夏氏天骄! 荒帝震怒。 持帝兵荒塔杀入须弥天下,与佛主大战一场,佛主陨落,荒帝重伤而回! 已经跻身准帝的南宫问雅宣布脱离大荒,彻底执掌天下,成为天下当之无愧的老天爷。 后修建镇魔城,镇守镇魔渊! 镇魔城建立在裂缝外原本的山野之间。 那些死去的修行者家人,在昊天宗关怀下安居乐业,天下渐渐太平,昊天宗人族守护者之名,深入人心。 三十年后。 镇魔城中,原本靠山宗所在,开了一座叫做轮回的酒楼。 老板是个化虚境的修行者,叫陈长生,喜作画。 不过奇怪的是,他从没有落笔,用手指在一本空白书籍上作画。 一百年后。 镇魔渊有大魔闯入人间作乱,杀人无数,连尸体都被大魔吃掉,昊天宗派遣弟子镇魔,再次名声大噪。 大魔闯入人间那日,陈长生失踪,据街坊邻居说是被大魔吃掉了! 好在陈长生有个流落在外的儿子陈二,回来继承了轮回酒楼。 此后百年。 又有大魔闯入人间,陈二也被吃掉。 好在陈二有个儿子,叫陈三,他继承了轮回酒楼。 每隔百年,镇魔渊中就会有大魔作乱,轮回酒楼也会换一次老板。 又过了千年。 镇魔渊再一次动荡,大魔闯入人间,赤地千里,屠戮人族无数。 最后被一神秘人揭破身份。 人们这才知道,那大魔竟是昊天帝的儿子! 昊天帝当年为了镇压万族,自创禁忌帝术昊天帝与逆乱十八式,他的子嗣为了继承昊天帝荣光,修行禁忌帝术,走火入魔,沦落成了魔物。 只是如今逐鹿天下已经变成圣墟,诸天断绝了往来,无处申冤,而昊天宗又有准帝南宫问雅坐镇,无人敢有意见,只能任由昊天宗将那魔物带走,打入镇魔渊。 南宫问雅亲自镇压。 那日轮回酒楼中座无虚席,从祖传下来就爱画画的轮回酒楼老板陈十三在那日一改常态,在那本空白的书上开始落笔,依稀可见是个模糊的背影。 那日! 昊天宗浩浩荡荡,南宫问雅排面十足,押送亲子前往镇魔渊,天下人尽皆知,沸沸扬扬。 有人猜测南宫问雅亲自押送,向天下人赔罪是假,真正的目的是护送。 因为那个神秘人始终没有现身。 南宫问雅怕前往镇魔渊的路上,宝贝儿子被人杀了。 然而南宫问雅还是低估了那个神秘人。 她和自家的大魔儿子都没能走出镇魔渊。 没有人知道镇魔渊中发生了什么,只听见南宫问雅凄厉的声音不断响起,好似遭遇了莫大的恐惧,她逃出半边身子,也被一只大手拽了回去,被打成一滩肉泥。 此后天下有了很长时间的安稳。 那座轮回酒楼依旧开着,只是已经没什么人知道酒楼的历史。 直到万年后,昊天宗又出现一尊无双霸体,修行逆乱十八式和昊天刀,再次陷入疯魔,如今昊天宗独占天下,拥有两尊准帝,无人敢触怒其威严。 他们遵循古训,送那尊大魔入镇魔渊。 结果双双陨落! 镇魔渊中藏着的恐怖,让一手缔造镇魔渊的昊天宗都变得恐惧起来,更让他们感到不安的是,他们渐渐失去了镇魔渊的控制权,似乎有莫名存在,偷了那座天地,将之变成了禁区。 而昊天宗的修行者,则成了那禁区那位存在的祭品,圈养的食物! 每隔万年,昊天宗出现一尊无双霸体,就会有无数昊天宗大能给他陪葬。 这种被圈养的悲剧持续到十万年后。 那一世的无双霸体镇压当代无敌,逆乱十八式和昊天刀修至大成,在圣墟跻身准帝,如大日横空,无敌于天下,甚至有传言他已经一只脚跻身了帝境! 有人怀疑。 他就是昊天帝复苏。 他回到天下,进入镇魔渊,准备彻底复苏踏入帝境。 他几乎就要成功了。 那日整个天下都笼罩着帝境威压,天幕上雷劫涌动,天道即将降下成帝劫。 然后轮回酒楼第一次关门。 不知传承了多少代的老板缓缓起身,合拢手中的书,书的封面勾勒着一幅画。 画上是一道模糊背影。 那背影身着青衫,负手而立,背对众生,看起来格外孤独,仿佛置身于岁月长河之上..... 第681章 先生,归来 这是十万年来昊天帝第一次距重返帝境这么近。 而且他道龄不到五千年,正值巅峰。 那是风华绝代的后裔,哪怕不修行逆乱十八式和昊天刀,也有成帝之姿。 阴魔在其体内复苏后,又为他查漏补缺,在准帝境打磨大道,道基稳固无比,自信无敌! 如今时机成熟。 昊天帝意识彻底复苏,重返镇魔渊,吃掉孕养了十万年的帝身,将问鼎大帝之位,屹立大道尽头,成为人族共主! 然而就在他即将成帝的瞬间。 镇魔渊中响起一道低声呢喃:“先生,你碎在这片天地的阴魂,今日终于可以补全了...” 昊天帝转过身去。 看到一道站在黑暗中的身影,蓦然一惊,眼底更是瞬间爬满了恐惧。 十二万年前,他跻身帝境,然而就在渡完帝劫的瞬间,忽然有一道身影从岁月长河踏出,一拳将他重伤,伤了他大道根本,肉身腐朽。 他本以为那人是当年的人物。 如今十二万年过去,早已陨落,没想到那人竟活到了现在,而且又出现在他成帝前。 “你是谁,到底要做什么!” 昊天帝看着那道模糊身影,哪里还有半点睥睨天下的无敌气度,甚至声音都变得有些颤抖,这人,恐怕是一尊大帝。 可他根本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得罪了这样的存在。 “我是谁,我是陈长生啊!” 那道模糊身影喃喃自语,旋即痴痴笑了起来:“我在等先生,先生说他总有一天会回来的,他说要亲手杀了你,可是我等了十万年,先生还是没回来。” 说到此处。 陈长生双眸中泛着恐怖杀意:“既然他没有回来,你又怎么能回来?” “疯子!” 此时天劫已经降临。 昊天帝抬头看着天幕,打出逆乱十八式,十八尊天人走出,演化无穷杀机,结成杀伐大阵,将陈长生困住,而他则趁机和那具帝尸融合! 本就是同根同源,他的融合没有半点阻碍。 这一瞬,昊天帝彻底踏入帝境。 他身躯如山,横戈天地,帝威弥漫,如大日横空。 “先生还没回来,你也不能回来...” 陈长生低声呢喃,左手握死人经,右手握笔,开始作画。 只见她运笔如神,一遍遍描绘那道背影,随着他落笔,一道道线条从岁月长河延伸而出,贯穿整座镇魔渊。 仿佛画地为牢,将一切有形无形之物,连同那天地雷劫,都阻隔在了线条之外! 甚至整座镇魔渊都好似变成了线条。 这些线条,是道则勾勒而成,蕴含了岁月的力量。 “你...你将这座镇魔渊吃了,还将它拽进了岁月长河!” 昊天帝抬头看着那溃散的劫云,脸上爬满了骇然,如山岳般的身躯瑟瑟发抖。 这个叫做陈长生的神秘存在不但自身能在岁月长河自由行走,居然还能将这方天地变成他自己的洞天,这无疑是在抢上苍的权柄! 哪怕他已经跻身帝境。 也绝无战而胜之的可能。 这是一尊踏足岁月长河尽头的大帝。 “先生还是没回来...” 陈长生喃喃自语,倏然转身看着昊天帝。 她身躯渺小,和昊天帝比起来如同蝼蚁,可当她看向昊天帝时,却仿佛俯瞰人间的君王:“你这个废物,为什么没有把先生带回来。” 昊天帝脸色发苦。 他哪里知道这陈长生的先生是谁。 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从何处得罪了她。 “先生没回来,你有什么资格成帝,有什么资格回来?” 陈长生持笔一挥,一道道线条从虚无间卷起,钻入昊天帝体内。 昊天帝甚至没来得及做半点反应,如山岳般的帝身轰然倒下。 他的阴魂被线条拽出。 无形的道则之力将阴魂切割成碎片。 陈长生拾起碎片。 一片片喂给死人经封面上那道背影。 一尊帝境存在,就这么身死道消。 连阴魂都被当成了养料。 而那道背影在汲取昊天帝的阴魂碎片后,变得栩栩如生,仿佛拥有了道则的力量。 化成了道则之身。 最后竟从死人经中踏出。 立身虚无之间。 只是没有半点神智。 “先生!” 陈长生看着那道背影喃喃道:“长生这些年用皇甫族的阴魂,将先生碎掉的阴魂拼凑完整,可是始终无法将先生唤醒,先生等着学生,学生哪怕开天辟地,构建轮回,也要将先生复生!” 话落。 只见她缓缓抬头。 死人经漂浮而起,迎风暴涨,彻底覆盖整座镇魔渊,遮天蔽日。 一缕缕线条从死人经中蔓延开来,就像密密麻麻的道剑,斩向虚无之间的道则,如果说先前她是将镇魔渊拽入岁月长河,那现在她就是要彻底将上苍与镇魔渊的勾连斩断。 开天辟地,构建轮回! 虚无之间。 一朵彼岸花盛开,彼岸花沾染帝血,那是陈长生的鲜血,散发着妖异光泽。 在虚无间铺成一条大道,接引阴魂。 “先生,归来!” 陈长生脸色惨白,嘴角鲜血溢出。 整座天下忽然变得阴沉,天幕上之上,有血海翻滚,那是上苍动怒。 血海之中,一只血色眸子缓缓睁开。 冷漠目光投向人间。 天下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种莫名威压。 修为越高的人越是恐惧,全都跪伏在地,恐惧到了极点,这是灭世之兆。 陈长生抬头看着天幕,身上骨骼寸寸碎裂,双眸更是瞬间被那道眸光刺瞎。 苍天,不可直视! 当年元帝只是抬头看了一眼,便成了瞎子。 陈长生却仿佛感觉不到痛苦,依旧抬头看着天幕,再次嘶声喊道:“先生,归来! ” “轰隆隆——” 那血海之中,血色雷霆倾盆落下,将陈长生淹没。 陈长生的肉身瞬间飞灰湮灭,只剩一道阴魂屹立天地之间。 血海之中,雷霆再次孕育。 这雷霆之力已然超越了帝境,陈长生意图开天,抢夺权柄,上苍动怒。 如果雷霆落下,她必身死道消,彻底消散在这天地之间。 就在雷霆即将落下之时。 彼岸花构造的通道内,忽然踏出一道身影。 那道身影面容模糊,身着青衫,与陈长生先前用死人经勾勒的那具道则之身融合,他安然立在虚无之间,却仿佛无人可见! 就连血海之中那只眸子都浮现一缕波动,似乎有些疑惑。 那道身影神色复杂地看着陈长生。 许久后。 他随后拂袖一挥。 一座天地降临,笼罩了镇魔渊,也遮住了那只眼。 天幕之上。 那道眸子缓缓合拢,血海散去! ps:兄弟们,今儿一章 第682章 徒做嫁衣 那道身影目光落在陈长生破碎阴魂上。 眼底饱经风霜,满是沧桑。 “被困禁墟四十万年,没想到回归之路开启,竟是落在四十万年前,落在长生身上!” 此时陈长生阴魂破碎,呆愣站在原地,如同忽明忽暗的烛火。 那道影子手指如剑,砍断悟道茶树枝丫,铸成一口帝棺,将陈长生阴魂安置其中,自言自语道:“既然镇魔渊被你炼化到一半,那我就助你一臂之力,三十万年后,彻底吃掉昊天帝,可惜我残魂之躯,做不了太多!” 话落,只见他手掌虚握,一把剑在手中浮现。 随后挥剑一斩,与镇魔渊相连的道则一条条断裂,仅剩最后一道,保持着与整个天地的相连。 随着他一剑斩下。 天幕之上那道冷漠目光再次垂落,在镇魔渊中扫视。 不过有那小天地遮掩,那道目光只能感觉到天地似乎有所缺失,始终无法看透真相。 许久后。 那道目光散去。 青衫也踏入岁月长河,逆行而上。 他在岁月长河行走,仿佛一道幽灵,单独处于一座天地,岁月长河中卷起滔天巨浪,他却如履平地。 他跨过那断裂的岁月长河,终于止步。 抬头看着天幕。 此时一座高峰之上。 有一布衣青年手持一把鲜血淋淋的骨剑,遥指天穹。 那布衣青年脚下,是一具散发着惨烈杀意的尸体,那具尸体被人生生将面皮剥去,抽筋去骨! 他手中之剑,正是那具尸体的帝骨。 青衫站在虚无间,神色复杂地看着那布衣青年,直到布衣青年拔剑斩天,闯入那虚无之间,身死道消,剑道气运散落人间,他才拽住两道气运,转身离去。 随着青衫消失,不多时一道身着旧袄的身影也走出岁月长河。 “是你么,禁墟那道身影,你是回到了过去,还是本就是过去之人,知安身上的秘密,是你的手笔,亦或者,你本就是知安?” ........ 现世之中。 镇魔渊内,阴魔一刀斩出,没有劈中帝棺。 立刻意识到陈知安已经踏入岁月长河,那尘封已久的记忆也瞬间被唤醒:“是他,当年被本帝杀死的那个年轻人,来自四十万年之后!” 那个年轻人临死前的话,不断在脑海中回响,震耳欲聋。 “哪怕你坑杀了所有人,也绝不可能死而复生!” “哪怕你死而复生,也一样会失败!” “这是你的命运!” “在未来某段岁月中,会有人将你的阴魂锁住,挖出你的帝尸,取走你的一切!” “你所有谋划,都将是徒做嫁衣。” “这是我的诅咒,也是你的未来,是我为你挖掘的坟墓!” “是他,他回来了,长生大帝!” 阴魔脸色惨白,难看到了极点。 那个年轻人的话在过去四十万年的岁月中一一印证。 原来他所做的一切,真的只是徒做嫁衣。 “远祖!” 皇甫眼底透着失望之色。 “没有人能活三十万年,长生大帝已经死了,我皇甫一族为了让远祖复生,四十万年来死去天骄无数,他们都有成帝之姿,都镇压同境无敌,他们舍弃了所有才将远祖唤醒,哪怕长生大帝又如何,等您彻底归位,跻身大帝境,只手可灭!” “对,本帝还没有输!” “本帝还有血脉,本帝要以最强姿态重返人间!” 阴魔双眸中恐惧散尽,融入帝尸之中,睁开双眼,倏然转身看着皇甫,眼神变得癫狂无比:“好孩子,我需要你,需要你们!” 皇甫微微一怔,不明白远祖的意思。 下一瞬。 他眼底爬满了绝望。 只见一道充斥着恐怖杀意的刀光向他斩来,瞬间将他头颅割下。 昊天帝张开巨口,拎起头颅吞入腹中,直接生吞活剥。 鲜血从昊天帝嘴角溢出。 只见他癫狂笑道:“好孩儿,与本帝融为一体吧,只要本帝不死,皇甫氏永远不灭,甲子之后,本帝一定会踏足大道尽头,成就大帝果位,成为天地共主!” 说话间。 他将皇甫的尸体抓起,咔嚓咔嚓咀嚼起来。 吃掉皇甫后。 阴魔身上的气息变得愈发强大,已然踏入了帝境。 “不够!” 只见他抬头看着天幕,那高悬天际四十万年的天帝宫中。 而后山岳般的大手猛地一抓,化为一个遮天蔽日的巨掌,将天帝宫拽入镇魔渊。 天帝宫中。 是昊天宗所有弟子。 他们正祈祷昊天帝死而复生。 他们的愿望实现了。 昊天宗谋划四十万年,就是为了今日。 只是他们还来不及兴奋。 昊天帝已经将魔爪伸向了他们,无论是圣人还是小修士,全都被昊天帝丢入口中,血汁四溅,残肢碎片满地。 昊天帝疯了。 当他记忆复苏,想起陈知安临死前的诅咒那一刻起,他就已经疯了。 “哈哈,本帝已经成帝,重返巅峰,长生大帝,出来与本帝一战,本帝告诉你,什么叫做徒做嫁衣,在绝对实力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将被横扫!” 昊天帝站在镇魔渊放声大笑,向虚无处癫狂咆哮。 如今镇魔渊中已经没有活着的生灵,赊刀门的人也被他吃掉,就连天罗地网两尊大圣也没能幸免。 镇魔渊中只剩下他癫狂的咆哮声和鲜血落在地上响起的滴答声。 “出来!” “陈知安,你不是要杀本帝吗?” “来啊,本帝就站在这里!” 昊天帝咆哮不止,魔焰滔天,然而令他感到恐慌的是,镇魔渊仿佛成了与世隔绝的孤岛,他想要离开镇魔渊,却始终找不到出去的道路。 飒飒—— 忽有风声,又好似是水声响起。 昊天帝倏然转过头去。 却见原本空无的山巅上,忽然多了一口棺材,那口棺材屹立山巅,半开半合,仿佛置身于岁月长河之上,或者说,刚从岁月长河顺流而下。 昊天帝猛地暴退。 “帝棺,陈长生,装神弄鬼,本帝不怕你!” “早给你说过,是徒做嫁衣!” 帝棺中响起一道若有若无的叹息,紧接着无形线条从帝棺爬出,密密麻麻,将昊天帝捆住。 与此同时。 昊天帝意识海之中,原本已经将全部道则锁链都挣断的阴魔脸色大变,因为他身上,又生出了七条道则锁链! “滚! ” “本帝不怕你!” 昊天帝嘶声哀嚎,逆乱十八式和昊天帝打出,疯狂向那帝棺斩去。 可他的力量,都打在了虚无,在岁月长河中卷起一朵小小的浪花。 与此同时。 仿佛有一只无形手掌从帝棺中伸出。 拽住那些线条,将昊天帝硬生生拽入帝棺之中。 任由他如何挣扎都无济于事。 “不——” 帝棺内响起一道凄厉惨叫。 随后彻底寂静..... 第683章 道门出事 镇魔渊就像一座坟墓。 埋葬了所有,昊天宗、赊刀门、历经四十万年的血腥罪恶,随着那一声凄厉惨叫落下帷幕。 镇魔渊彻底消失,天幕上有阳光洒落。 镇魔城的百姓畏畏缩缩走在阳光下,直到许久后,他们才终于确认,昊天宗没了,赊刀门也没了,这座天地打开了一道口子,他们自由了! 陈经年和陈泥也站在人群中。 只是他们眼底没有什么喜色,因为先生也没了! 聂九幽站在他们身后,目光落在陈泥和陈经年身上,神色复杂,甚至带着几分恭敬。 他是一尊准帝。 而且是一尊修行了死人经的准帝。 虽然他没能以死人经成功种道,但他毕竟眼界在那里,他发现...随着那镇魔渊消失,眼前这对看起来极为普通的父女,阴魂竟在以一种骇人速度滋长,而且同根同源!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 陈经年和陈泥,其实都是同一个人,那位只存在于传说中的,长生大帝。 或者说这对父女,是长生大帝的分身之二。 而他们口中的先生,是陈知安! 想到那个年轻人,聂九幽目光眺望远处,缓缓叹息道:“两位你们口中的先生,其实叫陈知安,是大荒陈留王,当今天下最妖孽的怪物,他进入镇魔渊前,其实有交代,让两位师父收留我来着,所以咱们轮回酒楼,当真不缺一个跑腿儿的小厮吗,我不要工钱的,轮回酒管够,得空让我看看故事书就成...” 陈泥和陈经年用一种看白痴的目光看着他。 这个叫聂九幽的男人,先前莫名其妙来酒楼,说是受人之托来看一眼,结果屁股没坐热就又惊又跳,吵吵嚷嚷着这里有危险。 这会儿不说危险了。 居然要加入酒楼成为小厮? 不过既然不要工钱...又是先生的朋友,他们没有拒绝的道理。 两人对视一眼,缓缓点头。 聂九幽脸色大喜,欢天喜地回酒楼开始打扫。 堂堂一尊准帝,如今天下第一人,魔道巨擘,就此在镇魔城轮回酒楼成为一个光荣的小厮。 而轮回酒楼的酒窖中。 一朵妖异的彼岸花,正扎根虚无间,缓缓绽放! ........ 落阳山,小天地中。 陈知安缓缓睁开双眼,脸色有些苍白。 他本是在疗伤,可镇魔城中发生的事儿,让他不得不将大部分注意力转移到那边,镇魔渊具体发生了什么他并不清楚,因为他只能看到踏入那座帝棺之前的事儿。 但他隐约猜测到了什么。 除了在圣墟,他的分身没有和本体断过联系,彼时一方面是他故意为之,另一方面是那个时候他还没有拥有一座完整天地,而圣墟又独处一座天下。 可先前,他失去了那具分身的控制权。 最大的可能是,他不在现世之中,而是被那座帝棺带去了岁月长河,只是不知道是回到过去还是未来,也不知道他经历了些什么。 但是综合之前在轮回酒楼见到的那个故事绘本和陈经年说出的那几句诗,他或许是回到了过去,而且见到了陈长生,有过不少交集! “那个你回到四十万年前,被昊天帝杀了!” “这是你和昊天帝的因果,昊天帝谋划四十万年,想要死而复生,被你和陈长生破坏,陈长生在轮回酒楼里给你留了一朵彼岸花,等此间事了,你可以去一趟!” 就在陈知安心里琢磨时,系统的声音响起。 自从系统那具道身出现后,他的声音似乎多了几分情感,不再如之前那般机械冰冷。 “四十万年前...” 陈知安震惊地看着忽然出现的青衫,许久之后才道:“所以我和陈长生成了朋友,死人经就是他那时候传给我,让我潜意识有了记忆,才会那么轻易学会死人经,对么?” “你就当对吧!” 那青衫看了陈知安一眼。 虽然看不清面容,但陈知安能感觉到他眼里的嫌弃。 只好讪讪笑道:“你也跟着他回到过去,见到了长生大帝?” “没有!” 青衫眼底的嫌弃愈发浓郁,似乎有些恨铁不成钢,又恢复成了机械冷淡的语调:“另外还有件事儿你得知道,你是靠山宗客卿,你答应过靠山宗开山祖师张重山,要给他找一个大大的靠山,陈长生已经守护了靠山宗三十万年,接下来该你守护了!” 说完系统化成的青衫散去。 陈知安试着叫了几句没有反应,只好作罢! 又在小天地修养了小半年,陈知安终于重返巅峰,撤回小天地,出现在落阳山上。 他本以为接下来就是一场更加疯狂的厮杀。 结果现身以后,先前守在落阳山上的圣人都已经消失,就连那个他期待已久的黄大圣都不见踪迹。 不过他能感受到暗中还有人在窥视。 修为不低,至少是一尊圣境三重天的大能! “老板,小姐和夏无忧离开了!” 就在陈知暗中猜测暗中窥视的是何人时,扶摇出现在他身旁,神色复杂,恭敬道:“古见山和白仙歌跻身准帝,除陈宫彻底在世间显化,赤帝金乌重返人间,化为大日横空,也是一尊准帝。 三尊准帝同时发难。 白玉京掌教李青白被虐杀,道君李纯阳和赵白观双拳难敌四手,白玉京被围。 赤帝金乌大有颠倒仙武之意。 大荒道门掌教天璇子率弟子持道始钟驰援仙武道门,清凉山青牛和黄老狗也加入战场,如今仙武乱作一团,大乱将起了!” “你说什么?” 陈知安震惊地看着扶摇。 白玉京是什么存在,那是仙武老天爷。 执掌仙武五十万年,底蕴深不可测,哪怕是当年的元仙和古魔跻身帝境,当世无敌,也对白玉京保持了足够的尊重。 他记得半年前李青白还持十二仙剑血腥镇压除陈宫。 怎地形势逆转如此之快。 竟这么快就被人杀上了白玉京? 扶摇低声道:“三尊准帝出手,据说暗中还有林青禾的影子,她也已经跻身了准帝,白玉京能支撑到现在,已经很了不起了,可惜了白玉京掌教李青白,他被杨树观虐杀至死,据说连阴魂都拘入幽冥!” “杨树观......” 陈知安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李青白看起来是个很淡然的人,仙风道骨,但其骨子里其实是个颇具道义的人,当初在道止山他明知陈知安是陈知安,也毫不犹豫出手相护。 而且还冒天下之大不韪,想让自己加入白玉京道门。 虽然陈知安拒绝了。 但好意不能忘! 而且当初在圣墟,李纯阳和赵白观都为大荒出手,为大荒截取一线生机。 更何况道主,那是自己的弟子,澹台明月曾为他做过许多事。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 陈知安,都不能置之不理....... 第684章 变故丛生 “等我杀个人!” 陈知安一步踏出,收缩山河,瞬间出现在百丈之外,手掌撑起,一只大手朝虚空拍下! 轰—— 手掌落下,一道身影被拍出虚空。 “黄大圣?” 陈知安看着那稍显狼狈的身影,眉头微挑。 “阁下在此地等本座这么久,怎么,是觉得有漏可捡?” “大法师误会了!” 黄大圣苦笑两声,长揖行礼道:“黄某无家可归,等在这里只是有事相求,别无他意!” “哦?那倒是挺可惜!” 陈知安遗憾地收回手掌,这头圣境大妖身上宝物不少,如果能全部抢过来,高低能把小天地再扩个几寸,只是他们无冤无仇,他暂时还做不出这种杀人夺宝的事儿! “大法师,想必您也知道了除陈宫围杀白玉京的事儿。” 黄大圣苦笑道:“我归阳宗原本是仙武前五的宗门,结果被李掌教一顿乱杀,直接成了第三,现在白玉京和除陈宫死开战,我归阳宗处在夹缝中,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所以我想请大法师指条明路!” 陈知安双眸倏然变得深邃,杀意笼罩,幽幽道:“你看透了本座的身份,想看本座如何作为。” “是!” 黄大圣脸色微变,赶紧恭敬解释道:“您知道的,在下本体是一头上古寻宝鼠,对宝物奇珍极为敏感,我在您身上感受到了特殊的气息,然后去了一趟逐鹿天下,抽丝剥茧,猜测您可能是消失已久的那位!” 说到这里。 黄大圣将头埋的更低了一些。 如果玄奘只是玄奘,他或许会忌惮,但绝不会恐惧,甚至如果时机成熟,他不介意杀人夺宝。 但玄奘是陈知安,他生不出半点觊觎之心。 不管甲子之后陈知安结局如何,现在的陈知安,谁沾谁死。 “你怕站错队?” 陈知安笑问道。 黄大圣谄笑道:“在下自然是站在白玉京这一边的,只是除陈宫毕竟有三尊准帝,而且还有赤帝金乌坐镇,如果您不出手,那在下只好到除陈宫卧底,等待王者归来!” “好一棵见风倒的墙头草!” 陈知安抬头看着远处,缓缓道:“本座会去一趟仙武,你与本座同行!” 黄大圣脸色一苦,他只是想搞清楚陈知安的态度,可没想着彻底和陈知安穿一条裤子啊。 陈知安现在就是一个瘟神。 他这小胳膊小腿和陈知安厮混在一起,等到甲子天崩那日,怕是渣渣都剩不下。 “怎么,道友不愿意?” 陈知安幽幽道:“道友如果不愿意不必勉强,你知道的,我这人素来与人为善,以德服人!” “愿意,愿意!” 黄大圣堂堂一尊圣人,被陈知安目光一扫,顿时感觉道心不稳,赶忙应承下来,心下更是泛起无数悔意,招惹谁不好,非得看一看这位的态度? 世人谁不知道,当世要论杀性,就眼前这位最重。 而且杀得都不是小角色,从圣墟开始,剑下从来不斩无名之辈,什么以人为善以德服人,他相信自己只要敢说个不字,恐怕下一刻脑袋就是自己的了! 陈知安满意地拍了拍黄大圣的肩膀,一粒心神粒子悄无声息附在他意识海门外,笑吟吟道:“给我准备一个合理的身份,就归阳宗弟子好了,让他们知道,我归阳宗,也有成为一座天下扛鼎人的资格!” 黄大圣欲哭无泪。 还一座天下扛鼎人,这他娘的是把归阳宗往绝路上逼啊。 扶摇站在一旁,对这位凑上来的寻宝鼠递出一个同情眼神,他反正早就无路可退,昆仑仙山的亲信也被白安贫带去了白玉京,彻底和白仙歌决裂,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从落阳山离开后。 陈知安又去见了大明王,须弥天下和昊天宗这场战争以昊天宗覆灭而彻底落下帷幕,大明王按理说应该回归须弥,但他以要在天下传法为由,拒不班师! 多摩罗大怒,再次跨越天下而来,结果被聂九幽一拳砸出天外,铩羽而归。 而须弥天下戒律司座的血腥镇压,非但没将大乘佛法毁去,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素来冷酷多智的无痴,在这件事上表现的格外愚蠢,被多摩罗召回净土,幽静在了桃花庵! 须弥对大乘佛法的围剿,算是彻底宣告失败。 好在无量山中有一沙弥忽然顿悟,一路登山,从先天境而起,待他登上须弥九重天时,已然跻身成圣,他端坐须弥九重天,十二品金莲认主,法号无量,佛主转世身再次回归。 传下无量佛经。 那日须弥山上佛光普照,传遍须弥天下,就连三千小世界也人人应佛,暂时压制了大乘佛法的传播。 无量佛主归位的第一件事。 就是召回大弟子摩诃,传下佛门帝藏《般若经》,助他跻身准帝,成就佛身,又册封无痴为佛子,传下地藏经,无痴当即表示,异端一日不除,他一日不成佛! 须弥天下迎来空前强大。 “大法师,无量佛主归位,大乘佛法恐怕即将迎来一场前所未有的清剿,你可有应对之法?” 西夷山上,大明王和陈知安相对而坐,脸色如常,然指尖的那枚棋子,却隐隐有了几分裂痕,他是佛门戒律大长老,杀伐果断,但听到无量佛主和摩诃都已归位的消息,道心依旧有些凌乱。 陈知安邀他下棋,初时还能落子布局,此时却已如一盘散沙,全然失了方寸。 陈知安丢掉手中白子,笑吟吟道:“无量佛主虽然号称佛主,但此时的他,不过区区圣人而已,在接连死了两具转世身后,你觉得他的自信还剩几许,面对摩诃和多摩罗,他能有几分信任?” “如果你是佛主,此时当如何?” 大明王神色微怔。 沉默许久后才道:“若我是佛主,此时应该提升修为,尽早重返帝境,至少跻身准帝,再以雷霆之势荡清须弥天下的大乘佛法,待我成帝,再多的流言都将烟消云散。” “所以我们着急什么。” 陈知安笑道:“他为什么要召回摩诃,你觉得须弥天下有多摩罗坐镇,会有人能威胁到他的安全?” 第685章 圣境三重天 “他在害怕。” “他谋划五十万年,想要踏入大道尽头,本以为五十万年积累,足以当世无敌,可他两次转世身都被人斩杀,天下哗然。 他害怕多摩罗坐在须弥山上琢磨。 为什么传说中无敌的佛主,竟如此废物? 更害怕四十万年过去。 当年忠心耿耿的大弟子起了二心。” “此后,至少在他跻身准帝前,他都不会有别的动作,或者说,在甲子天崩前,他唯一要做的事,只会是彻底将五十万年底蕴吃掉,然后瓜分大荒遗泽!” 说到这里。 陈知安缓缓起身,幽幽笑道:“如果他足够聪明,甚至会承认大乘佛法的正确性,打着慈悲为怀,普度众生的名号,给本法师正名,比如传说中的二弟子金蝉,就很适合本法师的身份。 将本法师所做之事,变成他的安排。 再传旨大荒须弥,敕封我为未来佛,如此一来,哪怕人人皆能成佛,他也是唯一佛祖,可以分润天下香火愿力,甚至得到更多信徒。 而想要做成此事,我便是唯一的变数。 因为他不知道我会不会配合他,甘愿成为未来佛,所以现在最危险的不是你,而是我!” 大明王怔怔看着陈知安。 他主杀伐,行事果断,很少动脑子。 在知道摩诃回归须弥后,虽然不至于改弦易辙,却也道心不稳,此时听了陈知安的话,才明白原来无量佛竟藏了这么多心思。 沉默良久。 他才疑惑问道:“那你会配合他么?” “当然!” 陈知安转身看着大明王,平静道:“如果我是未来佛,那么他自然是过去佛,未来佛登山,过去佛退位,这是很合理的事情。 他若不知好歹,没个高低,不愿退位。 我能杀他一次,就能杀他第二次,第三次! 等他死透了。 我叫他一声佛祖又如何?” 大明王神色微怔。 直到陈知安离去,他才回过神来,喃喃道。 “遇神杀神,遇佛杀佛,你到底是谁,是他么,大荒陈留王...” ...... “我是陈知安。” 站在轮回酒楼,陈知安一袭青衫,看着一脸茫然的陈经年和陈泥说道:“就是你们知道的那个,大荒陈留王,天道榜杀手,过河卒,倒霉鬼,当然,我更希望你们叫我先生!” “见过先生!” 陈经年和陈泥长揖及地。 这座小天地破开后,外面跑来很多修行者,那些人口中讲的最多之人,就是陈知安,他们理所当然觉得陈知安是远在天边的人物,和他们不会有半点关联。 没想到没隔几日,正主就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而且自称先生。 虽然陈知安和先生样貌不同,气质也迥异,但不知为何陈经年和陈泥都觉得亲切无比,而且有种本该如此,阔别经年之感,眼眶微红。 酒楼里,正卖力擦桌子的聂九幽看着这一幕,神色复杂。 他在这轮回酒楼只能勉强当个小厮,可陈知安却一下就成了先生,他虽看不透这其中因果,但他知道,以长生大帝的位格,绝不可能乱认先生,哪怕他们转世了无数年。 “见过师兄,多谢师兄为他们护道!” 陈知安在陈经年和陈泥拥簇下走进酒楼,看到聂九幽居然在这里做一个小厮,多少有些哭笑不得,不过还是正经行了一礼。 “不敢,九幽见过先生。” 聂九幽神色复杂地叹了一口气,陈知安和长生大帝因果如此深,他哪里还敢自称师兄。 早就知道陈知安来头不小。 身后有人! 如今看来,他来头恐怕不止不小,在过去恐怕是个极为了不起的存在,连长生大帝都以师尊之,再联想到死人经上那个背对众生的背影。 他只觉陈知安身上笼罩着一层迷雾。 甚至开始怀疑陈知安身后,是不是压根没有人,或者说他身后的那人,其实就是他自己? 陈知安也不再纠结称呼问题。 毕竟如果系统没有吹牛 。 死人经其实是自己传给陈长生的。 聂九幽身为不知多少代的传人,叫自己一声祖师都没毛病。 “经年,泥儿,我要去酒窖一趟!” 寒暄几句后,陈知安独自去了酒窖。 推开酒窖的门。 抬头就见一株猩红如血的彼岸花扎根虚无,散发着氤氲之气,仿佛贯穿了岁月长河,汲取岁月的力量。 仿佛是感应到了陈知安的存在。 彼岸花忽然拔地而起,在陈知安身边游弋。 陈知安福至心灵,小天地铺开,隔绝天地,让彼岸花进入。 彼岸花进入的瞬间,立即扎根轮回碑。 整个天地倏然一颤,紧接着好似开闸泄洪,一股庞大的魂力闯入苦海。 苦海疯狂扩张。 无数猩红彼岸花盛开,组成一片妖异花海。 与此同时。 四十万年前的记忆纷至沓来。 陈知安眼底瞬间变得沧桑。 叹息一声后。 他一步踏出。 阴神踏出阴神殿,修为暴涨,节节攀升,瞬间迈过准圣境。 势如破竹,摧枯拉朽跻身圣境。 一重天、二重天、三重天、四重天... 直到跻身六重天,才慢慢止住。 从准圣迈入圣境六重天,成为一尊大圣,仅瞬息之间而已。 这种进阶速度,简直骇人听闻,哪怕是陈知安也从来没有过这种经历。 此时他感觉前所未有的强大。 一种藐视众生的无敌信念滋生,甚至仿佛岁月长河,他都能只手斩断,好似大道三千都在他脚下,随手一拽就能执掌。 这种情绪来得莫名其妙,但叫人欲罢不能,现在即便苍天在上,他也感觉只手可灭。 “心魔!” 陈知安猛地惊醒,自叩道心。 下一瞬,只见他手掌虚握,一把虚无长刀出现在手中,猛地一刀向自己斩去。 “既然道基不稳,那我就自斩一刀!” 一刀之后,陈知安阴神之中,一个傲慢心魔被斩为飞灰,他的修为也跌落圣境五重天。 “不够!” 陈知安持刀再斩。 道心深处,又一个心魔被斩,修为跌落圣境四重天。 “还是不够,我要铸最强帝基!” 陈知安持刀再斩,这次没有斩落心魔,修为跌落圣境三重天。 接连三刀。 陈知安的修为被斩落到圣境三重天,气势看似衰弱了许多,但他感觉前所未有的清爽,一条大道出现在他脚下蔓延。 那条大道很短,由无数线条钩织,好似一条长河的起点。 陈知安微微一怔。 “岁月长河?” 大荒修道一途,终其一生,都是在修路。 这条路的尽头,据说就在岁月长河尽头。 这条路分支无数,绝大多数修行者终其一生都看不到岁月长河。 圣人勾连大道,看到岁月长河。 而准帝准帝站在岁月长河门槛,仅差一步就能踏足。 帝境存在能够呃踏足岁月长河,唯独大帝,才能在岁月长河自由行走,踏足尽头。 而陈知安如果没有看错的话。 在小天地内。 他已经站在了尽头。 大道由他而始! 第686章 宗主,有心事儿? “圣境三重天!” 陈知安手掌缓缓张开,指尖涌动着一种纯粹的力量。 是道则。 对于修行者来说,只有踏入圣境,勾连了大道才算真正登堂入室! 因为成圣之后。 道种洞天映照现实,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可言出法随。 所谓圣人之下如蝼蚁,也正是基于此。 此时死人经跻身圣境三重天,这座天地也不知不觉扩张到了千丈。 他立身天地中央,意念一动,便是风起云涌! 苦海之中亿万阴魂看着他瑟瑟发抖,就连那具金色骨架都跪伏在地,对他顶礼膜拜。 如果说成圣之前的陈知安在这座天地内是主人。 此时的他。 就仿佛成了真正的造物主。 “岁月...” 陈知安喃喃自语,指尖向虚无指去。 下一瞬。 整个小天地倏然寂静无声,好似变成了一幅画。 所有一切停摆。 时间和空间都处于静止状态。 就连苦海中瑟瑟发抖的阴魂都变成提线木偶,仿佛被某种力量禁锢。 “这就是岁月长河么,这是大道之始,我的天地拥有了一条独立的岁月长河,如此说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只要我的天地不被打碎,我就是不死不灭的存在。 因为我活在这条岁月长河的尽头,不,我活在岁月长河的任何时代。 想要杀死我。 只能彻底打碎我的天地,斩断大道......” “那苍天...也是如此?” 陈知安喃喃自语,脸色渐渐变得沉重起来。 如果他猜得不错,想要杀死苍天,只能彻底毁掉诸天,打碎天地,斩断大道,可问题是,从古至今,所有修行者都是依托于大道修行。 修行者的力量来自于这座天地,又怎么会有超越这座天地的力量。 就算是当年的先天九帝,打到最后也只是将大荒打得分崩离析,反倒是他们的力量绝大部分散于天地,而且被彻底打碎的圣墟,也在四十万年后被修复,重新变成了逐鹿天下。 这是一个无解的局。 直到此时,陈知安才真切感受到陈知白的压力,他这些年被困藏书楼,与上苍对弈,不知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还是太弱了啊!” 陈知安无奈叹息,一步踏出,离开小天地,整个天地瞬间变得鲜活起来。 轮回酒楼里。 聂九幽看到陈知安现身,神色微怔。 要知道他可是一尊准帝,而且修行死人经,拥有九幽洞天。 等闲圣人在他眼中,没有半点秘密可言。 可陈知安区区一尊准圣,竟给他一种捉摸不透的神秘之感,好似身处迷雾之中。 “怎么,九幽道兄是不认识在下了?” 陈知安身上道韵渐渐散去,笑吟吟道:“道兄入轮回一脉的事儿已经没问题了,你若愿意,我可以做主收你入门墙,只是亲传弟子恐怕有点难,委屈道兄做个首席供奉如何?” 聂九幽眼底泛起一缕喜色,赶忙应道:“当然愿意,只要能追随长生大帝左右,九幽做个杂役弟子都没问题,哪里会觉得委屈。” 陈经年和陈泥对聂九幽的做派不以为然。 在他们眼里,聂九幽大概是个无家可归的流民,先生愿意将聂九幽收入门庭,他感恩戴德是理所当然的事儿。 但陈知安却不然。 聂九幽,那是天下近五千年来除了元归外最妖孽的天才。 他崛起于微末。 据说在一座远古洞天中得到一缕魔血,就此一路登高,修行魔帝的禁忌帝术,九天十地唯我独尊,最终在圣墟跻身准帝,被尊为魔主。 如今皇甫已死,他就是天下当之无愧的第一人。 镇压天下无敌。 就这么一个以冷酷无情,杀伐果断着称于世的魔主,此时低眉顺眼站在陈知安面前,为了一个首席供奉的位置高兴不已。 若是被外界修士看见,恐怕会怀疑自己疯了! “先生是觉得奇怪?” 聂九幽现在先生二字已经叫得极为顺口,双手笼袖,微低着身子走在陈知安身后,笑着解释道:“外界都在传,我得到魔帝之血,修行魔帝禁忌秘术,这才能够跻身帝境,可先生曾杀过杨树观,自然知道,我和魔帝的道并不相同。” 陈知安点头道:“的确不同,魔帝的幽冥天地,是纯粹的死亡,而你的九幽天地看似也是死亡绝地,实则九口相连,有生有死!” “那日我进入镇魔渊,才知道当年我进入的古洞天其实就是镇魔渊。” 聂九幽说道:“我得到的那缕魔血,也不是魔帝之血,而是长生大帝的帝血,我是长生大帝的传人,只是资质愚钝,无法领悟死人经,只好另辟蹊径,搞出来个不伦不类的九幽天地,可惜止步准帝,无法踏足岁月长河,如果能得到长生大帝指点,我或许能有更进一步的机会。” 陈知安终于明白聂九幽为何这么执着,看了远处的陈经年和陈泥一眼,缓缓道:“保护好他们,以后总有亲自拜师的机会!” “只要我还活着,他们就不会出问题!” 聂九幽认真点头应下。 他早就猜到陈经年和陈泥的身份,只是没敢确认,如今既然陈知安都这么说了,那十有八九陈经年和陈泥就是长生大帝的转世身。 简单为聂九幽举行了入门仪式,又喝了一场酒后。 陈知安作别几人,去和黄大圣汇合。 黄大圣给陈知安准备的身份是归阳宗供奉长老韦傲,道龄两千年,初入圣境,十二年前进入逐鹿天下寻宝,被困在一座远古遗迹,近日刚脱困! 韦傲原本是个散修,一身所学颇杂。 既是剑修又是武夫,还是未入道牒的道士,旁门左道都会一点儿,杀力不低,脾气不小,道心如针尖儿,眦眦必报,是欺软怕硬的典范。 这些年如果不是黄大圣护着,早死不知多少次了。 陈知安对这个身份很满意,他此行去仙武就是为了杀人,自然是越遭人嫌越好! 此时站在前往仙武天下的通道前,陈知安已经变成了一个桀骜不驯的青年,青年一身武夫打扮,手里握着拂尘,背上负着剑,腰间还挂着把陌刀,整个人散发着一股子不伦不类的气息! 见黄大圣神色忐忑,他眸子微抬,斜眼问道:“宗主,有心事?” 黄大圣满嘴角一抽。 心想你倒是入戏快。 老子的心事是什么你心里没点逼数? 他知道一旦踏入这个通道,归阳宗就算是上了陈知安的贼船。 可形势比人强。 他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 只能期待他身份别暴露,做好韦傲那白痴。 白玉京赢了自然最好。 若是输了,自己散尽宝贝,再把真正的韦傲丢出去背锅,或许还能救归阳宗一命。 毕竟那厮从来都是人厌狗嫌的玩意儿。 无奈叹息一声,黄大圣忽然道:“韦供奉,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可以的话,您能不能替我杀一个人?” 陈知安斜眼看着黄大圣:“想杀谁,青羊圣人还是范遥,或者二者皆杀?” 黄大圣微微一怔,长揖及地,苦笑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您!” 第687章 一挑五 黄大圣冒险留在落阳山。 当然不只是想看陈知安的态度而已。 其实无论陈知安会不会出手,他都不可能站在除陈宫那一边! 当年他还只是一头返真境大妖的时候,曾有过一个道侣,一头异种白猫,而且生了一头天资妖孽的后裔,有成圣之姿,大道可期。 那时候的黄大圣道侣相伴,儿女成群,手握大权,感觉妖生再美不过如此。 然而所有的幸福,都在五百年前的那个夜晚被风吹雨打去。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只是青羊宫和逍遥剑宗的一次宗门大比,他妻儿死尽,大道断绝,在青羊圣人眼里,却是那位天才弟子功勋章上隆重的一笔。 那位杀死他全家的青羊宫天才,借此成了宗门首席弟子! 自那之后。 黄大圣开始疯狂崛墓,用五百年时间,成为堪比大圣的存在,可面对青羊宫,他依旧没有半点胜算,哪怕倾尽整个归阳宗,也不过以卵击石! 更何况如今青羊圣人摇身一变,成了除陈宫掌教,他更是再无报仇可能。 所以他在落阳山等待,他要借陈知安的刀,来杀自己的仇人。 “借刀可以。” 陈知安看着将头低到尘埃的黄大圣,平静道:“青羊圣人的人头,我可以交给你,九州阁需要一个供奉,甲子天崩前,你为九州阁挣钱,越多越好! ” “九州阁?” 黄大圣微微一怔。 如今九州阁在诸天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无论是须弥与天下那场战争,还是仙武这场内战,九州阁都大发横财,俨然已经成为第一个横跨诸天的庞然大物。 据说九州阁身后有七个掌柜。 天道榜榜首元归、天下小魔王皇甫明镜、须弥天下戒律司座无痴、剑种天河的剑仙王琉、白玉京道门小霸王澹台明日、万妖殿少主虚鲲。 据说还有一位神秘莫测的七掌柜,无人知晓其真正身份。 当初曹商言曾招揽过黄大圣,连他都不知道七掌柜到底是谁,只隐隐猜测或许在大荒之中,此时陈知安这一番话,几乎算是坐实了九州阁那位神秘的七掌柜身份。 沉默良久。 黄大圣认真行礼:“黄某定当竭尽全力,甲子天崩前,将能挖的遗迹都全部挖了!” 陈知安洒脱一笑。 “走,我带你去杀人!” ........ 仙武大乱,战火纷飞,天下道反。 和天下与须弥天下那场战争不同,仙武这场内战掀起的战火更重,影响面更大,诸天都被牵扯其中,最惨的还是仙武百姓,修行者之间的厮杀动辄搬山填海,天地动荡! 最初双方都还有所顾忌,道君李纯阳剑斩两尊滥杀百姓炼魂的圣人,震慑住了除陈宫,可随着赤帝金乌强势回归,将李纯阳重伤后,这场厮杀已无所顾忌。 白玉京方圆千里,百姓死尽,鸡犬不闻。 清凉山上。 夏无忧手握铁剑,看着远处破碎的山河和满地尸体。 眼底泛起些许不忍。 “我本以为大荒百姓苦,如今看了这仙武惨相,才知道一个普通人想要活在这妖魔鬼怪肆掠、修士横行的乱世,当是何等艰难,陈留王,当为天地至圣!” 大荒百姓也曾命如草芥。 当年琅琊姜氏只因为流民有碍观瞻,就将流民驱逐出城,致使饿殍遍地,百姓易子而食。 彼时前往琅琊观礼的陈留王率黑骑入城,斩琅琊城主,第一次向大荒发出了自己的声音,长安城流血夜,他又持登闻鼓登天,擂鼓杀圣,重申荒古大帝的三条规矩,让大唐百姓第一次在修行者面前挺直脊梁! 逐鹿天下重开。 诸天修士涌入大荒时。 又是他为了枉死的百姓,不惜与诸天为敌,猎杀诸天修行者,在白帝城阵斩两尊圣人! 大荒百姓现在见修行者不跪,不称仙,不拜神。 如今大荒修行者之间的厮杀,已不再无所顾忌,要么尽量克制,要么前往天外。 “心有不忍罢了,你也别把小哥当道德无瑕的圣人,不然以后你怕是会失望!” 陈知冬站在夏无忧身旁,红衣猎猎,肩上扛着一把大刀,青丝高高束起,原本十二岁的身高容貌,此时竟长高了不少,已经如十五六岁的少女,修为更是跻身了返真境,比起天道榜中人的夏无忧都不逊分毫! 进入仙武半载,陈知冬在战场上杀人无数。 破境如饮水。 一把辟易刀,一道摄神诀。 刀斩返真修士如屠狗,如今已是清凉山大寇之一,妖主之名响彻天下。 当然也有人猜测到了她的身份,心照不宣想要将她掳走。 然而圣境有青牛,准圣境有苍狐,两位大能护道,暗中还有黄老狗和剑魁李斗肃清战场,准圣之上根本无法近她百丈之内。 而准圣之下,还有夏无忧。 夏无忧看着陈知冬,憨厚面容上挂起数不清的温柔。 不知道为什么。 在这个姑娘面前,他所有心思都藏不住,也不愿意去藏。 好像喜欢她。 已经是很久很久的事情。 她只管杀敌,只管登高,只要他还没有死,她就无恙! 不知过了多久。 白玉京忽然有鼓声响起。 夏无忧抬头看去,平静道:“是召战鼓,约定的时间到了!” “走吧!” 夏无忧脸上憨厚之色褪去,双眸变得深邃起来,夏皇鼎在他周身弥漫,隐隐多出几分威严,仿佛一尊少年大帝。 这场叛乱的胜败。 其实在几位帝君下场后就已经与普通修士无关。 毕竟一尊准帝足以改变战局。 如果李纯阳和赵白观战败,则白玉京易主,如果赤帝、白仙歌、古见山战败,则除陈宫覆灭。 如今诸帝在天外厮杀。 白玉京下的战争也没有意义! 在准帝未决出胜负前,无论是白玉京代掌教赵无极还是除陈宫掌教青羊圣人约定双方在每个境界各出五人捉对厮杀,胜者活,败者死。 如此一来可以消耗对方的天才,二来又可以减少伤亡。 昨日洞天境修士的厮杀,白玉京阵营惨败。 除陈宫出了一个妖孽天才,拥有赤帝血脉,将白玉京阵营的天才生吞活剥,一个不留。 这场天才间的捉对厮杀。 白玉京阵营除了通玄境王琉剑种天河斩杀五人外。 无论是化虚、虚神还是洞天,白玉京都是惨败。 而今日,是返真境修士的战场。 除陈宫出战者,洗魔海天下行走古幽、昆仑仙山天下行走白乐道、青羊宫圣子杨天化、赤帝神子屠岸,以及魔帝首徒陈授首! 这五人,除了那从未现世的魔帝首徒陈授首之外,其余无不是名声在外的返真境圆满,有圣人之姿。 而白玉京出战者。 清凉山大寇陈知冬,返真境初期! 第688章 小知冬危了 “小知冬,确定只需要你一个人?” “要不让徐师兄和夏无忧随你走一遭?” 白玉京议事堂内,代掌教赵无极看着红衣猎猎的陈知冬,疲惫面庞上多少有几分复杂。 陈知冬的身份已不是什么秘密。 三万年前风华绝代的青丘女帝转世,青丘妖族之主。 如果按部就班修行,未来极有可能踏足帝境。 若只是如此。 她在这大争之世来虽然也算妖孽,却也还在接受范围之内。 毕竟如今天道榜上抛开死去的神秀和小魔王,人人都有成帝之姿。 再加上这些年崛起的天才。 成帝之姿已经算不得什么了不起的光环! 可她还有个身份。 她是陈留王府的掌上明珠。 她要是在战场上出了半点意外,赵无极不知道那一家子老六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来。 别人不知道。 赵无极却清楚的紧。 那一家子一个比一个可怕,相比起来陈知安和陈知白,凶名在外的陈知安,其实还算个正常人。 “无极道兄,我姓陈!” 陈知冬扛着陌刀,一脸认真道:“既然我姓陈,那当然是同境无敌,如果连几个小辈都杀不了,将来怎么杀死他们身后的人,你知道的,我们没有多少时间!” 因为我姓陈,所以我同境无敌。 这话听起来格外没有道理,而且从一个小姑娘口中说出来,更显得有些荒诞。 可随着她说出这句话。 整个议事堂都变得沉默下来,再没有人质疑陈知冬的决定。 就连赵无极都默默在那战书上落了名字。 因为大荒陈氏,真的无敌。 “道兄,温一壶酒,我杀几个人就回来。” 陈知冬接过战书,扛着大刀走出大殿,那小小身躯站在大殿前,显得格外渺小,仿佛一阵风都能将她吹倒。 下一刻,她身子微微弯曲。 拔地而起! 扛在肩上的陌刀出鞘,一股惨烈杀意席卷天地! 好似一尊魔神降临战场,山崩地裂,尘土飞扬。 而后一刀斩出。 那身躯高达十丈的洗魔海古幽刚举起的手臂,而后她双手持刀,陌刀再斩,恐怖力量从她小小的身躯爆发,一刀将古幽头颅砍下,咕噜噜在地上滚动。 “废物,仙魔造化功都学不会。” 陈知冬嫌弃地一脚踹飞古幽的头颅,拖刀而行,红衣猎猎,如同一道红色闪电,直奔剩下的几位大宗师而去,她没有半点遮掩,笔直而行。 只一人冲锋,却仿佛千军万马奔袭,浓烟滚滚。 这一瞬。 不分敌我,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那道红色身影! 他们虽然一直都知道清凉山有个红衣小姑娘杀性很大,之前在战场上杀人如麻,极为凶残,短短半年时间,修为一路登高,从通玄杀到洞天,又从洞天杀到返真境。 可亲眼目睹她出手的毕竟是少数。 此时看着她出手,才知道那被称为清凉山大寇的小姑娘,竟是如此凶残。 面对五尊返真境啊大宗师。 她没有半分犹豫,直接发起最猛烈的冲锋,甚至不屑于各个击破! 她在中途一跃而起,双手持刀。 猛然向白乐道劈下。 这一刀就像世俗最粗鄙的武夫,全是力量,没有半点技巧。 白乐道脸色微变。 先前看到古幽被陈知冬一刀砍下头颅他就已经萌生了退意,想要转身逃走,毕竟他虽然已经跻身返真境圆满,可实力和古幽不相上下。 古幽连陈知冬一刀都挡不住,他知道自己也够呛。 “我哥是白安...” 眼看刀光即将落下,那恐怖杀意直接摧毁了他道心,根本生不出半点抵抗的念头,想要借白安贫挣回一条命。 可他话未出口。 刀光已然落下,摧枯拉朽,直接将他从中劈成两半。 就连阴神也被惨烈刀意摧毁。 杀完白乐道之后,陈知冬随手撩起散落的青丝,满脸遗憾道:“抱歉,你说晚了,刀一出鞘,我年纪太小,收不住的...” 这话极为虚伪。 很有陈知安的风范。 陈知冬当然能收住刀,只是她杀得就是白乐道,自然不可能收手! 陈阿蛮和安岚修行仙魔造化功,和洗魔海昆仑山有不小因果,甚至外界有人猜测他们就是当年的古魔元仙两位帝尊转世。 最初无论是陈知安还是陈知冬,都对这两座宗门有不小的好感。 就连在狩猎战场,陈知安都没有杀白安贫,最后更是成了朋友,甚至有意传他真正的仙魔造化功! 奈何古见山和白仙歌并不认可这段因果。 不止一次想要杀死陈知安抢道藏,陈知冬之所以率先对古幽和白乐道出手,除了他们两人最弱之外,私人恩怨占比极重。 这纯粹就是杀人诛心! 见到白乐道身死。 站在白玉京阵营的白安贫神色微黯。 白乐道是他一母同胞的弟弟,只是随着他修行速度越来越慢,白乐道对他的态度也越来越差,渐渐从当初的崇拜变成了不屑。 而这种不屑,随着昆仑仙山下任掌教人选一直悬而未定,渐渐变成了憎恨。 白乐道知道宗门对白安贫还抱有幻想,希望他能得到完整的仙魔造化功。 直到在逍遥剑宗大荒下宗建立那日。 这种憎恨彻底演变成了杀意。 白安贫当初被废掉修为逐出昆仑仙山,曾不止一次遭到暗杀,幕后黑手,就是白乐道,如果不是陈知安让王琉相助,他恐怕早就已经悄无声息死掉! 陈知冬陌刀拖地,刀尖猩红鲜血滴落,看着战场上还剩下的三人,缓缓道:“该你们了,你们是一起上,还是我一个个杀?” “杀!” 杨天化和屠岸对视一眼,同时出手向陈知冬杀来。 杨天化是青羊宫圣子,年仅七百载就已经跻身返真境圆满,千年内极有可能成圣,还是一位剑修,杀力极高,之前在战场上曾连斩五位返真境大宗师。 只见他握住本命剑,演化无穷杀机。 而屠岸更是不凡。 他拥有赤帝之血,血脉纯粹,可称神子! 只见他化为一头金乌,如大日横空,羽翼化为一杆杆金色长矛,组成一座杀伐大阵,将陈知冬困住! 而与此同时。 一直隐匿在虚空的陈授首忽然铺开洞天,战场瞬间变得漆黑如墨,而他的面貌也在黑暗中化作了陈知安,闲庭信步向陈知冬走去。 他没有展露半点杀机。 但所有人都能感受到,他将是陈知冬最大的威胁。 见此一幕。 赵无极神色微变,低声道:“陈知冬危险了,这陈授首,恐怕专门为她而来的,魔帝秘术果然恐怖,我身处战场之外都感觉阴神被影响,陈知冬身临其境,恐怕真会将陈授首当作陈知安!” 第689章 枪挑陈知冬 “陈授首,看来观君对那一家子,杀意不轻啊!” 除陈宫所在帝宫内,一个浑身笼罩在金光中的伟岸存在转身看着黑暗处,神色戏谑。 “区区一个后天生灵,观君却拓印了其本源,炼成这具以假乱真的分身,五十万年不见,观君倒是谨小慎微起来了!” 此人正是赤帝金乌。 身为先天九帝之一,他不屑于围杀区区两尊准帝。 此时在天外与李纯阳厮杀在一处的,不过他手持帝兵的投影罢了。 而他目光落向的黑暗处,则是先天九帝之一的魔帝! 和神帝的真名不叫神一样,魔帝的真名自然也不叫魔,而是叫观。 当年先天九帝之中,神帝和魔帝两看相厌,赤帝则长袖善舞,心机最深。 如今赤帝走出岁月长河死而复生,没有去找逐鹿天下的神帝,而是和魔帝厮混在一起。 图谋不小! 掀翻白玉京只是开始,他真正的目的,是彻底执掌仙武。 成为当之无愧的老天爷。 至于那大荒陈氏,在他眼里不过后天而生的食物罢了,唯一值得在意的,也就陈知安身后那道影子,所以此时看到魔帝竟以本源幻化出一具陈知安的分身,有些不屑。 “赤乌,总有一日你会为自己的狂妄付出代价。” 杨树观身形从黑暗中显化,此时他依旧穿着一袭粉袍,脸色苍白如纸,仿佛都能看到里面涓涓而流的魔血。 他从黑暗中走出,立身之地就成了黑暗。 而他! 就是黑暗中唯一的光! “狂妄?” 赤帝转身看着杨树观,戏谑笑道:“要论狂妄,当年除了元帝,还有谁能比得上你观君,还是说重活一世,观君一身傲骨也丢在岁月长河中了?” “这已经不是我们的时代了!” 杨树观不以为然,走到帝宫第二交椅坐下,低头看着战场,沉默许久才缓缓说道:“你还记得她么,当年我们九个先天而生,各执一条大道,元帝散道前,偏生出了一个她,我们看着她用一种恐怖的速度崛起,成为天地间第一个道人,最后与我们比肩,成为九帝之中唯一的女帝!” 赤帝似乎想起当年那个闯入他们之间的女子。 忽然沉默下来,许久之后才道:“她虽也是后天生灵,但毕竟是元帝散道气运成就的她,算不得什么!” “算不得什么?” 杨树观冷笑起来:“我们虽然同是先天而生,但在大道之上却各有高低远近,元帝走得最远,在他抬头看天那一瞬,已经半只脚踏入了彼岸。 本帝和启在临死前也站在了尽头。 余下就只有她,她出世最晚,成就却是除了元帝之外最高的。 你又知不知道。 仙武供奉的道祖,其实只是她道身之一? 后天人族天生孱弱,但他们的悟性却远超于我们,就说如今,诸天之中同境厮杀,至少有三人能杀死你。 再告诉你一个秘密。 你以为的蝼蚁,如今是道主的师父! 她传道天下,上苍都得承她的情,所以哪怕最后她和青莲拔剑斩天,想要踏入彼岸,上苍也只斩了青莲,而没有让她彻底陨落!” “而山下那个小姑娘,当年是她的弟子,曾不止一次跻身帝境,绝代风华,被人从岁月长河打捞而出,也就她现在是返真境,若她意识复苏,解除封印,你信不信只凭她,就能打得你哭爹喊娘? 而她那几个哥哥,更没有一个省油的灯。 陈知安是那位的棋子,本帝的一具转世身疑似死在他手中。 而陈知命,如果本帝没有猜错的话,他或许就是当年那个无名者,大荒天下第一个剑修,也是杀死戮那个人!” 赤帝金乌双眸微凝。 他重生时日还短,也走了和神帝同样的道路,向上苍俯首称臣。 他本以为这次从岁月长河走出,除了当年故人外其余都只是血食罢了,此时听到杨树观的话,才明白原来当世竟出了如此多妖孽! 不过他也没有在意。 毕竟他背靠上苍,在这座天地内,只要上苍目光没有从他身上移开,就无人可将他真正的杀死。 目光落在战场之上。 赤帝面无表情道 :“拭目以待吧,本帝倒有些期待甲子天崩了!” 此时战场内。 陈知冬被两尊返真境圆满围杀,神子屠岸化为大日,金色长矛如神藏,每一道都蕴含了恐怖杀力,杨天化则化身刺客,虚空中出现一道道分身伺机而动! 如果一般的返真境大宗师面对这种杀机,恐怕早已破绽百出,身死道消。 就连赵无极都缓缓闭上双眼。 易地而处。 他此时已经是个死人了! 陈知冬那小小的身躯却依旧游刃有余,以肉身之力硬扛一剑,依旧笔直前行,双手持刀杀入那轮大日之中,竟仿佛要以命换命! “铖——” 漫天金色长矛戛然而止,变成一杆圣兵。 生死之间。 神子屠岸怯了胆魄,神藏收归于身,想要挡住这充斥着滔天杀意的一刀。 然而他长矛刚递出。 却见原本莽撞闯入他洞天的陈知冬竟消失不见。 “退!” 他惊呼一声,赶忙提醒杨天化退走。 可惜已经太迟了! 只见本该被困在洞天中的陈知冬与杨天化错身而过。 一颗人头跌落! 陈知冬声东击西,以摄神诀影响了两人的神志,悄无声息割下了杨天化的头颅。 杀死杨天化后。 她身形再次消失不见,出现在陈授首面前,行如鬼魅! “小妹,你终于长大了!” 陈授首此时是陈知安的面容,看到陈知冬出现在自己面前,宠溺揉了揉她的脑袋,温柔道:“小哥一直担心你在战场受伤,以死人经寄托这具分身, 还好没有来迟!” “小哥?” 陈知冬原本幽深的眸子渐渐变得清澈下来,大刀收拢。 “是我!” 陈授首轻叹道:“小妹,接下来就交给我吧。” 说着他一步踏出。 整个战场瞬间变得漆黑如墨,黑暗吞噬了那轮大日,也将陈知冬吞噬,好似化作了幽冥。 陈授首站在黑暗中。 负在身后的剑匣响起无数剑吟,一把把本命剑从剑匣中游弋而出。 本命剑在虚空勾勒成一座剑意囚笼。 困住了天地。 也困住了陈知冬和屠岸! “杀——” 他指尖轻拂,剑光如瀑,向屠岸席卷而去。 屠岸面无血色,显出本体,化为一头金乌想要遁走。 这一刻不止身处战场的陈知冬,就连白玉京内观战的众人都以为是陈知安现身。 纷纷激动起身。 然而下一刻,他们脸上的激动之色僵住。 忽见剑光掠过屠岸,穿过虚空,直斩陈知冬。 更让人感到绝望的是。 原本遁走的屠岸竟紧随剑光而至。 金色神矛将陈知冬身体洞穿。 长矛高高挑起。 将她挂在长矛之上。 陈知冬红衣染血,脸色苍白,茫然地看着远处的陈授首。 鲜血顺着长矛滴落。 就像挑着一个破碎娃娃..... 第690章 打落帝境 “救人!” 赵无极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然而他还未动身,除陈宫中青羊圣人已一步踏出,神色平静道:“上了战场,生死自负,尔等若敢踏入战场一步,本座即刻杀入白玉京!” 赵无极神色一僵。 这场战争如果没有变数的话,白玉京迟早都会败北。 他知道除陈宫的谋划。 拖着一直不攻山,一方面是因为天外胜负未定。 但真正的原因,恐怕是要将白玉京势力一网打尽。 围而不杀,为的是钓鱼! 毕竟赤帝坐镇除陈宫,天下无敌。 一旦他真身降临战场,赵白观和李纯阳哪怕手持帝兵道始钟,也迟早会败亡。 “那就打!” 赵无极神色难看,犹豫不决。 白玉京中却有人挺身而出。 只见夏无忧一步踏出。 身上散发着狂暴煞气,帝威弥漫,大荒鼎浮现,烙印大荒山河! 仿佛一尊帝境存在复苏,暴虐声音响彻天地。 “赤帝,今日她若受半点损伤,孤必灭你金乌十族!” “这又是谁?” 除陈宫中,赤帝倏然起身,看着那忽然变得霸道无双的夏无忧,感受到其身上传来的帝境威压,脸色有些诧异,他倒没发现,白玉京中竟还藏着这么一尊帝,虽然气息虚浮,但那无敌气度,恐怕当初也是极为了不起的存在! “夏桀,大荒人皇。” 杨树观道:“当年你金乌族最后一个神子屠卬被他一脚踩死,四十万年前,就是他将万族彻底葬送!” “只一缕残魂而已,也敢在本帝面前叫嚣。” 赤帝神色冷漠,手掌虚握,凝聚出一杆虚幻长矛,虚空开始扭曲,杀意如刀,天地都变得压抑起来。 然而就在他长矛将出时。 忽然战场之上,原本被挑杀的陈知冬缓缓睁开双眼。 清澈眸子瞬间变得漆黑如墨,宛若一座深渊,鬓间染上一道白霜,眉心处一道诡异竖纹缓缓睁开,就像一只红色竖瞳。 她平静看着屠岸,红唇轻启:“跪下,自刎!” 话落。 只见屠岸双膝一曲,轰然跪在地上。 随后拔出长矛毫不犹豫插入自己胸口,搅碎气海,一矛又一矛,直到彻底将身体搅得稀碎,连阴神都变成碎片,才杵着长矛死去。 “青丘女帝复苏了!” 杨树观神色微变,目光看向战场,想要将陈授首召回。 这具分身是他以大道本源拓印,几乎可以算是另一个他,折损在战场上未免可惜。 只是一切都太迟。 只见陈知冬赤足走在黑暗之中,拽住那和陈知安一模一样的面容,手指如刀,将其剥下,又拂袖一挥,将他打得灰飞烟灭。 这才抬头看着除陈宫中想要离去的杨树观,平静道:“你是他的,我不杀你。” 随后她又一步踏出,与夏无忧并肩而立。 看着赤帝冷漠道:“既然你找死,那本帝成全你。” “轰隆隆——” 厮杀瞬起。 夏无忧和陈知冬同时出手,演化杀招,大荒鼎镇压山河,禁锢虚空,而陈知冬则出现在赤帝身前,摄神诀化为一把漆黑如墨的帝刀,直斩赤帝阴魂。 同时她抬手打出一道七色神光,整个天地都充斥着七色道则,好似勾连了岁月长河,氤氲之气弥漫,竟将赤帝的道则都刷去一截,气息肉眼可见的萎靡下来。 “这是四十万年前那位妖主的七色神光,可入岁月长河斩道,据说是每一道都代表一条她走过的道,她果然不只是三万年前的青丘女帝,而是天地之间第一位妖族共主,青丘!” 眼见这一幕。 赵无极神色震撼,哪怕淡泊如他,也忍不住发出惊呼。 他就知道。 陈留王府那一家子,没有一个简单的货色。 三万年前镇杀四尊准帝的女帝就已经够无敌,陈知冬竟还是四十万年前那位战死的妖族共主。 赤帝阴魂被斩一刀,道则被斩一刀,整个人都变得疯狂起来。 只见他猛地发出一道尖锐唳鸣,化为一头金乌,如大日横空,恐怖高温炙烤天地,虚空变得扭曲,天外更有一杆金色长矛帝威弥漫,要脱离战场返回人间斩杀陈知冬。 “夏桀!” 陈知冬冷哼一声,转身看了那霸道无双的夏无忧一眼,眼底幽深散去,形重新变成那十二岁的模样,从虚空跌落! “孤在——” 夏无忧龙行虎步,挡在陈知冬身前。 一拳递出,天地晃动! 恐怖帝拳落下,将那化为金乌的赤帝打得支离破碎,大日溃散,金色羽毛散落人间。 同时大荒鼎拔地而起。 挡住天外落下的帝兵长矛! 他拽住赤帝,一拳又一拳,将赤帝一次又一次打碎,道则溃散! 接连递出无数拳后。 赤帝终于发出一声哀嚎,彻底碎开,修为跌落圣境,散道天下在人间! “孤迟早杀你!” 夏无忧冷哼一声,他毕竟只是一缕残魂,此时出手已是付出极大代价,无法彻底杀死赤帝。 最后一拳递出。 将赤帝打碎后,他也从虚空跌落,昏厥过去,大荒鼎重新变成虚幻,融入他体内。 失去大荒鼎阻拦。 帝兵长矛落入赤帝手中。 然而看着已经被青牛和天璇子护住的陈知冬和夏无忧,他终究没有出手。 他此时修为已经跌落帝境,实力大打折扣,哪怕手握圣兵,也不敢只身杀入白玉京! 在这场厮杀开始前。 从未有人想过,区区返真境的厮杀,竟会引起一场准帝之战。 陈知冬和夏无忧重伤,赤帝金乌被打落道果。 “你现在还认为当世不过如此,后天生灵不过如此么?” 除陈宫中,杨树观平静看着赤帝,无视他的愤怒,悠悠笑道:“输一场也算坏事,让你早日认清形势也好,赤乌,还是那句话,时代变了,守住过去的荣光,只会成为你的枷锁。 你该庆幸陈知安和陈知命不在战场,如果他们知道你将陈知冬打成重伤,使得女帝提前复苏,就不只是跌落帝境这么简单的事儿了。” 说到这里,他忽然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有时候我不得不庆幸,竟能在这一世复苏,所有妖孽同生于一个时代,与他们在帝路上角逐,这是多么有趣的事...” 赤帝一言不发。 手握帝兵遥遥看着白玉京。 许久之后,他才嘶声冷漠道:“本帝没有败,等本帝彻底回归,要让这座天地为他们陪葬,让那些卑贱的后天生灵知道,帝不可辱!” “看来本帝的话,你是半句也没听进去。” 杨树观忽然叹息一声,转身向黑暗中走去:“明日过后,本帝退出除陈宫,本帝虽然想死,却也不想与白痴为伍...” 杨树观离开后。 整个除陈宫大殿变得寂静下来。 赤帝孤独坐在头把交椅上,脸色阴沉如水。 不知过了多久。 虚空中忽然泛起涟漪。 一青衫女子凭空现身,悠然坐在第二把椅子上,痴痴笑道。 “青禾,见过赤帝!” 第691章 永坠苦海 翌日清晨。 白玉京议事堂。 代掌教赵无极坐在上首,看着大殿里一尊尊圣人,神色有些凝重。 一场返真境的逐对厮杀。 不但镇杀了除陈宫五位大宗师,还将赤帝打落帝境,从明面上来看,这次厮杀,白玉京算是大获全胜! 如果林青禾没有坐上那把椅子的话,这场战争甚至有可能提前终结! 李纯阳和赵白观持帝兵道始钟,哪怕不能斩杀古见山和白仙歌,也能轻而易举将他们镇压。 可惜的是,有内线来报,原本游离在战场外冷眼旁观的林青禾去了除陈宫。 而且坐上了第二把椅子。 她的加入,让天平再次向除陈宫倾斜。 更让赵无极感到无奈的是,今日的圣人厮杀,白玉京几乎没有胜算。 因为除陈宫出战者,是魔帝杨树观。 纵观整个白玉京,圣人不少,可能与杨树观一战的人,除了道门掌教天璇子,再无其余,而且哪怕是天璇子也不是杨树观的对手。 这是一场注定会失败的战斗。 无论谁上场,都只是白白送命! “掌教,贫道愿自斩一刀,以圣境三重天的修为会一会传说中的魔帝!” 人群中,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走出队列。 这老人道号仙鹤,是白玉京执法长老,一尊年迈的大圣,剑仙,曾追杀过陈二牛,杀力不低。 赵无极摇头道:“仙鹤长老,杨树观是魔帝转世,不是一般的圣人,您若踏入战场,恐怕......” “无非一死而已!” 仙鹤大圣自嘲笑道:“他们是为我白玉京而来,没有让诸位同道送死的道理,哪怕要死,也必须我白玉京修士先走一步,再说贫道本就大限将至,早些去见道祖他老人家也好!” 说到这里。 他目光环顾整个大殿。 顿时有四尊白玉京大圣走出,同时行道揖。 “掌教大人,我等愿自斩一刀,结五行杀阵,誓必取回杨树观头颅,祭献掌教在天之灵!” 赵无极神色复杂。 此时请命的这四尊大圣,都是白玉京长老,实力不低,如果在战场厮杀,他们杀圣人如屠狗,可如今不得不自斩修为,博一个机会渺茫的万一! 这一去。 九死一生! 赵无极很想拒绝,可他没有拒绝的余地。 如果毁约,除陈宫大军压境,死的人会更多。 “我去!” 就在赵无极准备落笔时,坐在椅子上的天璇子忽然起身,夺过赵无极手中的笔,干净利落在战书上落下真名:“无极,为师若死,你接任大荒道门掌教之位,道门分裂了四十万年,也是到归一的时候了!” “师父!” 赵无极脸色大变,怔怔看着天璇子。 天璇子脸色一肃,训斥道:“无极,你如今也是掌教之尊,代表我道门威严,岂能持小儿做派,白玉京也是道门,为师身为祖庭掌教,除魔卫道,舍我其谁?” “弟子谨遵师父教诲!” 赵无极眼眶微红,接过战书,准备命人给除陈宫送去。 在堕仙安岚死而复生前,天璇子一直是天下最强的那个女人,剑仙叶倾天手握两道本命剑意,对天璇子第一女剑仙的名头却也没有半点异议。 只是天璇子身为道门掌教,很少人见过她出手。 甚至鲜有人知,她道龄不足五百载。 一个五百岁不到的剑仙,哪怕是在这大争之世,也是极为妖孽的存在。 背负道剑走出议事堂。 天璇子似乎想起了什么。 忽然止步,遥遥看着远处,许久之后才缓缓道:“如果以后你有机会见到堕仙,替为师问一句,她这些年良心会不会痛?” 赵无极神色茫然。 他没听说过师父和堕仙安岚有什么交集。 “前辈,这个问题,您最好自己去问。” 就在赵无极一脸茫然时,大殿外忽然走来两道身影。 其中一人满脸和善,看起来颇有几分富态。 另一人则神色桀骜,一身武夫打扮,手里握着拂尘,背上负着剑,腰间还挂着把陌刀,整个人散发着一股子不伦不类的气息。 先前那句话。 正是这桀骜青年口中说出。 只见那青年走到赵无极身前,不见他如何动作就将战书夺下。 划掉天璇子的名字,在另一侧落下韦傲的名字。 又随手丢给赵无极。 这才桀骜道:“去告诉杨树观,就说我归阳宗韦傲在战场等他,让他多找几个帮手,最好把姬无敌也叫来,不然不够本剑仙杀!” 所有人都沉默看着那桀骜青年。 能够进入议事堂的,几乎都是仙武一宗之主,或者圣境大能,他们自然认识这两人。 归阳宗宗主黄大圣,供奉韦傲。 一个谨小慎微,富得流油,另一个目中无人,穷凶极恶。 这两人在仙武绝非无名之辈,在座的圣人捉对厮杀中敢说能胜过他们的只在少数,可即便如此,他们也觉得这两人未免有些不知天高地厚。 要知道杨树观是魔帝转世身,前不久才硬生生将白玉京掌教李青白虐杀。 就连天璇子迎战都十死无生。 这韦傲疯了不成,竟敢向他叫板,而且还让他找几个帮手。 “去送信啊,傻站着干什么?” 韦傲催促赵无极,显得极为傲慢:“从今以后,仙武除了白玉京和清凉山,我归阳宗要坐第三把椅子!” 众人没有理会他,将目光落在一直沉默的黄大圣身上。 韦傲是个目中无人的主儿,一直都是疯子。 你黄大圣总不能让他这么发疯吧? 然而迎着众人的目光,却见向来低调的黄大圣双手笼袖,缓缓走到如今坐在第三把交椅上的一尊圣人面前,扯起笑容:“韦供奉的意思是,劳烦道友挪个位置。” 那尊圣人,正是逍遥剑宗宗主,丁宁,道号长命! 只见他脸色变得格外难看,冷漠道:“黄大圣,你在挑衅本座?” 话音刚落。 忽见一只手掌已经落下,将他从椅子上拽起,噼噼啪啪三个耳光下去,边打边道:“大胆,竟敢对我归阳宗宗主不敬!” 几个耳光过后。 丁长命一张老脸顿时变得面目全非,就连牙齿都被打掉了十三颗。 “你该死!” 丁长命猛地拔出身后的剑,圣境修为彻底爆发,要将韦傲斩杀。 然而他剑未出。 眼前忽然一暗。 他立身之地变成了一座阴森恐怖的地狱。 那地狱之中,开满了猩红如血的彼岸花,散发着诡异气息,仿佛要将他的阴魂度化。 他下意识朝彼岸花走去。 穿过花海。 看到一块石碑,石碑上勾勒猩红的轮回二字! 轮回—— 丁长命喃喃自语,变得浑浑噩噩,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正在翻阅他的记忆,一些见不得光的秘密暴露。 “不,不能让他看见!” 就在他潜意识抵抗时,远处那阴森大殿之内,忽然响起一道冷漠声音。 “果然是个二五仔!” 下一瞬。 他的阴魂仿佛被一只大手拽住,丢进苦海。 亿万鬼魂撕扯他的阴魂,将他硬生生拽入海底分而食之,他拼命挣扎想要逃离,可苦海之上,一具金色骨架手持骨头,每次冒头就给他一棒,将他意识打散。 如此反复无数次后,他意识渐渐涣散,变成了亿万阴魂中的一员,永坠苦海之中! 第692章 永镇幽冥 大争之世。 圣人陨落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 那年逐鹿天下重开,天降气运,除了大荒之外,诸天修士都收获不小,至少百位被挡在圣境门槛的修士一举踏入圣境。 可无论如何。 丁长命毕竟是一个剑仙,而且是在圣墟开启前就踏入圣境的老牌剑仙,虽然被范遥夺了权柄,几如傀儡,家底也被掏空,可他毕竟是一座圣地宗门之主,无论是修为还是杀力,在圣人中都不是弱者! 就这么以杀力着称于世的剑仙。 在韦傲面前,竟连剑都没能拔出,死的悄无声息。 白玉京诸圣看着丁长命的尸体被一个门户吞噬,天幕降下血雨,无不心下骇然。 “你不是韦傲,你到底是谁。” 仙鹤大圣神色凝重,将赵无极挡在身后,其余四尊大圣也同时一步踏出,欲要结成五行大阵。 如果只是杀丁长命,他们几人都能做到。 可绝不会如此风轻云淡。 “我当然是韦傲,也只能是韦傲。” 陈知安目光落在赵无极身上:“道兄,我有内线消息,丁长命已暗中投靠除陈宫,之前针对李掌教的的猎杀,就是他暗中传信!” 仙鹤大圣冷声道:“口说无凭,我们如何信你?” “爱信不信!” 陈知安白了他而一眼,转身看着天璇子,恭敬行礼:“见过前辈。” 天璇子还剑入鞘。 清冷面容上泛起些复杂,欲言又止。 “你娘,西宁可还好......” “西宁很好!” 陈知安恭敬道:“我娘,应该也还好,都说祸害活万年,她大概是不会轻易死去的。” “哼!” 天璇子冷哼一声:“她的死活,与贫道无关。” 陈知安默然无语。 一边是西宁的师父,一边是自己的老娘,他能说什么? 安岚那不靠谱的,男女通杀,处处留情,风流债无数,如今青楼里还有不少姑娘惦念她呢。 另一边被无视的仙鹤大圣老脸一黑,正准备喝问,却见素来对他尊敬无比的代掌教赵无极伸手拽住他的衣袖,看着他认真道:“他的确是韦傲,也只能是韦傲,请诸位长老谨记,这是命令!” 话落。 他挤出人群,看着陈知安轻叹道:“此地太危险,你不该来的。” “李掌教于我有恩,白玉京于我有恩,我不得不来。” 陈知安轻笑道:“当初李掌教劝你留在白玉京,你非要回大荒,现在怎地又跑来做什么掌教了,你该知道相比起我,你才是真正危险的那个人。” 赵无极也笑了起来。 “我当然知道,只是若袖手旁观,我道心不稳,良心不安。” 两人相视一笑,伸出手臂拥抱,都从彼此眼里看到了惺惺相惜。 陈知安这一生有很多敌人。 如屠苏、如小魔王、如杨树观、如佛主转世身、如姬无敌、如乌戎,这些人无一不是天资妖孽,绝代风华,但能让陈知安生出敬意的人,寥寥无几。 而眼前的赵无极,就是其一! 陈知安第一次真正感受到死亡威胁就是来自于赵无极,彼时陈知安还是个化虚境的小修士,赵无极是洞天境宗师,彼时他从道门迈出! 洞天铺开,隔绝天地。 陈知安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生死之际嘶嘶力竭喊出那句话,才有了大哥推门而出。 一眼看碎赵无极的道身,又一眼看塌道门。 如果换做旁人,大概就此结为死敌。 然而赵无极却不然,他认认真真地听了陈知白的劝告,扪心问道,真就走上了一条从心的大道。 就此大道绵长,天高地阔。 长安流血夜,他为陈留王府奔走,又在白帝城青楼与陈知安和解。 如果只是如此,两人最多算是不打不相识。 圣墟一行。 赵无极以身入局,独身入白玉京,意图终结道门持续了四十万年的收官人之战。 明知九死一生,他依旧义无反顾。 有手段,有心机,偏生了一颗无垢道心,就像一面镜子,能照到人心黑暗和光明处。 ...... “白玉京出战之人,不是天璇子,也不是仙鹤...” 除陈宫中,青羊圣人接下白玉京递来的战书,古井无波的眸子里泛起一缕疑惑,看着赤帝和林青禾缓缓道:“出战者是圣境一重天的韦傲,恐怕出了些我们不知道的变故!” 赤帝面无表情道:“所谓的小战场,本就没有任何意义,消遣而已,管他出战的是谁,难道圣人之中,还有人能比魔帝更强?” 这场战争的胜负从来都不在人间,而是在天外。 这一点无论是白玉京还是除陈宫都心知肚明。 赵无极是为了拖延时间。 赤帝则纯粹是不在意。 在他眼里这座天下的生灵都是血食,不过早死晚死的区别罢了。 赤帝无所谓。 林青禾更不在意,她觉得整个天地都污秽不堪,只有重开天地才可以让世道变得好起来,她要执掌情爱大道,斩去所有负心人,包括她自己。 让有情人终成眷属,人心归一。 这旧天地任何人死在她面前,她都认为是罪有应得。 见他们都兴致乏乏。 青羊圣人只好把目光落在黑暗中的杨树观身上。 他名义上是杨树观的父亲。 可自从杨树观上一次在大荒身陨后,他就再也不敢以父亲的身份自居。 “观君,你意下如何?” “我会出手。” 杨树观走出黑暗,接下青羊圣人手中的战书,落下真名。 随后一步踏出,出现战场之上,负手而立。 不多时。 一道身影从天而降,飞扬跋扈,桀骜不驯。 “观君?” “韦傲?” 两人同时开口。 下一刻天地风云色变。 黑暗席卷大地,虚空开始扭曲,吞噬了一切光明。 站在战场中的杨树观成了唯一的光。 杨树观立身黑暗,幽冥天地铺开,神色从容:“我在你身上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是死人经的味道,所以你不是韦傲,你是大荒中人,当初斩我一具道身的人,是你。” “是我! ” 陈知安缓缓点头,神识扫过幽冥天地,沉默片刻后忽然问道:“你杀了李掌教,而且将他阴神拘入幽冥天地,应该是为了修补这方天地,想必他已经死得半点不剩了!” “半点不剩,干干净净!” 杨树观笑着点头:“李青白虽然初入圣境,但他阴魂纯净,可以替本帝修补幽冥天地,他很不错。 当然,你更不错。 我能嗅到你阴魂的味道,你比他更纯粹。 所以你死后,我也会将你阴魂炼化!” 杨树观说的理所当然,笑得很纯粹,就像是邀请朋友去家里做客,格外真诚。 陈知安忽然也笑了起来。 “你的阴魂,也很纯粹......” 杨树观眉头微挑。 “所以?” “所以,我要用你的阴魂,填补天地!” 下一瞬。 陈知安一步踏出,一座天地倏然降临。 以他为中心。 方圆千丈内,幽冥天地如潮水倒卷,如光明驱逐黑暗! 猩红的彼岸花在虚无绽开又寂灭,金色苦海汹涌,万鬼哀嚎,阴神殿矗立天地,一尊身披黑金衮袍的身影走出大殿,巍峨如山,如阴间大帝巡游。 “观君,本王赐你,永镇幽冥一” 第693章 下一盘棋 “原来是你,陈知安!” 杨树观抬头看着那尊巍峨如山的衮袍身影,眉头微拧。 当白玉京将战书递来的时候,他猜测过韦傲的身份,甚至怀疑过是不是女帝死而复生,却独独没有猜测过韦傲会是陈知安。 在他记忆中。 陈知安还只是一个洞天境。 哪怕他修行速度再快,也不该这么短时间跻身成圣。 最主要的是。 甲子天崩在即,陈知安不在大荒缝缝补补,准备承接遗泽,四处乱跑什么? 虽然诸天大能都对他身后的影子忌惮无比,但如果能杀死陈知安,想必他们不会拒绝这个诱惑,毕竟吃掉一个陈知安,就极有可能吃掉大荒一半不止的气运。 甲子天崩之前吃掉收益当然会少,有杀鸡取卵之嫌。 可对于绝大多圣人来说,真到了甲子天崩那日,陈知安也轮不到他们来吃。 “你胆子真的很大,如果这座战场的人知道你真实身份,应该会很有趣!” 杨树观脚掌轻踏,幽冥天地再次降临,他融入黑暗之中,彻底消失不见。 陈知安法相巍峨,嘴角挂起笑意。 杨树观到现在都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到底面对的是什么,他以为自己还在仙武,还在战场之上,幽冥天地铺开,化身幽冥,想要刺杀陈知安。 可他根本不明白。 在这座天地,他身如明烛,一举一动都在陈知安的视线之内。 “我真的很强大......” 陈知安忽然发出一声感叹,巍峨法相消失,化为一袭青衫! 随后一步踏出,闯入黑暗,擒住杨树观脖子,摧枯拉朽,又一拳递出,干净利落,如猛鼓重锤,直接将杨树观砸入地下。 “你也真的好弱。” 半蹲在地上,陈知安看着被一拳砸得四分五裂的杨树观,再次发出感慨。 在不久以前。 知道这些老东西会一个个走出岁月长河,在这一世争锋。 他心底其实是有些犯怵的。 毕竟九帝先天而生,据说是最靠近大道尽头的存在,大荒天下今日之破碎,就是因他们而起。 可没想到他们的转世身竟会如此拉胯。 早些年姬无敌还能给他不小压力,到如今同境厮杀,除了一个元归外,其余人竟似乎已很难追上他的脚步。 杨树观眼底也泛起茫然。 他既然认出了陈知安,自然也能猜到当初进入大荒,也是死于陈知安之手,知道这次多半也难逃毒手,先前藏身黑暗不过是一次试探罢了! 可他没想到自己会败得这么快。 而且如此干净利落。 “你拥有一座完整的天地...” 沉默良久,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究竟败在何处,神色复杂道:“当年元帝站在大道尽头,抬头看到彼岸,就此瞎了双眼,后来大荒将崩,老七和老九欲开天,斩断岁月长河建立天庭,最终失败身陨。 我们先天而生,执掌大道,身上却套了一条链子,因为我们的一切都来自于这座天下,来自于大道规则,只要我们一日没有立足彼岸,就一日不得自由。 你大概不知道。 对于我们来说,踏入彼岸,躲过上苍的目光,究竟意味着什么。 如果让他们知道竟在一个初入圣境的后辈居然藏着一座完整的天地,不知该如何作想,大概会嫉妒到发狂。 都说你是过河卒,是棋盘上的棋子。 然而这世间,怎么会有人把一座完整天地当做棋子? 如此看来。 你身后那人,恐怕才是真正的棋子,你才是这一切的幕后黑手。 或者说。 那所谓与上苍坐而论道的人,根本就不存在! 一直都是你! 你下了一盘大棋,以身入局,将自己暴露在上苍眼中。 让祂灯下黑,成了瞎子...” 杨树观神色激动,看向陈知安的目光就好像看着一个绝世天才。 “有趣,有趣极了!” “难怪本帝一次又一次输在你手中,你这种连上苍都敢玩弄的存在,又怎会败?” 陈知安双眸微微眯起,一言不发。 他跻身通玄时,就知道自己在走一条前无古人的道路。 那时他还只是蝼蚁。 可小天地铺开,连上苍都无法将目光落在他身上。 他游离于这座天地之外。 不在规则之中!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以为自己之所以能拥有一座小天地,是因为陈知白送给自己的那枚世界种子。 可后来他发现似乎不是这样。 因为那枚世界种子也属于大荒,也在规则之内。 而且他得到的只是投影而已。 那枚种子的本源在陈知白手中! 直到在道止山经历那场问心局,意识回溯,在那个世界看到大哥和李西宁。 他才终于意识到自己这座天地,或许从一开始就是来自于另一个世界。 大哥为他铺了一条路,传他武道残卷,让他观摩一座天地初开,让他在无意之中,踏上了这条道路。 这座天地的本源不是那枚世界种子,而是他的肉身! 以身为炉,炼化为宇。 他的天地,就是他自己,他的肉身,就是一座天地。 这个猜测很疯狂。 却是最接近真相的答案。 在那个世界的传说中,持斧斩碎混沌,身化天地的人,叫盘古。 他演化万物,眼化日月,气化风云,声化雷霆,血液化为江海,肉身化为土壤,头发化为星辰,皮毛化为草木,那个天地因他而始! 除了陈知安自己,没有人知道,他也走在这条路上。 所以每次他想到自己的道路,才会彷徨又恐惧。 陈知白以大荒为棋盘,与上苍坐而论道,所有人都以为陈知安是他推出的棋子,老瞎子徐半卷看了陈知安很多年,诸天修士看了陈知安很多年。 陈知安暴露在诸天之下,人们敬他,畏他,都是因为他是棋子。 反倒是他本身鲜有人在意。 他们看向陈知安的目光,最终都落在他身后的影子上! 可如果真如杨树观所说。 陈知安不是棋子,那么棋子是谁? 是陈知白! 想到这里,陈知安眼底泛起些许不安。 很久以前。 陈知白曾说,他在等能与他并肩而行的人。 可甲子天崩将近。 他发现自己似乎不在大哥计划之内,那个能和大哥并肩而立的人,不是他。 不止他,就连陈知命,陈知冬,都没有在计划之内。 陈知白做的一切,不是落子,而是留后路,为大荒留一线生机。 他要以身入局,独自扛下那场大劫! “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去送死的,等着我......” 陈知安喃喃自语。 待他再低头时,眼底已爬满了杀意。 只见他手掌猛然而拍下,将杨树观肉身拍碎,又将其阴魂拘出,握在手中。 被打碎肉身,杨树观仿佛没有半点痛处,反而笑吟吟道:“陈知安,我的道种寄托在天道之中,你根本杀不死我,哪怕这具道身被你毁去,很快我又会复活,而且更加强大。 我有个不错的提议。 不如我们合作,我真的很好奇,你到底在下一盘什么样的棋... ” “观君,你未免太高估你的作用了。” 陈知安伸手一招,死人经中飘出一道暗淡魂影。 “我需要能在未来与我并肩而立的道友,而不是一条将生死交给苍天的狗。” “嗯?” 杨树观看到那道魂影,神色微变:“老九?” “你可以叫她小清儿!” 话落。 只见陈知安手掌轻轻一握,杨树观阴魂碎成星光。 “小清儿,吃了他!” 第694章 大战开始 小清儿死后。 陈知白将她一缕阴魂本源留给陈知安。 孱弱如烛火,仿佛一阵风都能吹散。 陈知安只好将她安置在阴神殿悉心照料,护住她本源不散! 直到后来他知道李清儿是道主斩出的道身之一。 这才敢尝用阴魂修补。 现在她的阴魂终于凝实了几分。 杨树观身为先天九帝之一的魔帝,阴魂纯粹,接近大道本源,正好小清儿养魂。 小清儿此时还处于蒙昧状态。 只是本能信任陈知安,开始汲取杨树观的阴魂碎片。 一尊圣人的魂力,哪怕已经被陈知安碾碎炼化,也不是小清儿能够吃下的,她的阴魂很快结成一个茧,一股古老气息开始复苏! 陈知安微微一怔。 这应该是道主的阴魂本源在复苏。 只是不知道等她意识复苏,是道主还是小清儿。 ...... 白玉京议事堂。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战场之上。 虽然这场赌战影响不了局势,可如果能在小战场胜出总是好的,好歹能提升几分士气。 自从战争开始以来,每日都有修士偷偷离去。 十二仙剑震慑一座天下的时代已经成为历史,哪怕这场战争最后是白玉京胜出,老天爷之名也终究无法做到实至名归了! 况且如今这局势。 哪怕是白玉京弟子,都不认为赵白观和李纯阳能赢。 赤帝虽然被打落帝境,可除陈宫还有林青禾,那个女人也是一尊准帝。 看着那空荡荡的战场,仙鹤大圣忽然开口:“掌教大人,无论您还是天璇子掌教,似乎都对韦傲很有信心,他是大荒那位,对吧...” 赵无极神色微诧,很快又变得平静:“仙鹤长老想多了,韦傲就是韦傲,不是那个谁!” “掌教大人何必诳老朽,老朽虽然没有你们人族那么多心眼,但当今天下,除了那位,有谁能在明知敌人是魔帝的情况下,还觉得不过如此。除了那位,又还有谁值得掌教大人和天璇子掌教如此信任?” 仙鹤缓缓道:“其实在他杀死丁长命的时候,老朽就猜到了他的身份,我白玉京若能度过此劫,别人我不敢说,我这一脉,在甲子天崩那日,绝不做忘恩负义之事。” 赵无极深深看了仙鹤一眼,许久之后才道:“他只能是韦傲!” “这是自然!” 仙鹤脸上泛起喜色,竟莫名对即将到来的战争多了几分希望。 有些人就是这样。 当他作为敌人的时候,会让人感到无尽的恐惧和绝望。 当他作为战友的时候,那种莫名的信任和无敌信念,也着实让人感到安心。 哪怕他只是初入圣境。 可确认他的确是那位后,仙鹤竟觉得天外的那场厮杀胜败如何,其实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当年在圣墟。 大荒遭天厌,举世皆敌,是何等绝望和狼狈,可最终硬是让还只是一个通玄境小修士的陈知安逆风翻盘,以登闻鼓锚定坐标,请荒古大帝于万年前递出一拳,将睥睨天下无敌的神帝打落帝境! 如今那位已经成圣。 他既然来了战场,谁又敢说他不能再邀请一次? 想到那位的过往。 仙鹤忽然神色一肃,看着赵无极认真道:“掌教大人,我们恐怕要做好全面开战的准备了!” 赵无极一愣。 旋即明白了仙鹤的意思。 猛地起身,发号施令:“仙鹤长老、青牛圣,诸位同道,立刻传令下去,命各宗门化虚境修士退出战场,化虚境以上修士列阵迎敌!” 陈知安,乱世之祸源,天下头号惹祸精。 他既然现身,这场战争恐怕很快就有变数。 等不到天外分胜负了。 ....... 陈知安不知道他现在已经成了祸乱源头。 确定小清儿没有危险后,他又开始尝试操控小天地的时空,自从踏入圣境,那条岁月长河从他脚下延伸后,他一直在演化自己的圣术。 他如今的修为是死人经圣境三重天,武道残卷和剑经准圣圆满。 在小天地中他可以同境无敌,甚至付出代价,大圣也可以镇杀,但面对圣境七重天的圣人,他没有把握,如今的小天地,恐怕还无法经受圣境七重天全力一击。 他有预感,如果能演化出自己的圣术。 哪怕是圣王也未尝不可一战。 可惜不知是大道不得圆满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立足小天地时,最多可以将时空禁锢,却无法自由行走岁月长河之上! “大道因我而始,我却无法执掌大道,无法做到真正的言出法随,或许只有真正踏入帝境,才可以做到心随所欲而无矩,在岁月长河自由往返,甚至逆转时空...” 许久后。 陈知安随手一挥,将禁锢的时空散开,身形消散。 虚无间彼岸花明灭不定,大道如流水,当徐徐缓行。 “快看,大战结束了!” 不知谁喊了一声,白玉京和除陈宫阵营的修士都同时将目光落下,待看到负手站在战场的陈知安时,顿时满座哗然! “韦傲竟活着走了出来!” “观君呢!” “既然韦傲活着,那观君,自然是败了...” 此时,不分敌我。 所有人都不可思议地看着陈知安! 这场战斗开始前,除了寥寥数人,无论是白玉京还是除陈宫修士,都认为白玉京是破罐子破摔,将韦傲推出来送死。 没有人会认为魔帝会败。 可现在,活着走出战场的,是韦傲。 坐在除陈宫第三把椅子上的青羊圣人更是倏然抬头,冷漠眸子看向战场,恐怖杀意席卷:“树观,陨落了! ” “有点意思!” 林青禾素眉微抬,幽幽道:“同境厮杀能打败观君的人,诸天只有三人,元归,陈知命,陈知安,如今元归在大荒青楼做小厮,陈知命在央水磨剑,那么战场上的人,自然就是陈知安。” 此言一出。 原本兴致缺缺的赤帝顿时将目光落向战场,面无表情道:“这就是那枚棋子?胆子倒是不小!” 青羊圣人则杀意顿生,向赤帝和林青禾行礼:“两位帝君,杀子之仇,青羊无法无动于衷。” 林青禾轻笑道:“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反正与本帝无关。” 赤帝眉头微皱。 他虽然自负,却不是白痴。 陈知安是那道影子的棋子,如果死在这座战场,自己恐怕逃不了干系。 甲子天崩前。 他不想招惹陈知安。 可要他低头,绝无可能! 于是他只好沉默。 “赤帝大人,他是韦傲,不是陈知安!” 青羊圣人一字一句开口,随后转身走出大殿。 下一瞬,他已经出现在虚空,圣境九重天威压弥漫,杀意笼罩整个战场。 “今魔道猖獗,白玉京道寇横行,祸乱天下,使仙武气运衰竭,仙材凋零,生灵涂炭,我青羊虽只是道门旁支,可从不敢忘记除魔卫道之祖训,诸君,且随本座杀入白玉京,拨乱反正,还仙武大道青天!” 不管除陈宫真正目的是什么。 但围攻道祖的道场,总归是大逆不道的事情,必须有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随着青羊圣人话音落下。 除陈宫中走出一尊尊圣人,演化各种异象,杀意滔天,向白玉京席卷而去。 与此同时。 山野之中,一个个修行者踏入战场,杀意充斥天地。 “杀入白玉京,拨乱反正,还仙武大道青天!” “轰隆隆——” 白玉京战鼓雷响,也是一尊尊圣人踏出,组成杀伐大阵,刀光如瀑,剑意如雨,一尊尊修士投入战场,与除陈宫修士绞杀在一起。 战场上敌我双方,都是呼风唤雨的存在,在民间传说中,他们仙风道骨,餐风饮露,是天上仙人,如今身处战场,挥刀拔剑,也无不同。 只瞬息之间,就有无数修士倒在血泊中,断肢残骸遍地,血肉横飞,血流成河! 各种杀意交织,将这战场化作了修罗地狱。 陈知安立身战场,神色微讶。 忽然感受到有目光窥视。 他抬头看去,只见天幕上,一头缺角大妖青羊正面无表情看着自己。 那双幽寂眸子渐渐泛起贪婪和欲望,就像深渊里锁着的妖魔,即将破开囚笼。 “陈知安,你今日,可还能斩出那一剑?” 第695章 我现在火气很大 当初青羊宫在大荒建立下宗。 青羊圣人设局谋划剑阁,使范剑本命剑丢失,大道中阻。 陈知安一怒借剑天下,以十八州斩青羊之角,青羊仓皇而逃,至今还有一只断角未曾修复。 他借的是大荒剑修之剑,是剑阁之剑,是陈知命的木烛。 可此地是仙武,没有大荒气运可用,木烛已毁,无剑可借。 陈知安哪怕已经成圣,也绝不会是一尊圣境九重天大能的对手。 然而面对青羊圣人毫不掩饰的杀意,陈知安仿佛视而不见。 他只是抬头看着战场外,沉默等待着。 直至战场外走来一袭布衣,他收回目光,幽幽笑道:“我的确斩不出那一剑,可是谁告诉你,当初那一剑是我斩的?” 话落,陈知安身形消散。 随着他消失的还有一尊圣境三重天的圣人。 青羊脸色微变。 他竟没有感受到陈知安是何时铺开的洞天,神识扫过虚空,更是一无所得。 “陈知安,你逃不掉!” 青羊圣人演化秘法,变成一尊顶天立地的青色巨羊,呜咽之音飘荡在虚无之间,虚空开始坍塌,他要将陈知安镇杀在洞天之中。 哪怕陈知安的道种洞天再诡异,只要依旧在这座天下,就不可能躲开他的神通秘术。 然而就在他本命神通震碎虚空,立身之地方圆千丈都在坍塌时。 天地之间飘起了雨。 他抬头看去,目之所及处,一条大河悬浮头顶,好似银河倒挂。 “不,这不是大河,这是剑,无数剑组成的剑意长河!” 青羊圣人蓦然一惊。 死去的记忆开始复苏,头顶断角隐隐作痛。 他缓缓转过头去。 却见不知何时,战场内外所有剑修手里的剑都消失不见。 所有人不分敌我。 都神色诡异地看向自己。 或者说看向那站在自己身后的一袭布衣。 陈知命。 诸天剑道第一人。 天下剑道分十斗,他独占十二斗,天下人倒欠他两斗的陈知命! 在央水磨剑将近二十载,吃掉逐鹿天下八成剑道气运的陈知命! 天下剑修见他尽低头的陈知命! 也是借剑给陈知安,以木烛斩掉他两只角的陈知命。 “听说你曾设局谋我剑阁弟子的本命剑?” 陈知命负手站在青羊圣人三丈之外,眉眼清疏,没有半点骄傲,但所有人都能感受到他的骄傲。 这是一种理所当然的气度。 他手中无剑,但天下的剑,都在为他而鸣,它们挂在天幕,遮天蔽日,如银河倒挂。 哪怕青羊圣圣人是一尊圣境九重天的大能。 此时面对垂挂天幕的剑河,也感觉遍体生寒,一股死亡气息笼罩心头。 他嘴唇艰难张开,想要说点什么。 然而他还未来得及开口。 却见陈知命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算了,反正都要杀,懒得找借口!” 下一刻,剑意长河落下,将青羊圣人淹没。 剑光斩碎他头顶的独角,斩碎他的肉身,斩碎他的阴魂,斩碎他的道种,摧枯拉朽,将他斩为一蓬血肉,独留一颗头颅完整保留下来。 “青禾夫人——” 临死前,青羊圣人终于发出了声音。 此间能救他的人只有林青禾。 可林青禾翘腿坐在神座上,淡漠看着这一切,根本没有出手相救的意思。 直到青羊圣人彻底死去。 她才缓缓起身,一步踏出,出现在陈知命身前。 看向陈知命的目光就像看着一件稀世珍宝,喃喃道:“你果然没有叫我失望,吃掉逐鹿天下气运,成了一个大剑仙.....” 陈知命清疏眸子落在林青禾身上,眉宇微蹙。 “老女人,你离我太近!” 一剑斩杀一尊圣境九重天的大能,哪怕他已经跻身成圣,而且将逐鹿天下剑道气运尽数吃下,也有些勉强。 当借来的剑依依不舍返回主人手中,他也遭受了不小反噬,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起来。 嘴角更是有猩红鲜血溢出。 面对已经跻身准帝的林青禾,他没有半分胜算。 不过像陈知命这种人,别说林青禾只是一个准帝,即便她是大帝,也不会让他生出半点惧意。 他此生唯怕两样事物。 一是手里没钱,二是强入洞房的钟言。 被陈知命嫌弃,林青禾也不动怒,反倒痴痴笑道:“少年郎,我忍不住要吃掉你了,不然再让你吃掉仙武剑道气运,我恐怕无法再压制你。” “你敢!” 青牛砸落人间,脚下生莲,横戈陈知命身前。 小道士黄老狗和剑魁李斗紧随其后。 两人虽然只是准圣,但一个是陈留王府管家,一个是陈知命的剑侍,哪怕明知不敌,也绝不可能看着陈知命死在他们面前。 “不自量力。” 林青禾拂袖一挥,黄老狗和剑魁瞬间吐血,跌落战场之外,若非仓促之间青牛斩出万古青天一把刀,林青禾这拂袖一挥,瞬间就能让黄老狗和剑魁身死道消! 哪怕如此。 青牛也头角碎开,鲜血长流! 青牛是圣境七重天的大妖,青帝后裔,诸天之中能胜过它的寥寥无几,当初皇甫老幺何等霸道,也被它追杀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在林青禾面前,依旧连拂袖一挥都挡不住。 但是它依旧死死站在陈知命身前,半步不退。 陈知命和陈知安不一样。 陈知安是那道影子棋子的事天下皆知,哪怕林青禾再疯癫,也不敢在甲子天崩前杀死他,因为她承受不起惹怒那道影子的后果。 但陈知命不一样。 陈知命只是一个剑道天才,他成长起来当然天下无敌,但身后无人,所以林青禾敢谋划他的剑道气运,他现身此地,更会让诸天想要瓜分气运的势力都蠢蠢欲动。 如果不是他实在太强。 现在出手的就不只是林青禾了。 “本帝想留你们到甲子天崩,看出好戏,并不意味着你们有挑衅本帝的资格,既然你们想死,那本帝成全你们!” 看着青牛不知死活挡在陈知命身前,林青禾宛若深渊的眸子渐渐变成琉璃,帝境威压弥漫,整座战场都开始颤动,肃杀之意直逼青牛。 陈知命脸色一冷。 横跨在青牛身前,整座天下再次响起剑鸣。 密密麻麻们的本命剑脱离主人,化为一道道流光飞向战场,遮天蔽日,比起先前剑斩青羊圣人时凌厉无数倍,这一刻,仙武天下的剑道气运彻底复苏。 它的人回来了,在借剑天下。 两股杀意互相绞杀,天幕之上响起大道轰鸣,就连日月星辰都开始晃动。 就在厮杀将起时。 忽然虚空泛起涟漪,陈知安衣衫染血,从小天地中走出。 感受到此间杀意,眉头微皱。 抬头看着天幕大声喊道:“宋终,管好自己的媳妇儿,今日她若敢杀一人,甲子天崩时,我必斩她祭旗。” 话落! 虚无间响起一道叹息。 山鬼宋终现身,看着陈知安苦笑道:“道友,你何苦激她?” “激她?” 陈知安看着宋终,杀意如刀:“宋终,你搞错了一件事,甲子天崩前,贼老天没有摆脱禁锢之前,本王才是诸天背景最大靠山最硬的人,真要逼急本王,本王掀了棋盘,让你们这群王八蛋给大荒陪葬,本王现在火气很大,别逼本王发飙!” 此言一出。 诸天修士都脸色大变。 不知道陈知安身份的人一脸茫然,只觉得这韦傲失心疯了,居然敢威胁一尊准帝。 可知道陈知安的人却一阵头皮发麻。 他们知道陈知安可能在吹牛。 毕竟陈知安只是一枚棋子,哪里有资格掀棋盘! 可万一呢。 这可是从来就不是个讲道理的主儿。 万一他真把身后那道影子给喊出来,诸天准帝加起来都不够杀的...... 第696章 叛徒 “你当真以为本帝不敢杀你?” 林青禾目光落在陈知安身上,一道道白绫从虚无间蔓延,向陈知安席卷而来。 “青禾!” 宋终脸色瞬变,肩挑日月出现在陈知安身前,挡住那恐怖杀意。 别人不知道。 但他能看出,眼前这陈知安看似与本体无二。 实际上也只是一具分身而已。 林青禾若杀了他,非但杀不死陈知安,反倒彻底与之交恶,当初的约定,可就彻底废了。 “懦夫!” 林青禾看着肩挑日月的宋终,看到他眼底的惊惧和担忧,沉默良久,终究没有出手。 冷冰冰吐出两个字后,他转身离去,返回除陈宫。 宋终倒是面不改色。 朝陈知安拱手道:“道友,仙武这场战争,神帝宫无意插手,我也会带青禾离去,胜负如何,都与逐鹿天下无关,当初的约定,还请道友放在心上!” 说完他也一步踏出。 出现在除陈宫中,朝着赤帝躬身行礼:“前辈,神帝有命,神帝宫所属全部回归逐鹿,静待甲子天崩,所以...” “滚! ” 赤帝冷哼一声:“区区一个初入圣境的废物就让你不敢动弹,他便是掀棋盘又如何,苍天在上,谁能翻天?” 宋终面不改色,不卑不亢道:“赤帝前辈先天而生,背靠上苍,自是无惧无畏,只是当世毕竟是人族之天下,晚辈生于当世,见过人族太多妖孽,不敢大意,也不敢目中无人!” 赤帝脸色微寒,目光扫过战场,入目皆为人族。 哪怕有些许,却也血脉驳杂,九帝横空时。 这种低等,只配做奴隶。 “废物! ” 赤帝手持帝矛,目光落向战场,冷漠道:“我为帝时,乌巢之上,十日横空,威压诸天,天下万族来朝,山鬼为本帝座下第一帝将,睥睨天下,敢与白帝战,何等桀骜。 如今后裔凋零,身为山鬼,你却怯弱至此,愧为,更不配与本帝并立,滚!” “前辈说的对,晚辈告辞!” 宋终面不改色,躬身行礼。 随即一口天钟落下,将林青禾困入其中。 跨越天下而去。 赤帝持矛的手微僵,他本意是想激起宋终的血性。 没想到这厮竟不按常理出牌,直接带着林青禾跑路。 “废物!” 赤帝持矛看着天幕 。 身为先天九帝之一,他拥有绝对的自负,哪怕被陈知冬和夏无忧打落帝境,但他手持帝矛,自当无敌, 先前林青禾和魔帝犹在,他懒得出手。 如今形势逆转。 哪怕举世皆敌,他又何惧之。 只见他猛地拔地而起,化为一头遮天蔽日的赤乌,神庭降临,一株巨木悬浮天外,金色火焰将整个天幕都染成金色,恐怖杀意席卷天下:“除陈宫所属,杀入白玉京,今日终结战场,仙武易主!” “杀 ! ” 随着他话音落下。 因为陈知命剑斩青羊而暂时止戈的修士,又再次厮杀起来。 除陈宫谋划已久。 搜罗修士无数,加上复苏的万族,实力比起白玉京有过之而无不及,只见乌泱泱的修士开始冲锋,整个战场再次变为绞肉场! 赤帝立于巨木之上。 在他神火笼罩之下,除陈宫修士仿佛变成了杀戮机器。 疯狂冲击白玉京杀伐大阵。 一批修士倒下,又有另一批冲杀上去,然后被杀阵搅碎, 他们仿佛不知恐惧为何物。 一个个修士悍不畏死,以血肉之躯冲击白玉京杀阵。 只瞬息之间,大阵外已尸体堆砌如山,血流成河! 天幕之上。 二十几尊圣人厮杀,异象纷呈,一座座道种洞天铺开,演化各种秘术,恐怖杀机交织,打得虚空坍塌,山河破碎,哪怕是圣人,稍有不慎卷入那杀机之中,也会瞬间血肉横飞! 在天外诸帝还未分出胜负,林青禾和宋终袖手旁观的情况下。 谁也没有想到。 赤帝竟如此疯狂,要提前结束战争。 就连陈知安都脸色微变,拎起陈知命向战场外退去。 先前陈知命斩出那一剑虽然潇洒快意,但他毕竟还只是一个圣人,那一剑斩杀青羊圣人的同时,也让他受了不小反噬,气海中剑意挥霍一空! 此时恐怕随便一个圣人都能将他斩杀。 果然怕什么来什么。 就在陈知安拽着陈知命离去的瞬间,一道恐怖刀光落下。 是一尊大圣出手。 “扶摇,杀了他!” 陈知安神色不变,带着陈知命继续向前。 林青禾所求是整座天下崩塌,生灵死尽,所以她不会在甲子天崩前针对陈知安,先前也只是想吃掉陈知命气运,而赤帝图谋跻身大道尽头,大帝有望,是未来最有可能争夺大荒遗泽的几人之一,自然也不会选择在此时杀死陈知安。 但其余人不一样。 哪怕未来甲子天崩,陈知安成为大荒气运载体,也和他们关系不大。 反倒是现在杀死陈知安或者陈知命,极有可能抢占先机,能够提前跻身准帝。 “扶摇!” 那尊大圣是昆仑仙山之人,一刀未能斩杀陈知安,立刻就要遁走。 然而他既然已经出刀,陈知安又怎么可能让他活着离开。 只见扶摇斩碎虚空,宛若谪仙临尘。 同为大圣,却也有区别。 扶摇身为圣境六重天的大能,又是昆仑仙山宗主,杀力比起这个初入大圣境的刀客不知高出多少。 如同天外飞仙的一剑落下。 刀客脖间出现一道血线,随后头颅跌落。 “扶摇,你是昆仑仙山的叛徒,你会被钉在我昆仑山之巅,受我昆仑弟子唾弃,抽筋剥皮,熬魂点灯,千年,万年,史书上,会有你最黑暗的一笔!” 那尊大圣重塑肉身,神色癫狂,看着扶摇嘶吼。 “你们才是叛徒!” 扶摇握剑的手微颤,不过很快又变得坚定起来。 神色冷漠道:“我是昆仑仙山宗主,堕仙安岚是元仙祖师传人,白仙歌为了仙魔造化功,刺杀大荒陈留王,又挑起仙武内战,使得仙武山河破碎,生灵涂炭,你们,才是昆仑仙山的叛徒!” 话落。 他持剑一挥。 那尊大圣的头颅再次跌落,就连阴神都被斩为两半! 第697章 金蝉 对于昆仑仙山来说。 扶摇当然是叛徒! 当初古孤和扶摇携手刺杀李青白失败。 古孤当场身陨,扶摇却没有舍身成仁的勇气,选择跪在陈知安面前。 自那以后。 他就成了昆仑仙山的叛徒。 其实扶摇道心深处,未尝没有这样的念头。 甚至他不止一次扪心自问,当初如果没有那一跪。 勇敢一点。 拼着神魂俱灭将李青白杀死,会不会就没有后来的昆仑惨祸。 他曾以为掀翻白玉京,摘下垂在天幕的十二仙剑,是解仙武于倒悬,为苍生开道。 可此时看着这尸横遍野的战场。 他道心中最后那点坚持也烟消云散。 除陈宫和白玉京,谁做这座天下的老天爷都并无不同。 甚至如果赤帝执掌仙武,整座天下的苍生,都将沦为他圈养的牲畜。 “师尊,是你错了!” 一剑将那尊大圣彻底斩杀,扶摇身上道韵流转,彻底迈入圣境七重天,成为一尊圣王。 大圣到圣王仅一步之遥。 可杀力不可同日而语。 只见他挥剑一斩,虚空破碎,从中跌落两道人影,是须弥天下两尊大菩萨。 剑意笼罩,他如谪仙临尘,独战两人。 “老板,我为你开路!” 陈知安回头看了他一眼,知道扶摇一颗剑心已然无尘无垢,面对两尊大圣应该无虞,转身继续向白玉京走去。 开战仅半炷香不到,已经有四尊圣人陨落。 谁也没想到仙武这场内战竟会惨烈至此,圣人陨落,数十万修士如草芥被收割,虚空血雨飘荡,天地同悲。 陈知安扶着陈知命穿过战场。 所过之处无数修行者身首异处,除陈宫修士被赤帝神火灼烧,神魂紊乱,已然不知恐惧为何物,他们挥刀向陈知安斩来,然后死去! 一尊返真境大宗师洞天铺开,一杆长枪向陈知安刺来。 然而还未近身。 已有一枚阴神粒子入侵其识海。 那尊大宗师眼底泛起茫然,随后枪尖调转,将自己洞穿,钉杀在地。 这一幕在战场不断上演。 看起来诡异无比,每一个想要杀死陈知安出手的人,最终都死在自己手上。 陈知安阴神粒子如萤火在战场飘荡,无人可以近身。 “轰隆隆——” 白玉京防御大阵在除陈宫修士不畏生死的冲击下轰然溃散。 乌泱泱的修士踩着尸骨冲入第一重天,见人就杀,一个个道士身首异处。 天幕上白玉京阵营的圣人脸色难看,想要抽身救援,可他们本就处于弱势,再加上赤帝以神火加持除陈宫诸圣,杀力暴涨,根本无暇救援。 反倒是让除陈宫圣人寻到了他们道心间隙。 只一瞬之间,形势急转直下。 仙鹤大圣妖身被斩,五行大阵破碎。 其余四位大圣各有损伤。 更有一个公认为白玉京未来刑堂总持的大圣被一杆长矛洞穿,神魂俱灭。 这位大圣年岁不高,当年李登高拜入白玉京,他觉得此人心思不正,破天荒以直觉行事,将之拒之门外。 只是没有证据。 道门自上而下都没有在意。 后来陈二牛登山,身为守门人的他知晓来意后,甚至都懒得伪装,第一次逾矩,大开白玉京之门,让陈二牛骑牛直上三十三重天,砍掉李登高的头颅。 事后又是他两眼一闭,任由陈二牛大摇大摆离去。 不过他和陈二牛没有成为朋友。 他认为陈二牛太过随性,不守规矩,而陈二牛则觉得他活在方寸之间,没甚意思。 奇怪的是。 他反倒是和青牛一见如故,经常去清凉山找青牛喝酒,互为挚友。 见到挚友陨落。 正与一尊圣王厮杀的青牛双眼瞬间变得猩红,现出本体。 一头高达百丈的青牛浮现。 虚空生莲,演化万古青天一把刀,向天幕上的赤帝斩去。 “不知死活!” 赤帝神色漠然,只展翅一震,被禁锢的虚空如镜面碎开,帝矛轮动,将青牛刀光劈碎,同时也将青牛从天幕砸落人间。 与此同时。 正走在战场中的陈知安忽然止步,于空无处递出一拳。 一拳递出。 虚空崩塌,也砸出藏在暗中的一尊大圣。 那尊大圣面容俊美,穿着一袭华丽法袍,金丝锦云,薄如蝉翼,如果放在人群中,他一定是最先被看到的那个。 他站在陈知安三尺之外,脸上挂着笑意。 “不愧是大荒陈留王,须弥未来佛,这一拳,至少有我一成水准!” 陈知安一言不发。 抬头看着天幕,看着双眸猩红的青牛。 顿时明白先前杀死白玉京那位大圣的,不是赤帝,而是此人。 他杀白玉京那位大圣的目的,是为了拖住青牛。 就连天璇子都有安排,一尊菩萨法相巍峨,挡住天选择去路。 陈知安身边,已空无一人。 沉默良久,陈知安忽然问道:“你是须弥天下佛徒?” “不,我是大荒佛徒。” 那俊美僧人笑道:“十万年前, 我跻身圣境九重天,看到佛主横戈大道之上,断了天下僧侣之路,于是与他有过一场辩法,希望他能让道。 佛主辩不过我,老羞成怒,送我入了轮回! 临死前,我又以一只未教化的猴子与他做赌,传其佛法,以此证明大道不该如此之小,请佛主还道于天下佛徒,如此方能得见真正的大道。” 陈知安微微一怔。 终于明白此人是谁。 佛主二弟子金蝉,佛门唯一敢质疑佛主的弟子。 陈知安化名玄奘西行,在那座山搭救猴子后,观自在便一直以为他是金蝉转世,就连藏在帝族周氏的摩诃,也以为他是金蝉。 没想到时隔多年。 真正的金蝉终于现身! “其实我应该谢你!” 金蝉感慨道:“十万年前我看到了佛门问题所在,却无法找到解决之道,没想到你只是在天下佛徒心中点了一把火,就逼得佛主低头,被迫在大道前挪了挪屁股,让我看到了一线机会。” 陈知安面无表情道:“可你依旧要杀我。” “是啊,我不得不杀你!” 金蝉叹息道:“三日前,无量佛主在九重天讲法,讲得是大乘佛法,你的座位只在他之下,为未来佛,言下之意,若将来佛主陨落,你就是下任佛主,可你知道的,哪怕佛主被迫挪了屁股,但他终究是不愿让道的,我依旧大道无望,我吃不掉佛主,只好吃掉你。” 言及至此。 金蝉笑道:“说来奇怪,我总觉得我们之间因果不浅,仿佛冥冥之中,我们本就该是一体的,吃掉你之后,我将以玄奘之名入主须弥山,静待甲子天变。” 陈知安道:”你知道我身后有人,就连赤帝都不敢向我出手,你觉得自己能承受吃掉我的代价?“ ”最多不过一死而已。“ 金蝉笑道:“我是天地间第一只蝉,对于死亡从未有过畏惧,我所恐惧的是无法得见大道,不吃你,我永远没有成道可能,只好冒一次险。” 话落! 只见天地之间蝉鸣骤响。 陈知安身前已经没有了金蝉,薄如蝉翼的刀光划破虚空,向陈知安斩来。 这一刀快到了极致。 刀光起时,已经落在陈知安身上。 仿佛超脱了刀术,隐隐带了几分岁月的力量。 “修为太低,速度太慢!” 金蝉重新显化,向陈知安走去。 他相信这一刀已经斩断了陈知安的脖子,陈知安虽然同境无敌,但修为太低,在他这种极速面前,连刀意都无法捕捉,拿什么来挡? 然而就在他距陈知安三尺时。 却见本该头颅跌落的陈知安倏然抬头,脖子上那条血线瞬间消失,一座剑意天地降临,恐怖杀意席卷,好似一条大河将金蝉淹没。 “金蝉,你的确很快,可我肉身无敌,再快又有什么用?” 第698章 杀死金蝉 金蝉双翅倒卷,在那如大河般落下的剑意下随波逐流。 薄薄的蝉翼在剑意切割下响起刺耳声音,看似随时可能被剑光搅碎,风吹雨打落,却始终稳固如山。 直到那剑意如流水散去。 他才将双翅合拢,又变成那俊美青年。 看着陈知安笑道:“世人都说大荒陈留王是陈知命之后的剑道的第一人,谁能想到,你竟是走肉身成圣的道路,反倒这剑意稀疏平常,与陈知命相去甚远。” 陈知安眉头微拧。 金蝉只是一尊大圣,而且是走的道种洞天之路,肉身并不算强。 先前他进入自己三尺之内,陈知安斩出最强一剑,如果是一般的大圣,不说肉身破碎,至少也会受伤不轻,可金蝉竟安然无恙,连蝉翼都没有半点损伤。 不愧是曾与佛主辩法胜出的人。 如果不是佛主横戈大道之上,挡了他的成佛之路,恐怕此人极有可能真正踏入帝境。 金蝉给陈知安的感觉,比之前的神秀和释尼都要强。 “陈留王,如果你技止于此,那就该贫僧了!” 见陈知安沉默不语,金蝉双翅一振,再次消失在原地,八道刀光如金丝游龙,超脱时空的束缚,一刀又一刀,斩碎陈知安的圣衣,落在他胸腹之间。 八刀相叠,都落在同一处。 陈知安几乎被拦腰斩断,金色血液潺潺而流。 金蝉欺身而上,指尖泛起无数金色线条,如灵蛇般钻入陈知安体内。 “既然你是肉身成圣,那我就先吞掉你所有生机。” 然而下一瞬,他又以一种更快的速度退走,神色警惕地看着陈知安。 只见肉身破碎的陈知安心脏如猛鼓重锤,气血蒸腾如海,双眸中隐隐有日月显化,猛地拽住那密密麻麻的线条,将而金蝉拽回,而后一拳递出! “逆乱! ” 这一拳递出,天地色变,日月颠倒,阴阳逆乱。 金蝉目之所及。 好似天地都只剩下这个散发着恐怖气息的拳头,避无可避,他退的越快,好似就距离拳头越近! 轰隆隆—— 一拳之后,虚空破碎,陈知安浑身浴血,如同一个血人。 而金蝉也不好受,双翅被这一拳折断,口中鲜血狂涌,就连五脏六腑都好似颠倒。 陈知安有两拳。 一拳撼天,一拳逆乱。 撼天一往无前,哪怕苍天在上,也无惧无畏。 逆乱则日月颠倒,天翻地覆,充斥着混乱和霸道,一拳递出,拳意所及处,一切秩序都变得混乱,杀力比起撼天只强不弱,是陈知安除了死人经之外最强的杀招。 “你,你修行的是武道......” 金蝉站在陈知安十丈之外,俊美面容上第一次露出凝重之色。 陈知安这一拳,避无可避。 更让他感到震惊的是,他发现陈知安并没有踏入圣境,这一拳如果是陈知安以圣境修为递出,哪怕只是圣境一重天,他都极有可能深受重伤。 “所有人都已经将你看得够高,没想到你竟比所有人看得都还要高。” “只是,也就如此了!” 轻叹一声,金蝉身上道韵流转,被折断的双翅重新泛起金光,而他一步踏出,显化本体,在虚空中振翅,蝉鸣骤响,整个天地都变成了纵横交错的线条,肃杀之意席卷。 陈知安身临其间,退无可退。 然而蝉翼临身,陈知安却恍若未觉,直到那纵横交错的线条分割虚空,即将落在他身上,他才蓦然抬头:“其实,我也在看你的底牌。” 金蝉闻言微微一怔,旋即似乎想起了什么,神色微变。 “你还有一条道,成圣的道!” 下一刻。 他忽然发现天地变暗。 原本降落在陈知安身上的金色线条被某种力量禁锢。 无法再靠近陈知安半寸。 就连他的蝉翼都变得沉重起来,仿佛陷入泥沼之中。 陈知安手指拨开挡在身前的金色线条,闲庭信步向金蝉走去,缓缓道:“欢迎来到我的天地,你在试探我的底牌,其实我也一直在试探,因为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打碎我的天地。” “区区圣人洞天而已,也敢称天地,且看贫僧斩之!” 金蝉双翅振动,蝉鸣再起,想要勾连道则斩开这座小天地。 然而意念刚起,他骇然发现与自己紧密相连的道则不知何时竟被切断了联系。 他能调动的只剩下气海中那一缕。 “你拥有一座完整的天地,这才是你真正的底牌!” 金蝉脸色大变,终于意识到自己究竟面对的是一个怎样的妖孽。 “你斩了我两刀,接下来,该我了!” 陈知安走到金蝉身前,手指拈起一张纸页,轻轻向金蝉脖子抹去。 金蝉脖子上泛起一道金色线条,头颅跌落,就连道则也被斩成两半。 陈知安捡起头颅丢向苦海。 那具金色骨架眼眶中泛起熠熠神光,接过金蝉的头颅,向陈知安恭敬行了一礼后,迫不及待开始啃噬。 “佛主!” 金蝉阴魂发出尖锐爆鸣。 这具金色骨架,虽然没有半点佛相,但他身为佛主二弟子,一眼就看出这骨架是佛主,拥有佛主舍利子的释尼。 释尼和神秀不一样。 神秀是佛主转世身,有大帝之姿。 佛主想要的是踏足大道尽头,神秀就是他最大的寄托,自然不愿意旧路重走,而是要重走一条大道。 可惜神秀在大荒须弥山下被小魔王斩杀。 神秀被杀,也意味着佛主踏足大道尽头的愿望落。 释尼也是佛主转世身,只是在神秀死去后,佛主想要在大争之世回归,就不得不倾注更多的力量,复苏更多底蕴,拔苗助长,将舍利子打入体内,如此才能与其他妖孽争锋。 金蝉知道释尼败在了陈知安手中。 也正因为释尼败亡。 他才猜测到陈知安和玄奘或许是同一个人。 可他没想到堂堂佛主之尊,佛门大道之始,横戈大道之上让诸天佛门弟子都无法跻身帝境的唯一佛,在临死前竟没有散道,被陈知安镇压,沦为镇压苦海的一个摆渡人。 更让他无法接受的是。 高高在上的佛主,佛门亿万万佛门弟子信念所系,似乎已经习惯了这个命运,向陈知安低下了高贵的头颅。 也就意味着。 如今端坐须弥天下的无量佛,连舍利子都没有。 所谓的回归之路,就只是一个笑话。 “早知佛主如此,我何必杀你,直接杀上灵山逼那废物退位就好!” “哈哈,一切成空,一切成空啊!” 金蝉俊美面容被啃噬的面目全非,发出一道凄厉怒吼后,被那具金色骨架嚼碎,吞入腹中,就此死去。 吃掉金蝉的头颅后。 那具金色骨架似乎变得多了几分灵智。 只见他头顶泛起一个金轮,空空如也的眼眶中泛着熠熠神光,似乎有血肉在生成。 他讨好似地看着陈知安,又看着远处金蝉的尸体。 陈知安双眸微微眯起。 当初他杀死释尼后,将其肉身丢入苦海,被万鬼撕咬,最后只剩下一个金色骨架。 他也没有在乎。 反正他也需要有人镇压苦海,不会有人比佛主转世身更适合。 可他没想到。 这厮竟在偷摸成长,而且居然已经彻底踏入了圣境。 陈知安杀机毫不掩饰,死死盯着那具金色骨架,冷漠开口道:“我该叫你释尼,还是佛主?” “呜!” 那具金色骨架眼底泛起迷茫,似乎听不懂陈知安的话。 陈知安微微一怔。 意识入侵金色骨架识海,开始翻捡骨架的记忆。 片刻后。 他意识返回肉身,神色奇怪地看着那具骨架。 这厮竟把他当成了造物主,意识之中空空荡荡,只有对金蝉尸体本能的渴望,陈知安甚至感觉只要他愿意,瞬间就能彻底占据这具骨架,成为佛主转世身,大道有望! 沉默片刻后。 他意识海中走出一道身影。 那道身影白衣如雪,头顶金轮如日,面容与陈知安一般无二,唯一区别的是,他脸上挂着慈悲笑容。 “见过道友!” 第699章 征战仙武 两人同时开口。 这道身影。 正是最早剥离出来的玄奘。 之前宋终怀疑陈知安不是本体亲至。 他猜测的不错,却也不完全正确。 因为自从他自成一座天地后,系统曾刻意提醒过他,虚拟空间的入口可以不必开在青楼密室,那里算不得什么安全。 真正安全的地方。 是他的小天地。 又勒索陈知安无数珍宝后,系统在陈知安小天地中开辟了一个通道,说是勾连虚拟空间。 若遇到生死危机,可以将本体送入虚拟空间。 不过陈知安一直没遇到过生死危机,本体也就一直小天地那座仙宫之中和李西宁澹台明月作伴。 和金蝉这一战。 他是三位一体,剑道分身,武道残卷、本体,所有力量齐聚一身。 到达了前所未有的强大。 所以才在未开小天地的情况下,一拳递出重伤金蝉。 也就意味着。 陈知安如今的实力,小天地未开前,可以比肩大圣,若小天地开启斩断和这座天地的道则勾连,连大圣也可以斩杀。 陈知安拂袖一挥,将金蝉尸体丢给金色骨架。 目光落在玄奘身上。 “道友,此后你就是金蝉,也是玄奘大法师,佛门未来佛,你当西行,入主须弥,请佛主退位!” 玄奘含笑道:“正有此意。” 随后一步踏出,融入那具金色骨架中。 霎时间,只见苦海开始翻腾,金色骨架身上开始滋生血肉,不多时一个年轻僧人出现在苦海之上,年轻僧人面容俊美,净若琉璃,如同初生,头顶金轮如日,脚踩十二品金莲,佛光普照。 他屹立苦海之上,苦海顿时风平浪静,万鬼俱静。 许久后。 他面容变成金蝉模样,向陈知安行佛礼:“道友,此后各自攀登,顶峰相见!” 陈知安还以道揖。 各自行礼后,两人退出小天地。 陈知安和金蝉这场厮杀并不算声势浩大,甚至两人都刻意克制,但此间诸方势力都猜测到了陈知安的身份,心照不宣而已! 眼见陈知安现身,浑身浴血。 诸圣战场倏然一静,紧接着道则交织。 除陈宫和白玉京阵营中几尊圣人同时出手,恐怖杀机向陈知安落下。 这不是临时起意,而是蓄谋已久。 “道友,自求多福!” 金蝉向陈知安递出个安慰眼神,展翅一振,消失在原地。 陈知安抬头看了天幕一眼。 在杀机落下前一步踏出,出现在圣人战场。 他形如鬼魅,拽住最先出手的一尊白玉京圣人,在其惊惧目光中一拳递出,虚空变得混乱,那尊圣人瞬间支离破碎,血雨飞扬。 陈知安一拳递出后。 身形再次消散,出现在另一尊圣人面前,依旧一拳递出,摧枯拉朽,那尊圣人甚至还没来得及做任何反应,就被打碎肉身,化为一蓬血肉炸开。 而他的身影,则再次消散。 每一次现身。 就有一尊圣人被打碎。 他仿佛一个不属于这座天地的幽灵,无法捕捉,无法感应.... “小少爷,真的长大了!” 少年道童黄老狗一尊准圣斩碎,看着虚空中不断绽放的血色烟花,阴恻恻一笑,老怀安慰。 其余诸圣则满脸骇然。 他们知道陈知安很强,曾不止一次镇杀过圣人。 当初在白帝城,拎着两颗圣人头颅屹立阵前,威压诸天宗门,无人敢犯! 可那时他还未成圣,只是仰仗人皇印,说到底不属于他自己的力量。 诸天宗门虽然勉强低头。 实际上忌惮的从来不是陈知安本身。 可是谁能想到。 短短二十年不到,陈知安竟已经踏入了圣境,而且屠圣如屠狗,连传说中的佛主二弟子,大圣境的金蝉都没能杀死。 二十年,对于普通人来说或许已经是半生。 可对于寿元悠久的圣人来说,不过弹指之间而已。 甚至很多圣人闭关一次,都不止二十年岁月。 可陈知安竟只用二十年不到的时间就走到这一步,简直骇人听闻。 “他莫非已经跻身大圣了么?” 白玉京一尊圣人开口,神色莫名:“据我所知,他道龄还不到甲子,一尊甲子不到的大圣,还不是远古存在复苏,这种修行速度,前所未见,前所未见!” “不是不到甲子。” 赵无极幽幽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还有月余,才满四十,乱世妖孽生,先天九帝选择在这一世复苏,也不知是他们的机缘还是劫难,不过无论如何,大荒有陈知安,何其之幸!” “轰隆隆——” 大道轰鸣不止,虚空破碎,天地震动。 陈知安在战场游走,所过之处血色烟花绽放,仅半炷香不到,他已镇杀了五尊圣人,其中甚至有一尊圣境三重天的大能。 “陈知安,来与本圣一战! ” 除陈宫一尊大圣脸色阴沉,陈知安当着他的面将自己的道侣打成飞灰,这让他陷入了癫狂。 这尊大圣在除陈宫排行老七。 是古孤死后洗魔海新任宗主,肉身无匹。 此时一遭发怒,气血蒸腾,化为一尊高达百丈的大魔,魔气滚滚,遮云蔽日,只见他手臂一挥,搅碎虚空无数,想要将陈知安逼出来。 “如你所愿!” 陈知安再次镇杀一尊圣人。 浴血而行,每走一步,身上气势便重一分。 待他站在那尊大圣面前时,他已经彻底释放气血,变成一尊巍峨如山的昂扬战躯,如同降世。 “孽障,你果然偷学了我洗魔海仙魔造化功。” 那尊大圣神色冷漠,幻化出一只遮天蔽日的魔掌,拽下一颗星辰向陈知安砸来。 陈知安气血蒸腾,一拳砸碎陨落星辰,穿过破碎虚空,搅碎云海,出现在那尊大圣身前,一拳递出,将其打退数千丈。 那尊大圣暴怒,仰头发出一声咆哮。 再次幻化魔掌,搅得星河颤动,抓来五颗星辰,以一种恐怖速度向陈知安砸来。 陈知安战躯气血蒸腾,撼天拳出,一往无前,将坠落的四颗星辰打碎。 然而陈知安也被最后一颗星辰砸中,砸落人间。 第700章 真要与本王不死不休? “败了么?” 仙鹤大圣紧张地看着砸入一座山脉的陈知安。 白玉京在这场战争中本就处于劣势,再加上赤帝以神火灼心,让除陈宫修士陷入疯狂,已经节节败退,好在陈知安进入战场,这才扭转局势。 如果陈知安败亡。 白玉京恐怕立刻就会被攻破。 “他不会败!” 赵无极眼神坚韧,缓缓道:“因为他是陈留王!” 轰隆隆—— 随着他话音落下,忽见群山之中,一座大山以恐怖速度砸向天幕。 陈知安紧随其后,昂扬战躯仰天俯地,直入苍穹。 那尊大圣一掌拍碎大山。 然而陈知安战躯已至! 一拳递出,日月颠倒,阴阳逆乱,如同魔神降世,大道轰鸣。 这一拳落下。 洗魔海掌教瞬间四分五裂,胸腹之间出现一个凄厉血洞。 与此同时,陈知安眉心处睁开一条扭曲竖纹,散发着青冥之光,仿佛一只青色竖瞳。 睡着竖瞳睁开。 整个天地倏然一静,仿佛时空都被禁锢,正在修补肉身的洗魔海掌教血肉散落虚空,出现了片刻凝滞。 就这瞬息之间。 陈知安已欺身而至,在他震惊目光中一拳递出,摧枯拉朽,一拳将他头颅打碎。 紧接着死人经于虚空浮现,一张纸页翻开,在虚空烙印其真名。 真名落下之后。 陈知安拈起那张纸页,轻飘飘划过洗魔海掌教阴神,幽幽道:“仙魔造化功虽然无敌,与我而言,却不过如此。” 而后,天地俱静,血雨飘零。 一尊大圣陨落。 这一切看似缓慢。 实则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从陈知安直入苍穹再到洗魔海掌教死去,至多不过三十息。 一尊仰天俯地的大魔,就这么被干净利落斩杀。 近乎摧枯拉朽! 一时间天地哗然。 陈知安,竟已经有了镇杀大圣的实力。 之前陈知安和金蝉的战斗,在他们视角中陈知安是节节败退,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消失再出现之后没有分出生死,但陈知安浑身浴血,金蝉如同真佛。 显然那一战,陈知安是败了。 不然那些觊觎陈知安的圣人也不会出手,此时亲眼看到陈知安镇杀一尊大圣,他们才明白,当初那枚过河卒,已经成长为一尊巨擘! “混元杀阵,起!” 赵无极从来都是一个冷静的人,就在诸天修士都还在震惊于陈知安的强大时,他已经暗中命令白玉京修士结成一座杀阵。 随着他冷冽声音响起。 原本混乱的战场顿时被切割,虚空嗡嗡作鸣,是阵起时交织的杀机。 混元杀阵并不算道门顶尖阵法,在他之前还有太极图,以及阴阳两仪阵,都是足以跻身上古十大杀伐大阵之列的阵法。 但混元杀阵胜在一个杀性重,霸道残酷! 这大阵和周天星斗祭有几分相似,都是吞噬生机。 战场上尸体越多,混元杀阵就越强。 此时白玉京外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已经到了起阵的最好时机。 大阵一起。 只见虚无间道则交织,变得混乱,好似整个大阵内的天地,都变成了混沌,疯狂吞噬战场上的生机。 大阵收割一切。 那些尸体瞬间变得干瘪,整个战场都染上一片血红,血流漂橹。 好似卷起千层血海,疯狂蔓延。 大阵席卷天地,所过之处,圣境以下的修士全都被血海融化,血肉消融,化为枯骨,变成大阵中的一份子,填补杀机! “掌教大人,我们的人还有很多在战场。” 眼见这残酷一幕,看着一个个来不及撤走的白玉京修士被卷入血海,化为枯骨。 仙鹤大圣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在这之前。 他甚至不知道赵无极暗中布下了如此有伤天和的杀阵。 “仙鹤长老,这是战争,关乎于仙武存亡的战争!” 赵无极立身议事堂,看着未来得及离开的白玉京修士被杀阵吸去生机,负手在身后的手掌微微泛白,可发出的命令不容置疑。 平静声音响彻在空旷的议事堂。 “诸位,这场战争从一开始就不只是白玉京和除陈宫之间的战斗,而是与人族之间的战斗,今日白玉京若破,赤帝登临绝巅,执掌仙武,整座天下的人族,都将沦为他的血食奴隶。 五十万年前我人族先贤舍生忘死将万族扫进历史的尘埃,没道理五十万年后,又让他们骑在我们头上,哪怕先天九帝也不行!” “这场战争从开始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不会和平收场,只有血与乱,才能换来和平!” “诸位,各行其事,屠灭除陈宫,李师叔未能完成的事,我们替他完成,哪怕最终身死道消,我们留给赤帝的,也只能是一座废墟,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此言一出,满场俱静。 对于赵无极莫名其妙成为白玉京掌教,其实白玉京各部执掌并非都心服口服。 仙鹤大圣还好,他脑子本就不算灵光,既然李青白临死前让赵无极出任掌教,那他便承认赵无极是掌教,而且绝不会阳奉阴违! 其余诸部则不然,他们最弱的都是准圣,而且能执掌一部,独当一面,自然不是那种只知修行的天真道士,他们各怀心思,之所以认下赵无极的掌教身份,一方面是大敌当前,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李青白临死时的法旨。 在他们看来,一个返真境的年轻修士,而且还不是白玉京道门中人,是没有资格坐上那个位置的。 可此时赵无极表露出来的那种冷静和铁血。 让他们第一次认识到。 这个年轻人,本身也是极为了不起的人物。 哪怕他修为不如陈知安,天资不如澹台明月,实力可以忽略不计,但这种关头,恐怕再没有比他更适合的掌教。 行事周密、冷静果断、铁血无情、大义无双。 如此人物,给他时间,迟早会屹立诸天之巅,睥睨天下。 “诸位,决战到了,除陈宫所属,寸草不留,这场战争我们能拖,仙武百姓拖不起。” 赵无极坐在白玉京掌教宝座上,执掌大阵中枢,发出了一道冷漠至极的命令。 “尊掌教法旨!” 白玉京诸圣和仙武宗门掌教躬身领命,各执一个阵眼,霎时间杀阵再上一个台阶,往日仙气缥缈的白玉京三十三重天,仿佛化成了一座炼狱。 无数修行者哀嚎,死在大阵之中。 而与此同时。 陈知安也赫然抬头,看着喋血虚空的青牛,一步踏出,拦在它身前,看着那不可一世的赤帝缓缓道:“赤乌,甲子天崩未至,你真要与本王不死不休?” 第701章 山雨欲来,诸天激荡 “蝼蚁!” 赤帝猩红眸子冷漠扫来。 帝矛握在手中,无视陈知安的威胁,滔天杀意席卷整个天地。 对于他而言,除陈宫修士哪怕死伤殆尽,也不过只是失去一批口粮罢了,但陈知安敢直呼他真名,这就有了取死之道。 可想到魔帝和宋终之前的言语。 便是残暴如他,面对这个蝼蚁,一时之间竟也无法递出手中的帝矛。 陈知安见好就收。 传音入密道:“前辈,你既然坐上除陈宫头把交椅,自然应该知道霸道如白帝,诡异如魔帝,甚至真正意义上的先天生灵元归,都曾经尝试过要杀我,但我现在依旧活得好好的,就连水火二神那两个蠢货进入大荒,都知道低调做人,前辈不是蠢货,大道或可归,何必争一时长短?” “你在威胁本帝?” 赤帝眉头微皱,恐怖杀意再次席卷,赤色神火将陈知安笼罩,仿佛下一刻就会将他烧为飞灰。 陈知安面不改色,平静道:“前辈误会了,晚辈只是阐述事实,或者前辈也可以试着杀死我,看看是你的帝矛快,还是晚辈身后的人快!” 说完陈知安不再理会赤帝,转身向青牛走去。 青牛是圣境六重天的大妖,而且拥有青帝血脉,修行帝境秘术,同境之中几乎无敌,可在赤帝面前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如果不是赤帝跌落帝境,受了道伤,它此时可能已经被镇杀,可哪怕如此,他的道则依旧被磨灭不少,肉身被打碎,牛角被掰断,已经没了再战之力。 赤帝目光始终跟在陈知安身上,杀意凝而不散,如果陈知安露出半点儿怯意,帝矛就会落下。 赤帝和魔帝不一样。 他虽然霸道暴虐,但那不过是套在外面的伪装而已,在先天九帝之中,他远远算不上顶尖,生性警惕多疑。 当初为吃掉天下火运,他挑拨水火二神,也正是因为天性使然。 陈知安扶着青牛,走得并不算快,每走一步,落在他身上的杀意就变得凌厉一分,直到他踏入白玉京三十三重天,杀意也攀登到了顶峰。 帝矛颤动,散发着恐怖威压。 就在帝矛将落时。 一只脚踏入三十三重天的陈知安平静转身,议事堂之内,夏无忧推着坐在轮椅上的小知冬走出大殿,脸色苍白的陈知命缓缓抬头。 陈留王府三兄妹,就这么平静站在白玉京三十三重天,遥遥看着先天九帝之一的赤乌。 这一刻。 就连厮杀不止的战场。 都忽然变得安静下来。 没有人知道赤帝此时在想什么,他目光最先落在陈知冬身上,那个先前将他打落帝境的小女孩儿,此时恢复成了十二三岁的模样,眸子里透着天真,却也透着无尽的深渊,那是一种对生命的漠视。 他不敢确定,青丘狐还能不能出手。 手中帝矛收了一寸。 他又将目光落在陈知命身上。 这个借剑天下,一剑斩杀青羊的年轻人,真如魔帝所说,是那个人么,天地间第一位剑修,将戮剥皮抽筋,炼骨为剑,拔剑向天而亡,剑术散于天下,不留给苍天的那个无名者? 天下剑道因他而始,若是他借剑天下,甚至是强行收回本就属于他的剑意,跌落帝境的自己,能不能挡住那一剑? 念及至此。 他手中帝矛再收一寸! 最后将目光落在陈知安身上。 这个名动大荒的年轻人,在这三人之中修为最低,杀力是最低的,可偏偏就是这个年轻人,给他的感觉最危险。 这种危险不是来自于陈知安身后那道影子。 而就在于陈知安本身。 这是一种荒诞的感觉,按理说以陈知安表现出来的实力,哪怕倾尽全力也不会给自己造成半点伤害,可他就是从陈知安身上感知到了危险。 他甚至怀疑自己要是出手,便是苍天在上也护不住他。 当三道目光同时落在他身上,他更是感受到了死亡气息。 沉默良久。 他缓缓散去手中帝矛。 终究没有敢出手。 “待本帝真正回归,甲子天崩,必入大荒杀你,希望你们能活到那个时候。” 话落,他两翼招展,跨越天地而去。 随着赤帝离开。 加持在除陈宫修士身上的神火也随之散去。 赤帝遗弃了除陈宫。 使得除陈宫兵败如山倒,败局已定。 诸圣仓惶而逃,无数修士跪降。 然而白玉京掌教赵无极展露了其冷酷无情的一面,降下法旨,不受降,不收刀,势必将除陈宫连根拔起,斩草除根。 他虽然只是一个返真境修士而已。 可这场战争,他向世人证明了他有资格执掌白玉京。 法旨一出,哪怕是有人心生不忍,却也不敢违背! 在混元杀阵加持下,白玉京修士势如破竹,杀入除陈宫,见人就杀,杀得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战火延绵整个天下。 秋后算账,一场血腥清洗开始! 仅仅两日。 洗魔海、青羊宫,逍遥剑宗,昆仑仙山,还有二十几个圣地,上百个宗门被破。 除了昆仑仙山扶摇一脉外,仙武天下足以排进前五的圣地,被彻底抹去。 这场战争。 因为陈留王府这几个变数,彻底改变了结局。 而失去赤帝作后盾。 在天外厮杀的古见山和白仙歌也知大势已去,撕开天幕跨越天下逃走,李纯阳十二仙剑追杀而去,将白仙歌打落帝境。 古见山也被赵白观持帝兵道始钟重伤,道则被磨灭大半! 然而就在他们跨越天下追入逐鹿天下,准备将两人彻底斩杀时,沉寂许久的神帝宫忽然显化世间,神帝横空出世,抬手一拳将李纯阳和赵白观打回仙武。 这一拳递出,天下再次震动。 当初被荒古大帝于万年前一拳递出打落帝境的神帝启,竟这么快又重返了帝境。 更让诸天准帝感到不安的是。 白仙歌和古见山两尊准帝,显然是投入了他门下。 如果再加上山鬼宋终,琉璃神女林青禾,逐鹿天下已然有了横扫诸天的实力! 不久之后。 赤帝金乌也宣布入住神帝宫。 神帝赐下一座道场,位于东原之畔的汤谷,与帝崖遥遥相望。 诸天准帝除了多摩罗外, 几乎所有人都和神帝有仇。 如今他重返帝境,没人知道他会怎么报复,但所有人都知道,他一定不会轻易揭过当日之仇。 天下聂九幽宣布关闭逐鹿通道。 须弥天下紧随其后。 李纯阳宣布闭关,冲击帝境,赵白观亲自镇守通道。 大荒人皇李承安持人皇印坐镇白帝城。 一时间山雨欲来,诸天风云激荡! 第702章 杀了他们 仙武战争后。 陈知安再次消失在世人眼中,连同他一起消失的,还有归阳宗黄大圣,直到一年后,黄大圣重新出现在世人面前,对消失的那段岁月闭口不谈。 盘踞诸天的九州阁大肆搜罗奇珍异宝,成为这场战争幕后真正的赢家。 据说九州阁的财力,足以买下大荒。 但叫人奇怪的是,被那最神秘的七掌柜看中一步登天成为九州阁总管家的曹言商整日愁眉苦脸,日子过得越来越苦,仿佛总是嫌钱赚得不够多。 九州阁庞大的财富,似乎凭空消失了一般。 这让诸天修士想到大荒青楼,据说那个执掌大荒大半财富的青楼掌柜柳七,每隔一段时日就会变得两袖清风。 也正因为如此,诸天宗门对那位神秘的七掌柜有了隐隐的猜测。 陈知安,那个再次消失的大荒陈留王,或许就是九州阁真正的主人。 也只有他才能让元归甘心做一个商盟的掌柜,据说他因为欠了酒钱,在青楼做了好长一段时间小厮。 再有九州阁凭什么能成为这场战争真正的受益者? 白玉京执掌仙武万万年,这次遭逢大难,死伤无数,连三十三重天都被打碎,没道理把利益拱手让人。 可如果陈知安是九州阁真正的主人,那一切就可以解释的通了。 ....... 仙武清凉山。 陈知冬坐在悬崖边的秋千上,身后站着乌泱泱一片大寇。 随着青牛重伤,如今清凉山上下,就成了陈知冬的天下,这一年来打下好大一座地盘。 别的地方她没兴趣。 但洗魔海和昆仑仙山,那是必须要拽在手里的。 这次仙武内战如果不是因为陈留王府这一家子,白玉京大概率是要败的,所以其余宗门虽然觉得清凉山未免霸道,却也不敢在明面上有半点意见,但暗地里使的小手段却是层出不穷。 有人以清凉山出身不正的名义来攻奸,民间甚至有谣言四起,说白玉京要和大荒站在一条线上,行那逆天之举,在甲子天崩时与诸天为敌。 就连白玉京掌教都是大荒道门的人。 到时候白玉京会把仙武拖入深渊,仙武亿万生灵,都会和大荒陪葬。 这种流言起初无人在意。 可随着陈知安消失,陈知命归隐,这种流言传得越来越凶,最后演化成了一场针对清凉山的风波,一年前还生死相托的战友,转头刀锋指向彼此。 就连赵无极降下法旨都无济于事,最后甚至将怒火引到了赵无极身上,暗流涌动,要将他逐出仙武。 没有人愿意死,哪怕是白玉京,也没有资格替仙武苍生选择命运。 白玉京执掌仙武这么多年,要说多么得人心,多么伟正光明,那是绝无可能的,太阳底下无新鲜事儿,白玉京执掌天下所倚仗的,终究还是绝对的武力统治。 可面对一座天下的民意,哪怕是白玉京,也变得畏手畏脚,只能借故闭山袖手旁观。 白玉京的沉默,就是对这场反抗最大的支持。 于是民愤愈发汹涌。 如今清凉山下乌泱泱围了数百万人,他们绝大多数都是普通人,修行者寥寥,被人挑拨而来,他们绝大多数都不知道什么是大荒,他们只知道清凉山那群土匪会把他们的家园送给别人,把自己的土地瓜分,让他们断子绝孙。 甚至在他们印象中,之前那场席卷整座天下的战争,也是因为而清凉山那群土匪而起,那个叫做陈知安的,就是最恶毒的魔! “山主,白玉京闭山了!” 陈知冬身后,当初仙武天下虚神境第二人的姜王孙头疼地看着山下茫茫多的百姓,原本懒散的他,这一年来反倒成了清凉山最忙碌的那个人。 这么多年过去,他已经踏入了洞天境。 修为进阶不可谓不快,但放在这妖孽横生的大争之世就有些不够看了,当初与他同境争锋的,澹台明月闭关若出应该就会跻身成圣,剑种天河的王琉如今也已经是返真境大宗师。 如今他的身份。 是清凉山大总管。 让一个洞天境宗师总管这么大家业,似乎有些儿戏,但没法子,清凉山本就是一个自由懒散的地方,如果他不是被青牛硬逼着,也不至于干这吃力不讨好的活计。 此时站在陈知冬身边。 一直以来自由随性的姜王孙罕见露出愁眉:“山主,白玉京闭山不出,赵掌教沉默无声,咱们清凉山,好像被嫌弃了!” “老姜啊!” 陈知冬荡着小脚丫,忽然叹了一口气。 “你看这山下密密麻麻的人,要么是追随白玉京已久的宗门,要么是在战场上生死搏杀出来的散修,再加上一群什么也不懂的炮灰,你说这种情况,白玉京该如何作为?” “闭山不出,沉默无声,换个想法,不正是让我们随意施为,杀他个朗朗乾坤,海晏清河?” 姜王孙脸色微变,喃喃道:“白玉京,真的是这么想么。” “老姜啊,你还是太年轻了!” 陈知冬缓缓起身,负手立在秋千上,随风荡漾,老气横秋道:“小哥曾说过,这世上最不能深究的就是人心,他们的想法不重要,我们只要往自己有利的方向考虑就好,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那您的意思是......” 姜王孙看着老气横秋的陈知冬,脑海里不由浮起去年战场上那绝代风华的红衣,语气中不由自主带上了敬意。 “当然是,碾碎他们!” 陈知冬手指落向人群:“那些没有修为的就算了,眼界窄,见识少,不怪他们,杀了小哥会生气,但开启造化门的一个别放过,又不是小孩子了,真以为法不责众?” “全杀?” 姜王孙神色再变。 此地数百万民众,修行者虽然不算多,却也有数十万,仙武将近一成的修行者都聚集于此,真要全杀了,对仙武来说无疑又是一次劫难。 “全杀!” 陈知冬冷冽道:“一群欺软怕硬的货,他们不知道除陈宫头把交椅是赤帝么,不知道赤帝根本不拿他们当人么,不知道除陈宫得势,日子比现在更难么,他们都知道,但他们不敢,因为他们知道赤帝会像碾死臭虫那样碾死他们,既然他们要为苍生挣命,既然他们不畏死,当然要成全他们!” 话落! 随风飘荡的陈知冬一步踏出,凭空而立,双眸瞬间变得幽深,鬓间染上白霜,目光扫过之处,人群一片片倒下! 待她收回目光。 围住清凉山的数百万百姓已经全部昏厥过去,隐藏在人群中的修行者暴露出来。 陈知冬神色疲惫挥手。 “杀了他们!” 第703章 为什么要来招惹我 杀—— 一个个大寇从悬崖跃下,向那些修行者挥动屠刀。 清凉山是仙武唯一的自由之地。 当年陈二牛在清凉山落草为寇,召集了无数散修,成为除了白玉京之外强的势力,这次和除陈宫的厮杀中,清凉山圣人陨落三尊,连青牛都受了重伤。 如今清凉山圣人无几。 可即便如此,清凉山依旧是仙武排行第二的势力,一个个大寇杀入人群。 闲时他们是大寇。 战时他们就是最强悍的军队,他们披甲持刀,如同虎入羊群,二十人为一队,化为一把把尖锐的刀,仿佛无数股黑色潮水,向那些修行者杀去,无情收割生命。 这是陈留甲,当年在大荒杀得天下胆寒的陈留黑骑,在仙武天下依旧战无不胜。 黄老狗冲锋在前,浑身笼罩在黑甲中,遮住那清秀腼腆的面容,一刀斩下一尊准圣的头颅,杀意滔天。 只是瞬息之间,清凉铁骑已经席卷战场。 ....... “清凉山果然是一群疯子!” 扶摇剑宗中,范遥抬头看着清凉山天上那压抑的魔云,感受到那冲天杀意,范遥神色阴晴不定,诡异莫名。 这场对于清凉山的逼宫,声势浩大如此,自然不可能没有人推波助澜。 真正的幕后黑手,正是这个长袖善舞的仙武常青树范遥。 当初扶摇剑宗宗主倒戈除陈宫,被陈知安镇杀于白玉京议事堂,按理说扶摇剑宗会受牵连,可范遥不仅将扶摇剑宗摘了出来,还在最后一战中镇杀两尊圣人,立下莫大的功勋,瓜分到不少好处。 范遥展露在外的修为,是一个圣境五重天的大圣,剑意不纯,不算纯粹剑修,远远做不到同境无敌,人们对他印象更深的还是长袖善舞,结交满天下。 在一年前,这并没有什么问题。 可当他意识海中响起那道声音时,他就知道,自己跻身帝境的大道机缘,终于来了。 徐半卷,天机阁阁主。 一个替苍天巡牧世间的不死人,把一条直指帝境的大道机缘摆在他面前,而他要做的,就是彻底断掉大荒的退路,让大荒与仙武划清界限。 用徐半卷的话说。 他虽是天机阁阁主,是上苍养在人间的狗,但他毕竟是人族,是天地生灵一份子,不愿看着仙武苍生因为白玉京错误的决定而走上歧途。 于是有了这场谋划。 看着被鲜血染红的天幕,范遥喃喃自语:“毁掉清凉山,是为了仙武,是拨乱反正,是为了大义,是为了天下苍生。” “苍天在上,天下谁又真正能逆天而行。” “杀吧,把他们全都杀死,死人越多,仙武宗门就越愤怒,你们死的就越快,我再给你们添一把火。” “不要怪我,为了大义牺牲在所难免,你们是为了苍生而死,天下苍生都会记住你们!” 范遥眼底的犹豫挣扎渐渐变得坚定。 与此同时。 清凉山中,一尊叫做王赫的圣人忽然走出大山,演化秘术,天幕上淅沥沥的血雨忽然变得凌厉起来,凝结成密密麻麻们的小刀。 在所有人震惊目光下倏然落下。 那些昏倒在地的普通百姓瞬间被洞穿,鲜血绽开。 仅仅一瞬就有数十万人死去! “王赫,你在干什么?” 清凉山上另一尊圣人倏然转身,不可思议地看着王赫,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这好友会忽然发疯,竟对普通人出手。 “干什么?” 王赫神色平静:“我清凉山是仙武大寇,这些蝼蚁不知死活敢围我清凉山,威胁山主,自然不可能让他们活着回去,只有鲜血和死亡,才能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做敬畏!” 王赫并未此言遮掩,声音如雷,滚滚落下。 清凉山所在的扶摇州都听到了这杀意滔天的声音,一时间天下哗然,就连仙武与逐鹿天下通道处,都有一道目光投来,是镇守通道的赵白观。 陈知冬那双疲惫眸子变得幽深,转身看着一旁满脸茫然的姜王孙。 姜王孙赶忙道:“王赫前辈是散修成圣,曾经是个书生,未踏入修行界前,因为看到修行者一剑斩掉一座小城,造成百姓死伤无数,愤而踏上修行路。 百年后寻上那位剑修,将之斩杀,为那座小城的百姓讨回公道。 后又写下一篇绝地通天的策论,上呈白玉京。 直言修行者对普通人来说,堪比神佛,动念之间就能毁掉普通人的一生,他不忍苍生受苦,连上三十六道策论,请白玉京隔绝天地,让神仙的归神仙,凡间的归凡间,互不往来,白玉京驳回了他的策论,清凉王在清凉山竖旗后, 王赫前辈拜入清凉山,坐清凉山第七把椅子。” 说到这里。 姜王孙犹豫道:“往日王赫前辈很少杀人,对普通人更是抱有极大的善意,此举,不合常理...” 姜王孙不愧是仙武最顶尖的那一批天才。 陈知冬只是递给他一个询问眼神,他就猜到了陈知冬的念头,将王赫的来历和过往交代得清清楚楚,而且指出了不合理之处。 “或许,他真正的椅子,并不在清凉山!” 十二岁的陈知冬看起来就是个天真无邪的小姑娘,眼神清澈,年少可期。 但年少可期不是年少可欺。 她第一次行走江湖就能偷摸从陈知安身边逃走,晃荡这么些年生龙活虎,那双眸子已经渐渐和当年的青丘女帝重合。 当她认真看一个人的时候。 很少有人能够在她那双眼睛下守住秘密。 她目光看向王赫。 王赫后退一步,神色恭敬:“山主,清凉山威压不可辱,只有用鲜血和死亡才能让更多的人畏惧,只有让他们恐惧,他们才能不被流言蛊惑,不被有心人利用,王赫此举,是为了杀鸡儆猴,为了天下苍生!” “为了天下苍生?” 陈知冬眸子变得愈发幽暗,鬓角渐渐再次染上白霜。 王赫再退一步,有些佝偻的脊背变得挺拔,一字一句道:“回山主,为了天下苍生!” “好一个为了天下苍生!” 陈知冬忽然笑了起来,有些疲惫:“其实无论是小哥还是我,都没有想过要把仙武拖入未来那场战争,因为你们根本不知道未来将要面对什么,我只是想在甲子天崩前玩得开心一些,为什么你们偏偏要来招惹我?” 第704章 那个人是陈知白 话音落下。 只见她双眸变得漆黑一片,仿佛隐藏了无尽黑暗。 王赫迎上她的目光,双眼瞬间变得猩红,紧接着他手握辟易刀,一刀刀在自己身上剐去,直到血肉剐尽,他才一刀砍下自己的头颅。 “妖女,大荒必将死尽,我今日之死,就是为大荒掘墓!” “不知所谓!” 陈知冬拂袖一挥,将王赫彻底打碎,随后一步踏出,身形出现在扶摇剑宗,此时她已不再是那个十二岁的小姑娘,一袭红衣屹立虚空,绝代风华,如同一尊女帝现世。 只见她手掌缓缓抬起,摘下一颗星辰,在范遥惊恐目光中直接砸入扶摇剑宗,下一刻扶摇剑宗洞天破碎,化为一片废墟。 数千弟子被埋葬。 仅剩两尊圣人和范遥,还有一个牵着大黑狗的瞎子狼狈逃出洞天。 “原来是你这条老狗!” 陈知冬目光落在那瞎子身上,再次抬手摘下一颗星辰砸下。 “青丘,你明知杀不死我,何必如此?” 那瞎子被星辰砸碎肉身,瞬间又重新恢复,站在废墟上,空洞眸子看向陈知冬,苍老面容上尽是冷意。 这老瞎子,自然就是天机阁阁主徐半卷。 他在迟疑巷迟迟等不到陈知安,也看不到陈知安身后的那个人,于是来到仙武,在暗中布局,想要彻底断了大荒的生路,至少在未来那场大战中,仙武不能站在大荒这边。 这个针对清凉山的谋划,就是他的授意,除了范遥,就连白玉京中都有他的棋子。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 陈知冬竟这么快就猜到了扶摇剑宗身上,而且毫不犹豫出手,让他没能及时离去。 诸天之中,论修为徐半卷自然是废物一个。 但论生命悠久,哪怕是一次又一次转世的佛主,在他面前都是弟弟,五十万年前,他接受苍天意志,成为天机阁阁主那一刻起,他就拥有了不死不灭的阴魂。 每一代的天机阁临死前,都会将全部记忆传给下一代,然后取而代之,重活一世。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徐半卷一直是徐半卷。 想要杀死他。 除非斩断苍天投在他身上的目光。 可是苍天在上,又有谁能斩断苍天投下的目光? “本帝当然知道杀不死你,不过那又如何,至少本帝能让你经历一次又一次的死亡,让你感受到生不如死的滋味! ” 此时恢复成青丘女帝的她再看不到半点陈知冬的影子,身披红色帝袍,青丝如瀑,绝代风华,那双眸子幽暗如渊,散发着凛冽之意。 徐半卷闻言脸色微变。 牵着大黑狗想要离开,他手握半卷经书,诸天可任意遨游。 然而他刚遁入虚空。 却见青丘女帝拂袖一挥,将虚空搅碎,直接将之镇杀在虚无之间。 等他重塑肉身。 又是一道幽光落下,他再次碎裂开来。 “青丘,甲子天崩未至,非要逼本座上启苍天,将你彻底抹去?” 徐半卷再次现身,一次又一次被镇杀,让他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再无半点游戏人间的气度,那空洞的眼眶中渐渐泛起炽白光明。 “你大可试试!” 青丘女帝帝袍再拂,徐半卷再次变成一堆碎肉。 “三万年前你都没能杀死本帝,三万年后,你又有什么资格抹去本帝?” 此言一出。 徐半卷神色微惘。 三万年前,青丘女帝在巨野登天跻身成帝。 彼时徐半卷看出了青丘就是四十万年的青丘,于是暗中联系本就和女帝有仇的佛主转世身以及大荒帝族出手,四尊准帝持帝兵在青丘女帝登天时偷袭,阻她成帝,女帝镇杀四方,虽然最终跻身了帝境,却也没能捱过成帝劫,就此陨落。 没有人知道当年那场杀劫其是徐半卷暗中操纵。 徐半卷也以为自己藏的足够隐秘。 可现在竟从青丘女帝口中说出。 最主要的是。 徐半卷发现一直以来似乎的确忽略了这个问题,当年青丘女帝分明就被天劫轰杀,道则都被彻底磨灭,既如此...她又是怎么会重活一世,成为陈知冬的? 莫非! 站在陈知安身后的那道影子,也站在她身后。 而且很久以前就在布局,将她从岁月长河中打捞而出,在圣墟藏了四十万年? 不然一个连道则都被磨灭的人,怎么能在四十万年之后重返人间? 还有陈知命。 如果他真的是大荒第一个剑修,拔剑斩天散道天下的那个人,绝不可能在苍天将目光落在他身上还能重活一世。 先天九帝能重新走出岁月长河。 是因为他们先天而生,本就和苍天因果不浅,而且除了元归和柳如烟外,无论是神帝还是魔帝,都付出了自由的代价。 天下间第一个剑修如果是陈知命。 唯一的解释,就是有人在他在拔剑斩天的时候,截取了他的本源道则,欺骗了苍天的目光。 谁能做到这一切? 只能是那道影子,与苍天对弈的执棋人。 想到这里。 徐半卷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如果猜测成真。 陈知冬,陈知命,还有陈知安,都是那人的棋子。 那个人,必然和陈留王府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而陈留王府之中,陈二牛只是一个得了青帝遗泽的普通人,哪怕青帝复生也没有抬头看天的实力,自然不可能是他。 陈阿蛮和安岚,疑似古魔和元仙转世,那两人走到尽头也只是普通帝境,也就互为道种的仙魔造化功可以列入大荒前十禁忌帝术之列,也没资格以天地为棋。 排除一切可能。 唯一剩下的那人,哪怕再荒诞,也必定是真相! 藏在大荒的那个人。 是他! 陈留王府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已经十几年没有走下藏书楼的书生,陈知白。 “是他,陈知白!” 徐半卷眼眶里骤然泛起炽烈光明,仿佛有无上存在要透过他的眼眸垂落人间。 然而就在他眼底光明变得越来越炽烈,光明越来越重时。 忽然一道剑光从清凉山斩来。 直接斩断光明,也斩碎了徐半卷眼底的光。 与此同时。 陈知冬一步踏出,擒住徐半卷的头颅,幽幽道:“你知道的太多了,以后就在我身边做条狗吧!” 徐半卷茫然失措。 震惊到无以复加。 他知道,自己猜对了! 陈知命是人间第一个剑修,陈知冬也是在四十万年前被人从岁月长河打捞而出,陈知安真的只是一个幌子。 最主要的是。 站在他们身后的那个人。 一定是陈知白。 可是他没办法让主子知道。 因为他眼底的光明被斩断,彻底变成了一个瞎子! 第705章 一个笑话 徐半卷游戏人间。 过去的很长一段无聊的岁月里,他最常做的事就是在纷乱局势中竖起一块神算卦布,心情好的时候寻几个顺眼的年轻人给他们判定命途,当然他只管算,不管解。 看似游戏人间,实则是疏离在外,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冷眼观众生。 他是这座天下的巡牧者,在他眼里,众生都只是被巡牧的牛羊而已。 先前陈知冬来势汹汹,他半点也不慌,因为上苍在上,无人能杀死他,可让他没想到的是,陈知命居然一剑斩断了他与上苍的联系,将上苍投下的目光斩断。 他当然也不会死。 因为他的阴魂本源寄托在大道之上,可当他变成一个真正的瞎子,哪怕不死不灭,对苍天又有什么意义? 他知道了这世间最大的秘密。 知道了那个藏在大荒的人。 但他成了哑巴。 “他为什么能斩断光明!” 徐半卷声音沙哑,空洞眸子看着陈知冬。 “想斩,自然就斩了。” 陈知冬手掌摁住徐半卷的头颅,一道幽光从她指尖泛起,徐半卷肉眼可见的变得佝偻起来,许久后,他四肢着地,口中发出一声嘶哑狗吠,已然变成一头骨瘦如柴的老狗。 它身后的大黑狗发出好奇犬吠。 陈知冬取出一条狗链套在老狗身上,牵着它和大黑狗离去,离开前,她回头看了范遥一眼,冷漠道:“你以为自己是为仙武殉道的先驱,是力挽天倾的志士,是为天下苍生而死的高贤,可你有没有想过,其实徐半卷寻上你,真正的目的,只是为了看本帝一眼? 又有没有想过。 本帝眼里,从哪来就没有过仙武? 你若是只为跻身成帝,本帝还高看你一眼。 奈何你一颗道心左右摇摆,拖泥带水,虚伪至极。 本帝不杀你,但此后逍遥剑宗就只有大荒一脉,你若敢踏足大荒一步,后果自负!” 范遥失魂落魄跪在原地。 他是一个剑修,而且是藏得极深的剑修,杀力不低,野心不小,他长袖善舞,知交满天下,以外事长老之名执掌扶摇剑宗,就连一宗之主都是他的傀儡。 他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是一个野心勃勃的阴谋家,他所有的谋划,都只是为了扶摇剑宗,而当徐半卷找到他时,为了仙武,为了大义,哪怕身死道消,他也要斩断大荒和仙武的联系,欲扶大厦之将倾,解苍生于倒悬。 所以他才会选择与之合作,在幕后布局这场针对清凉山的人心向背,甚至不惜让大弟子王赫以死殉道。 他的谋划成功了。 陈知冬看破了他的谋划,但依旧选择杀人,甚至直接出现在扶摇剑宗,打碎洞天,活活将扶摇剑宗所有人埋葬! 今日之后。 哪怕是白玉京,也绝不敢再回护清凉山。 不然就是与整座天下的人心背道而驰。 范遥本该高兴,可看着陈知冬牵狗远去的背影,他忽然觉得自己的谋划和布局,成了笑话。 因为陈知冬,真的不在乎。 她不在乎仙武如何对待清凉山,仙武不是大荒的退路,甚至他从陈知冬眼底,看到了怜悯和嘲讽,好像他布局杀了这么多人,舍弃掉自己暗中培养多年的弟子,甚至连逍遥剑宗都被毁去,可到头来,不过只是一场笑话。 回到清凉山。 陈知冬让姜王孙将两条狗拴在山门,向一处悬崖走去。 自从陈知冬成为山主以来,那处悬崖就成了清凉山禁地,就连她自己都不会踏足。 先前那道剑光,就是从这悬崖处斩出。 陈知冬走到悬崖边上,平静看着那个面色苍白的青年,许久之后才缓缓道:“你能斩出那一剑,想必是记起了当年的往事,所以你现在是陈知命,还是当年那个无名者?” 悬崖上的青年回过头来,那双眸子里蕴含着恐怖剑意,仿佛整座天下的剑都在他眼中,立身之地的虚空被他气机搅碎,不断湮灭又重塑。 他站在那里,就好像一把杀伐无边的剑,凌厉气机让本就重伤未愈的陈知冬发出一道闷哼。 “二哥!” 听到这个声音。 陈知命磅礴剑意散去,眼神变得柔和了许多,有些复杂道:“小知冬,你终究还是醒了!” 此时的陈知冬,已不是纯粹的陈知冬。 接二连三的解开封印,让她意识渐渐和青丘女帝融合,当年的女帝在复苏,而小知冬的意识,在女帝漫长的生命中,只占据短短三十几年而已。 所以先前她提出那个问题的时候。 陈知命会忽然剑心失守,直到她喊出‘二哥’,才收敛住剑意。 小知冬的身份除了陈知安后知后觉外,其实很多年前在陈留王府就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但他们都小心翼翼地护着她成长。 甚至不止一次警告苍狐。 就是为了让她做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孩儿。 只是孩子终究会长大,随着甲子天崩越来越近,无论是陈知冬还是陈知命,都迫切逼自己长大,陈知冬渐渐变成那个风华绝代的女帝,而陈知命,则变得越来越陌生。 此时四目相对。 他们都知道,当初那纯粹的陈知命和陈知冬,大概是已经回不去了。 幸好还有知安。 “二哥,你刚才吓到我了!” 藏住心底失落,陈知冬双眸变得清澈,身形缩小为十五六岁的模样,摇摇欲坠,可怜兮兮道:“小哥不知去了哪里,二哥咱们回家吧,这里一点儿也不好玩,他们嫌弃我们了!” “二哥现在回不去。” 陈知命揉了揉陈知冬的脑袋,温柔道:“你回家去吧,替二哥保护好嫂子,等把几座天下的剑道气运吃完,我就回来。” 陈知冬神色微暗,很快又挂上笑意,好奇问道:“二哥,当年你拔剑斩天,有没有很刺激,咱们大哥是不是就在远处看着?” 陈知命莞尔笑道:“的确很刺激,当年我杀了戮帝后,开辟出一条道,踏足大道尽头,看到尽头处盘踞着一团金光,祂挡住我的去路,还让我交出剑道,说什么可以让我成为大荒第一人,我当然不干,拔剑就给祂一下,斩断祂好几条道,然后我就死了,不过我临死前看到的人,除了大哥,还有一个人!” 陈知冬微微一怔:“还有一个人?” “对,还有一个人,他说反正我都要死了,不如借两成剑道气运给他。” 陈知冬问道:“那个人是谁?” “不知道!” 陈知命抬头看着天幕,幽幽道:“不过现在那两成剑道气运,在知安身上。” ...... 第706章 悬崖上的谈话 “在小哥身上......” 陈知冬喃喃自语:“天下剑道共十斗,你独占十二斗,天下倒欠你两斗...所以之前大荒天下流传的那句话,是真的,只是倒欠你两斗的人不是天下人,而是小哥?” 陈知安是剑道天才,这是诸天公认的事实。 甚至被誉为唯一有可能看到陈知命背影的人,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诸天都以为他是个纯粹剑修。 没人知道他剑道天赋其实惨不忍睹,甚至那倒欠两斗的,压根不是什么天下人,从始至终其实都是陈知安一人而已。 不过陈知冬现在关注的不是剑道气运,而是远古那位拔剑斩天时出现的那个人,到底是不是陈知安。 陈留王府所有人的崛起都有迹可循。 包括大哥,他们都隐隐有些猜测,唯独陈知安难以理解。 以他那百年难得一见的资质,如今这个年纪能修行到通玄境都已经算是出类拔萃了,可偏偏他一路高歌,破境如饮水,无论是剑道还是武道残卷,都到了骇人的准圣修为,至于那来历莫测的死人经,更是直接突破了圣境,不惑之年就可屠圣。 这种破境速度,就算是先天九帝也不过如此。 偏生在他身上你看不到半点岁月痕迹,外界都在猜测他许是长生大帝转世,但陈知冬知道绝非如此,因为陈长生是个女子,四十万年前,陈知冬曾在岁月长河中看到过她。 “不要抱太多期待,那道影子只是一缕残魂!” 陈知命或许是看出陈知冬的想法,神色复杂地看向长安方向:“我们能依靠的只有自己,至少在甲子天崩时,那道影子应该什么也做不到,不然大哥也不至于在岁月长河孤独行走这么多年,百万次轮回!” “甲子天崩...” 陈知冬忽然问道:“甲子天崩,你能重返帝境么?” “时不我待!” 陈知命摇头道:“甲子天崩时,我或许可以收回散落在仙武和天下的剑道气运跻身帝境,但想要斩出那一剑,难如登天,不过哪怕是准帝,我也当逆行伐上剑斩帝境,不让大哥有后顾之忧,重活一世,旧路重走,这一世我若踏足大道尽头,当再斩祂几条大道!” 说到这里。 陈知命目光变得柔和,看着陈知冬道:“你三世积累,未来必定踏足大道尽头,甚至可能跻身彼岸,成就不朽,有大哥和二哥在,甲子天崩你就不要参与了!” 陈知冬调皮笑道:“二哥,你身为大荒天下第一位剑修,代表杀力至高,便是太虚荒古也无法与你比肩,甚至连天道都无法全盘吃掉你的大道,要论未来,这世间有谁能和你比?所以甲子天崩那日,如果结局无法改变,请一定让我先死,你再来,这样我们或许还有机会!” 这天地间最了不起的一对兄妹,此时谈起即将到来的那场劫难都格外随意,仿佛甲子天崩不是生离死别,只是请客吃饭那么简单! 实际上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甲子天崩的将要面对什么。 哪怕自诩为苍天走狗的徐半卷都对未来一知半解。 但他们不同。 他们是最先知道陈知白身份的人。 也是陈知白亲自将他们从岁月长河打捞而出。 他们看到过未来一角。 知道陈知白为此付出了什么! 无数年来。 陈知白独自在岁月长河游走,照看天地变幻,斗转星移,茫茫岁月和百万次死亡,依旧没能让大哥改变那个结局,而这一世,他们不想再让大哥独自面对。 “其实,我们都没有在大哥计划之内......” 陈知命忽然发出一声叹息,哪怕他已经恢复了远古第一剑修的记忆,可提及陈知白,他依旧以大哥相称,言语之间,尽是怜惜和尊重。 此言一出。 兄妹二人都忽然沉默下来。 那个温文如玉的大哥,在无人知晓的岁月里,为人族续了一次又一次命,只身一人为这座天下的苍生挡住了无数风霜刀剑,力挽天倾,扛下一次又一次灭顶之灾。 他旧袄里浸满鲜血,身体早已疲惫不堪,却那双饱经风霜的眸子依旧温和,他在藏书楼日夜眺望星辰,甘为囚徒,独自守护着这座天下。 有时候陈知命和陈知冬都觉得不如就这样算了吧,毁灭吧,管他大荒洪水滔天,生灵死绝,放他自由,甚至三万年前,青丘女帝跻身帝境被人族围攻的时候,曾动过提前毁掉大荒的念头,如果不是陈知白不同意,大荒或许已经成为了一片废墟。 不得不说。 在陈知白的问题上,陈留王府这三个名声在外的妖孽兄妹意见格外统一。 如果有朝一日大荒人族站在陈知白对立面,他们在选择立场的时候不会有半点犹豫,哪怕是位居高位,得人皇印认可的大荒陈留王也是如此。 遗憾的是。 那个自囚在藏书楼的大哥不同意。 而他们都听他的。 沉默良久,陈知冬忽然问道:“小哥呢,甲子天崩,小哥会成为新的执棋人么,大哥留下的后手会不会是他?” “知安,,,,” 陈知命沉吟片刻,摇头道:“我不知道,他身上的秘密我看不透,他的剑术已趋于道,只比剑圣朱轻侯差一线,而剑道,是他修行的大道之中最弱的一条,论杀力高低,同境厮杀,底牌尽出的话,恐怕我也很难压制住他,我怀疑他走上了当年陈长生的道路,不...应该比陈长生走得更远,但想要成为新的执棋人,只有这些还不够!” “还不够?” “不够!” 陈知命抬头看着天幕,缓缓道:“你看头顶这灰茫茫的天空离我们越来越近,说明盘踞在大道尽头的那位越来越虚弱,已经无法再高高在上,祂在靠近人间。” “这不是好事么?” 陈知冬不解道:“祂越弱我们胜算越大!” “你错了!” 陈知命道:“祂越来越虚弱,说明祂意识越来越强,私心越来越重,当一座天地的大道有了私心,才是祂最恐怖的时候,因为这意味着,祂已经开始无视天地运转的规则,大道三千,皆为祂所用,包括我的剑道,我们只要还身处这座天地,就不可能胜过祂,除非踏足彼岸,超脱大道之上,可想要踏足彼岸,就必须先站在大道尽头,直面祂!” “那大哥?” 陈知冬问道:“大哥在岁月长河往返,难道还没有踏足大道彼岸?” 第707章 天道将倾 “他踏足过彼岸。” “只是他选择回到这方天地。” 陈知命神色莫名,神色复杂道:“那个白痴啊,他踏足彼岸,成就不朽,回头看着这方小池塘,看到我们,然后毫不犹豫一头扎了回来,独自在岁月长河打捞我们,一次又一次缝缝补补!” 此言一出。 两人又同时沉默下来。 说到底,无论远古第一位剑修还是当年的女帝青丘,都不是悲天悯人的圣人,他们遇见不公时,或许会拔刀相助,但绝不会为此付出生命甚至于大道。 陈知白不同。 超脱人间,踏足彼岸,成就不朽,浩瀚天地任他逍遥游,心随所欲而无矩,可他为了众生,自愿堕入这方天地,甘为囚笼。 如果说世间有圣,那他一定叫陈知白。 也正因如此,陈知命和陈知冬才不忍见他独自一人,他太孤独。 “你回家吧,甲子天崩,我会回来!” 陈知命重新盘膝坐下,整座天下的剑道气运开始向他汇聚,涌入气海。 气海中那条已经跻身成圣的蛟龙抬头看着如大河落下的剑道气运,既兴奋又恐惧,驮着剑意开始梳理。 这头蛟龙如今已经成圣,而且重塑道种,成为一头剑修大妖。 世间都说陈知安是继陈知命之后剑术最高的人,再之后是大剑仙叶擎天,然而实际上无人知晓,在陈知命气海中,还藏着一头剑修。 剑术之高,比起陈知安也不遑多让。 多年前,陈知命背负木烛从剑阁离开,在雁荡山遇见蛟龙,将之吞入气海,从此蛟龙成为其气海中的驮剑者。 彼时蛟龙以为陈知命是五百年前一剑斩落准帝的朱轻侯,只得老老实实梳理陈知命破破烂烂的气海,那时候的它虽然老实,却也未尝没有翻身做主人的心思。 然而随着岁月流逝,蛟龙发现似乎不是那么回事儿。 朱轻侯留下的木烛,在陈知命面前卑微到了极点,就连当年那些在气海中放肆纵横的剑气,随着陈知命修为越来越高,那些剑气也越来越卑微,顺从到了极点,就像是遇见了剑中的君王。 直到陈知命在央水磨剑。 蛟龙终于确认自家主子可能不是什么朱轻侯,而是比朱轻侯更为恐怖的存在。 要知道朱轻侯已是有史以来最妖孽的剑修,借剑天下,一剑开天,以下伐上,逆斩准帝,有史以来从未有过。 而比朱轻侯更为恐怖的存在,以蛟龙的脑子根本连想都不敢想他到底是谁。 特别是每次看到端坐剑气王座之上那道身影变得越来越清晰,那双金色的眸子越来越璀璨,它对陈知命也越来越恐惧。 仿佛一尊执掌剑道的大帝,正在复苏。 这让它愈发肯定,陈知命绝对是一位来历恐怖的存在。 也坚定了它要抱紧这条大腿的决心。 见陈知命开始收纳剑道气运,陈知冬莫名叹息一声:“二哥,我会回青丘将三万年前留下的底蕴吃掉,我们各行其道,顶峰相见。” ...... 仙武这场针对清凉山的围狩,以山主陈知冬离去清凉山闭山而落下帷幕。 仙武诸宗门当然不想就此偃旗息鼓。 奈何暗中布局的徐半卷变成了狗,范遥道心失守,诸宗门群龙无首,一盘散沙的仙武宗门,自然也就掀不起什么风浪。 最主要的是清凉山上剑意太重,整座天下的剑修都感觉到自己的剑在雀跃,甚至有种想要臣服的冲动,这让那些不甘都化成了无奈。 走了一个陈知冬,真要再逼出那剑道一骑绝尘的陈知命,到时候他一声剑来,以如今仙武天下的底蕴,除了白玉京那两位外,怕是无人能挡下他一剑。 更何况白玉京掌教赵无极引咎退位,回归大荒,此事也算有了个交代。 随着陈知安失踪,陈知冬回归大荒,陈知命在清凉山隐而不出,诸天再次变得平静下来,就连重返帝境的神帝,都没有踏出过神帝宫一步,似乎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等待甲子天崩。 转眼四十年匆匆而过。 距甲子天崩,仅剩七年。 四十年时间,陈知安仿佛彻底消失在了诸天之中,无人见其踪迹,有人猜测他是四十年前那场大战身受重伤,躲在暗中养伤,也有人猜测他是不敢面对甲子天崩,隐世不出,学那将脑袋埋在沙子里的鸵鸟,以为这样那天地就不会倾塌。 总归无论如何,那个响彻诸天的大荒陈留王,在这日新月异的四十年,消失的彻彻底底。 但江湖上依旧有他的传说。 因为十三年前,消失已久的澹台明月重返白玉京,她回归白玉京前,曾去了帝崖一趟,在帝崖畔行晚辈之礼,又去了清凉山,交给陈知命几段被岁月侵蚀后依旧杀意滔天的骨节,陈知命喜不胜收,亲热叫她弟妹,并代表陈留王府送下一件不算值钱的见面礼。 据说她没有拒绝。 而后她登临白玉京跻身成圣,铺开三十三重天继任掌教之位,她继位那日,白玉京一件帝兵复苏认主,是一柄拂尘,传说是当年道祖留下的帝兵! 此事震动诸天四野。 连神帝都遣宋终亲自前来观礼,并送上一件准帝兵道贺。 如果只是如此,人们至多惊叹于澹台明月的妖孽资质,不会太过于惊叹陈知安的强大,真正让陈知安始终被人津津乐道的,还有另外两个女子。 十五年前,大荒道门掌教天璇子退位,其关门弟子李西宁成为大荒道门掌教。 李西宁在诸天的名声并不算大,人们对她的印象,更多停留在当年三言两语气得姬无敌道心失衡,还有就是天道榜中人,陈知安的结发妻子。 她的天赋似乎不算妖孽,甚至没有任何战绩。 直到她手持帝兵道始钟坐上大荒道门掌教之位,威压笼罩大荒,人们才震惊地发现,她竟也在不知不觉中跻身了圣境。 更让人震惊的是,她执掌道门的第一件事,就是复苏帝兵,剑指大荒帝族,道门诸圣齐出,摘下帝星,将周氏、林氏、姬氏抄家灭族,收获奇珍异宝无数,据说她将帝星吃干抹净,半点不剩。 最后又将目光落在帝族萧氏、唐氏身上。 两个帝族满是茫然。 毕竟他们这些年表现得格外低调,而且给予了陈留王府绝对的尊重。 怎么抄家灭族还有他们的事儿? 最后不得不吐出大半财富,才保住了帝星。 经此一事,人们终于意识到什么叫做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看起来清冷离尘的李西宁,竟也是个爱财的,而且比陈知安那厮还狠。 只是所有人都无法理解的是,大荒都快要碎掉了,李西宁要这么多钱财何用? 诸天最年轻的两位女圣。 一个是陈知安的结发妻子,一个是陈知安绯闻道侣,怎么能让陈知安不被人提及? 不过真正将陈知安之名再次让人们感到头皮发麻的。 还得是另一个女子。 那个穿着一袭青色道袍,背着‘太上’道剑,只身前往海外的女子。 第708章 妖孽横空 柳如烟。 一个哑巴! 陈知安的亲传弟子。 她籍籍无名,唯一被世人知晓的过去,大概是曾经在逐鹿原代师出战,直面当时如日中天的元归,那日她无言站在万万人之前,沉默之音振聋发聩。 彼时诸天修士敬佩她的勇敢,却极少有人能看到她本身。 直到三年前。 她背负道剑,从白帝城外那个无名道观走出,孤身前往海外,手持‘太上’,一剑斩出,斩落邪神狩九幽一只头颅,逼祂交出几位叔叔,人们才第一次正视这个名字。 一剑出,天下惊,诸天哗然! 没有人想到,大荒天下竟还藏着如此一个妖孽,而且居然是陈知安的弟子。 人们很快将她短暂的人生轨迹拼凑而出,更是举世皆惊。 三岁被邪神狩九幽选中,成为孕养阴神的祭女,孤苦伶仃苟活到十二岁,随同爷爷前往圣墟,然后因为一株神药陷入生死危机,被陈知安救下,就此成为陈知安的弟子。 后来陈知安将她送入道门,成为道门唯一不入道牒的弟子,在道门修行二十三年,独自外出游历,不曾出手,未曾杀一人,最后回到白帝城,在那座无名道观暂居。 直到三年前,她离开道观,去海外斩下狩九幽一颗头颅,将被囚禁许久的薛衣人几人救回。 传说狩九幽长有九首,拥有九种神格,肋生金色双翅,展翅时上可去九天,下可入幽冥,可窥探过去和未来,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狩猎妖魔,以蛟龙为食,游离海外,以海神自居,信徒无数! 这种传说看起来极为不靠谱。 很有那些野神的风格。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 白帝城对其无人在意。 甚至哪怕至今。 很多人都认为所谓的海神不过是一头兴风作浪的大妖罢了。 然而只有少数人知道。 狩九幽来头极大,甚至可以追溯到远古时期,祂的肉身是禁区异族一尊皇者,祂的帝尸在岁月长河游荡五十多万年,死而复生,长出九只脑袋,其中八只是祂的俘虏,各执一条大道。 更重要的是,祂跪在苍天脚下,成为了苍天的一条走狗,苍天承诺届时这座天地送给祂。 如今甲子天崩未至。 祂还没有踏入帝境,可哪怕如此,祂也是一尊准帝,杀力无边,而柳如烟却能逆行伐上,斩落他一个头颅,如此杀力,简直骇人听闻! 也是那日起。 人们才后知后觉,她背负的那柄叫做‘太上’的道剑,是道主的帝兵,当年她观摩大荒第一个剑修拔剑斩天,从此踏上剑道。 而柳如烟,或许就是先天九帝之一的道主转世。 她修为不详。 有人说她是圣境九重天,也有人说她只是初入圣境,只是仰仗帝兵才能斩下狩九幽一颗头颅,但无论如何,她诸天最年轻圣人的位置,算是彻底坐实,无人有半点争议。 她一朝崛起。 将诸天天才压得抬不起头! 除此之外。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甲子天崩将至,大荒天下回光返照的原因,总归那越来越低的天幕裂开了一道口子,气运金雨磅礴落下,大荒各处都有异宝出世,天才更是如雨后春笋层出不穷。 儒相苏如以书入道踏入圣境。 大唐皇帝李承安一统大荒,人皇印拓印山河,气运加身,踏入准圣。 大荒道门徐若愚一日悟道,彻底领悟道门太上道一,踏入圣境。 道门天下行走赵无极一气化三清,三具道身皆成准圣,镇杀四方。 青楼柳七更是厚积薄发,三道合一,强势崛起,将天下青楼尽数演化,渡劫成圣,大帝之姿尽显。 更有许多被卡在关隘的修行者破境,大荒修士的实力,达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高度,仿佛久旱逢甘霖,又好似垂暮老人的回光返照。 诸天修士在这场气运大雨下也收获不小。 元归沐浴金雨,踏入圣境九重天,气吞山河,睥睨天下,气度非凡,恍若一尊大帝。 沉寂已久的姬无敌也同样跻身了圣境九重天,神体大成,道心如琉璃,再无半点缝隙。 他吃掉逐鹿天下两成剑道气运,重掌白帝道则,又手握青帝缠金诀。 光以杀力论,如今的姬无敌或许已经超脱了前世同境的自己。 只眉心处一只猩红竖眼看起来有几分诡异。 他在长安城外结庐而居。 等候陈知安归来! 又有魔帝杨树观死而复生,后来居上。 幽冥天地铺开,将五毒宗化为一片魔域。 他同样踏入了圣境九重天。 更重要的是他寻到了藏身大荒的水火二神。 三尊先天而生的帝境存在联手,甲子天崩那日,或许会同时踏入帝境,一跃而起成为诸天除开神帝宫外最强的势力! 九帝先天而生,本就身怀大气运,如今重现大荒,拽取绝大部分气运,成为这场气运金雨最大的赢家。 除此之外。 天道榜上剑种天河的王琉也气运加身,踏入圣境。 更有无数老怪物复苏。 须弥天下一尊早已死去的大菩萨复生,那是多摩罗的师尊苦无菩萨,在踏入大荒的瞬间,跻身准帝,奉无量佛主法旨入主须弥山。 同时迟迟未班师回须弥的大明王奉未来佛法旨入主大荒须弥山,他也踏入了准帝,在须弥山与苦无对峙。 须弥天下二佛横空, 看似花团锦簇,实则各怀心思,已然分裂为两个阵营。 仙武天下也有老不死复苏,那是一个传承古老的宗门,据说二十万年前曾出过准帝,因为触怒白玉京被镇杀,宗门就此落幕。 没想到二十万年后再次崛起。 那是一尊圣境九重天的大能,名叫南烛,垂垂老矣,在踏入大荒后抢到一株神药,跻身准帝,肉身重新焕发生机,重活一世,风头一时无两。 其道种为一座骨塔。 他知帝族叶氏有帝兵荒塔,放话想要观摩,被大剑仙叶擎天拒绝后,不请自入,要强闯帝星。 叶擎天宁折不弯,欲要激活帝兵与之同归于尽。 就在大战将起时,道门道始钟响,大荒道门宣布彻底出世,道门掌教李西宁持道始钟现身,柳如烟更是强横出手,一剑将南烛斩落人间,暂时震慑四方。 但利益当前。 诸天修士贪欲横生,蠢蠢欲动。 仅凭柳如烟和李西宁,已无法掌控局面。 诸天修士疯狂涌入人间,一个个老而不死的怪物现世。 甲子天崩未至,大荒已纷乱四起! 第709章 鬼主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大荒气运遗落,异宝出土,哪怕是再淡泊的人也会变得贪婪,更何况已经眼巴巴等了将近一甲子的诸天修士,他们就像是一群嗅到鲜血的狼,在大荒肆掠如风。 唯一还算平静的地方,只剩下陈留王府所在的长安。 此时正值初春的傍晚,淅沥沥的春雨落在迟疑巷,将本就古旧的街道映衬的多了几分寂寥。 青衫落拓的柳七出现在街头,迟迟没有迈出那一步,直到本就灰尘的天空彻底变得漆黑一片,迟疑巷里灯火亮起,他才发出一声若有若无的轻叹,缓缓向陈留王府走去。 “天要黑了!” 如果有别的选择,他不会在此时打扰陈留王府的宁静,毕竟昨日柳如烟和李西宁才逼退南烛,世人或许震惊于柳如烟与李西宁的强大决绝,但他和陈知安亦师亦友,又是青楼掌柜,自然比所有人都要清楚,西宁和如烟,并不如看起来那般快意潇洒,甚至此时已受了道伤。 而身为兄长叔父,他没能挡住大荒风雨,反倒是要让弟媳和侄女站在身前,难免有些愧疚。 “柳先生!” 陈留王府管家黄小狗看到柳七前来,微微抱拳行礼,侧开身子请他登门。 黄小狗是陈留甲执刀,当初他的修为比柳七只高不低,这么多年过去,他也已经踏入了返真境,进阶速度不可谓不快,只是和柳七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如今柳七三道合一踏入圣境,若给他时间,未来极有可能跻身帝境。 当年黄老狗在青楼第一次见到柳七时,曾说少爷有柳七这样的朋友是他的荣幸,如今看来,黄老狗的眼光果然毒辣。 只是可惜。 现在大荒最缺的,就是时间。 看着柳七疲惫的背影,黄小狗神色复杂地叹了一口气。 自从陈知安失踪后,好似大荒的精气神忽然被抽走了,哪怕有剑斩准帝的柳如烟,竟似也比不上陈留王。 “七哥!” 柳七夜访,李西宁和柳如烟仿佛早已预料,已经在迎客厅等候,此时李西宁清冷面容上挂着几分憔悴。 她继承了道祖留在白玉京的一半底蕴跻身成圣,彻底复苏帝兵道始钟,震慑四野,这些年撑起大荒不乱,早已疲惫不堪。 柳如烟也向柳七行晚辈之礼。 她已不再是当年那个面黄肌瘦的小姑娘,成年的她眉似李西宁,面似李清儿,神态又有几分澹台明月的出尘之意,她虽然站在人间,却又好似疏离在外! 每次看到柳如烟,柳七总能想起当年青楼那袭红衣。 收回目光,柳七缓缓道:“白帝城外来了一具手持万魂的骷髅,疑似三万年前鬼主复生。” “鬼主?” 李西宁低声轻语,哪怕是性子清冷如她,听到鬼主二字都忍不住眉头微皱。 鬼主是三万年前大荒除了荒古大帝外最妖孽的天才,在荒古大帝崛起前,甚至在圣墟开启前,他都一直是大荒天下第一人,便是那七颗帝星的帝子,道门行走,在他面前也只能俯首称臣。 直到荒古大帝崛起,在圣墟成帝。 遭受打击的鬼主彻底入魔,活炼百万修士,其中甚至有一尊准帝,十几尊圣人,铸万魂幡踏入帝境。 万魂幡出世,被天地所不容,降下天谴,将之轰杀! 已经死去两万年的鬼主,竟重新活了过来,而且悄无声息来了大荒。 如此人物。 大荒谁人能挡? “他正在看着我们。” 就在他们谈话间,安静站在一旁的柳如烟忽然抬头,遥遥看着白帝城方向,缓缓道:“他应该还没有成帝,只是一尊准帝,但他手里的万魂幡是一件无缺帝兵,现在的我,不是对手!” 柳如烟声音很冷,没有太多波动,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身为先天九帝中走得最远,甚至临死前曾看到过彼岸的道主,哪怕现在还未彻底复苏,不是鬼主的对手,却也不会有半点畏惧。 柳七和李西宁也抬头看去。 只见白帝城天幕上,一块黑布遮住星空,本就昏沉黑暗的天空变得漆黑如墨。 一头头鬼物在黑布中发出瘆人嘶吼,仿佛下一刻就要脱困而出,席卷天地,将白帝城化为人间炼狱。 而黑布笼罩下。 一具漆黑骷髅负手立于虚空。 双眸之中泛着惨白火焰,帝威弥漫,仿佛站在那里的,不是一具骷髅,而是一尊睥睨天下的大帝。 感受到那帝境威压。 柳七沉声道:“鬼主也曾是大荒之人,有没有可能...” “他双眸里燃着的,是墟火!” 柳如烟再次开口。 “墟火?” 柳七疑惑地看着柳如烟。 对于墟火,柳七不算陌生,当年缥缈宗圣女朱婉儿为了墟火差点毁掉陈知命,后来陈知命登山复仇,此事闹得沸沸扬扬,大荒人尽皆知。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 。 所有人都以为墟火是帝境存在陨落后留下的一种道则火焰,只是后来圣墟开启,人们并未在圣墟发现墟火,当然,也无人在意。 虽然传说中墟火可焚烧万物,可毕竟除了陈知命外没人承受过它的伤害,人们对墟火的强大并没有什么直观感受。 问题是柳如烟不是一般人。 她是道主转世。 而且已经恢复了过去的记忆。 她刻意提起墟火,只说明一个问题。 或许所有人都小觑了墟火的恐怖。 “墟火,是本源之火!” “陈知命...” 柳如烟犹豫片刻,继续道:“二叔当年持木棍斩杀戮帝后踏足大道尽头,看到了彼岸,也看到了横戈彼岸前的苍天,于是他抽骨为剑,拔剑斩天,斩断苍天伸来的手,成为第一个真正执掌大道的人。 他身陨后。 剑道本源化为墟火飘荡在人间。 直到他在这一世重生,墟火重新回到他身边。 这也是为什么他能斩断苍天投在徐半卷目光的原因。” 柳七脸色凝重道:“你是说,鬼主也执掌了一条大道,而且得到了那条大道的本源?” “鬼主没有那个资格。” 柳如烟摇了摇头:“他眼里的墟火应该来自于苍天,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应该是一条还未彻底演化的大道,和阴魂有关,或者说与我那小师妹有关,是轮回!” “都说修行者是窃贼,而帝境存在是偷天大盗,实际上真正的窃贼,是盘踞大道尽头的苍天,修士每走出一条大道,都会被祂偷走,成为祂三千大道中的一条,当年小师妹没有走通的的道路被祂偷了去,应该是赐给鬼主,借此修复大道,补全自身。” 柳七听得一脸茫然。 他虽然已经踏入了圣境,勾连了三条大道,但和苍天之间,还隔着十万八千里,连踏足岁月长河都做不到,自然无法理解这些东西。 不过他听明白了柳如烟的意思。 那就是鬼主已经投靠了苍天。 绝不可能是自己人。 大荒将面临一尊手持无缺帝兵的准帝威胁。 而现在。 无人是其对手! 第710章 人皇李承安 “老板,还是没有消息么?” 如今大荒天下战力最高的人就是柳如烟,连她都自认不是鬼主的对手,柳七脑海中寻遍大荒修行者,已无人可用,束手无策! “没有!” 李西宁道:“那年我和明月师姐苏醒后,和他一起游历仙武和逐鹿,最后去了镇魔城,我们在镇魔城住了三年,他将死人经交给陈泥,进入了镇魔渊废墟,自那以后我们就再没见过他,我和明月师姐去过镇魔渊,什么也没有找到。” “所以那些远古坟墓,真是老板挖的?” 柳七神色莫名。 前些年诸天出现过一个大盗,据说盗遍了诸天圣地,连隐藏极深的帝墓都挖出来不少,可偏生那大盗神出鬼没,根本寻不到半点踪迹,后来就成了诸天的一个悬案。 此时听到李西宁道出他们的游历路线,柳七立刻意识到当初的大盗,或许就是自家老板。 陈知安有秘密。 从青楼建成那日起,柳七就知道陈知安有秘密,很长一段时间,除了他和李清儿,没有人可以走进青楼密室,青楼挣钱如水流,但架不住陈知安花钱如流水。 甚至没人知道他把钱花在了何处。 而前些年陈知安吃钱更是到了一个骇人听闻的地步。 九州阁、青楼、如此庞大的财富换成天材异宝,足以把一个白痴堆砌成圣人,再加上挖掘的那些古墓,以老板的资质,四十年过去,又该成长到何等恐怖境地? 可惜老板未归,大荒山河却已风雨飘摇。 大势倾轧在即,无人可力挽天倾! ...... 甲子天崩将至,大荒无帝。 先有南烛,后有鬼主。 这一刻诸天有资格的修行者都在眺望白帝城。 或许他们看的不是白帝城。 而是大荒的底蕴! 如果白帝城今日覆灭,甲子天崩会提前,诸天准帝都会跨越天下而来,开始一场瓜分大荒遗泽的饕餮盛宴。 柳七明白这个道理。 李西宁和柳如烟也明白。 而身为大唐皇帝李承安,自然更是再清楚不过。 朝会结束后。 他只身一人去了青楼。 李承安不是一个标准的皇帝。 他没学会帝王心术,他爱憎分明,甚至做不到喜形不露于色, 哪怕已经登基一甲子之久。 他依然保持着夜逛青楼的狂热兴趣,而且从不遮掩。 御史们不知道为此上了多少次奏折,或好言相劝或言辞激烈请他注意自己的身份。 甚至那些道德君子们愿意退后一步。 让这位注定会在史书上留下浓重一笔的皇帝陛下把胭脂榜上的花魁们照单全收纳入后宫都行。 就是别三天两头往青楼跑。 有损人皇威严! 但李承安依旧我行我素,甚至听烦了亲自动手,打得那些多管闲事的御史哭爹喊娘。 史官们则闷不作声偷偷记上一笔。 就这么一个荒唐任性的皇帝。 却是万年来大荒最成功的君主,统一大荒,威压四海,甚至得了人皇印认可,成了当世人皇。 “陛下!” 李承安刚踏入青楼,虚空中一个两鬓如霜的青衫老人缓缓现身。 老人是苏如,大唐宰辅。 陈知安离开朝堂后唯一有资格坐小椅子的权臣,朝廷中担任要职的官员大半都是他门下弟子,大唐能一统大荒,威压四海,他居功至伟。 苏如已经成圣,按理说以他如今的修为不至于如此苍老,可这些年他以大荒为棋盘,不断计算落子,心弦紧绷,早已疲惫不堪,自然没法再如当年。 苏如苍老眸子看向李承安:“陛下,白帝城,你不能去。” “苏相,你看这天幕。” 李承安伸手指着天幕:“它离我们越来越近了,都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可咱们头顶这贼老天,分明是厌弃了大荒,祂要毁了我们.....” “陛下,所有人都可以死,唯独你不能死,因为你是大荒的主人,是人皇!” 苏如苍老目光变得锐利,言辞冷冽,就像一个呵斥弟子的严师。 “苏相,你当朕想死么。” 李承安抬头看着天幕,疲惫道:“自从知道甲子天崩以来,朕一直在抬头看天,看着它祂一点点变暗,看着祂一点点靠近,可朕什么也做不了,朕就像一头等待死亡逼近的困兽,你知道么,这些年我竟理解了武德的无奈和绝望,或许他自囚太极殿那些年,亦如我今日。” “可是朕不想成为武德。” “苍天以大荒为砧板,视朕的子民为鱼肉,如果大荒天崩已成定局,那朕应当死在大唐子民之前!” 苏如身躯微微一颤。 腹中千言劝诫,都化为一声无奈长叹。 李承安不是一个合格的皇帝,他行事荒唐,言行无忌,两仪殿敢上指着朝臣鼻子骂娘,常常挽起袖子下场打架,他登基以来,处理的政务寥寥无几,干得最多的事儿是每年为青楼胭脂榜排序。 可就是这么一个荒唐的皇帝,大唐在他治下达到前所未有的顶峰,饿死的大荒百姓几乎是数十万年来最少的一个甲子,武德当年想要的海晏河清,大唐盛世,也在他手里实现。 当年逐鹿天下重开,神帝横空,要斩断大荒之未来。 这个荒唐皇帝乘龙入圣墟,毅然决然为苍生赴死,要为大荒争取一线生机,而今日,面对鬼主,他再次只身前往。 “朕当死在大唐子民之前。” 这样的皇帝,谁敢说他荒唐。 “陛下,您此去若死,谁当为人皇?” 沉默良久,苏如忽然开口问道。 “陈留王,陈知安!” 李承安看着陈留王府方向,脸上忽然泛起笑意。 “苏相,你是了解我的,其实从一开始我就从没想过做什么皇帝。 我流连青楼,在黑风山落草,不是那些史官瞎编的那样,什么自污名声,韬光养晦统统不存在,纯粹就是喜欢而已。 在造反之前,我唯一的念头就是混吃等死。 造反之后,我又多了个目标,杀死武德,为我娘报仇。 谁曾想一不小心做了皇帝。 是陈知安那混蛋说要让大唐的子民挺直脊梁,要让大唐的子民有饭吃,有衣穿,要少年肩上莺飞草长。 我是被逼无奈做的皇帝。 我活着的时候那混蛋当然可以不管不顾。 毕竟我打不赢他,也没法子强行把他留在大荒。 但我死后,不管他愿不愿意,我都要把皇位传给那混蛋。 让他也尝尝被关在长安的滋味。 是他想要一个盛世。 如今这盛世,朕给他了。 他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那混蛋虽然读书不多,但说的话素来贼有道理。 我死后,管他洪水滔天!” 第711章 李承安赴死 “陈留王!” 想到当年那个双手笼袖仿佛什么都不在意的少年,苏如低沉道:“他,还会回来么?” 苏如和陈知安算是忘年交。 当年一大一小两个狐狸通过庄墨,心照不宣联手做了许多事,两人惺惺相惜,配合无间,坑杀世家无数,将大唐朝廷牢牢握在手中。 两人虽然阵营不同,但都对彼此极为欣赏。 后来姬未央在落阳关躯妖吃人,武德借刀杀人,无视百姓死活,苏如闭门不出,陈知安一脚踹开院门,一场酣畅淋漓的喝骂,才让苏如彻底放弃武德,就此两人携手,在长安流血夜彻底颠覆大唐。 此后陈知安功成身退,两仪殿内小椅子上只剩下苏如一人。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 苏如虽然欣赏陈知安,但对他一直保持着警惕,这种警惕来自于陈知安骨子里对皇权的漠视,他始终记得陈知安双手笼袖,笑着说如果新皇如武德那般心生鬼蜮,他会毫不犹豫砍下他的头。 苏如是书生,出生于草莽,崛起于微末。 哪怕如今已经踏入圣境,成为大荒最强大的几人之一,但身上依旧穿着青衫,骨子里依旧信奉着君君臣臣那一套。 但陈知安这些年崛起太快,甚至一度超脱了苏如能理解的范围,以一种蛮不讲理的姿态闯入另一座天地,自然不可能再对那把椅子生出觊觎之心。 苏如也渐渐放下了对他的警惕。 所以听到皇帝陛下的话,苏如心中生出的第一个念头,竟是陈知安会不会嫌弃,或者说厌恶那把椅子,厌恶如今的大唐,还愿不愿意坐上那把椅子。 这些年他虽然在竭力消磨大唐百姓心中关于那个祸乱之源的想法,但谣言一起,再想改变就变得极为艰难,人心易变,成见却如大山难移。 特别是随着大荒越来越乱,那个谣言在民间被提起的次数就越来越多,对死亡的恐惧让那些无知的百姓变得愤怒。 他们无法掌控自己的人生,没办法为自己的未来负责,便将这一切都推到陈知安身上。 有人期待他能如前些年那般力挽狂澜。 有人恨不得他立刻自裁谢罪,替天下苍生赴死,牺牲一人全大局! 陈知安失踪的年月越久,第二种人就越多。 如果不是李西宁和柳如烟强势崛起,而且真敢杀人,陈知安恐怕连祖坟都要被刨了。 这样的大唐。 陈知安那样的人,真的还愿意为大荒流血么。 苏如不知道。 “他或许不会做皇帝,但肯定不会什么也不做。” “那个混蛋冷酷无情是真,杀人如麻也是真,可骨子里始终是个温柔的人啊,他或许会对大唐失望,会对这座天地失望,但失望之后,绝不会袖手旁观。” 李承安回头看着苏如,提起陈知安,他疲惫眸子里多了许多温暖。 在别人眼里,陈知安是最妖孽的天才,是杀穿诸天名动天下的狂徒。是祸乱天下的罪魁祸首,是一言不合拔剑杀人,手摘圣人头颅的大荒陈留王! 可在李承安眼里。 他始终是那个夕阳下勾肩搭背回村里吃席的朋友,可以托付后事的兄弟。 “朕去了!” 李承安回头看着青楼,天下将乱,就连青楼的灯火都变得稀疏了许多。 “陛下,如果陈知安...没有回来呢?” 苏如挺直的脊梁变得佝偻,看着那道黑暗中熠熠生辉却又极为孤独的背影,低沉嘶哑道:“大荒,不可一日无君。” 李承安止住脚步,回头看着苏如,缓缓道:“如果知安没回来,让老三继位,他生性疲懒,最像朕小时候,他若心生反意,想要对朝堂指手画脚,苏相可取而代之。” 话落。 李承安一步踏出,脚下浮现一条气运金龙,身上修为节节拔高,瞬息之间从圣人境跻身圣境九重天,人皇印悬于头顶,垂落缕缕气运,将他映衬的如同一尊大帝。 不。 他本就是一尊帝。 他是大唐皇帝,是当世人皇! 他一步踏出,已然出现在白帝城。 那密密麻麻的鬼影仿佛看到了世间最诱人的神药,顿时变得疯狂起来,在万魂幡中嘶吼,一只只苍白手掌从黑暗中钻出。 “大唐皇帝,李承安?” 鬼主双眸中墟火微亮:“百年不到踏入圣境,如果不是生在这乱世,你当横推无敌,成为一尊真的人皇。 “可惜......” “可惜天要亡大荒,哪怕有人皇印加持,你也不过勉强跻身圣境九重天,在本帝眼中依旧微弱烛火,甲子天崩还有几年,何必此时来寻死,凭白浪费这一身气运,本帝等的不是你,退下!” 鬼主负手立于虚空。 身披黑色帝袍,虽只是一具骷髅,却散发着居高临下的漠视。 李承安双眸如刀,直视鬼主,冷漠道:“朕为人皇,自当守大荒之门,别说你只是区区准帝,你便是一尊大帝,又有什么资格让朕退下,倒是你,身为大荒中人,竟为苍天做狗,屠戮我大荒百姓,朕以人皇之名,剥夺你人族血脉。” “不知死活!” “既然陈知安和他身后的人都做了缩头乌龟,那本帝成全你,彻底掀开这场杀劫!” 鬼主双眸中墟火忽然变得冷冽,帝境威压从骷髅中散开,遮住夜空的万魂幡彻底复苏,一头头阴魂就像幽冥爬出的恶鬼,张牙舞爪向李承安爬去,而更多的阴魂却冲向了白帝城,如同一道惨白色的洪流。 如果任由它们闯入人间。 恐怕白帝城近千万百姓很快就会被吃得半点不剩,变成人间地狱。 “祂想逼先生出手,是因为徐半卷变成一个真正的瞎子祂看不到人间,还是别的地方,发生了什么变故?” 陈留王中,柳如烟遥遥看着白帝城,眼底泛着清光,动念之间,身形已经消失在原地。 甲子天崩未至。 鬼主却提前出手,或许是针对先生和师父的一次试探。 可不管如何,陈留王府都不能袖手旁观,因为此时拦在白帝城的是李承安,是陈知安为数不多的朋友。 就在柳如烟出现在白帝城的瞬间,一望无际的海面上忽然卷起滔天巨浪,一尊伟岸如山的存在走出大海,八只脑袋冷冷看着她,充斥着疯狂杀意。 禁区皇族狩九幽降临。 “道主,你的对手,是本皇!” 柳如烟持剑在手,充斥着铁锈的道剑‘太上’响起铮铮剑鸣,一剑斩下。 “当年他们八个各有一滴鲜血被本皇俘虏,护持本皇在岁月长河不灭,独独缺了你,今日本皇吃掉你,定能重新踏入帝境!” 狩九幽冷笑不止,九只头颅演化恐怖杀招。 白帝的琉璃神体、神帝的帝拳,魔帝的幽冥洞天,赤帝的双翼,水火二神的道则锁链.......各种秘术交织,勾勒成一座神国,将柳如烟斩出的剑光吞噬。 柳如烟一言不发,握剑的手微微泛白。 不过几年时间,狩九幽竟又再进一步,她哪怕手持杀力最强的道剑太上,也无法匹敌了! “师娘!” 沉默片刻。 柳如烟向虚空开口。 下一刻,虚空中响起一道钟声。 钟声搅碎虚空。 两个面容相似的清冷女子,联袂闯入狩九幽的神国。 她们挡住了狩九幽,却也被狩九幽拖住。 “你还能坚持多久,一炷香,还是半炷香?” 白帝城夜幕下。 鬼主眼眶里墟火跳动,似乎是在嘲笑李承安的愚蠢。 那不断爬出来的阴魂,被李承安全部挡下,就连闯入白帝城的阴魂也被一层金光阻挡。 李承安妄想以圣境九重天托举一座白帝城。 背负一尊准帝的杀意。 何其天真愚蠢! 第712章 诸帝出手 李承安撑着白帝城。 仅仅片刻帝袍就被汗水浸透。 以圣人修为硬抗一尊准帝,哪怕他是当世人皇,也不过螳臂当车而已! “朕不死,白帝城不破!” 李承安站在万鬼之中,就如暗夜里唯一的光。 白帝城的子民都抬头看着他,大荒天下所有人都看着他。 李承安身为人皇,身为这座天下的主人,哪怕甲子天崩,大荒陆沉,以他的身份也不至于死在天倾之前。 可却他却选择在此时站出来。 立身白帝城守国门,欲以死殉国。 这一刻。 大荒仿佛感受到到了他的召唤,浩瀚气运如星河,从四面八方向白帝城汇聚! 轰隆隆—— 浩瀚气运化为一道光柱灌入李承安体内,他身上气势节节攀升,七窍开始流血,瞬息之间变成一个血人。 鬼主低头看着李承安,冷漠声音吐出:“你若踏入帝境,本帝转身就走,可惜你只是一个圣人,大荒气运,你受不住,让陈知安出来。” 话落。 只见鬼主伸手一拽,帝兵万魂幡落入手中,那百万阴魂互相吞噬,竟化为一尊狰狞鬼影,白骨森森的手掌向李承安拍去。 这尊鬼影身披万魂幡,竟也跻身了准帝境。 “蝼蚁,始终是蝼蚁,跪下!” 鬼主一步踏出,脚掌如山岳踏下,李承安头顶碾压。 他在羞辱一尊人皇。 李承安双膝瞬间炸开一团血雾,骨骼碎裂。 “我为人皇,不敬天地,不跪,岂能跪你这鬼物?” 李承安口吐鲜血,哪怕浑身骨骼碎裂,鲜血狂涌,始终战的笔直,桀骜立于天地,撑起白帝城屏障。 仿佛感受到了他不屈之意。 人皇印泛起万丈金光,镌刻在大印上的山河彻底显化,在虚空铺开重峦叠嶂,大河汹涌,一重又一重,仿佛化为一座实质天地,将鬼主和那道身披万魂幡的鬼影困住。 “桀桀,人皇——” 鬼主陷入天地囚笼,发出刺耳笑声:“现在倒是有点意思了,既然你不跪,那本帝就打到你跪!” 只见鬼主缓缓张开巨口,将那道鬼影吞入腹中。 旋即那黑色骨骼上开始有血肉蠕动,血肉爬满全身,鲜血淋漓,好似一个被剥去了人皮的恶鬼。 最后他面无表情将那万魂幡覆在身上。 变成一个阴气森森的白面男子。 他困在山河之间,却仿佛身处自家的后花园。 遥遥看着李承安,双眸中墟火跃动,一股渗人气息弥漫在天地。 他两手张开随手一扯。 李承安铺开的天地出现一道裂缝。 紧接着他手掌握住裂缝边缘,猛地一撕,天地如同纸糊,摧枯拉朽,一重又一重,片片而碎。 鬼主走出天地。 低头看着指缝间因为用力而被崩开的皮肉,有些丑陋,他愤怒地将皮肉合拢,发出一声嘶哑哀嚎:“荒古,你为什么不等我,为什么?” 他喊得凄凄切切。 就像为了复仇远走天涯受尽磨磨难学成归来的王子,忽然发现曾经最大的敌人已经死去,而他付出了如此大的代价,受了那么多苦难,最终却只能欺负敌人那不中用的后辈。 好像过去的那些岁月,受得那些折磨,都没了任何意义。 许久之后。 他抬起头,露出那张惨白面容:“既然你为大荒赴死,那本帝,就亲手打碎你守护的大荒。” ...... “鬼主,果然是个偏执的疯子!” 大荒道门中,赵天籁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鬼主是与荒古同时代的人物,荒古未崛起起时他就已经是这座天地最妖孽的天才,他神采飞扬,仙风道骨,如谪仙临尘,还生着一张让男人嫉妒,让女人痴狂的绝美容貌。 彼时大荒天下不知有多少痴男怨女为他发疯。 像他这样的人,几找不到半点缺陷,哪怕再自负的人,在他面前都会自惭形秽。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 他将是大荒天下往后十万年最了不起的人。 可惜圣墟一行。 一个胡子邋遢的粗鄙汉子横空出世,将他所有骄傲击溃,将他从云端跌落人间,也将他戴了几百年的面具打碎,露出了藏在内里那个道心稀碎的偏执疯子。 他蛰伏近千年,活炼百万修士,铸万魂幡踏入帝境,成为人人谈之变色的鬼主。 后世人们对他有过一场刨根问底的调查。 都没有摸清楚那遭天地不容的万魂幡为何能承载如此多的阴魂,甚至包括一尊准帝,要知道想要铸成一件帝兵耗费的天材地宝可不是个小数。 就连荒古大帝都因为太穷而没有自己的帝兵,赤手空拳杀入禁区。 鬼主是从哪里找到的帝兵神材? 可惜鬼主死后,万魂幡也彻底消失在天地,此事也就成了一桩悬案。 此时看着那张惨白面容。 博览群书的赵天籁终于明白,鬼主竟疯魔至此,剥下自己的人皮炼成了万魂幡。 他越疯魔,对大荒而言,就越危险。 如今他万魂幡覆身,几乎已经一只脚踏入真正的帝境,这世间谁人能敌? ...... 须弥山上。 已经跻身准帝的大明王遥遥看着白帝城。 他如今是未来佛的护道人,大乘佛法传道者,勉强算是半个大荒修行者,而且这么多年过去,他对玄奘的身份自然一清二楚,那就是陈知安的一具分身。 为了将来能够踏入真正的帝境,成为一尊真正的佛,他觉得自己现在应该做点什么,毕竟现在须弥天下未来佛的名头,可半点不比佛主小,已成分庭抗礼之势。 只是他念头刚起。 须弥山上忽然响起一声佛唱。 一尊面容愁苦的老佛从大殿走出,慈悲道:“佛说大荒已堕入黑暗,成为一片罪土,大明王今日若去,因果缠身,恐有陨落之虞!” 大明王回头看着老佛。 这同样是一尊准帝。 而且是多摩罗的师尊,传说已经死去很多年的苦无老佛。 苦无是比荒古还要古老的存在,自封须弥天下,修为深不可测,看似慈悲,实则是一头不折不扣的大魔,不知吃了多少门下弟子。 大明王没有胜过他的把握...... 沉默良久。 大明王转身走进大殿。 与此同时。 帝星叶氏,叶擎天低头看着横在膝间的剑,脸上泛起无奈之色。 他是大荒杀力最强的剑仙。 拥有两道本命剑意,一道寂灭,一道返春,杀力无匹。 如果给他时间。 他有信心将两道本命剑意融为一剑跻身帝境。 可如今。 他没有时间了。 大荒天崩在即,他却没有力挽天倾的实力。 许久后。 他还剑入鞘,缓缓起身:“小妹,复苏帝兵荒塔!” 叶倾天点了点头。 正准备离开。 却见叶擎天赫然回头看着虚无处。 只见那虚无中。 佛主大弟子摩诃步步生莲,演化三千世界,夜幕遮星。 “叶施主,贫僧认为荒塔还是不要复苏的好,毕竟甲子天崩未至,陈留王未归,所有人都在等他,扫大家的兴致不好,你觉得呢?” 第713章 叶擎天出剑 叶氏是唯一拥有帝兵的帝族。 传说叶荒帝将一尊帝境大魔镇压在荒塔之中,三十几万年过去,荒塔中那尊大魔没有被岁月杀死,这些年搞出的动静反而越来越大。 如果不是逼不得已,叶擎天也不愿意复苏荒塔。 因为他不知道会释放出一个什么样的恐怖存在。 镇压了那头大魔数十万年的叶氏,又会受到何等疯狂的报复。 可身为大荒帝族,受人间供养,大势倾轧当前,又岂能袖手旁观! 见叶擎天眉眼之间冷意越来越重,鞘中本命剑兀自颤,帝星中帝兵开始复苏。 摩诃发出一声轻叹。 “道友,你知道此时有多少双眼睛在看着大荒么,帝兵不出,来的只是贫僧,可你若一意孤行,天下那几位恐怕立刻就会跨越天下而来,甲子天崩将至,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引发一场大战。 李承安是陈知安挚友,他没有走出长安也就罢了。 出了长安。 就绝没有活着回去的可能。 诸天都在看着,看陈知安和他身后之人还有没有藏着棋子。 就连李承安,其实也在看。 他以身入局,以命为柴,用大义私情逼陈知安现身。 既如此,你又何必做无谓牺牲?” 叶擎天剑眉皱起,一言不发。 他没办法反驳摩诃的话,因为摩诃说的是事实。 此时他出手,无非也就是再添一具尸体,哪怕复苏帝兵,以他的修为,也最多只能扛住一尊准帝,从理智来说,他现在已经等,等陈知安出手,或者等甲子天崩,试着还能不能跟进一步。 可问题是。 他是一个剑修,剑心中从没有忍辱偷生四字。 所以他眉头皱起。 负在身后的本命剑发出铮铮剑鸣。 目光落在白帝城。 此时李承安身躯渐渐变得佝偻,鬼主恐怖威压落在他身上,将他浑身骨骼挤碎,周而复始,浑身浴血。 可他始终一言不发。 用尽全身力气撑起白帝城,金色光幕挡住威压,没有让白帝城内的百姓受到半点伤害。 李承安当世人皇。 可他叶擎天是叶荒帝后裔,他身上同样流淌着人皇血液。 沉默良久。 叶擎天转身看了远处的叶倾天一眼,眼底充满不舍。 “大荒,不是李承安的大荒,更不是陈知安的大荒,天道倾倒,陆沉在即,我身为大荒剑修,帝族后裔,又岂能苟且偷生,剑不敢出?” 闻听此言。 摩诃无奈闭上眼睛。 他知道,今日将再添一个死人。 他不在乎叶擎天会不会死,但他害怕大荒天崩提前降临,因为须弥天下未来佛与过去佛之争还没有出结果。 他还在左右摇摆,看不透未来,他想要再看一看。 果然下一刻。 一道寂灭剑意从叶擎天手中斩出,剑意直冲天际,寂灭之意席卷天地,无视摩诃,斩碎虚空,斩向白帝城。 剑光所过之处,一切有形无形的物质都被斩碎。 一时间。 整个天地都充斥着寂灭剑意。 叶擎天是大荒明面上最强的圣人,自圣墟归来后,他哪怕身负重伤,但他剑横膝间坐在帝星眺望人间时,依旧任何人都不敢无视。 甲子之后,在一次次气运加身下,他已踏足了圣境九重天,成为一尊真正的大剑仙。 这一剑虽未触及帝境,却也到了圣人极致。 他一剑斩出的同时。 第二剑已接踵而至。 一剑寂灭,一剑返春! 两剑齐出,生与死的气机纠缠,交融为一道无形剑光,斩破虚空,斩破白帝城天幕,落在鬼主手臂上。 剑气肆掠,生死交织,将鬼主手臂上的血肉剥去,露出里面的森然白骨。 鬼主微微一怔。 抬头看着帝星上的叶擎天,嘴角挂起阴冷笑容。 “有点意思,这一代大荒果然人才辈出,只你这一剑,给你时间,未来帝境之中,必有你一席之地,怎么就不能再忍忍,非要跳出来送死?” “勇气可嘉,蠢的可爱!” 旋即他伸手一拽,幻化出一个遮天蔽日的鬼爪,收缩山河,将帝星上的叶擎天拈起,仿佛拈起一只蝼蚁。 两只手掌分别摁住李承安和叶擎天的头颅,居高临下,仿佛主宰这座天地的神明。 “天道崩塌,大地陆沉,大势倾轧,如你们这样的蝼蚁,哪怕蹦得再高,又能改变什么?” “跪下!” 李承安是大荒人皇,叶擎天是大荒剑仙。 他们身上承载大荒气运。 从某方面来说,陈知安未出,他们便代表大荒修行界和人间,他们就是大荒的脊梁。 鬼主手掌压下。 把他们全身骨骼压碎,寸寸断裂,是要打断大荒的脊梁,击垮大荒本就不多的信心。 圣境九重天和准帝只有一线之隔,可就这一线之隔,却是无法逾越的鸿沟,纵观历史长河,真正能在圣境逆行伐上的,其实也就朱轻侯一人而已。 哪怕是朱轻侯,也是在借剑天下付出生命的代价,才成功一剑斩开天幕,将那跨越而来的准帝神袛斩杀。 鬼主不是一般的准帝,他曾踏入过帝境,如今只差一步就能重返巅峰,踏入真正的帝境。 叶擎天一剑将他手臂斩碎,已经是极为了不起的成就。 可惜。 也就只能如此了! 天下人都看着白帝城,看着白帝城天幕上哪怕浑身骨骼碎裂,如同血人还依旧笔直站着的叶擎天和李承安。 天下寂静,鸦雀无声。 天幕上。 叶倾天紧紧握着本命剑,眼底噙满泪花。 她想出剑,想复苏帝兵,想救下兄长。 可是叶擎天在出剑前看了她一眼,那一眼是别离,也是隐忍。 兄长不让她激活帝兵。 因为摩诃说的对,如今的大荒经不起半点风吹草动,诸天虎视眈眈,帝兵复苏什么也改变不了,反而可能会让甲子天崩提前到来。 这一刻叶倾天仿佛回到了圣墟,回到了狩猎战场。 举世皆敌。 兄长决然赴死,然后是陈知安。 而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什么也做不了。 ....... “鬼主...我...草泥马!” 就在这寂静之中,一道声音响起。 声音很轻,就像是低声呢喃。 却清晰无比地传入所有人耳中,好似响在天下人心间。 是李承安的声音。 这位天下共主,当世人皇,从来都不是的陌上公子,他放浪形骸,粗鄙不堪,骂人就是骂人,绝不抖落文字。 此时他脊梁已经变得佝偻,双膝已经微微弯曲,他已经无法站立,无法再庇护白帝城,所以他开口发出了最后一道声音,然后轰然炸开,变成一蓬血肉绽开,就像是一团绽放的血色烟花。 人皇陨落,天地同悲! 大荒下起血雨,大荒百姓心间响起那道骂声。 “鬼主...我...草泥马!” 人们看着白帝城,嘴唇轻启,下意识骂出那句话,骂声汇聚成河,呼啸成海,向白帝城席卷而来。 鬼主神色微变,他感受到了这座天地对自己的杀意。 只是很快又变平静,看着虚空中绽开的血花冷笑道:“汇人皇气运,让天地共鸣,好大的声势,可你都已经死了,还怎么杀我......” 然而他话音刚落。 忽见沉默的叶擎天缓缓抬头。 第714章 双双陨落 下一刻。 一道恐怖光柱灌入叶擎天体内。 叶擎天修为疯狂滋长,势如破竹踏入准帝,天地之间充斥着恐怖杀意。 “我来杀你!” 他伸手虚握,本命剑划破天际,出现在他手中,一剑斩出。 “嗤——” 叶擎天这一剑极为普通,他只是握住剑,然后轻轻在虚空划过,就像是凡夫俗子随意一挥。 可就在他剑出之后。 只见虚空瞬间破开一道口子,然后口子越来越大,仿佛他随手一剑,斩开了天幕。 鬼主双眸中的墟火瞬间得晦暗。 胸腹之间出现一道剑痕。 “你怎能承接人皇气运.....” 鬼主眼底泛起茫然之色。 李承安死后汇聚的大荒气运,竟落到了叶擎天身上。 “因为,本座也可为人皇!” 叶擎天一手握着人皇印,一手握剑,因为强行破境,肉身无法承受如此庞大的气运之力。 此时他身上已经布满纵横交错的裂纹。 随时可能爆体而亡。 可他身上的杀意,却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我为鬼主,执掌幽冥死境,墟火加身,你杀不死我,而你却快死了!” 鬼主双眸的墟火骤然变得明亮无比,黑暗侵吞天地,一头头狰狞恐怖的阴魂仿佛从地狱爬出,张牙舞爪向叶擎天扑去。 与此同时他撕开天幕,想要跨越天下。 “剑宫——” 叶擎天低头看着手中的剑,无视向自己扑来的那万千阴魂,低声呢喃。 剑宫发出一声悲鸣。 脱手而出,后发先至,出现在鬼主身前。 然后毫不犹豫炸开,剑身碎裂,变成漫天飞舞的碎片,每一片都暗藏了恐怖剑意,将鬼主斩成十万八千段。 就连阴魂都寸寸碎裂,散落天地。 叶擎天身处万鬼之中,抬头看着仅剩一颗头颅逃走的鬼主。 素来冷漠的脸上泛起张狂笑容。 “废物!” “再给我百年,仅凭手中一把剑,就能抬手斩你!” “奈何!” “哈哈,奈何啊!” 话落。 他身形碎开。 天地再次降下血雨。 人皇李承安、大剑仙叶擎天、就此死去,尸骨无存! ....... 叶擎天和李承安的死。 让大荒陷入一种莫名的悲愤之中。 所有人都能感觉到他们临死前的悲切之意。 这种悲切不止是来自于他们,还来自于大荒天下,是这座即将崩塌的天地在悲切,在愤怒! 所以当血雨滂沱而下,天地之间肃杀蔓延时。 落在大荒天下那些目光悄然退去。 大荒死而不僵,气运犹存,甲子天崩未至,此时还不是入侵大荒的最好时机! 就连狩九幽都逃出海外,选择继续蛰伏。 “陈知安没有现身。” “陈知命还在收敛剑意,似乎是在找什么骨头。” “陈知冬还在青丘闭关。” 神帝宫中,宋终立身大殿,对着神座上的神帝恭敬道:“李承安是陈知安挚友,陈留王府表现的却格外沉默,以我对陈知安的了解,他或许不在大荒。” 神帝端坐神座之上,浑身笼罩在金光中,让人看不清面容。 他是当世最强大的存在。 唯一的帝境强者。 可是这些却极少发出自己的声音,仿佛变成了一个哑巴。 此时他依旧一言不发。 宋终小心翼翼抬头,目之所及处,却见神帝双眸之中,不知何时染上了一片灰色,就像无尽的灰雾,那灰雾之中,一双猩红眸子正漠然看着他。 宋终心中一惊,想要重新低头,却骇然发现竟无法移开目光,那灰雾仿佛变成了一头天魔,想要吞噬他的阴神。 就在他即将沦陷的时候。 藏在意识海中的帝兵天钟响起,震碎那道目光。 宋终这才逃过一劫,大汗淋漓,跪在地上一言不发。 神帝目光重新变成金色,落在宋终身上,仿佛穿过他的肉身看到了其意识海中的那口大钟,许久之后才漠然开口:“退下吧!” 宋终如蒙大赦,躬身退出神殿。 而他没看到的是。 此时端坐神位上的神帝,眼底的恐惧,不比他少上分毫。 四十几年前,神帝踏足岁月长河,在一片灰雾中看到一道身影。 那道身影穿着一件旧袄,手握天道卷,两鬓微白,神色温和,安静站在一片悬崖之上。 那是一个故人。 在远古时期就曾见过的书生,那人的名字,如今叫陈知白。 是陈留王府那个早已被人忘记的废物! 陈知白。 就是藏在大荒的那道影子。 神帝全盛时期也不是那道影子的对手,因为那道影子在远古时期就已经踏足了彼岸,可以在岁月长河中自由行走,无处不在。 当然。 身为能与苍天坐而论道的存在,神帝对那人的强大早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所以陈知白哪怕再强,他都能理解。 那悬崖之上,还有一尊同样踏足了彼岸的天魔。 那是禁区异族的始祖,禁区九皇的主人,道号天尊,同样恐怖无比。 这两人是神帝无法触及的存在。 但依旧不会让他感到恐惧。 他真正恐惧的是。 在那悬崖之上,他看到了甲子天崩的真相,大荒,又岂只是大荒...... ...... 某不知名所在。 一望无际的荒芜之中。 正蹒跚而行的一个青衫青年忽然止住脚步,眉头微微皱起:“大荒...是不是出了什么变故?” 或许是太久没说话的缘故。 那人声音有些沙哑,飘荡在天地之间。 没有人回应。 整个荒芜之间寂寥的可怕,好似除了他之外,再没有半个生灵。 “甲子天崩,应该快到了吧?” 他再次开口,这次声音多了几分急切。 依旧没有回应。 “狗系统!” 他无力地向虚无间打出一拳,低声骂道:“这他娘的到底是哪里,滚出来见我!” 这青衫青年,正是消失了许久的陈知安。 那年他进入镇魔渊后,在系统指引下铺开小天地,爬了一个狗洞,然后出现在这里。 这里一望无际,处处都是荒芜,好似一座破碎了无数年的天地。 道则破碎不堪,充斥着混乱。 虚空中飘荡着墟火。 陈知安这些年做的事儿也很简单,像一个拾荒者游荡在一望无际的荒原上。 到处拾捡墟火...... 第715章 禁墟的真相 禁墟无岁月。 陈知安不知道自己修为到了什么地步。 他只觉得过去了很久很久。 这荒原比起当年的圣墟还要荒芜,充斥着死寂之意,生机全无。 就连陈知安的小天地在这里都无法彻底铺开。 只能勉强打开一个狗洞大小的口子。 如果不是小天地里储藏了不少食物。 他可能会是第一个被饿死的圣人。 好在随着他拾捡的墟火越来越多,他的小天地也在疯狂扩张,好似蛇吞巨象,在一点点蚕食荒芜之地。 既然无人回应。 陈知安只好继续向荒芜深处走去。 这荒芜之地处处都弥漫着灰雾,目之所及处,山川湖泊都处于一种玄妙的寂静状态,无风无雨亦无日月星辰。 仿佛在过去的某个时间,一种莫名的力量,将所有生机都摧毁。 陈知安甚至感受不到岁月的流逝。 “卖火柴,卖火柴啦!谁买火柴?” 陈知安苦中作乐,嘴上哼着歌,随意捡起一缕墟火丢入小天地,感受到小天地又变得宽阔了几分,脸上没有半点喜色。 他坐拥一座完整天地。 早已不是当初什么都不懂的白痴。 当然知道墟火是什么玩意儿。 更知道这玩意儿对他而言代表着什么。 如果放在大荒。 便是帝境存在看到都得发疯,像色中饿鬼一样扑上去。 可任你再好看的美人儿,再好吃的美食,吃多了也嫌乏味无趣。 更何况这墟火既不是美人儿,也不是美食,相比起墟火,陈知安更想捡到点别的,管他什么都行。 可惜这里除了墟火,一无所有。 “人生,真他娘的寂寞如雪啊!” 陈知安如之前那般随意打量着,希望看到点别的颜色,这么多年过去,他感觉自己都成了灰色,失去了色彩。 然而就这随意一瞥。 他整个人瞬间僵直在原地,脸上更是爬满了茫然。 只见那灰雾深处,安静伫立着一座古老城池。 那城池被岁月侵蚀,已是断壁残垣,只依稀可见本来面目。 那城池上,勾勒着两个字。 “函谷——” 他用力揉了揉眼睛,死死盯着那城池。 他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眨眼无数次后。 那两个古老而熟悉文字依旧屹立在那灰茫茫的废墟之上。 于是荒芜之地响起一道尖锐扭曲到变形的声音。 “函谷?” “为什么是他娘的函谷?” 在那个世界的神话传说中,老子骑牛西出函谷,在函谷留下五千字后出关而去,就此消失在世人面前,有人说他西去化胡为佛,也有人说他踏上了浩瀚星河,去了天外。 总之函谷在道家中一直是特殊而神秘的所在,后世不知道有多少人前去瞻仰老子留下的痕迹。 可陈知安竟在这里看到了函谷二字。 那熟悉的字体,那斑驳古老的灰色断壁残垣,无不提醒着陈知安,这或许就是那个世界的函谷关,就是传说中老子踏上浩瀚星河的起点。 他跌跌撞撞向函谷跑去。 直到清晰地看到那两个字,他才放慢脚步。 每走一步,他都觉得沉重无比。 一缕透着苍凉的风吹在他身上,将他本就凌乱的风吹得一团乱麻。 别处是没有风的。 风也不会苍凉。 可陈知安却感受到了苍凉。 风吹散黄沙,将埋在断壁残垣中的一块石碑显化出来。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始;有名,万物母...” 陈知安跟着那几个字读了起来。 那是古老的字体,小篆,陈知安认不全,但他知道这就是道德经,因为在过去他曾倒背如流。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知安站在风中。 连头发丝儿都透着凌乱。 “你已经猜到了不是么,正如你想的那样,这里是禁墟,也是蓝星。” 陈知安耳边响起疲惫声音,一袭青衫出现在他身旁,青衫面容模糊,只一双熟悉的眼睛里爬满了沧桑。 正是消失了很久的系统。 陈知安转过身去看着那道身影,声音嘶哑道:“蓝星为什么会成这副模样,难道那些传说是真的,开天辟地是真的,老子骑牛西出函谷关,离开蓝星是真的,曾经也真的有一只猴子从石头缝里蹦出来,西方无所不能的上帝,也曾经活蹦乱跳出现过,还有既然别的地方都满是荒芜,为什么独独函谷关还保持着痕迹?” “最主要的是,你别告诉我,这一切都只是一个梦,蓝星其实早就已经变成了废墟,我的过去只是一段虚妄记忆,你知道的,我胆子很小,没法接受自己其实是被神明创造出来的玩意儿!” 青衫眼底波澜不惊。 仿佛对陈知安的一切都了如指掌,平静道:“你当然不是被神明创造出来的玩意儿,如果非要说的话,你的出生是一个意外,也是一个不算美丽的邂逅,当年你父亲和母亲在那个小酒馆...” “停,你知道我对那素昧平生的父母的邂逅没有半点兴趣。” “好吧,我只是觉得既然是讲故事,总应该有个开头。” 青衫笑道:“你应该已经猜到了,你是不纯粹的陈知安这事儿,其实陈知白一直都知道,因为从一开始,就是他的手笔。” 陈知安缓缓点头。 他当然知道。 自从在十万邙山中捡到猴子那时起,他就已经猜到了。 他甚至怀疑过系统也是大哥送给他的礼物。 后来才发现似乎大哥并不知道系统的存在。 “这事儿要从很久以前,也就是武德想不开要杀你娘那天说起。” 青衫平静道:“那年陈阿蛮借祭祖的名义回陈留寻找圣墟入口,独留刚生下小知冬的安岚在京城,武德那厮不讲武德,安排人暗杀她。 至于为什么要杀她。 大概是因为那时候安岚已经表现出极为恐怖的天赋。 未来必定能踏入圣境。 一门双圣,还手握陈留黑骑。 到时候这天下到底姓李还是姓陈就不好说了。 如果没有那次刺杀,这座天下大概还能延续很多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武德就是那只煽动翅膀的蝴蝶。 如果他知道这个事实。 大概死的时候不会那么憋屈!” 陈知安注视着那道青衫,面无表情道:“你话有点多。” “我以为你能理解我。” 青衫背过身去,给陈知安一个孤独背影:“你知道的,我也已经很久很久没和人说过话了!” “好吧,那你继续!” 陈知安能理解,毕竟在荒芜之地这些年他也一直在自言自语,那种极致的孤独,的确让人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刺客进入陈留王府的时候,陈知安正抱着小知冬荡秋千,虽然那时候陈知安才三岁,但他是天才嘛,自然比别的孩子要早熟些!” 第716章 诡异的来源 “天才,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么?” 陈知安想到那个说法,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 青衫幽幽道:“他是一个真正的天才,如果大荒有天命之子的话,他就是这一世的天命,所以刺客落在他身上的刀才没能落下,只是落在身上的刀能避开,落在他阴魂上的刀却没能躲过,换成别人,阴魂被斩成两半已经是个死人了,可是他没有,他除了脑子变得蠢了一点,甚至没有半点后遗症。” 陈知安微微一怔。 他以为百年难得一见天才这事儿只是陈留王府推出去的障眼法,原来真正的陈知安,真的是一个天才,而且还是大荒天下的天命? “安岚虽然很强,但她毕竟刚生下小知冬,你知道的,天才这种玩意儿都是命犯孤星,更何况小知冬还是青丘女帝转世,她的出生几乎要了安岚半条命,在那几位大宗师刀下,她被打碎阴神,好在她和陈阿蛮互为本命,这才没有彻底陨落!” “后来呢?” 陈知安问道。 青衫幽幽道:“后来年仅十岁的陈知白打开圣墟,将安岚送到帝崖,又将陈知安的一半阴魂送到了蓝星,蓝星孤儿院里,有个刚死的儿童!” “所以不是蓝星的陈知安穿越到了大荒,而是大荒的陈知安穿越到了蓝星,然后又穿越了回来?” 陈知安喃喃自语。 旋即又疑惑道:“不对,大哥怎么会知道蓝星,而且还能把我送过去?既然七十几年前蓝星都还好好,又怎么会莫名其妙成了禁墟?这荒芜之地,可不是几十年岁月就能侵蚀的!” “那就是另外的故事了!” 青衫缓缓道:“我不知道他怎么找到的蓝星,或许是在这禁墟找到的路,也或许是别的原因,但他一定曾踏彼岸,来到过这里,或许推演了过去,踏足蓝星的岁月长河,将你送到了过去。 那个白痴啊。 在岁月长河孤独行走,独自照看着岁月长河的故人。 一次次死亡,一次次重头再来。 时时刻刻都在生死之间轮转,真的很苦。 他自囚藏书楼,在岁月长河游荡无数万年,孤独守护故人。 就看这一世能不能力挽天倾,彻底解脱了! 如果这世上有真正的圣人,那一定是陈知白。” 陈知安神色微怔。 大哥修为逆天,达到了传说中的彼岸境,不死不灭,可与苍天对弈,在岁月长河自由行走,虽然这些年自囚藏书楼,但贼老天也拿他没办法。 怎么无论是陈知命还是小知冬, 似乎都觉得他很可怜,现在就连系统都这样认为?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青衫轻叹一声,缓缓道:“你现在要做的是尽快成长起来,不惜一切代价,以后的路,就真的只能靠你自己走了!” “你呢?” 陈知安问道:“你也要离我而去?” 青衫笑道:“我早就说过,我并没有你认为的那么强大,能做的其实很少,而且甲子天崩将至,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一个人去死,他一直在等与他并肩而行的人,既然是最后一世,我当然要去陪他!” 陈知安微微一怔,低声道:“我以为他等的是我。” “我去也是一样的。” 青衫笑道:“知安啊,其实你比自己想象中的要更强,所以哪怕以后就只剩下你自己,也一定要好好地活着!” “好,等着我。” 陈知安道:“我会踏入岁月长河,不管你们在哪个时代我都会找到你们,如果你们死了,我就回到过去,大不了像大哥那样把你们从岁月长河打捞出来。” 闻听此言。 青衫神色变得有些复杂,直到许久之后才缓缓道:“我相信你,你迟早有一天会靠着自己的力量从大道尽头跨入彼岸,来到这里。” 说到这里。 青衫忽然指着石碑上的字平静道:“你不是问我为什么蓝星都变成了荒芜废墟,独独这函谷关保留下来么,原因很简单,因为他是唯一躲过那场浩劫的圣人,可最终他还是没逃过被侵蚀的命运,从某些方面来说,如今禁区那位天尊,不死不灭的不朽者,诡异始祖,就是他!” “你是说,禁区异族,其实是我的同乡?” 陈知安满脸的不可置信。 他记得系统曾说过,不要对禁区异族心生半点怜悯,因为他们是这浩瀚宇宙中最大的恶,是真正的罪恶之源,祂们吞噬一切,污染一切,所有沾染上祂们的天地都会染上不详,被祂们吃干抹净。 结果现在他说那些异族竟是自己的同乡? 而且那位不祥之主,竟是传说中的太上老子? 哪怕陈知安自认接受能力已经很强,甚至早就已经麻木,依旧被这个真相震惊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青衫幽幽道:“开天辟地之初,天道诞生伊始,就被赋予了这个规则,祂本该无情无欲,大道至公,就像一个按照规则运转的机器。 可随着岁月流逝,三千大道被众生看到,然后掌握,那冰冷的规则也渐渐沾染了众生意,于是祂开始有了自己的意志。 能量守恒,放诸四海皆准。 当祂看到众生变得越来越强,执掌了本该属于祂的权柄,祂便渐渐滋生阴暗,于是祂开始愤怒,降下天劫,降下灾难,开始收割圈养的牛羊。 也就是你熟知的那几场浩劫!” “太上意识到祂意志变得越来越清晰,私欲越来越重后,骑牛从函谷离开蓝星,离开前留下老子五千字,后来的事儿你都知道了,西游过后,神仙妖魔都被收割,蓝星进入末法时代,天道逸散的诡异物质充斥天地之间, 直到彻底将蓝星变成一片死亡绝地。 天道化身罪恶源头,开始在浩瀚宇宙寻找新鲜的牛羊,而太上最终也未能幸免,被祂侵占本源,成为祂的寄身。” 陈知安嘴角微抽,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你是说,我们即将面对的敌人,除了大荒的苍天在上,还要加上蓝星的天道和太上老子?” “那还打个屁,咱们投降加入诡异得了!” 想到在蓝星听过的那些神话传说,陈知安只觉得前途一片黑暗,看不到半点希望。 要知道太上老子是六圣之一,人教祖师,超脱三界之外,不在五行之中,不死不灭,动念之间就能毁天灭地,重塑地风水火。 如果按照大荒的境界,他应该算是跨越大道尽头的彼岸境。 加上已变成诡异的天道。 还有大荒正在化身诡异的苍天。 根本没法打啊! “倒也不用太悲观。” 青衫笑道:“敌人都是纸老虎,当天道拥有意志,有了私欲,大道就不再圆满,自然也就有了弱点,如果祂们真的那么强,陈知白为何还能在岁月长河来来去去,甚至与祂们坐而论道?” 第717章 齐聚禁墟 “好吧,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陈知安转身看着青衫,认真问道:“大哥,究竟是谁?你说他在岁月长河游荡了无数年,死了数百万次,可从他出生到甲子天崩也不过百年左右,哪怕他从娘胎里就开始修行,第一世的时候,也不至于百年不到就踏入彼岸,躲过了甲子天崩吧?” 青衫眉头微挑:“我以为你会问我的身份。” 陈知安笑道:“我又不是白痴。” “那倒也是。” 青衫揉了揉眉头,有些无奈道:“哪怕再妖孽的天才, 也不可能百年彼岸,按理来说他在第一世甲子天崩时就该死去,可偏偏他活了过来。 而且回到过去缝缝补补,在暗中落子,改变未来。 直到这一世。 终于凑齐了你们这一家子怪物。 我能看透所有人的过去,唯独他,我看到的样子就只是陈知白。 他没有过去。 你知道的。 我成道太晚,而且只是一个失败者!” “你也失败了么?” “是啊,不然为何会有你?” 青衫目光扫过无尽灰雾,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半跪在血泊中的旧袄书生。 “我走到这里时,他刚好身陨,我伸出手想要拽住他,没有抓住,他等待了无数万年,等那个能与他并肩而立的人,却一直没等到!” 陈知安沉默不语。 许久之后才道:“不要死,等我!” “好——” 青衫轻笑一声,忽然伸手揉了揉陈知安的脑袋:“其实我们一直都很幸运,这一世,希望我们都不迟到,离开前,就让我为你做最后一件事吧!” 话落、 只见青衫拂袖一挥,禁墟内灰色雾气开始卷动,一缕缕墟火骤然大放光明,在虚空组成一条璀璨星河, 疾射如流星向陈知安砸来。 见这一幕,陈知安脸色瞬变。 他在禁墟游荡这些年捡的墟火也不算少了,可和这墟火组成的星河比起来,简直沧海一粟,一缕墟火代表一条大道,此时这浩瀚星河,何止三千? 如果将这些墟火全部吃掉,他或许能立地成帝,但更大的可能是他直接爆体而亡,以他此时的肉身,根本承载不了这么多大道本源! “打开小天地,天尊快来了,风紧扯呼!” 青衫遥遥看着灰雾深处,催促陈知安。 陈知安下意识打开天地,顿时浩瀚星河灌入,瞬间将他肉身撑碎,化为一蓬血肉炸开。 青衫微微一怔,猛拍额头。 “差点忘了,他还没成帝。” 他拂袖再挥,将陈知安的血肉丢入小天地,无奈道:“应该死不了吧,咱们先跑路!” 说完他也遁入小天地。 就在他们消失的同时,两道身影出现在禁墟,其中一道身影笼罩在灰雾之中,双眸如渊,有大道围绕他转动,有岁月长河在他脚下流淌,随着他念头湮灭又重现。 仿佛只他一人,就执掌了大道三千。 他,就是天道! 就是禁区异族之主,诡异源头,天尊太上。 另一道身影浑身笼罩在金光中,似人似神似魔,面容模糊变换不定,日月星辰拱卫在他身旁,三千大道在祂脚下延伸,众生都被祂踩在脚下。 祂屹立大道尽头,异象纷呈,双眸冷漠注视着那道灰色身影。 祂是大荒天道,横戈岁月长河尽头的主宰,苍天在上。 “天尊,你逾矩了!” 苍天的声音很平静,还有些生涩,古井无波,哪怕此时是在问责,也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仿佛只是在阐述一个事实。 “逾矩?” 天尊那双灰眸里泛起尖酸刻薄的笑意:“苍,你是不是搞错了一件事情,禁墟是本尊的后花园,而你不过是本尊的一条看门狗,什么时候看门狗也可以向主人说规矩二字了?” 说到此处。 他目光又落在苍天脚下的三千大道上。 “你可真是个废物,百万年了,居然还么没能吃掉大荒道则,摆脱那些规则狗链,甚至连杀力最高的剑道,都被人抢了权柄,每次一想到你这样的废物居然是我自己养的狗,我都恨不得把你打散回炉重造。” 苍天面容不断变幻,就像戴着一个七彩斑斓的脸谱。 最后甚至罕见的泛起了怒意:“你知道这不是事实,我是规则所化,不是任何人的狗,而且失去剑道权柄,你的责任比我大,是你的出现才有这些变故。” 天尊眉头微挑:“我在你身上看到了愤怒,念头如麻,看来你离彻底摆脱禁锢又近了一步,我有些迫不及待想要吃掉你了!” “还有三年!” 苍天恢复平静,淡漠道:“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彼岸虽是诸天祖星,你虽是诸天诞生的第一个天道,但你别忘了,如今彼岸已成禁墟,失去众生为你孕养大道,你不过无根浮萍,孤魂野鬼而已,待我彻底摆脱禁锢,收割一茬,谁吃掉谁还未可知。” 天尊脸色变冷,阴恻恻道:“看来你这些年在陈知白身上学到不少东西,所以你偷走本尊孕养的大道本源,是觉得本尊不敢现在吃你?” “他的确很了不起。” 听到陈知白的名字,哪怕是苍天声音中都带了几分敬意。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都不敢相信一个后天生灵竟能走到这一步,可见当年彼岸是何等璀璨,不过彼岸道则本源,不是你偷的?” “嗯?” 天尊眉头微皱:“不是我!” 旋即手指向虚空轻轻拨动,仿佛拨弄丝线。 随着那道线条掠起,他已然立身岁月长河。 然而就在他准备回到过去的瞬间,只见虚空中忽然走出一个身穿旧袄的书生。 书生一拳递出。 将天尊脚下的岁月长河打碎。 素来温和的他此时脸上冷漠一片。 “天尊,苍天,你们逾矩了,禁墟若彻底崩塌,宇宙洪荒皆寂,你们不该出现在这里!” “是你!” 天尊和苍天同时看向陈知白。 “是你偷走了墟火,偷走了禁墟百万年重聚的大道本源!” 陈知白旧袄拂动,彻底搅乱岁月长河,这才温和道:“那本就是人间之物,不过物归原主罢了!” “果然是你。” 天尊双眸变得冰冷,禁墟中灰雾涌动,滔天杀意向陈知白席卷而至。 陈知白抬头看了他一眼,而后一拳递出,滔天杀意瞬间倒卷,紧接着土崩瓦解,而后他随手一召,灰雾凝成一把长剑,遥指蠢蠢欲动的苍天,一言不发。 天尊眼底闪过一丝诧异,转头看向苍天。 “这一世发生了什么,他比上一世强了许多。” 苍天面无表情道:“我不知道,他有与我同生的天道卷,而且我也是刚找到他,或许是因为抢走了剑道本源!” “废物!” 天尊看向苍天的目光中充满了嫌弃。 陈知白身在大荒,一直都在苍天眼皮子底下,祂竟说不知道? 苍天面无表情道:“你不是废物,为何会被他一拳打碎岁月长河?” “因为本尊来得只是投影。” 被苍天硬怼,天尊顿时变得愤怒起来,尖锐道:“本尊执掌三千大道,世间谁人能敌?” “哦?” 苍天扯起嘴角冷笑:“他呢,当年持斧劈开彼岸,开天辟地那人,禁墟真正的主人!” “已经死了,他自己选的!” 天尊冷哼一声,忽又转头看向陈知白,冷笑道:“你身上有故人的影子,再有三年,本尊要将你变成我崭新的寄身!” 旋即消散在原地。 “我也有此意!” 苍天淡漠开口,也转身离去。 陈知白置若罔闻,死去百万次,在岁月长河游荡无数年,这种话他已经听了无数次,根本不会让他心生半点波澜。 私心越重。 天尊和苍天就越像真正的生灵。 而且爱恨憎恶贪嗔痴,情绪比任何人都要来得激烈,到了甲子天崩那日,祂们会变成彻头彻尾的疯子,也会变得更加强大。 心随所欲而无矩。 他在意的是。 先前偷走本源墟火的, 究竟是谁。 第718章 将死之人,总是要放肆一些 “是知安么?” 独自站在荒芜禁墟,陈知白那双温和眸子渐渐爬满了疲惫。 独自在岁月长河游走千年万年,和两座天地的天道对弈,无数次身死道消,无数次旧路重走,打捞故人,缝缝补补,一次次落子,又一次次失败。 哪怕强如陈知白,此时也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他的本源道果,已经不起再一次重生。 这一世。 无论成败,都将是最后一次了。 在禁墟独自站了许久,陈知白旧袄微动,转身离去。 再出现时。 已出现在禁区悬崖之上。 他手握天道卷,平静看着深渊。 仿佛是感受到他的目光,深渊里一道道恐怖气息开始复苏,灰色雾气倒卷,禁区九皇纷纷解封,帝境威压蔓延,席卷整个禁区。 “陈知白,你不要欺人太甚!” 禁区中,一尊恐怖存在走出坟墓,仰头看着悬崖之上的陈知白。 此人身披帝袍,道韵无穷,哪怕身处无尽深渊,灰雾笼罩,却也掩盖不了那恐怖气势,仿佛一轮永不熄灭的大日横空! 此人,正是禁区九皇中的不死皇,踏入大道尽头的一尊古老皇者。 他被诡异物质缠身,几如傀儡。 可实力却恐怖无比。 曾与太虚大帝厮杀,当初荒古大帝横空时,也是他和岁皇出手,将其镇杀。 禁区九皇。 不死皇是最古老的存在,也是最恐怖的存在,甚至如果不是被诡异缠身,又有天尊太初执掌大道,他极有可能踏入彼岸,成就不朽。 不死皇身后半步。 曾斩断岁月长河的岁皇佝偻着身子。 也同样抬头看着悬崖。 五十万年前岁皇就已经踏入帝境八重天,曾斩断岁月长河,逼得太虚大帝伐木铸棺,杀入禁区,号称岁月长河拦路者! 如今五十万年过去,他已经踏入了大道尽头,成为一尊大帝。 可此时面对悬崖之上那旧袄书生,灰眸里依旧有几分惧意! 在他们两人身后。 苍皇,龙皇,妖皇,墟皇,央皇,凤皇、剑皇一字排开,都警惕看着悬崖上的陈知白! 那个书生又来了。 禁区九皇,除了最年轻的剑皇,其余人都曾见过陈知白一缕投影打碎苍皇,逼他剥离茵茵皇族血脉的恐怖杀力。 如今那书生竟似本体降临。 这又让他们如何不感到警惕。 甲子天崩将至,厮杀将起。 他们宁愿重新面对太虚和荒古两尊绝世大帝,也不愿意面对这个书生。 ...... “我要死了!” 陈知白目光落在刚跻身帝境的剑皇身上,温和开口。 剑皇是一尊人形生物。 满头灰白,每一根头发丝都散发着凌厉剑意。 禁区九皇之中,他最年轻,也最桀骜,哪怕站在最末,但身上散发出来的凌厉剑意和骄傲,依旧让人无法忽视。 他没有经历过太虚大帝的时代,也没有见过荒古大帝拳杀诸皇如屠狗的恐怖杀力,在他眼底,包括如今与他并肩而立的这些老东西,都是土鸡瓦狗。 他为剑皇。 当镇压当世无敌。 这诸天之中,能入他眼的存在也就天尊太初一人而已。 他很难理解不死皇和岁皇的畏惧从何而来。 更无法理解这个书生为何会莫名其妙向他说这句话。 因为无知,所以无畏。 他抬起头,手握一把泛着古意的仙剑,剑鞘镌刻青萍二字,不是帝兵,却似乎比帝兵杀意更重。 这是天尊太初赐下的仙剑。 他手握仙剑青萍,一般的帝境存在在他面前都如蝼蚁。 这就是他骄傲的本钱。 “本皇不介意送你一程。” 此言一出。 其余八皇都脸色瞬变,各自演化帝术,各种禁忌秘术加持己身,不为杀敌,只为保命。 果然下一刻。 一只巨掌瞬间在天幕凝聚,超脱帝境的威压席卷天地,然后落下! 轰隆隆—— 手掌落下,那拔剑而出的剑皇瞬间变成一蓬血肉,手中那柄泛着恐怖杀意的古朴仙剑发出嗡嗡剑鸣,想要逃走,却被手掌屈指一弹,便老老实实悬在空中。 其余八皇则纷纷口吐鲜血。 满脸骇然地看着那只手掌将仙剑带走。 站在最前面的不死皇更是首当其冲,身上金涣散,永不坠落的大日熄灭,肉身爬满裂纹。 岁皇也好不了多少。 手掌落下的瞬间,他想遁入岁月长河,回到陈知白降临之前。 可仅仅是手掌逸散的气机,就直接打断岁月长河,将他拦腰斩断,一半肉身留在过去,一半留在现在。 其余诸皇也各有损伤! 被称为宇宙毒瘤,祸乱源头的禁区异族,在陈知白手中几如蝼蚁。 更让他们感到恐惧的是。 陈知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他们的主人竟没有现身。 “放肆!” 天幕上,灰雾凝聚成一张巨大人脸,冷漠看着陈知白。 正是天尊降临。 先前一瞬,陈知白搅乱岁月长河,将他放逐到了未来,虽然只是瞬息而已,却也让他愤怒不已。 剑皇死了无所谓。 仙剑青萍被陈知白夺走也无所谓。 有所谓的是,他竟被陈知白放逐到了未来。 “我快死了!” 陈知白负手看着空中那张灰色人脸,温和笑道:“所以请你老实点,至少在这三年里,我想做一个正常人,别逼我发飙。” “你在威胁本尊?” 天幕上,巨脸变得扭曲,禁区内灰雾滚动,黑暗吞没一切,那天幕之上更是凝聚一座雷池,血色闪电蔓延,恐怖威压席卷天地,禁区异族无不惊骇莫名,跪伏在地瑟瑟发抖。 陈知白神色如故,仿佛感受不到半点威压,温和笑道:“你就当我是威胁吧,我想苍天应该很乐意看到这一幕。” 此言一出。 那张人脸上的愤怒竟瞬间烟消云散。 “三年,本尊再给你三年时间,三年之后,本尊一定将你吃得半点不剩!” “这句话你已经说过了!” 陈知白温和笑道:“另外我再给天尊一个忠告,悬崖上这口帝棺和荒古都是我的朋友,请你也再忍三年,如果他们出了半点意外,我也会发飙、” 人脸冷漠道:“你这一世,倒是比从前胆子大许多。” 陈知白笑道:“将死之人,总得放肆一些,不然岂不白活?” 话落,陈知白拂袖一挥,灰雾凝聚的人脸散去,天地重新归于寂静。 灰色原野上。 两道狼狈身影止住脚步。 震惊地看向天幕。 其中一道身影肩上看着一个白衣女子,手里拎着一把破烂陌刀,满头青丝凌乱,衣衫破烂不堪,仿佛一个流窜的土匪。 另一道身影更是狼狈,身上帝甲早已没法遮住身躯,帝矛更是扭曲到变形,浑身黢黑,只余下一双淡金色眸子还能让人看出来个人样。 荒野尽头。 一座古老城池拔地而起,城墙斑驳,散发着蛮荒气息,仿佛一条黑色巨龙横戈荒原尽头。 “怎么回事,禁区要解封了么?” 第719章 只想做知白 这两人。 正是被困在禁区多年的陈二牛和屠卬。 禁区虽然曾也是大荒,但早已被诡异入侵,道则不存,陈二牛和屠卬这些年混得及其凄惨,如果不是吃了悟道茶树叶,恐怕即便不被诡异物质入侵,也已经被游荡的兽潮吃干抹尽。 “管他呢,在禁区游荡几十年,老子现在只想回家!” 陈二牛肩上扛着那女子,眼底疲惫又带着几分得意。 在禁区游荡几百年,他终于把茵茵变成了李秋水,虽然她偶尔还会露出些杀意,但和最初毫不犹豫的捅他腰子比起来,现在李秋水脸上的杀意,温柔的就像是小姑娘被流氓调戏后脸上染上微红。 陈二牛离开大荒是为了找到神药为李秋水治病。 结果一去不回,本以为这辈子再也无法弥补遗憾,没想到在禁区捡到了她,而且现在陈二牛有十二分确认,茵茵就是李秋水,她的记忆一直都在。 有时候想想。 陈二牛觉得自己这一生竟是如此幸运! “如果这是上苍的安排,命运的馈赠, 以后递刀子的时候,我一定会对祂温柔几分,只是不知道祂喜欢什么颜色的刀!” 扛着满脸羞愤的李秋水,陈二牛发出诗人般的感慨。 屠卬闻着这些情情爱爱的酸臭味,忍不住撇了撇嘴,冷笑道:“上苍大概没有兴趣安排你这点破事儿,如果非要说是命运的馈赠,那向你施恩的人只能是我那位亲大哥。” “说到你那位大哥...” 陈二牛回过头来,看着屠卬好奇问道:“他到底是何方神圣,竟能镇住禁区异族,而且逼得苍皇剥离秋水体内的帝血,驱散她体内的诡异物质,如果不是我知道自家祖上没出过什么了不起的人物,我都要怀疑他也姓陈了!” 屠卬冷笑一声,心想大哥要是姓陈,老子连夜改名,以后就叫陈卬。 只是心中的话还未出口。 他忽然发现自己身旁多了一个人。 那人面容普通,神情温和,脸色苍白,眼底藏着一抹难以察觉的疲惫, 穿着一件旧袄,书生打扮。 手里握着一卷书。 他虽突兀现身,却又仿佛一直站在那里,给人一种自然舒适之感,忍不住心生近亲之意。 有鲜血从袄子里浸出,将袄子染上朵朵梅花。 看到那人。 屠卬身子一僵,用一种尖锐且低沉的声音喊道:“大哥?” 尖锐是因为兴奋,低沉也是因为兴奋。 屠卬从来没见过陈知白的真实面目、出现在他眼前的素来都是一道模糊身影。 可此时看到那旧袄,他瞬间就认出了眼前这看起来平平无奇的书生就是与苍天坐而论道的执棋人,也是守在帝崖,压得禁区九皇不敢抬头的大哥! 陈知白侧身看了他一眼,露出个温和笑容。 然后再转过身去。 在屠卬震惊且麻木的目光中,掀开旧袄前襟,双膝缓缓弯曲:“陈留长子知白,见过爷爷,见过奶奶!” 轰—— 屠卬、不陈卬脑子瞬间炸了! 陈知白。 他当然知道陈知白。 当年为了抱上陈知安身后那条大腿,他在逐鹿原干得最多的事儿,就是向大荒修行者打听陈留王府的事儿,别说陈知白,就连陈留王府家里那匹瘸马,他都打听得一清二楚。 他也曾想过陈知白会不会就是那个藏得极深的影子。 可后来他直接否定了这个猜测。 因为哪怕再妖孽的人,再恐怖的来历,修行也要循序渐进,包括元归,大荒先天而生的第一个生灵,重活一世后都是按部就班修行。 陈知白的成长有迹可循,哪怕他从娘胎里就开始修行,也绝不可能百年不到就踏足彼岸。 在他猜测中。 陈知安身后的影子,是一个隐藏在暗中的 老怪物。 可现在! 他看到了什么。 自己抱得好好的大腿,跪在了陈老哥面前,而且成了他的孙子。 以后自己岂不是凭白又降了好几个辈份? 最主要的是,难道自己真要改姓陈。 唔—— 和这一家子怪物同姓,似乎也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情。 就是不知道大哥愿不愿意收下我这个四十多万岁的弟弟。 想着想着。 屠卬脸色不停变换,竟变得有些患得患失起来。 和屠卬相比,陈二牛其实也没好上多少。 陈二牛不是白痴。 相反能从一个放牛娃在千年岁月不到便踏入准帝,他的智商绝对算得上妖孽,仅仅是从屠卬不住变幻的表情中,他就已经猜到跪在自己面前的人是谁。 隐藏在大荒天下的影子。 陈知安身后神秘莫测的大佬,与苍天坐而论道的执棋人。 而更重要的是。 他是自己的大孙子,传闻中陈留王府最废物的长子,陈知白! 陈二牛当然知道陈知白不是废物。 因为黄老狗曾经说过,陈知安才是陈留王府最废物的那个,而陈知安名震诸天,杀同境如宰鸡。 可是他从没想过,自己这大孙子,竟会是那个人! 震惊之余。 他不知想到什么眼底渐渐变得湿润。 面对神帝都敢挥刀而上的陈二牛,此时双手竟变得颤抖,艰难扶起跪在地上的陈知白,嘴唇蠕动,许久之后才叹息道:“知白,这些年...苦了你了!” “不苦的!” 陈知白笑着回应,又看向一旁的李秋水,低声道:“奶奶,其实您一直是您,茵茵是您,秋水也是您!” 李秋水伸出白皙手掌,轻轻抚摸陈知白的脸庞。 和对陈二牛的冷眼相加不同,面对陈知白,她眼底爬满了慈祥。 “好孩子!” “我们回家!” 旋即她转身瞪了陈二牛一眼:“愣着干什么,你没看到孙子受伤了么,背他回家!” 陈二牛赶忙应了一声,半蹲着示意陈知白爬上去。 陈知白微微一怔。 眼底渐渐变得温润,本想拒绝,不知想到什么,默默趴在陈二牛背上,任由他背着向人族长城走去。 自从十岁那年。 他打开圣墟那刻起,他就再也不是那个在院子里撒欢儿的小知白,而是自囚藏书楼的影子,是时时刻刻抬头,与苍天对弈的执棋人。 最后这三年。 他只想做陈知白。 第720章 远古第一禁忌大阵 人族长城很雄伟。 五十万年岁月没有将这座雄城摧毁,刀削斧劈的痕迹和那干涸了一层又一层的鲜血更为其平添了几分神秘。 五十万年沧海桑田。 铸城的太虚大帝早已死去,就连荒古大帝都杀入禁区,成为悬崖之上的一具帝尸,可人族长城依旧屹立不倒,仿佛永远会横戈在荒原之上,拦住席卷而来的异族。 仅凭一座城,当然不可能挡住在浩瀚宇宙肆掠的异族。 真正挡住他们的。 是人族长城那座远古大阵。 太虚大帝手握天道石,于乱世中崛起,风华绝代,睥睨天下无敌,无论是修为、阵法、铸兵、都走到了大道尽头,如果不是异族入侵,他极有可能在未来踏入彼岸,成为大荒天下第一尊彼岸境的存在! 当年他铁血无双、倾尽大荒天下资源。 以先天息壤、可铸帝兵的神矿为基。 以帝境万族帝境存在的血肉为泥。 以日月星辰为引! 铸成这座旷古烁今的人族长城。 摆下远古第一禁忌大阵偷天! 就连城头上的旌旗,都是悟道茶树的树枝铸造。 那早已残破不堪的旗面,勾勒一着一个复杂烙印,依稀可见是个‘人’字。 是人族始祖、第一任人皇的大纛。 无数年鲜血洗刷,亿万阴魂血肉填补,人族长城早已不再是一座城池而已,它已经成为人族的守望, 只要它一日不倒,大荒就一日不破。 站在城墙下。 看着城头上刀劈斧钺的痕迹和一层又一层早已干涸的鲜血,陈二牛眼底浮起敬意。 “大荒天下自远古以降百万年,人族独领风骚五十万年,人人都觉理所当然,却忘记了万万年来,无数人族先贤在这里守望,这一世,轮到我们了!” 其余人都很沉默。 李秋水的意识海中,既有她原本的记忆,又有茵茵的记忆,所以她对人族长城的观感极为复杂,当年茵茵为了偷渡人族长城,从此和她因果纠缠。 如今早已不分彼此。 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李秋水,还是苍族皇女! 而屠卬又不同。 他对人族长城压根没什么印象,只觉这长城格外霸道,甚至比他见过的究极帝兵还要霸道。 “咦,你们看着长城上,竟有新鲜血液,还有许多还未腐烂的尸体,莫非近百年来,有异族曾攻靠近过人族长城?只是为何这么弱,又是谁在这里守城?” 自从荒古大帝只身入禁区,镇压诸皇,逼得他们沉睡后,人族长城便再也没有人镇守。 可此时映入他们眼里的异族尸体很明显不是万年前的。 就连陈知白都神色微诧。 倒是一直沉默的李秋水忽然开口说道:“听说五百多年前,朱轻侯剑斩那尊欲跨越天下而去的准帝后,龙族那个小家伙曾率兵攻打过人族长城,当时城墙上有一个叫做姬无道的年轻人在此镇守,后来乌戎成为大宗师后,一箭将姬无道射杀!” “乌戎,姬无道?” 屠卬惊叫一声,转头看着陈知白。 陈二牛或许不知道姬无道和乌戎是谁,但陈知白和他却一定知道。 因为当年陈知安初入圣墟,用的化名就是乌戎,而姬无道,那时候还是帝族姬氏帝子,后来在狩猎战场被陈知安斩杀后,才变成的白帝姬无敌。 “这绝不是巧合!” 以屠卬对陈知安的了解,极有可能,当初在这人族长城镇守的年轻人,不是什么姬无道,而是自己那好兄弟陈知安。 至于为何又化名乌戎前往圣墟。 而且故意招惹姬无道。 大概是想让那两人互相背锅。 可问题是,五百多年前,陈知安都还没有出生,怎么会出现在人族长城? 除非他逆着岁月长河,回到五百多年前。 “大哥...,这是您的手笔?” 屠卬小心翼翼问道。 陈知白摇了摇头,眼底渐渐泛起一缕明悟。 屠卬微微一怔。 许久之后才压低声音道:“不是您,那就意味着,知安老弟除了您之外,身后还站着别的人,甚至能将他送回五百多年前,这也太不讲道理了!” 陈知白似乎变得有些高兴,笑着说道:“这世上的事儿本来就没什么道理,知安应劫而生,当然更没道理。” 修为越高的人。 面对人族长城的压力就越大。 随着几人越过那条线,原本寂静的人族长城忽然起了风,那杆大纛猎猎作响,仿佛是在召唤远古英魂,又像是有人持纛挥舞,远古第一禁忌大阵复苏,一股恐怖杀意蔓延,这股力量堪比帝境,而且还在疯狂飙升。 屠卬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杀意席卷之下,竟让他觉得自己渺小的如同蝼蚁。 “大哥,救我!” 陈知白抬头看着那杆大纛,双眸清光弥漫,仿佛穿越时空,回到过去,看到了那鲜血染红帝袍,背棺入禁区的故人。 随着他目光落下。 那猎猎作响的大纛忽然变得平静下来,随后更是响起了呜咽之音,滔天杀意褪去,远古第一禁忌大阵重新陷入寂灭,人族长城恢复平静! 屠卬微微一怔。 他当然知道陈知白很强,而且有大哥在身边,他根本无惧无畏。 可问题是。 这隐隐已经超脱了帝境的杀意,竟被陈知白一眼就看平息了,而且他感觉,那杆大纛分明就认识陈知白,就像是看到了主人一般。 陈知白温和笑道:“当年太虚大帝铸人族长城时,我在站在他身边,它应该是认出我了...” “我懂,我懂!” 屠卬想起在狩猎战场时,那道站在荒古大帝身旁的模糊身影,只顾点头,岁月史书没有留下这位大哥的只言片语,可岁月长河上,处处都有他的身影。 他甚至怀疑这人族长城和这远古第一禁忌大阵偷天,到底是谁的手笔。 不然那杆大纛和杀阵,为何在陈知白目光注视下,变得那么温柔? 陈二牛和李秋水也神色复杂。 相比起屠卬震惊于陈知白的强大, 身为长辈,他们对自己这个大孙子,更多的是怜惜。 在他们缺失的过去。 这个懂事到了极点的孙子,究竟经历了什么样的痛苦,才能让他成今天的模样。 更重要的是。 既然苍天不惜毁掉大荒都要找到知白。 为什么... 他会选择正大光明出现。 念及至此。 两人心底隐隐泛起不安。 就在此时。 人族长城另一面,一道恐怖身影忽然从海底走出。 那尊身影伟岸如山,生有八首,肋生双翅,浑身散发着混乱和扭曲道则,祂行走于碧海之上,卷起惊涛骇浪。 俯仰天地,帝境威压弥漫。 遥遥看着人族长城。 “甲子天崩未至,禁区哪个蠢货触动了偷天大阵?” 第721章 那人是他? 其实诸天大能都不知道为何会有甲子天崩。 但自从甲子天崩被提起后,似乎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等待甲子到来。 狩九幽也不知道为什么。 但他觉得既然大家都在等甲子之期,那他也等好了。 可不能让禁区那群蠢货坏了规矩。 所以当他发现上古第一禁忌大阵竟有复苏迹象,立刻就赶了过来。 “你们,是谁!” 狩九幽脚踏碧海,立身神国,双眸如刀。 他自问大荒无敌,连李西宁和柳如烟持帝兵都无法斩他,更何况是连禁忌大阵都没能彻底复苏的这几个蝼蚁! 然后他看见城墙上几人缓缓转首。 只是一眼。 自问无敌于大荒的狩九幽顿时浑身僵硬。 他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三尊准帝,而且其中一尊准帝已经隐隐站在了帝境门槛,眼中漆黑一片,仿佛一把屹立苍穹的青刀! 更让他感到头皮发麻的是。 那尊准帝背上的那个书生。 那个书生脸色苍白,神色温和,眼中带着疲惫,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弱不禁风。 可就只是转身随意一瞥。 竟让他生出顶礼膜拜的冲动。 狩九幽只觉苍天在上都护不住他了。 那匆匆的对视。 让他仿佛看到了大道。 当初苍天借徐半卷之眼落下的目光都没有这一眼让他感到恐惧,甚至让他生不出半点抵抗之心。 “你....你.....” 狩九幽神国开始崩塌,往日混乱扭曲的几只头颅全都躲在最中央那颗头颅身后瑟瑟发抖。 “您到底是谁?” “我是陈知白!” 陈知白温和笑道:“当然,似乎你们一直叫我影子,执棋人,幕后黑手!” 听到这平静且温和的话语。 狩九幽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他现在只恨自己为什么非要跳出来作死。 “那什么,我刚才说话太大声了!” 狩九幽尴尬站在海上,心底已经生了退意,可陈知白没有点头,他哪里敢离开,心底偷偷召唤苍天,只希望那位能够听见。 “你声音的确很大,但你胆子更大。” 陈知白旧袄微振,下一瞬手掌已然摁住狩九幽头颅,笑吟吟道:“在我面前还敢心声言语,你可知你那微弱蚊蝇的心声,在我耳中亦如鼓擂,其实你大可不必小心翼翼,毕竟就算你喊破喉咙祂也不敢来救你,未来三年,苍天也好,元初也罢,都只能做个聋子瞎子!” 话落! 陈知白手掌抚过狩九幽头顶。 狩九幽肉身瞬间土崩瓦解,八滴精血从祂体内飘出,幻化成八道模糊身影,每一道都代表一条大道,模样依稀可见,竟是除了元归和道主之外的先天九帝。 当年狩九幽在大荒身死,尸体顺着岁月长河而下,死而复生后长出九首。 这当然不是他强大到可以无视岁月侵蚀。 强如大帝,在岁月长河中也不过蜉蝣而已。 他之所以能死而复生,一方面是他本就诡异缠身,但更重要的是命运的安排,也就是所谓的天注定。 苍天在他身上下注很多。 他如果能集齐九帝精血,再吃掉大荒,甚至可能成为另一个踏入彼岸的异族。 可惜他不知道的是。 在他对小如烟心心念念的同时,也有人将目光投在他身上,将他视做寄养大道的机缘。 “当年你给小如烟的痛苦,现在也该收回来了!” 陈知白手指在虚空轻轻一指,那四处逃窜的八滴帝血顿时悬在虚空,发出凄厉哀嚎,它们是八帝之血,蕴含了他们的大道本源,这么多年过去,在苍天推波助澜下,早已生出灵智,而且蕴含诡异物质,哪怕九帝亲至,也无法将它们收回。 可陈知白只是轻轻一指,直接将它们神智抹杀。 收入囊中。 就在他将八滴帝血收回的瞬间。 天幕上响起滚滚惊雷,黑云席卷天地,苍天动怒,仿佛有无上存在要降临人间。 陈知白抬头看了一眼。 素来温和的眸子充斥着肃杀之意。 “滚回去!” 此言一出。 黑云变得愈发压抑,仿佛整个天幕都要压下,将人间碾碎。 人们抬头看着天幕。 大势倾轧,人心惶惶,无数百姓生灵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这一刻,修行者和普通百姓都没有任何区别,哪怕强如圣人,在这天威之下,也不过是头大一点的猪而已。 陈知白抬头看着天幕,旧袄轻抚,一步踏出,直上苍穹。 他身高不过七尺。 面对倾轧而下的天威,几如蝼蚁! 可当他站在人间与天之间时,那崩塌的天幕顿时止住,再无法落下一寸,仿佛他只身一人,就是整个人间。 他负手而立,目光仿佛穿透滚滚黑云,看到了那横戈大道尽头的苍天,肃杀声音席卷天地:“我说,滚回去!” 直面苍天,呵斥天地。 这是何等霸道! 天幕之上卷起风云无数,一道金光再次撕开黑云,那无形无质的天道仿佛要再次降临。 可在陈知白肃杀目光下。 金光终究没有落下。 许久之后,云层散开,一道平静到了极点的声音响起:“陈知白,你藏身大荒,持苍生以胁天道,枉顾大道运转,天地秩序,甲子将至,届时大荒天崩,大地陆沉,生灵死绝,皆因你一己私欲,好自为之!” 这道声音很淡,无喜无悲。 却清晰无比地在大荒每一个生灵心中响起。 等天幕重新变得晦暗,他们再抬头看着天幕时,眼底渐渐便有了变化,震惊、恐惧、恨意,各种情绪交织... 陈知白目光扫过大荒。 清晰无比地将所有人的神态落入眼中。 此时他嘴角溢血,旧袄上浸出新的梅花印记,脸色更是苍白如纸。 他什么话也没说,缓缓跌落人间。 重新回到陈二牛背上,低声道:“爷爷,我们回家吧。” ..... 陈留王府。 钟言、李西宁、柳如烟、几个女人都抬头看着空空如也的天幕,迟迟没有收回目光。 直到一个穿着大红雪袍的女人推门而入。 她们才收回目光。 甲子天崩的消息传出后,陈知安和他身后的人,曾经历过一次口诛笔伐。 对于陈知安而言。 流言当然是最没有力量的事情。 所以他根本不曾在意。 甚至觉得轻松了许多! 毕竟如果他依旧是大荒陈留王,肩上扛着责任,甲子天崩时,他很难心安理得袖手旁观,那些人骂的越凶,他心底那莫名其妙的责任心就越减少一分! 甚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希望整个大荒都厌弃他。 这样如果甲子天崩真的到来。 如果天下苍生真的如此愚蠢,要让陈知白自杀,要让陈知白去牺牲,他可以毫不犹豫抽刀,将那些道德绑架的玩意儿杀他个干干净净! 基于此。 陈留王府的力量在那场口诛笔伐中,保持着诡异的安静。 反倒是李承安和苏如。 一个素来不理政事的皇帝。 一个素来爱民如子的大唐执宰! 在面对那些口诛笔伐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铁血冷酷。 不但出动听风楼镇杀那些暗中推波助澜的势力,顺藤摸瓜,斩首无数。 而且几十年如一日。 从蒙学入手,不断宣扬陈留王的伟岸过去,意图潜移默化, 从根本上解决流言! 效果当然不算显着。 不过这些年流言倒是少了很多。 可先前那传入人间的声音。 直接让李承安和苏如多年经营毁于一旦。 “钟言,那道声音,说的是他?” 第722章 门外的姜白虎 姜白虎看着如今陈留王府的当家主母钟言,这个敢爱敢恨的女子,此时眼底带着些许惘然。 当年两人第一次相见。 是青衫落拓的陈知白拎着琅琊姜氏圣境道藏白虎经总纲登门求见。 彼时姜白虎衣衫半解,藏于袖间的飞剑游弋,要将这不请自来的书生斩杀。 面对凌厉杀意。 陈知白眼底温和如初,仿佛只是看着一个贪玩的小女孩儿! 至此以后。 白虎一见知白误终生。 那双温和眸子再也无法从她记忆里抹去。 为了更靠近他一些,她将陈留王府隔壁的房屋全部买下。 在过去很长时间里。 她或趴在墙头,或坐在窗前,痴痴看着那栋古旧的藏书楼。 最开始陈知白偶尔会打开窗户。 每一次开窗,姜白虎都能最先发现。 或者说,是因为看到姜白虎爬上墙头,陈知白才打开的窗户? 没人知道。 两人四目相对。 陈知白眼底永远温和,还藏着些莫名其妙的怜惜。 混迹江湖多年的寡妇姜白虎,却变得有些羞涩。 后来那道窗户打开的越来越少,逐鹿天下重开后,更是再也没有打开过。 姜白虎依旧趴在墙头看着。 她知道他身上有秘密。 所以她努力修行,扩张势力,可以用拼命来形容,只为未来有朝一日,如果他陷入陷阱,她可以为他遮风挡雨。 如今的她。 已是一尊返真境大宗师。 更是成了大唐听风楼楼主,手下暗探杀手无数,势力遍布天下,如果说苏如是大唐明面上的擎天柱,她便是大唐暗地里的杀人刀。 可此时听到那天地间响起的声音,依旧让她感到绝望。 原来 陈知白就是藏在深渊里的那道影子。 就是逼得苍天降下天劫。 不惜毁掉大荒也要杀死的人..... “是大哥!” 钟言看着眼眶泛红的姜白虎,低声叹息道:“大哥,就是那个人。” 如果这世上谁最懂姜白虎,大概也就只有钟言了。 她久居陈留王府。 这些年可谓是亲眼目睹姜白虎对大哥的情谊。 原来真的有人可以一见钟情,原来真的有人可以靠着微不足道的回忆爱一个人很久很久。 以前她觉得这天地没有任何人配得上大哥。 后来她觉得如果这天地有人能配得上大哥,那一定是眼前这喜欢穿着大红袍的姜姐姐! 见姜白虎沉默站在原地。 钟言忍不住开口道:“姜姐姐,我不信大哥是祂口中那种人,绝不会持苍生以胁天道,更不会为了一己之私,而让大荒崩塌。” “原来真的是他!” 姜白虎眼底最后一缕希望彻底熄灭。 钟言叹息道:“姜姐姐,我知道这很难接受,你如果...大哥也不会怪你!” 钟言话未道尽,意思却在明显不过。 如果姜白虎接受不了,可以袖手旁观。 那响在每个人心中的声音,就像是一根刺,她可以想象接下来陈留王府会面对什么,在陈知命、陈知安、陈知冬都未回的情况下,陈留王府可能要与整个天下为敌了。 姜白虎抹去即将滑出眼眶的眼泪。 转身向陈留王府走去。 即将迈出门槛前,她转身看着院子里的几个女人,忽然笑了起来,笑颜如花:“别说我不信他是那种人,就算他是,我也不在乎,如果整个天下都要杀他,那我只好杀死天下人。 哪怕是这贼老天。 敢和老娘抢男人,照杀不误。 要他死,除非老娘先死了!” 话落,她推门而出。 迟疑巷此时已经聚集了许多人,有贩夫走卒、有流氓草寇、有世家贵族、也有混迹其中的修行者。 更远处。 还有茫茫多的人聚集而来。 将陈留王府围的水泄不通。 自古以来。 没有任何时候大荒天下的生灵如此齐心,就连杀父之仇,在这一刻都显得无关紧要。 所有人都有同一个目的。 杀死陈知白。 陈留王府当然不好惹。 可与苍天比起来,陈留王府又算什么? 为了天下人。 他们只好请陈知白去死。 哪怕陈知白是无辜的,哪怕陈留王府为大荒做过许多事,但死陈知白一人就能拯救苍生,拯救大荒,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是一件正义的事情。 更何况老天爷说这一切,都是陈知白一手造成的。 所以他为什么不死。 凭什么不死? 当一个人说你该死,那你不一定该死。 但当百人,千人,万人,甚至整个天下的人都认为你该死,那你可能真的该死。 哪怕不该死。 也只能死! 因为当所有人都认为你该死的时候,你到底该不该死,都已经没有了意义,他们代表的,就是正义。 苍天一言。 直接将陈知白推上风口浪尖。 让他成了大荒天下,最该死的人! 人群浩荡。 如同一条灰色洪流向陈留王府席卷而来。 群情激奋,振臂高呼! 以大义之名。 请陈知白赴死! 姜白虎转过身去,拉住门环,缓缓关掉陈留王府的大门。 将喧嚣之声挡在门外。 待她转过身时,眼底已冰冷一片。 然后她伸出手掌。 下一瞬! 迟疑巷的屋顶上,无数身穿劲装的听风楼杀手现身,每一个都手持杀神弩,箭矢上闪烁着冰冷肃杀的寒光,遥遥指向迟疑巷。 这些人,全是姜白虎的亲信。 “十息之内,要么退,要么死!” 她声音平静,目光扫过长巷。 “陈知白是千古罪人,是甲子天崩罪魁祸首!” “交出陈知白,交出大荒罪人。” “为了天下苍生, 为了大荒,他必须死!” “姜白虎,你要与整个大荒为敌么?” 人群中响起愤怒声音。 一个垂暮老者,杵着拐杖向姜白虎发出怒吼。 那是迟疑巷一个老者。 当年他爹被世家子弟迫害,差点家破人亡,是陈知安路过,顺手摆平了此事,还将他送入蒙学。 后来他考中举人,因为和陈留王有那层关系,破格加入国子监,前些年才告老,曾以陈留王门下走狗自居,在这迟疑巷算是德高望重! 可是此时。 他杵着拐杖慷慨发言,因为愤怒显得胡须都有些扭曲,大义凛然,要将陈知白置于死地。 姜白虎一言不发,只是缓缓弯曲手指。 屋顶上,听风楼杀手弩线紧绷,肃杀之意蔓延。 那老者举起拐杖,躲在人群中大义凛然呵斥道:“不准退,为大义而死,死得其所,我就不信她能将我们都杀了!” 有人悄悄溜走。 可也有更多的人步步紧逼。 法不责众,此时这逼仄的迟疑巷聚集了数千人,而且人数越来越多,哪怕是皇帝陛下,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触犯众怒。 在他们看来,姜白虎不过虚张声势而已。 此时正值初春。 有风起于迟疑巷。 天色已晚,春风陡峭,虽然人头撰动,但所有人都忽然感受到了一缕寒意。 春风吹过陈留王府门檐上挂着的大红灯笼,灯光拂动,映在姜白虎脸上。 她最后一根手指弯曲。 下一瞬。 风声变得急促—— 第723章 姜白虎入皇城 风是没有声音的。 那是箭矢的声音。 密密麻麻的箭矢落下,黑暗中响起无数凄厉哀嚎,箭矢穿过人群,溅起血花无数,残肢断骸遍地。 那叫得最凶的老者头颅上钉着一根箭矢。 是穿过人群落在他身上,将他钉杀在地上,又被四处逃窜的人践踏,变成破絮一般的事物。 杀神弩是大唐战场杀伐最凶戾的武器,茫茫箭羽,连化虚境修行者都不敢等闲视之,更何况此时这巷子里绝大多数都是普通百姓。 纵横交错的箭雨无情收割生命。 转瞬之间迟疑巷就变成了修罗场。 姜白虎面无表情看着这一幕,冷漠声音响彻整个长安。 “陈留王把你们保护的太好,以至于你们似乎都忘了这个世界的真相,杀人从来都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更何况是你们这群道貌岸然逞口舌之利的废物!” “从此时起,迟疑巷列为大荒禁地,擅闯者杀无赦!” 姜白虎成为听风楼楼主前在大荒就一直凶名很重,而且世人都知道她喜欢陈留王府那个废物。 虽然人们怀疑她只是看中陈留王府的权势滔天,又不敢和李西宁抢夫君,这才假装深情,借陈知白之名攀附陈留王府! 毕竟世人皆知。 陈留王崛起前,白虎街姜寡妇那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主儿。 没人相信她是个深情女子! 直到现在,人们才发现低估了姜白虎的凶残,也低估了她对陈知白的感情。 别说她只是一个返真境大宗师,即便她是圣人,是准帝,甚至是帝境存在又如何。 现在她掀起杀戮,就是与整个大荒为敌。 待事态扩大,甲子天崩逼近,她除了陪陈知白赴死,别无选择了! 姜白虎站在陈留王府,鲜血将她大红袍染得黑红,就像一袭黑红色披风,听风楼杀手沉默清理地上的血迹。 屠杀近万人。 在她眼里仿佛溅不起半点波澜。 “姜姐姐来之前,就做好了杀人的准备。” 陈留王府内,钟言听着街道上微弱的哀嚎和冲刷鲜血的水声,神色有些复杂。 钟言是陈留王府当家主母,自然会和陈留王府站在同一条线上。 而且她之所以能和陈知命结为夫妻,本质上也属于离经叛道的主儿。 并不认为大哥应该为天下苍生的死活负责。 哪怕她也是苍生之一。 可即便如此。 她也做不到如此决绝,调动陈留黑骑屠杀这些人。 因为门外那些人所为也只是争命而已。 “我支持姜姐姐做大嫂。” 素来清冷的李西宁忽然开口。 柳如烟也附和地点了点头,认真道:“只有她才配得上先生!” ...... 门外的姜白虎大概不知道自己这场残酷冷漠的屠杀,彻底征服了陈留王府的几个女人,此时她负手在后,正平静看着巷子那头。 巷子那头。 走来一道身披蟒袍的身影。 那人手里提着灯笼,身躯微微佝偻,一丝不苟的头发显得有些灰白。 他沉默穿过满地尸体,走到姜白虎身前。 “姜楼主,陛下相召!” 此人,正是权倾朝野的大太监高力士,他是大唐最男人的太监,也是先皇承安帝的心腹重臣,如今的白玉京皇城大总管。 “是陛下相召,还是苏相?” 姜白虎看着高力士,眼神依旧平静。 当今圣上李见鹿年仅八岁,还未亲政,这一年以来表现的格外沉默,大唐外事苏相决断,内事高力士做主。 所以姜白虎才有这么一问。 “是陛下!” 高力士眼神有些奇怪,大概也是没想到那位年仅八岁的小皇帝竟会在这件事上这么强硬。 ...... 白玉京皇城此时灯火通明。 有些人活着的时候,似乎大家都不觉得他无关紧要,甚至对其颇为嫌弃,可当他有一天消失,人们才恍然发现,原来他竟是如此重要。 大唐皇帝陛下李承安,大概就是这样的人。 他活着的时候放浪形骸,不理朝政,荒唐无度,日日逛青楼,朝中大臣明里暗里不知骂过他多少次,甚至觉得他就是大唐最大的乱子,有这皇帝不如没有! 可他仅仅死去一年。 天下就已风雨飘摇。 连布衣宰相苏如和铁血人屠李玄策,也无力撑起这座天下,大唐已显破败之相! 穿过几重大殿,姜白虎和高力士平静走在皇城内。 哪怕各处都盏着明灯,映衬着如日中天的光明,可行走其中,才能感受到这座皇城的孤寂。 “陛下,恐怕是有史以来最不贪财好色,最勤政爱民的皇帝了!” 看着冷清的后宫,看着稀疏的宫女太监,姜白虎忽然发出一声感慨。 她口中的陛下,当然不是如今的小皇帝,而是那个守国门而死的李承安。 哪怕李承安已经死了一年多。 当年的旧臣提及他时,也是叫陛下,而不是先皇。 仿佛这样李承安就从没死去,只是溜去青楼玩耍了! “是啊!” 高力士推开一座宫门,眼眶渐红,低声喃喃道。 “早知道,早知道陛下去的这么早,当年他想纳朱姑娘入宫的时候,咱家就不该听那些酸儒的话死死拦着了! 陛下为大唐盛世付出这么多,喜欢个花魁怎么了,娶个淸倌儿怎么了? 只要他高兴。 把青楼都给搬进皇宫又如何?” 高力士虽然是执印大太监,内侍大总管,特赐穿蟒袍,但他一直认为自己是铮铮忠良,那些年没少直言进谏。 李承安没能将朱鹿儿领进皇宫。 一方面是朝堂上反对声太大,另一方面也是朱鹿儿不想李承安在历史上抹上污点,不愿入宫。 “可怜陛下,连个皇后都没有!” 说到这里。 高力士忽然放声大哭起来。 七尺男儿,在大殿里哭得声嘶力竭,看得姜白虎直皱眉头。 许久后,见他不收声,姜白虎忍不住道:“你说的朱姑娘,是当年胭脂榜上的朱鹿儿,如今青楼大总管朱安鹿的亲姐?” “姜楼主执掌听风楼,竟不知道?” 高力士当初也曾兼任听风楼楼主,后来因为手里握着的权力过大,主动请辞,听风楼楼主之位这才落到姜白虎身上。 作为皇帝陛下的眼睛和耳朵,姜白虎竟不知道陛下钟情的女子是谁,这让高力士感到诧异! “听风楼不入青楼,这是陛下亲自下的命令,更何况那是长安青楼,谁家耳目敢进!” 姜白虎幽幽道:“也就你这内侍大总管兼骠骑大将军的高总管可以自由出入了!” 如果往常,高力士听到这话肯定会极为高兴。 可今天他只是勉强扯起个笑容,低声叹息道:“当年青楼开业,陛下一眼就相中了朱姑娘,后来知道她是苏相弟子,也是陛下座师之女,此后便自掏腰包一直养着她,这事儿连陈留王都不知道,甚至...就连当今皇上,生母其实都是朱姑娘!” “难怪!” 姜白虎低声喃喃:“难怪是他坐上那把椅子,只是陛下那样的人,又岂会在乎那些酸儒的言语和笔墨,为何没有让朱姑娘入宫?” “因为朱姑娘不愿!” 高力士说道:“咱们陛下啊,和别的皇帝不一样的。” 第724章 小皇帝李见鹿 “姜楼主,朝暖阁到了!” 两人走到一座宫殿前,高力士脸上变得古井无波,通报一声后,推开殿门,小跑几步,朝着里面端坐的小皇帝躬身行礼:“皇上,姜楼主觐见!” 小皇帝从龙椅上跳下来。 正准备跑出殿外迎接,忽然阴影中响起一道轻咳,他顿时止住脚步,重新爬回龙椅,故作严肃道:“请,宣!” 那阴影中站着的。 正是当年的太子洗马,后来的兵部尚书,如今的太傅诸无常,甲子年过去,诸无常已满头花白,官至极品,如今更为帝师。 另一边的阴影中。 镇国大将军李玄策沉默不语,肃穆而立,当年的白衣儒将,如今已为人屠,白衣早已换成黑色,面容依旧,只是华发已生。 这两人都是当今国之柱石。 但苏相在朝堂一日,他们就一日没有坐小板凳的资格! 今夜他们出现在暖朝阁,又召见姜白虎,而独独不见苏相,极不合理。 “见过皇上!” 姜白虎向小皇帝躬身行礼,双眸扫过这一文一武,渐渐皱起眉头,她虽然是听风楼楼主。 但听风楼不入官场序列,属于皇帝私有,所以她和这两位接触不多,却也知道这两人的手段。 她本以为皇帝是要问罪她滥杀无辜。 此时看到这两人,却忽然有些不知所措了! “姜楼主!” 小皇帝一脸严肃地坐在龙椅上,目光落在姜白虎身上,小小年纪,已有了几分帝王威严。 “臣在!” 看着那年纪虽小,却已和李承安有六分相似的容貌,姜白虎面色微肃,一颗道心却坚毅无比。 陈知白不是罪人! 哪怕牺牲他一人便可以拯救天下,姜白虎也不愿,更不可能妥协! “干得好!” 姜白虎微微一怔。 再抬头,却见小皇帝忽然笑了起来,极力保持的严肃神情烟消云散,两个可爱的小酒窝浮现,眉宇之间懒散尽显。 “姜伯母,我爹一直说天下女子,论气魄之大,除了安老大外就您独领风骚,我一直不理解,今天算是彻底服啦!” 小皇帝跳下龙椅,跑到姜白虎身前,眼底全是仰慕。 “姜伯母,你不知道,我听说你在迟疑巷大杀四方的时候有多高兴,那些蠢货听风就是雨,根本不知道唯一能救他们的,恰好是他们想要杀的人。 陈大伯呵天斥地,你在迟疑巷大杀四方,你们都太酷了,可惜苏相不让我下旨杀人,不然我都调兵进城啦!” “我爹说大荒是他的天下,也是陈留王的天下,但能救大荒的人,却是陈知白。 我本来是不信的。 可是听到先前那句话后,我信了! 天下蠢货茫茫多,这么简单的道理,他们竟看不出来。” 姜白虎怔怔看着小皇帝。 这笑盈盈的李见鹿,仿佛和那个嬉笑怒骂没有半点皇帝模样的李承安渐渐重合在了一起。 “陛下不怪我调动听风楼乱杀百姓?” 姜白虎问道。 “为什么要怪?” 小皇帝一脸莫名其妙:“我爹说他死后,我最大的靠山就是陈留王,陈留王说杀谁我就杀谁,说用谁我就用谁。 他们要杀我靠山,要坏我大荒根基,要不是我年纪小,我恨不得抽刀子亲自砍死他们,怎么会怪姜伯母。 而且我从小在青楼长大,西宁干娘和如烟姐姐都待我极好,大伯要是死了,她们得多难受。” 姜白虎默默看着眼神清澈的小皇帝。 忽然明白了李承安为什么要选择他做皇帝。 母亲出身青楼,父亲是陈知安的手足兄弟,再加上这故人之姿,等陈知安回来,看到好兄弟留下的孤儿寡母。 那看似无情实则骨子里藏着无数温柔的陈留王,又怎么可能狠得下心来不管不顾! 如果小皇帝是故作姿态也就罢了。 偏生姜白虎能感受到这小家伙真是这么想的。 李承安以自己的死。 为天下苍生找了一个护身符。 这天下苍生,有他何其幸! 沉默良久。 姜白虎环顾左右,缓缓道:“陛下,你召我前来,不只是为了说这些吧!” 小皇帝爬回龙椅,正襟危坐,正色道:“朕请楼主前来,第一是想见一见父皇口中的大红袍,第二就是要告诉天下人,姜楼主是奉朕的命令行事,你只管杀人,如果天下人不服,朕自一肩担之!” 姜白虎赫然抬头。 看着肃立两旁面色平静的诸无常和李玄策。 她想过很多种可能。 譬如杀她以平天下之怒火。 又譬如明面上解除她听风楼楼主的身份,暗地里却授意她继续杀人,把屠夫的名头扛在肩上。 唯独没有想到。 这个年仅八岁的小皇帝竟要主动背上这口黑锅,为她缓解压力。 与天下人为敌。 这话说起来简单,听起来也热血。 可问题是。 那是亿万万条生命,不是一茬又一茬的野草。 先前在迟疑巷她看似风轻云淡一脸冷漠,实际上藏在袖中的手早已拽的泛白。 当一条条鲜活生命死在面前。 看着那些痛苦扭曲的面容,哪怕是再冷漠的人,也无法做到不起半点波澜。 她在人群中。 还看到了琅琊姜氏的人。 而且这只是开始。 往后或许会更多人出现在迟疑巷,那些人中,可能会有听风楼杀手的至亲至爱,也会有她在乎的人。 就连她自己。 都不知道能坚持多久! 如今大唐风雨飘摇,小皇帝初登大宝,虽然大唐名将重臣无数,可如今各州都暗流涌动,大乱之相已生。 小皇帝这小肩膀,怕是担不起这口黑锅。 可这份情。 依旧让她感觉到心底一片温暖。 因为杀人,本就是她自己的意思,哪怕小皇帝沉默,甚至阻止,都无法改变她要杀人的决定。 “这是陛下的意思!” 诸无常知道姜白虎在想什么,缓缓开口道:“其实无论是我们还是苏师,都不相信陈知白是祸乱天下的人,但是我们不信没用,天下人信。 哪怕我们再如何解释都无济于事。 乱世用重典。 如今之际,唯有恩威并施,一手握刀,一手施粥了。 所以。 姜楼主,请你放开手脚杀人吧! 陈知白不能死。 因为他..... 或许是我们唯一的希望了!” “你们这么做,苏相同意么?” 姜白虎忽然问道。 诸无常眼眶微红,轻声道:“这就是苏师的意思,只是他没办法开口了。” 姜白虎微微一怔。 沉默已久的李玄策传音入密。 以冷血残酷着称于世的人屠,言语里尽是苍凉。 “就在刚才,苏师极境升华,言出法随,想要以儒术抹去长安百姓心中的记忆,受大道反噬,天诛而死!” 第725章 谋心 姜白虎赫然抬头,看着一脸平静的李玄策。 “长安没有异象,天地没有降下血雨,他怎么会死!” 李玄策道:“苏师是望气士,本就不受天地待见,又受天诛而死,死后大道被抹去,没有异象,没有血雨,死的悄无声息,他不让发丧,连陛下都还不知道!” 苏如死了! 哪怕是自诩冷血残酷的姜白虎,听到这个消息时都仿佛心底缺失了一块。 苏如是大唐的苏如。 五百多年前,他在岷山言出法随,协助西伯侯打退西域佛兵,而后受武德邀请,布衣入朝,后来谋世家,掌朝纲,成为近千年来唯一出身草莽的左相! 这些年他殚精竭虑,支撑着大唐不倒。 如果说陈知安是大唐之魂、李承安是大唐之骨、苏相便是大荒之血肉! 是国之柱石。 李承安临死前,将大唐托付给苏相,并直言若新皇不听话,随时可取而代之。 可现在,大唐国之柱石塌了! 悄无声息。 沉默许久,姜白虎深深看了李玄策一眼,转身离去。 “我知道该怎么做,我不死,没有人可以进入迟疑巷。” ...... “人心难测!” “有姜白虎在,希望他对这人间不至于彻底失望吧!” 暖朝阁内,诸无常看着姜白虎的背影,眼底泛起深深的无力。 当苍天开口的那一瞬。 就注定陈知白即将面对的,是整座天下的杀意,这种杀意很沉重,因为每一个人,代表的都不只是自己,还有自己的父母妻子! 如果孑然一身,无牵无挂,死也就死了。 甚至或许还可以拔刀向天,和那贼老天战上一场。 可没有人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每个人都因果缠身,都牵扯着别人,他们自己可以死,却不能看着自己在乎的人死,就连诸无常,哪怕明知苍天说了谎,明知陈知白不是甲子天崩的因果。 有时却也忍不住想。 如果他死后...真的天下太平了呢。 当整个天下都要杀陈知白,甚至就连他们都开始动摇的时候,需要有人能坚定不移地站在陈知白身旁,哪怕那人修为卑微,哪怕只有一个人,至少能让陈知白在做选择的时候,能多少考虑那么一丝。 “我杀人杀己,掌军七十年,杀敌过百万,追随我的将士平均年龄不过二十岁,世人称我为人屠,便是再强大的敌人我也无所畏惧,可面对苍天,我看不到半点胜算!” 李玄策看着诸无常,似笑非笑:“当年陈留王在白帝城曾问过我一个问题,他指着大阵问我,他说如果苍天的靶场里有两条线,一条在靶场内,另一条在靶场外,你手里握着一张必须射出去的弓,箭矢必经之路上,有十个孩子在玩耍,只要射出这一箭,那十个孩子都会死,而偏移箭道的另一条线上,只有一个孩子,如果你偏移半寸,就只死一个孩子,你射箭时,会不会偏移那半寸?” 诸无常微微一怔,问道:“你是如何回答的?” “我说,我不知道。” “陈留王又问,如果那箭道上是整个天下的人呢?” 李玄策说道:“我说,如果死一人而救天下苍生,我会偏移箭道!” 诸无常沉默看着李玄策。 今日之局面,和那个问题何其相似。 或许当年陈留王就已经猜到了今日。 只是令人遗憾的是,射箭的并不是他们,而是那个单独站在另外一条线上的孩子,他们没办法决定把箭射向何处。 “你知道陈留王是如何回答的么?” 李玄策自问自答:“他说那个孩子是在靶场外,何错之有?牺牲一人而救天下苍生,看起来当然没问题,可有没有人问过那孩子,他愿不愿意牺牲? 当然,他肯定会愿意。 因为当大多数人的利益和个人利益产生分歧的时候。 再变态再扭曲的要求,人们都能找到合理的解释,没有人会在乎那个孩子的想法。 但问题是。 错就是错,对就是对。 哪怕结果再正确,再伟大,依旧是错的,都是以正义之名,行谋杀之事!” 诸无常沉默不语。 他知道李玄策为何要说这些话,因为他们现在做的事,看似孤注一掷押宝陈知白,实际上藏在更底层的心思,依旧是以大义在绑架陈知白。 他们和那些百姓不一样。 他们知道别说大荒百姓,就算是诸天绑在一起,陈知白若想杀,那也就是抬手的事儿。 故事还是那个故事,但拉弓的人不是李玄策,而是故事里那个孩子。 他如果不想死。 谁能逼他? 所以他们让姜白虎杀人,昭告天下,为陈知白辩解,所谋,只是陈知白心中一点不忍罢了! 李玄策是镇军大元帅,也是大唐谋士。 这一谋。 他谋的是人心。 姜白虎看透了他的谋划,所以才会转身离去。 ....... 白帝城外的海面上。 一头狰狞巨兽破浪而行,如果是往日,这就是神迹显现,至少卷起百丈巨浪,可今日那头巨兽却没有溅起半点波澜,仿佛生怕惊到了海中的生灵,甚至给人一种小心翼翼的错觉。 这头巨兽,正是被砍了八颗头颅的狩九幽。 今日这么小意,自然也不是因为祂忽然变得温柔起来,而是因为祂背上坐了四个人。 先前陈知白呵天斥地,逼退苍天。 何其霸道! 狩九幽以为自己这次大概是回不去了,不曾想苍天退去后,陈知白竟没有杀祂,只是面无表情看着祂,直到祂跪在海面上,立下大道誓言,宣布效忠,陈知白才收回目光,然后咳出一口鲜血,就此昏迷过去。 狩九幽见此,挣扎了许久。 始终没敢尝试召唤太初,毕竟连苍天对上这位都像个孙子似的被训斥,太初远在人族长城那边,恐怕还没降临,自己就已经被一眼看死了。 于是祂堂堂禁区异族皇者,五十万年前的一尊大帝,老老实实做了陈知白几人的坐骑。 “青楼柳七,恭迎清凉王回家。” 白帝城外,青衫落拓的柳七恭敬立在海面,孑然一身等着几人。 他说的是青楼柳七,没有穿官袍,而是穿青衫。 在他身后的巨城内。 无数百姓和修士都沉默看着,无人应声,他们目光牢牢锁定躺在李秋水怀里的陈知白。 眼底带着恐惧、还有愤怒。 如果眼神能杀人,此时陈知白大概已经被千刀万剐。 “看来,我们被嫌弃了!” 陈二牛缓缓从狩九幽背上站起,目光扫过白帝城内外,脸上面无表情,但任谁都能看出他此时很愤怒! “请清凉王入城!” 柳七轻叹一声,缓缓道:“其实白帝城中还是有很多百姓支持陈先生,只是人言可畏,人心难测,他们总有一天会明白的!” “不需要他们明白。” 陈二牛玩世不恭的脸上此时爬满了严肃,声音响彻整个白帝城。 “陈知白,是老子的孙子,你们怕死老子可以理解,毕竟人都怕死。” “但是—— “你们死不死的和老子无关,更和老子的孙子无关!” “你们要是因为怕死,就要让老子的孙子去死,那老子只好先让你们去死了。” 第726章 呵,正义! “凭什么?” 白帝城中忽然响起一道愤怒声音。 一个身穿长衫的年轻人仰头看着陈二牛。 嘶声力竭道:“凭什么你的孙子不想死,就要我们死,大荒因为他而崩,天下苍生因他而死,他凭什么不死,我们有什么错,凭什么要给他陪葬!” 此言一出。 直接引爆了白帝城百姓压抑已久的愤怒。 此起彼伏的怒吼向陈二牛宣泄而去。 这个年轻人,是甲子年来的后起之秀,不惑之年就已跻身了通玄境,若给他时间,他至少能够成为一尊圣人,甚至 如果福泽足够,踏入帝境也极有可能。 可现在,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三年过后,天道倾倒,大荒陆沉,生灵死绝,还谈什么成圣成帝! 这一切都是因为陈知白。 所以他愤怒。 心中有怒,便要伸张。 只见他手掌握住负在身后的本命剑,剑意直冲城外,一脸悲愤:“今日我死,为大荒苍生争命。” 话落! 一道剑光掠起,向白帝城外的陈知白斩去。 随着他起剑,仿佛吹响了厮杀的号角,城中一道道杀意卷起! 他们修为不一,有化虚、有洞天、有返真、甚至还有圣人,他们脸上都写满了愤怒和正义。 杀死陈知白。 就是拯救天下! 陈二牛双眸微微眯起。 这些人当然杀不死陈知白,就算整个白帝城所有人一起出手,也不可能给陈知白带来半点伤害,但陈二牛依旧很不高兴。 因为他知道真相。 知道事实不是如此。 最主要的是,这是他的孙子。 他手掌缓缓抬起,天幕上出现一个巨大的手掌。 准帝一怒,风云色变,天地动摇。 只要手掌落下。 整个白帝城都会瞬间湮灭。 “爷爷......” 就在陈二牛手掌即将落下时,一只手掌缓缓抬起,艰难搭在陈二牛手臂上:“爷爷,我们回家!” 陈二牛回过头去。 却见陈知白不知何时醒了过来,他目光扫过白帝城,眸子依旧温和,仿佛对这些怒骂和杀意没有半点在意,只是陈二牛却能从中看到一丝黯然。 那旧袄上,又有鲜血渗透而出。 “爷爷,我们回家!” “好——” 陈二牛缓缓应了一声,手掌微微一握,白帝城落来的杀意散去。 这才将陈知白重新背在背上,向长安方向飞去。 陈知白身受重伤,陈二牛不愿收缩山河。 “陈知白,如果我是你,就不会苟活,不会眼睁睁看着天下人因我而死!” “你但凡还有一丝人性,就该自刎谢罪!” 白帝城内。 那个天才剑修疯了一样跑上城墙,朝着陈二牛一行人怒吼。 他站在城墙上,声嘶力竭,大义凛然! 像极了一个英雄。 “你说如果是你,一定会自刎当场?” 就在他说得慷慨激昂时,城内忽然响起一道声音,一个白衣青年负手走上墙头。 那天才剑修转过头去。 看着这极为陌生的白衣,胸膛挺起,正色道:“为了天下苍生,虽死无憾!” “很好!” “那你现在可以死了!” 天才剑修微微一愣:“无缘无故我为何要死!” 白衣青年笑了起来,悠悠道:“因为我见白帝城多厌恶,准备屠城,不过你这年轻人勇气有加,我见之欢喜,要是你自刎当场,我或许可以饶过白帝城三千万百姓!” 天才剑修脸色变得阴沉下来。 “你想用这种手段为陈知白发声,未免也太下作了些,白帝城三千万百姓,岂是你说杀就杀的,你到底是谁,和陈知白什么关系!” “我是谁?” 白衣青年笑道:“我是元归,当然,你也可以叫我元帝,我和陈知白没什么关系,只是单纯见白帝城不喜而已,想屠个城玩玩!” 此言一出。 原本脸色阴沉的天才剑修脸色变得惨白。 白帝城内外的百姓更是瞬间变得惊恐起来,就连藏在暗中的圣人都收缩山河,想要逃离这是非之地。 可是元归只是一眼看去。 那尊圣人便轰然跌回人群中,口吐鲜血不止:“帝,你竟成帝了!” “准帝而已!” 元归负手而立,帝境威压弥漫,整个白帝城所有人都被压跪在地。 他站在白帝城上,遥遥看着那个天才剑修,悠悠道:“你看,屠一个白帝城其实也不是很难,所以现在你可以死了么?” 白帝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那天才剑修身上。 这一刻。 他们眼神忽然变得诡异起来。 恐惧中带着希望,仿佛看到了世间最美的女人。 元归不是元归。 他是元帝,远古天地第一个生灵。 当然更重要的是。 他不是大荒人。 如果硬要算他的来历,他应该是,他说要杀尽三千万百姓,那就一定能杀得半个不剩。 因为他不是人。 没有道德,无法用言语绑架。 最主要的是。 他已成帝,大荒无人能敌,至少除了陈留王府的人,无人有资格让他低头。 如今唯一能拯救白帝城的人。 就是这个大义凛然的天才剑修。 ...... 感受到那些灼热的眼神,天才剑修额上冷汗直流,他没想到只是眼神而已,竟会如此伤人。 他以为自己做好了为苍生赴死的准备。 所以先前决然出剑。 大义凛然,口若悬河,以言语为刀,要逼陈知白自刎。 可此时他直面死亡。 感受到那些毫不掩饰的杀意,他竟缺乏了赴死的勇气。 所有人,都希望他去死! 他好像非死不可了! 他紧紧握着手中本命剑,提起又放下,放下又提起,却始终没办法像自己言语那般锋利,更没法割下自己的头颅。 许久之后,他忽然似乎想起什么。 用尽全身力气向元归喊道。 “你是诸天之人...你就不怕,不怕我我大荒规矩么?” 元归用一种看白痴的目光看着他。 “你是不是搞错了一件事情,之所以有大荒规矩,之所以诸天都遵守那个规矩,是因为立规矩的人是陈知安,而陈知安之所以有资格立规矩,是因为他身后站着陈知白,而陈知白,先前正被你用剑指着!” 天才剑修怔怔看着元归。 本命剑哐当跌落在地,跪在地上一言不发。 元归目光扫过白帝城。 面对他的目光,所有人都低下头去,就像一头头等死的呆鹅。 “呵呵,正义!” “不过是欺他心软,欺他不忍,谈什么大义!” 第727章 诸帝复苏 元归觉得无趣。 嗤笑一声,欲转身离去。 他只是恰好在白帝城青楼做账,恰好认出陈知白就是当年站在他身边,请他抬头看天的朋友,所以才走出来说这些话。 这天才剑修若是真能自刎当场,他或许还高看其两分。 但生死之间有大恐怖。 年轻热血的侠客,当然可以大义凛然地叫别人送死,因为只需要口舌而已。 真事到临头,轮到自己死了。 却也不过草包一个。 元归知道这事儿没什么意义,白帝城的人不会心生愧疚,更不会因此而放弃逼杀陈知白,因为在生死面前,礼义廉耻仁义道德全都要靠边。 但他依旧做了。 因为撕开他们遮在脸上那张叫做正义的面具,把他们的阴暗放在太阳下暴晒, 是一件极有意思的事儿。 ...... 就在元归转身的瞬间。 “藏头露尾的秃驴,也敢挡我去路!” 远处传来一道冷漠声音,紧接着一道刀光亮起。 那刀光斩开天幕,仿佛一条横戈天地之间的笔直线条,那斩开的缝隙中,一株青莲扎根虚空,摇曳生辉,仿佛定格成一幅恢弘画卷。 那画卷之中。 一尊准帝被拦腰斩断,金色帝血洒落人间。 大雨滂沱,山河摇动。 竟是须弥天下那尊踏入准帝境的佛陀苦无。 一尊准帝,就这般被直接斩杀,连大道本源都被直接斩断。 足以见这一刀之恐怖。 也见这一刀之愤怒! “万古青天一把刀,青帝也回归了!” 元归看着那把刀,遥遥看向天幕,叹息道:“都以为青帝已死,先生却瞒天过海,将大道本源打入陈二牛体内,付出如此大的代价,换来今日之局面,值得么!” 整个天下都看到了那一刀。 如果这一刀先前落在白帝城,别说三千万百姓,便是三亿,也无人可活。 直到此时。 人们才明白,先前他们竟距死亡如此之近。 如果不是陈知白阻止。 恐怕此时白帝城已经成为人间炼狱。 陈二牛这一刀。 斩得大荒熄声,也斩得诸天沉默。 苍州某洞天福地。 之前被柳如烟一剑斩落人间的南烛低下头,极力藏住身上的帝境气息,不敢向天幕上那个持刀道士多看一眼。 连苦无都被一刀斩了。 他和苦无不相上下。 大概率也挨不过一刀。 南境五毒宗,杨树观负手而立,遥遥看着天幕,双眸如渊:“万古青天一把刀,没想到五十万年后,还能看到这把刀出鞘,可惜青帝已死,故人已逝!” 水火二神也抬头看着天幕。 火神没心没肺笑道:“那根草当年就和我们不太对付,死了也好,不过他这传人,好像比起他杀性更重啊,迟早也是个挨雷劈的货色!” 水神瞥了火神一眼,嫌弃之色难掩。 如今他们都已经恢复记忆,偏生这一世他们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在大荒打了几架后都不忍向对方下死手,只好这么继续厮混着。 “陈二牛恐怕一只脚踏入帝境了,而且他身边的那个女人也是一尊准帝,还有赤乌那傻儿子,三尊准帝,我们此时出手,胜算不大!” “如果陈知白那么好杀,苍天又何苦等到甲子之后。” 杨树观收回目光,缓缓道:“再看三年吧,甲子天崩那日,就是我踏入大道尽头之时,只是为何我隐隐有些不安!” ...... 大荒天下北极之地是一座高耸入云的冰山。 自从大唐一统天下后,北座王庭王族便逃到了冰山脚下,过着凄凄惨惨的日子,这些年他们无时无刻不在幻想着重新杀回大荒。 然而大荒有陈知安,而且长安流血夜他们被坑杀无数修行者,后继无人,早已没有重返大荒的实力和勇气。 直到四十年前。 他们终于看到了重回大荒,甚至一统天下的可能。 原来传说是真的。 北座王庭不是大荒那些卑劣的人族,而是蛮荒大帝的后裔,他们体内流淌着最纯粹的帝血,他们是这座天地的主人。 冰山脚下。 北座王庭十万族人跪在雪地上,在北座王庭唯一的准圣萨尔大祭司带领下唱着拗口晦涩的战歌。 跪在最前面的。 是三千精壮男子。 他们人人身高九尺,满头乌发,赤裸着上身,浑身肌肉隆起,青筋外露,仿佛一条条狰狞虬龙。 精壮男子身旁,跪着三千女子。 这些女子长着一双乌黑的眼睛,清澈见底,仿佛能倒映世间一切美好。 三千男子,三千女子。 他们手里都握着一把冰刀。 冰刀在阳光照射下寒光凛冽。 他们跪在雪地上,虔诚地看着那座冰山。 或者说。 是看着冰山最深处的那口冰棺。 那冰山上洒满了鲜血,鲜血如同丝丝缕缕的线条向那口冰棺蔓延,看起来诡异到了极点。 拗口而晦涩的战歌唱完。 萨尔大祭司起身,手里握着一根五颜六色的棒子,像个疯子一样跳起了舞,那三千精壮男子和三千女子也跟着大祭司起舞,每个人脸上都一片虔诚。 “长生天最伟大的存在,永垂不朽的蛮荒大帝,天道将倾,大荒陆沉,只有您才能才能拯救天下,指引迷途的羔羊,您最虔诚的子民,愿以鲜血和灵魂,为您打开归来的道路,复苏吧,蛮荒大帝!” 萨尔大祭司手臂缓缓张开,那根五颜六色的棒子漂浮而起,仿佛变成了一条大道,横戈于冰上和那三千男女之间。 下一刻。 正在扭动身躯的三千男子毫不犹豫将冰刀刺入胸膛,破开心脏,鲜血从他们体内飚出,仿佛三千条小河,通过那条五颜六色的大道渗入冰山之中。 与此同时。 那三千女子持刀抹向脖子。 三千条纯净阴魂飘荡,踩着那条大道进入冰山,向那口冰棺走去。 “蛮荒大帝,复苏吧!” 萨尔双臂张开,率领十万百姓跪在地上,虔诚叩首。 鲜血和阴魂汇聚成河,融入那口冰棺之中,那口冰棺开始颤动起来,仿佛里面的尸体在敲击棺材板,要从棺材内爬出。 “不够!” 萨尔大祭司回头看着身后的百姓。 手掌向虚空一拽,飘零的雪花变成一把把纯洁无瑕的冰刀。 随后冰刀落下。 跪在最前面的三万百姓胸膛破开,鲜血疯狂向冰山涌去。 瞬息之后。 三万百姓鲜血被吸干,变成了满地干尸。 那口冰棺被鲜血染红,散发着渗人光芒,开始疯狂颤抖。 许久后,那口棺材吃尽鲜血,重新变得安静下来,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萨尔微微一怔。 看着满地尸体茫然无措。 他付出如此大的代价,献祭了数万百姓和后裔。 竟得到这样的结果。 就在他眼神渐渐变得绝望时。 只见那冰山上忽然泛起裂纹,裂纹越来越大,就像一条条蛛网。 而那血棺中。 一道苍老而嘶哑的声音响起。 “是谁,让本帝复苏?” 第728章 诸天准帝的态度 逐鹿天下。 神帝负手站在神帝宫外,遥遥看着大荒方向。 “神座,我们就这么等着么?” 在他身后不远处,山鬼宋终问道。 如今诸天之中,要论实力,神帝宫舍我其谁。 帝境有先天九帝之一的神帝。 准帝有山鬼宋终, 洗魔海古剑山、昆仑仙山白仙歌。 如果再加上琉璃神女林青禾,白帝姬无敌,仅凭神帝宫就可以横扫诸天。 只是奇怪的是。 神帝这些年表现得一直很低调,甚至对早已生了二心的林青禾置若罔闻,就连这次陈知白身份暴露,他都无动于衷,仿佛诸天与他并无关系! 陈知白是与苍天坐而论道的人。 而且现在身负重伤。 踏入帝境的人都知道,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只要杀了他,不说取而代之,至少能成为苍天的亲儿子。 诸天都蠢蠢欲动。 按理说早已向苍天低头的神帝不会无动于衷。 偏生他只是沉默看着。 “你知道为何,现在诸天都知道那道影子是陈知白,甚至就连苍天都动了怒,却依旧要等甲子之期么?” 宋终微微一怔,犹豫道:“或许是苍天还没有自由?” “苍天当然没有自由,祂横戈大道尽头,吃掉三千大道,却也被大道束缚,想要摆脱大道并非易事,但真正的原因不在于此!” 神帝嘴角勾起,嘲讽道:“真正的原因是,祂根本没有杀死陈知白的把握,哪怕陈知白已经身负重伤,大道受损,祂依旧不敢踏出那一步,甲子天崩,崩的是人心,所以祂才会等!” “苍天,打不赢陈知白?” 宋终脸上泛起震惊之色。 在天下人眼中,老天爷当然是无敌的。 哪怕是先天九帝之一的元归,只是因为抬头看了一眼,就成了瞎子。 所谓苍天在上,众生如蝼。 陈知白哪怕蹦得再高,也在这天地之间,如何能触及苍穹,甚至跳脱天地之外? 最主要的是。 如果陈知白无惧苍天,那他为什么要躲这么些年? “虽然我也不解,但这就是事实。” 神帝幽幽道:“再告诉你一个真相,那人族长城外,盘踞着一头比苍天还要诡异的存在,叫元初,或许来自于禁墟,而元初在陈知白面前,也不敢大声说话,他们都在等,等甲子天崩,人心溃散!” “人心溃散......” 宋终喃喃道:“对于他们那样的存在来说,众生的生死都在覆手之间,人心溃散能影响陈知白么!” “我如果知道,又岂会迟迟无法踏足大道尽头。” 神帝叹息一声,转身走入神殿,缓缓道:“其实诸天都搞错了一件事,大荒天崩,崩的不是如今弹丸之地的大荒,而是...当年那座浩瀚天地,苍天会在三年后收割天下,众生都在祂镰刀之下,这或许...才是甲子天崩的真相!” “您是说,大荒天崩,崩的是诸天?” 宋终喃喃自语,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赫然转身看着回归圣地:“所以青禾,是在为苍天做事!” “你不是早就已经知道了么?” 神帝嘴角勾起,幽幽道:“那个疯女人,如果不是背靠苍天,本帝岂会容她在我眼皮子底下搅风搅雨。” “可是您!” 宋终欲言又止。 “可是本帝也是苍天的走狗。” 神帝转身看着宋终,双眸中闪过一抹浅灰,莫名笑道:“我们都是苍天圈养的狗,本帝当然也不例外,可问题是牧场只有一个,而现在有资格做主人的却有三个,既然都是做狗,自然要找一个最强大的主人!” 宋终没有表露出震惊,也没有问他选择的主人是谁。 他是聪明人,神帝同样也是。 而且神帝既然敢诉诸于口,自然不怕被人知道。 沉默片刻后。 他缓缓问道:“那我们,就这么等着?” “等着!” 神帝看着宋终,面无表情道:“本帝知道你在想什么,如果可以,陈知白当然是最好的人选,可问题是陈知白不可能赢,苍天无心,而他有心。 众生要杀他,苍天要杀他,元初要杀他。 偏偏他不愿杀苍生。 哈哈,可笑不可笑!” 神帝进入大殿。 神殿大门缓缓关上。 宋终站在门外,目光扫过这座生机勃勃的逐鹿天下,喃喃自语道:“不可笑,一点儿也不可笑!” 宋终喜欢穿青衫。 一头天生地养的远古山鬼,肩挑日月眼看诸天的,拥有本命帝兵‘天钟’的至强准帝,身上却永远套着一袭青衫,像极了村里的教书先生。 他前半生为万族回归而牺牲了林青禾。 后半生为了林青禾而舍弃。 一颗道心拖泥带水,总想左右平衡。 偏偏什么也没抓到。 神帝说他野心大。 其实他没什么野心。 就想这天下安安稳稳,他能和林青禾归隐山野。 可现在神帝竟告诉他,甲子天崩,崩的是诸天,而不只是大荒。 沉默良久。 他一步踏出,出现在回归圣地。 林青禾此时也在眺望大荒。 见他前来,并不惊讶,只是嘲讽道:“看来你也知道了真相,怎么,当年的教书先生道心又开始摇摆,想要杀了我这祸害,为天下苍生争命?” 宋终神色微黯,“我只是...心有不忍!” 林青禾脸上嘲讽之色愈浓:“心有不忍,当年你送我去姬氏怎么没有心有不忍,回归,你在圣墟杀人无数,怎么没有心有不忍?” “宋终,你若能心硬如铁,不再招惹我,我也高看你几分,可你一颗道心左右摇摆,拖泥带水,枉为丈夫,我看你一眼都嫌恶心!” 话落! 林青禾伸手向虚空一拽。 只见那央水之中。 一把散发着肃杀之意的长剑斩破虚空从天而降,插在宋终身前三尺。 “既然心有不忍,提剑,杀了我!” 宋终后退两步,看着那把剑刃勾勒‘苍’字的剑,感受到那恐怖剑意,脸色变得极为复杂。 这把剑的剑意之重,竟不逊色陈知命丝毫。 甚至不似人间之物。 当年陈知命在央水磨剑,林青禾视若无睹。 宋终本以为是因为林青禾小觑陈知命,终将养虎为患,所以左右逢源,想要为她留一条后路。 今日看到这把剑。 他终于明白。 当年陈知命磨剑的时候,或许林青禾也在临摹他的剑意。 也就是说。 林青禾背后站着的,的确是苍天在上。 神帝所言不假。 想通这个道理。 他最后一点不切实际的幻想也彻底被斩碎! 林青禾眼神冰冷:“其实你早些年做的事我都知道,你暗中加入除陈宫,暗中和陈知安结盟,你总是这么自以为是,你以为对我好,为我留后路,或许在你眼里自己是委曲求全,背负了很多。 可你有没有想过。 这一切。 我并不需要?” 宋终茫然失措,低下头不敢对上林青禾那双冰冷到了极点的目光。 沉默许久,他叹息道:“苍天已有私心,待甲子天崩,众生寂灭,你也会死的,何苦如此。” “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 林青禾负手看着逐鹿天下。 “我只是看这人间太脏,既然脏了,就别要了!” 话落。 她转身看着宋终,面无表情。 “众生怒火还不够旺盛,我该添火加柴了,至于你,要么提剑杀了我,要么滚出我的天地!” 第729章 你见我生忿,我见你欢喜! 宋终在湖畔站了许久。 直到回归圣地弟子下山,前往诸天。 他才无奈转身离去。 他无法眼睁睁看着这座天地毁灭,却也无法提剑杀死林青禾。 谣言如风。 很快逐鹿、仙武、、须弥、四座天下都开始流传甲子天崩,苍天动怒,将降下灭世之灾的谣言,而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陈知白! 当看戏的观众被迫走上上戏台,成了戏中人,原本事不关己的隔岸观火,就成了感同身受。 诸天修士乃至于普通人都变得恐惧起来。 特别是当他们看到连接逐鹿天下的通道开始扩大,那层就连圣人都无法劈开的屏障开始变得稀薄,至多三年,就会天地相接时,就连对那个谣言嗤之以鼻的人,都开始动摇。 一时间诸天除陈。 刚回到大荒的陈知白成了人人喊杀的过街老鼠。 诸天修士涌入大荒,从白帝城一路北上,要杀入长安。 与此同时。 本就风雨飘摇的大唐四分五裂,各州都有藩王发讨伐檄文,奉天承运,要举兵入长安诛陈。 大荒未崩,天下已乱。 新皇李见鹿连下十二道罪己诏,却无法平息百姓怒火。 便在这纷乱之中。 北庭一口血棺南下,所过之处生灵全被吸干鲜血,那口血棺帝威弥漫,血海延绵千里,一片赤红,将北座王庭变成死地。 就在那口血棺继续南下时。 回归大荒的清凉王出现在拒北城。 清凉王持刀立身城头,一刀劈开血海,于虚空种下青莲,挡住那口血棺南下,可他自己却也被血棺拖住,无法回援长安! 清凉王只身一人,拯救北凉、北邙两州之地。 天下百姓无不沉默,情绪变得复杂起来。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北凉、北邙早已叛乱,甚至连陈留王祖宅都被愤怒的百姓一把火点了,诸天修士入大荒除陈,陈二牛身为如今陈留王府杀力最高的存在,本该镇守长安,偏偏在那口血棺南下时,他依旧去了拒北城! 经此一事。 北凉、北邙两州之地的叛贼默默从山野返家,任由那些修行者和反王们如何蛊惑,他们绝大多数人都选择了止步。 因为如果没有清凉王。 他们的父母妻儿此时已经成了一具具干尸。 总归都是要死的。 晚死总比早死好! 而另一边。 赤帝金乌重返准帝境,画地为牢,割据南巫,圈养人族,种下帝兵扶桑,要占据先机,他更是化身一轮大日横空,吸天地精华,南巫赤地万里,哀鸿遍野! 就在南巫将亡时。 陈留王府走出一尊准帝,那尊准帝身披帝甲,手持帝矛,自称人族屠帝,与赤帝厮杀在一起,将那轮大日打入南海! 与此同时。 早已被诸天修士占据的白帝城走来三个女子。 她们立身白帝城,帝威弥漫,诸天涌入的修士顿时望而却步。 就连准帝都退避三舍。 因为那三个女子。 皆来自陈留王府,皆有准帝实力。 白衣如雪杀气滔天的李秋水,她手握帝兵,一剑将藏在暗处的南烛逼出。 清冷如仙的李西宁复苏帝兵道始钟,钟声荡漾,禁锢南烛。 道主柳如烟持道剑太上,将其一剑枭首。 ...... 陈二牛回归,斩须弥天下一尊准帝。 如今才过去月余,又有一尊准帝被杀! 疯狂的诸天修士顿时变得清醒了许多。 而大荒百姓则变得复杂起来。 只有直面死亡,才能掩盖对死亡的恐惧! 他们害怕三年后的死亡,却没想到甲子天崩未至,死亡已经降临。 于是久远的记忆开始复苏。 他们终于想起大荒规矩,就像抓住一条救命稻草,想要和诸天修士讲讲道理。 可是正如元归在白帝城所说,规矩因陈知白而起,如今陈知白被打为千古罪人。 诸天除陈。 又还有谁在乎那个所谓的规矩? 动乱的大荒陷入了诡异的气氛中。 他们一边喊着杀死陈知白,一边要求陈留王府出来收拾残局。 这个要求很无耻。 可陈留王府却真的站了出来。 黄老狗率领陈留黑骑奔袭在大荒境内,维持动荡秩序,清凉山大寇回归,在青牛带领下镇杀四方。 然而即便如此。 大荒对陈知白的征讨依旧如火如荼,他依旧是那个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 “不知道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陈留王府,姜白虎看着躺在摇椅上的陈知白,眼底爬满了怜惜。 这个让她一眼误终身的男人。 此时脸色苍白如纸,新换的袄子上又浸出了朵朵梅印。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她不敢相信,世间竟有人能忍受那样的痛苦,大道无时无刻不在切割陈知白的肉身,那掩盖在袄子下的身体爬满了密密麻麻的伤口,纵横交错,修复又被切割,周而复始,无休无止! 可他脸上没有露出半点痛苦,始终温和如初。 见陈知白沉默不语。 姜白虎情绪忽然变得激动起来,指着门外吼道:你看这众生,你不忍看着他们死,可他们呢,他们恨不得把你大卸八块,挫骨扬灰。” “苍生爱死不死,天地爱沉不沉,你都已经踏入彼岸了,这大荒和你有什么关系?” “为什么要为了他们这样折磨自己?” 陈知白抬头看向门外。 此时迟疑巷外人潮涌动,陈留黑骑和听风楼杀手的刀都已经砍钝,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可依旧挡不住那些人的脚步。 那些人眼底爬满了恨意,早已陷入疯狂。 敢来迟疑巷的人,自然早已无惧生死,因为他们有比生死更重要的人,可能是父母,可能是妻儿,也可能是红颜知己。 他们为了不让陈知白害死自己在乎的人。 必须杀死陈知白。 而姜白虎为了不让他们杀死自己在乎的人。 必须杀了他们。 两方寸步不退,厮杀不止。 而更远处。 还有许多人冷眼旁观,跃跃欲试。 在岁月长河一次次重演中,这血腥残酷的一幕,陈知白早已经历了无数次。 他还知道很快就有琅琊姜氏返真境大宗师前来。 是姜道玉,那个为了姜氏忍辱负重,亲手镇压自己好几个弟弟的大宗师,他在迟疑巷杀了很多人,最终就是为了向自己递出一刀,然后被姜白虎杀死。 他为忍辱负重是为了琅琊姜氏,想要杀死自己,也是为了姜氏。 迟疑巷响起脚步声。 陈知白收回目光,温和道:“是啊,我早已踏入彼岸,跳脱三界之外,不在五行之中,只要我不想死,苍天和元初都杀不死我,我大可立身禁墟,超脱天地之外,看着这座天地毁去。” 姜白虎喃喃道:“那你为什么不?” “因为...” 陈知白看着姜白虎,沉默片刻后才道:“众生中有我在乎的人,还有你!” “有我 ?” 姜白虎怔怔看着陈知白。 陈知白眼底忽然尽是沧桑:“那年在醉客楼,你以为是我们第一次相见,其实我已见你九百九十九万次,那日你见我生忿,我见你欢喜!” “我还有两年时间,你愿意陪我走一程么?” 第730章 希望你没有怪我 “好!” 便是只身来到长安,孤苦无依,受尽欺凌都没有流过一滴泪的姜白虎忽然泪流满面。 沉默很久后。 她忽然低声喃喃道:“当初新婚夜,林君是我杀的,长安姜寡妇的传言,也是我自己放出来的。” 陈知白温和笑道:“我知道,你杀他的时候,我就在旁边看着。” 姜白虎破涕而笑:我那时候很难看吧!” “不,很好看!” 姜白虎是长安凶名在外的寡妇。 她是琅琊姜氏嫡传,天资卓越,按照传统,她本该加入御剑宗。 可她父亲死后,被嫁给了长安城南林氏,林氏也曾出过圣人,虽然衰败,但底蕴尤存,与琅琊姜氏也算门当户对,唯一有问题的是。 她的丈夫林君,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虐杀了好几任小妾。 此事人尽皆知。 本以为姜白虎会拒绝这门婚事,没想到她居然同意了,只身一人来了长安,新婚之夜,林君暴毙,林氏动怒,要让姜白虎陪葬。 却不知怎地忽有一件圣兵从天而降,将林氏家主镇杀。 自那以后。 长安都知道姜白虎身后可能有一个极大的靠山,姜寡妇之名响彻长安城,此后她更是以大手笔买下城南,也就是如今的白虎街。 “他要来了,我们走吧!” 陈知白缓缓起身,握住姜白虎的手,一步迈出,就此消失不见。 姜白虎没有问谁要来了,也没问要去哪里。 她将自己的手交给陈知白。 就算刀山火海,她都随他! 当姜道玉鼓足此生最大的勇气,藏起那本就不多的杀意推门而入时,只看到一张微微晃动的摇椅。 他瘫坐在地上,大汗淋漓,喃喃自语:“走了也好,走了也好!” ...... 长安城外。 姬无敌盘膝坐在竹庐,剑横膝间。 此时他身上没有半分威压,就连横在膝间的剑也只是一把再普通不过的竹剑,仿佛一个没有修为在身的普通人。 但整个天下都知道。 他是白帝,是姬无敌,是在央水度过九死劫成圣,如今又半只脚踏入准帝境的绝世妖孽! 当年陈知安消失后,他在长安城结庐而居,挑战大荒天才,逼得整个大荒天才尽低头,无数后起之秀甚至老一辈修士被斩。 直到陈知安归来。 一剑摧城,将他剑气长城斩碎。 又杀了他一次。 此后姬无敌才发现,剑道一途,除了独处一座天下的陈知命,还有一个不讲道理的陈知安。 只是他死而复生后。 非但没有弃剑,反而继续苦修。 在央水畔渡劫成圣,然后又死了一次。 这一次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死的。 好在无数次的死亡。 已经让他一颗道心变得格外坚韧。 而且以九死劫登临圣境,已是毋庸置疑的大帝之姿,他道心无敌,无惧任何人。 这次重返大荒结庐,他要做的,就是杀死陈知安,彻底抹去道心中最后一点缝隙。 是的。 在他看来,就只是微不足道的最后一点缝隙。 只要陈知安归来。 以他如今的修为和杀力,抬手可灭。 “希望你早日归来,不然本帝恐怕无法再与你公平一战了,本帝会很失望!” 姬无敌伸手拂过竹剑,看似惋惜,实则充斥着强烈的自信,因为再过不久,他就无法压制自己的境界,即将踏入帝境。 “你一定不会失望的!” 竹庐外走来一道白衣,那白衣生有重瞳,虽面容平平无奇,可当他站在竹林外时,立刻成了此间最璀璨夺目的存在,就连姬无敌都黯然失色。 “你已经踏出了那一步!” 姬无敌抬头看着那道身影,瞳孔微缩,不过很快又变得平静下来,嘲讽道:“怎么,青楼小二和九州阁掌柜已经无法满足你,现在又做上陈留王府的看门狗了?” 来人,正是在白帝城杀人诛心的元归。 他在白帝城闹出的动静,姬无敌自然不会不知道。 身为大荒天下第一个生灵,却屈居人下,在姬无敌看来,这是对先天九帝的侮辱。 元归不以为然。 自顾寻了一个竹凳坐下,拂袖一挥,身前出现一个茶台。 开始烧水煮茶具,手法极为专业,动作娴熟,赏心悦目,举手投足间仿佛有道韵流转。 让人奇怪的是那茶具仿佛有灵性一般,在沸水中上下翻腾,最后凝聚出一团氤氲之气,氤氲之气飘荡在虚空,时而化为苍龙,时而化为九凤,最后苍龙九凤交织,琴瑟和鸣,演化为一片青色云雨洒落。 其立身之地,顿时变得生机勃勃。 姬无敌见此,冷笑道:“看来你改行开茶馆也饿不死!” “我现在的茶艺,是青楼最好的。” 元归眉头微挑,笑盈盈道:“哪怕是做青楼小二,我也是最好的青楼小二!” “你似乎很得意!” 姬无敌眼底泛起冷意,面无表情道:“哪怕是茶艺最好的青楼小二,依旧是小二,苍天在上,就算你被那道目光看成了瞎子,也不该变成这副模样,我对你很失望!” 元归微微一怔。 旋即明白了姬无敌的失望从何而来。 从怀里掏出四片茶叶,丢入茶盏,而后随手一拽,那团青色雾气开始有水滴落下,融入那茶盏中。 做完这一切后。 他才轻叹一声,缓缓道:“当年我们九人中,神帝太孤,魔帝太傲,赤帝太阴,水火二神太痴,戮帝太狠,青帝太柔,唯独你最纯,天生琉璃之体,道心纯净,就如一面镜子,所以我也最喜欢带着你在大荒玩耍!” “后来我抬头看天,苍天起了私心,你也是最后一人向我出手,所以我一直都想救你一救!” 姬无敌冷漠道:“我与陈知安有夺妻之恨,大道之争,你却与他勾搭在一起,这也是救我?” 元归叹息道:“你在长安被杀后,我曾与陈知安有过一场厮杀,我们看似平分秋色,实际上,那一战我输了!” 姬无敌微微一怔。 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元归的强大。 当年元归陨落,他们也付出了极大代价。 还是其余八帝齐出的情况下。 元归重活一世,虽然姬无敌没有和他交过手,却也能感受到他的强大。 他和陈知安厮杀。 竟输了! “你没有睁开眼,也没有用你的帝兵?” 元归摇头:“陈知安也没用全力!” “不可能!” 姬无敌道:“那年在长安,他只稍胜我一筹而已!” 元归看着姬无敌。 看着这个自负且自大的故人,仿佛能看到他道心那条裂缝越来越大。 沉默良久。 他才缓缓道:“你知道当年我为什么要抬头看天么,因为当年我身边站了一个人,那人说大道不该如此之小,更不该有尽头,于是我抬头看了 一眼,然后成了瞎子。” 姬无敌终于皱起了眉头。 当年所有人都好奇,为何元帝莫名其妙忽然要抬头看一眼,要迈出那一步,彼时他们还不知道死亡为何物,更不知道大道尽头还有彼岸。 “希望你没有怪我。” 竹林无风自动,虚空泛起涟漪。 两道身影穿过剑意纵横的竹林,闲庭信步般走入竹庐,如入无人之境! 第731章 青楼,当小二 竹林只是普通的竹林。 但当姬无敌坐在这里,便成了世间最恐怖的剑阵之一,那密密麻麻的笔直向上的竹,是一座纵横交错的剑气长城。 元归能安然无恙走入竹庐,是因为姬无敌点头。 可这两道身影走在竹林间,那堆砌如山的剑意,竟无半分感应,甚至他们所过之处,所有竹子都低下了头。 元归回头看着那脸色苍白的青年,轻叹道:“怎会怪你,当年我抬头看天时,你就说过后果,虽然只是一眼,我便被刺瞎了双目,却也见到了更为广阔的天地,无悔!” 说完,他缓缓起身,长揖及地。 “好久不见,先生!” 姬无敌在那个青年现身后就一直沉默,横在膝间的剑微微颤鸣,仿佛随时可能出鞘,可元归这一拜,直接让横在膝间的剑变成一条死鱼。 他赫然起身,目光死死盯着那脸色苍白的青年。 “陈知白——” “见过道友!” 陈知白转过身,看着姬无敌,眸子温和:“道友,你道心有隙,执念太深,有时候其实放下也是一种修行,以你此时的状态,在知安面前,恐怕无法出剑!” 姬无敌面无表情,将手中竹剑丢入竹海。 负手道:“若你是害怕陈知安死在本帝手里,所以专程来见本帝,想要乱本帝道心,那么你可以走了,本帝自认无敌,无人可乱本帝道心!” “我来见个故人!” 陈知白温和笑道:“苍天持刀,以大地为砧板,视众生如鱼肉,众生皆在砧板上,我只是希望能多留些火种,而且你可能搞错了...知安,从来都不需要我担心!” 这句话很温和,可是落在姬无敌耳中却格外刺耳。 多留些火种.... 陈知安不需要他担心! 此间含义,不言而喻。 姬无敌脊梁挺得笔直,白衣震荡,胸腹之间燃起熊熊怒火,那宛若琉璃的双眸也重新燃起火焰,竹海更是响起嗡嗡剑鸣,一股帝境威压在他体内滋生,风云色变,竹海如狂涛,而后席卷天地。 杀意犹如实质。 就在他双眸中金色火焰即将吞噬最后一点琉璃,竹海中剑吟骤起如嘈杂蝉鸣时,陈知白眉头微皱,握住姜白虎的手:“你吓到她了!” 此言一出, 威压骤散,剑吟骤止,就连天地之间的风都变得温柔起来。 姬无敌如遭重击,一口鲜血吐出,跌坐在地,面色惨白如纸,双眸中金色火焰散去,修为也重新跌回圣境九重天。 “看吧,不听劝!” 元归轻叹一声,手掌轻抚,一杯茶落入姬无敌手中:“悟道茶,龙凤盏,天下只此一杯,早给你备好了!” 姬无敌微微一怔。 先前他看元归煮了四杯茶,没有多想,现在终于知道,原来有一杯竟是给自己的,他早知道陈知白要来,早知道自己会受伤! 后世修行者视悟道茶叶为神药,大多是生嚼,连茶枝都吃得半点不剩,可当年对于他们先天九帝来说,的确就只是茶叶而已! 只是如今悟道茶树被砍,即便是姬无敌,这一世也没喝过。 姬无敌将茶一饮而尽。 随后盘膝坐在原地,身上开始散发氤氲之气,一道青色小溪在四肢八骸游走,最后汇聚到那看似纯净无瑕的道心之中。 他倏然睁开双眸。 他本以为自己道心无瑕,不染尘埃,此时那道小溪洗刷后,一道肉眼可见的裂纹终于显露出来,那青色小溪融入其中,正缓缓修补。 “为什么......” 姬无敌抬头看着陈知白,他先前即将迈出那一步,如果就此跻身帝境,别说无法踏足大道尽头,恐怕重返当年的境界都千难万难。 陈知白一言断了他的成帝之机,却也给了他修补道心的机会。 “你就不怕我道心无瑕后,杀死陈知安?” 陈知白端起茶盏,递给脸色微白的姜白虎,看着姬无敌温和道:“我先前就说过,想要为大荒多留些火种,至于知安,哪怕你道心无瑕,重返当年的境界又有什么好怕的,你又打不赢他!” 姬无敌脸色微黑。 他不知道陈知白为什么对陈知安那么大的信心,可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先前已经试过了,哪怕陈知白身受重伤,奄奄一息,他也不是对手。 只好低下头,做一个聋子哑巴。 “先生,你这么做,真的值么!” 元归忽然开口,看着陈知白道:“先生已达彼岸,得大自在大自由,即便苍天和元初齐至,你若想离开,祂们或许也无法阻止。” 陈知白点点头:“祂们会很高兴。” “既如此,先生何苦画地为牢,将自己困于这方天地?” “先生如果在乎陈留王府的人,带上他们离去,想必那两位也不会拒绝!” 陈知白沉默片刻,温和道:“其实你之彼岸,又何尝不是我之故乡,我已经失去了一个故乡,不愿再失去一次,你曾抬头看天,见过宇宙洪荒,可曾看到过半个生灵,人人都想要踏足彼岸,长生久视,可即便长生久视,也不过也孤魂野鬼而已,不过更多的,或许还是于心不忍吧!” 如果那些叫嚷着要诛陈的人能听到此间对话。 大概会认为自己听到了天下最大的笑话,然后开始怀疑人生。 他们恨不得挫骨扬灰的陈知白,导致天道将崩,大荒陆沉,生灵死绝的罪魁祸首,竟会于心不忍,而他藏身大荒,竟是画地为牢。 那无所不能的老天爷,竟巴不得他离开? 这是何等颠覆的对话。 如果这是事实。 那他们现在做的一切,又算是什么? 元归早已在这些年苍天诡异动作中看到了真相,自然不会觉得是笑话。 姬无敌却变得茫然起来。 他在远古时就从来不动脑子,所以从未怀疑过去年那道声音。 直到此时看到元归脸上复杂的神情,他才终于意识到,原来陈知白,不是为了踏足彼岸而献祭苍生。 他早已踏入了彼岸。 甚至为了苍生画地为牢。 陈知白立身人间,为的是天下苍生。 目光扫过长安城。 此时各处都有激愤的百姓,他们面容狰狞,声嘶力竭,要闯入迟疑巷杀死陈知白。 哪怕那些隔岸观火的人。 也只是不想送死,他们杀陈之心,并无二样。 这种杀意,会随着甲子天崩越来越近而变得越来越强。 许久后。 姬无敌收回目光,感慨道:“易地而处,若我面对那些蠢货,他们早死千百次了,你心中难道就没有愤怒,没有委屈?” “大概是习惯了。” 陈知白缓缓起身,向两人作揖行礼,温和道:“故人已见,就此别过,我时日无多,总要再看一眼山河,未来......” “元归,恭送先生!” 元归长揖及地,久久不起身:“未来,元归当竭尽全力,以报先生之恩。” “姬无敌,恭送先生!” 姬无敌骄傲的头颅也缓缓低下,长揖及地:“未来陈知安败于我手,我会饶他一次!” 待两人起身。 竹庐只剩下微风和半盏冷茶。 姬无敌缓缓起身,看着元归冷冷道:“所以你来我的竹庐,是专程为给他煮茶,可惜人家根本不屑饮,还剩了半盏!” 元归忽然抬手一拳将姬无敌打入竹林。 端起桌上的半盏冷茶洒在地上,面无表情道:“如先生那样的境界,悟道茶又于他何用,简直朽木不可雕,这半盏茶,就算为你提前上坟!” 而后他转身就走。 姬无敌跌跌撞撞从竹林中走出,朝元归的背影喊道:“你去哪里?” “青楼,当小二!” ....... 第732章 虎假狐威 夕阳西下,月上梢头! 黄昏大概是回家最好的时候,不算太早,也不算太晚。 只可惜如今的大荒。 夕阳稍显晦暗,月亮也显得阴沉。 长安到巨野的官道上,路上不见行人,有大猫潜于山间草甸,伺机而动,夜枭偶尔唳叫,将这残阳和昏月映衬的愈发寂寥! 便在这寂寥黄昏下,官道尽头,一辆破旧马车缓缓行来。 车很旧,马很老! 或许是进京赶考的落地秀才回家。 只是奇怪的是,那马车行走在颠簸的官道上竟如履平地,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潜伏在草甸里的野猫瞳孔渐渐变得冰冷。 它已经在这路上捕猎了很多年,每年都能吃几个读书人。 读书人身上有股独特的味道,或许是墨水的味道,比那些农夫要好吃很多。 今年这条路上读书人变少了不少。 它已经饿了很久,这次一定不会放过。 所以哪怕它感觉这辆马车有点诡异。 那头漆黑的老马眼神格外霸气。 它也不想错过! 狩猎的本能战胜恐惧,它悄无声息从草甸一跃而起。 仿佛一道白色闪电。 跃在空中。 它匆匆一瞥,发现那头黑色老马眼神似乎充满了蔑视。 不过来不及多想。 它利爪掀开马车的帷幔,然后窜了进去。 那马车中的确坐着一个书生,大猫此生未见这么干净的书生,没有闻到过这么好闻的味道。 它感觉自己要是吃掉这个书生,恐怕能立刻原地飞升。 至于书生身旁那个女人,它根本没有在意。 它伸出爪子,想要将书生喉咙割破。 然后它听到了一道惊喜的声音:“咦,好可爱的小猫!” “小猫?” “俺是威震方圆百里,人人谈之色变的山大王白虎,这婆娘居然说我是小猫,还说可爱!” 大猫心里有些不满。 不过现在最主要的是吃掉这个书生,所以它只是用最凶恶的目光瞥了那女人一眼。 “的确很可爱,既然你喜欢,让它陪你玩好了!” 又有一道温和的声音响起。 大猫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为什么这对男女没有尖叫,没有害怕,反而讨论起可不可爱的事儿了?俺很凶的好吧! 不对! 十分有九分的不对。 为什么距离这么近,爪子还没落在那书生脖子上? 大猫正疑惑。 忽然看到一只手掌落下,拎起自己的脖子,提在空中。 他怎么敢的? 大猫发出一声怒吼。 “喵?” 然后它发现自己被那个女人抱在了怀里,变成了一只白色小猫。 “以后你就叫小白!” “小白?” 大猫怒吼一声,它堂堂西山大老虎,哪能接受这种侮辱。 就在它准备暴怒划花女人的脸时,忽然浅薄的意识海中响起一道不屑声音:“消停点儿吧,本帝堂堂上古皇族都得拉车,你一只化虚境小猫还想翻天!” 准帝、异族皇族? 小白那粗浅的记忆中,好像听说过这些词汇。 沉默想了很久。 它忽然发出一声尖锐爆鸣。 白帝城、狩九幽! 这匹黑色的老马,是白帝城狩九幽。 那这书生...... 尖锐暴鸣戛然而止,西山大白虎将脑袋从姜白虎怀里探出,两只前爪小心翼翼捂住眼睛,看着那个满脸温和的书生,委婉发出一道声音:“喵......” 这一刻。 西山大白虎,彻底成了姜白虎的小白! “真乖!” 姜白虎捋着小白柔顺光滑的毛发,玩了一会儿后,忽然变得意兴阑珊。 “怎么?” 陈知白问道。 姜白虎转身看着那脸色苍白的书生,双丹凤眼渐渐变得温柔起来,仿佛一眼万年,许久之后,她忽然开口道:“这次离开后,你是不是不回来了,你带我去喝悟道茶,送我小白猫,你没有打算让我陪你走到最后。” 陈知白没有回答。 姜白虎又问道:“你想自己去死,对吗?” 陈知白依旧没有回答。 过去的九百九十九万世,他直到登天赴死,也没有走下藏书楼,只是打开窗户,看了姜白虎一眼。 可每一世他死后。 姜白虎都成了陈留王府外那袭倔强的红衣,半步不退,然后被暴怒的诸天修士杀死! 她至死都没有迈进陈留王府的大门,也没有让任何人在她死前踏足。 九百九十九万世,陈知白都有再来一次的机会,所以他可以心硬如铁。 可这一世。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下来。 所以他走出藏书楼。 想要在最后两年,陪她走遍大荒,带着她去见一见故人,带她离开长安。 沉默便是最好的答案。 姜白虎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她将被小白抓乱的青丝挽起,看着渐渐变得暗沉的天色,夕阳余晖洒在她脸上,美艳得不可方物。 她伸出手掌,仿佛想要抓住太阳,脸上重新爬起笑容:“走吧,我们去追夕阳!” 拉扯的黑马抬头看了一眼,有些无趣。 他无法理解。 更不明白人类为何总是有这种莫名其妙的情绪。 夕阳有什么好追的! 别说陈知白,就算是它,如果想要,抬手就能将那颗太阳摘下当夜明珠玩儿。 不过当陈知白温和目光落在它身上时。 它还是撒欢儿地向夕阳追了上去。 天大地大,这位爷最大。 三年之期未满,它只能是一匹识途的老马。 小白蜷缩在姜白虎怀里,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那传说中罪大恶极的书生。 眼神渐渐变得迷茫。 这样一个温润如玉、干净到了极点的书生,真的会毁掉这座天地? 而且自己和他们厮混在一起。 到时候会不会被那些暴怒的人类乱刀砍死,变成一条死狗? 算了! 反正都是要死的,被人砍死和天塌下来砸死,好像也没什么分别。 想着些有的没的。 它忽然觉得有些犯困,趴在姜白虎怀里沉沉睡了过去。 等它再睁眼时。 窗外青山便成了茫茫大泽。 “喵?” 小白两只爪子努力推开那扇窗户,抬眼看去,只见那茫茫大泽之中,一头头比它不知雄壮多少倍的凶禽猛兽正在向自己叩拜。 那些凶禽猛兽散发着恐怖气息。 恐怕随便拎出一头都能让它这西山大王变成真正的小猫。 但此时它们眼底充满了敬畏。 “原来我这么厉害...” 小白有些得意地想到。 随即它伸出两只小爪子。 紧紧抱住姜白虎的手臂,朝着那跪在最前面的那头老狐,矜持而骄傲地发出一道慵懒浅吟。 “喵~~” 第733章 七日伴青丘 远古时,世上并没有妖族这个说法。 直到后来女帝青丘崛起,一统巨野,将七大妖王收归门下,这才有了妖族这一说法! 此后天下妖族,都视青丘为妖族圣地。 三万年前,风华绝代的青丘女帝复苏,结束妖族纷乱,本极有可能建立大荒第一个妖族主宰的皇朝,跻身帝境的时候被四尊准帝偷袭陨落。 妖族就此一蹶不振。 她临死前,将青丘妖国搬迁至巨野大泽,就此隐匿不出,自成洞天,直到陈知冬孤身走江湖,妖族才重新出现在大荒天下。 如今甲子过去。 在苍狐的苦心经营下,青丘妖族已悄无声息变成了一个庞然大物! 一头圣境苍狐、一头准圣境魔猿、还有十几尊返真境大宗师,甚至还有上古金翅大鹏、九头狮子、这种凶焰滔天的大妖! 如果是圣墟开启前的大荒,以青丘妖国的实力,足以横扫天下。 即便是如今的大荒,青丘妖国也足以跻身前十之列! 然而此时它们都跪在那辆老旧马车面前,就连往日脾气最暴躁的搬山魔猿,此时都低下了它的头颅,甚至不敢抬头看上一眼! 它们当然不是叩拜小白。 而是马车里那个书生。 老旧马车静静停在草甸之上,黑马无聊地啃着地上鲜嫩的青草,然后又嫌弃地吐出来。 乌黑夜幕下。 万妖跪拜旧马车,没有发出半点声音,仿佛怕惊到马车的主人。 直到小白发出那道骄傲矜持又慵懒的声音,才将定格的画面打破。 书生缓缓睁开双眼,神色有些疲惫,掀开帷幔,目光落在跪在最面前的苍狐身上:“苍狐前辈,晚辈只是来看看知冬,不必如此!” “诺!” 苍狐跳到那块巨石上,发出一道无声长嚎。 那跪成满地的妖族沉默退走,不多时草甸便重新变得空旷起来。 苍狐在前面领路。 身为千年狐狸,它心机深沉,谋划颇大。 面对陈阿蛮,它敢玩弄心机耍些手段。 面对陈知安的威胁,它也可以充耳不闻。 但面对陈知白。 它甚至不敢掩盖道心中的微末算计。 不过甲子天崩已成定局,它那些雄心勃勃早已被风吹雨打去,连大荒都没有了,便是建立一座妖族皇朝,统一大荒、奴役人族又有什么意义! 更何况这一世的妖主,大概是没有那种野心的。 “先生! ” 沉默走了许久,苍狐忽然开口。 陈知白缓缓道:“晚辈也不知道。” 苍狐微微一怔,它的问题是大荒会如何,没有问出口,但陈知白已经给了答案。 又往前走了百丈左右,一座坟墓呈现在众人面前。 那坟墓中散发着茫茫青气,道则交织,在虚空勾勒成一头虚幻的九尾白狐。 那头白狐狭长眸子紧闭,眉心一条猩红竖纹,仿佛一只猩红色眼睛,哪怕未曾睁开,也透着无边杀意,帝境威压弥漫。 在这恐怖威压之下。 就连已经跻身圣境的苍狐都变得举步艰难,只能止步:“先生,妖主异象越来越重,至多半年,她就可以复苏,重返帝境!” 陈知白牵着姜白虎的手,为她挡住那散落的威压,遥遥看着那座坟墓。 仿佛是感知到他的到来。 只见那头九尾白狐紧闭的双眸微微颤抖,而后缓缓睁开,那双眸中仿佛藏着一座深渊,能将人的阴魂吞噬,然而当它目光落向陈知白时,眼底深渊瞬间散去,变成了清澈见底的小溪。 “小妹!” 陈知白抬头看着那头九尾白狐,藏住满身疲惫,温和笑道:“好久不见,小家伙终于长大了!” “大哥——” 陈知冬清脆声音响起,随即坟墓仿佛要崩塌。 陈知白拂袖一挥,一道七色神光出现在穿过层层禁制闯入坟墓,那无色神光散发着恐怖威能,未曾有帝境威压,却不逊于帝兵。 苍狐瞳孔微缩。 这七色神光,竟是由道则编织,待妖主成帝,直接就可以成为她的本命帝兵。 妖主自创禁忌帝术摄神诀,神魂无双,古之帝境恐怕也就长生大帝比她更胜一筹,但长生大帝肉身孱弱,妖主则无缺陷,只是杀伐手段稍弱,若她炼化这七色神光,一旦她踏入帝境,同境厮杀,恐怕足以比肩先天九帝! 陈知白随手打出的七色神光,直接将摇摇欲坠的坟墓镇压,宠溺笑道:“小妹,你现在还没有彻底踏足帝境,别出来,大哥只是来看看你,顺便...快见过大嫂!” 此言一出。 姜白虎身子微颤,脸上爬满霞红。 紧紧搀扶着陈知白的手臂,不让他倒下。 虚空那头九尾白狐摇身一变,变成一个身穿红衣的小姑娘,认认真真朝姜白虎拜下,久久没有起身。 古往今来,小姑子、妯娌、和嫂子之间关系的复杂程度,仅次于婆媳关系。 但无论是钟言还是李西宁,乃至于如今的陈知冬,似乎都一致认为只有眼前这个喜欢穿红袍的胭脂虎才配得上自家大哥。 换成任何人都不行。 哪怕她只是一个返真境大宗师。 哪怕她曾经嫁过人,还是个寡妇! 姜白虎眼眶微红,嘴唇蠕动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却什么也没说,只是紧紧拽住陈知白的胳膊,朝陈知冬重重点了点头。 这是无声的交谈。 先前陈知白丢出的七彩神光,将陈知冬的坟墓重新封印,她只需半年就能彻底踏入帝境,可这封印之力,却足足两年之久! 再有两年,甲子天崩,大荒陆沉。 正如她之前一直猜测的那样,陈知白的计划里,没有她。 她尝试着破除封印,却没有任何办法,她知道自己无法改变大哥的决定,所以这一拜,是拜大嫂,也是谢姜白虎陪大哥走完最后这段岁月! 姜白虎看懂了她的意思。 于是紧紧拽住陈知白的胳膊,以此表明心迹。 陈知白和姜白虎在青丘待了七天。 这七天时间,陈知冬分出一缕意识陪伴左右,就像个炫耀自己宝藏的小女孩儿,带他们走遍了青丘妖国,吃遍了山珍海味,细数每一个陈知白不知道的新奇玩意儿。 就连那些小妖,她都挨个点名字。 陈知白则藏住满身疲惫,牵着她的手,双眸中尽是宠溺,陪着她笑,陪着她闹。 他们都没有提及两年后的甲子天崩。 陈知白没说他自己一个人走。 陈知冬也没说她一定会在甲子天崩前踏入帝境,重返大荒。 他们就像普通兄妹一样游山玩水。 直到陈知冬意识渐渐变得迷茫,陈知白眼底疲惫再也藏不住。 他们才不得不返回坟墓。 陈知白离开青丘那夜。 月明星稀,秋风和煦。 陈知白为陈知冬在虚空凝聚一架七色秋千。 陈知冬挂月而荡,红衣小袄,赤足如玉,风铃清脆,亦如当年一样,就像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孩儿,目送他们离开....... 第734章 变数到了 当日子变得安逸。 便是嗜血残暴的西山大老虎都能卖萌讨好的小猫。 青丘一行,小白算是彻底打开了新世界大门,天材地宝敞开吃,胡吃海塞,让它很快变成了一个雪球,它从没想过,妖生居然能过得如此美妙,不需要捕猎,不需要忍冻挨饿,只要抱住女主人的大腿,就能得到它以前做梦都不敢做的东西! 而且那些一看就不好惹的大家伙们都很和善,很温柔。 除了那头趴在石头上怪物狮子。 那头狮子看起来可真吓人,长了九只脑袋,凶神恶煞。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它看自己的眼神那么复杂。 回忆起那头狮子竭尽全力缩小身形,舔着脸想往女主人身上蹭,结果被一脚踹飞的画面,小白舔了舔猫毛,两只小爪子死死抱住主人的胳膊,小心翼翼偷看远处那个书生。 它一直无法理解。 世上为什么会有那么干净的人。 而且这么干净的人,竟是有史以来最大的恶人,天下人都恨不得生吞其肉,豪饮其血。 乘马车一路南下。 它看到很多修行者提起那个书生时都恨意滔天,仿佛书生杀了他父母。 他们据说要去一个叫做长安的地方,杀死这个书生,或者自杀在书生面前。 有人说那书生太强,既然杀不死他,就杀他全家。 这种时候,他们都会兴奋地讨论,怎么才能进入长安,怎么才能杀死书生的全家。 但是讨论到最后。 他们都会变得格外沉默。 小白虽然不算聪明,但它感觉最近自己脑子长得飞快。 所以很容易就从他们的表情里看到了一个令人遗憾的事实。 书生的家人,他们似乎都杀不死。 特别是当他们提到那个而叫做陈知安的人时,他们似乎想到什么恐怖的事情,竟会打个寒颤。 小白理解他们。 因为它也害怕陈知安。 它还没长脑子的时候就听说过陈知安的名字。 知道他是大荒陈留王,杀人不眨眼,据说当年在一个叫做圣墟的地方,提着一把剑,从虚神砍到通玄,又从通玄砍到圣境战场,砍得血流成河,诸天皆寂,眼睛都不眨一下! 就连如今那些威名赫赫的天才,在他面前都是弟弟。 于是他们讨论到最后,决定去长安自杀,他们要死在陈知白面前。 小白不理解他们的想法。 也不明白为什么那些人说起要自杀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为什么会那么慷慨激昂,甚至浑身散着光,好像在做一件伟大的事情! 更让它无法理解的是。 那个满脸疲惫的书生在听到这些话后,眼神竟变得有几分哀伤。 有时候那些人也自相残杀,或者是为了路边结果的野草,或者是为了山里开花的铁树。 总之原本上一刻还互称道友、义薄云天要为天下苍生赴死的他们,转头就互相递刀子,打得头破血流。 路上似乎有人认出了那个书生。 是一个老头。 白发苍苍,佝偻着身形,慈眉善目。 老头穿着破袄,身边带着个小女孩儿。 小女孩儿很可爱,眼睛很亮,穿着一件小红袄,看起来和坟墓里那个叫陈知冬的小姑娘很像,就连眉眼都有八分相似。 老人和小女孩儿拦住马车,默默跪在官道上,一言不发。 他们看起来很可怜。 不知道为什么,小白却觉得不舒服,很讨厌他们。 大概是因为抱着自己的女主人,那温柔手掌渐渐变得僵硬,而且脸上笑容渐渐散去的缘故! 小白看到那书生眼底的哀伤好像又浓郁了一分。 官道上鸦雀无声,空气中弥漫着压抑的气息! 连帝境存在都不敢拦的马车,被两个普通人拦下了,就连那头骄傲的黑马都变得僵硬,似乎连大气都不敢喘。 有那么一瞬间。 小白感受到了主人身上的杀气。 当主人蹙眉不喜,它眼里就没有了光明。 于是小白决定做些什么。 它从车窗一跃而起,在空中变成西山大老虎,一口一个,把那老头和小女孩儿都吃了下去! 马车继续前进。 书生没有说话,主人也没有说话。 小白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 不过主人应该很高兴。 因为它发现主人抱着它的时候,真的有了几分喜爱,不像以前,看似喜欢,实则冷漠的很。 接下来的日子。 旧马车的速度变得快了许多,而且都往偏僻处走。 但不知道为何,总有人能发现马车。 而且跪在路上的人越来越多,他们都一言不发,跪在地上,好像跪着就能把书生跪死! 书生脸色越来越苍白,开始嗜睡,苏醒的时候他眼底哀伤越来越浓。 他手那卷书上的字迹在变淡。 后来小白无意间抬头,才发现原来天上有一道光,一直投在马车上。 那些人是跟在光后面来得。 在吃了很多人后。 它终于理解那些人说要在陈知白面前自杀的真正原因。 他们想杀书生,所以要自杀。 他们要用自己的命,逼书生自杀。 它最初觉得好笑,后来发现一点儿也不好笑。 因为即便是自认冷血无情的它,在吃掉那头跪在雪山上的小老虎后,它也变得难受而且愤怒起来,再也无法吃人! 好在他们终于到了白帝城。 白帝城里那个叫柳如烟的女人真狠,跪在马车前的一万多人,被她一剑斩了个干干净净,半点不剩。 现在她正和书生道别。 黑马似乎挺恨她,连草都不吃了! ....... “先生,苍天垂落目光,以众生乱你道心,我欲持剑左右,皆斩之!” 白帝城城墙上,柳如烟背负太上,头发高高竖起,哪怕身穿最朴素的青色道袍,不施粉黛,也无法遮掩她那倾国倾城的绝美容颜。 偏生她绝美容颜下,没有半点魅惑之意。 散发着一股子宁静从容的清冷气息,便是说着杀性最大的话,语气却也平淡如水。 陈知白抬头看着昏沉天幕。 仿佛能看到那盘旋在大道尽头的伟岸身影。 许久之后才收回目光,看着柳如烟道:“当年我在岁月长河把你打捞而起,曾带你看过从前,你该记得,上一次轮回祂表现的很骄傲,并未做过这些小动作。” 柳如烟眉头微皱。 不明白陈知白这句话的意思。 却见陈知白温和笑道:“越是如此,说明祂道心越来越乱,祂越来越像个人,一个拥有七情六欲的人。” 说到这里。 陈知白从怀里拿出那半卷天道卷。 “这卷天书上面字迹越来越暗淡,道则纠缠如乱麻,我看见一个不讲道理的过河卒在横冲直撞,搅乱棋盘,未来充斥着变数,祂,看不到未来了!” 柳如烟微皱的眉头散开。 看着陈知白手中的天道卷,哪怕她道心如水,此时也忍不住嘴角上扬:“先生是说,这一世,我们等的变数,终于到了!” 第735章 柳如烟成帝 “是啊,变数到了!” 陈知白幽幽低语:“那年在镇魔渊,我看到一道模糊身影,他将长生大帝的阴魂葬在了帝棺之中,那九百九十九万世,我从未在过去看到他,只在未来看到过他的痕迹。” 过去的每一世,他都在等待变数。 可惜哪怕在岁月长河打捞了无数年。 落子无数,却始终无人能踏出那一步。 九百九十九万世。 他都是孤身一人,无人可与他并肩。 而大荒,也碎了九百九十九世,哪怕是他,也已经无法再让岁月长河倒流! 最后一世,他终于看到了那道身影,而且是在过去。 而三年前。 他在彼岸,找到了他存在的痕迹! 柳如烟双眸微亮:“是他么,我那位老师!” 身为先天九帝之一的女帝,她天资妖孽,无师自通踏入帝境,在万族纵横天下的万古,她另辟奇径,传道人族,成为天下道主,得人族气运加持,踏入大道尽头。 哪怕她逆天而行,手持青帝斩天,妄图开天辟地,建立仙庭,却也因为身怀大气运而让苍天对她无可奈何,无法将她彻底斩杀。 如今她重活一世,却莫名其妙多了个老师。 以她的位格,这世间如果有谁能做她的老师,只能是眼前这个书生。 而且对于她这样的存在来说。 甲子岁月不过大道途中的一瞬而已,即便她斩断这段因果,也并无不妥。 偏生她竟似乎对这段关系极为看重 。 这些年一直对李西宁持弟子之礼,而且主动斩了前世因果。 此后李西宁便只是李西宁,澹台明月也只是澹台明月。 和她再无半点因果纠缠...... 这一斩看似简单。 实则对她大道产生了极为严重的后果。 原本旧路重走,她成帝不过水到渠成。 可这一斩之后她底蕴被分润,短时间内怕是很难重返巅峰,但她依旧这么做了。 大概是因为在很多年前。 她曾和陈知白看过那场问心劫,知道陈知安身上拥有一座天地,看到了未来可能存在的变数。 ...... 她是这座天地第一尊女帝。 是人族大道之始,是世间最骄傲的人。 她曾踏足大道尽头,持万古青天一把刀,斩断岁月长河,斩碎天地,却始终无法踏足彼岸。 如今重活一世。 天道崩塌在即,大荒即将陆沉,她当然需要更多的力量。 然而即便旧路重走,将底蕴全部收回,她至多也就踏足大道尽头,达到前世的境界。 在苍天面前终究也不过蝼蚁而已。 根本无法斩出那一刀。 既然旧路重走也走不到苍天面前,不如不走。 于是她彻底斩了过去。 要走一条崭新的道路。 对柳如烟的猜测,陈知白没有回应。 他只是转身看着她,就像教书先生看着即将离开的学生,眸子里尽是温和:“修行就是在修路,有人走旧路,有人开辟新路,但殊途同归,大道三千,走到尽头看到的都是祂,你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但你还是斩断了她们的因果......” “我只是不想走旧路!” 柳如烟微笑道:“而且先生应该知道,我身负人族气运,即便走一条崭新大道,成帝也不过水到渠成而已,可不是因为老师,更不是因为先生!” “那我就放心了!” 陈知白忽然笑了起来,抬手指向柳如烟。 虚无间漂浮八滴金色血液。 顺着他指尖向柳如烟眉心渗透。 这八滴血液。 是先天九帝其余八帝的本源精血,狩九幽因为它们而长出了九只头颅,执掌九条大道。 虽然狩九幽因此而变得扭曲疯狂。 却也拥有一座神国。 号称上可去九天,下可入幽冥,可窥探过去和未来,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不死不灭! 一年前他在人族长城铺开神国,然后因为说话太大声,被陈知白抬手打碎了脑袋。 八滴精血也被抢走。 如今尽数融入柳如烟体内! 随着八滴精血融入柳如烟眉心。 仿佛清澈池塘滴了五颜六色的染料。 只见八滴精血化为八条游鱼,在她体内疯狂游走。 她身上气息飙升。 竟瞬间迈过那道关隘,踏入了准帝境! 陈知白抬头看着天幕,仿佛与上苍对视,同时开口道:“九为极,加上你的大道,便是大荒天下最早的九条大道,吃掉它们!” 柳如烟微微一怔。 旋即明白了什么。 追本溯源,气海之中生出一条青色游鱼,开始与那八条游鱼追逐。 九条游鱼,九条大道。 纵横交错,互相渗透交织! 刚开始还在她体内游走,很快游至体外,以她立身之地为中心向四周蔓延,仿佛要勾勒出一座天地。 与此同时,她肉身响起奇怪的声音。 是血肉在滋长。仿佛有九颗头颅要从她肩膀长出。 “原来我的道,在这里!” 感受到体内纵横驰骋的九条大道,柳如烟双眸倏然变得明亮,喃喃自语:“先天九帝,九条大道,这不是九滴血,而是九条大道本源,不过我不是狩九幽,既然你们融入我体内,就别想再拥有自己的意志了!” 话落! 她意识海之中,一个大道磨盘开始运转。 磨盘每转动一周,就有一缕精血被磨灭,变成最纯粹的道则之力。 很久之后。 柳如烟身躯恢复正常。 一股帝境威压从她体内滋生,而后席卷天地。 从陈知白手指触及她眉心,再到此时,半炷香不到,她竟从准帝直接踏入了帝境,成为一尊帝境三重天的存在。 她缓缓睁开双眸。 道袍震荡、一步踏出。 一条岁月长河出现在她脚下。 岁月长河中卷起惊涛骇浪,想要将她打回现实。 然而她只是冷哼一声,只见一道圆弧出现在岁月长河之上。 圆弧阴阳分明,好似一个大道磨盘。 大道磨盘中间。 缕缕道则如一条阴阳鱼,自由在岁月长河游走。 轰隆隆—— 白帝城天幕上忽然响起阵阵雷音,风云变色,星河摇曳,仿佛天地都在颤栗。 这是横戈大道尽头的苍天动怒。 一道恐怖眸光投下人间,落在踏足岁月长河的柳如烟身上。 与此同时。 天幕变成一片血海,血海笼罩整个大荒,血海之中,一道道恐怖闪电在酝酿。 看到这一幕。 整个大荒天下,无论帝境还是普通人,所有人都开始恐惧,这是苍天之怒,不属于人间的力量,甚至超脱了帝境,如果闪电落下,恐怕整个大荒都要破碎。 “苍天动怒,天道倾塌,大荒要崩了!” “祂为何如此愤怒?” 五毒宗,魔帝和水火二神站在山巅,不敢抬头,神色凝重。 “元归,这是怎么回事?” 姬无敌忽然出现在青楼,死死盯着那青衫小厮,神色茫然:“老九成帝,苍天为何如此愤怒,这不合理!” “大概是因为又有一人躲开了祂的眼...” 元归一脸平静,空洞眸子抬头看着天幕,似乎觉得无趣,又回头看着姬无敌,悠悠道:“恼羞成怒吧!” “你是说,老九踏足了彼岸,不可能,我能感受到她只是帝境三重天,远远没有踏足大道尽头。” 姬无敌脸上茫然之色愈浓。 忽然似乎想到什么,脸色难看道:“你为什么要说也?” 元归笑而不语,自顾擦着一尘不染的桌子。 “你是什么意思?” 姬无敌脸色愈发难看:“苍天动怒,天道倾塌,大荒要崩了,你这个叛徒就要死了,你还笑得出来?” 元归笑道:“祂如果敢来人间,又何必搞这种小动作?” 话音刚落。 忽然一道声音在白帝城响起。 “滚回去!” 那道声音很温和平静,低声轻语,甚至可以说软弱无力,任谁都能听到其中的疲惫。 但就是这三个字。 却让漫天血海瞬间溃散,日月星辰重现。 就连那道恐怖目光都瞬间烟消云散,仿佛从未出现过! 第736章 请先生赴死! 风平浪静后。 柳如烟也从岁月长河归来。 身上气势尽敛,又变成了那个倾国倾城的女道士,向陈知白长揖及地,行弟子之礼! “先生用心良苦!” 陈知白脸色苍白,新袄已成旧袄,梅花从袄子上渗透而出,显然先前那寥寥三字,又让他受了道伤。 不过他眸子依旧温和。 好似再重的伤,都无法让他蹙眉半分。 他伸扶起柳如烟,缓缓道:“这本就是你的机缘,大道磨盘是你老师送你的,未来...顾好自己!” 说完他转身走下城头,回头看了一眼大荒,登上马车离去! 甲子前,圣墟开启。 陈知安闯入帝墓,九死一生,最后进入了周天星斗祭阵眼之中,生死之际,他朝虚空遥遥一拜,然后陈知白意识降临,摘下阵眼之中的那轮大道磨盘,取走世界种子,让神帝万载谋划成空。 陈知安回到圣墟后,大道磨盘自主进入了小如烟意识海中,开始磨灭狩九幽寄托在她意识海中的意识! 彼时陈知白曾说狩九幽是柳如烟的机缘。 如今甲子过去,机缘终于落到了实处。 柳如烟和李西宁站在墙头,目送那辆马车渐行渐远。 直到那辆马车进入黑暗,柳如烟才缓缓收回目光,低声问道:“师娘,你说师父,是那个变数吗?” “不知道,不过如果有变数,那一定是他。” ....... “那位,到逐鹿天下了!” 逐鹿天下,宋终头顶天钟站在回归山,神色复杂,遥遥看着逐鹿原。 当年就是那里,陈知安乘辇归来,将林青禾苦心经营的局势打碎,引发了后面一系列流血事件,为大荒续命甲子,如今还是在那里,一辆老旧马车孤零零驶来,车上载着的,是诸天最强大的人! 只是当初陈知安在逐鹿原一呼百应,从者云集。 而那辆马车里的书生,却是诸天生灵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罪人。 此时逐鹿原已经聚集了无数修行者和普通人,他们跪在原野上,乌泱泱一片,看不到尽头,一手提刀,一手提酒。 陈知白在白帝城一言呵退苍天。 诸天共鉴! 哪怕强如神帝,也不会认为自己有资格杀死陈知白,所以他们都极为默契选择了另一条路——自杀。 林青禾出现在宋终身旁,负手在后,目光遥遥看着逐鹿原,嘴角挂起刻薄冷笑:“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好像所有人都默认了那个书生实际上是个悲天悯人的圣人,真够讽刺的,这肮脏人间,配不上他!” “是够讽刺的,为苍生争命的人成了人人喊杀的屠夫,而真正想杀死苍生的人却成了人人敬仰的老天爷,这肮脏人间,的确配不上他!” 宋终看着跪在逐鹿原上的茫茫多修行者,看着还在不断赶来,披麻戴孝,一手提刀一手提酒的诸天修士,眼神渐渐变得失望。 “你以为世人受苍天蒙蔽,你以为他们不知道真相。 于是你头顶天钟,游走诸天,用了这么长时间,付出这么大的代价,终于让他们知道了那个残酷的真相。 你以为他们知道真相后哪怕不敢拔刀向天,至少不会再想那位去死。 让那位对这人间失望少上一分。 可惜你忘记了,这悠悠众生,在事不关己的时候当然不会吝啬表现慷慨正义,但当刀子悬在他们头顶时,读过的圣贤书,学过的道理,满腹的道德礼仪,全都成了随手可丢的废纸。 甚至他们知道真相后。 愈发肯定了一件事,君子,可欺之以仁!” 林青禾言语中满是嘲讽,尖酸刻薄。 宋终反驳道:“这世界既然有光明,自然便有黑暗,哪怕黑暗侵吞大地,总有人会成照亮黑暗的光,他们并不能代表天下人,而且你又怎么知道,那些人中,没有人真的只是想给那个背负人间的书生一杯酒?” 林青禾手掌微微张开,仿佛整个天地都被她拽入手中。 “你看跪在最前面的那人,是仙武天下最出名的大儒,是圣人,他道德无瑕,桃李满天下,为仙武百姓打过很多官司,甚至为了那些蝼蚁敢喝骂白玉京。 没有人会质疑他的道德,我们就用他赌上一赌如何,我赌他那杯酒是为了请陈知白送死。” “你,敢不敢赌?” 宋终目光看去,只见那逐鹿原上,一个头发花白身穿老旧长衫的老者正缓缓起身,手里端着一杯酒,正向那辆老旧马车走去! 那个老先生叫孙文希,仙武大儒,道德圣人。 当初宋终头顶天钟将真相揭露给他时,他曾老泪纵横,痛呼世人愚蠢、苍天无德,先前宋终所说只是想给书生敬酒的那个,其实就是指他。 所以此时听到林青禾的话,他只犹豫片刻,便答应了下来。 目之所及处。 只见孙文希颤颤巍巍走到马车前,长揖及地:“仙武清风郡布衣孙文希,先生大德,老朽斗胆,愿为先生牵马斟酒!” 马车里寂静无声。 孙文希又道:“先生为苍生奔走,大德大善,老朽自知身微位卑,不足与先生见面,只是拳拳之心,日月可鉴,愿以此酒,为先生践行!” 帷幔缓缓拉开,一个身穿红衣的女子从车厢里走出,伸出手掌,准备接过孙文希手中的酒杯:“我听说过你,你是仙武大儒,与大荒苏如齐名,这一杯酒,我代他喝!” 孙文希微微一怔,看着那个红唇如血的女子,缓缓道:“久闻大荒姜白虎是个敢爱敢恨的奇女子,红衣染血,为先生血洗迟疑巷,这杯酒姜姑娘代喝也可,只是老朽有三个问题想请教!” 姜白虎浓眉微皱:“你问!” “老朽第一问,甲子天崩,可是诸天皆崩,苍生皆亡?” “是!” “果然如此么。” 孙文希忽然发出一声叹息,低沉问道:“老朽第二问,甲子天崩,先生有几成把握,伐天而上,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 姜白虎回头看着车厢,眉头皱得愈深,平静道:“不足一成!” 孙文希又问:“老朽第三问,先生以为,何为大仁大德?” 姜白虎端着酒杯的手掌变得有些泛白,眉头缓缓散开,脸色变得冷漠一片:“你以为,何为大仁大德?” “老朽以为,舍身以成仁德!” 孙文希又从酒壶中倒出一杯酒,一饮而尽,如柱倾倒:“老朽孙文希,代天下苍生,请先生舍身...成仁!” “原来你也想他死!” 姜白虎手掌紧握,手中酒杯化为齑粉:“老贼,既然你这么仁义,为何自己不去舍身成仁?” 孙文希道:“老朽身微位卑,不足与苍天对弈,若老朽舍身能救天下苍生,自当仁不让!” 说话间,他忽然吐出一口鲜血,浑浊目光看向姜白虎,仿佛可以透过那袭红衣看到马车里双眸紧闭的陈知白,嘶声道 :“老朽已饮下毒酒,先生若去,老朽愿以残魂追随左右,鞍前马后,永世赎罪。” 言及至此。 他俯身在地,高呼道:“老朽孙文希,代天下苍生,请先生赴死,舍身成仁!” 随着他话音落下,茫茫逐鹿原上所有人都举起了酒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俯身在地,声音响彻天地。 “请先生赴死,舍身成仁!” 第737章 宁可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 杀人的方式有很多种。 刀剑可以杀人,毒酒可以杀人,言语也可以杀人。 此时跪在这逐鹿原上的人,却想要用自己的命杀人,他们知道自己杀不死陈知白,只好请陈知白自杀。 他们当然听说过白帝城柳如烟一剑斩杀近万人的事儿。 所以这次来的人,远远不止万数,而是将近十万之多! 十万! 哪怕是十万头猪死在面前,也会让人产生情绪波动,更何况是十万个人。 而且其中还有无数老弱病残! 陈知白既然是君子,自然不忍看着他们死去。 而且这样的队伍,在帝崖还有一批,他们将会是压垮陈知白道心的最后一根稻草。 或许这十万人之中,不都是心甘情愿送死的。 但为了家里的妻儿老小,他们别无选择。 他们动作整齐划一,在孙文希带领下,再次喊道:“我等,愿意追随先生赴死!” 声音飘荡在逐鹿原,飘进车厢,飘进那个双眸微闭的书生耳朵里。 ........ “你输了!” 林青禾嘲讽地看着宋终,冷笑道:“世人都说孙文希是大儒,果然好一个大儒,这种手段,便是本座也做不出来,他这杯毒酒一喝,生前身后名都让他捞去了,就是不知道陈知白如果泉下有知,会不会允许他追随。” 宋终一言不发。 许久之后才冷冽道:“陈知白不能死,既然他不忍杀人,那便我杀!” 话落,他青衫微振,就要前往逐鹿原杀人。 林青禾并未阻止,只是幽幽道:“你或许可以等等,像陈知白那样的人,又怎么可能会自杀,而且有那个女人在,孙文希不过自取其辱罢了!” ...... 逐鹿原上,姜白虎手掌微微张开,被她捏为齑粉的酒杯如流沙落在地上。 就像是扬起某些人的骨灰。 逐鹿原上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在等待车厢里那个主人做决定。 因为寂静,所以那沙砾滑落的声音便变得格外刺耳。 当然。 更刺耳的还是姜白虎的掌声。 她啪啪鼓掌,脸上挂着笑容。 随着她鼓掌,有鲜血从她指缝间溅起,在空中溅起一朵朵猩红色的血花。 “很好,真得很好!” “仙武孙文希、大荒苏如,是这天下唯二的儒圣,文希在前,苏如在后。” 孙文希嘴角微微扬起。 能和大荒那位布衣儒相并列,而且排列在前,哪怕是他自认早已道心如水,也不免有几分得意。 然而很快,他扬起的嘴角就变得阴沉下来。 只见姜白虎缓缓道:“今日一见,才明白苏相与你这样的人相提并论,是对他何等恶毒的辱骂,不过我没兴趣对你的品性做注解,苏相大概也不会在乎一个跳梁小丑,我只想问一句,凭什么?” 姜白虎目光扫过乌泱泱的人群。 “凭什么你们以为自己的命可以换我男人的命,凭什么你们不想自己的家人死,就要我男人死?” “凭什么你们以为自己喝下一杯毒酒,他就要可怜你们?” “凭什么—— 你们要这么欺负他?” 这个天地没有人敢欺负陈知白,如果他不想死,没有人能杀死他,因为他可以和苍天坐而论道,他和天一样高。 跪在地上这近十万人也不会认为自己有这个资格。 但恰好这就是事实。 只是没有人愿意承认。 凭什么,当然凭的是陈知白不会杀人,而老天爷会。 面对姜白虎的质问。 没有人回应。 孙文希抬起头,他觉得自己必须要说些什么。 因为这个局是他布的,而车厢里的沉默,证明他这个局并非没有作用,陈知白在犹豫。 辩论之道,他从没有输过! 此时毒素已经入侵他五脏六腑,就连气海都开始枯萎,他凭借对这芸芸众生的眷念和顽强意志缓缓起身,想要与这个胡搅蛮缠的女人好好辩上一场! 他站了起来,嘴唇蠕动:“你......” 他刚吐出一个字,一道刀光忽然向他斩来,刀光很快,干净利落,就像它主人一样不讲道理。 如果是平常,哪怕再不讲道理的刀光他都能随手打散。 可偏生他饮下了毒酒。 所以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刀光砍向自己的脖子,然后一只手掌将他头颅摘了下来。 姜白虎拎着他稀疏的白发,看着他的眼睛,低声道:“最主要的是,你们死就死了,凭什么要算在他头上,再说你这老匹夫,又有什么资格追随他?” 孙文希微微一怔。 然后他看到那匹一直安静的老黑马忽然吃牙咧嘴笑了起来。 那张嘴越来越大,就像一座深渊。 深渊中伸出一个猩红舌头,将逐鹿原十万人全都卷入深渊,噗嗤噗嗤嚼碎,鲜血哗啦啦流下,就像洒落一场血雨! “恶魔,你就是恶魔!” 孙文希惊恐看着这一幕,根本不敢相信,这个女人竟疯狂至此。 姜白虎随手丢掉孙文希的头颅,重新坐回马车,冷漠道:“白痴,狩九幽是禁区皇族,祂吃人与我何干?” 老黑马吃呀咧嘴一笑,嫌弃地看了孙文希一眼。 撒欢儿向帝崖方向走去。 孙文希头颅孤零零跌落在血泊中,看着远去的那辆马车,眼神变得怨毒起来,心底更是涌起恐惧。 因为他的大儿子在帝崖外。 他低估了姜白虎的残忍,如果大儿子按照原计划继续,恐怕等待他的,是同样的命运。 他努力飘上虚空,用尽全身力气,朝那辆马车喊道:“姜白虎...你好狠的心,陈知白,你负了天下人!” “那又如何?” 姜白虎冷漠声音传来:“当年在琅琊陈知安说过一句话,宁可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今日我送给你,你还有三天时间,三天之后,我们会到帝崖。 另外再告诉你一件事。 这帷幔遮住了苍天的眼,也遮住了他的眼,所以你大可继续,反正他看不见,至于我,就算整个天下的人都死在我面前,老娘也只会拍手叫好!” 孙文希眼底最后一缕希望碎裂,变得失魂落魄起来。 难怪至始至终都是这个女人在和他对话。 原来陈知白眼中根本没有他。 这一刻。 他忽然觉得自己就像一个笑话。 回归山,烟池畔。 林青禾看着渐渐远去的那辆马车,眼底欣赏之色难掩,很久之后才感叹道:“我错了,我以为这人间配不上陈知白,原来这世间,还有一袭红衣与他相伴!” 宋终也缓缓点头:“姜白虎,的确是世间少有的奇女子。” “滚——” 林青禾倏然转身,一道白绫从虚空浮现,将宋终抽出回归圣地,跌落央水。 而后林青禾看着早已空旷的逐鹿原。 一言不发...... 第738章 帝崖下的车轮 “他来了!” 帝崖外,荒野间,逍遥剑宗范遥看着远处缓缓驶来的马车,神色莫名。 三天前他就已经收到了儒圣孙文希传来的消息,但是他选择了沉默,而且截断了一切消息。 那年陈知冬抬手摘星砸碎逍遥剑宗。 砸碎山门,砸碎满门弟子,也砸碎了他的满腔抱负和野心, “我没什么不可以失去的了。” 想着当初徐半卷的话,想着当初陈知冬那骄傲且不屑的姿态,想着那些死在尘埃里的弟子,范遥眼底的犹豫渐渐变得坚定。 “我没什么不可以失去的了,你却还有,既然你背负人间,承载人间气运,可如果你手染鲜血,众生意志又怎会为你披上衣服?” 马车越来越近。 残阳、荒原,旧车、老马。 沉默行走在天地间,勾勒成寂寥而孤独的画面! 所有人都看着那辆马车。 眼里有恐惧也有愤怒,还有无数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 百万道目光,百万人的凝视。 便是道心再坚定的人都会感到压力。 那匹老马却仿佛一无所觉,迈着平静步子,仿佛视众生如蝼蚁。 马车上,红衣女子半倚帷杆,怀中抱着一只白猫。 女子眉如远山,肤若桃花,发如浮云,眸如星辰,便是以倾国倾城来形容她,都觉有不足。 偏生她唇间的猩红如血,将她一张脸破坏的干干净净,平添了无数妖异和冷漠。 范遥看着那辆一步步走近的马车,看着那头一口吃掉近十万修士的老黑马,藏住满身恨意,一步向前,跪伏在地:“仙武范遥,携百万人族,跪拜先生!” “滚——” 红衣女子睁开双眼,眸子里尽是冷意。 范遥置若罔闻,继续道:“仙武范遥,携百万人族,请先生赴死!” “碾过去!” 红衣女子再次开口,冷漠到了极点,随即转身走进车厢。 这一转身。 跪在这马车前的便不再是她的同类,而是敌人。 老黑马眼底闪过一丝失望,舔了舔嘴唇。 随后前蹄抬起,平静踩在范遥头顶,就像踩死一只蝼蚁。 车轮倾轧而过,车轮上染上猩红鲜血,血肉骨骼破碎的沉闷声在荒原响起。 马车笔直而行。 那些端着酒杯握着刀的修行者们看着那一条由鲜血和尸体铺就的车辙印,茫然无措! 这和孙文希猜测的不一样。 人固有一死。 或轻于鸿毛,或重于大雪山 他们既然跪在这里,当然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可问题是。 他们的计划不是这样,他们还没饮下毒酒,还没写悼文,还没有留下万言血书,还没留名青史,甚至连陈知白都没有见到。 他们看见那辆马车碾过,响起沉闷而刺耳的声音,残肢断骸遍地。 就像一群伸出胳膊拦车的蝼蚁。 没有半点意义! “不该是这样,不该是这样!” 人群最后方,孙文希长子喃喃自语,须臾后,他缓缓起身,脸上神情变得庄重无比。 他穿过人群,用最快的速度向那辆马车奔去。 很快超越马车。 双臂张开,拦在马车前,嘴唇蠕动,想要开口说些什么。 然后他看到一只马蹄,马蹄踩下,车轮倾轧而过,他变成了一堆烂肉,满腔热血正义都被马蹄踩成了碎片! 马车践踏生命,踩着血肉登山,直到踏上山顶才止步。 一路上至少有近万人被踩成肉泥,然而那辆马车的主人,却始终没有下车,甚至没有掀开帷幔看上一眼! 山上山下,寂静无声。 人心是这世上最奇怪的事物。 积德行善一辈子的人如果做了件坏事儿,不管他从前有多么善良,做过多少好事,救过多少人,人们记住的始终只会是他干的那件坏事儿。 然后站在道德制高点冷嘲热讽:“看吧,我老早就知道他不是个好东西!” 而坏事做尽的人如果偶尔干了件好事儿,不管他是有意还是无意,没有受过他迫害的看官们在沉默之余,也难免会悠悠感慨一句:“你看,这孩子本性不坏。” 然后大大方方地替那些苦主原谅他过去的罪恶。 如果苦主表现出不满和愤怒,他们又会跳出来,劝人要大度,过去的事儿就不要再抓着不放了,他都这样了,你为何还不原谅他? 说来好笑。 一年多以前,当人们知道陈知白是那道影子之后,他们更多的是恐惧,勇敢的人想要杀死他,而更多的人希望他能暴毙而亡,少有人敢对他指手画脚。 而随着事态演变,当人们发现原来陈知白竟从不杀人,是个道德无瑕的君子后。 人们对他的想法,便成了他为什么不自杀。 他们祈求陈知白自己去死。 在他们看来,既然你陈知白是个好人,就该为了天下老老实实去死。 哪怕他们知道了真相。 知道陈知白默默背负着这座天下,他在为苍生争命,他们依旧是这种想法。 白帝城如此,逐鹿原如此,此间帝崖也是如此。 他们甚至觉得请陈知白喝完酒,他们膝盖往地下一跪,陈知白就该感激涕零,朝他们相对而跪,然后自己抽刀抹了脖子! 偏生事与愿违,陈知白不但没有抽刀抹了脖子,甚至连帷幔都没有掀开,马车就这么无视他们,残酷而决然地从他们身上碾过,将挡在路上的所有人都碾成了肉泥! 他们端着酒杯,看着屹立山巅的那辆老旧马车。 忽然知道了恐惧为何物! 他们心中的大义、大仁大德、都被冷风裹挟着的血腥味吹得无影无踪~ ....... 帝崖下,大河旁! 那条破碎的道则长河已渐渐变得干涸,一口帝棺安静躺在河底,汲取着最后的道则之力。 抬仙棺中,大魔神陈阿蛮双眼紧闭,道则之力在他肉身游走,修补着他破碎的肉身,心脏每一次跳动,都仿佛雷鸣,散发着恐怖威压。 帝棺另一侧,白衣染血的堕仙安岚盘膝而坐,氤氲之气笼罩全身,将她映衬的如同谪仙。 当年陈阿蛮和安岚在狩猎战场被打碎肉身,近乎寂灭。 抬仙棺破碎虚空消失。 所有人都猜测抬仙棺是回到了帝崖。 甚至有圣人深入帝崖之下,想要打捞拥有帝兵雏形的抬仙棺和拜将台。 只可惜帝崖看似只是一处普通的悬崖,实则深不见底,而且虚空破碎,杀机四伏。 仿佛有恐怖存在搅碎虚空。 将帝崖变成绝地,别说圣人,就连准帝都不敢深入! 在陨落几个圣人后,帝崖也成了逐鹿天下最恐怖的禁区,无人敢入。 如今甲子年过去,帝崖中的威压一日胜过一日。 消失多年的大魔神陈阿蛮和堕仙安岚也再次被人想起,所以才有了这次百万人族齐聚帝崖。 寒风如刀,在帝崖呼啸而过,将马车帷幔刮的猎猎作响。 姜白虎从掀开帷幔,扶着陈知白走下马车。 默默看着那深不见底的悬崖。 许久之后,陈知白缓缓跪下。 “父亲,母亲,我和白虎来看你们了!” 姜白虎跟着跪在一旁,眼眶微红,低声道:“父亲、母亲、我和知白,来看你们了!” 第739章 大帝安岚 很多年前。 长安流血夜后,陈留王府吃过一次火锅。 算是离别,也是团圆。 当时陈知白站在藏书楼 ,陈知命还没有去央水磨剑,陈知安还没有入圣墟,陈阿蛮和安岚还没死,所有人聚在那个小院子,他们以圣兵为锅,以圣兽为食材,以大雪山上的雪莲为小菜,安岚拽天上明月为灯,陈阿蛮拘帝星仙子伴舞,吃得好不尽兴! 那天晚上,所有人都醉了。 姜白虎兜里揣着迷药,想要放倒陈知白,安岚在一旁出谋划策,最后当然没有成功。 但对于这个大儿媳,安岚是极为认可的。 毕竟在安岚看来,低头不见脚尖,便是人间绝色,姜白虎何止低头不见脚尖,如果姜白虎不是自己未来的儿媳,安岚高低得和她大醉一场! 如今终于修成正果。 姜白虎也好想和安岚再醉一场。 ...... 抬仙棺中,陈阿蛮缓缓睁开双眼,浓眉微皱:“我听到了知白的声音!” “还有小白虎!” 安岚也缓缓抬头,听着风中隐约传来的声音,素来连生死都不在乎的堕仙,此时却眉头微拧:“他恐怕要离开了,你还没好?” “问题不大,还差一线!” 陈阿蛮艰难起身,抬头看着天幕,声音低沉道:“知白那孩子,从小就从没让我操心过,我以前不知道他要面对什么,我曾以为成帝就能为他挡住风雨,可如今成帝就只差一线,却发现我离他越来越远!” “老娘要去见他!” 安岚玉指轻抬,准备掀开抬仙棺,陈阿蛮也缓缓起身。 然而就在抬仙棺震动,即将冲破道则长河时,忽然有一股力量从悬崖镇压而下将道则长河封印,陈知白的声音也适时响起:“父亲,母亲,我经无法再逆转岁月长河,这一世,让我自己走吧!” 这道声音响起后。 悬崖上便只剩下凛冽寒风。 陈知白的身体已经糟糕到无法支撑他起身的地步,姜白虎搀扶着他回到马车。 马车静静立在风中。 就这么隔着万丈悬崖相望。 很多年前。 陈阿蛮经常蹲在院子里看着那那株兰花,仿佛要从中看出一朵花儿来,直到后来那朵兰花绽开,一道空间裂缝打开,安岚从死人棺中复生。 陈知安才知道原来陈阿蛮看的一直是死人棺中的安岚。 再后来圣墟开启。 陈知安分身死在战场,又从那条裂缝回归。 一直以来,帝崖似乎都和陈留王府有着极深的羁绊。 世人怀疑帝崖下葬着的是当年的古魔和元仙两位帝尊,而且猜测大魔神陈阿蛮和堕仙安岚就是他们二人转世,不然为何他们能修成那禁忌帝术仙魔造化功? 然而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并不是。 当年那场刺杀后。 年仅十岁的陈知白打开圣墟,将安岚葬在帝崖,让她向死而生,这才是她们能够修行仙魔造化功的真正原因! 抬头看着悬崖,感受到风中传来的呼吸声,安岚忽然笑了起来,开口说道:“有时候我都在想,我安岚凭什么能生出这么优秀的几个孩子!” 如果是往常,陈阿蛮免不了得意一番。 现在他却只是一味沉默。 作为父母,不管孩子再优秀,在他们眼里都始终是孩子。 都想为孩子挡住风雨。 可陈留王府那几个孩子,早些年还有个陈知安需要他们遮风挡雨,如今甲子岁月过去,恐怕就算是最不中用的陈知安,现在也不需要他们了。 更无奈的是,他们分明知道陈知白要做什么,分明知道他此去便再也回不来。 偏偏他们无能为力。 甚至都无法打破陈知白的封印! 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离开。 “我们拖了他后腿!” 陈阿蛮声音低沉:“如果当初我没有回乡,如果我早点杀死武德,或许,他可以再多做几年孩子......” 那年武德一场精心谋划的刺杀,彻底改变了陈留王府的命运,年仅十岁的陈知白成为藏书楼常客,从此变成大人,再无童年,年仅三岁的陈知安成为一个白痴。 “没有如果!” 安岚转身看着陈阿蛮,那如清池般的眸子里充满了严肃:“曾经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我会越过人族长城出现在圣墟,也不明白为什么刚好你捡到了我,直到今日,我才明白,原来这就是命运!” “命运?” “对,命运!” 安岚平静道:“我出生在禁区,却未被诡异侵蚀,是命运让我闯入圣墟,让我遇见你,让你把我捡回长安,让我们成婚,让我们生下小知白...” 陈阿蛮忽然沉默下来,略微自嘲笑道:“原来我们只是两头下崽的公猪母猪!” 安岚说道:“虽然很遗憾,但这就是事实!” “如果真是命运的安排,那我们该怎么办?似乎我们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孩子们都已经长大,甚至已经比我们更强,我们成了他们的软肋!” 安岚看着悬崖高处,仿佛能看到那马车里陷入昏迷的陈知白,眼里的柔和渐渐变成了坚定。 “他或许有很了不起的来历,但既然他被我生了出来,那他就是我的儿子,他要杀人,我就给他递刀子,他要拯救这座天下,我没死,这座天下就不能塌!” 陈阿蛮说道:“我们只有一年多时间!” 安岚转头看着陈阿蛮,忽然笑了起来:“所以我们要对自己再狠一些,成帝不够,我要成大帝,安岚大帝!” “好!” 陈阿蛮缓缓点头,手掌抬起,猛地拍下。 与此同时。 安岚指尖泛起仙光,触及陈阿蛮眉心! 霎那间,两人肉身碎裂,变成满地血肉,血染帝棺! 然后两人的血肉纠缠,道则交织,仿佛要融为一体,很久之后,他们重新凝聚肉身,四目相对,都从彼此眼底看到了一缕疯狂和后怕! “果然死亡这种事儿,无论经历过多少次都很难适应,那种无法思考无法感知的空洞,才是最大的恐惧,再来!” 又是一掌一指落下。 刚恢复肉身的两人再次变成血肉,鲜血浸入抬仙棺和拜将台,道则纠缠交织,变得愈发融洽,抬仙棺中的威压也越来越重! 仙魔造化功本就是禁忌帝术。 就连创造他们的元仙和古魔都没有完全演化,互为道种,互为生死,在一次次死亡中,他们之间的道则变得越来越纯粹,查漏补缺,就像是两个弧,在无数次打磨中融合成一个纯粹的圆... 第740章 你为什么要先迈左脚? 随着甲子天崩越来越近。 那暮沉沉的天幕也越来越低,才刚初秋,荒原上的草便变得枯黄。 有细碎雪子掺杂在风中,好似刀子刮过荒原,刮得人生疼! 聚集在帝崖的百万人族意识到道德这种东西无法绑架陈知白后,渐渐便失去了勇气,甚至当初觉得理所当然的仁义道德,似乎也被寒风刮得半点不剩。 围在帝崖旁的人越来越少。 一个月后,当初乌泱泱的人群便变得稀少,只有零星的人群还在坚持。 老黑马拉着旧车从悬崖上缓缓走下。 散落在荒原上几个年轻人沉默看着马车,看着老黑马骄傲地从他们身边经过,坚持了这么多天依旧没有离开的他们,竟就这么沉默看着。 荒原上寂静无声。 只有浅浅的马蹄声。 这群勇敢的年轻人没有像他们喝酒时说的那样,把手里的酒杯砸进车厢,指着陈知白鼻子骂娘,就像是一座座沉默的雕塑! 直到马车离开荒原。 他们才重新变得生动起来。 “操他娘的陈知白!” 一个年轻人狂饮一口烈酒,然后将酒坛狠狠砸在地上,用这种方式宣泄着自己的愤怒。 其余人也跟着喝骂起来。 仿佛只有用最粗鄙的言语羞辱,才能驱散心底的愤怒。 或者说那无法宣之于口的胆怯.... 便在这一片喝骂声中,人群里忽然响起一道刺耳的声音:“他的娘亲就在那悬崖底下,既然你们有这个想法,大可从悬崖上跳下去试一试!” 最先开口的那个年轻人回过头去。 看着瞬间从人群独立出来的一个布衣青年,双眸微微眯起:“你在嘲笑我?” 他眼神中带着凶光,负在身后的剑发出铮铮剑鸣,还未出鞘,已然泛着冷冽杀意。 仿佛只要那布衣青年敢点一下头。 他的剑就要出鞘杀人! “你不要误会!” 布衣青年面对他的质问,似乎有些畏惧,脸上挂起诚挚表情,目光在人群中游走。 最后重新回到这个明显是领头的年轻人身上,一脸认真道:“我不是嘲笑你,我是在嘲笑在站的各位,我的意思是,你们,全都是垃圾!” 一个人恼羞成怒的时候,总是容易失去理智。 比如这位仙武天下某不知名圣地的圣子。 他没有思考为什么这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布衣青年敢这么说话。 他只是觉得这人脸上的酒窝看起来十分讨厌。 散发着浓郁的装逼气息。 想要用手中的剑将它刺出十八个血窟窿。 如果陈知安在这里,大概会比较认同他的看法,因为这布衣青年第一次和陈知安相见时,表现得比此时更讨厌,装逼气息更浓。 年轻人是这么想的。 也是这么做的。 于是荒原上响起一道剑鸣。 “嗡——” 一道剑光划过虚空,瞬息出现在布衣青年身前。 布衣青年嘴角挂着笑容,伸出一根手指,在剑光和他脖子即将亲吻时,轻轻一弹。 于是剑光跌落在草甸中。 艰难弹跳两下后,剑意溃散,就像一条上岸的死鱼。 年轻人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惊骇看着布衣青年,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厮声问道:“你到底是谁?” 布衣青年眉头微挑:“你既是剑修,居然不认识我,果然是个废物!” 这句话说的理所当然,充斥着极浓的装逼气息。 空气变得诡异的沉默下来。 那些话本故事中,隐士高人或者绝世天才出场,素来很少自报家门,因为但凡他们展露身手后,总会有人跳将出来,用一种震惊的语调喊破他的身份,然后满场哗然,再次收获一波震惊,达到装逼的最高境界! 偏生此间这群年轻人竟如此没有眼力劲儿。 布衣青年忽然有些后悔,先前为了显示风轻云淡,他没有用自己的剑,更没有漫天剑意从星河落下,不然何至于如此尴尬。 时间便在这沉默中消磨。 直到很久以后,有个脸上生着雀斑的少年似乎忽然想起什么,惊叫道:“是你,王琉,剑种天河的王琉,天道榜上那个人!” 此言一出。 预料中的满场哗然没有响起,场间气氛反倒是变得愈发沉默起来。 唯独那位不知名圣地的圣子脸色变得有些苍白,嘲讽道:“原来是你,没想到名动天下的剑仙王琉,竟也有做狗的习惯!” 王琉回头看着那个少年,认真道:“第八,记住,我在天道榜上排名第八。” 少年懦懦不语。 当年天道榜刚出时他还没出生,此后陈知安一通乱杀,天道榜中人几乎都是他手下败将,这么多年过去,已经很少有人再提那个榜单,他也是远远见过王琉一面,才想起那个名字,哪里记得那么清楚。 不过想到眼前这人竟是传说中的剑仙王琉。 那少年恐惧之余,心下也多了几分好奇。 天道榜中人除了死去的神秀和小魔王,其余人都已经踏入圣境,唯独眼前这位似乎还只是一个返真境,但不管如何,他都早已成为传说。 如今一见,似乎也没传说中那么恐怖! 更多的人却是沉默下来。 因为他们都知道,王琉出身逍遥剑宗,却一直以清凉山大寇自居,最主要的是,据说他之所以能剑种天河,映照诸天,全靠那位陈留王。 如今他现身此地,显然来者不善。 王琉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那位不知名圣地圣子身上,幽幽叹息道:“其实我只是路过,听说我那不值钱的外公被一匹马踩成了肉泥,好歹亲戚一场,我来替他收尸,可惜他烂的太彻底,连根骨头都没剩下,似乎也没什么好收,我本来都准备离开了,结果看到了你,范亭山!” “原来你认识我!” 被叫做范亭山的年轻人脸色愈发苍白,脸上露出嘲讽笑容:“逍遥剑宗被陈知冬毁去,他被陈知白的马踩死,而你却卖主求荣,认贼作父,好一个天才,好一个剑种天河的剑仙,他泉下有知,不知道该高兴成什么模样!” “他的想法,和我无关。” 王琉目光平静看着范亭山,冷漠道:“当年他为了所为的大局,亲手杀死我爹娘,如果不是我打不赢他,我早就亲手杀了他,何必等到现在,最主要的是,我爹娘死了,你爹娘凭什么活着!” “上一辈的恩怨,与我们无关,我毕竟是你表哥!” 看着王琉眼底的冷漠,范亭山脸色微变,缓缓道:“天下都要亡了,一年后我们都会死,还有什么仇恨放不下!” 王琉闻言,似乎意有所动。 范亭山脸上神色变得愈发温和,缓缓叹息道:“表弟,其实这些年,我和爹娘都很惦记你!” “是啊,你毕竟是我表哥!” 王琉幽幽叹息。 范亭山脸色微喜,向前迈出一步,想要表现出亲近之意。 然而下一瞬,天上忽然落下密密麻麻的剑光,仿佛天河倒挂,又似乎银河落九天,瞬间将范亭山斩成肉泥。 只剩下一颗头颅,脸上犹然挂着喜色。 王琉提起范亭山的脑袋,痛惜道:“你为什么要先迈左脚,我最讨厌人先迈左脚了,下辈子注意点儿!” 第741章 杀陈知白 剑种天河、映照诸天! 当年在狩猎战场,陈知安以王琉之名游走,持渊河铸剑种,此后王琉之名名动天下,成为虚神境战场第一个跻身通玄的剑修,得天下气运,有成帝之姿! 如今甲子过去。 王琉虽然没有成圣,然而随意一剑,已有惊天动地之势,甚至隐隐要突破到圣境。 王琉抬头看着天幕,握住从天而降的渊河,目光扫过荒原上的众人,忽然笑了起来:一直未能跻身圣境,今日斩出这一剑,才明白原来是我的剑不够自由!” 那脸上长着雀斑的少年天真问道:“王剑仙,有人捆住了你的手吗?” “是啊!” 王琉惆怅道:“这天地就是一个囚笼,条条框框的规矩就是绳索,纷繁复杂的规矩束缚着我们,他们用君臣父子,忠孝礼义为枷锁,阻止我们越界,让我们终其一生都困在规矩中。” “我不太明白!” 少年迷茫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臣子从君主,弟子敬师父,儿子孝老子,不是理所当然吗?” “理所当然么?” 王琉笑道:“如果你师父杀了你全家,你外公杀了你爹娘,皇帝屠了你九族,你还觉得正常么?三纲五常,伦理道德,真的有道理么?” 少年弱弱道:“大家都觉得对。” “所有人都说是对,就一定对么,所有人都说陈知白该死,你扪心自问,他该死么?” 少年犹豫道:“我不知道!” “是啊,你不知道!” 王琉忽然笑了起来,嘲讽道:“你不知道他该不该死,但你依旧来了,你用自己的命,逼陈知白去死!” 少年说道:“师父说如果我不来,师弟师妹都得死!” “所以啊,少年,你看,他满嘴仁义道德,实际上还是为了自己,你不应该来这里,而应该回到宗门,告诉你师父,既然都得死,为什么不是你死?” 王琉握渊河随手一挥,荒原上每个人头顶都多了一道剑气:“当年有人给我说过一句话,他说每个人心中都应该有一座道德法庭,只要不违本心,不伤害他人,就可以宣判自己无罪,当时我无法理解,现在,我想我终于明白了!” 话落,那一道道剑光骤然大放光明。 一颗颗头颅跌落,荒原上血花溅起,数百修行者身死道消。 少年站在血泊中,两股颤颤,他是这荒原上唯一没有被杀的人。 他不明白为什么王琉要杀人。 王琉显然便是违背了那个道理,因为他的剑不止伤害了他人,而且伤害的是很多! “是不是觉得奇怪?” 王琉还剑入鞘,负手眺望天幕:“他还说过,这世间的道理,往往只用听一半就好,至于我为什么要杀人,其实也很简单,因为我想杀,不杀我道心不顺,你看,连贼老天都觉得我做的对!” 天幕上有乌云凝聚,刹那间变成一座雷海。 须臾后。 金色雷霆裹挟着浩瀚剑光落下。 这一日。 整座天下都看到了星河璀璨,剑光如瀑。 剑种天河、映照诸天的王琉。 跻身成圣! ....... 人心果然是世间最奇怪的东西,当荒原百万人请陈知白赴死失败的消息传遍天下,马车一路西行,反倒是没了多少阻碍,很多人开始朝那辆马车跪拜,不过不是请陈知白自杀,而是祈求他能坚持下去。 他们远远跟着那辆马车。 仿佛一夜之间。 陈知白多了无数虔诚信徒! 马车徐徐而行,越过雪原,通过一条大峡谷,到了仙武天下! 此时已是初春,峡谷两岸的树木却依旧枯黄,只有稀稀疏疏一些生命力顽强的植物生出嫩芽,太阳如同烛火,天幕昏沉,天地间充斥着压抑气息。 如今便是再愚蠢的人,都隐隐感觉到了问题。 末日将至,天,或许真的要塌了! ....... “掌教大人!” 仙武白玉京。 一个玉树临风的道人抬头看着代表着仙武无上权柄的掌教宝座。 或者说是看着那宝座上身穿掌教法袍的女子。 他口中虽然喊着掌教大人,但眼底并无半点尊敬,甚至隐约有些炙热。 这道人是萧雨,太上掌教赵白观的师弟,早些年一直在闭关,如今破关而出,已是一尊圣境九重天的大能。 见那女子目光转向他,萧雨藏住炙热,神情严肃道:“掌教大人,陈知白在白帝城一言喝退苍天,当然无敌于天下,可据我所知,马车进入逐鹿天下后,他从未下车,而且以他的性情,根本不会让狩九幽吃掉那十万人族!” “萧师叔何意?” 掌教宝座上,澹台明月面无表情,垂目注视着那萧雨,语气平静到了极点。 感受到澹台明月那冷淡目光,听着那没有半点情感波动的询问,萧雨心底忽然变得有些紧张,竟有种直面道祖的错觉。 不过瞬间又被他压下。 心想自己大概是疯了,这小丫头片子不过初入圣境,即便天资再妖孽,又如何能与自己相提并论。 “贫道的意思是,陈知白或许受了大道之伤,根本无法出手,诸天都被他骗了,他游走天地,不是为了道别,而是为了疗伤!” 萧雨的声音也很平静,但任谁都能听出他语气中那种极力压制的兴奋:“世人皆知,掌教大人是陈知安的道侣,如果你求见,姜白虎一定不会拒绝,而且极有可能走下那辆马车!” 澹台明月似乎来了兴致,藏在宽大道袍中的身子微微前倾,手掌撑住下颌,平静问道:“然后?” “然后我们就可以抓住姜白虎。” 萧雨眼里的炙热越来越浓,声音越来越阴冷。 “姜白虎为陈知白杀了那么多人,陈知白游走诸天都要将她带在身边,必然极为重要。 抓住姜白虎后,我们可以逼陈知白自杀。 哪怕他不自杀,至少也会走出马车。 只要他走出马车,我们就可以知道他的虚实。 如果他依旧强大,我们当然很高兴,毕竟他背负着人间。 可若他果然虚弱了......” 萧雨后面的话没有再说。 但所有人都知道他的意思。 澹台明月说道:“如果他变得虚弱,我们就杀了他!” 萧雨神色微诧。 他本以为这位年轻的掌教会因为陈知安的关系而犹豫,没想到她竟也做此想。 看来陈知安在她心里分量也一般... 想到这里。 他眼底炙热愈浓,继续道:“掌教大人,陈知白是天下祸首,杀他是为了白玉京,是为了天下苍生,还请掌教放下儿女情长,以天下为先! ” “主意不错!” 澹台明月手掌撑着下颌,幽幽道:“只是如今师父和师祖都在闭关冲击帝境,白玉京中师叔实力最强,就由师叔杀陈知白如何?” 萧雨脸色微变。 抬头看着面无表情的澹台明月,尴尬笑道:“掌教大人说笑了!” “本座从不开玩笑。” 澹台明月脸色一冷,冷漠道:“那辆马车已过青阳峡,如果杀不死陈知白,师叔也就没有必要回来了,毕竟我白玉京无法承受一尊彼岸存在的怒火,为了白玉京,为了天下苍生,想必师叔不会拒绝才是!” 第742章 下山去吧! 为了白玉京,为了天下苍生。 站在岸上的人,总是喜欢居高临下替别人扣上仁义道德的帽子,但当帽子戴在自己身上,便立刻变得难受起来。 萧雨此时很难受。 他可以怂恿澹台明月杀陈知白,说得冠冕堂皇,但让他出手,那是万万不能的,毕竟谁也不知道陈知白还能不能杀人。 “道门,果然一代不如一代!” 澹台明月居高临下看着满殿道人,道袍轻拂,消失在宝座之上。 萧雨脸色微白。 心下生出一种莫名的惶恐。 他感觉自己仿佛有某种力量被剥夺,或者说是那条直通帝境的道路,被人斩了一刀。 ....... 青阳峡是仙武与逐鹿相融后形成的一条大峡谷! 峡谷两侧是延绵不尽的大山。 从远处看,仿佛是有人一剑将天地斩成两半,巍峨壮阔。 然而此时没有人在意这壮阔。 因为峡谷里,安静立着一辆旧马车。 在车厢里坐着的那个书生面前,这座天地都不过只是一个牢笼而已,更何况这青阳峡。 马车立在峡谷中,峡谷两头是乌泱泱的人潮。 马车之后,是跟随陈知白入仙武的诸天修行者,马车之前,是沉默的仙武百姓和修行者,还有零星几头大妖。 旧马车横戈中间,就像是分割两座天下的线条! 所有人都沉默着。 似乎是在犹豫,到底是该抽刀还是敬酒。 有人抬头看着天幕,看着那座隐藏在云层中的白玉京。 白玉京是仙武的白玉京,仙武也是白玉京的仙武 。 四十几年前那场内战,再次证明了这个事实,那些敢于反抗白玉京的人,坟头已经长满了野草! 便在这沉默的等待中。 青阳峡头顶的云层破开,虚空中有三十三重天映照,一朵朵莲花绽开,一袭紫袍踩着莲花而下。 那袭紫袍头戴道门紫金冠,手握拂尘,仙气缥缈,步步生莲。 恍若仙子临尘! 见到那袭紫袍,仙武这头的修行者愈发沉默,所有人都低下了头颅,不敢直视那道身影。 而跟在马车后的那些修行者却忽然嘈杂起来,看向那道紫袍的目光中充斥着暧昧或者说打量,就像是看着自家后辈未过门的媳妇儿! 人心就是如此奇妙。 早些天跟在马车后的那些人还恨不得陈知白立刻就死,但当他们变成陈知白的追随者后,很快便代入了自家人的身份。 心想眼前这个看起来如同仙子般的白玉京掌教,勉强倒也配得上咱们陈留王! 便在这诸多目光的审视中。 澹台明月终于落在地上,宽大道袍收敛,双手微合,朝那辆风尘仆仆的马车长揖及地。 “见过先生!” 马车帷幔缓缓打开,姜白虎从中走出。 看着这仙气缥缈的出尘女子,她脸上忽然绽开笑容,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块玉佩,笑吟吟道:“明月,来,这是你大哥给的见面礼!” 澹台明月抬起头,吹弹可破的肌肤上爬上一丝红晕,接过玉佩,低声道:“谢大嫂,明月为你们开路!” 她声音很轻。 但此言一出,青阳峡内的暗流涌动便立刻如春风化去。 仙武修行者们神色复杂地收起刀,侧身让开道路。 仙武是白玉京的仙武,而白玉京是澹台明月的白玉京。 既然这座天下的老天爷都做了人家的媳妇儿。 他们再表现出敌意,就有些不知死活了! “散了吧!” 澹台明月目光扫过人群,坐上马车,手中拂尘仿佛马鞭,真就做了一个马夫,在前开路。 …… 白玉京中。 萧雨俯瞰着人间,脸色变得格外难看。 先前一瞬间的恍惚,让他一颗道心生出了极大的振荡。 此时看到澹台明月竟为陈知白驾车,自甘堕落,他再也无法克制愤怒,意识海中仿佛有一团火焰在燃烧。 冷哼一声。 他来到三十三重天,跪在一个古老洞天前,低沉道:“师尊,我道门至道祖始,执掌仙武,传承五十万载,从未有过掌教为人驱车者。 而澹台明月身为道门掌教,却为了一己私欲替人牵马赶车,这是对道祖的亵渎,对我道门尊严的侮辱。 弟子请师尊降下法旨,废除澹台明月掌教之位!” 洞天中寂静无声。 萧雨跪在地上,脸色变得愈发阴沉,激昂道:“请师尊出山,以道门法规废澹台明月,拨乱反正,还道于本!” 这次他声音格外大。 大得整个白玉京都清晰可闻。 所有人都震惊抬头看着萧雨! 萧雨是纯阳道君弟子,白观道君师弟,天资卓越,未来极有可能踏入帝境,道门中亲信无数,很多弟子私底下都在传,他才是最有资格执掌白玉京的人。 此时他跪在三十三重天喊出这句话,慷慨激昂,顿时引起无数弟子响应,道门中响起此起彼伏的顺从声。 …… “你家里好像失火了!” 旧马车徐徐而行,听着这响彻天地的激昂声,姜白虎看着坐在一旁的澹台明月好奇问道:“他们,竟还不知道你的身份?” 姜白虎和澹台明月早就相熟,当年陈知安生死未卜,澹台明月和李西宁在长安街头相遇,后来又同往陈留王府。 或许是身份同样尴尬的缘故。 姜白虎对澹台明月颇为照顾! 如今两人都得到了想要的,彼此更显亲近。 别人或许畏惧澹台明月的身份,但姜白虎毕竟不是别人。 当她和陈知白并肩而立那一刻起,在陈留王府那就是当之无愧的大嫂。 长嫂如母。 别说澹台明月如今只是白玉京掌教,即便她道祖道身之一的身份人尽皆知,在姜白虎面前也始终只是弟媳! 澹台明月抬头看了一眼,微笑道:“当道主斩出那一剑起,我就只是澹台明月,过去的一切都与我无关,若非怕他们打扰先生,这白玉京掌教,明月早不当了!” 姜白虎微微一怔,低声叹道:“知安那兔崽子也不知道死哪里去了,可别真的做了和尚!” ...... 萧雨跪在洞天外,听着三十三重天下传来的声音,眼底火焰愈发炙热。 正准备再点一把火。 忽然一道剑光从洞天斩出,笔直插入萧雨气海,恐怖剑意在他气海肆意纵横,一尊圣境九重天的大能,气海瞬间溃散,变成一个废人! 萧雨震惊地看着钉在自己身上的纯阳剑,神色茫然:“师尊,为什么...” 洞天中响起李纯阳失望的声音。 “当年为师收你为徒时,你如一块璞玉,天然近亲大道,为师曾以为你会比白观先一步成帝,对你未曾有过约束,让你一心求道,此时看来,或许为师一开始就错了!” “师尊,你偏心!” 萧雨声音怨毒:“既然我天生近道,这掌教之位你为何要给赵白观,他哪里比得上我,如果我做了掌教,又怎么可能至今未踏入准帝,给赵白观也就罢了,凭什么你又交给澹台明月,她凭什么?” “原来你是这么想的。” 洞天中,李纯阳声音愈发失望,缓缓道:“你若一心向道,又岂会至今未成帝,你果然早就入了歧路,见道而不自知,下山去吧,师徒一场,本座不斩你!” 第743章 真正的魔 “歧路,我一心向道,何来歧路!” 萧雨转身,一跃而下,从三十三重天跌入人间。 他此时气海已废,道种被毁,只剩下圣境肉,好似一颗流星坠落,轰然砸入一座大山深处。 便在他坠入大山的同时,那座大山中也有一条灰色老狗正蹑手蹑脚往山里逃! 老灰狗双眼空洞,应该是个瞎子,偏生走路无声,快到了极点。 一人一狗,就这么猝不及防撞到了一起,将整座大山都撞得四分五裂。 “嗷呜——” 大灰狗发出一声凄厉哀嚎,肉身被砸成一团烂泥。 萧雨躺在尘埃中,没有在乎被自己炸成烂泥的野狗,仰头看着天幕,看着那宛若仙境的白玉京,眼底爬满了怨毒。 他没有想到自己只是想废掉澹台明月,就被李纯阳一剑搅碎气海,数千年修行化为泡影。 恨么! 当然恨! 他天生近道,如果能执掌白玉京,早日修行道门太上经,或许早就踏入了帝境,李纯阳为了一个澹台明月断他帝路,毁他道种,此恨延绵。 只是再恨又如何。 他已经成了废人一个,别说成帝,便是一个返真境的蝼蚁他都杀不死。 万千恨意。 最终只能化为一声绝望哀嚎! “少年,我观你恨意滔天,如同无间地狱开出的黑暗之火,想报仇么,想杀人么,想毁掉这肮脏而腐朽的人间么?” 就在萧雨绝望哀嚎时,寂静山野间忽然响起一道蛊惑声音。 萧雨瞬间熄声,双眸在四周游走,最终锁定在百丈外树枝上的一只漆黑乌鸦身上,因为此地方圆百丈内,除了那只乌鸦,没有任何生灵! 更让他感到震惊的是,那头乌鸦没有半点气息波动,很像传说中来自地狱的黑暗使者。 难道自己要死了? 这座天地果真有地狱,有轮回么? 便在他心中念头横生时,那道声音再次响起:“别他娘瞎想了,那只乌鸦是被你吓死的,贫道在你身下,让一让,让贫道先出来!” 萧雨微微一怔,赶忙把自己的身体从地下抠出来。 这才看到一条灰头土脸的老狗爬出深坑,正面无表情看着自己,那条老狗眼睛是瞎的,但萧雨能清晰感受到它眼里的鄙夷。 “果然是个蠢货,两千多年都活到狗身上了!” 老灰狗抖落身上的灰尘,依旧是一头毛发稀疏的癞皮狗,但它气度从容,一双空洞眸子中透着居高临下的气息。 萧雨神色难看,却没有反驳。 他如今气海尽毁,这条老狗来历莫测,口气不小,如果能给自己修补气海,别说只是骂他蠢货,便是让他做狗都行。 等自己成帝那一日再与你这条老狗计较... 想到这里,他极力掩饰住自己的道心,恭恭敬敬站在一旁。 老灰狗看着杵在一旁的萧雨,狗脸挂起格外刺眼的嘲讽笑容:“李纯阳也是个蠢货,当年竟会觉得你是赤子之心,也罢,这或许就是天意,天意让我逃出清凉山,天意让我在这里遇见你,天意让你成帝,成为仙武的倾覆者!” 萧雨眼底倏然有了光。 他不在乎什么天意,他只在乎成帝。 只见他双膝跪地,朝老灰狗行三跪五叩,诚恳道:“请前辈指条明路,晚辈若成帝,愿拜前辈为义父!” “呵呵,本座代天巡游,观人心洞若观火,你那点微末心机就别在本座面前用了。” 老灰狗冷笑两声,忽然面无表情道:“本座可以修补你的气海,甚至可以让你原地飞升,跻身成帝,但有个条件!” 萧雨被洞穿心思,脸上却没有半点尴尬,一脸真诚道:“前辈但说无妨,晚辈一定照做!” “甲子天崩那日,我需要一把刀,斩仙武的刀!” 萧雨低声问道:“前辈是说,杀尽苍生,打破天地?” “对,杀尽苍生,打破天地!” 老灰狗面无表情道:“怎么,你不敢?” 萧雨笑了起来,这一笑,原本略显天真的面容便变得多了几分残忍:“前辈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你要我去杀陈知白!” 老灰狗微微一怔,看着这没心没肺的还是少年模样的萧雨,忽然明白了为什么苍天会指引自己来到这座山,为什么苍天会选中这个蠢货。 原来这人,真的是天生近道! 不过近的不是道门之道,而是那无情无欲的天人之道。 抹去仙武万亿生灵,在萧雨心中,竟无法起到半点涟漪。 “来吧,前辈,我迫不及待了!” 萧雨真诚道:“我成帝那日,第一件事儿,就是杀上三十三重天,毁掉道门,杀死李纯阳,杀死澹台明月,杀死他们所有人!” 老灰狗愈发沉默。 犹豫片刻后忽然问道:“你知道为什么李纯阳要让澹台明月接任掌教,又为什么毁掉你气海么?” “因为他偏心!” 萧雨冷漠道:“这有什么好说的,前辈放心,晚辈绝不会因为他是我师父而手软,从他斩出那一剑时,便注定我们不死不休!” 老灰狗说道:“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他是在救你?澹台明月是道祖的道身之一,你觊觎道祖,误入歧途,走火入魔,他若不斩你一剑,你在成帝时,必定会成为一抹劫灰,十死无生!” 萧雨微微一怔,很快又冷笑起来:“那又如何,他断我帝路,就是不对,就是该死!” 老灰狗空洞眸子看着萧雨。 它虽是瞎子,却对人心洞若观火,知道萧雨此时说的都是肺腑之言。 萧雨知道真相后,依旧认为李纯阳该死。 这一刻。 它仿佛看到一头真正的魔即将倾吞这座天地。 本就昏沉的天幕之上。 不知何时多了一抹暗影! ....... 马车施施然而行,缓缓驶入清凉山! 原本昏睡的陈知白忽然抬头,看着隐藏在天幕上的那抹暗影,眼底闪过一丝忧虑:“连半点希望都不留给人间么。” 马车外的澹台明月也眉头微皱。 倏然起身,看着远处的大山:“先生,我去杀了他!” 陈知白摇了摇头:“苍天目光落在他身上,他已成仙武的刀,天道庇佑,你杀不死他!” “我去!” 一个布衣青年出现在清凉山巅之上。 青年剑眉星目,神色淡然,背负着一把被岁月腐蚀的骨剑,负手而立! 他身上没有半点剑意。 但随着他开口吐出那两个字,整个仙武天下的剑都发出铮铮剑鸣,仿佛在叩拜君主! 因为他是陈知命。 远古第一个剑修,大荒剑道之始! 曾持木棍剑斩先天九帝之一的戮帝,而后抽骨为剑,拔剑斩天,硬生生将剑道从苍天手中截留,成为三千大道中唯一不被苍天完全执掌的大道! 也是当今天下剑道魁首,剑道独处一座天下的妖孽天才。 当他握剑那一刻起。 就知道自己是古往今来剑道唯一的主人! 第744章 江山如画 “你的剑不能出!” 马车里响起陈知白疲惫的声音。 姜白虎掀开帷幔,搀扶着他从车厢里走出,多日未露面,此时他两鬓微白,脸色苍白如纸,新袄已变旧袄,形销骨瘦,仿佛风一吹就倒。 可就在他现身的瞬间,仙武天下的铮铮剑鸣倏然消散。 因为目中无人的剑道魁首在这个书生面前,温顺的像一只小猫。 “大哥!” 陈知命立身山巅,遥遥躬身行礼,那双素来冷淡骄傲的眸子多了几分委屈:“大哥,我已经长大了!” 陈知白温和笑道:“嗯,长大了,放眼天下,如今能够接下你一剑的人,应该只有深藏不露的启和睁眼的元归!” “可你的计划里,依旧没有我!” 陈知命神色微黯,目光落在陈知白身上,仿佛透过他看到了未来。 “你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陈知白抬头看着天幕,温和道:“而且杀死萧雨还会有萧风,祂或许此时就藏在那朵云后面,等着你出剑,因为你是这世间唯一能伤到祂的人!” 陈知命双眸微凝:“大哥,你知道我不在乎这座天地的死活,没有比你生死更重要的事情!” “我在乎!” 陈知白叹息道:“你该知道,我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 “正因为知道,所以我才要出剑!” 陈知命道:“除非你告诉我,你不会死!” 为了不让大荒毁掉,不让在乎的人死,陈知白选择背负人间,画地为牢,力挽天倾。 而他在乎的人为了不让他赴死,都选择用最残酷的方式修行,陈知冬如此,陈阿蛮和安岚如此,陈知命如此,就连不知身处何处的陈知安也是如此。 这种羁绊,或许就是陈知白历经九百九十九万次死劫,依旧选择归来的原因! 陈知白看着陈知命。 沉默许久,才温和笑道:“我看到了那道影子,这一世,他会在甲子天崩时出现,与我并肩而行!” 陈知命微微一怔。 “是他?” “或许是!” 陈知白道:“他已经消失了四十几年,按照他之前的成长轨迹,现在或许已经成帝,而且我在禁墟看到了他的痕迹,你知道的,他身上秘密不少!” “好!” 陈知命缓缓点头,摆了摆手,转身走入山中,那些蠢蠢欲动的剑也彻底熄声,返回主人剑鞘。 仙武剑修神色复杂地看着自己手里的剑。 直到这一刻,他们才感觉自己的剑重新属于了自己,而且心不甘情不愿。 就像是自家小媳妇儿,只是因为看了路边走过的贵公子一眼,那贵公子向她招了招手,她便要抛夫弃子,成为那贵公子三千婢女之一! 这种情绪很让人难受。 更让他们难受的是,那贵公子只要愿意,随时都可以让自家小媳妇儿给自己一剑。 看到这一幕。 整个仙武天下的修行者都沉默下来。 因为他们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仙武第一人,恐怕不是道君李纯阳,而是那位坐在清凉山磨剑的陈知命。 而陈知命,明显脾气不太好。 如果说之前对澹台明月为陈知白赶车还有点怒其不争,现在他们只希望澹台明月能更热情一些,更乖巧一些,千万别让那位病秧子一样的书生出意外! ....... 陈知白没有在清凉山逗留,他远道而来,似乎只是为了和陈知命说几句话。 不过他离开的时候。 手里的天道卷变得厚重了许多。 他此行仙武除了阻止陈知命出剑和他道别外,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便是拿到天道卷另外半卷! 苍天是大道规则所化。 执掌大道,维持天地秩序! 民间所谓的老天爷,苍天在上,所指就是他。 但当它拥有意志的那一刻起,便失去了执掌天地的权柄,或者说无法再代表这座天地的意志,就像是一个机器出现了故障。 所以甲子天崩到来时,大荒气运才会散落人间,才会有无数天才妖孽崛起。 而天道卷,便是苍天留在人间的烙印,就连苍天都无法更改,只能记录。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天道卷就是苍天的说明书。 天机阁将它当做跨越天下的神器,当做苍天对他们的指引,苦苦观摩拆解,却始终不得要领,甚至看不懂上面的文字,直到自废双眼成了一个瞎子,才明白其中一二。 之前祂看到陈知白来到仙武天下,借着苍天投在马车上的目光,逃离清凉山,那半卷天道卷却没能带走。 此时陈知白坐在马车里。 看着手里的书卷,脸上依旧温和,可眉宇间却多了几分忧虑。 “怎么了?” 姜白虎握住陈知白的手,眼底尽是温柔。 陈知白将天道卷合拢,平静道:“我之前或许看错了,徐半卷,不是他在人间的投影!” “你是说那条灰狗?” 姜白虎疑惑道:“他不是天机阁阁主,苍天在人间的代言人么,如果不是他还会是谁?” “或许我看错了吧!” 陈知白摇了摇头,合拢天道卷,掀开帷幔,看着窗外掠过的山川湖泊,看着那如火摇曳的枫叶,缓缓道:“说起来,这还是我第一次真正离开长安,果然很美!” “那就慢一点!” 姜白虎眼眶微红。 世人都说陈知白是祸乱天下的罪魁祸首,可这背负人间的书生,却连长安都没有真正离开过,他甚至没有好好看过这座人间。 从十岁起,他就画地为牢,在那方寸之间照看岁月长河! 天底下哪有这种恶人。 世人畏他强大,欺他善良。 唯独姜白虎,从心里怜惜他。 在姜白虎眼里,陈知白不是祸乱天下的罪人,也不是力挽天倾的英雄,至始至终,都只是那个提着书夜半登门的书生而已。 沉默良久。 她忽然笑道:“听说天下有一座苦海,开着红色彼岸花,陪我去看看!” “好!” 陈知白缓缓点头,目光看着窗外,眼神渐渐变得昏暗。 下一刻。 他手掌无力跌落,再也支撑不住身体,倒在姜白虎怀里。 姜白虎眼底怜惜越深,抱住昏倒的陈知白,用大红袍紧紧裹着,挡住车窗外泄进来的风雨,喃喃道:“再慢一点,再慢一点儿吧!” 车厢外。 老黑马那双灵动眸子变得幽深起来,小心翼翼回头看着车厢,似乎是想要确认什么。 可惜有帷幔遮住它的目光,让它看不真切! 便在它犹豫时。 车厢里传来姜白虎冷漠声音:“我离开前,陈知命给了我一把剑,你大可试试,是你的头硬,还是他的剑快!” 想到那个布衣青年。 老黑马眼角微抖,哪里还敢有半点心思。 低下头,老老实实继续拉车。 马车踏雪无痕,越过湖泊,翻过大雪山,穿过密林,缓缓行走在天地间。 江山如画! 第745章 金色苦海,彼岸花开 四十年前。 随着一声轰隆,镇魔渊化为废墟。 昊天帝数十万年谋划成空,执掌天下四十万年的昊天宗灰飞烟灭,天下迎来有史以来最大的一次洗牌。 原本屈居第二的殿一跃而起,跻身天下山巅,俯瞰人间,一开始殿的修行者们都兴奋到了极点,毕竟无数年来,昊天宗那群疯子高居天外,对后裔动辄打杀,压得他们喘不过气。 如今翻身做了主人,怎么能不狠狠报复回来。 万妖殿也是如此,鲲皇敲响万妖鼓,聚天下大妖,准备跟在殿后面喝口汤,至少昊天宗留下的遗产,他们是一定要瓜分的! 他们摩拳擦掌,纵横大地,携疾风骤雨,准备大杀一场, 以泄这数十万年的忍气吞声。 然后他们死了! 先后有五尊圣境和大妖被斩,就连大妖鲲皇如果不是好圣孙虚鲲多嘴劝了一句,或许也已经横死当场 ! 出手的人。 是天下第一人,殿殿主聂九幽。 他立身镇魔城,穿着一件店小二的麻衣,抬了抬手掌,五尊圣境存在便化成了一蓬血肉。 聂九幽的强大自然毋庸置疑。 只是身为殿殿主,传说中的魔主,他竟选择站在人族这边,这才是让世人无法理解的事。 老大成了最大的卧底,这事儿找谁说理去! 更让所有人感到震惊的是。 堂堂殿殿主,天下第一人,准帝强者,竟窝在镇魔城一个小酒馆里,成了店小二,而且对两个普通人低眉顺眼,行弟子之礼! 总之原本昊天宗覆灭之后本该战乱四起的天下,安稳的令人发指。 那个叫做轮回的小酒馆,也成了天下最神秘的所在。 ....... 镇魔城,轮回酒馆。 陈经年近来心情很不好。 自从镇魔渊化为苦海,彼岸花开后,原本冷清的镇魔城重新变得热闹起来。 酒馆对面新开的酒楼人满为患,街上行人密集,偏生自家这开了不知道多少年的酒馆无人问津,那些路过的修行者,传说中的仙人们路过时都会朝自己这店里看上两眼,就是他娘的不进来。 甚至看的时候都不敢正大光明看,好像自己这店里藏着什么恐怖。 距上次卖出去酒,还是三年前的事儿了。 谁懂一座酒楼,三年来没开张过一次的痛苦,有时候甚至他想要掏钱请人喝酒,人家都不愿意登门,还是小二聂九幽出面,那人才勉强进来喝一口,丢下一袋子元石落荒而逃。 不过相比惨淡的生意。 他觉得更无法忍受的是,自己好像成孤家寡人了。 自家小棉袄莫名其妙去了苦海,离开前还说自己应该姓张,以后可以改名叫张经年,还说她不是自己亲生的,以后各姓各。 坐在酒馆柜台上,陈经年、不、张经年一脸幽怨道:“老九啊,你说这像话吗,哪有儿女让爹改姓的,她是不是我亲生的,老子还能搞错吗?” 店小二聂九幽手里捧着死人经,抬头看着张经年,犹豫道:“老板,你有没有想过,师父可能真不是您的亲生女儿?” 张经年跳起来,愤愤道:“怎么可能,你也疯了不成!” 聂九幽无奈叹息道:“老板,你知道一个人是没法生孩子的,你连老婆都没有,哪里来得孩子!” “是这样?” 张经年眼底爬满了疑惑:“可是我爹也没老婆,爷爷也没老婆,一个人,真的没办法生孩子?” “不能!” 聂九幽斩钉截铁点头。 这些年做小二的岁月,让他对长生大帝的过往有了极为清晰的了解,终于猜测到那个真相。 眼前这位。 或许不是长生大帝之一。 而是四十万年前的老张头,靠山宗宗主。 长生大帝果然有神鬼莫测之能,虽然构建轮回失败,却能护住老张头一点阴魂本源不灭,在岁月长河游荡四十万年后,在这一世转世重生! “好吧,那我以后就姓张!” 张经年苦闷地叹息一声,正准备喝一口闷酒,忽然余光瞥见一辆老旧马车停在酒楼面前,脸上的苦闷顿时烟消云散,一溜烟儿跑出柜台,朝着马车上的红衣女子满脸堆笑道:“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聂九幽转头看向那辆马车,神色瞬间变得严肃起来。 走出门外。 向那辆马车郑重行礼。 “天下聂九幽,见过陈先生!” “叨扰两位道友!” 马车内传来一道疲惫声音:“我和贱内,想要在贵店借宿一段时间!” 聂九幽微微一怔。 身为天下第一人,他当然知道这马车里的人是谁,也知道陈知白这些年游走诸天,似乎是在道别,又好像是在收官。 让他不解的是。 如今距离甲子天崩不到半年岁月。 陈知白为什么会来这里? 莫非这镇魔渊,他也有布局? 张经年就比较简单,好不容易来了个客人,而且还要长住, 哪有拒之门外的道理。 “不打扰,不打扰!” 他笑颜如花,说着就想要去拽住老黑马的缰绳,找了半天才发现这匹老马居然没有套绳。 正茫然间。 却见聂九幽一脸复杂道。 “老板,老马识途,我请它到后院去休息!” “有劳!” 姜白虎搀扶着陈知白走下马车。 老黑马不屑地看了张经年一眼,前蹄微微抬起,一股恐怖气息在抬蹄间滋生,向张经年席卷而来。 它虽然现在是一匹马。 可骨子里毕竟是桀骜不驯的禁区皇者,这两年多驮着陈知白四处游荡,便是再骄傲的人见到它都表现的格外谦卑。 可眼前这卑微的人族居然敢把它真的当成一匹马。 这已有了取死之道! 只是它前蹄刚刚扬起,就见姜白虎倏然回头,一道恐怖至极的剑意悬在它头顶。 与此同时。 聂九幽双眸微凝,立身之地化为九个黑漆漆的洞口。 近乎实质的杀意扑面而来。 老黑马前蹄赶忙放下,不安地刨着地面,威压尽数散去,那双宛若深渊的眸子也变得清澈起来, 仿佛变成了一头真正的马。 “唏律律!” 马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先前那一瞬。 让它再次确认一件事儿。 哪怕陈知白看起来很快就死了,它依旧还没有放肆的资格! 第746章 打只老鳖熬汤 张经年将陈知白和姜白虎请入酒楼。 余光瞥见马车后面乌泱泱的人潮也没有在意。 自打镇魔渊忽然变成苦海,镇魔城哪天不是人山人海,也不知道那些人想找个什么,天都要塌了,再多机缘宝物拿来又有什么用? “客官,我们店里轮回酒一绝,必须得尝尝!” 陈知白和姜白虎落座后,张经年笑道:“我看这位先生面色苍白,身子比较虚,我一会儿让老九去打两只火凤青龙给先生补补,就着苦海的风光,一口小酒,一口小菜,日子不要太快活哦!” “火凤、青龙?” 姜白虎含笑道:“没想到这小小的酒楼却也藏龙卧虎,;连这种大妖都能捕猎,老板就不怕我们夫妻二人付不起酒钱?” “哈哈,都是些山里的寻常野味而已,只是名头唬人,老九打猎是把好手,我一会儿就让他去,至于酒钱你们就别管了,相逢就是缘,再说谁知道哪天这锅盖就落下来了,要那么多钱干嘛!” 张经年是真不在乎钱。 开店做生意到现在已经算是习惯了,三年来唯一一个客人登门,怎么能不招待好,而且这书生虽然穿得破破旧旧,却给他一种干净的感觉,忍不住心生亲近,无非也就是让老九走一趟的事儿而已。 “那就有劳张道友了!” 陈知白点头应下,神色疲惫,目光透过窗外,看着远处那座金色苦海沉默不语。 “那就这么说定了,今晚我们好好喝上两杯。” 张经年高兴地笑了两声,似乎想到什么,笑着问道:“还没请教?” “道友叫我知白就好!” 张经年微微一怔,觉得这名字格外熟悉,忽然想起先前老九似乎称这书生陈先生,顿时身子微颤,一个如雷贯耳的名字在他脑海炸响。 他艰难转身,舔了舔嘴唇,声音微涩:“是那个,陈知白?” 陈知白点了点头。 姜白虎则缓缓起身,平静道:“如果老板不方便,我们就不打扰了!” 张经年僵硬站在原地,沉默不语。 直到姜白虎准备推着陈知白离开时,他才恍然惊觉,忽然朝后院大喊道:“老九,死哪去了,快去山上打些野味给陈先生接风洗尘,先生的大哥来了!” 姜白虎微微一怔。 她虽然大唐谍报机构听风楼,但这些年大唐内忧外患,根本没有经历关注大荒之外的事,更不知道这轮回酒楼和陈知安之间的渊源。 正疑惑间。 聂九幽从后院走出,传音入密道:“当初陈留王入镇魔渊时,曾在轮回酒馆小住,老板的女儿陈泥是先生弟子,镇魔渊毁灭前,先生请我为他们护道,而后又让我加入轮回,成为供奉,所以您大可不必对我心怀戒心,我,是陈留王的人!” 姜白虎神色微惘。 她当然知道聂九幽是谁。 先前还觉得奇怪,以聂九幽的身份居然会藏身在此做一个店小二,她想过很多可能,诸如近水楼台,诸如刺杀陈知白,诸如这老板深藏不露,是个隐世大能之类的可能。 以至于先前老黑马只是稍有异动,她便悍然动用陈知命给她的剑意。 除了震慑老黑马外,真正的意图,何尝不是警告聂九幽! 她想了所有可能。 独独没有想过是因为知安。 要知道聂九幽可是一尊准帝。 自从昊天宗覆灭后,他便是天下第一人。 哪怕早就已经对陈知安的手段见怪不怪,此时却也震惊的不轻。 恍惚想起当年在琅琊青楼。 那时陈知安初入江湖,意气风发,他们吃着火锅,缔结了盟约,当年姜白虎就曾想过,未来百年,这个年轻人或许会站在大唐最高处,成为一方枭雄! 只是未免也太快了些。 百年不到,竟就已经走到了这一步! “陈先生,两位先歇着,鄙人和老九去准备晚上的下酒菜!” 张经年见聂九幽过来,和姜白虎大眼瞪小眼,赶忙拽着他离去,步子明显有些虚浮。 直到走出老远,他才低声问道:“老九,那位果真是陈知白?”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么。” 聂九幽笑道:“老板不用害怕什么,以那位的身份,不至于和你一般计较,仔细招待就是!” “害怕什么,老子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张经年挺直身子,努力表现出一副风轻云淡的神态来,只是那胸腔下不住起伏的心跳,证明他此时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平静。 聂九幽笑而不语。 毕竟这位也不是他能招惹的,身后靠山大着呢! 张经年忽然又道:“老九!” “在呢,老板!” 聂九幽跟在张经年身后,笑吟吟道:“其实我也害怕,那毕竟是陈知白啊,他就这么忽然来了咱们酒楼,谁不怕啊!” “瞧你那点儿出息!” 听到聂九幽说自己害怕,张经年那颗七上八下的心倒是渐渐变得平稳起来。 走进酒窖搬出一坛经年老酒。 忽然感叹起来:“都说陈知白是祸首,今儿一见,看起来不像啊,你说这么干净的书生,也没做过恶,怎么老天爷就容不下他呢?” “善恶从来都不是评判生死的标准,如果他做过恶,恐怕老天爷倒也容得下他了!” 聂九幽叹息道:苍天无情,以大地为砧板,视众生为鱼肉,陈知白横戈天地之间,画地为牢,背负人间,意图以一己之身力挽天倾,挡住悬在众生头顶的刀,这才是他被苍天不容的真相!” 张经年微微一愣,以他的阅历,很难理解这句话的意思,笑骂道:“老九,你小子今儿说话怎么一套一套的,怎么,要考状元啊?” 聂九幽无奈道:“也是老板教的好。” “爱看书是好事儿!” 张经年拍了拍聂九幽的肩膀,显然颇为受用,忽然想起什么,又说道:“说起来,陈先生到了天下,恐怕殿那位会前来觐见,你要不也改个名字,万一那位觉得你和他同名晦气,随手给你杀了可该咋办?” 聂九幽嘴角微抽,幽幽道:“不怕,我也有靠山!” “你靠山再大,能比的过一尊帝?” 张经年觉得老九不知天高地厚,蹙眉想了想,低声道:“这样,你去山里再捉只老鳖,给先生补补身子,到时候陈先生一高兴,为你说句话,那位想必也不敢计较。” “可以是可以,就是...” “就是什么?” 聂九幽无奈道:“就是咱们山里的老鳖都被吃完了!” “愚蠢!” 张经年骂道:“你就不能去别处山里抓?” “倒也不是不行!” 聂九幽点了点头,下一刻已经消失在原地。 瞬息后。 须弥天下无量山上,正为无量佛镇压愿力的一头圣境七重天圣龟忽然面露惊恐,只见原本灰沉沉的天幕变得黑暗如墨。 一只魔掌从黑暗中伸出,从天而降。 拍碎愿力池,捞起那头圣龟便向天外逃去。 无量山九重天。 端坐金莲上的无量佛倏然抬头:“聂九幽,欺人太甚!” 说话间。 他肉身暴涨,化为一尊顶天立地的大佛,佛掌遮天蔽日,要截下那只魔掌。 他手掌之大,竟跨越了天地,出现在仙武天下! 下一刻。 清凉山上斩出一道剑光。 “秃驴,你手未免伸的太长了!” 第747章 最后的路,我自己走 剑光无匹,划过天地。 将无量佛手掌斩断! “陈知命——” 无量山上,佛主眸光落向仙武,素来以慈悲着称于世的无量佛,此时眸光中藏着无尽冷冽之意:“本座与你未有因果,素无瓜葛,你未免太过不讲道理!” “白痴!” 陈知命盘膝而坐,头也不抬,冷淡道:“如果什么事都要讲道理,我还练什么剑?” 无量佛面无表情看着仙武天下。 目光穿透重重山峦虚空落在清凉山上,凶光渐起。 他如今已经站在准帝尽头,只差一步就能重返帝境,正是关键时候,结果陈知命这一剑,直接将他成帝契机斩落。 最主要的是。 这一剑,斩乱了他的计划。 如今须弥佛法兴盛,大乘佛法的崛起,虽然让他失去了唯一佛的果位,却也分润了许多愿力,他本计划成帝后吃掉玄奘,以大神通抹去未来佛的存在,大乘佛法加持己身,踏足大道尽头,成就大帝果位! 那玄奘闭关多年,他多次查探,只觉须弥山上有帝威弥漫,气势只比他稍逊一筹,本就没有十足把握,如今陈知命一剑斩下,断他一臂,他再多的谋划也只能暂且搁置! “这一剑,不是巧合!” 想到那个消失多年的大荒陈留王,佛主慈悲面容上忽然挂起诡异笑容:“天道崩塌,大荒陆沉,你们的命数早已被写在因果石上,希望你的剑,能一直这么不讲道理!” “秃驴,你也配谈因果命数!” 清凉山上,陈知命剑眉微挑,手握戮剑,随手一挥。 无风无雨! 然而下一瞬,就见一道剑光斩开天幕,从仙武跨越天下,落在佛主头顶! 佛主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头顶金轮瞬间撑开,佛光普照,三千小世界在他头顶浮现,想要挡住那道不讲道理的剑光! 然而陈知命的剑,又岂是那么好接的。 只见剑光倏然暴涨,摧枯拉朽落下,一层又一层的小世界被斩碎,就像锋利的刀片切割纸张,摧枯拉朽,撕开小世界,斩在佛主头顶。 佛主金身一阵摇晃,眉心出现一道凄厉伤口,金色血液从中流淌而出,就像一只睁开的天眼! “这一剑,才是你的命数!” 佛主身缩小,端坐十二品金莲,浩瀚愿力向他涌去,开始修补他的伤口,很快又重新变成了那尊璀璨金佛,神色也变得悲悯起来。 “苍天在上,你躲不开因果,逃不掉命数。” “躲?” 陈知命负手而立,冷漠道:“我是陈知命,当天命加身,我自一剑斩之。” ...... 镇魔城,轮回酒楼。 聂九幽抬头看着天幕,看着那道久久未愈合的剑痕,眼底露出敬佩之意,感慨道:“知天命而不顺,履穷途而强为,好一把傲剑,好一个知命!” 张经年不解问道:“刚刚说话的,是那位剑道独处一座天下的陈知命?” “是!” 聂九幽随手砍下圣龟的头颅,剥开龟壳,点头道:“你也认识他?” “当然。” 张经年理所当然道:“你知道的, 我也是个剑修,他在剑道当然极好,不过先前他那句话,我觉得差点意思。” “哦?” 聂九幽眉头微挑,笑道:“老板觉得应该怎么说。” 张经年手指并剑,直上苍穹,负手道:“当然是,我命由我——不由天!” “这句话有点熟悉,好像在哪里看过。” “白痴!” 张经年一巴掌拍在聂九幽脑袋上,嫌弃道:“故事书第二十三页,你这脑子,还想做靠山宗客卿,想得美,人家哪里会收你这样的白痴!” 聂九幽嗬嗬笑道:“我跟着老板混也成,都一样,都一样的!” 就在两人对话时。 姜白虎推着轮椅来到两人身旁,陈知白目光落在柜台上:“道友,那本故事书,可以借我一观么?” ........ 当夜幕降临。 苦海便彻底化成一片金色,苦海中开满了彼岸花,泛着妖艳的红光。 从轮回酒楼看去。 刚好能看到苦海,美轮美奂,如同仙境。 而那仙境之中,隐隐有一口帝棺沉浮,金色苦海随着帝棺沉浮荡漾,彼岸花绽开又枯萎,转瞬而已,却如刹那永恒。 这种异象只有在轮回酒楼才能看到。 因为在浩瀚历史长河之中,这座酒楼的主人,本就一直在看着那口帝棺! 只可惜曾经的轮回酒楼有聂九幽这魔头,如今又多了陈知白这诸天罪人。 轮回酒楼注定不会再有人敢登门。 自然也不会有人能看到苦海中的浩瀚异象。 而能看到的人,大概也不会在乎。 比如此时的张经年。 他端着一锅香气扑鼻的老汤走上二楼,瞥了眼那座沉浮的帝棺后,觉得风有些大,便随意将窗户关上,笑吟吟道:“先生,最近山里没什么好货,我让老九去抓了只老鳖,又抓了头野鸡和和地龙,给您补补身子!” 聂九幽跟在身后,怀里抱着一坛足年的轮回酒,做足了小二模样,并不觉得张经年的话有什么问题。 如果是招待别人,哪怕是圣境九重天乃至准帝,这锅老汤都绝对算不上寒酸。 毕竟一条圣境蛟龙,一头火凤,再加上佛门圣龟,世间独此一份,再想超过这锅汤的规格,怕是得宰了鲲皇再杀了那头老凤才行。 然而坐在这里的是陈知白,敢指着老天爷鼻子骂的绝世猛人。 便是炖了赤帝大约也不过如此而已。 ....... 这顿晚饭算不得宾主尽欢,刚开始气氛甚至可以说极其沉闷。 陈知白本就不是话多之人,而且那旧袄下早已千疮百孔,随时处于崩坏和修补之中,哪里吃得了东西。 只是勉强拈了几筷,又吃了两杯酒,便无法再继续。 姜白虎则忧心陈知白安危,也没有什么食欲,直到她感受到陈知白眼底的担忧,才强行提起兴致,变回那个潇洒随意的红衣胭脂虎,和张经年拼起酒来。 三旬过后,姜白虎和张经年都有了醉意,就连小白也变得憨态可掬,东倒西歪,最后跳到陈知白怀里,用小脑袋蹭着他的下颚。 “先生,您是要走了么?” 看到姜白虎醉倒,陷入轮回酒编织的幻境之中,唯一还保持着清醒的聂九幽缓缓起身,叹息道:“您其实可以等她醒来后再离开,她醒来后如果见不到您,又怎么可能独活?” 陈知白伸手抚着姜白虎的青丝,手指微微一颤,许久之后才缓缓道:“这是最后一世,道则如乱麻,岁月长河紊乱,我看不到未来,她......” “或许她只是想陪先生最后一程,让您不那么孤独!” “我抹去了她的记忆。” 陈知白看着睡梦中的姜白虎,声音微哑:“最后一程她已陪我走过,足够了,至于孤独,我早就习惯了,接下来的路,只能我自己走。” 第748章 风雪中有客来 忽有风吹打在窗台。 苦海金光透过窗户泄进二层楼,将昏暗房间染上一片斑驳暖色。 陈知白推着轮椅走到窗边,宁静看着远处的苦海。 许久之后。 陈知白伸手轻轻一拽,一朵彼岸花穿破虚空出现在手中,他拈起彼岸花别在姜白虎发间,就这么温柔看着她。 “真的很好看。” 聂九幽安静立在一旁,眼神也渐渐变得温和起来,他和陈知白并无旧情,今日才是第一次见面,但看着那个眸眼温柔的书生,他忽然觉得心下有些发酸! 心酸是一种情绪。 这种情绪出现在普通人身上很正常,因为普通人的七情六欲太过炽烈,很容易就能感同身受! 可聂九幽不是普通人。 他是天下第一人,殿殿主。 他从一介凡人走到今日,不知砍了多少人头,殿王座下铺着的是累累白骨。 他一颗道心早已坚硬如铁,容不下半点柔情。 可在这个书生面前,他竟变得多愁善感起来。 不止是他。 好像任谁看到他的第一眼,都会觉得干净,心生亲近之意。 ...... 苦海里彼岸花开得越来越盛。 那口帝棺在苦海沉浮,浩瀚威压弥漫,仿佛有一尊古老存在正在复苏,金光映照在二层楼,仿佛在虚空中铺成一条金色大道。 而与此同时。 昏沉天幕上风云卷动,天地变得黑暗,本是酷暑六月,却忽然飘起了雪。 雪飘人间。 落在山涧,落在田垄,落在草原,落在人间各处。 冷风裹挟着细碎雪花,好似无情的刀,即将收割天地圈养的牛羊! 而镇魔城入口处,一道佝偻身影冒着风雪正一步步向城内走去,那道身影穿着一件道袍,满头花白,脸上皱纹如沟壑,每走一步都需要大口喘息,极为艰难! “贼他娘,贼他娘,为啥这么快就要老死了!” 老道士走进城内,愁苦叹息一声。 浑浊目光在各个客栈游走,想要找个客栈入住。 奈何他来得不凑巧,苦海异象引来修行者无数,便是最简陋的客栈都已经住满,他寻了好几个地方都被拒之门外。 只好一步步向更深处的轮回酒楼走去。 陈知白坐在轮椅上,伸手接下一片飘落的雪花,看着街道上那道越来越近的身影,忽然温和笑道:“其实我的终点不该是这里,只是他好像有些着急!” 聂九幽目光跟随他望去,眼里只看到一个平平无奇的老道士,微微一怔,不明白陈知白的意思,不过还是说道:“我可以关上门!” 陈知白说道:“这是天意,自有风雪为他开路,这道门,已经关不上了!” 聂九幽不知道那个老道士是谁。 只是隐隐感觉有些不安。 沉默良久,他苦涩说道:“苦海异象纷呈,或许是陈留王即将回归,或许他有办法.......” 这句话连他自己都不信。 毕竟那是苍天,陈知安即便回归又如何,无非也就再添一具尸体而已。 “帝棺中的人,不是知安!” 陈知白温和道:“我在岁月长河看到一道影子将长生大帝的阴魂葬入帝棺,苦海是长生大帝的洞天,我来这里,只是为了陪她看彼岸花,顺道寻找一个答案!” “您找到答案了么?” 聂九幽问道。 陈知白合拢故事书,看着封面上那道背影,神色温和:“我一直在等待那个与我并肩而立的人,我想我应该是等到了,原来他也一直在路上!” 聂九幽瞳孔微缩。 别的人不会知道这故事书上的背影是谁。 但他不一样,他是长生大帝的弟子,当初陈知安进入镇魔渊时,他也在,而且他知道陈知安进入帝棺,逆着岁月长河而上,去到了四十万年。 这本故事书。 是长生大帝少年时的笔墨。 而故事书上的背影,属于皇甫明镜,当然,也属于陈知安。 沉默片刻,聂九幽说道:“可是陈留王还没有回归,甲子天崩也还有半年多,我去杀了那个老道士!” “不,甲子天崩,其实早就到了!” 陈知白看着那道走在风雪中的身影,摇头道:“圣墟开启那日,甲子天崩就已经开始了倒计时,只是祂没有自由,而我在人间!” 聂九幽微微一怔。 看着神情疲惫的书生,看着那件旧袄浸出暗红梅花,终于意识到了什么,素来冷漠的声音变得颤抖起来,沙哑道:“所以这些年,您一直背负着人间,您身上的伤...为什么,为什么不......” 聂九幽本想问陈知白为什么不告诉世人真相。 可想到这些年举世杀陈,想到逐鹿原上数十、数百万人请陈知白赴死。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 最终变成死一般的沉默。 “没事的,都习惯了!” 陈知白温和笑着,那双眸子里藏着数不尽的沧桑,却又始终清澈如水,温润如玉! 聂九幽看着那双眼睛,道心如铁的他眼眶渐渐变得湿润,许久之后,他长揖及地,声音沙哑道:“先生,若天道崩塌,大荒陆沉,夫人不会死在我前面!” ...... 楼下大门忽然被人推开。 风雪闯入大门,在大堂肆掠而过,然后席卷至二层楼,吹得那单薄的门庭呼呼作响! 风雪中。 一道苍老身影缓缓登楼,朝着被染上金色的房间走来。 犹豫片刻后。 他敲门问道:“喂,有人吗,老道想住店!” 陈知白回头看着门外的倒影,聂九幽浑身僵硬,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应对! 哪怕他是个白痴,此时也该知道了那个老道的身份。 更何况他不是白痴,而是天地间少有的聪明人。 站在门外的老道见屋内没有回应,似乎变得犹豫起来,想要推门而入,又觉得冒昧。 于是屋内屋外,隔着一道单薄的木门,就这么沉默下来。 仿佛那简陋的门,分割了两座天地! 便在这沉默中。 屋外风雪越来越大,瓢泼而下。 无数房屋被大雪压垮,刺骨寒风收割着天地之间的暖意,青山覆雪,河流结冰,野兽皆惊,人族皆惧...... 只须臾之间而已。 已经相接为一座天下的大荒如末日降临,连那昏沉天幕都在一点点向人间坠落! 在这天灾之下。 无论是修行者还是普通人,都抬头看着天幕,身体僵硬,眼里爬满了恐惧,就像一头头待宰的羔羊。 那是来自于生死之间的大恐惧。 陈知白看向屋外。 目光悠长。 仿佛穿透了无数虚空看到了那些被压垮的房屋,看到了被风雪覆盖的青山,看到了被冻结的山河湖泊,看到了在风雪中茫然失措的众生...... 仿佛一个纪元那么漫长,又仿佛只是一瞬。 他收回目光。 看着门外那道佝偻身影,平静道:“请进!” 那道佝偻身影推门而入。 四目相对时,大荒风雪骤然一顿,天地皆寂静... 第749章 二层楼的谈话 陈知白手掌扶着轮椅。 与门外那道佝偻身影四目相对,神色从容! 许久之后。 他才缓缓叹息道:“见过狎神道友!” 从风雪中走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道号狎神的青云宗外事长老王日神。 王日神算不上好人,却也绝算不上坏。 在过去的很多年里,他也有凌云之志,后来发现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成为天才后,他便彻底躺平,成了一个混吃等死的修行者。 结果每次将死之时,他总能莫名其妙得到破境机缘,然后开始下一轮等死。 直到这一次。 他本来都已经躺进了棺材。 可是冥冥之中仿佛有什么指引,于是他来到了天下,冒着风雪,走进了轮回酒楼! 看到那个书生的瞬间,所有的疑惑和不解,都尽数化作了骨子里的漠然。 此时风雪骤歇,万籁俱静。 他脊背缓缓变得挺直,满头白发化为青丝,尘封在意识海中的那道意识复苏,瞬间摧毁他原本的意识,陌生而淡漠的声音从他口中吐出:“陈知白,我来人间,你似乎一点儿也不感到意外!” “挺意外的。” 陈知白平静道:“我最初以为你会选择狩九幽,后来我以为你会选择刘半册,没有想到最后走到我面前的,会是你!” 陈知白口中虽然说着意外,但脸上却没有半点意外的意思。 “我给过你选择!” 王日神身上再看不到半点当初的影子,眸子中尽是淡漠,居高临下看着陈知白。 “我现在依旧可以给你选择,离开大荒,你陈留王府,除了陈知命外,其余人都可以带走,还有姜白虎,我可以赐她不朽!” 陈知白笑了起来。 素来温润如玉的他此时嘴角竟挂着些许嘲讽之意,就连那双眸子似乎都多了几分狂意:“我若要离开,你确定能留得下我?” “不能!” 王日神面无表情,似乎对陈知白的狂妄毫不在意。 因为这本就是事实。 岁月长河的九百九十九万次逆转,早已证明了这个事实。 若非眼前这个外乡人自缚手脚,画地为牢,死了九百九十九万次,祂甚至没有直面他的勇气。 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 这个外乡人才是大荒真正的老天爷! 大荒天下是因为这个外乡人而存在。 当年他带着那枚世界种子,让这座即将腹死混沌的天地重获新生,而后身死道消,苍天才有了执掌秩序的资格。 可是你既然已经死了,为何又要重新活过来? 你活过来也就罢了,为什么要阻止我吃人? 这些蝼蚁存在的意义,不就是为了给我填补大道么? 王日神眸子渐渐变得扭曲,许久之后才重新变得漠然,居高临下道:“如果是曾经的你,我的确无法留下你。可这一世你羁绊太深,大道受损太重,而我也终于彻底摆脱天地禁锢,得了自由。” “所以?” 陈知白轻叩轮椅边沿,平静说道:“这就是你敢站在我面前的底气由来?” “这白痴哪有那个胆子!” 门外再次响起一道声音,一头漆黑如墨的老马拾阶而上,它步子优雅,闲庭信步,散发着无穷道韵,每走一步,轮回酒楼就多出一缕雾气,待它站在二楼时,整个轮回酒楼都笼罩在了灰雾之中。 这匹黑马,是狩九幽。 但祂既然敢出现在这里,很显然,祂不再是狩九幽,而是天尊元初。 “原来祂的底气是你!” 陈知白看着那匹黑马,神色依旧平静,温和道:“我一直以为那九滴帝血是苍天的手笔,没想到竟是你,原来你们在五十万年前就已经走在了一起,这么说来,五十万年前异族来犯,就是为了布下这个局,送你入大荒?” “陈知白,你真的很强大!” 元初感慨道:“你守在岁月长河,那蠢货根本不敢有半点动作,不得已我只好亲自下场,让它以九滴帝血为我遮掩,顺着岁月长河而下,在五十万年后与你相逢,来人间见你!” “看来我非死不可了!” 陈知白平静道:“只是这里是人间,你们有把握留下我?” “本来是没有的,毕竟你是祖星那个一!” 元初笑了起来,幽幽道:“不过当你画地为牢,选择背负人间那一刻起,就注定你已无法离开,只要你无法离开,我就能吃掉你,补全大道。” “我是那个一么...” 陈知白也笑了起来,神色莫名,温和笑道:“元初,你该知道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这是天地秩序,即便当初的你也无法改变,更何况现在你只是头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 “总得试试!” 元初眸子变成一片灰色,修为节节攀升,瞬息之间便踏入帝境,而后摧枯拉朽,接连破关,跻身大道尽头,又毫无凝滞踏足彼岸。 这一瞬,整个大荒天地都变得摇摇欲坠,仿佛无法承载他的重量。 与此同时。 人族长城之外,无边无际的异族大军如黑色潮流向人族长城席卷而来,一条长达千丈的灰色巨龙在空中盘旋,最后变成一个身披帝袍的青年。 青年手持方天画戟,背负神弓,威风凛凛,睥睨天下,仿佛一尊无敌大帝! 只是头顶的一只断角,让他无敌气度显得不那么圆满! 他屹立虚空,眺望人族长城。 “姬无敌,听说你又活了过来,希望你不要让本帝失望。” 禁区深渊之中。 八尊皇者从坟墓中踏出,每一尊都散发着恐怖气息,道则缠绕,仅仅只是踏出一步就让深渊震荡,天地风云变色。 灰色雾气向帝崖之上席卷而去。 这一刻。 禁区九皇,彻底解封! 悬崖之上。 扎根帝棺的悟道茶树散发着茫茫清光,帝棺上栩栩如生的八尊准帝烙印忽然金光大作,洒在帝棺上的金色血液倒流,仿佛有恐怖存在正在复苏。 而帝棺之中,一道威严又沧桑声音响起。 “虚空禁锢!” 帝棺之畔。 忽然有鼓声响起,最初很轻,越来越越重。 到后来已如猛鼓重锤! 一股压抑而恐怖的气息开始弥漫、 许久之后,早已肉身崩碎的荒古大帝倏然睁开双眼,猛地向前踏出一步,一拳递出,拳意撼天,好似自苍穹落下。 “镇——” 第750章 诸帝归位 五十万年前。 万族乱战,人族乘势崛起,收拾山河,将万族驱逐天下。 然而人族还未真正执掌天下,忽有异族叩关,本就四分五裂的大荒天下近乎陆沉,就在山河破碎之际,大荒走出一个少年。 少年通万法,道无垠,绝代风华,镇压当世,以无敌之姿跻身帝境,踏足大道尽头,扶大厦于将倾,挽狂澜于既倒,驱异族,铸人族长城,最后伐悟道树,背棺入禁区,永镇帝崖。 他是太虚, 万古之后第一尊大帝! 两万多年前,圣墟开启。 有出身寒微的少年一路招摇,人人喊打,跌跌撞撞闯入圣墟,没有道藏、没有秘术,他以民间武夫拳法,硬生生打上帝路,强势崛起,帝拳无双,镇压诸天无敌。 禁区动乱,人族长城破碎。 他留下究极帝兵登闻鼓,踏上人族长城,以异族皇族血肉为祭,加固人族长城,重新激活万古第一禁忌大阵偷天,最后向虚无处递出一拳后,仰天大笑,只身闯入禁区,肉身崩碎,血洒帝崖。 他是荒古,人族万古之后另一尊大帝! 太虚和荒古,都已经死去多年。 可此时,他们却并肩而立站在悬崖之上,再次征战禁区,举手投足间,演化道则神通,打得天地动荡,也挡住了禁区九皇的路..... ....... “看来这一世你在岁月长河捞到不少破烂!” 元初看着坐在轮椅上的陈知白,眉头微挑:“不过也就如此了,须知不入彼岸,终为蝼蚁。” 荒古和太虚两尊大帝,是踏足大道尽头的存在,便是在大荒悠长岁月中也足以排进前十,可在元初眼里,却只是蝼蚁而已。 陈知白并不反驳,只是平静道:“民间有一种叫做草螟的虫子,它们散在四处时,任谁都能踩它们一脚,连圈养的鸡都将它们视为食物,但当它们聚在一起,就会生出飞翅,变成蝗虫,呼啸成群,遮天蔽日,令风云色变! ” “所以这就是你选择人间的原因?” 元初低声笑道:“没想到你竟还是如此天真,可知蝗虫终究只是蝗虫,便是呼啸成群又如何,一把火也就烧了!” 话落他转头看向一旁的苍天:“你说呢?” 苍天那双冰冷眸子中泛起粹然金色,淡漠道:“众生见我即见大道!” 下一瞬。 天幕之上垂落九道金色光柱,每道光柱都代表一条大道,垂落在诸天四野。 而他淡漠声音,也响彻天地:诸帝归位!” ....... 仙武某座大山之中。 萧雨双臂微微张开,跪伏在地,神色虔诚到了极点:“苍天在上,您最忠诚的奴仆,已感受到您的眷顾,我成道时,当屠尽仙武,斩碎天地!” 随着他话音落下,光柱倏然降临。 萧雨沐浴其中,一步步踏上苍穹。 每走一步。 修为便更上一层。 待他走到尽头时,已然踏入帝境,只差七步便能站在大道尽头。 他手掌在虚空微微一握,凝聚成一把猩红长刀,杀意席卷天地:“此后,我为戮帝萧雨!” ...... “我主慈悲!” 须弥天下,无量山中,满目慈悲的佛主缓缓从十二品金莲起身,看着大荒须弥山发出一声叹息:“我为佛法之始,十世积累,十世成帝,只为弘扬佛法,大兴西方,踏足大道尽头。 奈何每逢大世皆有乱我因果者。 我以为这就是我的命数! 今日方知。 这才是我的命数...... 得见苍天,即见大道,至今日起,我当为佛祖,代苍天持道,开辟净土,功德无量!” 话落。 他脚踩十二品金莲一步步登天而去。 当他止步时。 距大道尽头仅五步之遥。 ...... 大荒天下五毒宗,水火二神抬头看着天幕,喃喃道:“这是天启,祂的目光落在了我们身上。” “当我们从岁月长河死而复生那一刻起,祂的目光就一直落在我们身上!” 魔帝杨树观双眸变得漆黑一片,隐隐有道则交织,直视悬在他头顶的那道金色光柱。 金色光族仿佛感应到了他的挣扎,倏然大放光明。 恐怖威压落下,将他压跪在地,也将他眸子中的黑暗驱散。 杨树观眼角滑落两行血泪,又瞬间被灼烧成虚无,双眸变成纯粹金色。 许久之后。 他向天下方向遥遥一拜,低声道:“观携水火二神,叩见苍天在上!” 随着他话音落下。 三道光柱垂落,他们沐浴其中,登天而上。 水火二神在距离大道尽头三步时止步,而杨树观,却一步步登高而起,直接踏足了大道尽头。 轰隆隆—— 有大道音雷骤响,好似大道都在为他道贺! ...... 神帝宫。 端坐神座的神帝启抬头仰望苍穹,他左眼是纯粹的金色,右眼中却是无尽的灰雾,仿佛潜藏着一座深渊。 他平静注视着那垂落的金光。 时而灰雾吞噬金光,时而金光净化灰雾,左右摇摆! 在其下首。 宋终低眉顺眼,恭敬侍立,他那眸子中不知何时多了几分温和之意,仿佛下了某种决定。 沉默许久后,神帝忽然开口道:“山鬼,你说我该站在哪边?” “神座从心即好!” 宋终缓缓开口。 犹豫片刻后,他又说道:“其实,您或许还有第三种选择,毕竟您这一世,是道门太上掌教清云子,是人族!” “清云子....好陌生的名字。” 神帝低声呢喃,缓缓叹息道:“第三种选择无疑是最好的,毕竟无论是左边还是右边,都免不了做狗,而第三种选择至少能做一个人,可惜.......” “可惜他心有羁绊,背负了太多,不可能赢!” 宋终闻言,眼底闪过一丝失望,沉默退到一旁。 “如果只是两条路,还有选择的余地......” 神帝自言自语,双眸渐渐变得明亮:“毕竟那两位的目标,至少目前是一致的!” 话落。 只见他一步踏出,登天而上,闲庭信步踏上大道尽头,与魔帝并肩而立。 神帝启,归位! ....... 回归圣地,琉璃池畔。 林青禾抬头看着神帝宫,仿佛目光穿透重重阻碍看到了那低眉顺眼站在阴影中的宋终。 听到了那场对话。 眼神也渐渐变得复杂起来,有恨意、有嘲讽、又有几分痛苦,可当她抬头看着那道纯粹到了极点的金光时,所有情绪都尽数化成了冷漠。 “你又一次抛弃了我!” 她散发的冷意将整座琉璃池都冻成了冰,冷冽道:“虚伪、肮脏、不如不要,不如不要,既然你那么在乎他们,那我就杀尽苍生。” 话落。 她负手而立! 任由那道盘旋的光柱落下,她赤足立于天地,步步生莲,登天而上。 她从萧雨身旁走过,又超越佛主,超越水火二神。 在所有人震惊目光中。 一步步走上大道尽头,站在神帝和魔帝中央,负手而立,冷漠道:“自今日起,我为青帝!” 神帝宫中。 宋终抬头看着一步步登天的林青禾。 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 “青禾......” 第751章 赤帝化乌 当光柱垂落人间。 便是苍天选中的天命,也是天道崩塌的执刀人! 也意味着,林青禾真正走上了灭世道路。 宋终当然知道是因为什么,他站在神殿阴影中,抬头看着立身大道尽头的林青禾,许久之后才缓缓起身,向人间走去。 他是山鬼,先天九帝之后最特殊的存在,肩挑日月,天生神目,可窥过去未来,当世之中,能与他比肩者寥寥无几! 他也是大荒人族,某古老宗门掌教。 当年他为回归,亲手将挚爱拱手让人,后来他为了挚爱,他又在诸多势力斡旋,想要为林青禾留一条退路。 可今日,当风云变幻,面对天幕上投下的那道光柱,他选择后退了一步! 是的! 他头顶的天钟,属于苍天,落在神帝身上的那道光柱,本该落在他身上。 他一颗道心拖泥带水。 在生死之际,却选择了最难走的那条路。 他离开神帝宫,向帝崖走去,喃喃道:“请先生显圣...... ” ........ “不得不承认,你的确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 元初目光落在天下,看着走在风雪中的青衫感慨道:“苍天在山鬼身上倾注了那么多目光,又有林青禾在前,他却依旧选择了你。” “他不是选择了我,而是选择了人间!” 陈知白温和笑道:“你们自诩老天爷,却从没有聆听过众生意,甚至连这座天地的意识都没有真正明白过,又怎会明白人心所向!” ....... 南海之中。 一株苍天巨木上。 赤帝金乌目光落在远处,看着那个背叛自己的儿子,神色冷漠到了极点。 “你有没有试过飞出天外....” 屠卬微微一怔,摇了摇头。 “我试过!” 赤帝缓缓道:“我先天而生,代表天下极速,便是当年的大荒,我也能朝游北海暮苍梧,天下无我不可去之地。 当我足迹踏遍大荒每一个角落后,我觉得有些无趣。 于是我开始好奇。 如果我一直向天上飞,能不能飞出这方天地!” 屠卬神色微讶,他出生的时候,赤帝已经陨落,在金乌一族的传说中,赤帝严肃而骄傲,常年居扶桑冷漠俯瞰人间。 没想到他也有过天真的时候。 “想必您是失败了!” 沉默片刻后,屠卬笑道:“想要飞出这方天地,必须要踏足大道尽头,再跨越彼岸!” “是的,我失败了!” 赤帝叹息道:“也是在那个时候,我意识到有一道目光在注视着我们,此后我变得惶恐不可终日。” “直到元帝抬头看天,看到了盘旋尽头的苍天,看到了彼岸,我才明白,原来我们不是这座天地的主人,只是苍天圈养的牛马,就像我们圈养万族,什么时候觉得无趣了便杀死吃掉,没什么两样!” 屠卬问道:“后来呢?” 赤帝缓缓道:“因为我飞得够高,是除了元帝外最先察觉苍天的存在,也最先感知到苍天的意志,于是我开始恐惧,我准备杀死元帝!” “您是说, 元帝之死,是您的谋划?” “那时道主还只是普普通通的一个帝境后辈,白帝是个白痴,神帝和魔帝狂妄自大,水火二神是两个草包,青帝忙着种莲花,戮帝只知道杀人,这种事除了我,还有谁能做?” 赤帝冷漠道:“我的谋划很成功,元帝变成瞎子后大道受损,虽然白帝袖手旁观,青帝持反对意见,但我们终究还是杀死了他。” “元帝死后,道主填补了他的空缺,成为九帝之一,也是那时起,九帝道心也变得复杂起来,互相忌惮,演变成后来的万族大战!” 屠卬震惊地看着赤帝,虽然金乌一族的史书记载了赤帝无数丰功伟绩,甚至将赤帝勾勒成一尊大帝,但他知道那都不是事实,也不怎么相信。 没想到金乌族的史书还是保守了些。 “我告诉你这些,不是要证明我的丰功伟绩,虽然我一直觉得很骄傲。” 赤帝看着远处和他几乎一模一样的屠卬,缓缓道:“我只是想告诉你,苍天在上,哪怕飞得再高,走得再远,终究在祂注视之下,当年的元帝如此,如今的陈知白也是如此。 而你! 我的儿子。 应该与我融为一体。 一起踏足大道尽头,站在那苍穹之上,成为不朽!” “原来,你是想吃我......” 屠卬手握帝矛,不以为然道:“你搞错了一件事情,我不是你儿子, 我是人族,人族帝君屠卬,或者你可以叫我羿,知安老弟说这个名字比较适合我。” “你本就是我剥离的本源帝血。” 赤帝眼神瞬间变得冷漠下来:“助我踏入大道尽头,是你存在的唯一意义!” “老东西,你来杀我啊!” 屠卬表现的像个无赖,撂完狠话后转身就向大荒跑去。 赤帝脸色铁青,看着屠卬的背影,杀意如潮水般起起伏伏。 可始终没有出手! 不是不忍。 而是他根本留不下屠卬。 屠卬是他留下的后手,是他重活一世跻身大帝的契机。 屠卬区区一尊准帝,死后没有散道天下,没有化为一堆腐肉,自然不是因为屠卬天赋异禀,而是苍天给他的奖励。 可到头来。 屠卬先是被神帝摆了一道,变成了周天星斗祭的祭品。 后来又被陈知白以大神通变成了人族,让他谋划成空! 如今更是已经能与他逐对厮杀,而且隐隐克制。 特别是屠卬手中那杆长矛,仿佛一根锐利的箭矢,让赤帝不安到了极点,仿佛随时可能弯弓搭箭,将他从天幕上射下。 直到屠卬走远,赤帝猛地发出一声尖锐唳叫,变成一头浑身赤红的金乌,朝悬在头顶那道光柱底下头颅! 下一瞬。 他沐浴光柱,双翅展开,搏击长空,速度快到了极致。 想要一举踏足大道尽头。 可惜他失去了一缕帝血,哪怕有金光铺路,也在距离大道尽头两步之遥时戛然止步。 唳—— 他眼神中充满了怨毒和不甘。 立身天幕,帝境威压随意释放,仿佛一轮大日横空,恐怖高温瞬间笼罩在大荒天下。 被风雪冻得瑟瑟发抖的大荒百姓刚感受到一丝暖意,来不及高兴,瞬间便又被恐怖高温灼伤。 它日光照耀之处。 就连虚空都变得扭曲起来。 有冰川融化,洪水肆掠,无数房屋被摧毁,生灵涂炭! 而阴暗处风雪依旧。 同一座天地,甚至相隔不过一座山头。 这边树木被恐怖高温灼烧,燃起滚滚浓烟,有人被暴晒至死。 而另一边有人冻毙于风雪。 天道崩塌在即,山河颠倒,日月混乱....... 第752章 长安城的乱象 长安城。 此时天幕之上,两道光柱垂落,一道落在青楼,另一道落在长安城南竹庐。 光柱纯粹而明亮。 仿佛悬在天幕的两把利剑。 大荒是陈留王的大荒,青楼是陈知安的青楼。 自从青楼成立后,诸天无数势力曾尝试过在青楼安插暗谍,都铩羽而归,甚至有暗谍倒戈,他们甚至不知道青楼是怎么发现他们身份的。 直到后来柳七洞天映照现实登临圣境,人们才终于明白,原来青楼是柳七的道种! 任何别有用心加入青楼的人,都等同向柳七问剑。 诸天势力这才彻底放弃在青楼搞风搞雨的心思。 可此时看着那两道光柱,有资格知道真相的人都变得沉默起来。 落在长安城南的那道光柱他们都知道是为什么,因为大帝之姿的姬无敌在城门外结庐而居,南门早就因为他的存在而大门紧锁,杂草横生。 可那道纯粹光明到了极点的光柱,为何会落在青楼? “是陈留王么,莫非他也是九帝之一,还是说,他也放弃了人间?” 有人低声幽语。 也有人冷笑不止:“老子早就说过陈知安是个坏种,当年他在长安熬鹰遛狗,欺男霸女,老子真后悔没一刀宰了他,当年那些人都死差不多了,老子可还活着!” “我当谁说话这么臭,原来是老张家那对父子的同道兄弟!” 狗肉铺里,有屠夫手里握着剔骨刀,看着那人冷笑道:“当年陈留王在时,不知是哪个龟孙自称门下走狗,又不知是哪个鳖孙爬了老张家一门子寡妇的床头,怎么,你当真觉得当年的人都死绝了?” 说着他明晃晃大刀猛地向案上斩去,斩出一条深深豁口。 屠夫年约八十,可双目炯炯有神,透着凶光。 看到他开口,整个街头都倏然一静,没有人敢再说话。 一方面是这屠夫虽然凶神恶煞,却并不是恶人,乌衣巷不少人都受过他照拂,在这乌衣巷威望极高,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真的很凶。 “我王屠夫不是读书人,不知道什么叫礼义廉耻,但老子知道什么叫知恩图报。” “当年大唐什么光景,乌衣巷什么光景,老子比你们清楚。” “要是没有陈留王,你们爹娘都早特么饿死了,哪里有你们这些小畜生。” “别说那根光柱子不一定是落在他头顶,就算是又怎么样?” “你们摸摸自己的良心,这些年干的叫人事吗?” “如果老子是陈留王,看到你们这么欺负我兄长,不消那狗娘养的老天爷出手,老子直接把你们全给咄咄了!” 街道上静默无声,有人想要反驳,但迫于王屠夫凶威,根本不敢开口。 这些年长安百姓对迟疑巷那座陈留王府的态度极其复杂,有人恨不得屠尽其满门,也有人对那座老旧宅子恭敬有加,视其为大荒唯一的圣地。 “一个屠夫也敢大放厥词,他陈知安如果真的心系天下,又怎么会有天柱落下,又怎么会消失这么多年?” 便在众人沉默时。 人群外忽然有一道骄傲的声音响起,人们循声望去,却见一个锦衣公子负手而立,身边拱卫着四个侍卫。 那四个侍卫面无表情,背上负着陌刀,仅仅只是往那一站,便让人感到透彻寒意,很显然,这是四个修行者。 锦衣公子负手而行,原本拥挤的人潮向两边散开,走到屠夫面前,锦衣公子目光冷漠地看着他,眉头微挑,冷笑道:“你说,继续说!” “拜见汉王。” 屠夫脸色微变。 在锦衣公子冷漠目光下,原本挺直的身躯渐渐变得弯曲,双膝微微颤抖,仿佛随时可能跪下去,只是似乎有种莫名的力量支撑着他,竟让他迟迟没有跪下! 锦衣公子眉头微挑,手中折扇敲打在王屠夫脸上:“有意思,一个贱民,见本王也敢不跪!” “陈留王说我大唐的子民,当有不屈之心,老头儿虽然只是贱民一个,这把老骨头却也没到软到站不起,不敢下跪!” 王屠夫抬起头,声音越来越大,到最后竟毫不畏惧地直视那锦衣公子。 “哦?” 锦衣公子折扇倏然打开,轻描淡写道:“敲断他的腿,本王倒要看看他的骨头到底有多硬。” 话落。 其身后一个侍卫一步踏出,形如鬼魅,待他再退回锦衣公子身后时,王屠夫双腿已经断裂成一个诡异的形状,有骨刺划破皮肉冒出,鲜血淋漓。 王屠夫冷汗长流,青筋暴露,牙关紧咬,任谁都能看出他的痛苦。 然而即便如此,他双手依旧死死撑着案板,保持着原先的姿势,死不下跪。 见此一幕。 锦衣公子漫不经心的神态渐渐变得冷漠起来:“再砍他两只手,看看他还能不能站着。” “嗬嗬,老子没有犯罪,为什么要跪?” 王屠夫满口鲜血,虎目瞪着锦衣公子,紧咬牙关,一字一句从口中吐出:“就算老子犯了罪,自有律法处置,又凭什么跪你?” 自先帝李承安登基后,大唐修改了很多律法, 做了很多改革,其中就有一条,大唐百姓可见帝不跪。 起初无人在意,觉得这不过只是那位荒唐皇帝发疯而已。 毕竟跪与不跪,他始终都是皇帝。 直到李承安在白帝城赴死,人们想起那位荒唐皇帝,才渐渐明白这其中意味。 比如此时。 锦衣公子看着王屠夫,脸色变得极其难看,折扇猛地合拢,其身后侍卫一步踏出,就要出手。 然而就在他手掌举起的瞬间,只见街道那头忽然响起一道平静声音:“你手掌落下,不等甲子天崩,我现在就送你上路!” 当这道声音响起。 那侍卫手掌便僵持在空中,再也无法落下。 因为这道声音的主人,是青楼总管,青衣朱安鹿。 “朱安鹿,你一个贱民,也敢为人出头,惹怒本王,青楼那个女人能护得住你,还是白玉京皇城里那个废物能?” 锦衣公子看着辇驾中的朱安鹿,本就难看的脸色变得阴沉无比,眼底更是充斥着恨意。 因为他是李长道。 李承安的长子。 他本该是这座天下的主人。 而这一切。 都被一个出身青楼的贱婢毁掉了。 那个青楼贱婢,正是朱安鹿的姐姐,朱鹿儿! 朱安鹿无视李长道眼底的恨意,也没有回应这关于底气的问题。 因为在他眼里,这锦衣公子不过只是一个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白痴而已。 如果不是顾及先皇和老板的关系,他才懒得理会。 只是他的沉默。 却让李长道的怨恨越发嚣涨。 想到过去种种,想到长安城南那位老师,想到那位老师给自己的承诺,看着那垂落而下的光柱,李长道眼底的恨意渐渐变成冷漠。 “我要杀人,你挡不住!” 第753章 苍天剑道 “我要杀人,你挡不住!” 当李长道充满怨毒地说出这句话,手里的折扇已经扬起,向王屠夫猛然拍下。 王屠夫只是一个普通人。 而李长道却是一尊通玄境小宗师。 如果扇子落下,王屠夫必死无疑。 然而此间众人,没有人认为李长道能杀死王屠夫。 道理很简单。 王屠夫是为陈留王说话而得罪李长道,而朱安鹿身为陈留王的心腹,怎么会让他在自己眼皮下被人杀死,这关乎于青楼的颜面。 就连王屠夫也这么认为。 然后下一瞬。 他变成了一堆碎肉,鲜血飞溅,就像一团炸开的烟花。 原本吵闹的乌衣巷忽然变得安静下来。 人们的目光在朱安鹿和李长道之间游走,仿佛要从两人脸上看出青楼和皇室之间的龌龊。 李长道只是一个小人物。 哪怕他是汉王,是世俗权柄最重的几人之一,在青楼面前,依旧是小人物! 因为青楼的主人是陈知安。 那个一手缔造大唐帝国,杀得诸天妖孽低头的狠人。 虽然他已经消失了四十多年,但如今大荒站在最高处的那些人,都和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所以长安城的人很难理解。 李长道为什么敢在朱安鹿面前放肆。 更主要的是,朱安鹿为什么任由他放肆,而且眼睁睁看着他杀死王屠夫? “原来这就是你的底气!” 朱安鹿阴恻恻看着李长道,藏在袖中的刀渐渐多了一缕杀意。 先前他没有阻止。 不是不想,而是在李长道挥扇的瞬间,他发现有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哪怕他已经是一尊返真境大宗师。 在那道目光下依旧做不到半点动作。 直到王屠夫变成一堆碎肉他才重获自由。 青楼只是勾栏之地,按理说不存在尊严之类的玩意儿,而李长道身为大唐王爷,杀一个屠夫也算不上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儿。 但因为这事儿牵扯到了陈知安,那就不再只是青楼和屠夫之间的事儿。 “柳先生曾问过老板一个问题。” 朱安鹿走向李长道,面无表情道:“世间有人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如何处治乎?” 李长道瞳孔微缩,脸上闪过一丝惧意,不过很快又骄傲地扬起了头,冷声道:“他说要如何?” 朱安鹿袖中的刀渐渐变得明亮起来:“老板说,当然是打他,踹他,再杀他全家,见鹿毕竟是我外甥,我没法杀你全家,那就杀你一人好了!” 话落! 他手中刀已然斩出。 “安鹿,刀下留人!” 就在朱安鹿手中刀斩出的瞬间,一道声音猛然响起。 人群外,身披蟒袍的高力士顾不得仪仗,如疾风骤雨出现在乌衣巷:“陛下已经知道了此间事,命我将他捉拿归案,一定给青楼一个公道!” 高力士不可谓不快。 只是他再快也没有朱安鹿的刀快。 当他出现在李长道身前时。 李长道脖子上已经出现一道红色线条。 朱安鹿收刀,转头看着高力士,面无表情道:“青楼从不需要别人给公道,我们习惯自己讨,至于陛下, 他到底想要看什么呢?” “老板是什么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若想要人皇印,还有李家什么事儿?” 高力士勉强笑了笑,想到那位早已消失多年的陈留王,神色复杂道:“的确没什么意义。” ...... “没什么意义,但很有意思!” 长安城南,姬无敌负手而立,那双如同琉璃的眸子里透着无敌气度,缓缓道:“当九道光柱落下,说明那位已来到人间,大荒天崩在即,李家身为人皇后裔,大荒气运所钟,虽然难成大器,但至少能让皇位上那小孩生些别的念头,这就很好。” “原来你的计划落在这里。” 竹庐外响起一道叹息,元归站在远处,看着渐渐笼罩在光柱中的姬无敌, 平静道:“这么多年过去,你道心裂缝依旧没能补全,看来陈知安给你留下的阴影的确很重。” “和陈知安无关!” 姬无敌面无表情道:“那少年误闯竹庐,我只是随意落子,就当看个笑话,寻个乐子!” 元归笑而不语。 姬无敌继续道:“本帝即将重回巅峰,陈知安不过本帝修行路上一个路人而已,此后他在人间,我在天穹,本帝岂会在意一个蝼蚁?” “既然你不在意,又何必做这些事情?” 元归空洞眸子看着姬无敌,脸上笑容敛去:“那少年是庄墨外孙,李承安长子,少时淳朴,你蒙其道心,被朱安鹿一刀砍了头颅,或许会让陈知安心生愧疚,也或许会让小皇帝恐惧,的确算是不错的一步棋。 只是你有没有想过。 陈知安是何等聪明的人。 待他归来,知挚友死去,连挚友的儿子都被你算计至死,他会如何?” 姬无敌瞳孔有一瞬的波动,瞬间又变得波澜不惊:“本帝在天上等他。” 姬无敌和陈知安的恩怨情仇已经持续了很多年。 修行界甚至有一生之敌的说法。 但无论是陈知安还是姬无敌,其实都不认可这句话。 在姬无敌看来。 陈知安不过是陈知白的一枚棋子,哪有与他论一生之敌的资格。 而在陈知安眼里。 姬无敌大约只是一口极好的黑锅。 “看来你已经做了决定。” 元归远远看着垂在姬无敌头上的那道光柱,有些遗憾道:“好不容易取下狗链,你却又主动套了上去,此后不得自由,何苦来哉!” “谁不是狗呢?” 姬无敌冷冷看着元归:“你当年抬头看天,变成了瞎子,我本以为你重活一世,能懂得敬畏,没想到你却在歧路上越走越远。陈知白再强又如何,当他背负人间那一刻起,不也套上了狗链,成了众生圈养的狗。” “先生是圣贤,我不如他。” 元归轻叹道:“你此时登天,再见面,我们或许就成了敌人。” 姬无敌冷漠道:“我在这里等了你很久,苍天也将目光落在了你身上,你却逃了,今日之后,再见时,我自当替天行道,你也不必留手。” “祝你一路登高,抵达大道尽头!” 元归站在竹林外,神色有些萧索。 先天九帝之中白帝道心最为纯粹,和元帝也曾为挚友。 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正如姬无敌所言,今日之后,他们只能成为敌人了! “你甚至都不敢踏入竹林,又何谈逆天而行,不入彼岸终为蝼蚁,时间会证明,你是错的,大哥!” 姬无敌看着远处那道萧索身影,拂袖一挥,整座竹林响起铮铮剑鸣,而后一道道剑光拔地而起。 他竟搬动整座剑林飞升。 剑光如雨,遮天蔽日,闯入那道光柱之中。 刹那间染成一片金色,恐怖剑意席卷天地。 姬无敌踩着剑光,一步步登天而起。 直到距大道尽头一步之遥才止步。 漫天剑气在他身边游弋,悬挂天幕之上,遥指人间。 这一刻。 他仿佛一尊无敌剑主! 许久后。 他低头俯瞰人间,看着剑横膝间盘坐清凉山的陈知命。 冷漠声音响彻天地。 “自今日起,本帝执掌苍天剑道!” 第754章 井底蛙抬头望月 当年陈知命在央水磨剑。 林青禾视而不见,并且让姬无敌修行剑道! 彼时天下不解。 宋终在见识到陈知命恐怖天份后更是忧心忡忡,生怕林青禾养虎为患,于是寻到陈知安,与他做了一个交易。 直到此时。 看着那密密麻麻的剑光,看着姬无敌身上散发着的恐怖剑意,宋终才终于明白,原来林青禾早就布下了这么大一个局! 大荒三千道。 苍天唯一没有完全执掌的是剑道,于是林青禾站在归山之上,观摩陈知命央水磨剑,又指引姬无敌踏上剑道之路,为的就是偷师。 很显然,祂成功了。 姬无敌没能踏足大道尽头,但他身上的剑意,不比站在大道尽头的几人差。 先天九帝,九条大道。 如今已经有八尊帝境站在大道之上,或远或近,唯独垂落在青楼那条光柱,显得格外刺眼。 所有人都看着那道光柱,等待最后一尊帝归位! ...... 轮回酒楼。 元初看着坐在轮椅上的陈知白,微笑道:“你看,其实你什么也改变不了,我们离开后,九帝横空,人族长城破碎,大荒陆沉,又有谁能力挽天倾?” 陈知白平静道:“尽人事而已,我想元归总不会选择成为九帝之一。” “尽人事之后,却也有听天命。” 苍天淡漠道:“当年他只是抬头看了一眼,便瞎了双眼,如今我目光投下,又哪有他拒绝的余地?” 陈知白忽然笑起来。 他素来温和,便是面对苍天和元初,也仿佛多年老友,温润如玉。 然而不知为何。 此时他的笑容里多了几分放肆,只见他手指轻叩扶椅,幽幽道:“其实你的目光倒也不是那么吓人,不然你看了我这么多年,为何我还好端端坐在这里?” 苍天眉头微拧,淡漠道:“元归瞎了双眼,目中无我,便以为我也看不到他,可你别忘了,我来了人间,既然我在人间,他又能躲到哪里去?” “你在人间,他的确躲不开你的目光。” 陈知白看着苍天,温和笑道:“可你有没有想过,他本就不需要躲,又有没有想过,我也一直在人间等你?” 苍天眉头皱的越发深了一些。 目光再次落在那道光柱上,仿佛透过重重山川河流,看到了长安城南那惶惶不可终日的元归,眉头渐渐舒展开来:“时间还早,我们且看着。” 无论是陈知白还是苍天,亦或是元初,都拥有远超于帝境的力量。 别说此时的元归。 便是当年那个站在大道尽头的元帝,在他们面前也只是蝼蚁而已,偏生此时他们都看着垂落青楼那道光柱,而且对此展开了争执。 聂九幽安静杵在一旁,心想原来再了不起的存在,也不是想象中的那样云淡风轻,也有喜怒哀乐,也会吵架,而且吵得挺没意思的。 “的确挺没意思。” 元初坐在椅子上,捡起一双筷子开始吃着锅里的剩菜,刚吃两口,他忽然看向杵在一旁的聂九幽,持筷不满道:“小二,你杵在那干什么,这么冷的天儿,就不知道去煮一碗牛肉面给我老人家暖暖身子?” 聂九幽看了陈知白一眼。 见他没有表示,只好转身离开,去楼下煮面。 直到聂九幽走远,元初才低声叹息道:“糟糕,我忘给他说了,我不吃葱花!” 旋即他转身看着陈知白,笑吟吟道:“要不我们来赌一赌,他会不会放葱花?我赌他会,如果没放,这里几只阿猫阿狗,我做主饶他们一命,如果放了,那就太遗憾了!” 陈知白倏然抬头。 眸子里瞬间爬满了冷意。 元初手掌落在姜白虎头顶,笑吟吟与陈知白对望,舔着嘴唇道:“不用担心我不吃牛肉,毕竟这姑娘——很润!” 苍天淡漠看了他们一眼,不理解陈知白为什么忽然杀性变得这么重。 他目光落在长安。 眼底也渐渐起了杀意。 他是苍天,是这座天地的主人,他选择了元归,那便是天赐,元归有一瞬间的犹豫都是罪,更何况元归已经已经犹豫了很久! 当苍天动怒。 垂在青楼上空的那道光柱便不再是天赐,而是天罚。 光柱压垮虚空,整个长安城乃至大荒,都感受到了苍天的愤怒! 与此同时。 从城南返回青楼的元归抬起头,看向那道垂落在自己头上的光柱,发出一声叹息:“生于这方天地,果真大道如苍天,我独不得出,更无处可逃...” 苍天站在二层楼,负手看着青楼方向,淡漠道:“你若只是一尊帝,见我如井中蛙观天上月,只有当你侥幸站在大道尽头,才知见我是一粒蚍蜉见苍天,既见我,何不跪?” 苍天声音很轻,平铺直叙,没有半点情绪。 被风雪吹出二层楼,吹到天下,吹到大荒,最后落在青楼时,已变成了大道音雷。 元归双眸中落下滚滚血泪,紧接着口鼻耳中都开始溢出鲜血。 他挺直的脊梁更是一点点变得弯曲,响起刺耳的破碎声,仿佛整个天穹都压在了他身上。 “看来你来到人间,果然变得虚弱了不少!” 元归抬头看着天幕,血泪模糊,眼底却渐渐有了光。 那年陈知安和元归在青楼相遇,两人吃完火锅后打了一架。 彼时陈知安看着元归,看着元归眼里那抹诡异的灰白和死寂,终于明白这位拥有一双能窥探过去和未来的无敌重瞳者,原来竟是一个瞎子! 那双眸子中藏着极大的恐怖,让陈知安心生警意,甚至有些恐惧,于是他放弃了杀死元归的念头,因为他不敢让元归睁眼。 而现在,元归睁开了眼。 那双灰白死寂的眸子里,有一道光。 当他睁开眼的一瞬间,他头顶那道光柱,似乎都变得黯然失色。 元归佝偻的脊背变得挺直,抬头看着天幕:“你说我见你如井中蛙观天上月,可即便我是一只癞蛤蟆,既然看到了更广阔的天地,又怎愿重新回到那口井中?” 话落,他双眸中光明大作。 如同两道剑光斩向天穹,竟将那道光柱斩断,大道散落人间,如下了一场金色大雨。 而他沐浴金雨,一步步登天而起,直到踏足大道尽头,又向虚无处踏出一小步,才止住脚步,与林青禾、神帝和魔帝相对而望。 “是你!” 苍天倏然转身,看着坐在轮椅上的陈知白冷漠道:“当年我垂落的那道目光,被你藏在了他眼里,然后在今日重新落在我身上!” 元归双眸中的那道光,是当年苍天刺瞎他的罪魁祸首。 今日却成了他最大的倚仗。 元归当然没有这种手段,能做到这一切的,只会是眼前这个书生。 陈知白微笑道:“不用客气,都是他应得的。” ....... 第755章 我不吃牛肉 “原来这才是你留给人间的礼物。” 苍天看着陈知白,原本淡漠的眸子渐渐变得多了些情绪。 那是愤怒。 紧接着那张仿佛扑克一样的脸也渐渐扭曲。 刚开始很僵硬,很快便变得生动起来。 就像是一座冰冷无情的机器,忽然明白了自己原来是个人。 原来自己也会愤怒。 也有喜怒哀乐! 这种感觉似乎很美妙,祂缓缓张开双臂,像是一个初生的婴儿,在拥抱这个世界。 “原来,这才是自由!” 元初饶有兴致地看着苍天。 看着他脸上各种表情不住变幻,笑吟吟道:“小苍啊,如果你早些年丢掉那些没用的枷锁,意识到自己到底是谁,哪里还有这些事儿,咱们早双宿双飞了!” “我也想做男人,所以我们只能算是狼狈为奸。” 苍天认真地反驳元初,随即又转身看着陈知白,脸上扯起一抹看起来格外纯净的笑容。 “元归虽然是最接近大道的人,可如果你想靠他撑起这座天地,未免太过天真了些!” 陈知白没有回应。 而是转身看着苦海里那口沉浮的帝棺。 他早就知道这一世苍天或许会彻底斩断枷锁,成为元初一样的存在,可当苍天真的站在自己面前,从规则变成一活生生的人,依旧让他心情有些沉重。 天道无情,却也有规则束缚。 而人多情,却百无禁忌。 此时身在人间的王日神,远比那高高在上的苍天可怕! 就在此间气氛变得压抑时。 楼下响起轻微的脚步声,聂九幽端着一碗牛肉面登楼,面香四溢。 元初歪着脑袋,看着陈知白笑道:“你猜他锅里有没有放葱花?” 陈知白依旧沉默看着那苦海,看着那口沉浮的帝棺。 元初也不在意,平静看着推门而入的聂九幽,待看到那碗牛肉面中竟果然没有葱花时,他眼底闪过莫名笑意。 手腕翻转,一把看起来像是烧火棍的事物出现在他手中,黑洞洞的枪口指着一脸茫然的聂九幽,笑吟吟道:“忘了告诉你,我不吃牛肉...” 而后他手指放在扳机上。 就在一切都朝着他恶趣味的发展时,忽然一道悠然声音响起。 “不,你吃!” 元初微微一怔,循声望去。 却见在那苦海沉浮的帝棺不知何时出现在了窗外,一只苍白手掌从帝棺中伸出。 紧接着一个青衫落拓的青年爬出帝棺。 青年面容清秀,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手指如枪,遥遥指着元初:“怎么,你也有个当督军的老子?可问题是小爷不是保卫团团长啊!” 看着那道青衫。 陈知白笑了起来,那双疲惫到极点的眸子里泛起喜悦之意。 苍天和元初脸上却多了些冷意,看着陈知白叹息道:“原来,这才是你的底牌!” 这青衫他们都不陌生。 很多年前,陈知安在虚神境战场杀死屠苏那一刻起,苍天的目光就曾在他身上匆匆一瞥。 只是那时候苍天并不在意。 因为天崩之时,总会有那么几只不知天高地厚的蝼蚁站在满地蝼蚁尸体上喊着我命由我不由天之类的傻话。 直到后来陈知安在圣境战场接引大荒气运入体,敲响登闻鼓,请荒古于万年前递出一拳,苍天才意识到原来这只蝼蚁身后站着一道影子。 那时候祂依旧不在意。 因为在祂看来。 陈知安只是一枚棋子而已。 他存在的意义。 就是为了让那道影子的意志有寄托之处。 祂的目光始终落在那道影子身上。 甚至因为那道影子太过耀眼。 让祂下意识忽略了这个过河卒。 哪怕陈知安天天在祂眼前晃悠,哪怕陈知安的崛起之路有许多诡异之处,经常无故失踪,祂依旧觉得那只是因为影子的缘故! 直到此时。 看着那道青衫,看着他身上散发着的道韵,苍天才恍然惊觉,原来影子真的是只是一道影子,而被他忽略了的棋子,却在他眼皮底下走到尽头,成了一枚逼宫的过河卒。 “大哥,好久不见!” 青衫转头看着陈知白,那双眸子里爬满了沧桑:“看来这次我终于没有来迟!” “没有迟!” 陈知白温和笑道:“我一直在等你。” 世间最庆幸的事莫过于必须离开的人在最后一刻终于等到了最想见的人,也在于孤独的人终于等来了志同道合的道友! 过去的九百九十九万次轮回,陈知白一直在等待那个能与他并肩而行的道友,可惜每一次都没能等到,他只能逆转岁月长河,一次次重演过去,然后一次次死去! 而青衫也在岁月长河追逐,想要离他近一点,更近一点,只可惜始终差了一步,他每次踏足禁墟,看到的都是陈知白的尸体! 直到这一世。 他们终于在人间重逢。 这次重逢看似只过去了一甲子,实际上已经相隔了千年万年。 只一眼。 他们便知道了彼此这些年都做了些什么。 然后他们笑了起来,旁若无人,开怀且放肆。 笑声中夹杂着两人的对话。 “大哥,为什么你笑得这么得意?” “因为我真的很得意,九百九十九万次岁月颠倒,守望着日月星辰,终于在最后一世等到了你,怎么能不得意?” “那的确应该得意,说起来,你怎么会想到把我丢到祖星?” “我本以为是个意外,现在看来,或许是祖星最后的意志在呼唤我,既然你出现在这里,武道残卷想必已经学会了?” “大概会了。” “那我就可以放心离开了,你还有别的问题吗?”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到底是谁?” “我也不知道。” “当年我意识到天道出了问题,骑牛离开祖星想要在浩瀚宇宙中找到破解之法。 结果一无所得,浩瀚宇宙中,只有冰冷和寂灭。 等我回到祖星时,故人已经凋零,天道已经崩坏,祖星进入末法时代。 于是我不停转世。 仅留一点真灵不灭,在人间收集故人的阴魂种子。 我做过道门仙人,做过活佛,也做过儒家圣人。 我每一次转世,都会留下一个神话故事,以便我转世后能记起从前。 直到最后一世。 天道彻底摆脱了规则束缚,变成了诡异,祂打碎天地,在人间找到我,占据了我的道身。 我无处可逃,只好在宇宙流浪! ” “后来呢?” “后来我在混沌中看到了一枚将死的种子,观天地而成道,效仿父神身化天地,于是有了如今的大荒。 而我也彻底陷入死寂之中,等我再醒来时,便成了陈知白!” 第756章 恭迎先生显圣! “你说我是谁呢?” 陈知白看着青衫,缓缓叹息道:“我在祖星游走,直到轮回崩塌,后土寂灭,有时候我是元始,有时候我是通天,有时我是夫子,有时候我是葛洪,有时我是玄奘,有时我是吕洞玄,有时我是私塾先生,等我恢复意识,其余早已如云烟散去,只剩下知白了!” 寥寥数语。 陈知白便讲完了他的一生。 可每一个字落在青衫耳中,都觉得格外沉重。 恍惚间,青衫仿佛看到那祖星之上,陈知白孤独游走在末法时代,拾捡故人散落在人间的真灵,可是天道已崩,道法已乱,便是强如不死不灭的圣人,也早已孱弱无比。 他只好将他们的真灵藏进自己意识海,在无数次转世轮回后,他连自己是谁都已经忘记,直到最后一世,轮回崩塌,后土寂灭,他不得不离开祖星,踏上未知! 他在宇宙中行走,想要找到同类,可是那浩瀚星辰处处都是死寂,即便有生灵,也无法承载他的重量。 他就像一头没有归途的孤魂野鬼。 直到无数年后。 他在混沌深处,看到一枚种子。 那是一座崭新天地的种子,如果能够成功开天,足以承载他的重量,只是那枚种子失去生机,他站在远处看了许久,终于一朝悟道,祭献自己的肉身和阴魂。 于是浩瀚宇宙中。 多了一座和祖星极为相似的天下。 “不用为我难过,能等到你,我已经很知足了!” 陈知白神情温和地看着青衫,缓缓道:“我也有一个问题,后来...你回去了吗?” 青衫神色微黯:“我不是他,三十万年前长生用帝棺养魂,将我的背影烙印在死人经,明了轮回意,我在禁墟上感知到坐标,这才挖了一个狗洞回到大荒,这一世,我也看不透。” “已经很好了。” 陈知白温和笑道:“既然你存在过,说明他也将踏上你走过的路,总不至于比以前更绝望,我会尽力杀死元初,给他争取时间。” 青衫笑道:“我陪你!” 元初在青衫出现后便一直沉默。 眼底有道则流转,似乎在推演过去和未来,然而无论是过去还是未来,眼前这道青衫都是混沌一片,完全无法推演。 自现身以来便散漫的神态,终于渐渐变得沉寂下来。 这个青衫知道少帅,知道安保团,知道他吃牛肉,说明这青衫也是同乡。 可元初竟无法推演。 这很没道理。 更没道理的是,为什么苍天这个蠢货,盘旋大道看了这么多年,竟没有发现自己家里来了个小偷? 好在他能感受到这青衫只是一缕残魂。 虽然踏足了彼岸。 却不过空有道果,并无无道则之力! 只要陈知白死去,他和苍天就可以回到过去,在岁月长河截杀青衫! 念及至此。 元初脸上重新挂起散漫笑容:“虽然现在打扰你们有些冒昧,不过你们在本天尊面前商量怎么弄死我,会不会有点太不尊重人了!” 此言一出。 青衫终于似乎想起了原来还有他存在,看着他手里的枪笑道:“你不吃牛肉?” 元初微笑道:“不吃!” 陈知白缓缓起身,旧袄振荡,后院里那辆老旧的车穿越虚空出现在二层楼,变成一方天地,陈知白屹立其中,微微佝偻的脊背瞬间变得挺直,那微白的双鬓转为青色,双眸之中温和之意散去。 “天尊,你搞错了一件事情,老子,才不吃牛肉!” 话落,他一拳递出。 只一拳,虚空瞬间破碎,连道则都在崩塌。 九天之上那几尊屹立大道尽头的大帝更是摇摇欲坠,就连天地都仿佛承载不了他这一拳的重量。 拳出之后。 一个黑漆漆的洞口出现,里面是无尽的混沌。 而元初则被这一拳直接打入那洞口之中。 一拳将元初打入那混沌之中后,陈知白倏然转身,负手而立,旧袄振荡。 双眸之中尽是肃杀之意。 手腕翻转,青萍出现在他手中,看着苍天冷漠道:“你不是喜欢偷师?既然这么喜欢,那就好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剑,诛仙剑阵,起!” 随着他话音落下。 只见那天地之中四把散发着恐怖杀意的剑结阵而起,杀意席卷天下,整座天下处处剑鸣。 清凉山上。 陈知命缓缓抬头,平静道:“原来当年我斩出那一剑时看到的光,来自于此时!” 他横在席间的骨剑嗡鸣,就要随诛仙剑阵而起。 与此同时。 屹立天外的姬无敌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他感觉自己执掌的剑道在崩塌,在这座诛仙剑阵面前,他甚至没有握剑的勇气。 “回光返照而已,你这一剑,斩不了本座!” 苍天眼底泛起一丝惊惧,很快又平静下来。 只见祂向后退出一步。 瞬间屹立岁月长河。 而后拂袖一挥,三千大道化为大道磨盘,大道转动,挡住剑光一瞬,很快又被绞杀成虚无。 只是有了这一瞬。 岁月长河之上,便处处都充斥着苍天的身影。 祂仿佛无处不在,出现在每一个节点,被剑光绞杀一道身影,又会有新的苍天走出! 他一退再退。 诛仙剑一进再进,剑光划破天地,也斩断了岁月长河。 “轰隆隆——” 直到剑光彻底被磨灭,苍天的身形才重新出现在二层楼之中,略显狼狈,不过神色依旧从容:“我说过你这一剑斩不了本座,在本座的天地,你如何斩我?” “聒噪!” 苍天话音刚落,又一道剑光落下。 陈知白手持青萍,将祂斩入那个漆黑洞口之中。 “猛!” 青衫神色微震,他从没见过陈知白这一面。 温润如玉的书生一朝露出杀意。竟如此生猛霸道。 拳打元初,剑斩苍天,截断岁月长河,直通彼岸,恐怖如斯。 陈知白回过头看着青衫,眼底露出许多疲惫,温和笑道:“如履薄冰多年,气不顺而不得出,如今既然你在我身边,自然要放肆一回。” 只是他话音未落,那混沌之中,两道身影正要跨越而至。 青衫轻叹一声,一步踏出,言出法随:“轮回!” 一朵朵彼岸花在虚无间绽开,岁月的力量蔓延,仿佛形成了一个完美闭环,竟挡住了那两道即将跨越天下的身影。 “大哥,你有三息,道别吧!” 陈知白低头看向醉倒在桌上的姜白虎,眉眼温柔,指尖抚过她青丝。 又转身看向仙武清凉山,看向逐鹿天下帝崖,看向白帝城,看向青丘,看向陈留王府,最后落在整座天下。 旧袄振荡,温和如初,轻声道:“来过,走了!” 话落,他行前一步,和青衫并肩而立。 在那两道身影即将摆脱禁锢的瞬间,一剑斩出,青萍剑断,诛仙剑阵破碎,彻底乱了岁月长河。 而陈知白和青衫相视一笑后。 也消失在那通道之内,踏足了彼岸! 随着那个漆黑的洞口崩塌,天地之间风雪倏然一静,昏沉天幕上,一轮太阳缓缓升空,与躲藏在灰色雾气之后的那轮阴月共映。 太阳融化风雪,久违的阳光洒落人间。 见此一幕。 天下苍生都倏然抬头,看着天上那轮久违的太阳,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许久之后。 不知是谁开口,诸天生灵,人妖,皆跪地行礼。 “恭迎先生显圣!” 第757章 天帝林青禾 陈知白离去。 为人间平添了一份春色。 肆虐风雪化为淅沥沥的春雨,大荒仿佛什么也没有改变。 除了极少数人外,其余人甚至不知道苍天曾来过人间。 更不知道如果不是那个登天而去的书生。 大荒其实早在甲子年前就已经陆沉。 他们只知道陈知白死了,甲子天崩也散了。 恭送陈知白离去后,他们立刻欢呼起来。 载歌载舞,奔走相告。 仿佛要把这些年压抑的恐惧情绪都彻底释放。 “先生,你看这人间,哪里值得?” 天幕之上,屹立大道尽头的林青禾看着人间,神色嘲讽,幽幽道:“他们如果知道这就是最后的狂欢,不知道会不会后悔。 后悔这几年的种种作为。 让先生的道别之路如此艰难,对人间如此失望。” 神帝转头看着林青禾,神色微诧:“倒是没想到青禾夫人对陈知白如此尊崇,莫非心有不忍?” “当然不忍。” 林青禾面无表情道:“这世间都是浊物,唯独先生干净明媚,却因这些浊物而死,我于心何忍?” 神帝双眸微微眯起。 心想女人果然不可信任。 当年的女帝如此,现在的林青禾也是如此。 事到临头总容易心软。 正准备开口告诫她不要平添事端。 却又闻林青禾幽幽声音响起:“既于心不忍,又怎能让先生一个人孤独赴死?” 神帝嘴角微抽。 疯子! 这女人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难怪苍天会选她做持刀者。 林青禾目光扫过七尊屹立大道之上的存在,最后落向人间,缓缓开口道。 “诸位,我是林青禾,你们也可以叫我持刀者,或者青帝!” 她声音很轻。 仿佛是自言自语。 却能清晰传入大荒每一寸土地,每一个生灵耳中。 随着她话音落下。 人间所有人都抬起头。 茫然地看着她在天幕上的投影。 “很抱歉打扰了你们的狂欢,不过有些事我觉得你们应该知道。” “首先我必须恭喜你们,甲子天崩不会来了,至少在天上那轮太阳没有熄灭之前,天道不会崩塌,你们不会被风雪压死!” 此言一出。 人间再次响起一片欢呼声。 无数人跪在地上感谢苍天大老爷垂怜,感谢天帝慈悲,神情热切,恨不得亲吻林青禾的脚趾。 不过也有修行者警惕地看着她,而且脸色渐渐变得难看起来。 那些人是陈知白的追随者。 陈知白在诸天行走,最初人人皆求他去死。 可当他们看到那染血的旧袄,看到他那双温和而疲惫的眸子后,渐渐有人开始怀疑。 最后他们变成了陈知白最坚定的支持者。 哪怕陈知白离去,风雪化为春雨,他们也不相信陈知白是罪魁祸首。 他们站在人群中,鹤立鸡群。 林青禾目光扫过人间。 看着那些跪伏在地的生灵,嘴角挂起一抹嘲讽笑意,缓缓道:“那年苍天示警,直言陈知白藏身大荒,持苍生以胁天道,枉顾大道运转、乱了天地秩序,于是有了甲子天崩,大地陆沉,生灵死绝……” 一尊圣人谄媚接过话:“好在苍天有眼,青禾夫人仁德,力挽天倾,终于在甲子天崩前杀死了那个祸害。” 那圣人来自于大荒,是一座落没圣地老祖,成圣不久。 在圣墟时他曾做过林青禾的裙下之臣。 林青禾失势后,他又去陈留王府长跪十日赔罪。 后来更是以陈知安门下走狗自居。 林青禾目光垂落,看着被淅沥沥小雨打湿道袍的圣人,嘴角嘲讽之意愈浓。 “你的确是一条好狗,可如果我告诉你,力挽天倾的不是我,而是你口中那个祸害呢?” 那尊圣人脸色变得有些尴尬。 关于陈知白守护人间那个传闻,他当然早就知道。 只是成王败寇。 既然是苍天赢了,那真相便不再重要。 “这就是他守护的人间啊!” 林青禾轻叹一声,缓缓道:“虽然没什么意义,但你们有义务知道,其实在圣墟开启时,他就已经站在你们身前抵挡落下的风雪,你们能苟活这么多年,正因为他在人间!” 那尊圣人微微一怔。 全然不明白林青禾此举何意。 毕竟林青禾沐浴金光登天,踏足大道尽头,分明是苍天的人。 为何竟会为陈知白辩经? 不过这同样不重要、 当陈知白和苍天离开人间。 林青禾便成了世间话语权最大的人。 她说陈知白有功,那便有功好了。 只见那尊圣人脸上瞬间爬满遗憾:“先生仁德,可惜我等竟今日才知晓,悔之晚矣,恨不能追随先生而去。” 此言一出,附和声四起。 人人脸上都挂上悲切神情。 痛到深处,那圣人更是放声大哭,跺足捶胸,恨不得以身代死。 便在众生悲切声中。 林青禾幽幽之声再次响起。 “不晚,一点儿也不晚,风雪杀不死你们,我还有把刀! ” 话音落下。 天地间悲切哭声顿歇,紧接着真正变得悲切起来。 林青禾微笑道:“你们果然心诚。” 说着她玉指轻抬,瞬间将那尊圣人碾为肉泥,而后环顾左右:“诸君,送他们一程,杀干净点,别让先生久等。” 看着语笑嫣然的林青禾。 屹立大道之上的其余七尊帝境存在皆神色复杂。 心中都生出无数寒意。 便是同样踏足大道尽头的神帝和魔帝也不例外。 这个女人。 果然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因为他们意识到林青禾竟真的是为陈知白鸣不平。 可问题是。 人间死一人,苍天便强大一分! 生灵死尽。 便是陈知白真正身死道消之时。 她做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不需要意义,有意思就行。” 林青禾喃喃自语,负手屹立大道尽头。 一根根白绫从天幕垂下,缠在回归圣地数千修士脖子上。 “轰——” 一蓬蓬血肉炸开,白绫瞬间被染成鲜红,如同一条条飘荡的灵蛇,将回归圣地屠戮殆尽,残肢碎片洒遍圣山,鲜血流淌到央水之中。 林青禾语笑嫣然:“归山最脏,就先清洗那里好了!” 而后她一步踏出,出现在逐鹿天下。 她白衣如雪、净如琉璃,仿佛行走在人间的谪仙。 所过之处,血流漂橹,断肢残骸遍地,仿佛人间炼狱。 无论是修行者还是普通人,亦或者是飞禽走兽,她都一视同仁,目光所至,皆死尽。 其余诸帝见此。 也纷纷踏出大道,进入人间,演化神通秘术,开始屠戮生灵。 因为苍天若死。 先天九帝也会身死道消。 这是大道之争,容不得半点仁慈。 “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青楼之中,元归看着已经变成炼狱的逐鹿天下发出一声长叹。 随后一步踏出,出现在逐鹿天下。 他手握一杆锈迹斑斑的长枪。 横戈战场之上。 林青禾看着忽然现身的元归冷漠道:“元帝,你要为了这些肮脏的生灵阻我?” 元归摇头道:“不为他们,为先生!” 第758章 陈长生,见过诸位 “为先生?” “你若为先生,就该屠尽人间,让他无牵无挂,重开天地!” 林青禾面无表情看着元归,在她看来,只有人间死尽,先生才能真正得到自由。 元归摇头道:“先生若能无牵无挂,又何至于画地为牢,自困人间,旧袄染血,满目风霜?” “他做不到,我便替他做。” 林青禾眸子冷寂,目光落在元归手里的长枪上,面无表情道:“你虽踏出了那一步,却也无法阻我,让开!” 元归岿然不动。 手中长枪斜指,平静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先生既然将人间托付于我,我不死,你们的刀便不能落下!” 当陈知白和苍天离开人间。 最有权势的人的自然是居于大道尽头中央的林青禾。 但最强者。 却是在大道尽头踏出半步的元归。 此时他长枪斜指,杀意竟同时锁定进入人间的八帝,要独战诸帝。 然而他再强。 毕竟没有真正踏出那一步。 又如何能挡得住八尊帝境。 “既如此,那本帝只好先斩了你!” 林青禾双眸冷寂,在她眼里,连自己都是浊物,更何况是眼前的元归。 随着她话音落下。 只见一条大道贯穿天地降临,长刀斩碎虚空,凌厉杀意落下! 是戮帝萧雨,他手握魔刀,双眸嗜血,神色桀骜! 与此同时。 虚空燃起金色神火。 一尊如同火焰凝聚的神只踏空而下,还未降临,虚空已经被恐怖高温灼烧的扭曲,这是火神降临。 与火神同时降临的,还有一条滔滔大河,威压如海。 再之后是一道魔影。 他悄无声息而至,然立身之地,一切光明都被吞噬,他站在黑暗之中,如同天地之间唯一的光。 “只你们么,不够啊?” 元归双眸微抬,神色漠然扫过诸帝。 手中长枪开始复苏。 这是他的帝兵元凶,已沉寂了无数岁月! 此时一朝复苏。 仅仅激荡的气机便让天地变色,水火二神暴退,不敢试其锋芒,就连魔帝都微微蹙眉,在胸前凝聚一朵黑色桃花! 唯独戮帝萧雨俨然无惧。 手中魔刀猛地劈下,要与元凶一争高下,然后下一刻他被长枪洞穿,钉在地上! 当年元帝采天外神铁铸成帝兵,枪成那日惊天动地,划破元帝之血,于天地之间勾勒元凶二字,至此便有了天地之间第一杆绝世凶兵! 元凶破晓惊天地,狠绝天下百世兵。 当初元归与陈知安一战,元凶未曾复苏,就能将陈知安的剑挡在身前一尺,如今元归踏入大道尽头,当年的第一凶兵也彻底复苏。 别说萧雨,便是当年的戮帝复生,也不敢硬接! “元帝果然还是当年的元帝,若没有上苍横戈尽头,你或许早已踏入了彼岸!” 虚空中再次响起一道声音。 神帝身影浮现,他立身大道尽头,负手而立,异象纷呈。 手掌微微一握,竟将钉在萧雨身上的绝世凶兵拔出。 此时神帝左眼之中蕴含光明,右眼之中却充斥着灰雾,有金色竖纹将他从中分为两半,一只脚踩在光明,一只脚踏在灰雾。 见此一幕。 林青禾神色微诧。 元归的眉头微微皱起。 神帝,竟也向彼岸踏出了半步! 沉默良久,元归笑道:“好一株随风倒的墙头草,佩服!” “谬赞!” 神帝仿佛没有听到元归语气中的嘲讽之意,只是淡淡道:“当陈知白离去,内有诸帝举起屠刀,外有禁区异族叩关,大势倾轧之下,大荒陆沉已成定局,你又何必逆行而上,非要趟这趟浑水?” 元归眉眼微抬:“连你都明白的道理,先生又怎会不明白,又怎知他没有留下后手,你既做了墙头草,不若再冷眼旁观,不然等局势明朗,行差踏错,岂不可惜?” “事已至此,何必乱我道心!” 神帝抬头看着天幕,看着那轮稍显暗淡的太阳,莫名道:“先生若能力挽天倾,我甘为门下走狗,可惜蚍蜉撼树谈何易,我在神帝宫看啊看,看瞎了双眼,始终看不到半点赢的可能!” “太虚和荒古在禁区!” 元归说道:“他们是人族大帝,都曾平定过动乱,镇压过禁区,还有万古第一禁忌大阵偷天,禁区短时间无法叩关!” 大荒境内,道主已经成帝。 李西宁、澹台明月都曾是道主化身,她们三人堪比大帝。 又有人族第一个剑修陈知命、女帝青丘、人皇夏无忧、清凉王陈二牛、大魔神陈阿蛮和堕仙安岚...... 如此多的天骄生于同一时代。 都是先生的后手。 再加上我,不说力挽天倾,至少能再拖一段时间。 千百年后、柳七、王琉、徐长愚、赵无极这一代天骄也当崛起,他们皆有帝境之资,胜负的天平将彻底发生逆转。 最主要的是,还有陈知安。 我不求你为人间而战,只需要继续做你的墙头草就好,总归再看看对你又没有什么坏处,但你此时出手,便再无退路。 不说人间一定会赢,可万一呢? 真到那日。 先生归来你哪里还有活命可言......” 元归此言诚恳,为神帝考虑的不可谓不周全。 神帝却不为所动。 摇头道:“太虚荒古不过残魂而已,哪怕有悟道树也至多镇压深渊三年,等禁区九皇解封,人族长城必破! 至于你所说的那些天骄,除了陈知命和道主,其余皆为蝼蚁,大势倾轧之下,哪有他们成长的时间。 倒是陈知安。 若是他能踏足大道尽头,或许还能成为变数。 只可惜,他没时间了......” “万一呢?” 元归继续道:“陈知安甲子不到成圣,如今又过去了四十多年,谁敢说他没有踏足大道尽头?” 此言一出,神帝变得有些迟疑。 不过很快他就反应过来,看着元归怜悯道:“没想到在青楼做了几十年跑堂小二,当年睥睨天下无敌的元帝也会拖延时间了,只是你这么做又有什么意义?” 元归手握凶兵,缓缓抬头,重瞳中泛起恐怖神光,看着他笑道:“没什么意义,我只是在等一个人,而现在,她来了!” 随着他话音落下。 只见虚无之间,忽然有无数妖异的彼岸花展开。 它们扎根虚无之间,仿佛勾连了一座天地,那天地的尽头,是一口棺材。 棺材打开,内藏一座苦海,异象纷呈,大道流转,仿佛无边无岸! 诸帝抬头看去,都眉头微皱。 因为他们竟没有发现这口棺材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更让他们感到头皮发麻的是。 他们此时,竟在棺材之中。 棺材盖板缓缓合拢,遮住了天地,也将他们的去路斩断。 就在棺材合拢的瞬间。 苦海之中,一具青衫尸体沉浮,缓缓飘荡而起,最后倏然睁开双眸,眼底爬满了沧桑:“陈长生见过诸位,请入轮回!” 第759章 当他睁开眼,你眼中就只剩光明 “长生大帝!” 林青禾倏然抬头,看着那在苦海沉沦的女子,眉头微挑:“没想到传说是真的,长生大帝未死,而且还是个女人!” 大荒岁月史书上没有长生大帝的痕迹,甚至鲜有人知而大荒曾还有一尊大帝,直到前些年死人经在陈知安手中大放异彩,她的存在才被一点点挖掘出来。 而且随着对长生大帝了解越多,世人对她的强大和神秘就越发震惊。 她竟曾尝试过开天辟地,构建轮回,而且几乎就成功了。 那是一尊神秘且诡异的大帝。 没想到今日传说中的人物竟死而复生,而且以小天地将诸帝都困于其中。 死人经诡异难测,是万古之后第一禁忌帝术。 仅凭一道背影就能让人陷入疯魔,连魔帝杨树观都曾觊觎,如今正主复生,谁又知道她走到了哪一步? “轮回么......” 神帝目光落在陈长生身上,眉头微微皱起。 相比起一尊大帝。 他更在乎的是死人经! 当年杨树观死在大荒,他心生感应,目光投向大荒,推演前因后果,知道杨树观是因死人经而死。 于是命宋终给他拿了一部死人经拓本回来研究。 死人经上那道背对众生的背影给了他很大的震撼,仿佛置身彼岸之中。 他原本以为那道背影属于长生大帝,可此时见到她那略显消瘦的身影,才意识到那背影绝非陈长生。 可如果不是陈长生,那又是何人? 难道这座天地还藏着一尊不为人知的大帝,甚至是大帝之上? “神帝,本座可以给你重新选择的机会!” 林青禾见神帝蹙眉,便知这墙头草又起了别样心思,仿佛半点不在意,甚至隐隐有些兴奋,转身看着脸色同样凝重的水火二神,笑吟吟道:“你们也是,如果想要站在人间,本座绝不阻拦,乐见其成!” 此言一出,神帝倏然转身:“你...这是何意?” 林青禾淡淡道:“字面意思,本座觉得这天地剩九人也略显多余,仅此而已!” “你手中有苍天敕令是么?” 神帝何等人物。 身为第一个投靠苍天,又投靠元初的先天。 对天道了解比元归只多不少。 此时见林青禾有恃无恐的模样,哪里还能不明白苍天垂落的时候必然也留了一道枷锁。 祂早就知道陈知白会将祂打入彼岸。 无法控制九帝。 所以锁链的另一端,必然还留在人间! 林青禾笑而不语。 却见那虚无间,一条老灰狗踩着岁月长河,穿过轮回,出现在苦海之上,那头灰狗背上驮着一块石碑。 石碑之上,赫然勾勒着几个名字。 排在首位者,正是已然踏出大道尽头半步的神帝。 “老朽徐半卷,见过诸位。” 老灰狗口吐人言,缓缓道:“毕竟做了主子几十万年的狗,主子离开前,将天碑赐下,说来倒也好奇怪,天碑上莫名就留下了诸位的名字......” 徐半卷背上的天碑不是别物,正是当年刘半册在天机阁寻到的那块天碑。 那块天碑后来成了名动诸天的天道榜。 没想到今日却出现在了徐半卷背上,原本天道榜上的名字被抹去,变成了如今的八帝! 不对,还有一个名字。 只是那名字半遮半掩,看不清彻。 当年天碑刚出时,刘半册问天碑该谁得,徐半卷理所当然地说当然是我们,这是天意,没想到如今天碑竟真被他得了去。 而且真的执掌了诸帝的未来。 神帝死死盯着那座天碑,看着背负天碑的老灰狗,以他今时今日的修为,这老灰狗虽然已经踏足了帝境, 在他眼里也不过蝼蚁而已。 只是这条老狗背上的天碑,却是扼住他命运的狗链。 让他不敢有半点异动。 许久之后,神帝转身看着元归,无奈笑道:“果然人算不如天算啊,看来我别无选择了!” 话落! 只见他身躯暴涨,化为一尊顶天立地的神只,血气翻滚,如同一轮大日,威压如实质向元归卷去! 而后一拳递出。 天地振荡,苦海翻腾,彼岸花摇曳不止! 神帝没有帝兵,在万古以前,他的肉身就是世间最强的帝兵,当年魔帝的幽冥天地何等纯粹,却也被他硬生生打碎! 如今他向彼岸踏出了半步。 这一拳递出,恐怕便是巅峰时期的荒古都无法接下。 元归蹙眉看向陈长生。 他手握元凶,当然无惧神帝这一拳,他害怕的是神帝这一拳将陈长生的轮回洞天打碎,一旦杀意倾泻。 逐鹿或许不会陆沉,但那些生灵,可就没了活路! 陈长生向他微微颔首。 沧桑眸子里透着平静自信:“道友尽管放手厮杀,我手握死人经,我不死,轮回不散!” 轮回是陈长生的洞天,也是她苦心开辟的天地,虽然最终建立轮回失败,但她也曾踏足大道尽头,看到了那彼岸,又怎么会轻易便破开。 最主要的是。 当年陈知安离开前,将死人经丢在帝棺之中。 死人经烙印了青衫的背影。 那是一尊踏足彼岸的存在,哪怕只是一道烙印,死人经也超越了帝兵的极限。 陈长生手握死人经重构轮回,再加上悟道树铸成的帝棺,稳固如一座真实天地,哪是轻易打碎的! 当年万族帝境存在茫茫多,再加上苍天不作为。 历经无数年厮杀之后,才堪堪把大荒打得四分五裂,如今大荒重融一体,即便是大帝,想要打碎天地也千难万难! 见陈长生如此说。 元归也不再犹豫。 抬头看着那尊神只,手中凶兵散发着滔天煞气,迎上神帝的拳头。 元凶是大荒第一杆帝兵。 凶兵之中充斥的煞气是开天残留,属于人间地一凶器。 此时一朝复苏,恐怖异常,竟直接洞穿了神帝头颅。 见此一幕。 戮帝萧雨握刀的手微微泛白,终于明白了自己和元归的差距,那煞气之重,他的魔刀比起来就犹如米粒之光。 “这就败了?” 他看着以道则厮杀的两人,眼底闪过惶恐。 “若是万古以前的神帝,此时已经败了!” 林青禾神色平静,面无表情道:“不过现在的神帝没有!” 果然。 就在她话音落下。 只见被元凶洞穿头颅的神帝眼底泛起灰色,嘴角挂起狞笑,双手握住元凶,而后又有一具肉身从虚无中走出,一拳递出,将元归轰然砸入苦海之中。 “元帝,重活一世,你竟好似没什么成长呢...” 他头颅上插着帝兵元凶,狞笑着走向苦海,龙行虎步,踏浪而行,所过之处一朵朵彼岸花凋零,拳意滔天。 然而就在他手掌捞向苦海,想要将元归拽回来的瞬间。 忽见那苦海之中。 元归那重瞳缓缓睁开,四目相对,两道幽光从他眼里荡开,紧接着是纯粹到了极点的光明。 神帝脸色微变,猛地向后退走。 然而他再快又如何快得过元归的目光。 当他睁开眼。 神帝眼底便只剩下光明。 两行血泪留下。 神帝站在远处,空洞眸子看着元归。 低声嘶哑道:“重瞳,你重见苍天,竟睁开了眼,还将祂的目光藏在了眼中?” 第760章 请入轮回 那日元归在青楼睁开眼,眸光与垂落的光柱相触。 彼时天下共鉴。 可除了二层楼的三位外,没人知道他眸子里藏了什么。 直到今日。 直到此时。 当神帝被那道幽光变成瞎子,他们才终于明白,元归凭什么能踏足大道尽头甚至更进一步,因为在他变成瞎子的无数年月里,他竟将苍天落下的目光,变成了自己的! “水火、萧雨,你们去助神帝!” 林青禾眉头微拧,她已经高看了元归,为了杀他,她亲自入局不算,还召集了神帝、水火二神和戮帝,这种阵容,别说元归只是向彼岸踏出了半步,就是迈进一只腿都无济于事。 可此时元归睁眼,便成了最大的变数。 还有死而复生的长生大帝,也将她计划打乱...... “先生为这人间果然处心积虑,谋划良多,只是这人间,终究不值得啊!” 林青禾轻叹一声。 随后看着立身苦海的长生大帝,平静道:“道友,先生踏入彼岸,化为大日映照人间,可你看此时,仅半日时光而已,大日已被阴月遮掩,昏沉晦暗,处境艰难,先生将道友从岁月长河打捞而出,重活一世,总该为他做些什么才是!” 长生大帝双眸宁静,就如一面镜子,倒映着林青禾的面容。 因为沉默。 她显得有些呆,或者是迟钝。 就这么宁静与林青禾对视,直到许久,她才摇头道:“先生不愿人间被毁,如果我要为先生做些什么,自然是阻止你们杀人,另外我从你眼里看到了挣扎,既然如此痛苦,又何必做这疯狂之事?” 四十万年前的陈长生是个惯常沉默的女子,普普通通,总是低着头不敢与人对视,那双眼清澈眼里透着一种笨拙,一群人拢在一起,她总是最不显眼的那个。 但笨拙并不意味着愚蠢。 相反她很聪明。 陈知安和她同行的时候,迎着那双宁静的眸子都有种被人剥去衣衫审视之感,更何况如今的陈长生已是长生大帝,林青禾隐藏在眉眼深处的挣扎,哪里逃得过她的眼睛。 林青禾本就淡漠的眸子瞬间变得冷淡了许多,面无表情道:“先生是为人间才将苍天和元初打入彼岸,若人间亡了,先生自然便得了自由,也没有必要继续厮杀下去。 我本以为道友开辟轮回,该勘破了生死,不是那种见不得死人的俗物,不曾想你和元归也没什么不同!” 长生大帝再次沉默下来。 一双宁静眸子看向林青禾。 似乎是在犹豫,然而实际上她只是在思考该怎么回答林青禾的话。 直到许久后,她才组织好语言,看着林青禾认真道:“你说的不对,先生不是这么想的,而且先生说过...看一个人,你不能看他说了些什么,而是要看他做了什么。 你说得再好听,也改变不了你举起屠刀的事实。 你说你是为陈先生。 实际上还是为自己。 你眼里藏着对某人的恨,想要毁掉这座天下,你只是良心不安,把陈先生当做了你冠冕堂皇的借口!” 此言一出。 林青禾那淡漠眸子骤然起了波澜。 甚至都没有发现长生大帝说了先生、还说了陈先生,显然这两者之间,是有区别的。 沉默片刻。 林青禾忽然笑了起来,只是眼底再无半点情绪。 “或许你说的对,我只是想杀人而已。 那么长生道友。 如果我说只要你站在我这边,除了二帝外,其余诸帝的大道任你挑选......” “我不习惯做狗!” 不等林青禾说完,长生大帝开口打断,这句话她说的极快,似乎是想到某些过往,那宁静而迟钝的眸子里竟罕见多了几分锐利。 “可惜!” “既然如此.......” 林青禾一步踏出,披在身上的白衣退去,变成一道白绫,搅碎虚空,如同一道岁月长河向长生大帝卷去,她立身大道尽头,赤身化作琉璃,大道弥漫! “既然如此,我只好杀了你!” 林青禾不可谓不强大,整个虚空都飘荡着白绫,美轮美奂,没有半点杀意,却如一把把道则之刀,将长生大帝立身之地的虚空切碎。 而她的琉璃真身行走在虚无间,每走一步,虚空就生出一朵白莲,待她走到长生大帝面前时,手里已经握住一把白莲凝聚的刀。 万古青天一把刀。 当年道主持青莲斩天,虽然失败,却也将远古岁月长河斩的支离破碎。 如今林青禾执掌青帝大道,一刀斩出,少了几分一往无前的决然之意,藏身那漫天飘荡的白绫之中,却也恐怖无比。 这一刀。 将长生大帝一切退路封死。 杀意如天倾,退无可退。 立身苦海的长生大帝脸上却没有半点变化。 哪怕死人经和轮回天地被诸帝牵制,她手中无帝兵可用,哪怕林青禾站在了大道尽头,哪怕林青禾封死了她所有退路。 她依旧不在乎。 因为当她立身此地时,便没想过要退,又何须退路。 刀光斩来。 她那双宁静眸子瞬间变得沧桑,仿佛只是瞬息之间,便渡过了无尽岁月。 “轮回啊.......” 话落,这苦海之中忽然有岁月长河卷动。 每一段长河之上。 都有一袭青衫屹立。 她们面容各不相同,气质迥异,但都是同一个人。 长生大帝! “你...竟炼化岁月长河,打造轮回!” 林青禾脸色微变,这岁月长河不是真的,真正的岁月长河已经被陈知白斩断,无人可以跨越,眼前这条,是长生大帝炼化一截光阴而打造的轮回。 难怪大荒史书上没有她的痕迹,原来竟早就被她抽取,炼在了自己的天地。 “请!” 长生大帝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支笔。 只随意在虚空落下便开辟了一道门户。 那杀意萧瑟的刀光和切割虚空的白绫,尽数落入门户之中。 与之一起消失的。 还有林青禾和长生大帝。 林青禾进入轮回之后,无数光阴在她身边飞掠而过,过去的记忆潮涌而至。 她不为所动,手握长刀寻找轮回的破绽,岁月根本无法影响到她道心半点。 然而就在岁月继续飞退。 她冷漠看着这一切时。 岁月终于落到八百年前,大荒某座远古遗址中,一舒朗青衫书生缓缓抬起头,看着她温柔道:“在下宋终,仙子是遇到什么难处了么?” 林青禾下意识摸了摸脸庞。 不知何时她脸上竟多了两行清泪,手里的刀早已消失不见,那穿梭在虚空的白绫,则变成了她腰间的一条红色绸带...... 轮回之中,长生大帝脸色微白,看着散去满身杀意的林青禾低声喃喃道:“先生说的对,虚假的记忆一眼就破,清醒的沉沦才让人无法自拔,希望来得及吧,先生,你也该醒了!” 第761章 他们要杀人的啊! 当诸天相融。 分崩离析五十万年的大荒终于重新变成了一座完整天地! 道则相连,天地稳固。 便是圣人,也再也很难随意撕裂虚空,收缩山河! 若非映照人间的日月乱了四季,如今的大荒,可以说是五十万年来最好的时代。 可惜...... 抬头看着天幕,看着映照人间那轮暗淡的太阳,大荒年轻的皇帝神色忽然发出一声长叹:“叔父还没有消息么?” “回陛下,没有,李相赶到轮回酒馆时,苦海已经枯竭,长生大帝也已经离去。” 高力士躬身站在阴影中,目光落在少年皇帝消瘦的肩膀上,眼神复杂无比。 少年丧父,临危受命。 如今才不过四年而已。 当年那个意气风发像极了先皇的少年郎已变得暮气沉沉,整日将自己关在太极殿,仿佛一具行尸走肉,已很久未笑过。 也是。 天下黎民的生死都压在他肩上,又如何笑得起来。 时至今日。 高力士眼中的陛下,已不似先皇,倒像极了曾经自囚太极殿的武德! 这种变化。 让他隐隐有些不安。 沉默许久后,高力士低沉道:“陛下,陈留王一定会回来的!” “他真的还会回来吗?” 皇帝转身看着高力士,眼底爬满了血丝,苦涩道:“父皇是大唐第一位人皇,得人皇印认可,他本可以不死的,只是他依旧死了,他在用自己的命赌陈留王的仁慈,他想告诉叔父,这不是他李承安一人的天下, 还是陈留王的天下。 可是这么多年了,叔父没有回来。 如今九帝已出,禁区动荡,大势倾轧已至,百姓头上都悬着一把刀,可陈留王府呢,陈知命在仙武磨剑,陈知冬在青丘冷眼旁观,陈阿蛮和安岚在逐鹿装死...... 高力士,你能不能教教我,朕到底该怎么办......” 高力士脸色煞白,震惊地看着小皇帝。 当年先皇选择他继承皇位,一方面是因为和朱鹿儿的感情,但更重要的还是他最像先皇,无论是模样还是秉性,都和先皇如出一辙。 高力士不知道先皇是不是用自己的死来让陈留王对这人间多一丝怜悯,但他知道如果陈留王归来知道自己的兄弟早已死去,留下了像极了兄弟的遗孤,一定不会袖手旁观。 所以小皇帝刚继位那段岁月,无论他怎么胡闹怎么放肆高力士都觉得理所当然,每次看到他就仿佛看到了先皇。 而小皇帝也没有让他失望,无论是在对陈知白还是姜白虎的处置上,都坚定站在了陈留王府那一边。 可为什么... 仅仅四年而已,这个肆意飞扬的少年皇帝,竟变成了这副模样? 那言语之中。 竟是对陈留王府有了淡淡的怨念。 “陛下!” 高力士声音变得前所未有严肃,看着小皇帝道:“且不论陈留王会不会回来,但陛下不是民间那些蠢货,总该知道甲子天崩已过,天道却没有崩坍,大荒没有陆沉,你我还苟活着,是因为什么!” “请陛下别忘了。 昨日之前,这人间是如何对待陈知白的。 所以即便他们袖手旁观,冷眼看着你我死于屠刀之下,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陈留王府,不欠任何人,更不欠陛下!” 很多年前,高力士还只是一个阉人的时候,也曾尖酸刻薄,手段残忍的可怕,在和陈知安前往琅琊观礼的路上,好几次差点被陈知安弄死,是他的愚蠢一次又一次拯救了他的生命。 后来他在琅琊郡看着乌泱泱跪成一地的流民,看着不可一世的琅琊姜氏低头服软,心中渐渐生出了别样心思,最后在十里坡挺身而出,为陈知安挡住了蓄谋已久的那把骨剑! 自此以后他便成了一个真正的男人。 长安流血夜,李氏无数人死在他手中,在往后的岁月里,他也终于穿上了特赐蟒袍,成了大唐朝堂上不可忽视的权贵。 他也一直恪守规矩,知道自己拥有这一切是因为什么,对先皇李承安和陈留王陈知安都忠心耿耿,很长一段时间里,他最大的担忧是李承安和陈知安反目,他该如何自处。 后来他决定做个敢谏言的铮臣,时刻提醒皇帝陛下不要犯傻,在那把椅子上坐久后生出那种大逆不道的心思,毕竟很显然陈留王的拳头更大。 好在无论是皇帝陛下和陈留王,似乎都对那把椅子没什么兴趣,甚至恨不得对方取而代之,他的担忧自然便不存在。 他本以为自己这辈子大概注定成不了名垂千古的铮臣,没想到今日从皇帝口中听到了这些话,顿时严肃地进言。 只是这一刻。 他宁愿史书上给自己落个奸佞的名头! “朕知道,知道.......” 皇帝转身看着一脸严肃的高力士,神色微震。 眼里怨念稍散,化作了抹不开的愁绪。 半跪在地上,用近乎哀求的声音嘶哑道:“只是朕真的没有办法,姬无敌去了黑水城,佛祖去了须弥山,赤帝去了南巫,魔帝去了五毒宗,他们在等着杀人。 他们要屠杀朕的子民,可朕什么也做不了。” 小皇帝年不过二十,便是举世都要杀陈知白时,他也能坚定站在陈知白身后,甚至不惜背负骂名,因为他知道如果父皇还在,也会做同样的选择。 在今日之前。 他虽然有惶恐有犹豫也有试探,却终究没有改变。 然而随着陈知白离去,山雨欲来,他终于要直面死亡的时候,紧绷着的弦终于断了。 大势倾轧,压得他喘不过气。 那几尊帝落在人间,就如一把把悬而未落的刀。 而他。 终究没能等到那个人归来。 一颗帝心彻底崩溃。 说到最后,他已变成了绝望的嘶吼:“他们要杀人,要杀人的啊——” 看着眼前的单薄身影,看着他眼里的绝望,高力士脸上的严肃尽数化成了怜悯,只顾道:“老臣知道,这不怪你,不怪你,都是他们的错!”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 高力士知道小皇帝真正恐惧的是什么。 心底微微一叹。 果然世间哪有真正一样的人。 小皇帝便是再像先皇,却终究不是他。 如果是先皇,此时恐怕已经拎着人皇印出现在那几尊帝面前指着鼻子开骂了! 至于骂完之后如何,那不是先皇会考虑的事情。 先皇一生谨慎到了极点,怕死到了极点,可真正面临生死,他比所有人都勇敢放肆..... ..... 太极殿缓缓关闭。 高力士走出大殿。 转身看着那昏暗烛火倒映出来的影子,眼底的忧虑再也无法掩饰。 如今天下大乱,人心惶惶,如散开的薪火。 皇帝执掌人皇印,本该效仿先皇挺身而出凝聚人族气运,讨伐苍天。 可陛下自囚太极殿,胆魄尽失,人皇印在他手里成了护身的帝兵。 又如何凝聚人族气运...... 第762章 魔帝的独白 离开白玉京后。 高力士没有没有回府,深夜叩开宰相李玄策的大门。 自从苏如受天诛而死,朝堂便成了李玄策的一言堂,高力士有从龙之功,又是皇帝身边的近臣,按理说不该和朝臣走得太近,更不该深夜造访。 但如今天下都要亡了,他哪里还在乎这个! 此时已是深夜,那轮大日暗淡的厉害,被阴月彻底遮住,相府却依旧灯火通明,各部官员进进出出,灯火映照在脸上,都显得格外沉重。 诸帝进入大荒,刀子悬而未落,人心惶惶,而皇帝又年幼,唯一能做决断的人便只有当朝宰辅李玄策,这些官员来相府倒也正常。 高力士站在书房外等了许久,直到最后一个官员离去,他才请相府管事向李玄策禀告。 进入书房。 他目光落在那桌案上。 只见那厚厚的奏折后头,青衫落拓的李玄策伏案疾书,不过百余岁而已,当年的白衣儒将已两鬓微白,满身疲惫,越来越像那布衣入朝的苏相了。 “高大人?” 见到高力士登门,李玄策神色微诧,起身问道:“可是陛下有旨意?” 高力士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沉吟片刻后才缓缓道:“先生离开人间,诸帝入荒,屠刀已经举起,陈留王府又沉默的紧,陛下似乎...似乎有些问题。” “有些问题?” 李玄策揉了揉眉心,疲惫道:“陛下能有什么问题?高大人有话直说,我们没有时间试探人心了!” 高力士说道:“陛下去了太极殿,我在他身上看到了武德的影子,最主要的是,他似乎对陈留王...有怨!” “他去了太极殿?” 李玄策原本疲惫的神情瞬间变得严肃起来:“他说了什么话,一字不漏说给我听!” 高力士疑惑地看了李玄策一眼。 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大反应,不过还是将皇帝的话复述了一遍。 说到最后,他忍不住解释道:“陛下毕竟年幼,只是忧心百姓,本性是不坏的。” 李玄策没有说话,眼底爬满了失望。 沉默片刻后,他倏然转身,看着高力士道:“他不是忧心百姓,他是怕死,本官要废帝!” “废帝?” 高力士发出一道尖锐爆鸣,紧接着压低声音道:“你疯了不成,你要废帝?那是陛下的儿子,是陛下临死前选的皇帝,你废了他,陈留王回来怎么办? 好吧。 我们可以不在乎陈留王的态度。 最主要的是汉王已死,湘王前些天也莫名暴毙,陛下就只剩下他一个儿子了,你废了他,谁来做皇帝?” 李玄策沉默下来。 他是李承安的舅舅,也是最先追随李承安的人,可以说李承安的天下,除了陈知安外就属他出力最多。 他对李承安的感情,丝毫不比高力士少。 可如果小皇帝变成了武德的模样,他会毫不犹豫将他废掉。 沉默良久,他盯着高力士一字一句道:“湘王是他杀的,汉王也是他坑杀的!” “那也不行。” 高力士说道:“我可以请朱妃入宫,让朱安鹿盯着他,但无论如何不能废帝,他是陛下的儿子,而且是唯一的儿子!” 李玄策目光遥遥看着白玉京,眼底疲惫之色愈浓:“去吧!” 他是望气士,能观天下气运。 诸帝来到人间,大荒气运已衰弱到了极点,哪怕他极力维持大荒安稳,命人在各处布下大阵,可大势倾轧之下,也不过螳臂当车而已。 如今皇帝又躲到太极殿,人族气运再衰。 他已无力回天。 如今只能看有没有变数了...... ....... 大荒天下,五毒宗。 魔帝负手而立,遥遥看着长安,忽然发出叹息一声:“苍天降怒,大道崩塌,看来大荒陆沉已成定数,变数,不会来了......” 魔帝身旁,一身披黑袍的身影桀桀笑道:“您屹立大道尽头,便是再大的变数也不过大道之内,您其实不必等这么久的!” 那黑袍双眸中泛着幽幽火焰,手里握着一杆万魂幡,竟也是一尊踏入帝境的存在。 只是在魔帝面前他显得格外卑微。 仿佛一个奴仆。 就连阴森嘶哑的桀桀冷笑,都多了几分谄媚味道。 魔帝转身看着那袭黑袍,失望道:“鬼主,你也曾和荒古争锋,也属大荒一份子,受这天地供养,如今大道将倾,你竟没有半点怜悯么,真叫人失望!” 鬼主眼底幽光闪烁,只觉这厮虚伪无比。 分明已经举起了屠刀,偏生还要惺惺作态,演给谁看呢? 只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只见他骷髅低下,缓缓道:“魔帝教训的是,属下也于心不忍,只是天意如此,属下也无能为力,只能将他们都收入万魂幡躲祸,如此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原来是这样,你倒是有心了!” 魔帝轻叹一声,摇头道:“我知道你不信本座之言,然而你又怎么会明白,本帝字字肺腑,杀人非我意,只是一旦套上了狗链,又哪里有我拒绝的余地,所以我期待变数,那个变数最好足够强,能够杀死我我,因为我最想杀的人,是我自己!” 鬼主当然不信。 不过还是配合他的表演,骷髅架子竭力表现出敬佩神色,桀桀道:“帝尊怜悯世人,心怀天下,属下佩服!” “你还是不懂。 本座不是心怀怜悯。 只是觉得杀这些蝼蚁没有意思。” “这大荒能让本座觉得值得杀一杀的,只有一个陈知安,可惜他没有回来。” 说到这里,魔帝不知想到什么,桃花眼忽然变得明媚起来:“他是大荒陈留王,如果将大荒百姓杀死,或许他会忍不住来杀我也说不定!” 话落、 他转身看着鬼主,一脸认真道。 “所以你为什么还不去杀人?” 鬼主微微一怔,旋即眼眶中火焰变得炙热起来。 下一瞬、 万魂幡变成一杆遮天蔽日的大旗。 帝境威压弥漫,万鬼嘶嚎,向人间飘荡而去。 所过之处,一切生灵尽皆死尽,阴魂被拘入万魂幡,瞬间被吞噬殆尽,半点不剩。 仅须臾之间而已。 五毒宗方圆百里内,生灵死绝,鬼气森森,无数厉鬼哀嚎,恍若人间炼狱。 就在鬼主疯狂杀人吃人时。 忽然那虚无之间一道剑光斩来。 剑光没有半分杀气,平静到了极点,仿佛有人持剑随意朝虚空划过。 可当剑光落下。 鬼主瞬间被拦腰斩断。 那剑光之后。 虚空中响起一道钟声。 钟声荡过。 先前还在肆掠吃人的万鬼倏然变得寂静下来。 而后虚空出现一把拂尘,如清风拂过天地,那寂静的万鬼瞬息之间变成了一粒粒飞灰。 魔帝抬头看着那三件帝兵,桃花眼里露出几分笑意。 “当年那个疯丫头终于也归位了。” “只是你似乎缺了一具道身,不是我的对手呢......” 第763章 你是朱轻侯 先天九帝中,道主是最后跻身帝境的存在。 可以说其余八帝是看着她一步步成长起来,然后又以一种及不讲道理的速度跻身大道尽头的,当年九帝之中,道主足以跻身前三甲。 便是魔帝也不敢说稳胜。 只是今日站在此地的道主,显然还未踏足大道尽头,虽然道韵莫测, 让魔帝感觉到有些奇怪,但只要没有踏足大道尽头,皆为蝼蚁而已。 青衣负手而立,眉眼清冷,平静道:“我的确还缺一道身,甚至就连此身都不过临时拼凑而成,但挡住你倒也足够了!” “你还是那么骄傲。” 魔帝笑道:“当年我居幽冥,俯瞰人间,见一大道落于荒野,虽孱弱如薪火,却顽强不屈,昂扬挺拔,颇为骄傲。 那时我便猜测未来或将再添一道友。 后来元帝抬头看天,散道天下,果然是你补缺成为九帝之一。 如今看来。 或许你的诞生本就是天意。 既然是天意。 你又何必逆天而行......” 青衣眉眼微抬:“不逆天而行,还修什么道?” “可惜......” 魔帝轻叹一声,一步踏出,立身之地瞬间变成了幽冥。 极致的黑暗席卷天地。 仿佛三千大道都被黑暗驱散,这天地之间唯一的光,就是魔帝身上那袭粉袍。 “小九,来,杀死我!” 魔帝立身黑暗之中,向站在黑暗外头的青衣发出邀请。 青衣微微蹙眉,魔帝的幽冥天地便是当年的神帝都不敢轻易踏足,在那黑暗之中,魔帝就是唯一的主宰。 她虽然走上了另一条道,苍天的目光无法再落在她身上,但她毕竟还没有踏入大道尽头,在幽冥天地外或许还有战而胜之的可能,一旦陷入幽冥,必败无疑。 可她没有别的选择。 因为那黑暗正在向外扩张,所过之处生灵死绝,如果任由黑暗扩散,不说整座天下,至少大唐境内不会有半个活物。 沉默片刻后。 青衣手持太上,持剑一挥。 将虚空斩出一条裂缝。 而后拽住躲在一旁的鬼主,将他丢入裂缝,又拂袖合拢虚空裂缝,这才任由黑暗将她侵蚀...... 鬼主身为三万年前的大荒妖孽,自然不是弱者,这虚空裂缝中凌乱的道则也不可能杀死他,可是当他穿过虚空裂缝,看到那口散发着帝威的棺材时,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死人经,长生棺,长生大帝!” 他为鬼主,双眸中蕴藏墟火,剥下自己的面皮铸成帝兵万魂幡。 天然压胜阴魂鬼物。 世间走阴魂之道的修士更是见他如蝼蚁见苍天。 可自己的情况自己知道。 他的大道根本不是什么自创的魔功,而是那部死人经。 他没有得到真正的死人经,但天资妖孽。 硬是用那不值钱的拓印本踏上长生大帝曾经的大道,虽然走得有些偏,甚至误入歧途,但至少在轮回路上走了一步。 这才有了他眼底那两缕墟火。 可即便他再骄傲自负。 在开辟轮回的长生大帝面前,也只是个无耻窃贼而已。 果然就在他喊出这句话的同时。 那棺材之中缓缓伸出一只苍白手掌,竟直接将他阴魂从骷髅中抽离,拽入了棺材之中。 他眼眶中那两缕惨白火焰也倏然熄灭,融入苦海,变成其中一缕道则。 四年前鬼主进入大荒,威压整座天下,连道主都自认不是其对手。 还是人皇李承安凝聚大荒气运,灌入大剑仙叶擎天体内,以生命为代价斩出最强一剑才砍下他的头颅。 如今鬼主已经踏入帝境。 无论是修为还是大道杀力都不可同日而语。 可在那苍白手掌面前。 竟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便身死道消...... ....... “原来陈长生才是变数。” 黑水城剑圣炉,姬无敌坐在门槛上遥遥看着远处,神色微诧。 对于陈长生他知之甚少。 只知道那是个异想天开建立轮回的白痴。 此时看到那口帝棺轻易吃掉鬼主他才多了几分兴趣。 不过也就仅此而已。 毕竟在他眼里这世间唯一值得在意的,只有那号称远古第一个剑修的陈知命和消失多年的陈知安而已。 这两人一个是他剑道上必须越过的山峰。 另一个是他的大道之敌。 只有杀死他们,他的大道才能圆满,踏足大道尽头! 想到那两人。 姬无敌收回目光,转身看着剑圣炉,朝院子里正在铸剑的布衣青年笑道:“黑水城不愧是剑修的摇篮,弹丸之地竟有这样的一个天生剑胚,若给你时间,恐怕这天下要再添一个王琉,本帝身边还缺一个剑侍,本帝可以给你这个机会。” 那布衣青年背上负着一把木剑,眼底布满了血丝。 一身剑意凌厉到了极点。 任谁都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杀意。 可是当他看到那沾满了血液的满院断剑时,眼底的杀意便尽数化成了颓然。 半个时辰前。 姬无敌只身来到黑水,负手施施然而行,就像一个游历天下的世家公子。 正从剑阁归来的青年在城门处撞见他,听闻他是闻名而来,想去剑圣炉铸剑。 身为如今剑圣炉的主人。 青年当然热情接待。 可谁能想到。 他请回去的不是贵客。 而是一个视人命如草芥的恶魔。 他从没见过这种杀人方式。 满城剑修。 在姬无敌路过后纷纷拔剑自刎。 只须臾之间而已。 整座黑水城数十万百姓,除了青年外再无一个活人。 就连他们的本命剑都全部成了这剑圣炉里的一把灰。 姬无敌对青年的恨意并不在意,负手笑道:“温小二,你是不是很想杀我?” 温小二沉默。 姬无敌又道:“想杀我,首先得活着,虽然最后也没机会,但总好过现在就死,其实你可以认真考虑一下本帝的建议。” 温小二将一把断剑丢入剑炉,惨白火焰瞬间将断剑吞噬。 许久之后,他转身看着姬无敌,缓缓道:“我做你的剑侍。” 姬无敌笑了起来:“都说剑修宁折不弯,原来也不过如此,陈知命如果知道他的亲传弟子畏死至此,不知该如何作想!” 温小二说道:“我不是阁主的弟子,我只是剑炉的小二,替阁主看着剑圣炉而已!” “不,你是!” 姬无敌转身看着远处。 仿佛看到了清凉山上那盘膝而坐的身影。 嘴角挂起嘲讽笑意。 “五百九十七年前,朱轻侯一剑开天,剑经落在圣墟,五百年后陈知命入圣墟得到剑经。 来到黑水城将木烛借给温玉关。 你周岁抓阄时握住了木烛。 从那时起。 你就成了他的弟子。 而你还有一个身份——朱轻侯!” 第764章 言语如刀 朱轻侯是大荒五百多年前最妖孽的天才。 他建立剑阁,以圣境修为一剑开天,剑斩准帝! 当年陈知命在御剑宗随手一拽,以惊天剑意废掉御剑宗圣子姜华雨,又一剑重伤飘渺宗宗主,斩碎御剑宗祖师堂。 世人便猜测他是朱轻侯转世。 直到后来他在剑道一骑绝尘成为不可逾越的山峰后,他是朱轻侯转世的谣言才渐渐没有人再提起。 所以当听到姬无敌说自己是朱轻侯的时候。 温小二脸上一片茫然。 他虽然在很小的时候就握过木烛,但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是朱轻侯。 “不用害怕什么。” 姬无敌笑道:“剑道一途,我唯一在意的只有陈知命,哪怕朱轻侯死而复生在我面前也没有出剑的资格,所以你大可继续怀揣着恨意跟在我身边,亲眼看着我杀死他,毕竟这世间,有资格看这一战的人不多!” “我当然会看。” 温小二之所以活着。 就是为了亲眼见证陈知命砍下姬无敌的头。 为黑水城数十万百姓报仇。 炉子里的火焰依旧在灼烧,那是一种惨白色的火焰,在那火焰之下,便是世间最坚硬锋利的剑都瞬间变得通红,然后融化,杂质变成灰灰,剩下那流水一般琉璃纯色,散发着彻骨寒意。 “你看,本帝的剑快铸好了!” 姬无敌满意地看着炉子,成千上万把本命剑融为一炉,再加上本属于他的三千剑意,这把剑一旦铸成,不出鞘则已,一旦出鞘,天下本命剑在它面前都尽低眉。 这就是姬无敌的剑道。 天下剑道共十斗,陈知命独占十二斗,天下欠他两斗。 而姬无敌也有十斗。 那是苍天和林青禾替他偷来的大道。 但他的十斗是伪十斗。 只有杀死陈知命,将他的墟火本源抢过来,姬无敌才能成为真正的剑道大帝。 在剑炉门口坐了很久。 看着天上那轮昏沉的太阳终于驱散黑暗,重新笼罩大地,姬无敌起身走进剑炉,握住那把刚铸好的剑。 剑长三尺,晶莹剔透如琉璃、 剑刃里有惨白色火焰游走,看起来就像一条流动的小河。 他握住剑。 感受到剑里蕴藏的剑意长河,看着那流淌的墟火本源,仿佛握住了整个天下的剑,前所未有的自信在他胸腹间升起。 如今的他。 距离大道尽头只有一步之遥。 那一步之遥,便落在陈知命和陈知安身上。 所以这把剑的名字,叫除陈。 那铁画银钩以心意勾勒的两个本命字,寥寥数笔落在剑上,充斥着天地间的最强剑意,这便是姬无敌道心中的樊笼。 握剑在手。 火焰倒映在姬无敌眸子里。 仿佛让他那双眸子也燃烧了起来:“我本以为陈知命即便再冷血,也总该对黑水城有一份善意,很可惜,并没有!” “既然他没有直面本帝的勇气,那本帝只好继续杀人,杀他个天昏地暗,血流成河,让他再也无法做缩头乌龟,道心崩溃,站在本帝面前。” 温小二看着姬无敌,神色嘲讽道:“原来你在害怕。” “害怕?” 姬无敌声音陡然拔高,紧接着又变得平静下来,淡漠道:“本帝奉天命执掌剑道,手握除陈,天下剑修见我如见苍天,陈知命甚至都不敢来见我,凭什么要害怕?” 温小二说道:“你知道阁主在仙武磨剑,知道他还未踏入大道尽头,所以你用这种手段逼他出手,你甚至都不敢去清凉山!” “是他不敢来见本帝。” 姬无敌目光落在温小二身上。 恐怖剑意瞬间将他眼睛刺瞎,因为温小二眼里的嘲讽让姬无敌觉得格外刺眼。 “他不来见本帝,本帝凭什么去见他?” “呵呵,你还是在害怕,你不止害怕阁主,你还害怕陈留王,因为你甚至不敢前往长安,就连杀人,都只敢在黑水城杀!” 温小二变成了一个瞎子,但他脸上还有表情,依旧挂着嘲讽,仿佛站在他面前的不是一尊剑帝,只是一个躲在臭水沟瑟瑟发抖的老鼠而已。 “够了!” 姬无敌倏然抬手向温小二脸上扇去,手指如剑,犁过温小二那充满了嘲讽的脸庞。 温小二的脸瞬间变成了烂肉,血肉混合着鲜血滴在地上,露出里面的森然白骨,看起来格外狰狞恐怖本。 “不够啊!” 哪怕脸上没了血肉,温小二也还能说话,只是因为少了血肉的缘故,他的声音特别嘶哑沉闷,就像是一台破了的鼓风机。 他扯动着被撕烂的脸 ,就连头发丝儿都透着嘲讽。 “你表现的越愤怒,越证明你在害怕。 本以为这辈子复仇无望,却发现原来你连言语化成的刀剑都无法承受。 我终于找到了复仇的方式。 你说怎么能够? 姬无敌。 原来你真的,很弱啊——” 在某些人那里,语言是世间最没有力量的攻击。 因为他们道心稳如老狗,你便是当着他的面骂他十八代祖宗,把他贬的一无是处,他依旧能云淡风轻,全当做是赞美和夸奖。 比如陈知安、又比如李承安,他们都是这种人。 可在某些人那里。 哪怕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句话,落到耳中就会进入心里,然后变成世间最锋利的刀剑,然后开始愤怒,开始狂躁,最后变成一个疯子! 当年姬无道入世,听到有人赞美他有大帝之姿,他能原地涨潮。 后来修行了陈知安改良的缠金诀后,他的病越来越越严重,最后甚至忘记自己是谁,变成了野修陈无敌,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在一次又一次死去后。 他虽然看似道心无瑕,可藏在深处的裂缝其实越来越大,甚至变成了执念。 最重要的是。 谎言不会伤人,真相才是快刀。 听着耳边传来温小二喋喋不休的嘲讽声,姬无敌眼底火焰越发炽热,脸上泛起癫狂之意,双眸中间更是有一道扭曲竖纹在滋生。 虚无之中一条条道则化成的锁链将他束缚。 “你看,你真是个废物啊。 你执掌剑道又如何,手握本命帝兵除陈又如何? 就算整个大荒的剑都给你。 你一样不敢站在阁主面前! 你这样的废物,给我千年,不,百年时间,看你一眼算我输。 废物,嗬嗬!” 温小二脸上淌着鲜血,说话的时候牵动面皮,将伤口再次撕裂,他却浑然不顾,甚至仿佛没有感受到姬无敌的癫狂杀意。 言语化成一把把锋利的剑,直挺挺插入姬无敌道心。 竟仿佛要以此为刀剑将他本就凌乱的道心搅得稀碎。 和姬无敌比起来。 温小二只是一个小人物,甚至就算他真的是朱轻侯,在姬无敌面前其实也只是个蝼蚁而已。 可小人物也有复仇的资格。 这黑水城数千剑修、数十万百姓死在姬无敌手中。 他握不了剑,只好用言语来复仇。 “我说够了!” 陷入癫狂的姬无敌眼底泛着炽烈金光,随后手掌拍下,温小二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他变成了一摊血肉。 黑水城彻底寂静下来。 只有姬无敌粗狂的踹息和呼啸而过的风声。 他低头看着那滩血肉,耳边依旧有声音响起,仿佛即便已经变成了烂泥,温小二依旧躺在地上不停嘲讽,字字如剑,直插道心。 “闭嘴啊!” 姬无敌握住本命剑除陈,猛地转身看向清凉山方向,癫狂笑道:“我去杀他,我要让你看看,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剑道魁首!” 第765章 我真的很忙 疯子有很多种。 但姬无敌绝对是最可怕那种! 因为他足够强。 他没有收缩山河,他手握除陈,笔直地向仙武大陆清凉山奔袭而去。 任何挡在他面前的事物都被他撞成了碎片。 所过之处留下一道笔直线条和漫天血雨。 那道线条很宽阔,卷起的元气端流仿佛一条大河,不知有多少生灵被他蛮横撞碎。 让人绝望的是。 即便是圣人也来不及转移他前行路上的百姓,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碾碎一切。 “剑主死了,村子在姬无敌路过的地方,村子里的人来不及离开。” 无名村中,老村长看着极远处的那道线条,原本黯然的眸子变得璀璨无比,看着肩膀上的青鸟低声道:“我们必须要争取时间,哪怕只是一瞬!” 青鸟歪着脑袋,发出一道嫌弃的鸣叫。 就在他们说话的间隙。 姬无敌已经到了。 老村长挡在他面前,被撞成了血肉。 青鸟变成一道青色剑光迎上他,剑光瞬间被击碎,化成星光点点消散! 前些年大荒下了一场金雨,老村长和青鸟双双跻身圣境,圣人之中足以位列大荒十甲之内,可在姬无敌面前,他们真的只挡住了一瞬而已,便成了飞灰! 姬无敌不是故意要撞死他们。 他现在心底只有一个念头,便是前往清凉山,杀死陈知命,证明自己不是废物。 剑阁只是运气不好,刚好在路上。 一座天下最强大的剑道宗门,三千剑修,只是因为运气不好,只是刚好在一个疯子路过的前方,便失去了活下去的希望。 那疯子眼中甚至没有他们。 这无疑是一件很让人绝望的事情。 然而剑阁三千剑修眼底没有绝望,既然躲不过去,那便只好拔剑! 他们拔出了手中的剑。 三千把本命剑,三千道剑意同时斩出,就像是一群蝼蚁伸出腿,想要阻止从山野间奔袭而来的巨象,看起来可怜又可笑! 哪怕姬无敌现在是个疯子,也觉得可笑。 所以他决定踩死这群蝼蚁,他肉身疯狂暴涨,变成一尊顶天立地的神只,然后抬起脚,向剑阁弟子碾去。 剑阁紧紧握着手中的剑。 这是一场没有悬念的战斗。 剑魁老李站在最前方,老村长死后,他就是剑阁最强大的人,理所当然应该最先死。 看着那宛若天柱落下的脚掌,他有些得意地想道:“老子死后,史书上要记剑魁李斗问剑剑帝姬无敌,惜一招落败!” 在今日之前,剑魁最显赫的战绩是问剑朱轻侯一招落败。 蹉跎半生。 如今将死之时,居然开始问剑一尊剑帝,无论如何他都有得意的资格。 不过他很快又想到如今在人间杀人的几尊帝,自嘲一笑:“好像也没什么得意的,人族都要亡了!” 剑魁的剑道是拔剑斩天术,当年他问剑朱轻侯,被一剑斩碎本命剑,囚在剑冢五百年之久。 直到后来陈知命走入剑冢,将囚住剑魁的三千剑意尽数收入气海,剑魁才得到解脱,成了陈知命的剑侍。 做剑侍那些年,陈知命让剑魁变得更慢一些,再慢一些,后来又给他铸了一把剑。 甲子过去。 剑魁已经踏入圣境,成为一尊剑圣! 他也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剑道,而不是如早些年那般模仿朱轻侯。 不过他也知道。 哪怕自己极境升华,燃烧生命递出这一剑,落在姬无敌身上只怕也连他的衣袖都无法斩破! 只是那又如何呢? 一个剑修,只管出剑就好! 他递出了自己的剑,当年那根丑陋的烧火棍如今已变成一把铁钎。 只见一道黑色线条切割虚空,落在姬无敌即将落下的脚掌上! 紧随其后的,是剑阁三千弟子的剑,他们同样递出了自己的剑。 密密麻麻的剑意如长河倒挂。 没有人会认为这些剑意能阻止姬无敌落下的脚掌,他们只是想要在临死前递出自己的剑! 然后他们闭上眼,等待死亡降临。 有风起于山涧,剑魁感觉脸上有些温润,仿佛干崮了许久的酷夏终于迎来第一场秋雨。 他伸手摸了一下,有些粘稠。 紧接着雨越下越大,越来越密集,化成疾风骤雨! 剑魁和剑阁三千弟子茫然睁开眼,抬头望去,却见姬无敌那顶天立地的神体砸入大山之中,压垮群山,其脚掌之上剑痕纵横交错,密密麻麻,那是他们的剑意。 先前落下的雨水,竟是姬无敌洒落的鲜血。 “老子这么厉害?” 剑魁神色茫然地看着手中的铁钎,全然不敢相信那道最深的剑痕,竟是他斩出的剑意。 “师叔祖,恐怕是阁主!” 剑魁身旁,范剑低声道:“先前弟子的剑,不是弟子递出去的。” 剑魁哪里会管这些,冷笑道:“管他呢,剑在老子手中,就是老子出的剑,以后剑阁史册上必须落老子的名儿,这下死也值得了!” 剑阁三千把剑,每一把都是陈知命亲手重铸,又亲手为它们挑选的主人。 这次三千剑齐出。 重伤姬无敌,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极为了不起的成就。 除了剑魁,其他人都脸色有些发烫,因为这一剑递出的时候,他们唯一做的事,其实只是握住剑而已,哪里敢邀功。 “陈知命,滚出来!” 姬无敌从群山中起身,恐怖音浪震碎无数山头,目光落在虚无处,而后一剑斩出,璀璨剑光划破虚空。 剑光斩碎的虚空处,一道布衣露出身形。 布衣横眉如剑,目若朗星,脸色微白,修长白皙的手中握着一柄骨剑,于剑光之中信步闲庭。 “原来你也没能踏出那一步,而且还受了伤!” 姬无敌目光落在布衣身上,看到被剑光切碎飘荡在虚空中的一片碎布时,眼底火焰越发炙热。 熊熊火焰将虚空都扭曲。 除陈剑更是发出铮铮剑鸣,仿佛遇见了一生之敌。 这布衣。 正是从清凉山跨越虚空而来的陈知命。 也是远古人族第一个剑修。 当陈知白离去,元归被神帝拖住,他便是大荒阵营最强的人,按理说早该出剑,可这大半日时光,他却一直表现的格外沉默。 就连黑水城满城死绝。 老村长和青鸟被撞碎他都没有出剑。 此时出现在这里,虽信步闲庭看起来风轻云淡。 但眼底却藏着一抹深深的疲惫。 四目相对。 陈知命剑眉微拧:“我真的很忙,你为什么非要跳出来作死?” 第766章 借的就是你的剑 “陈知命,我才是剑道魁首!” 姬无敌死死盯着陈知命,意识陷入癫狂,就连他手中的除陈剑也变得癫狂起来,不住嗡鸣。 “对对对,你才是剑道魁首!” 陈知命横眉微挑:“那你出剑!” 姬无敌癫狂道:“你没有踏出那一步,你的剑也没有踏出那一步!” “那你出剑。” “我在黑水城铸剑的时候你没有来见我,那个村夫死的时候你没有来见我,你没有赢我的把握,你在害怕!” “那你出剑。” 姬无敌剑意如潮涌,立身之地虚空被搅碎坍塌,距离陈知命仅仅一步之遥:“你已经不是剑道第一人了,而我除了是剑帝,还是白帝,你杀不死我!” “那你为什么还不出剑?” “你以为我不敢?” “那你出剑!” “出就出!” 两个世间最强大的剑修,竟就这么吵了起来,就像两个斗嘴的顽童。 剑魁领着三千剑修躲在远处,神色惘然。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陈知命的性格。 从那年陈知命在剑冢将三千剑意强行拘入气海,将自己搞得生不如死那一刻起,他就知道陈知命骨子里是个骄傲到了极点的人。 后来行走江湖,也证明了这个事实,如果能拔剑,陈知命绝不会多说哪怕一句废话,除非那个人很有钱。 可此时陈知命没有拔剑。 而是和姬无敌打起了嘴仗,只能说明一件事,他无法出剑,或者说,他没有杀死姬无敌的把握。 再想到陈知命眸子里无法掩饰的疲惫,剑魁倏然一惊,抬头看向天幕。 目之所及处。 天幕之上,竟多了一轮灰月! 那轮灰月如钩,隐隐有一抹血色,灰雾蔓延,好似要将那轮温和大日吞噬。 更让剑魁感到震惊的是,那灰月之下,一道空间裂缝悄无声息洞开,内里传来恐怖到了极点的厮杀声,更有铮铮剑鸣而起。 “开天!” 五百多年前,剑圣朱轻侯一剑开天,剑斩跨越天下而来的准帝神袛。 那尊准帝,就是从这道空间裂缝中跨越而来。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哈哈,你根本没有剑!” “你没有剑,拿什么来杀我?” 姬无敌忽然狂笑起来,那癫狂之意尽数化作了剑气在他身后凝聚,好似一条滔滔央水。 他剑指陈知命,癫狂笑道:“天威浩荡,我姬无敌代天持剑,执掌剑道,敕令天下持剑者,起剑,随我杀敌!” 随着他话音落下,仿佛言出法随,整座天下的剑都开始颤鸣。 上至圣人,下至化虚,都感觉到一股无法拒绝的煌煌天威。 本命剑更是不受控制地出鞘。 顷刻间在天幕上汇成一道剑意长河。 剑尖直指陈知命。 “这一剑,你怎么接?” 姬无敌手握除陈,数以万千的剑意在他头顶,在他四周,在他脚下,他的头发丝中都散发着剑意,这一剑,远古之后从未有过。 这是一尊真正的剑帝。 非大帝不能力敌。 陈知命不是大帝,他并没有走到大道尽头! 更主要的是。 他手里里没有剑。 他的剑在那道裂缝之中,在禁区,在悬崖之上,在与太虚荒古并立一同镇压禁区九皇。 所以此时的陈知命,无法接下这一剑。 他看着姬无敌,眸光寂静,璀璨剑光在眼底绽放,倒映出森然杀意。 便在剑光落在他身前三尺的瞬间。 他忽然伸出了手。 他手中骨剑在那道裂缝出现的同时便已经散去,此时手里无剑。 但身为远古第一个剑客,天下剑道之始,他又怎么会无剑可用。 当他伸出手。 向天下发出邀请,整座天下的剑都不会拒绝。 “本帝代天持剑,敕令天下持剑者,你竟在本帝面前借剑,可笑!” 姬无敌自认胜券在握,连眼底火焰都熄灭了几分,冷笑道:“再说这天下,哪有比我手中除陈更好的剑?” “的确没有,所以我借的,就是你的剑。” 陈知命五指缓缓合拢,姬无敌手中的帝兵除陈疯狂挣扎起来,便是那道即将落下的剑光也戛然而止,密密麻麻的剑意在陈知命身前三尺悬停。 见此一幕。 姬无敌脸上的冷笑顿时变得僵硬。 眼底爬满骇然。 他两只手死死拽住除陈,想要将它留下。 可除陈剑只是不住颤鸣,就像一个薄情寡义的负心人,不顾姬无敌的纠缠,最后竟仿佛生起气来,猛地调转剑尖向姬无敌脖子抹去。 此时大荒无数人的目光都落在剑阁。 道门之中,背负陌刀的赵无暨看着这熟悉一幕,眼底喜悦之余,嘴角却忍不住微微抽搐。 果然自己弃剑不用是最正确的事。 就连代天持剑的姬无敌的剑都握不住,世间还有谁敢在那个青年面前拔剑? “铖!” 当除陈剑尖调转,姬无敌哪怕再不甘也只能放手。 眼睁睁看着自己亲手打造的本命剑从自己指缝间溜走,然后被陈知命握在手中。 陈知命握剑在手,脸上疲惫愈浓,眼底却透着无可匹敌的自信,仰望天幕上那轮阴月,冷淡道:“这是我的道,你居然企图用一条狗来执掌,哪怕是他已经成了一条疯狗,可依旧是一条狗,又哪有在我面前握剑的资格!” 话落! 他持剑一挥,那悬在他身前三尺的剑意如大河倒卷,轰然落在姬无敌身上。 姬无敌失去了剑,但他依旧是一尊帝境八重天的恐怖存在! 所以这一剑并没有将他杀死,只是将他头颅斩下,重新跌落群山之中。 陈知命除陈一挥,欲持剑再斩。 然而就在他剑光刚起时,看似疯癫的姬无敌竟倏然拔地而起,顾不上被斩掉的头颅,猛地闯入那天幕上的裂缝之中。 陈知命没有阻止,只是抬头看着那道裂缝沉默不语。 那道裂缝早就已经存在。 或者是五百多年前,或者更久。 只是当时陈知白在人间,元初不敢踏入。 如今陈知白离去,就连映照在人间的那轮大日都变得黯淡,那道裂缝便变得清晰起来。 裂缝中鬼哭狼嚎,无数凶兽嘶吼,道则振荡,是太虚和荒古两尊大帝在于禁区九皇厮杀,人族史上最璀璨的两尊大帝,此时气息已经变得微弱。 或许不久之后。 镇压九皇的大阵就会破灭,禁区将彻底复苏,人族长城将破。 最主要的是,当这道裂缝出现。 必须有人将其堵住。 否则灰雾洒落人间,大荒生灵将尽数化成诡异生物,再无半分胜算。 沉默良久。 陈知命转身看向剑阁弟子。 目光扫过人群,落向剑魁、落向范剑、落向无名村里那些记忆里还是稚童的学生。 剑阁三千剑修,每一个都是他亲自挑选的弟子,每一把本命剑都是他亲手重铸,他们还未曾见识过更广阔的剑道,还未攀登过高峰,还未仗剑走过江湖,未曾遇到喜欢的姑娘..... 剑阁三千弟子也同时向他看来,持剑执弟子之礼,眼神坚定。 他们手中的三千把本命剑仿佛感受到了某种意志,铮铮剑鸣骤响,肃杀而冷厉的剑意直上苍穹。 陈知命持剑向他们郑重还礼。 素来骄傲孤独的他,眸子里第一次有了温和,缓缓问道:“诸君,可愿随我起剑,杀入禁区,平定动乱?” “弟子愿往!” 三千剑修,包括剑魁在内,全都紧紧握住而手中的剑,声音响彻整个大荒。 他们当然知道杀入禁区意味着什么。 古往今来,前往禁区平乱的人,从未有过全身而退者,便是强如太虚和荒古大帝,也化成了悬崖之上的两具帝尸。 他们此去。 便是不死不休,剑折人亡。 可他们依旧没有半分犹豫。 陈知命眸光落向远处。 那是青丘。 一个红衣女子从帝墓中走出,平静向他看来。 那眸子里藏着数不尽的黑暗,好似一座深渊,再无半分天真。 “丫头,你终究还是长大了!” 陈知命轻声呢喃。 目光又看向帝崖,缓缓躬身,一言不发。 帝崖之上,大魔神陈阿蛮和堕仙安岚并肩而立,遥遥看着他,脸上挂笑,有泪水从眼角滑落,瞬间又化成青烟蒸发。 “兔崽子,早点回来,我和你爹在人族长城为你接风。” 陈知命再拜。 转身又看陈留王府,目光变得前所未有的温柔。 陈留王府中。 钟言穿着一袭剑袍,满头青丝高高束起,背负一把长剑站在石阶上,笑吟吟道:“夫君,我也是剑修,本命剑,三千!” 陈知命微微一怔,看着她眼底不容拒绝的坚定忽然笑了起来。 随手一挥,茫茫剑光铺就一条银河,从剑阁铺到陈留王府。 钟言踏上剑光。 阔别已久的夫妻二人,终于并肩而立,持剑飞升。 在他们身后。 剑阁三千弟子持剑登天,一道道剑光冲天而起,如流星划过天幕,向那处处死寂的禁区杀去。 瞬息后。 只见一道剑光从禁区斩出。 天幕上那道裂缝坍塌,变成一片混沌。 陈知命和剑阁三千剑修,斩断了自己的退路! 第767章 人心鬼蜮,魑魅魍魉 青丘妖国。 陈知冬看着那缓缓闭合的缝隙,幽深眸子里溅起涟漪,喃喃道:“大哥,二哥,我会守好人间,等小哥回来!” 黑暗处,夏无忧走出,眼神温柔:“四十万年前你先去,四十万年后,孤先死,你再来。” “傻子,这有什么好争的。” 陈知冬转身看着夏无忧,忽笑了起来,一笑倾城,便是漫山桃花也黯然失色。 “孤总得赢一次。” 夏无忧头顶的夏皇鼎垂落缕缕道则,目光眺望须弥山,横眉如刀,散发着睥睨天下的无敌气度。 “先杀了那个秃驴,当年孤死后他在大荒搅风搅雨,这次正好新账旧账一起算。” 陈知冬眉眼也温柔起来。 她当然知道夏无忧要杀佛主的原因不在于此。 什么搅风搅雨。 须弥佛主五十万年来一直在搅风搅雨,意图颠覆道门,大兴西方,将大荒变成他的道场,将天下苍生都度化为他的信徒,可不知什么原因,每次在佛主即将入主大荒,将大荒变成佛国的时候,总会有人将其打落尘埃。 数十万来,竟是一次也没有成功过。 夏无忧对佛主杀意,来源于三万年前青丘女帝的死。 当年青丘女帝踏入帝境,被四尊准帝持帝兵围杀,幕后之人,便是那一世的佛主。 因为知道夏无忧的杀意因何而起。 所以陈知冬眉眼也变得温柔起来。 然而如今佛主已不再是盘旋于大道之上截取信徒愿力和弟子道途的强盗,披上了一件天道袈裟,成了名正言顺的佛祖。 如今他正忙着将须弥天下炼化为他的佛国净土,只差大荒须弥这一块空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除了没有踏足大道尽头,已经可与道祖比肩,哪里是那么好杀的。 “终究还是差了甲子时光!” 陈知冬抬头看着天幕,幽深眸子里多了一丝惘然,她虽然重新走出帝坟,大哥虽然给了她那神秘的七色神光,可她终究没有踏入大道尽头。 而如今的局势,已经不可能给她继续成长的时间。 夏无忧同样如此。 沉默良久,她转身看着夏无忧,忽然道:“去陈留王府,总得见父母和祖父一面。” 夏无忧先是微微一怔。 旋即变得兴奋起来,隐隐还有些紧张。 忙道:“我是不是应该沐浴焚香,换件衣服,让帝星备点礼物,或者我....” 陈知冬面无表情道:“你去不去?” “去去去!” 夏无忧咧开嘴角,跟在陈知冬身后向长安飞去。 一路向东。 路上所见哀鸿遍野,这些人或死在天灾之下,或死在自相残杀中,虽然朝廷竭力维持着秩序,但如今人心向背,绝望蔓延,除非有人能重建众人的信心,不然很难改变乱象。 陈知冬冷漠看着这一切。 对她而言,人间本就没什么值得,若非为了大哥,便是大荒陆沉生灵死绝,她也懒得多看一眼,更何况这些人曾经道德绑架大哥,让大哥那么难受,死不足惜。 “知冬?” 就在她冷漠看着这一切发生时,只见官道上驰骋的一头异兽忽然止步,一个英姿勃发的法袍女子在她眼底变得鲜明。 那女子神色疲惫,不过双眸透亮,似乎不敢确认,直到看到她身旁的夏无忧后,才高兴道:“真的是你,还有夏公子,你们怎么在这里?” 陈知冬眼底依旧幽深,仿佛没有看到她,也没有听到她的问题。 倒是夏无忧笑道:“见过龙姑娘!” 这法袍女子,正是彩云间龙幽幽,她当初护送法袍前往天下,结识了夏无忧和乔装打扮的陈知安,后来又在雪原结识陈知冬。 这么多年过去。 当初那天真又正义的小姑娘已成了一宗之主,修为也踏入了返真境,身披金缕法袍,腰间别刀,倒也英姿飒爽,颇有几分英武,眉宇间偶尔露出的肃杀之意,更是带着几分铁血味道。 “龙姑娘,你们这是?” 夏无忧对龙幽幽的印象很好,当年她自身难保,却能为了两个萍水相逢的人挺身而出,在很多人看来,这或许是愚蠢。 可试问天下便是再邪恶的人。 又何尝不愿这种愚蠢的人更多一些。 连自诩自私冷漠的陈知安,在后来也向诸天表明了态度,要为彩云间保驾护航。 龙幽幽疑惑地看了两人一眼。 她记忆中的陈知冬还是个天真的小姑娘,而夏无忧则是个淳朴少年,可今日一见,陈知冬除了容貌还有当年的影子,气质竟早已寻不到半点当年模样,那双幽深眸子里仿佛潜藏着一头大妖,让她心生敬畏。 夏无忧也是如此。 虽然面目依旧,但那温暖之下掩盖的是来自久居上位者的淡然压迫,她境界不够,无法形容那种感觉,但却能明白,眼前这两人,大概早已不是当初的陈知冬和夏无忧。 一时间她不禁有些伤感。 好像自从圣墟开启后,时间都变得匆匆起来。 稚童匆匆长大,不识愁的少年们转个身,再相逢时便已经变了模样,眼底多了风霜刀剑。 就连她自己,不也从当年那个于心不忍的小姑娘变成了一个手染鲜血的女屠夫? 沉默片刻后。 她镇定下来,微微抱拳道:“我现在是礼部执礼司第七司长,负责肃清乱贼!” 夏无忧想到她的道种,微微颔首道:“的确没有比你更适合的人了。” 龙幽幽的道种是一只彩蝶,可见人心光暗,只是他没想到龙幽幽竟会加入礼部,而且成了执礼司司长。 要知道礼部可并非做些祭祀供奉、迎来送往的清水衙门,而是负责管理天下宗门的庞然大物,自陈知安成为礼部侍郎后,曾特设执礼司。 所谓执礼,意为执礼部之理。 我给了你礼,你若不要,那我便开始执行礼部的道理。 而众所周知,大荒陈留王的道理很简单,谁拳头大,谁就有理,也有礼! 执礼司搜罗的全是杀人如麻的修行者。 是礼部最锋利的一把刀。 她能成为执礼司第七司长,显然腰间那把陌刀不是装饰,而是真的杀了很多人。 忽有寒风从山的那边刮来,刮在官道上,烟尘四起,本就昏沉的天幕上不知何时多了一片黑云,显然即将下起暴雨。 按理说本就只是萍水相逢的三人已经到了互道珍重道别的时候。 不知为何龙幽幽却没有离开。 沉默良久后,她忽然问道:“妖主,陈留王还会回来么?” 陈知冬在龙幽幽出现后都一直表现的格外冷淡,仿佛已经不认识当初的故人,此时听到她的话,才第一次将目光落在她身上。 平静道:“你觉得他应该回来么?” “哪有什么该不该。” 龙幽幽笑道:“他做任何选择都没有错,总不能因为人间需要他,他就必须回来,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他为大荒做的事已经足够多,身为朋友,我当然希望他能平平安安。” 陈知冬微微一怔。 身为妖族共主,摄神诀创造者。 她很容易就看出龙幽幽没有说谎,而是真心希望小哥别回来。 因为龙幽幽内心深处对大荒的未来是绝望的。 陈知冬走出帝坟后之所以对人间疏离甚至几近于冷漠,正是因为她能轻易看透人心。 在她眼底,世间诸多豪侠仗义之辈,满口的仁义道德。 实际上那大义下藏着的全是私心。 全是鬼蜮人心,魑魅魍魉..... 第768章 有什么好争的,一起死 “人心虽多鬼蜮,却亦有光明。” 夏无忧神色柔和,看着陈知冬缓缓道:“或许这就是先生背负人间,也是我们重活一世,来这世间走一遭的意义所在。” 陈知冬变成青丘,夏无忧当然是世上最乐意见到的人,因为四十万年前,女帝青丘便是他的道侣,可他也知道当年青丘经历过什么,对人族有多么失望。 所以当他看到陈知冬眼底的冷漠疏离后,特意选择在此止步。 那个天真无邪的红袄小姑娘或许回不来了。 但在她死去的时候,他希望内心中能多一缕温暖,而不是带着失望。 陈知冬抬头看着天幕,那轮残阳又破开云层钻了出来,温煦阳光洒落人间,将风雪融化,化成淅沥沥的春雨。 “大哥......” 陈知冬缓缓张开双臂,任由微凉的细雨将她打湿,就像拥抱那个已经离去的兄长。 许久后。 她收回手臂,原本幽深如古井的眸子多了一缕生机,转身看着龙幽幽轻声道:“好好保重自己,谁的命,都没自己的重要。” “知道的。” 龙幽幽笑着说道:“我们修为低微,没什么本事,但至少还有一条命,柳先生说一条命就是一盏灯,只要我们没有死绝,先生就能看到回家的路。” “柳先生?” 陈知冬目光看向长安,神色莫名道:“朝廷沉默这么久,我以为他们已经放弃了挣扎。” 龙幽幽说道:“李相进了太极殿,出来后便将自己关在相府,后来柳先生走进两仪殿,杀了很多人,用鲜血写了征讨檄文,分发诸天,征兵天下。” “檄文?” 陈知冬疑惑道:“他要征讨谁?” “伐天!” 龙幽幽说道:“他只写了四个字,罪在苍天!” “罪在苍天!” 陈知冬和夏无忧四目相对,神色微震,紧接着眼底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明。 仿佛黑夜里忽然劈下的一道光。 这四个字如果是陈知安口中吐出没有半点意义,大概就只能表示一下愤怒,因为对祖星上的人来说,所谓苍天青天之类虚无缥缈的存在,唯一的作用大概是发誓的时候更让人感到真诚! 高兴的时候多谢老天爷保佑,生气的时候就是去你娘的贼老天。 可对于大荒生灵来说,苍天不是虚无缥缈的存在,而是真真切切笼罩在他们头顶数十万年的老天爷,敬畏苍天的观念根深蒂固。 这也是为什么当初苍天说陈知白有罪,世人立刻信了的缘故。 也是为什么哪怕后来所有人都知道甲子天崩与陈知白无关,甚至是他背负着人间,却依旧要求他自杀的根由所在。 苍天,便是至高的道理。 没有人可以忤逆,也没有人敢去质疑。 而现在柳七居然敢喊出那大逆不道的四个字,对于大荒来说,是黑暗中燃起的一缕薪火,对于在彼岸厮杀的大哥来说,也是莫大慰藉。 “去陈留王府!” 两人相视无言。 都从眼底看到了一种叫做希望的东西。 下一瞬消失在官道。 ....... 仿佛是约好一般。 陈知冬和夏无忧出现在陈留王府的同时,陈阿蛮和安岚也刚好返回,一同回来的还有陈二牛和李秋水。 陈二牛一直在拒北城与那帝棺里的古老帝尊对峙。 先前陈阿蛮和安岚踏棺而至,本是要将那自称蛮荒大帝的古老帝尊斩杀,结果他闻风而逃,不知藏到了何处,他们只好先返回陈留王府。 时隔数百年。 陈留王府三代终于坐在了一起,只是那椅子终究没有坐满。 或许永远也不会坐满了! 久别重逢,陈阿蛮和陈二牛都隐隐有些激动,李秋水那看似冷淡的眸子里更是早已布满了泪花,抱着早已比她高出许多的陈阿蛮默默流泪。 她死的时候,陈阿蛮还是个孩子。 再回来时,陈阿蛮的孩子已经长大。 过去总总犹在眼前,又让她如何不伤怀。 只是她此时意识里不止有秋水,还有禁区皇女,很快就收敛心绪,开口道:“深渊有九皇,每一尊都是帝境,还有三位踏足大道尽头的古老皇者。 太虚和荒古残魂挡不住他们。 他们一旦踏出深渊,必将兵临人族长城,以大荒现在的实力,偷天大阵破碎那日,便是人族长城城破之时。” 此言冲淡了重逢的喜悦。 所有人都变得沉默下来。 陈二牛无奈揉了揉眉心,苦笑道:“如果不是这次回来,老子都不知道自己这么厉害,兔崽子们一个比一个妖孽,好像这天下一夜之间姓了陈,搞得老子想躲着等死都不行!” “跟你有啥关系。” 陈阿蛮斜了他一眼:“我都不敢邀功,你个逆父还想跳出来认领不成?” 陈二牛冷笑道:“没有老子,能有你这逆子?” 陈阿蛮跳起来,指着他骂道:“老匹夫,你要不要脸!” 陈二牛桀桀冷笑道:“老子命都快没了,还要什么脸?” 陈阿蛮挽起袖子:“来,打一架!” 陈二牛也不含糊,挽起道袍,阴恻恻冷笑道:“打就打,老子让你知道什么是父慈子孝!” 夏无忧坐在最下首茫然看着这一幕。 心想陈留王府家风如此和谐么,一言不合就要父子开打? 更无法理解为什么在这种紧要关头,这对父子竟还能笑得起来,仿佛浑然不在意禁区异族即将叩关,人族长城即将破碎的事儿。 便在陈阿蛮和陈二牛大战一触即发时。 李秋水和安岚同时持筷敲了敲碗沿。 声音清脆,好似收兵的鼓鸣。 针锋相对的父子顿时如打霜的秋茄,老老实实重新坐回椅子。 默默扒拉着碗里的白米饭! 夏无忧偷摸看了李秋水和安岚一眼,心想原来这才是陈留王府的家风。 不由对陈二牛和陈阿蛮有些怜悯。 转念想到自己似乎也好不到哪去,顿时自觉扒拉着碗里的米饭,哪里还敢露出半点怜悯之色,免得殃及池鱼。 “爹,我去人族长城。” 陈阿蛮吃完碗里的米饭,将每一粒都吃得干干净净,放下碗筷,满足地叹息一声后,忽然看着陈二牛认真道:“不管怎么样,他们总是我的孩子,我必须死在他们前头。” 陈二牛揉了揉陈阿蛮的脑袋,摇头道:“别忘了,你也是我的儿子......” 陈阿蛮眼眶微红,不过很快隐去,面无表情道:“那又如何,你已经老了。” 陈二牛的手掌化揉为拍,一个巴掌拍下,阴恻恻冷笑道:“老子千岁成帝,就算是在远古也才刚成年,你敢说老子老?” 陈阿蛮也冷笑起来:“你去人族长城有什么用,你只是伪帝,给禁区异族送货上门?” “来来来,老子让你看看什么叫做伪帝。” “来就来,老匹夫,我怕你不成?” 父子两人再次针锋相对。 只是这一次便是夏无忧都看出了藏在冷言刀语间的温情。 这对看似水火不容的父子。 其实只是不愿对方去送死,或者只是想对方死的晚一些,更晚一些。 就在两人旧事重演争论不休时,李秋水和安岚终于发飙,怒道:“有什么好争的,一起死,一家人整整齐齐!” 第769章 以赤帝磨刀 即便洒脱不羁如安岚,在抬头看着越来越阴沉的天幕时,也无法再如当年那般笑得满不在乎。 她的两个儿子已经离开,还有个儿子生死未卜,这一战早已不可避免。 无论如何。 只要还有一丝机会,她都不可能放弃战斗。 所以在安岚看来。 陈二牛和陈阿蛮这对父子争论谁先死的问题实在白痴。 “这不是我们自己的战斗。” 安岚饮下一口酒,目光眺望远处,幽幽道:“大荒每一个人,甚至每一头猪,都应该贡献自己的力量,可惜他们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我们必须让他们明白这个道理!” 这句话并无不妥。 夏无忧也是这么认为的。 所以他听到龙幽幽说柳七权倾朝野写下‘罪在苍天’几个字后才会觉得多了一缕希望。 只是他奇怪的是,安岚说这句话后,整个陈留王府的温度好似突然降低了许多,所有人都沉默下来。 陈二牛和陈阿蛮眼底甚至泛起了挣扎,仿佛在做什么艰难的决定。 安岚环顾左右,目光落在陈阿蛮身上,缓缓道:“我知你心有不忍,但你必须明白,即便我们全部战死天外,他们也只会觉得理所当然,不要妄想他们会狐死兔悲,相反对绝大多数人而言,只会埋怨我们太废物。 只有直面鲜血和死亡,才能激起他们求生的欲望和藏在心底的愤怒。 所以,我们去人族长城吧!” 安岚此时冷漠的让人感到陌生,口中吐出的话更是近乎于残忍。 夏无忧终于明白为何陈阿蛮和陈二牛眼中会有挣扎。 她竟要将大荒拱手让人。 先天九帝中,除了最后一尊还未出世,其余几位逃的逃,困的困,目前还剩下须弥山的佛祖和南海的赤帝金乌无人看守。 佛祖忙着将须弥天下变成他的佛国净土,不会这么快杀人。 只有赤帝在南海观望,似乎是在忌惮着什么。 夏无忧当然清楚,他忌惮的是陈留王府,也就是在座的几人,其中也包括他。 赤帝那日沐浴光柱,踏上帝境七重天,修为深不可测,如今大荒无人比他更强,但他毕竟没有踏入大道尽头。 他看似霸道无双,实际上是个谨小慎微之人。 在没有看破陈留王府真正的底细前,他不会出手,一直在南海观望。 可如果能陈留王府的人离开大荒,哪怕他再谨慎,也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会死很多人。” 陈阿蛮吐出一口浊气,浓密的眉毛皱成一个川字:“赤帝不是磨刀石,而是一把杀人的刀,若任由他在大荒杀人,恐怕到头来刀没磨利,反倒是将大荒最后一点希望也给磨没了!” 陈阿蛮的担心并不是空穴来风。 帝境之下如蝼蚁。 到赤帝那个境界,即便如今重熔一体的大荒,覆灭一州之地不过抬手之间而已,想要用他磨刀,只有刀毁人亡的可能。 “我支持安岚!” 便在气氛再次陷入沉默时,李秋水忽然起身,双眸充斥着冷寂,面无表情道:“你们以为可以选择敌人,实际上我们早就没了选择。 这把刀我们必须磨,大荒我们也只能放弃。 禁区最危险的不是九皇,也不是那茫茫多不畏生死的凶兽,而是灰雾,一旦灰雾越过人族长城,将侵蚀整座天地,届时普通人死绝,修行者化为诡异,妖兽变成嗜血凶兽,满目疮痍,生机断绝,寸草不生! 我们现在能做的,只能是镇守长城。 否则等到灰雾越境,大荒将再无半点希望,毕竟如今的大荒,已经没有多余的底蕴再铸一座长城,再摆一座偷天大阵!” 说到这里,她目光看向陈二牛,缓缓道:“你在禁区外围待了这么多年,该知道一旦九皇和灰雾闯出深渊,大荒将面临什么!” 陈二牛想到在禁区东躲西藏的那些年,脸色微微一变。 当初他们只是在外围而已,就几乎丢了半条命,阴魂被污染,屠卬甚至差点变成一个女人,要知道他和屠卬都是准帝。 就连他们都挡不住灰雾侵蚀。 还有几人能在灰雾中保持清醒? 李秋水仿佛是怕他们不够绝望,沉默片刻后,又冷漠道:“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九皇不死不灭,他们的每一次死亡,都是一次重生,元初天尊剥夺了他们的自由,却也赐予了他们永生,所以我们面对的,本就是一场无法胜利的战斗,死亡和绝望才是这场战争的主旋律,没有人可以置身事外! 与其替他们打一把虚假的伞,不如早日撕碎妄想,在风雨刚落的时候,让他们看到真正的残酷,用鲜血和死亡浇灌出一把敢杀人的刀。” “没有意义。” 夏无忧不忍道:“帝境之下如蝼蚁,他们此时拔刀,无非就是青山埋贱骨,再添满地尸体罢了。” “不需要意义。” 一直沉默的陈知冬缓缓起身,转身向门外走去,冷冽声音传回院子:“哪怕青山埋贱骨,尸横遍野,至少曾战斗过!” 院子再次变得寂静下来。 大荒如今最强的战力都在这座院子里。 也就是说。 他们的这次谈话将决定大荒无数人的生死。 所以今晚整个大荒的人都在看着这座院子,帝星之上,道门之中,白玉京内,隐世宗门,还有诸天圣人.... 就连远在南海的赤帝和须弥山上的佛祖,看似云淡风轻,实际上也将目光落在了这座小小的院子之中。 当陈知冬推门而出。 那些目光便落在了她身上。 没有人说话。 所有人都沉默到了极点。 陈知冬恍若未觉,她穿过迟疑巷,走过白虎街,最后来到月牙湖。 月牙湖中,青楼灯火辉煌。 只是没了霏靡丝竹之音,湖畔上船行如织,人影绰绰,他们都是大唐官员和修行者。 自皇帝自囚太极殿,李玄策闭门不见客,青楼便成了长安中枢之地,一道道指令从青楼发出,颁布诸州,艰难维持这着山河不倒。 陈知冬登上落宝楼最高处,看着那两鬓微白的青衫,沉默片刻后,她问道:“柳先生,你要不要做皇帝!” 柳七转过身来看着已经变得陌生的小知冬,微笑道:“看来院子里已经有了决定,只是没想到来的人是你,我以为会是堕仙!” “或许是因为我不是人,自然对这人间冷漠一些。” 陈知冬平静道:“柳先生那四个字我很喜欢,如果柳先生要做皇帝,我去把所有皇帝都杀了!” 柳七摇了摇头:“没有意义,现在大荒需要的不是皇帝,而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勇气,除非陈留王归来,先帝复生,不然任何人坐上那把椅子都没有意义!” 第770章 你可以落子了 诸天融合。 大荒版图扩张何止万里以计。 诸天世俗国度茫茫多,皇帝近千,却无人可称人皇。 柳七明白陈知冬的意思,她真正想杀的不是诸天世俗国度的皇帝,而是自囚太极殿的小皇帝李见鹿。 “柳先生还没死心?” 陈知冬目光落在白玉京,眸光冷寂:“柳先生应该知道,他手里的人皇印对人族来说意味着什么。” “不是没死心,是没有意义。” 柳七从怀中掏出一方大印,正是拓印大荒山河的人皇印。 他手掌托起, 轻叹一声,摇头道:“人皇印在先帝和老板手里是世间杀器,可在我们手中,不过一块石头而已,我和李玄策都试过,没有半点复苏迹象!” “我来试试。” 不知何时夏无忧出现在青楼,接过柳七手中的人皇印。 身为是十万年前最后一任人皇,夏无忧本就是人皇印的主人,当年他于逐鹿硬抗万族反扑,镇压一个时代,夏皇鼎和人皇印皆大放异彩。 可惜自他死后。 大荒道则紊乱,苍天意志复苏,分割诸天,人族四分五裂,诸侯上呈天意,自贬为天子,人皇印也仿佛受到了某种压制,失去了原本的威能。 直到陈知安在大荒持印凝聚人族气运,人皇印上拓印的山河才重新现世。 后来陈知安又将人皇印赠予李承安,就此李承安成为名正言顺的人皇! 夏无忧握住人皇印。 就如当年那般。 按理说身为人族最后一尊人皇转世,他完全有资格执掌人皇印,感知人族气运,然而他握了许久,青楼上只有寂寥的寒风,预料的万盏灯火没有亮起,人皇印上镌刻的山河没有显化,他没有披上帝袍。 夏无忧眉头微皱。 帝境威压弥漫,拂袖散去黑压压的云层,夏皇鼎垂落缕缕道则,想要以纯粹的力量让人皇印复苏。 “孤以人皇之名,敕令帝印复苏,山河共展,护持人族。” 话音将落。 人皇印缓缓升空,一缕金光直上苍穹,其印身上镌刻的山河好似一幅画卷徐徐铺开,如帝兵复苏,威压四海! 柳七见此,神色微动。 同时一道人影出现在青楼,正是闭门不出的李玄策。 不多时。 诸无常、庞元士也出现在青楼。 几人都中年白头,眼眶里布满了血丝,目不转盯看着那缓缓铺开的画卷。 他们是苏如弟子,望气士一脉。 在远古时便辅佐人皇,便是在断层的五十万年前,望气士一脉也传承不断,深知一尊人皇对如今的大荒来说意味着什么。 如果夏无忧能让人皇印复苏。 他们会毫不犹豫废掉小皇帝,请夏无忧重登人皇位,持帝印号令天下,聚人族气运。 虽然赢的机会依旧渺茫。 但至少在面对那落下的屠刀时,可以发出自己的声音,而不是沦为一头头待宰的羔羊。 在帝境存在面前,普通人和修行者都是蝼蚁。 然而即便是蝼蚁,当足够多的蝼蚁汇聚在一起时,也会形成让雄狮望而却步的黑潮。 人皇持印,就是那号召天下的蚁王。 他们双手紧拽,死死盯着夏无忧,看着他头顶的人皇印。 人皇印越来越璀璨。 仿佛在虚空化成了一轮虚幻的太阳,可就在那山河即将彻底铺开时,却见天幕之上忽然落下一场冻雨! 那轮太阳本就是虚幻,只是缕缕人族气运凝聚而成,当冻雨落下,太阳挣扎了片刻后便如烛火拂灭。 烛火拂灭,山河倒卷,人皇印摔落在地。 这场冻雨,浇灭了那轮太阳,也浇灭了青楼众人心底刚刚燃起的烛火。 “噗嗤——” 夏无忧吐出一口鲜血,衣袖振荡,满头青丝肉眼可见的转为灰白。 他捡起人皇印,披头散发,双眸死寂,低沉道:“人皇印中有苍天意,它被封印了!” “果然如此!” 李玄策看着那方大印,忽然凄惨笑了起来:“果然如此,哈哈,没救了,大荒没救了,我杀人无数,血染白衣,想要磨一把斩天的刀,可到头来连握刀的人都没有,天要亡我大荒,哈哈,天要亡我大荒啊! ” 诸人尽皆沉默。 自李承安和苏如先后死去,大荒朝堂便是而李玄策独掌,这些年他杀人无数,斩了一个又一个朝臣,诛了一座又一座世家,两仪殿里一手握刀,一手持笔,竭力维持着风雨飘摇的大荒。 他亲手缔造的神策军,屠戮宗门无数。 乱世之中诸天俗世国度早已形同虚设,唯独大荒屹立不倒。 他居功至伟。 可即便如此,他在夜里掌灯观山河时,依旧看不到半点希望,陈知白离去,陈知安未归,如今更是人皇印都被封印,苍天堵住了大荒最后的机会。 这场冻雨,浇灭了他心底最后一点火光。 他狼狈跪在地上。 青楼寂静无声,哭声嘶哑刺耳,被西风一卷,化成了呜咽悲歌。 苏如有很多学生,文坛巨儒庄墨、卧龙诸无常,凤雏庞士元,这几人无不是大唐文臣典范,然而真正继承苏如衣钵者,却只李玄策一人而已。 虽然自很多年前李玄策写下大逆不道的《人策论》那刻起,这对老师与学生便已形同陌路,可临死前,苏如终究还是把大唐交到了李玄策肩上。 “老师、我没办法了!” “我没办法了!” 李玄策跪在地上低声呓语。 柳七蹲下身子,看着失魂落魄的李玄策低沉道:“还有办法,你还有人策论,我们需要的只是一把刀,而你最擅长的就是磨刀,连陈留王都说你练兵天下第一,无人能及!” “我们没有握刀的人!” 李玄策嘶哑道:“起杀阵又如何,无人执掌人皇印,没有人握刀。” “你还记得人策论么?” 看着丧失斗志的李玄策,柳七缓缓道:“天地如棋局,众生如棋子,治理天下也罢、两军厮杀也好,就是在棋盘布局落子,身为下棋人,当摒弃身份、道德、底线、善恶、在规则之内作天人,无所不用其极,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事物,只求一个结果,赢——” “赢....” 李玄策低声呓语,抬头看着李玄策道:“可是我们的对手,本就是天,我们走的每一步棋都在祂计算之内,我看不到赢的希望。” “那不是我们该考虑的事情。” 柳七缓缓道:“当年你写下人策论的时候,武德认为你大逆不道,苏相认为你骨子里太过冷血,所以你被冷藏了这么多年,后来大唐有先帝有老板,你也没有落子的机会,可现在不同。” 李玄策问道:“现在哪里不同?” 柳七说道:“现在挡在你身前的人都已经不在,最主要的是,现在我们已经没有别的选择,反正总不能比现在更差,这座天地都将是你的棋盘。” “也就是说,你可以在棋盘落子了!” 第771章 黑白分明 棋子非黑即白。 但世上没有黑白分明的人。 就算是陈知白也有私心,便是苍天动念时也会变成一个糟老头子。 李玄策当然也不是。 他身在黑暗,心向光明,虽然手上染血无数,但他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正义。 然而此时听到柳七的话。 他却罕见的沉默下来。 在棋盘落子,听起来很简单。 可如果真的将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当做棋子落下,他可以想象将是何等残忍的画面。 因为这局棋已成死局。 他双目所见,满盘皆弃子。 这就意味着。 如果他坐上棋局,此后落下的每一子,布的每一个局,都将有亿万条鲜活生命死去。 更让他举棋不定的是。 哪怕棋盘上棋子皆死尽,他也看不到半点希望。 所以他犹豫。 他沉默。 许久后。 他缓缓抬头,看着柳七说道: “柳先生,你该知道,如果大阵一起,我们将面临些什么。” 柳七说道:“身败名裂,遗臭万年,道心崩溃,此生或再无踏足大道可能!” 李玄策道:“你确定要这样做?” 柳七洒脱笑道:“我们别无选择,不是么?” 黑压压的云层下,寒风凛冽。 李玄策身上的白衣格外刺眼,就像黑暗里唯一的光。 柳七青衫落拓, 潇洒自如。 两人相对而立,都从眼底看到了不甘。 许久后。 李玄策目光落在陈知冬身上:“妖主,你先前说可以杀了世上的皇帝。” “不止皇帝,帝境之下你点名,皆可杀!” 落宝楼上秋千荡漾,陈知冬坐在上头,如一朵妖异火焰飘荡,冷冽寒风下尽是肃杀之意。 李玄策大智近妖,自然明白陈知冬杀意之下掩盖的急迫,沉默片刻后,缓缓问道:“人族长城...能支撑多久?” “不知。” 陈知冬平静说道:“不过我可以肯定的是,我们不死,人族长城不破。” “大荒欠陈留王府良多。” 李玄策轻叹一声,很快又敛去脸上的情绪,双手作揖,躬身道:“请妖主下令,您去后,大荒妖族皆听命于柳先生。” “可!” 陈知冬微微颔首,拂袖一挥,将远在青丘的苍狐拽入青楼,一同拘来的还有万妖殿殿主鲲皇。 “苍狐,鲲皇,从现在起,妖族归柳先生调遣,不从者,皆杀!” “尊妖主法旨!” 两头圣境大妖同时应诺,随即转身向柳七行礼。 柳七平静还礼。 柳七儒、剑、道三绝,虽然初入圣境,但修为深不可测,有大帝之姿,若非时不待他,未来他极有可能成为一尊震古烁今的大帝。 无论苍狐还是鲲皇,都不会在他面前放肆。 而且既然要磨刀。 自然要磨一把最锋利的刀。 柳七无疑是最好的人选。 只是光凭妖族,还远远不够将诸天炼成一把刀。 沉默片刻后。 李玄策又道:“道门避世太久,似乎已经忘记了如何杀人,所以请妖主将道门也归入柳先生门下,如今的大荒,只能有一个声音!” 陈知冬眉头微皱,转身看向陈留王府方向。 道门和别处不一样。 那是道主的道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道主还算她师尊,加上陈知安横插一脚,因果纠缠,如今关系早已乱套,以她的身份,没办法命令道门。 便在她犹豫时。 忽见安岚与太上掌教天璇子携手出现在青楼。 天璇子眼底有些幽怨,泛着微红,轻叹道:“大荒道门以后归小七调遣,无极从中协助,你老师也让他回道门吧,总归是要死的人了,在外飘着算什么回事儿!” “弟子会转告家师。” 柳七躬身行礼,酒疯子和道门的恩怨,早已随清云子的死去而消散,只是酒疯子疯疯癫癫,柳七也不知道他在何处,只能先应承下来。 不多时。 陈二牛也出现在青楼。 随同而来的还有纯阳道君和观君赵白观。 成帝何其难,两位道君虽然皆为妖孽一般的人物,但始终无法踏出那一步,如今也还只是准帝。 李纯阳看着李玄策,神色平静道:“我们离开后,仙武只有一个声音,小友可放手而为,若有不从者,白玉京十二仙剑自会为你发声。” “多谢纯阳道君!” 李玄策和柳七同时躬身行礼。 白玉京道门执掌仙武多年,是当之无愧的老天爷,有纯阳帝君这句话,能让他们省去不少麻烦。 “惭愧!” 李纯阳而没有受这一礼,手掌轻轻托起两人,轻叹道:“天道崩塌,大荒陆沉,大势倾轧在即,两位道友舍身成仁,贫道怎敢受此大礼!” 李玄策和柳七将要做的事或许只是徒劳。 但今日之后。 他们身上的青衫白衣必将染上猩红的鲜血。 若事成。 再大的功勋也洗刷不掉他们身上的血腥味。 若事败,他们将万劫不复,声名尽毁。 无论如何。 他们在史书上,都将落下罪恶的一笔! 修行者从不忌惮杀人,古往今来,成帝者谁不是踩着累累白骨踏上的帝座,可杀人和杀人终究是不同的。 修行者会杀死敌人,会杀死仇敌,会随手毁掉一座城池,会在无意间杀死很多人。 但除了那些道心入魔邪恶到了极点的邪修外。 很少有人刻意将屠刀落向普通人! 他隐隐猜到了柳七和李玄策将要做什么,所以才不敢承受这一礼。 数以亿万无辜生灵将成为棋盘上的弃子,沦为刀下亡魂,只为赌一个不确定的未来。 哪怕他身为一尊准帝,道心早已打磨的坚毅无比,想到即将发生的残酷画面,依旧道心沉浮不定。 为大荒延续而葬送无数人的生命。 哪怕死得只剩一人。 也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可问题是谁该死,谁又该活,谁有资格决定他们的生死? 李玄策和柳七要做那握刀之人。 当他们屠刀举起的时候,内心又会经历何等拷问和磋磨...... “很久以前,我便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柳七目光扫过在场的众人,青衫落拓,神态悠然:“书中以杀生成仁、大公无私为圣贤典范,歌颂为了正义而牺牲的大德,唾弃自私自利枉顾大局的小人。” “可问题是,牺牲这种事情如果是被大义裹挟,还叫牺牲么?” “为了正义的结果而不择手段,这还算正义么?” 有人踏空而至,悄无声息立在黑暗中,是从神帝宫出走的宋终。 月牙湖上,有人负手立于舟头,是天下聂九幽。 帝星之上,有人剑横膝间,垂目望向青楼,是剑仙叶倾天。 这一刻,青楼寂寥,连蛙声都安静下来。 只有柳七的声音在夜空下淡淡响起。 “后来我终于明白,其实诸多考虑,存乎一心!” “我做这些事,无关圣贤,无关正义,只因为必须要有人站出来而已。” “大势倾轧在即,既然必须要有人力挽天倾,那个人可以是陈先生,可以是在座的诸位,可以是众生,也可以是我。 我做不了圣贤,成不了帝,既如此,那我便做一把刀。” 说到这里。 柳七环顾四周,向在场的众人长揖及地,含笑道:“我死后,污名尽加于身,如果人族还有史书,功过留待后人评论!” 第772章 无天之日 柳七说的很洒脱。 就如他身上那件青衫,哪怕被冻雨打湿也依旧落拓风流。 疾风骤雨,无边落木,长安一夜入冬季。 山野间古树变成朽木,枫叶凋零,劲草死尽,独独月牙湖畔那株柳树随风飘扬,柳枝绦绦好似风中浮萍,却在疾风骤雨中依旧青翠! “原来青楼柳七,才是道心最坚韧磊落之人。” 柳树下,山鬼宋终从黑暗走出,目光落在柳七身上,眼底隐隐有些羡艳。 他此生一颗道心拖泥带水,离开神帝宫后一直在世间游荡,想要找到双全法,可问题是世间哪有双全法,可让他不负人间不负卿! 所以他才会那么痛苦。 直到此时,看着那立在凛冽寒风中的柳七,他才明白其实人世间绝大多数痛苦都来自于自己,柳七虽然修为低微,但比他境界要高,比在场的诸人都要高。 柳七转身看着宋终,眼神温和,忽然再次作揖,缓缓道:“见过山鬼前辈,老板离开前托在下转告前辈一句话!” 宋终神色微怔。 片刻后才想起柳七口中的老板是谁。 顿时神色微肃,应道:“但说无妨。” 柳七说道:“老板说您一颗道心拖泥带水,既要又要,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偏生手握天钟,眼分阴阳,掌着人间一丝希望,若他没有按时回来,人间化成炼狱,请你多在人间走一走!” 宋终脸色微黑。 他虽然和陈知安私交不深,但毕竟很多年前就有过交易,他自以为和那厮算半个朋友,没想到那厮竟如此恶毒骂自己是废物。 柳七没有在意宋终的脸色,自顾说道:“老板说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人间不负卿,然天无绝人之路,你的名字或许就是冥冥之中的天意。” “天意?” 宋终抬头看着天幕。 心想如今人间最大的灾难就是来自于天意。 如果自己的名字是天意,那大荒恐怕真的没救了。 其实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天钟会选择自己,而且竟似乎连苍天的目光都无法看透天钟! “天意不是苍天之意。” 柳七笑道:“其实所谓天意,不过是无数前置条件经过岁月推衍后得到的一种可能,当苍天睁开眼的那一刻起,祂就已经不能代表天意,这句话是先生说的。” “我明白了!” 想到当初逐鹿原上遥遥看来的那道温和目光,他终于意识到原来先生也对他有过期许。 惶恐的同时却也感到几分得意,轻叹道:“今日方知宋终是送终,原来我才是世上最后一株左右摇摆的墙头草。” 在场没有人能理解他这句话的意思。 即便代为传话的柳七也不明白。 但宋终已经明白,他向虚空遥遥一拜,那口天钟忽然响起一阵清脆铃声,一道道音波荡漾于长安城内。 好似道门招魂曲。 宋终手握天钟,眼底再无半分犹豫,清澈如水:“今日之后,山鬼会前往战场,为战死者送终!” 说完他转身离去,出现在归山之上,在遍地尸骸中摇铃。 ....... 随着宋终离去。 青楼忽然变得安静下来。 此间诸位已经是诸天大荒最强大的几人,自今日后大荒便会开始真正的战争,然而即便他们表现的再平静,其实都心知肚明,这场战争,大荒没有胜算。 “时间快到了!” 陈知冬遥遥看着远处,仿佛目光穿过无数山河落到了那座古老长城。 沉默良久后。 她转身看着柳七和李玄策,问道:“除了杀人,你们还需要什么?” 李玄策说道:“需要三年后,陈留王归来!” 陈知冬蹙眉道:“他回来或许也改变不了什么,而且没有人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我们可以绝望,但必须给他们希望。” 李玄策说道:“所以才是三年,无论如何,怀着对未来的期许而死,总好过绝望地死去,而陈留王是最适合的人,因为他从未败过,而且他是先生留给人间的礼物!” “好!” “我会给他们希望,小哥三年后归来,开天地、立轮回,救众生!” 陈知冬红衣振荡,下一瞬已消失在原地。 她出现在大荒、出现在仙武、出现在、出现在逐鹿,最后去了须弥,红衣染血。 这一日。 诸天世俗皇朝一日之间覆灭,血染皇城,三千九百二十七尊皇帝临死前昭告天下,宣布退位让贤,并入大荒,尊大唐为人族唯一皇朝。 尊大唐陈留王为人王,执掌人皇印! 这一日。 仙武白玉京道门向苍天开战。 仙武宗门向大唐帝国礼部递交掌教印,归柳七调遣,不从者,皆斩! 天下殿、万妖殿向苍天开战,递交印和万妖印于礼部,诸天、妖族,归柳七调遣,不从者灭族。 逐鹿天下神帝宫易主,归顺大唐帝国。 须弥天下戒律司座无痴揭竿而起,戒律司和讲经堂无数僧侣叛逃须弥山,在佛国游走讲佛,佛门内乱四起。 佛祖在大荒须弥拈花而笑,手掌化为大山落下,欲彻底抹去大乘佛法信徒,然而就在他手掌落下的瞬间,须弥山九重天中,一座苦海升起。 那苦海之中开满彼岸花。 最中间处,一朵十二品金莲忽然光明大作,霞光万千,仿佛有一尊佛主盘膝而坐。 那佛一手指天,一手指地,挡住了他落下的手掌。 被禁锢在九重天的大明王叛逃。 佛祖弟子摩诃追杀而去,一去不复返。 就此须弥天下彻底动乱。 这一日。 大荒归一,向苍天开战,罪在苍天响彻世间。 这一日。 妖主陈知冬、夏皇夏无忧、清凉王陈二牛、皇女李秋水、大魔神陈阿蛮、堕仙安岚、道君李纯阳、观君赵白观、魔主聂九幽、九帝共赴北座王庭,打得天地破碎,将逃遁的蛮荒大帝斩杀。 帝尸陈列南海。 人屠李玄策和青楼柳七以帝尸为阵眼。 以南海三十六郡山河为阵基,倾尽所有,祭祀三十六郡近亿生灵,布下禁忌杀阵通幽。 又命诸天三十六圣人,七十二返真、十万修士持阵旗,浩瀚力量尽数加于人族准帝屠卬一身,将狩猎赤帝金乌。 柳七持刀督战。 陨落一人,便立刻填补。 杀阵起时,赤帝还未现身,已有近万修士被抽干元气陨落! 这一日。 九帝赴人族长城,激活远古第一禁忌大阵偷天,杀意滔天,斩杀叩关异族无数,早已荒芜多年的人族长城,烽烟再起! 这一日。 被称为大荒新纪,无天之日! 第773章 先生已去,谁能再为人间争一甲子? 春风料峭,乍暖还寒。 自那场冻雨后,大荒一日入了冬,便是那轮暖阳也显得黯淡,再也无法将风雪化成春雨! 无数人抬头看着他。 等了许久,始终没有等到他破开云层。 反倒那两轮诡异的月亮变得愈发深邃,好似要将那轮暖阳吞噬。 于是人间变得愈发绝望。 在青楼推波助澜下,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天上那轮太阳代表什么,如果太阳被吞噬,人间将再无翻身可能! 绝望之下,众生态显。 有人开始祷告,每日焚香叩首,虔诚的像是信徒,有人开始发疯,见人就杀,然后被礼部执礼司丢入大阵。 有人掀开棉袄,躺在雪地上,任由冷风把自己冻死! 也有人终于敢直视那两轮月亮,开始变得愤怒,开始向苍天拔刀。 “又疯一个!!” 南海畔,大道旁。 宋终将一缕圣人阴魂本源收入天钟,神色有些复杂,这是帝族叶氏的一尊圣人,资质妖孽,道龄不过千年就踏入了圣境,而且还是一尊剑修。 在绝望中拔剑斩向赤帝,被一道神火将肉身和阴魂都烧成了灰灰。 这已经是拔剑的第十二尊圣人。 “天钟已经收纳了近亿万阴魂本源,而且每日还有源源不断的人在死去,而赤帝只是掉了一根羽毛,有时候我在想,我们这么做到底有没有意义!” 宋终看着杀阵里不断咳血的屠卬,神色微惘。 帝境之下如蝼蚁,准帝和帝尊之间的差距,哪怕加上一座杀阵通幽,数以亿万的生灵献祭生命,依旧无法弥补这个差距。 通幽杀阵已经困住赤帝十二日,死了无数人,却只打落赤帝一根羽毛,这让他不得不绝望。 “怎么才算有意义呢?” 柳七两鬓灰白,乱发披肩,负在身后的本命剑浩然随着寒风颤动,仿佛随时要出鞘而去,双眸之中更是爬满了疲惫,低声道:“至少大荒还没有毁灭,苍生还没有死尽,这就是我们做这一切的意义,生死之间有大恐怖,只有在绝望中,才能凝聚杀意最重的剑!” 他声音很低,像是在回答宋终,也像是在回答自己。 “你的本命字碎了!” 宋终神色复杂道:“当年你在琅琊立道种跻身通玄,人人都以为你的道种是那片青楼,直到天道榜现,世人才知道你三道同修,青楼中藏着本命剑,而本命剑上镌刻的‘浩然’二字,才是你真正的大道寄托!” “我还有剑!” 柳七平静道:“相比他们,我不过碎了两个本命字而已,算不得什么。” 宋终轻叹一声,缓缓道:“可惜了,若给你时间,世间必然再出一尊大帝。” 柳七三道同修、是剑客、是儒生、也是道士。 百年成圣,而且三条大道同时跻身圣境,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如果让他继续成长下去,千年之后踏入帝境,该是何等气象。 可是一座杀阵,献祭亿万生灵,让他本命字破碎,此后再无跻身帝境可能。 怎能让人不惋惜。 只是先生已去,谁能再为人间争一甲子? “我有忧虑。” 白衣染血的李玄策不知何时出现在大阵外,看着柳七蹙眉道:“五毒宗山塌了,逐鹿原逃出了一条狗,大荒塔在复苏,我们必须再起三座杀阵!” 闻听此言。 柳七和宋终都神色微变。 五毒宗是道主和魔帝的战场,方圆千里内人畜皆无,已成绝地,若魔帝破开战场铺开幽冥天地,大荒无人可镇。 柳七想到死去的那袭红衣,蹙眉道:“道主大道有缺,未踏入大道尽头,又以三件帝兵镇住幽冥......” 柳七没有继续再说,青衫微振,消失在南海。 李玄策和宋终也同时消失,再出现时,三人已立身乌水。 在大荒未曾归一时,一条横贯东西的乌水,便是南北分界,大荒归一后,乌水扩张了数倍,更使南北界线分明。 五毒宗便在乌水南边的群山之中。 仙武逍遥剑宗下宗也在南巫。 便在他们现身不久。 一道剑光划破天幕,剑仙王琉出现在乌水畔。 “你们来了,看来幽冥真的要破开天地了。” 王琉身穿彩云间法袍,腰间挂着本命剑渊河,满头青丝梳拢的一丝不苟,眉眼微挑,亦如当年在圣墟初见陈知安时那般骄傲。 他目光落在柳七身上,笑吟吟道:“真是无趣啊,当年天道榜中人,数来数去好像就只我们三人是真正的当世人,偏生我们都没有成帝。” 柳七点头道:“好像是这样。” 王琉继续道:“看着那些家伙作弊真的很让人不爽,恨不能再借三千年,把他们全都砍了,不过好在现在也不迟!” 柳七眉头微皱,缓缓道:“你应该活着,你的剑在未来。” “你是剑修,徐长愚也是!” 王琉洒脱笑道:“在看到你之前,我本来也以为自己应该活着,毕竟剑种天河很强,再给我三千年,我有信心成为一尊剑帝,可是看到你之后,我才明白,我不如你。” 柳七沉默不语。 他不是纯粹剑修。 可此时他比纯粹剑修更纯粹。 因为他剑鞘里背负着的是整座人间,是不屈,是浩然。 他在用人间的绝望养剑。 通幽杀阵,通的是幽冥,杀的是己身,祭献亿万生灵和万里山河,哪怕道心再坚毅的人,也无法承载如此重量,所以他本命字破碎,他道心早已崩塌。 他之所以还活着。 只是因为死去的每一条命都背负在他身上,他不能死。 “我不如你,我承受不了人间的重量。” 王琉洒脱笑道:“但好在我手里还有剑,自陈留王失踪,剑主斩开天幕进入禁区,我便是人间最锋利的一把剑。 既然必须要有人去死,那舍我其谁。 最主要的是我早看不惯那穿粉袍的家伙,比我还能装,所以你不能和我抢!” “不,是你不能和我抢。” 风雪中,有人踏雪而至。 来人面容普通,神态憨厚,身穿道袍,背负道剑,于风雪中徐徐而行。 然而随着他现身。 似乎整个天地都变得安宁起来。 来人,正是道门上任掌教首徒,徐长愚。 天道榜中人各有各的故事,只有一人低调的让人几乎要将他遗忘,那便是道门徐长愚。 他没有惊世骇俗的修为,也没有赫赫威名。 他第一次出现在人间,是在圣墟时以收官人的身份收割战场,第二次出现是在青楼,以太上道一在姬无敌指下救柳七。 然后便再也没有出现过。 此时再入人间,依旧朴素,依旧憨厚,然而任谁都能感受到他的强大,甚至影响到了天地道则。 “天妒英才——” 宋终看着徐长愚,眼神再次变得复杂起来。 这个名不见经传的道门首徒,竟也有大帝之姿。 只可惜还是那句话。 先生已去,谁能再为人间争一甲子? 第774章 杀你,和苍生无关 “道士,你要和我抢?” 王琉剑眉微拧,转身看向徐长愚,脸色难看道:“老子在这里看了十几日,好不容易看出满身剑意,你怎么能和我抢?” 徐长愚笑道:“贫道的剑是太上道一,道友又怎么能和贫道抢?” 徐长愚在道门是公认的好说话,老好人,不争不抢。 按理说他身为天璇子首徒,理当继任道门掌教之位。 然而道门上下竟所有人都下意识忽略了他,他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一如既往的在三十三重天扫地。 直到今日。 他看着祖师堂内供奉的道祖泥像忽然多了一道裂缝,这才放下扫帚,背起道剑离开道门,一步一境界,径直从返真境跻身圣境七重天。 此时站在王琉面前,虽然面容依旧憨厚,却透着不容拒绝的坚持。 “太上道一了不起啊!” 王琉不满道:“反正这一剑我必须出,不然剑心不顺。” “太上道一没什么了不起,就是这方天地里的人是这道剑意的主人,是我道门祖师,是贫道小师妹罢了!” 徐长愚语气温和,不过在场的人都能感受到他那种理所当然的骄傲。 王琉气急败坏,绞尽脑汁却找不到恰当理由去反驳。 毕竟他是一个剑仙。 素来习惯用剑来讲道理! ...... 柳七看着两个争着去赴死的天骄,原本死寂的眸子不知为何渐渐红了,轻声道:“王剑仙,你最璀璨的一剑,不该落在此处,你在狩猎战场崛起,在逐鹿天下成圣,最后一剑,也该落在逐鹿天下!” 说完他转身看向徐长愚:“师兄,你知道这一去......” “师弟,我知道!” 徐长愚憨厚笑道:“我是道门大师兄,没有比我更适合的人,更何况小师妹和师祖都在里面,我当仁不让,起阵送我进去吧!“ “好!” 柳七无言退到乌水外。 李玄策向前一步,双眸之中泛起茫茫青光,一州山河在他眼底倒映,下一瞬他身形消失不见,开始搬运山河。 同时柳七疲惫声音响彻整个天地。 “诸位,魔帝将出,幽冥将侵吞天地,我将献祭乌水以南之山河,再起一座通幽杀阵,愿以身入阵者,请起身!” 杀阵通幽,如今已经算是大荒人人谈之色变的恐怖存在。 第一次在南海起杀阵时。 将诸天大牢中的犯人全都清理了一遍,斩杀数百万囚犯,然而杀阵起时需要的力量太过庞大,数百万囚犯不过杯水车薪而已。 加上赤帝蠢蠢欲动,根本不给大荒时间,无奈之下,柳七直接献祭了南海,亿万生灵死尽,这才将杀阵激活,将赤帝困在南海。 那日之后。 柳七本命字破碎,道心尽毁,背负滔天骂名。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没有人想死,哪怕明日大荒将亡,绝大多数人也想要熬到最后一缕光亮彻底褪色。 这是理所当然的人心,无人可指责。 “诸位,大势倾轧在即,愿入杀阵者,请起身!” 柳七疲惫的声音在大荒一次次飘荡,卷卷寒风将他声音撕得支离破碎,如呜咽低泣。 无人回应。 大荒静默一片。 只有他支离破碎的呜咽飘荡在荒野。 柳七站在虚空,满头灰白,那双疲惫眸子渐渐变得坚毅,再次说道:“诸位,大荒将沉,若无入自请杀阵者,我只能挥刀...” 旋即他转身看向远处。 “执礼司所属听令,十息之后,修行者道龄逾五百载,未尽寸功者,皆斩,普通人年过甲子者,皆斩!” 他的声音肃杀如刀,直透人心。 天下哗然! “屠夫,魔鬼!” 乌水以北,苍州某座宗门中响起一道愤怒声音。 那是一尊返真境大宗师,原仙武天下大齐国师孙玉乾,同时也是浩然宗掌教,仙武儒道不显,浩然宗便是唯一的持旗者。 当初在逐鹿原请陈知白赴死的一代大儒孙文希,便是浩然宗上一任掌教。 孙玉乾站在苍山之上,怒发冲冠,冷喝道:“柳七,你还记得你是个儒生否?” “还记得你的大道根本否?”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老夫闻此言时,原以为你是我儒道后继,可今日你竟向生民举屠刀,苍生何罪,叫你不罪而诛?” “柳七,你自诩儒圣,却行此恶毒之事,让天下儒生蒙羞,使先贤蒙羞,不配为儒,你会被万世唾骂,遗臭万万年!” 孙玉乾言词激烈,以头抢地,仿佛下一瞬就要为苍生撞地而死。 柳七平静看着他,眼底厌恶之色毫不掩饰。 沉默片刻后,他面无表情道:“首先本座从未自诩儒圣,也不屑与尔等同流,本座从未忘记大道根本,本座所行之事,功过自有后人评判,万世唾骂也好,遗臭万万年也罢,都由本座一肩担之,于你无关,更于儒道无关。” 大齐国师怒道:“你丧尽天良,犯下滔天杀劫,天下苍生人人得而诛之,老夫自也当仁不让。” 柳七眼底厌恶之色愈浓,冷漠道:“你既当仁不让,那好,魔帝幽冥天地即将破开道主洞天,为了天下苍生,不若你率徒子徒孙去堵住幽冥,力挽天倾?” 孙玉乾脸色微僵,拂袖怒道:“我浩然势单力薄,如何挡得了幽冥!” “狺狺狂吠。” 柳七冷漠看了他一眼,冷漠道:“你说我罪恶滔天,你说苍生何罪,你说我不该杀人,那请你告诉我,待魔帝幽冥席卷天下,天下苍生将死尽时,我们该用什么阻止,用你的仁义道德,还是向你那位大儒父亲那样,跪在地上请魔帝自杀?” “你......” 孙玉乾气得拂袖欲走。 却见双手笼袖的黄老狗出现在山头,阻住他去路,阴恻恻冷笑道:“既是大儒,既当仁不让,那你为何还不去死?” 孙玉乾神色微变,强行镇定道:“晚辈道龄还差两年。” “呵,大儒!” 黄老狗佝偻着身子,手中辟易刀转动,孙玉乾头颅跌落。 “杀你,和苍生无关!” 第775章 通幽杀阵 杀死孙玉乾后。 黄老狗一脚将他头颅踢下山头。 双手拢袖,缓缓道:“小知白背负人间,在彼岸独战苍天元初!” “小知命和小钟言携剑阁三千剑修杀入禁区,镇守裂缝,一去不回!” “陈二牛、李秋水、陈阿蛮、安岚、小知冬...用帝血激活上古第一禁忌大阵偷天,血染人族长城。” “小知安,小知安生死未卜!” 他声音不大,也没有任何情绪,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儿。 但任谁都能从这些话语中感受到森然杀意。 如今诸天一体,大荒归一。 哪怕是曾经的敌人,也必须承认长安迟疑巷里那座古旧的陈留王府为大荒付出了许多,甚至可以说如果没有陈留王府,大荒大概率已经陆沉! 所以当黄老狗开始说话,整个天下都只能听着。 “我说这些不是为了让你们记住陈留王府的功勋和牺牲,这并不重要。” 黄老狗缓缓道:“而是要让你们明白,我陈留王府付出如此大的代价,绝不允许任何人毁掉最后的希望,至少在人族长城未破,天上那轮太阳未落之前,你们哪怕死,也得给我死在战场上!” “我是黄老狗!” “陈留甲执刀人,清凉山大总管,陈留王府老仆,我不忌惮杀死自己,也不忌惮杀死你们......” 此言之后。 苍山之上卷起黑云,五千陈留黑骑长刀出鞘,压抑肃杀的气息席卷天下。 陈留黑骑曾是大荒令人闻风丧胆的铁骑,出世以来战无不胜,杀人杀己,当年陈二牛率领八百陈留黑骑北上荒原,血屠千里,杀得北座王庭不敢南下。 甲子前陈知安仅率三百六十骑陈留甲,便踏破御剑宗山门,逼得琅琊姜氏低头。 如今甲子过去。 陈留黑骑在一次次厮杀中飞快成长。 加上清凉山铁骑,数量已经达到了恐怖的五千骑。 而且每一骑至少都是通玄。 天骄如王嵩阳、狗哥、薛衣人、欧阳雪、如今甲子年过去,他们早已踏入洞天境,却也勉强只混成一个小队长而已! 此时五千黑骑拔刀。 肃杀之意席卷,仿佛在空中凝聚成一把长刀,刀锋所指,人人寒颤若惊。 这一刻就算是圣人,都不敢有半点动作。 圣人之下如蝼蚁,可问题是黄老狗也是一尊圣人,更重要的是,那虚空之上还有一头青牛脚踩青莲虎视眈眈。 “言尽于此,诸位做英雄还是逃兵,自己选!” 黄老狗说完这句话后便安静立在山巅,静默如死人。 柳七看着这一幕,眼眶微红。 黄老狗选择此时拔刀殊为不智,陈留王府为人间做的牺牲有目共睹,以黄老狗的身份,大可稳坐长安,无人敢说什么。 可一旦他真的向那些平民挥刀,陈留王府这些年所做的一切,所做的那些牺牲,都将被抹去,史书上被记住的,只会是无穷无尽的血腥屠杀。 柳七当然知道这是因为什么。 柳七虽然说功过留待后人评,可那破碎的本命字和满头灰白,早已证明他在杀人时的痛苦挣扎,不罪而诛,屠戮众生,哪怕是为了大荒存续,却也心关难过! 黄老狗此时站出来,便是与他同行,将自己心底那座早已压得喘不过气来的大山搬走一部分! 沉默良久后,柳七叹息道:“黄前辈,晚辈已满身血污,再也无法洗干净,您何至于此。” 黄老狗笑道:“不用在意,我从来都不是个好人,杀人如锄草,哪怕天下人死在我眼前道心都不会有半点影响,现在,你可以开始倒数了!” “好!” ...... “柳先生!” 就在柳七开始倒数,苍山屠刀举起。 陈留黑骑和执礼司即将奔赴各州杀人时。 乌水上游有一艘战船行来。 战船上人潮涌动,数十个头发花白的老修士立在甲板上,立于最前头者,是一个身穿掌教法袍的青年。 青年面容算不得英俊,甚至透着些愁苦,似是小小年纪承受了不该承受的重量。 这青年,正是青云门王日神的弟子杨凤仙。 当年那个长袖善舞的灵动少年,如今已经成了青云门掌教,只是他眼底再无半分灵性! 至亲至爱的师父变成苍天在上,成了他的敌人。 他知道师父其实已经死了。 可是每次抬头看着天上那轮阴月时,依旧感到痛苦。 杨凤仙立身船头,向柳七遥遥一拜:“青云门掌教杨凤仙携门内道龄五百以上长老,愿入通幽杀阵,赴死赎罪!” 柳七拂袖一挥。 杀阵生门打开,作揖还礼,轻声道:“诸位道友请留下一缕阴魂本源,若有来生......” “哪有什么来生。” 杨凤仙自嘲一笑。 他不信什么来生,自远古以降,除了踏入帝境的存在,从未有人能活出第二世,他是甘愿赴死,不需要这种安慰。 不过他还是斩出一缕阴魂本源递给宋终。 其余三十二个长老也是如此。 沉默片刻后,他忽然问道:“柳先生,你几成把握打赢这场战争?” “一成不到。” 柳七缓缓道:“我们的敌人不止是九帝,还有禁区异族和那两轮月亮。” 杨凤仙微微一怔,似乎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先生不是滥杀之人,手里却沾满鲜血,只一成把握便背负千古骂名,如此值得么,我们...能赢么?” 柳七说道:“值得,能赢!” 杨凤仙问道:“能赢?” 柳七看着杨凤仙,郑重道:“能赢,因为我们只能赢!” 杨凤仙和满船长老都沉默下来。 许久后。 杨凤仙率领众长老长揖及地:“先生辛苦。” 话落,他潇洒起身,仿佛又变成了那个长袖善舞的灵动少年,正冠束衣,轻轻拂去道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回头看了大荒一眼,驾战船闯入那杀阵之中。 余音飘荡在乌水。 “诸位,我青云门三十二长老,先走一步!” 柳七躬身行礼,长揖及地:“柳七代天下苍生,恭送诸位道友!” “砰——” 杀阵开始运转。 杨凤仙和三十二长老入阵后瞬间被恐怖杀意绞杀,变成一蓬蓬血雾炸开。 血雾化为气血。 化为一条小溪向立于杀阵中央的徐长愚汇聚,将他包裹起来。 一股惨烈杀意开始蔓延。 ........ 第776章 清风明月、 青云门众人入阵后。 苍山密林里一个个修行者也沉默走出。 这些修行者有的已是垂垂老矣,有的还如少年,他们风尘仆仆,从大荒天下各处赶来。 他们都有一个共同之处,全是返真境大宗师以上修为。 走在最前面的,是几尊圣人。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面临生死时,少有人能做到镇定从容。 但就如柳七所说那样。 只有在绝望中才能磨砺出最锋利的刀。 人族孱弱、生如蝼蚁、但从来不缺少玉石俱焚的勇气,只是那种勇气藏的太深。 杨凤仙率领三十二长老从容赴死,终于让无数修行者战胜恐惧,刻在骨子里的血性复苏,抬头直视苍穹。 看着走在最前面那一老一少两个道人,柳七微微一怔,躬身行礼道:“见过师叔祖!” 那小道人道袍轻拂,一股无形道韵荡开,将柳七托起,这才负手道:“本想再熬几年,重返准帝去人族长城杀敌,奈何道阻且长,时不待我,我们这两把老骨头就埋在此处,为人间添火加柴也好!” 小道人年约十二,唇红齿白,偏生说话老气横秋,看向柳七的目光中充满了赞赏,竟彷佛是在看一个后辈。 这一老一少两道人,正是白帝城外那座无名道观里的两个道士。 ”没想到他们竟还活着......” 萧氏帝星之上,一尊年迈圣人看着那小道士,脸色泛起复杂神色。 “老祖,那是?” 已是萧氏族长的萧蔷疑惑问道。 萧老祖说道:“万年前道门入世一脉天下行走,道门妖孽,五百载成圣,千年跻身准帝,万年前最后一战,他们追随荒古大帝镇守人族长城,所有人都以为他们已经陨落,没想到如今又重现世间。” “竟是他们,清风明月!” 萧蔷眼底泛起一丝震撼,万年前荒古大帝镇守人族长城,镇压一个时代,然而便是在其光芒掩盖之下,依旧有天骄名动天下,那便是彼时的道门行走清风明月。 在乱世之中崛起,五百年成圣,千年成帝,一出道门天下皆知,荒古大帝曾专门为他们驻足,想要收他们为弟子。 万年前最后一战,他们血洒人族长城。 道门入世一脉就此一蹶不振。 谁能想到他们竟没有死,而是一直藏在人间。 萧老祖看着踏入大阵的清风明月,神色落寞道:“老夫蛰伏多年,本想成帝后再出山,如今看来却也没有必要了......” 说到这里。 他沉默良久,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转身看着萧蔷,笑道:“或许你才是对的,我萧氏早就忘记了什么叫做血性,什么叫做帝族,传令下去吧,萧氏自我以下,年满五百者皆入杀阵赴死。 以后,你就是我萧氏真正的族长了。” 萧蔷闻言神色微怔。 她在十年前成为萧氏族长,执掌帝星。 当然不是因为她的修为,而是因为在道门掌教李西宁剑指帝星的时候,她是唯一敢起身论道,而且让李西宁收剑的人。 只是成为族长以来,她更多的时候只是个吉祥物,真正的权力始终握在萧族老祖手中。 直到九帝赴人族长城,柳七和李玄策在南海布下通幽杀阵,她才一改往日沉默,竭力劝诫老祖出山为大荒出力,而且提出萧氏百里存一,其余皆死尽的冷酷计划。 她要亲手葬送萧族,如此将来才有可能活下来,而且重拾帝族荣光。 萧老祖没有拒绝她的提议,却也没有接受。 直到此时,看到那两位曾入准帝境的清风明月从容赴死,萧老祖终于松了口。 “老祖,您成帝有望,而且萧氏需要您。” 即将大权在握成为真正萧氏真正的执掌,萧蔷脸色并无半点喜色,反而有些忧虑,她的计划里并没有老祖,毕竟如今萧氏就只有老祖一尊圣人。 萧老祖笑道:“强如清风明月都无法重返帝境,老夫大道迷途,耗费如此多神药,苟延残喘至今也不过圣境七重天而已,所谓冲击帝境,其实只是畏死罢了。” “小妮子,你道心坚定,又长袖善舞,连道门掌教都对你青睐有加,萧氏后辈中没有人比你更优秀,然而我却压了你这么多年,你可知是因为什么?” “因为你不够狠。” “有些事不做则已,要做就做绝,比如当初你借道门掌教的势登上族长之位,就该趁机杀死老夫,将权力握在手里!” 萧蔷微微一怔,缓缓道:“萧蔷无意族长之位,只为自保而已。” “大势所趋,哪能事事遂心!” 萧老祖笑道:“好在你终于成了一个合格的族长,若这次大荒能够熬过黑夜,我萧氏在你手中一定能重返辉煌,老夫临死前,再为你做一件事儿!” 话落。 萧老祖蓦然登天而起,极境升华,圣境七重天修为彻底释放,宏伟声音响彻整个天下。 “帝族萧氏,自炎帝始,传承十二万载,历代照看大荒,守护人族。 今苍天无德,魔帝无道,毁我大荒,灭我人族。 人族何罪,苍生何罪! 我萧氏满门上下三十九万七千二百族人,今昭告天下,愿为大荒战,为人族战,虽九死无悔! 萧氏儿郎,随本座入阵——赴死!” 冷冽寒风将萧老祖道音搅碎。 他立身虚空,佝偻着身躯,白发苍苍,近千年逾五百的萧氏族人肃穆立在他身后,在冷冽寒风中尽显悲怆。 其中夹杂着十几个真正的天才,那些人道龄未满五百,而且是萧氏最核心一脉。 其中有些人甚至是萧老祖的直系后裔, 他们才是理所当然的萧氏族长继承人,然而此时都变成了牵线木偶。 萧蔷看着这一幕。 终于明白老祖最后替她做的那件事是什么! 沉默片刻,萧蔷向萧老祖和近千萧氏族人长揖行礼。 “萧蔷恭送老祖!” 萧老祖收拢道袍,看着萧蔷缓缓道:“萧氏交给你了,记住,所有人都可以死,你必须活着,你活着萧氏才有未来。” 说完。 他率领萧氏近千子孙后裔闯入杀阵,慷慨赴死,血洒通幽! 萧氏之后。 叶氏帝星之上一道道剑光斩下。 叶氏一尊复苏的老剑圣率领三千叶氏弟子闯入杀阵。 叶倾天剑横膝间,满眼通红,在她身后,站着如今的叶氏族长叶旌! 夏氏帝星上,一座大鼎砸落杀阵,夏皇后裔三千子弟进入杀阵赴死。 唐氏之中,一株神藤垂落,唐氏子弟赴死! 大荒七帝,除了早已覆灭的周氏、姬氏、林氏、其余诸帝族道龄逾五百的修行者皆入战场! 不久之后。 靠山宗、彩云间、问道宗、逍遥剑宗、白玉京道门、殿、万妖殿、以及无数隐世宗门都有修行者走出,如流星划过天幕,坠入杀阵! 那荒野之间,一座座道门打开,年过甲子的普通人前赴后继走出。 他们卑微如蝼蚁,有人甚至都无法正常行走,需要人搀扶。 但当他们出现在苍山,出现在乌水,就变成了一把把杀人的刀。 他们走进杀阵,嬉笑怒骂,昂首挺胸,从容赴死。 宋终激活天钟,倒扣天幕之上,垂落缕缕道则收集散落的本源阴魂,好似一盏盏烛火。 滔天血气席卷。 徐长愚立身大阵中央,双眸通红、满头青丝如血、道剑杀意滔天。 仅瞬息之间而已。 他已然跨越圣境九重天,踏入准帝境! 第777章 只是一个梦 大荒天下,诸天之中。 抬头看天的人越来越多,他们因绝望而愤怒,因愤怒而持刀向天,奔赴战场。 柳七看着从山野密林走出的人潮。 看着那大阵中一朵朵绽开的血花。 长揖及地,鞠躬行礼,久久不起。 直到这一刻。 他和李玄策布下的大阵,才算真正的立在了大荒! ...... “原来.....你磨的是这把剑!” 宋终看着柳七负在身后越来越重的浩然,终于明白这座杀阵真正的枢纽所在,神色变得格外复杂,在青楼之上,他视柳七如同道知己。 如今看到那大阵和柳七道则纠缠,亿万生灵的因果落在他身上,才终于明白,自己和柳七之间的差距竟到了如此地步。 柳七背负的,是亿万生灵死前的不甘、 如此大的因果,早已将他变得人不人鬼不鬼。 宋终甚至都不敢剥离柳七的阴魂本源,如今的柳七就是一个即将破碎的瓷器,半点风吹草动,都可能让他灰飞烟灭。 沉默良久。 宋终缓缓道:“柳先生,我没办法剥离你的阴魂本源,如果有一天轮回立,你或许无法再回来了。” “我明白的。” 柳七转身看着宋终,微笑道:“人间积弱,无可奈何,我当是人间斩出的最后一剑,这一剑天地同寿。 若真有那日请先生以天钟庇护众生阴魂本源,静候轮回立。 至于我... 当大阵起的那一刻,就已是人间一缕孤魂野鬼了!” “孤魂野鬼,立轮回......” 宋终神色微黯,问道:“陈留王,真的还能回来么,天地真有轮回么?” “我相信老板。” 想到消失多年的陈知安,柳七认真道:“他会回来,一定会!” ....... “讲个笑话,我好像被自己困住了!” “这不是笑话。” “这是事实!” 无尽荒芜里,天幕昏沉,日月暗隐,天地寂静一片。 便在这寂寥荒芜深处,一个衣衫褴褛的青年跌跌撞撞走来,青年青丝凌乱,清秀面容上时而坚毅时而茫然,时而疾掠如风,时而步履蹒跚,仿佛一头飘荡的孤魂野鬼。 如果有人能看到这个青年。 就会发现他正是消失了很久的大荒陈留王,陈知安。 陈知安口中喃喃自语,在荒芜中茫然失措,速度越来越慢,步履越来越重。 “我困住了自己。” “不可能,这是我的天地,为什么会困住我自己?” “这真是你的天地吗?\" “你走来的每一步路,都有陈知白的影子,都有系统的影子,承认吧,你只是一个废物而已!” “我不是废物!” “你看,你总是这样自欺欺人,你如果不是废物,怎么会被困在这里?” “不可能,我甲子成圣,不到百年成帝,我同境无敌,我是大荒陈留王,天下妖孽见我如见青天,我以身为炉,炼化为宇宙,开天辟地,我以阴魂为火,立幽冥、塑苦海,立轮回,我持世间最强大的九剑,主杀伐,这样的我,怎么能是废物?” “是啊,如果那些真的是你,你当然不是废物。 然而你总要接受现实。 你所以为的一切都只是你在那场大火中被毒烟搅乱脑子后的幻想罢了,你是迟疑巷杀鱼的废物,你的老板是张富贵,张富贵有个儿子叫张小二,在监狱上班、老板娘风韵犹存!” “真的只是梦吗?” 陈知安站在原地,看着昏沉的天幕,眼底的坚毅一点点隐去,变成了化不开的颓然。 “是啊,只是这个梦很长!” “不过梦终究是梦,总有醒来的那一天,你在那场火海中已经死了,你眼里的灰雾,只是因为你被熏瞎了眼!” 陈知安吐出的声音如同呓语,他眼底的颓然越来越重,染上了诡异的灰色,最后他的脸色也渐渐泛起了灰,整个人肉眼可见的消瘦下来。 他躺在地上。 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空虚和绝望,他的世界一片荒芜,没有光明,没有风雨,甚至都没有黑暗,他的感知在被剥离,他和世间一切都没有了关系。 沉默许久后。 他发出一声不甘的呐喊,可是吐出的声音却只有他自己能听到。 他的意识渐渐变得模糊。 临死前,他甚至不知道该去惦念谁,因为他这一生都只是一个梦,他很快就会被人遗忘。 “原来死是这种感觉。” 低声叹息一声后,他的意识陷入寂灭。 陈知安死了! 他躺在荒芜里,这里没有岁月,也无风雨,更无光明黑暗,他的尸体不会被风干,就像是一块永远不会腐烂的肉。 只有灰雾一点点侵蚀他的尸体。 ....... 大荒纪三年秋,天下大寒。 陈知白离开人间的第三年春,寒意一日比一日重,雪飘人间,万里冰封,无数牲畜被冻毙,天下变成雪国,就连海面都结了冰。 天上那轮太阳被阴月和灰月掩住,微若烛火。 便在人间再次陷入绝望时,彼岸忽然震荡,有青衫将阴月撕碎一角,将满月化玄,那轮大日再次将阳光洒落人间,融化了冰雪,人间多了一缕暖意! 然而令人遗憾的是那袭青衫也彻底死去。 变成了一缕清风! 有圣人看到了那袭青衫的面貌竟是失踪多年的陈知安。 原来陈留王早就已经在为人间战斗。 一时间他们心思格外复杂。 陈知白背负人间,与苍天元初战于彼岸,化为一轮大日。 陈知命携剑阁三千弟子,于禁区镇压九皇,哪怕相隔一座天下,依旧能让人感到恐怖杀意。 陈二牛、李秋水、陈阿蛮、安岚、陈知冬激活远古第一禁忌大阵偷天,血洒人族长城,斩杀异族凶兽和皇族无数! 一座陈留王府,满门皆人杰。 其实在很久以前。 没有人再质疑陈留王府对人间的牺牲,反而寄希望于陈留王府唯一还未出手的陈知安。 那是人间近百年来最妖孽的天才。 有人想到陈知安年少时得到的评语,百年难得一见。 于是民间开始流传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或许百年难得一见不是嘲讽,而是人间希望所在。 百年出圣人,陈知安就是圣人。 他的出生,便是为了力挽天倾,不然为何当初陈知白为什么偏偏将目光落在他身上,而不是陈知命或者陈知冬? 人在绝望的时候总会习惯性寻找寄托,哪怕那个寄托再荒诞再离奇,他们都会将其变得合理。 再加上柳七和李玄策的推波助澜。 消失多年的陈知安摇身一变,成了大荒唯一的希望! 只是这一切都随着青衫的死去,彻底碎了。 青衫死去那一日。 苍生在欣喜阳光重新笼罩大地之余,也再次陷入了绝望。 三年前柳七伐天时曾说过陈留王会回来。 如今三年之期将至 ,陈留王果然回来了,却变成了天地间的一缕清风。 陈留王已死,还有谁能拯救大荒,力挽天倾? 第778章 不需要意义 “其实有时候我在想,我们做这一切到底有没有意义!” 逐鹿原上,宋终收回目光,看着形销骨瘦的柳七愁眉道:“杀了那么多人,把自己搞得人不人鬼不鬼,本以为能等到曙光,可现在连陈留王都已经陨落,还有谁能力挽天倾?” 宋终对大荒的未来很悲观。 整个人散发着一种颓然气息,那袭青衫的陨落,将他仅剩不多的希望打碎。 “需要什么意义呢?” 柳七艰难扯起一抹笑容,轻声道:“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愤而拔刀,总归不过一死而已,而且我不认为老板会这么轻易死去。” “我也不信!” 逐鹿原远处的山巅上,王琉冷酷声音响起,他背对众生,站的笔直,腰间别剑,猎猎风声起,好似一把藏鞘待出的剑! 三年前王琉便要在乌水出剑。 可惜徐长愚更有出剑的理由,他只好退而让步。 但他可以退,他的剑不能退。 所以这一剑他已经养了三年,他三年没有杀人,三年没有出剑,早已饥渴到了极点,甚至到了连他都压制不住的境地。 “你看,人间还有希望。” 柳七看着山巅上的王琉,看着他腰间那把渊河,笑着感慨道:“人间不是陈留王府的人间,而是天下人的人间,便是天倾又如何,自有人前赴后继,拔剑斩天,虽死无悔,这就是我们做这一切的意义!” “最主要的是,老板不可能死!” 这些话柳七三年来不知说了多少次,是在说服别人,也是在说服自己。 “是的,他不会死。” 宋终竭力提起心劲,轻声道:“如今青衫落幕,人间再次陷入绝望,需要一场胜利,逐鹿原杀阵必须发挥它应有的作用,然而蚍蜉撼树谈何易,想要杀死神帝和林...难如登天。” “这场胜利不在逐鹿原!” 柳七看着笼罩在逐鹿原上的苦海,缓缓道:“逐鹿原有元帝和长生大帝,应该还可以坚持很久,真正让我感到不安的是须弥,虽然我不知道佛祖究竟在等待什么,为什么一直没有将须弥天下彻底度化为佛国,但我总觉得有些不安,大明王和齐天大圣已经三个月没有出现。” “我可以去须弥。” 山巅上,王琉低头看着渊河,隐隐有些兴奋,骄傲道:“当年在断河旁,我见陈留王一剑砍掉那秃驴的头,只觉光明正大,潇洒到了极点,从那时起我便期待着。 没想到有朝一日我居然能砍佛祖的脑袋。 佛门讲究因果缘法。 如此看来。 这就是我和佛祖的因果!” 王琉和佛祖素未谋面,从无交集。 他只是一个初入圣境的圣人,而佛祖却是一尊帝境七重天的恐怖存在。 如今三年过去,佛祖将半数须弥化为佛国,不知在帝境上又踏出了几步。 王琉却说他和佛祖有因果,要一剑砍掉他的脑袋,未免有些牵强,更显得好笑和不自知! 然而没有人嘲笑他。 相反柳七和宋终都认真思考起来。 直到很久后,柳七忽然开口道:“那就试试!” 试试就逝世。 无论是王琉还是柳七,都知道王琉向佛祖出剑的后果。 但他们浑不在意,仿佛只是去做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不过他们离开前,逐鹿原需要一把剑。 柳七向远处看去,目光落在荒原深处,那里曾经是周天星斗祭所在,那里布满了杀阵,即便圣墟变成逐鹿天下,也没有人轻易踏足! 仿佛是感受到他的目光。 那杀阵最中央的一个矮小土堆里忽然响起阵阵蝉鸣,寒蝉凄切,杀意透阵而出。 柳七向那杀阵躬身行礼,随后转身离去。 便在他们离去后。 献祭了亿万生灵的通幽杀阵而开始复苏,气血汇聚成一条长河向那土堆涌去。 那土堆仿佛一个永远不会被打湿的海绵,疯狂吸收着气血,蝉鸣越发急促,急切如雨,好似那土堆之中,埋葬着数以亿万计的寒蝉。 “那里面埋的人是谁?” 走在风雪中,王琉好奇问道。 柳七平静道:“不死圣人。” 王琉恍然大悟:“原来是欧阳那白痴的祖宗,不死蝉的确是个了不起的道藏,可是他已经死了,能入主通幽杀阵么?” 柳七轻声道:“通幽杀阵里全是死人,当年老板改变地势,布下一座养尸地,本是无心之举,谁能想到竟落在此处,或许冥冥之中,老板早就看到了今日!” 王琉笑道:“虽然我也很敬佩陈留王,但你说他在那时候就看了今日,未免有些夸张,似乎你对陈留王有种莫名其妙的信心。” “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只是一个普通人。” 柳七想到当年那个在长安天牢前等候他的少年,疲惫眸子里泛起许多暖意:“说来奇怪,那家伙似乎对自己从来没有什么信心,甚至觉得自己是个废物,然而只有他身边的人,才明白他究竟有多变态。” “他的确了不起。” 王琉和宋终不知想到什么。 忽然发出一声感慨。 这的确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无论是敌人还是朋友,都对那个家伙持着十二分的信心。 思来或许是因为他自出世以来,竟从未败过。 无论在什么境界,他永远是最强大的那一个。 便是强如先天九帝,他也能一次又一次杀死他们。 而且直到现在,也从没有人让他展露过真正的底牌。 如果他现在回到大荒,不说踏入大道尽头,哪怕只是踏入帝境,大荒也不至于如此绝望。 青衫撕月陨落。 他们都坚信那不是真正的陈知安。 可问题是。 真正的陈知安,到底在何处? 他们沉默地行走在天地间。 并未施展收缩山河的神通,穿过一道青峡,来到邙山,路上到处都是尸体和被风雪压垮的茅屋。 历经三年的风雪终究还是冻死了许多人。 当然更多的人是死在刀下,或者被野兽啃食。 乱世最先乱的是人心。 虽然军部和执礼司已经竭力用血腥屠杀维持秩序,但天下太大,三年风雪,三年饥荒,哪怕再重的刑罚也无法填饱肚子。 为了不被饿死,人们只好吃人。 真正死在几座通幽杀阵里的人,其实不如死在自相残杀的杀戮中多。 这也是为何风雪越来越大的原因。 陈知白背负人间,死人越多,他便越弱,苍天则越强。 第779章 佛祖的道 “你看这人间饿殍遍地,易子而食,世道艰难至此,我们唯有更狠一些!” 柳七伸手握住一根飞来的箭矢,看着山野里如野狗撕食孩童的一群难民,并未阻止,轻叹一声后转身离去。 以他们的修为,一州之地都如掌中观纹,自然能看到那山野间被啃食的满地残骸,人间飘雪三年,作物稀疏,活下去变成了一件格外艰难的事情。 三年时间。 人间将千亿生灵,十不存一! 他们无能为力,只能尽可能保留更多的火种。 “柳先生,我们可能要更快一些了,我的剑意有些躁动!” 王琉握剑在手,渊河疯狂颤动。 他素来御剑而行,很少低头去看人间。 过去他眼里,死去的生灵只是一个个冰冷数字而已。 直到此时入了邙山,看着那满地残骸上被啃食的牙印,才让他意识到那是一个个鲜活的人。 一时间剑心震颤,再也压抑不住满身剑意,直冲斗牛。 柳七眉头微皱。 实际上他们现在已经进入了杀阵范围。 佛祖坐镇须弥山,佛光普照,不知为何一直没有下山。 经过无数次术家计算,得出被佛祖相隔数十万里一掌拍碎大阵的可能为半数,所以李玄策选择将这座通幽杀阵落地岷山关。 此时已经到了岷山百里之内,空气中飘荡着浓郁的血腥味,却半点没见杀阵的影子。 “我们去岷山关!” 宋终也意识到了问题,天钟垂落缕缕道则,遮掩天机,一步踏出,虚空震荡,三人出现在岷山关之上。 “你们来了!” 岷山关上,一袭白衣负手而立,正是负责布阵的李玄策。 他一袭白衣如雪,青丝皆转白发,就这么静静站在城头眺望远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柳七向前一步。 目之所及处,是堆砌如山的尸体,鲜血在城关下汇聚成一片血海,四面八方还有无数人族妖族从山野中走出,拔剑自刎。 更让柳七感到诧异的是,那些人中不乏西域佛国之人,他们沉默有序从十万邙山中走出,然后自杀。 那茫茫深处,一个身着袈裟背负陌刀的女人向李玄策遥遥一拜。 李玄策默然不语,直到那女人重新走入深山,他才转身看着柳七,轻叹道:“佛祖坐镇须弥,俯瞰整个人间,正在度化西域一州之地,视信徒如佛国香火,阿修罗却能领着他们穿越界域出现在这里,七哥,我们或许要做最坏的打算了!” “你是说,佛祖在看着我们,等我们布下杀阵?” 柳七在来到这里前就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此时听到李玄策的话并不意外。 “不止,他甚至是在为我们铺路。” 李玄策伸手于虚空拽住一个僧侣的阴魂,捏在指尖,缓缓道:“生死之间有大恐怖,可是你看他们眼底可有半点恐惧,我最初以为他们是大乘佛法的信徒,直到我看到阿修罗,才终于明白他们早就已经不是人。” 当年玄奘西行途中,曾点化修罗国公主阿朵,传下佛法,后来阿朵杀死大塔寺住持,宣布修罗国人人皆可修佛,就此成为大乘佛法在民间的一缕火种,再后来神秀死在须弥山下,西域佛国进入大乘佛法时代! 玄奘的身份扑朔迷离。 然而这么多年过去,以柳七的智慧自然早已猜到他就是陈知安的分身。 他们这次起阵岷山关,对外是说防止佛祖东进,实际上真正的原因是为了斩开须弥山找到玄奘,所以很久以前柳七就和阿修罗有过联系,齐天大圣和大明王失踪的消息也是阿修罗传来。 柳七想到某种可能,神情变得沉重起来,看着远去的阿修罗蹙眉说道:“你怀疑西域其实已经被佛祖彻底掌控,就连阿修罗都已经变成了他的信徒,可如果他已经将西域化为他的净土,何必再让这些信徒前来送死,为我们填补大阵?” “这正是我担心的地方。” 李玄策轻声道:“我在想这一剑如果递出去,会不会恰好是他最想要的结果。” “佛祖是远古前的人物,五十万年前便能占据须弥天下,十世轮回又得天启,却只勉强跻身帝境七重天,我最初本以为是因为他因果纠缠,受大荒道门压制,可现在我发现或许所有人都看错了他,一尊在岁月长河不断轮回的存在,又怎么可能仅此而已!” 柳七眉头微皱,也伸手拽来一缕阴魂,这阴魂中充斥着纯粹的佛光,隐隐可见一尊大佛盘膝坐在其意识海中,将他原本的意识吞噬。 “你猜测的不错,这不是修行大乘佛法的僧侣。” 柳七拍碎那道阴魂,缓缓道:“别人或许不清楚,可你我都知道玄奘真正的身份是他,他虽然老是说自己不是什么好人,但绝不会把自己的信徒变成蠢货。” “是啊,不可能是他!” 李玄策喃喃自语,以冷血残忍之名着称于世的毒儒此时罕见犹豫起来。 岷山关下不断有西域佛国之人前来赴死,他们从山野中走来,每个人都面带诡异的慈悲笑意,茫茫至之多的僧众,竟仿佛一人而已。 恍惚间,李玄策看到那尸山血海之中,有一尊满脸慈悲的血佛正缓缓沉浮。 “我成佛时,众生即我,我即众生、我成佛时,佛光普照、三千大世界,皆为净土,我成佛时,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我成佛时,佛生无量,无天、无法、无众生,十世轮回,归来!” 血海中响起阵阵梵音,好似呓语。 “不好,他在唤魔,要度天地为佛国!” 柳七和李玄策同时脸色瞬变,终于明白佛祖是在谋划什么。 佛祖竟如此大的野心,要将整个大荒都变成他的佛国,大乘佛法的人人皆可成佛,被他扭曲成了他即众生。 更让柳七和李玄策感到震惊的是,被陈知安斩了如此多转世身的情况下,佛祖竟还有底蕴。 随着那如同呓语般的梵音越来越大,密林中越来越多的生灵走出,他们脸上挂着诡异的慈悲笑容,毅然决然自杀,变成血海中的一具具浮尸。 梵音在虚空飘荡,渐渐变成雷音。 随着雷音飘荡向天幕,只见帝族叶氏禁地之中,沉寂的帝兵荒塔忽然疯狂颤栗起来,自主复苏,一道恐怖气息轰然爆发,魔气滚滚,瞬间席卷整个帝星。 “轰隆隆——” 坐镇帝星的叶倾天回头看着禁地方向。 终于明白了那困扰叶氏多年的疑问。 帝兵荒塔中镇压的魔—— 是佛祖! 第780章 众生即我,我即众生 帝兵荒塔是叶荒帝的本命帝兵。 传说是由夏皇鼎破碎后的帝兵材料加上天外息壤重铸而成,拥有极为恐怖的威能,仅次于究极帝兵登闻鼓和帝兵道始钟。 在最后一战中,叶荒帝被一尊大魔偷袭,临死前叶荒帝将那尊大魔封印在荒塔之中,就此荒塔陷入沉寂。 此后数十万年,叶氏无人可以压制荒塔中镇压的大魔。 荒塔也已经数十万年未曾复苏。 此时一朝复苏,魔气滚滚,恐怖气息让帝星都开始摇晃,叶氏族人瞬间死伤无数。 “我成佛时,佛生无量,无天、无法、无众生,十世轮回,归来!” 尸山血海中,佛音越来越重,那尊由气血勾勒的血佛法相巍峨,一道血轮笼罩在法相头顶,血海浮屠,将整个天幕都染上了一片血色。 与此同时。 一道血色光柱冲天而起,直上叶氏帝星,好似与帝兵荒塔中镇压的大魔遥相呼应,使得帝兵震颤,竟要脱离叶氏帝族。 “我们为佛祖做了嫁衣。” 李玄策看着那血海中沉浮的佛祖,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此时他立身之地一座座通幽阵基在坍塌。 佛祖化众生,鸠占鹊巢,正在争夺通幽杀阵的控制权。 李玄策是望气士,自苏如言出法随受天诛而死后,他便自然而然成为望气士一脉执道者。 三年多来。 他以天地为棋盘,以苍生为棋子,布下一座座通幽杀阵,虽然将先天九帝暂时困在杀阵之内,却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他的大道和通幽杀阵相连,包括岷山关这座还未激活的杀阵! 此时佛祖鸠占鹊巢,大道反噬之下,让他瞬间变得苍老起来。 “帝兵荒塔中镇压的是佛祖肉身,阻止他!” 李玄策猛地割开手掌,双手结印,一座虚无沙盘在他眼前演化,正是十万邙山。 他伸手向沙盘上的岷山关指去,如指点江山,一缕鲜血从指尖流淌而出,化为一条血色小龙,在沙盘游弋盘旋。 鲜血越来越多,那条血色小龙仿佛生出了灵智,发出一声愤怒的龙吟! 下一刻。 李玄策体内走出一道白衣阴魂,脚踏龙首,手撑沙盘,好似撑起一座天地。 一道古老而晦涩的声音从他口中响起。 “人族危亡,大厦将倾,人皇座下望气士一脉第九十九代相主李玄策,愿以此残躯合道十万邙山,献祭肉身,献祭阴魂,祭献苍生,为人族斩佛!” 仿佛言出法随。 当李玄策话音落下,岷山关开始颤动。 紧接着是十万邙山开始崩塌。 好似有一条巨龙在地底翻滚,顷刻间风云色变,山野间响起鬼哭狼嚎,人族、妖族、万族,上至返真境大宗师,下至蝼蚁,沙盘之内的生灵在瞬息之间尽数死绝。 李玄策回头看了一眼。 眼底满是悲凉,轻声道:“诸位,我只能陪你们走到这里了!” 下一瞬。 他脚下那条血色小龙迎风暴涨,一口吞下李玄策,连同他一手托起的沙盘都吞入腹中。 好似整个十万邙山的天地之力都加持在了血色小龙身上,让它的威压变得格外恐怖,瞬息之间踏入圣境,而且还在疯狂暴涨。 “他这是在干什么?” 王琉震惊地看着这一幕。 “他献祭了自己,献祭了一切...” 柳七神色悲切,轻声道:“望气士一脉传承万古,以天地为棋盘,视岁月长河如溪水,哪怕是岁月长河被斩断,他们的传承也未断绝,人皇镌刻山河,铸人皇印,就是第一任相主的手笔,李玄策是这一任相主,他献祭一切,只为一瞬!” “只为一瞬.....” 王琉看着那条闯入尸山血海的血色巨龙,握剑的手微颤,轻声道:“我会抓住那一瞬!” “原来是相主的徒子徒孙,若相主亲临,本座转身即走,可惜,可惜你弱小如蝼蚁,又如何挣脱得了本座的五指山.....” 尸山血海中那尊血佛神色悲悯,手掌抬起瞬间化为一只遮天蔽日的佛掌,长达千丈的巨龙在那手掌下竟仿佛变成了一条泥鳅,被轻轻镇压,龙吟转为悲鸣。 柳七负在身后的浩然开始震荡。 李玄策献祭自己的一切再加上十万邙山,竟连瞬息都无法支撑。 若让佛祖彻底掌控通幽杀阵,再释放荒塔中的佛身,恐怕整个大荒都要被他度化。 “你身上那把剑很重。” 仿佛是感受到浩然的震荡,佛祖低头看向柳七,慈悲笑道:“当初玄奘偷走十二品金莲,本座蕴养数十万年的香火愿力尽数化为乌有,今日你背负亿万生灵,正好填补空缺,这就是因果。” “在下不信因果!” 柳七手掌缓缓握住剑柄,他背负浩然,亿万生灵临死前的怒意和不甘藏于一身,一旦剑出,便是身死道消,天地崩塌的局面。 这一剑轻易不得出,也不能出! 但佛祖谋划众生,欲化大荒为佛国,度化整个人间,他只能拔剑。 “佛祖,你此时退走,我们还有回旋余地。” 一道沉重拔剑声响起,浩然出鞘三寸,浓重到了极点的杀意充斥天地,天地之间风云色变,柳七双眸之间更是瞬间流下两行血泪。 他肉身承载不了如此凌厉的杀意。 “你这是何苦!” 佛祖满脸慈悲,看着柳七说道:“有生皆苦,天崩已成定局,本座接引众生入净土,登临极乐,就此无灾病,无生死,无悲喜,无别离,你又何必阻本座?” “那只是你一人的净土!” 柳七咳出一口鲜血,直视佛祖,平静道:“你说七情六欲是痛苦来处,可若失去七情六欲,我们存在的意义又算什么?” “因为你们别无选择。” 佛祖慈悲道:“你一剑递出,身死道消,天崩地裂,一切如云烟散去,又何谈意义?”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我这一剑之后,哪怕天崩地裂,哪怕大荒陆沉,死伤无数,但至少还会有人活着,他们会替我看这个天地,那叫做自由!” 柳七紧紧握着剑柄,身上气势越来越重,字字如刀:“不自由,毋宁死!” 尸山血海之中,那条血色巨龙在他手掌中横冲直撞,却始终无法逃出五指山,佛祖神色愈发慈悲,低头看向柳七:“你这一剑是本座所见杀意最重的一剑,可是你依旧杀不死本座。” 柳七冷漠道:“至少可以玉石俱焚。” “玉石俱焚?” 佛祖慈悲笑了起来。 须弥山九重天上。 一尊恐怖金身法相缓缓升起,仿佛一尊撑开天地的巨人。 佛光普照,地涌金莲,化为一轮大日映照诸天。 与此同时。 曾经的须弥天下内,所有僧侣同时抬头。 他们挂着一样的慈悲笑容,遥遥看向岷山关。 须臾后。 他们同时张开嘴,吐出一道道佛音。 佛音汇聚成河。 化为大道音雷席卷整座天地。 “本座成道时,众生即我,我即众生。 一念成魔,一念成佛,化身千万,投影三千世界。 柳七。 你如何与本座玉石俱焚?” 第781章 佛祖,我看透你了 当诸帝被困。 佛祖就是大荒最强大的人。 此时须弥僧侣抬头,众生皆佛,仅仅只是目光落在柳七身上,帝境威压就让他几乎直不起身。 “柳七,此时不跪,还待何时?” 尸山血海中,佛祖拈花而叹神色悲悯,仿佛一朵从地狱开出的金莲。 柳七双腿死死钉在地上,沉默看着佛祖,负在身后的浩然一点点拔出,惨烈剑意与帝威相抗衡,恐怖气机撕扯下,虚空开始坍塌。 “本座慈悲,却也有雷霆之怒。” 佛祖脸上慈悲之意愈浓,眼底却依旧冷漠无比,食指缓缓伸出,迎风而涨,化为一道恐怖指印破开乌云向柳七落下。 那指印帝威浩瀚,道则流转,好似缠绕着无数因果,若是落在柳七身上,恐怕瞬间就能让他灰飞烟灭。 生死关头。 柳七却忽然笑了起来,笑得肆意飞扬。 “原来是这样!” “原来你没有彻底执掌须弥,你的大道有缺!” “你想借浩然剑修补大道,你看到了真相,你在恐惧,恐惧玄奘大法师,恐惧陈留王!” “佛祖,我看透你了!” 柳七这些话莫名其妙,然而随着他这些话出口,那如山岳般的指印竟骤然停下,悬在他头顶三尺。 “你看出些什么?” 佛祖脸上慈悲之色散去,双眸中更是瞬间爬满了混乱杀意,就连其头顶金轮都变得忽明忽暗,将他的脸映照得扭曲无比。 柳七恍若未觉,无视那混乱杀意。 “你盘踞在大道之上吃掉每一个追寻你脚步而来的信徒。 你十世轮回,累积了堪比先天九帝的底蕴,你法相与天齐高,俯瞰人间。 你是大荒天下最强大的人。 可你伟岸之下藏着怯懦,你在恐惧。 你大道有缺! 你度化须弥天下,想偷梁换柱成为未来佛。 然而大乘佛法已经乱了佛门根基,玄奘大法师摘取佛祖果位,他不属于过去,不属于现在,只在未来。 所以你恐惧,你害怕有朝一日玄奘大法师登临须弥,取走你的一切。 而且那一天即将到来。 你在须弥山上想了三年,终于想到了唯一的办法,你要以浩然毁掉大乘佛法,你要抹去玄奘大法师在佛门的存在,杀死他的信徒。 佛祖,你是一尊伪佛。” 这些话掷地有声,嘲讽之色半点不掩饰,仿佛面对的不是一尊帝境七重天的无上存在,而是一个胆小鬼。 佛祖沉默下来,那疯狂扭曲的杀意归于平静,许久后,他才缓缓说道:“你的确很聪明。” “本座试过很多办法想要抹去他存在过的痕迹,可他仿佛不属于这个时代。 他留下的大乘佛法早已深入人心,哪怕我将他们全部变成傀儡,依旧无法彻底抹去。” “好在他终究没有成佛。” “好在你足够狠,竟妄图背负苍生信念,积累如此庞大而纯粹的愿力为人间续命。” “也好在你终究不是陈知命,斩不出他那一剑。” “而现在。” “我等待的时机终于到了。” “我也终于确认了一件事情。” “玄奘,或者说陈知安,不在人间!” 随着佛祖话音落下。 只见天地之间响起一阵大道佛音,须弥天下数以亿计的生灵面露慈悲,然后割下头颅,面朝佛祖,俯身而拜。 一道道金光从他们体内飘荡而出,汇聚成星河向佛祖涌去,成为佛祖头顶金轮上的一缕光辉! 佛光普照三千世界。 他法相巍峨,好似撑开了天地。 就连帝星在他身躯下都显得渺小。 这还不够。 只见佛祖拈花而笑,目光垂落帝星之上,佛掌压下,好似天倾。 “当年本座借荒帝之手进入轮回,亘古匆匆,无量劫、不死躯,我主沉浮,归来!” 轰隆隆—— 当佛掌压下,叶氏帝星开始震荡。 叶氏族人冲天而起,无数剑光和道兵向佛掌斩去。 然而在那佛掌之下,都瞬间成了飞灰。 帝兵荒塔再也无法压制那滔天魔气,响起大道轰鸣般的破碎声! “叶旌。” 叶倾天抬头看着压下的佛掌,横在席间的本命剑发出嗡嗡振鸣,面无表情道:“我只能出一剑,这一剑会斩开虚空一瞬,你记得离开,若天地崩塌,万事皆休,若你侥幸不死,此后余生,你只做一件事,杀尽秃驴!” “姨,我去吧!” 一直恭敬站在叶倾天身后的叶旌忽然向前一步,摁住叶倾天的本命剑。 叶旌曾是三帝子之一,剑道无匹,号谪仙。 圣墟一行,他被小魔王打碎本命剑,勉强捡回一条命,却也就此沦为一个废人。 后来他再现身时,不再是剑修,道种变成了一座古朴九重塔。 前些年大荒气运如雨后春笋层出不穷,与他同时代的天骄至少都踏入了返真境,唯独他不但没有破境,反而修为越来越低,如今已经跌境到通玄。 世人都以为他已经泯然众人,彻底变成了一个废物。 然而此时随着他向前一步。 其头顶的九重塔竟垂落缕缕道则,一股古老气息开始复苏,隐约可见帝威弥漫。 “叶荒!” 看到叶旌,佛祖眼底闪过一丝诧异,慈悲笑道:“当年我以因果石将你重伤,惊鸿一瞥看到未来一瞬,那时候本座便知道你没死透,只是没想到你重活一世竟孱弱至此。” “一缕残念未散罢了。” 叶旌抬头看着佛祖,面容依旧,双眸却变得沧桑起来,轻叹道:“当年的一丝善念,却成了大荒今日之劫,又如何能心安理得苟活?” 佛祖慈悲笑道:“哪怕彻底复帝兵,也不过阻本座一瞬而已,何苦来哉?” “一瞬就够了。” 叶旌再次向前一步,气血直冲斗牛,尽数灌入其头顶的九重塔中。 身体肉眼可见的苍老起来。 荒塔仿佛是感受到了他的存在,那正在崩溃的裂纹自行修补,最后化为一道流光出现在他面前,安安静静落在他手掌上。 “老伙计,随我最后一战吧!” 荒塔响起阵阵沉闷回应,仿佛古老战歌。 叶旌抬头看着佛祖,缓缓道:“佛祖,我在前面等你!” 话落。 他拎起荒塔,直冲天际,向那遮天蔽日的佛掌砸去。 轰隆隆—— 荒塔砸碎佛掌,砸碎天幕,砸碎九重天,最后落在佛祖头顶。 佛祖头顶金轮开始疯狂颤动,流光四散。 仿佛在天地之间炸开了一朵璀璨烟花...... 第782章 这一剑很帅 “轰隆隆——” 叶旌极境升华,打碎荒塔,燃烧残魂,献祭所有的一击已然跻身帝境行列,恐怖威能让天地都不住震荡,虚空坍塌。 佛祖巍峨法相上更是布满了一道道裂纹。 金轮晃动,好似大日将落,金光如流火散落人间。 “死了吗?” 岷山关上,王琉看着血海中满身裂纹的佛祖法相,神情凝重。 他当然知道佛祖不会如此轻易死去。 可那毕竟是荒帝极境升华的一击,如果能杀死佛祖,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不,他现在更强大了。” 柳七面无表情,手掌依旧紧紧握着浩然,沉声道:“荒塔中镇压着佛祖的真身,荒帝这一击虽然击溃了佛祖法相,却也让他得到了真正的自由。” 柳七话音刚落。 尸山血海中忽然开出一朵妖异红莲,气血飘荡,霞光万千。 那红莲之上端坐着一架骷髅。 骷髅如白玉,双眸中散发着惨白火焰。 有滔天魔气环绕,在血海中翻滚,仿佛藏着世间最极致的恶。 却又充斥着圣洁之意。 骷髅盘膝而坐,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嘴唇缓缓张开,发出一道无声佛音。 仿佛言出法随,随着白骨开口,血海中翻滚的气血疯狂向他涌去,只瞬息之间而已,白骨之上便开始生出血肉。 “混蛋,这是我的杀阵!” 王琉愤怒地看着那具白骨,手中渊河几乎就要斩出,到了现在,哪怕他再白痴也该知道佛祖是要以通幽杀阵中的气血修补气血,完成真正的回归。 李玄策献祭十万邙山化成的那条血龙更是发出一道愤怒龙吟,疯狂向白骨撞去。 白骨缓缓伸出手掌。 长达千丈的血龙竟被他轻易拽入手中,然后他张开巨口,将血龙拦腰嚼断,吞入腹中。 血龙咆哮声戛然而止。 岷山关寂静一片,只剩下白骨咀嚼血龙的渗人声响。 城头上。 柳七紧紧握着浩然。 好似忽然之间他手里的剑变得愈发沉重起来。 白骨如鲸吞大海,来者不拒,疯狂汲取血海中的能量,渐渐变成了一尊洁白无瑕的僧人。 当最后一缕气血被他吞下。 白骨已变成一尊有血有肉的大佛。 肉身彻底补全。 只剩下一双眸子依旧空洞,惨白色墟火在灼烧。 他仰头看着那布满裂纹的法相金身,面露慈悲之色,轻叹道:“本座成道时,以因果石看到尸山血海中看到一尊大佛升起,于是有了数十万年的布局,原来就在今日,就在此时!” 话落。 他向那法相遥遥一指。 本就处在崩溃边缘的法相金身碎裂开来,金光溃散,好似一场滂沱大雨落下。 佛祖沐浴金光,一座金轮缓缓在他头顶浮现,映照大荒。 这一刻他成了真正的佛。 道则为他而鸣,一条通天大道出现在他脚下,那大道尽头便是佛国。 “我成佛时,天地共贺,大道共鸣。” 佛祖脚踩金莲,朝大道尽头踏去。 就在他即将踏上那条大道时,一直沉默的柳七缓缓抬头,双眸之中充斥着肃杀之意。 “王琉,起剑!” 王琉神色微惘。 按照原本的计划,他应该在通幽杀阵中递出此生最后一剑。 可问题是现在通幽剑阵已碎,亿万生灵凝聚的气血被佛祖吞入腹中,半点不剩,他区区圣人,面对即将踏足大道尽头的佛祖,哪里有出剑的资格。 不过王琉终究是王琉。 当柳七让他起剑,他只是微微愣神便毫不犹豫极境升华递出了那已经磨了三年的剑。 他甚至没有来得及说出那句话。 只见天幕之上一道道剑意开始凝聚,转瞬之间汇聚成河。 仿佛一条天瀑倒挂。 剑意从王琉而起,垂挂于天幕,最后又尽数落在本命剑渊河之上。 剑种天河、映照诸天。 当年的痴心妄想,在今日终于成为现实。 王琉磨剑三年,星河之上不知藏了多少剑意,一朝爆发,便成了圣境之中杀意最重的一把剑。 佛祖看着斩来的剑光,脚步不止,慈悲笑道:“剑种天河,映照诸天,不愧是能入天道榜的天才,你这一剑便是远古前都足以跻身前十之列。 若是通幽杀阵尤在,本座倒还不敢轻易接,可惜通幽不复,而你又只是一尊圣人!” 谈笑间佛祖手拈兰花夹住王琉的渊河,仿佛他指尖拈着的不是一把剑,而是一根绣花针。 然而下一瞬。 他脸上的慈悲之意骤散。 即将踏出的那一步再也无法迈出。 他低头看着胸口。 眼底闪过一丝茫然。 本被他夹在指尖的渊河不知何时竟割破了他的手掌,笔直插在他胸腹之间。 金色血液缓缓滴落! 同样满脸茫然的还有王琉。 他知道自己这一剑杀力不低,甚至可以说是他此生最强大的一剑,可他从没想过真能落到佛祖身上。 佛祖太过强大。 只差一步便能踏足大道尽头,而且已经走出了那一步。 可偏偏他成功了。 就在渊河被佛祖夹在指尖的瞬间,他感受到佛祖指尖传来一股恐怖气血,以一种蛮不讲理的姿态涌入他气海。 瞬间冲破了圣境关隘,直抵帝境! 而与此同时,佛祖身上的气息竟有那一瞬变得紊乱。 他抓住了那一瞬之机,递出了此生最强大的一剑,将渊河插入佛祖胸口。 近乎摧枯拉朽。 王琉回头看着柳七,嘴角缓缓咧开,想要说些什么。 只是他口中不断有鲜血流出,身上更是布满了裂纹,仿佛一个破碎瓷器,哪里开的了口。 柳七似乎知道他要说什么,轻声道:“这一剑,很帅!” 王琉微微一笑。 下一瞬。 他和他的渊河一起炸开,变成了飘荡在天地间的一蓬血雨。 “本座小觑了你!” 佛祖冷漠看着柳七。 金色血液滴滴答答流淌,以他的修为竟无法修补这道剑伤。 “你小觑的何止我一人而已。” 柳七缓缓拔出身后的浩然,剑指佛祖,平静道:“其实从你出现在这里的那一刻起,你就已陷入局中!” 第783章 那个人回来了 “原来这是一场局!” 佛祖垂目看着柳七,感慨道:“李玄策以身为饵,献祭十万邙山诱我入局,叶荒打碎荒塔,自毁残魂,付出如此大的代价,只为了让本座有一瞬的骄傲,放任那只蝼蚁接近我。” “不错!” 柳七平静道:“茫茫岁月早已证明,佛祖从来都不是一个骄傲的人,你极其隐忍,隐忍到整个天下都觉得你不过如此,欲要让人灭亡,必先使人疯狂,我们只好让你变得骄傲一些,自大一些。” “难怪。” 佛祖叹息道:“难怪叶荒死的如此简单,难怪帝兵如此不堪,只是本座一直在须弥看着你们,任何因果都无法逃过本座推演,你们是何时谋划,又是如何布下的这个局?” “没有谋划。” 柳七手中浩然微抬,轻声道:“我们只是做了当前最好的选择。” “原来如此,你们都是很了不起的人。” 佛祖微微一怔,赞叹道:“无数年来,本座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似乎每次本座即将入主大荒时,大荒都会有人毫无道理崛起,将本座的谋划毁掉,四十万年前如此,万年前也是如此,此时本座才终于有了答案。 本座之败,非败于天意,也非败于谋划,而是败于人心。 只是这一次。 本座不会再败。 因为本座就是天意,本座之算便是天算。 你们不谋而合,此局堪称完美,可你们算错了一件事情,本座,比你们想象中的,要更强! 本座未踏足大道尽头。 不是无法踏足,而是因为本座不愿,本座要以最强姿态踏足大道尽头,跻身彼岸。” 佛祖脸上重新爬上慈悲。 胸腹之间那道剑伤肉眼可见的愈合起来,身上气势暴涨,帝境威压弥漫,道则在他身上游走,散发着浓郁的因果气息。 而后他拈花而笑。 一步踏出,再次踏上大道。 他立身大道之上,垂目看向柳七,慈悲笑道:“柳七,本座度你成佛!” 当他话音落下。 仿佛言出法随,柳七立身之地瞬间地涌金莲,浩瀚佛光垂落,普照人间,更有丝丝缕缕的因果线条在柳七身上浮现,好似一道道纠缠的锁链将他困住。 佛祖慈悲笑道:“你手持杀器,天下无双,可惜修为太低,肉身孱弱,如何背负得了如此庞大的因果?” 这三年来,柳七杀了很多人。 他们或许不是直接死在柳七剑下,但都是因柳七而死,这也导致柳七本命字破碎。 此时佛祖言出法随,无数因果之力加持在柳七身上。 如大山压顶、天道倾塌,瞬间将柳七压得喘不过气来,七窍流血,四肢八骸都有细密的血珠渗出,隐隐还有骨骼碎裂的声音响起。 佛祖拈花而笑:“柳七,你本命字已碎,剑心已崩,大道已断,何不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柳七抬头看着佛祖,忽然笑了起来。 “你以为我本命字碎裂,剑心崩坏,大道断绝,是因为背负因果,是因为他们对我的怨念,可你又怎么会明白,我所背负的,是人间不屈意,是他们的不甘,是他们的愤怒,是他们对苍天最直白的杀意!” 话落。 柳七遥遥向空中一拜,祭拜死去的英魂。 缠绕在他身上的因果线条倏然散开,一道道嘶吼响起,如同密密麻麻的剑鸣。 “佛祖,你听,这都是为你而起的剑鸣。” 柳七缓缓起身,挺直脊梁,放声大笑肆意张狂,手持浩然剑指佛祖:“诸君,请出剑,与我共斩这秃驴!” “轰——” 浩然轰然碎开,每一道碎片都变成一道剑光。 积累了三年的愤怒和不屈尽数倾泄而出,变成密密麻麻的剑光,如瀑如注。 剑光搅碎虚空。 斩断因果,斩开佛国,斩碎佛祖金轮,最后落在那条大道之上。 这一剑摧枯拉朽。 没有剑术,没有剑意。 有的只是一往无前的不屈和怒意。 柳七背剑三年,杀人无数,道心崩塌,本命字破碎,养了世上杀意最重,最决绝的一剑! 这一剑刹那芳华,已是人间绝响。 当最后一缕剑光消散。 柳七也瞬间变得苍老,好似这一剑燃尽了他的所有。 他张开双臂,如风中残叶,于虚空跌落人间。 寂—— 大荒寂静无声,就连风雪都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抬头看着从虚空跌落人间的柳七,看着这个背负了无数骂名的书生,神色复杂无比。 三年时间,直接或间接死在柳七剑下的生灵将近百亿。 死去的人无法再恨,但他们有亲人,有朋友,他们不能不恨。 可现在。 他们看到虚空跌落的那道白发苍苍的身影,竟变得茫然起来。 柳七是圣人,是屠夫,是魔鬼,是人间最后一把刀。 他说功过是非,自有后人评判。 而现在,他要死了! “咳咳——” 被剑光搅碎的虚空中忽然响起两道咳嗽声,佛祖从废墟中走出。 此时佛祖满身狼狈,鲜血浸透了袈裟,头顶金轮破碎,气息萎靡,看起来凄惨到了极点。 但他没有死。 他站在虚空中,眼底再无半点慈悲,充满了愤怒,魔气滔天。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佛祖已成魔。 他一把在拽住柳七,眼底如一汪深不见底的幽潭:“蝼蚁,你斩断了本座的大道就想死么,世上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本座要将你挫骨扬灰,要让你亲眼看着大荒崩塌,苍生死尽! ” 柳七白发苍苍,骨瘦如柴,形容枯槁。 当初那青衫落拓的书生。 已随着那一剑递出彻底死去。 但他眼底挂着笑意,对佛祖的威胁仿佛没有半点在意,只是看着虚无处轻声道:“你没有机会了,而我也终于解脱了!” “事到如今,你还在痴心妄想能救苍生?” 佛祖拎着柳七的白发,就像拽着一只蝼蚁,魔气吞吐间,柳七浑身骨骼咯吱作响,仿佛随时都会散架。 柳七却浑然不觉,甚至眼底的笑意越来越重。 眼神越来越亮。 “我从未想过拯救苍生。” “你知道的,我不过区区青楼一掌柜而已。” “我甚至都没想过能杀死你,我所做的一切,只是想为人间争取一点时间,等一个人归来。” 柳七此时浑身透着一种洒脱随意。 仿佛卸下了千重担。 目光仿佛能穿透佛祖魔身,看到他身后的茫茫虚无。 “现在,那个人回来了!” 第784章 秃驴你若是真佛,那本座又是什么? 无边无垠的虚无中,陈知安躺在地上,眼底尽是颓然。 他原本已经死了,却始终没有死透。 他不知道自己在这虚无之地待了多久,最初他还尝试着离开,尝试过以武道残卷重炼天地,尝试过以剑经斩开虚无,也尝试过以死人经开辟轮回重返世间。 结果无一例外,都失败了。 渐渐他忘记了自己的道藏,忘记了自己是个修行者,甚至连大荒天下的记忆开始模糊,只记得李家庄园里有个叫做李西宁的姑娘,那姑娘生的清冷,只是脑子有些不太好。 庄子里还有个叫做陈知白的读书人,被大火吞噬前,那个叫陈知白似乎和他说了些什么。 “是的。” “我是一个废物。” 陈知安躺在荒芜里,被无尽的孤独包裹,喃喃自语道:“原来真的只是一场梦,现在梦醒了,我要死了么?” “可如果真的是梦,为什么我会这么难过。” 没有人回答。 他就像一头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就连思维都开始迟钝。 许久后。 陈知安缓缓伸出手掌,用最后的力气喊道:“剑来!” 虚空中寂静一片,悄无声息,没有剑破空而至,没有剑气如虹,他的声音显得可笑又无力。 陈知安自嘲一笑。 将手臂落下,缓缓闭上双眼,安静等待死亡降临。 岁月风干了他的血肉,将他变成了一具干尸,他终于死了,意识彻底陷入寂灭。 不知过了多久。 仿佛一个世纪那么长。 荒芜之地变得愈发寂寥,再无半点生机。 便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中,埋葬着陈知安的虚无之地忽然响起一道风声,风声刚开始很轻,就像是有人低声轻语。 紧接着风声渐重,拂过荒芜之地,拂过陈知安干枯的尸体。 “那个人...” 陈知安手指动了动。 他听到了大风中的声音,有人在说话。 他迷茫睁开眼。 “我不是死了么?” 风声越来越重,天幕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道缝隙,风从那缝隙中而来。 陈知安抬头看着那道缝隙。 散开的瞳孔渐渐聚拢,那道缝隙像一道剑痕,又像是一条被拦腰斩断的大道。 “那个人......回来了!” 大风里的声音断断续续,陈知安听不真切,只是觉得有些耳熟。 “那个人是谁,谁回来了?” 他喃喃自语,忽然感觉脸上有些冰凉,他伸手摸去,有些粘稠,一滴金色液体。 “这是什么?” 看着指尖那滴金色液体,陈知安眼底迷茫愈浓,他从这液体中感受到了一种极为恐怖的力量。 记忆中他从未见过这种东西,可不知为何总觉得格外熟悉。 “我似乎见过这种液体。” 那滴金色液体在陈知安指尖消融,陈知安眉头微拧,死寂的眸子里忽然迸发出一缕精光:“这是...帝血!” “是梦里那个世界帝境存在的鲜血!” “不,不是梦!” 陈知安眼神越来越明亮,早已干涸的气海忽然多出一缕元气。 那缕元气很微弱,就像是大旱三年的沙漠里降下一滴雨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可陈知安却笑了起来。 他终于确认了一件事,他不是在做梦,他所经历的一切都是真正的过往。 陈知安躺在荒芜里,早已死寂的心脏缓缓跳动起来,沉闷如擂鼓,仿佛一头沉睡的恐怖凶兽正在复苏。 干涸的意识海中更是掀起惊涛骇浪,尘封的记忆如潮水般袭来。 直到许久后。 他才重新睁开眼,缓缓从荒芜里起身,抬头看着天幕,低声叹息道:“原来,这是我的帝劫!” 那年他在禁墟捡拾墟火,青衫错估了他的修为境界,浩瀚本源入体,几乎将他烧为灰烬,就连他的天地都被墟火烧成了荒芜。 在吃掉最后一缕墟火后,他终于再也无法坚持,画地为牢陷入了沉睡之中,于是才有了这一场自证的梦。 他这些年走得太快,这座天地太过潦草。 墟火灼烧他的肉身和阴魂,融化他的天地,让他极致痛苦的同时,却也将他的大道重新凝炼了一遍。 这是他的帝劫,也是他的修行。 如果不是柳七背负大荒不屈意斩出那一剑,斩断了佛祖的大道,斩得天地动荡,生出一道缝隙,他恐怕会就此沉沦下去,直到很多年后才能重新醒来。 站在荒芜间。 陈知安目光扫过旷野,觉得有些冷清。 须臾后。 他开口道:“宇宙洪荒,天地玄黄,我为大道之始,我心即天心,我立身此地时,当有日月星辰,当有光明黑暗,当有四季变换,当有岁月更迭!” 恍若言出法随。 当他话音落下。 荒芜之地风云色变,天幕之上有日月星辰浮现,大地之上一座座山岳拔地而起。 虚无之间更有苦海沉浮,开满了红色彼岸花。 那苦海无边无际,有一袭红衣撑船,正是道主化身之一的李清儿,正遥遥看着陈知安。 更远处。 一座阴神殿介于虚实之间,似遥不可及,又仿佛镇压在苦海之上。 阴神殿中。 一道身披帝袍的身影端坐。 那道身影头顶金轮如日,看起来慈悲又威严,仿佛一尊帝佛。 之前墟火肆虐天地,陈知安隔着一座天地将玄奘从须弥山召回,坐镇阴神殿庇护李清儿和苦海亿万阴魂。 如今陈知安意识复苏,重开小天地,屹立岁月长河之始。 三千大道都在他脚下。 当初死人经剥离出来的意识也到了回归的时候。 两人对视良久。 陈知安轻声道:“道友,佛本是道,可大道归一,跻身最强帝境了!” 玄奘从帝座起身,负手道:“因果缘法总有尽时,我本就是你,既大道归一,自当功成身退,此后世间再无玄奘,不过在这之前,我还有一件事要做,杀佛!” ....... 岷山关外。 佛祖拎着柳七的头发,双眸微垂,道则弥漫,推演因果。 他当然知道柳七口中的那个人是谁。 消失多年的陈知安,大荒陈留王。 这世间如果还有谁能让他心生警惕,只能是那个人。 哪怕那个人只是一个道龄不过百的年轻人,但只要他一日不死,佛祖就一日不敢说真正的高枕无忧。 因为那个人除了是陈知安外,还是佛门未来佛。 那人将他大道分裂,让他无法以佛法踏足大道尽头! 他经营了数十万年的须弥天下。 也因那人分崩离析,以至于他甚至只能将目光落在大荒,结果被柳七一剑彻底斩断踏足彼岸的可能。 “他回来了,我看到了未来,你的因果已到。” 柳七形容枯槁,浑身骨骼寸寸断裂,阴魂将散,就如一件即将破碎的瓷器,但他眼底爬满了肆意笑容。 仿佛在嘲讽佛祖的不自量力。 “你肉眼凡胎,岂能看透因果。” “本座曾看到十万邙山有一尊大佛升起,入主大荒,本座才是唯一真佛,而他不过是一个窃取本座大道的小偷而已!” 佛祖心中烦躁,杀心骤起。 然而就在他手掌微握,准备柳七挫骨扬灰时,他立身之地的虚空忽然开始坍塌。 紧接着天地骤然一暗,仿佛坠入了另一座天地。 他抬头望去。 只见天地之间,一尊巍峨大佛负手而立,仿佛天地都被他踩在脚下。 那大佛目光落在他身上。 佛祖眼底再无光明。 只对视一眼而已,竟让佛祖双眼流下两行血泪,好似一粒蜉蝣看青天。 须臾后。 整个天地都响起那尊大佛清朗的声音。 “秃驴,你是唯一真佛,那本座又是什么?” 第785章 老板,好久不见 “玄奘!” “你这个窃道者,小偷!” 佛祖双眸溢血,仰望着那苍穹之上的法相,脸色阴沉无比。 只是一眼,他就能看出玄奘已经成佛,而且在那条路上比他走得更远。 那本是他的大道。 被玄奘硬生生抢走,而且他毫无办法,之前柳七那一剑,更是将他跻身彼岸的可能彻底斩断。 此仇不共戴天。 “以香火塑金身,寄托外物,伪道而已,很了不起么!” 玄奘大法师俯瞰佛祖,头顶金轮如日,他嘴里说着没什么了不起,可那浩瀚佛光半点不遮掩,座下十二品金莲熠熠生辉,刺得佛祖老脸生疼。 “原来本座在岁月长河中看到的那尊佛,是你!” 看着那巍峨法相,看着那如同一轮大日横空的金轮,佛祖眼底泛起一缕明悟。 他曾以因果石看到过未来一瞬。 见有大佛在岷山关升起,横推无敌。 这才有了数十万年的谋划。 此时看到那与天齐高的法相,终于明白原来那尊大佛并非是他。 只是凭什么? 佛法因他而始,他盘踞大道之上数十万年,截取了多少佛法本源,吃掉多少有望成佛的弟子。 凭什么玄奘轻而易举便窃取了他的大道。 成了什么狗屁的未来佛。 天道不公。 这一瞬,佛祖道心中忽然出生了怨恨和不忿情绪。 他是佛祖。 是远古以前成道的大能。 他布局数十万年,老谋深算,按理说一颗道心早已磨砺到万物不侵的境地,可此时恶念一生,竟瞬间生了心魔。 “诸佛如来,当无法、无天、无众生。” 佛祖撑开法相金身,法天象地,帝境威能释放,浩浩荡荡,他头顶本就破碎的金轮彻底溃散,化为一轮黑月意图将大日吞没。 须臾后。 佛祖法相金身化作魔躯,再无半点慈悲之意。 杀意冲天,魔气滚滚。 他双眸泣血,仰头看着那尊与天齐高的巍峨法相,冷漠道:“天道不公,既不能成佛,那本座便彻底入魔,斩了这天地......” “你说天道不公.....” 玄奘大法师俯瞰佛祖,幽幽道:“本座便是天道,我心即天心,又如何能公道,你在本座的地盘吵吵嚷嚷着要斩天,是不是有点过分?” 话落。 只见他手掌缓缓抬起,遮天蔽日,道则交织,如上苍之手落下,仅仅是溢出的一缕气息就让虚空震荡。 佛祖抬头看着落下的巨掌,眼底的恨意瞬间变成了震撼。 能看出来玄奘用的是佛门神通大慈悲掌,算不得什么禁忌帝术,可这手掌之下藏着的煌煌天威,竟让他有种直面上苍之感。 “不可能,你怎么能将佛国化虚为实,映照三千世界?” 佛祖神色惊恐,不明白为什么玄奘能做到这一步。 即便是他铺开佛国也不过只是圈地为王,化天地为己用而已。 佛国内的道则与大荒同根同源,算不上真正的天地,而所谓三千世界更不过是真实世界的投影罢了。 可此时玄奘巨掌所蕴含的道则之力,竟拥有天地本源,举手投足便是天威浩荡,这一掌,是这座天地的力量。 “原来你也投靠了苍天。” 佛祖眼底满是嫉妒,癫狂笑道:“哈哈,陈知安,你才是苍天最忠诚的走狗,陈知白背负人间万万年,他留下的棋子却成了苍天的看门狗!” “苍天的看门狗?” 巨掌轰然落下,拍散佛祖头顶那轮黑月,又摘下他的头颅,打碎佛祖肉身,摧枯拉朽,浩浩荡荡,漫天血雨洒落,道则散于天地。 玄奘大法师低头看着佛祖的头颅,平淡道:“活该你不如道祖,连想象都胆小如鼠,苍天算什么东西,也配本座给他守门?” 佛祖头颅微微一怔。 旋即似乎想到了什么,嘶哑道:“开天辟地,自成一界,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所有人都以为你只是一枚棋子,谁能想到你才是真正的杀招,陈知白下了好大一盘棋,本座败得不冤!” 佛祖满身杀意散去,头颅变得苍老起来,仰头看着玄奘,脸上泛起复杂笑容:“我也曾是人族,也曾为人族死战,只是苍天在上,又有谁能敌得过岁月......” 下一瞬。 佛祖双眸缓缓闭上,就这么陷入寂灭,散道而去。 玄奘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 直到确认佛祖彻底死去后,他才猛地吐出一口鲜血,巍峨法相上爬满细碎裂纹,头顶金轮更是轰然溃散。 他面色苍白,回头看着虚无间那袭青衫微笑道:“道友,幸不辱命,我也该去了!” “恭送道友!” 陈知安向玄奘微微躬身,而后拂袖一挥。 巍峨法相彻底碎开,变成一道金色流光涌入陈知安意识海内。 下一瞬。 陈知安身上气势暴涨,径直从帝境一重天跻身帝境三重天。 帝境威压席卷天地,天幕之上响起滚滚雷云,有漫天神佛浮现,竟仿佛有天劫降临。 陈知安抬头看了一眼,眉头微皱,漫天神佛顿时烟消云散。 许久后。 陈知安才收回目光,低声喃喃道:“在我的天地里竟会降劫劈我,是因为大道不全,还是禁墟残余的天道之力,亦或者,是元初把目光落在了我身上?” 按理说这是陈知安的天地,他就是这座天地的主宰。 规则都因他而起,别说他只是跻身帝境三重天,便是抵达大道尽头,都不该有天劫落下才对。 偏生竟落下了,更让他感到不解的是,那漫天神佛又是什么个来头? 竟有些像祖地传说中的天庭。 这让他隐隐有些不安。 不过现在不是处理这些事的时候。 因为柳七要死了。 他压下心底疑虑,拂袖一挥,一股无形的力量托举柳七到阴神殿,再摘下一朵彼岸花,点亮一盏盏魂火,以最纯粹的阴魂之力滋养柳七的阴魂。 只是很快他眉头便皱了起来。 柳七不但肉身破碎,就连阴魂都早已破破烂烂,四处漏风,他渡入其体内的阴魂之力半点也留不住。 陈知安双眸微凝。 伸手在虚空一拽,一部死人经虚影出现在他手中。 下一瞬。 他割碎手掌,以指为笔,以血为墨,在死人经上落下‘柳七’的名字。 可是他字刚写完。 柳七的名字瞬间又散去。 陈知安手指微颤,僵硬停在虚空。 他转身看向柳七,眼底瞬间爬满了哀伤。 柳七的阴魂,他无法修补。 按理说以陈知安如今的实力,别说只是身受重伤,便是柳七只剩下一口气,他都能将他救活。 可柳七此时的状态,不是重伤,他的阴魂和肉身都已经耗尽,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老板,好久不见!” 柳七艰难睁开眼,看着面容依旧的陈知安,如同枯树皮的老脸上扯起洒脱笑容:“临死前能等到老板,真好!” 第786章 柳七死了 “七哥!” 陈知安摘下一瓣金莲,维持柳七阴魂不散,沉默良久后才低声道:“你已油尽灯枯,我无能为力。” 多年以前。 陈知安初到大荒,还只是长安城熬鹰遛狗的纨绔,一顿忽悠将大唐勾栏精神领袖的柳七绑到自己的战车上。 就此两人结下深厚的友谊,成为志同道合的道友。 在很长一段是时间里,柳七都是陈知安身后最坚强的后盾,哪怕后来陈留王府一群妖孽渐渐浮出水面,陈知安真正倚仗的人依旧是柳七。 如果说陈知安是青楼的擎天柱,柳七就是青楼的镇魂钟。 他是书生,是道士,是剑修,他可入朝拜相,可入宗门洞天为仙,可仗剑逍遥游,可偏生他甘愿居身青楼,成为一个掌柜。 后来他踏上白帝城,成为白帝城城主,又登临天道榜,位列诸天十人之一,贵不可言,大道可期。 可他在世人面前依旧以青楼掌柜自居。 除了要庇护那些可怜的青楼姑娘,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为了替陈知安守好江山。 柳七虽然一直叫陈知安老板。 可对陈知安而言,柳七从来都不是下属,而是他的良师益友。 陈知安开天辟地,立身大道尽头,坐拥一座崭新天地,强如佛祖都被他抬手镇压,便是再重的伤他都能却无法留下柳七的命...... “老板,不要难过。” 柳七抬头看着陈知安,洒脱笑道:“其实早在三年前我就该死了,苟延残喘到现在,也算白白赚了几年,不亏了!” “可你本可以不死的,以你的修为,就算没有通幽杀阵,至少也可以撑到我回来。” 陈知安再次摘下一片金莲,化为最纯粹的阴魂之力渡入柳七体内。 十二品金莲是佛祖十世轮回积累的底蕴,蕴含的阴魂之力恐怖无比,一片叶子不比悟道茶树叶逊色半分,可即便如此也只是让柳七吊着一口气而已,无法逆转他的死亡,甚至连阴魂本源都无法留下。 “白痴!” “白痴!” “你是谁啊,大荒亡不亡和你有什么关系,要你来背负这么大的因果,把自己搞得魂飞魄散?” 陈知安就像一头愤怒的狂狮,整个天地都因他的愤怒而变得动荡,岁月长河倒卷,天幕之上更有黑云聚拢。 匹夫一怒血溅五步,帝王一怒血溅千里。 陈知安不是匹夫,也不是帝王,他是这座崭新天地的主宰,他的念头便是天意,他动怒时,整个天地就只剩下一个声音! 可即便如此。 他依旧只能无能狂怒,轮回未立,他什么也改变不了。 只能眼睁睁看着柳七的生机一点点流逝。 “知安,你知道的。” 柳七看着暴怒的陈知安,苍老面容上泛起温和笑意,轻声道:“我大道如此,我没办法看着他们死去而无动于衷,做不到冷眼旁观。”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你说读书人当如此。 从那时起,这句话就已烙印在我大道之中。 大荒死了太多人。 第一个人死的时候我无所谓,可随着越来越多的人死在我面前,我便再也无法置身事外,那日我站在青楼,看似有很多选择,实际上只有一条路而已。 所以那一日我提起了浩然剑。 我想大荒总归要死人的。 既然如此,那不如我握住杀人的刀,我来选择谁该去死。 我知道这对他们来说并不公平,我没有资格决定他们的生死。 不管目的多么正确。 打着正义的名义绑架别人牺牲就不是牺牲,而是谋杀。 我谋杀了很多人。 杀第一个人时。 我本命字就已经碎了。 有人说我是屠夫,屠戮苍生无数。 有人说我是圣人,给大荒留下了火种。 屠夫是我,圣人也是我。 我说功过是非,自有后人评判。 可心关难过。 我本只是青楼一散淡书生,我救不了大荒,做不了救世主,我无法直视浩然剑上淋漓的鲜血,无法遮住亿万阴魂在我耳边呓语嘶吼,没办法心安理得。” 说到这里。 柳七忽然咳嗽起来,用尽全身力气,仿佛要将心里的郁结尽数吐出。 然而他早已行将朽木,五脏六腑早已碎如絮柳,吐出来得只有破碎血肉,哪里能吐得畅快。 直到许久后。 他才抬起头来,惨笑道:“知安,心关难过,我早该死了,早想死了啊!” 陈知安沉默下来。 在杀死佛祖的时候,他已经看到了自己消失这些年来人间发生的事。 柳七持剑浩然,立通幽杀阵,杀人无数,死在他剑下的人一茬又一茬,却也为大荒保留了无数火种,他既是圣人又是恶魔。 他心怀慈悲,却杀人无数。 所以他痛苦。 活着的人或许会理解他的痛苦,但死去的人呢,没有人有资格代替死去的人原谅柳七。 陈知安也不能。 就连他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这才是他真正痛苦之处。 “不要难过。” 柳七身上死气渐起,看着陈知安笑道:“临死前能看到你和小清儿回来,已经是一件很幸福的事,走了!” ....... 柳七死了。 他的肉身和阴魂都化成了飞灰,洒落在这座崭新天地。 在他化道的最后一瞬。 陈知安试图拽取他的阴魂本源,甚至不惜动用了这座天地的本源道则,截取一段岁月长河,想要将他留在那段岁月之中。 可他毕竟只是帝境三重天而已,他可以在岁月长河自由穿行,却无法长久留住那段岁月。 李清儿看着陈知安不断进入岁月长河,青衫染血,面露不忍之色:“老板,柳先生已经死了。” 陈知安青衫微颤。 停下即将踏入岁月长河的脚步,转过身来,看着李清儿道:“你知道的,他没什么亲人,朋友也很少,江月离死了很多年,徐蝼也死了,我就是他唯一的朋友。“ “可是他已经死了,你就算在岁月长河轮回一万次,他也不能复生。” “是啊,那个白痴。” 陈知安喃喃自语,终究还是没有迈出那一步。 沉默许久后。 他将柳七的骨灰小心翼翼收拢。 不多时一个矮小坟堆立在苦海畔那块天碑旁立起。 陈知安在小坟前站了很久。 直到夕阳落下,黑夜降临。 他才缓缓离去。 落日余晖洒在他身上,拖拽出一条长长的影子。 柳七死了。 接下来的路,该他走了! 第787章 活在岁月之中 “完了!” 岷山关上,宋终看着忽然消失的佛祖和柳七,脸色变得格外沉重。 岷山关一战。 须弥天下僧侣死伤亿万。 通幽大阵破碎,方圆万里人畜皆死尽,李玄策和王琉战死,如今就连柳七也拔剑而死,只剩下他一人,该如何面对接下来的狂风骤雨? 更让他感到无奈的是。 南海通幽杀阵也开始震荡,赤帝与屠卬的厮杀显然到了尾声,通幽杀阵虽然逆天,可屠卬毕竟只是一尊准帝,很难抹平境界上的差距,更何况他还是赤帝的儿子,胜算恐怕不大。 “终究还是无法改变结局么?” 宋终神色落寞,只身站在岷山关城头,寒风冷冽,天幕昏沉,天地寂静,鸦雀无声,只觉悲从心起,无尽苍凉。 挣扎三年,杀了这么多人,到头来却只剩下了他一人。 茫茫四野中,有修行者眺望此处,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宋终身上,想要从他那里得到这场战斗的结局。 迎着那一双双期待的目光,宋终更感悲凉,想要说些什么,却始终无法开口,直到很久后,他才嘶哑道:“都,逃命去吧!” 逃命。 能逃到哪里去呢? 苍穹之下早已没有栖身之所。 诸帝破阵之日,便是大荒生灵死尽之时。 就连宋终自己都不知道何处可以容身。 仿佛是被人间的绝望侵蚀,被青衫撕破的那轮阴月渐渐修补残躯,重新恢复成满弦,此消彼长下,那轮暖阳再次落入下风。 天地灰蒙,风雪骤降。 宋终站在风雪中,最后看了一眼已成废墟的十万邙山后,转身向逐鹿原走去。 既然无处可去。 那就死在她手中吧! “山鬼大人。” 就在宋终即将离开城头时,他身后忽然响起一道声音。 那道声音很轻,在风雪中显得有些低沉,仿佛穿过了无尽虚空从另一座天下传来。 宋终回头望去。 只见那虚无处溅起一片涟漪,两根纤细白皙的手指从涟漪中伸出,并指如剑,一道剑光划过涟漪,仿佛在湖面上斩开了一道口子。 在宋终沉默目光注视下,两道身影缓缓踏出。 一袭青衫负剑,一袭红衣别刀,两人脚踩虚空如履平地走向城头。 青衫如故,携剑而归。 昏沉天幕下,四野寂静,这一刻宋终眼里只剩下那袭青衫,好似连彻骨寒风都变得温暖起来。 那个人回来了。 时隔多年,在人间最绝望,在他最无助的时候,那个人回来了。 很久后。 宋终长揖及地,用此生最高昂的声音喊道:“山鬼宋终,恭迎大荒陈留王重返人间!” 他的声音层层叠宕,激起滚滚雷音响彻整个天地。 须臾后。 整个大荒的生灵都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叩拜,然后响起此起彼伏的声音。 “恭迎大荒陈留王重返人间!” 呼声如雷,聚啸成海,刮过大地,越过山岗,吹散风雪,最后震碎了天幕上厚厚的阴云,在死气沉沉的大荒重新注入生机。 就连天地都仿佛因他的回归而开始震荡,那天幕之上日月交替,本来即将被彻底遮住的暖阳再次露出半角,就像一道洒向人间的温和目光。 陈知安站在城墙上,仰头看着天幕那轮黯淡暖阳,仿佛能穿过厚厚云层看到那穿着旧袄的身影,亦如当年在院子里眺望藏书楼。 只是现在的他再也喊不出那句‘大哥救我’,身后再也没有可以依靠的人。 “大哥,等我,不要死!” 陈知安低声呢喃。 良久。 他收回目光,转身看向宋终,眼底已再无半点波澜。 “山鬼大人,天钟可否借我一用?” 宋终微微一怔。 天钟是他的本命道兵,先天而生,成帝后才在他体内彻底复苏,杀力不算高,但可以屏蔽天机,剥离阴魂本源,从某些方面来说,比究极帝兵更不凡。 他的一身道果都在寄托在天钟之中。 当然事到如今,他其实也不怎么在乎这身道果,只是他不知道陈知安借天钟何用,毕竟强如神帝也无法执掌他的本命道兵。 “复苏天钟,和我走一趟你就知道了。” 陈知安青衫拂动,拽着宋终踏入虚空。 宋终还来不及有所动作,眼前景色已然大变。 只见一条浩瀚长河在他脚下浮现。 他立身其中,周遭天地不停变换,好似有时光在他脚下在倒流。 更有长河震荡,卷起千层浪,要将他们吞噬。 那逸散的恐怖威能让宋终一阵心惊胆战,仿佛只要跌入其中,就会瞬间被 一尊准帝,便是再恐怖的禁地也不至于让他心生惧意,可这条长河却让他心生大恐怖,很显然这不是一条简单的大河。 这是岁月长河。 他震惊地看着陈知安,根本无法理解这一幕。 他能感知到陈知安只是一尊帝境三重天而已,虽然已经很强,但距大帝之境还有很遥远的距离,凭什么能够在岁月长河立足? 甚至还将他也拽了进来。 他不知在岁月长河中走了多久,总之等他回过神来时,他们已经走到尽头,入目处,是一座老旧的酒楼,那酒楼上书‘轮回’。 酒楼里亮着微弱烛光,一个脸色苍白的书生坐在轮椅上,正沉默看向远处的金色苦海,酒楼外,有一老人在风雪中缓行。 酒楼后宅里,一匹漆黑老马吃着浆果。 “这是...三年前的轮回酒楼。” 宋终看着那幅景象,只觉心神恍惚,惊呼出声,很快又捂住嘴,生怕惊扰书生和那看起来平平无奇的老人。 陈知安看着轮椅上的书生,平静道:“不用害怕,你头顶天钟可以遮住苍天目光,而且祂已不在人间,即便看到我们也没办法再改变什么。” 宋终不语。 那年轮回酒楼崩塌,然后天上便多了一轮太阳两轮月亮,在那之前二层楼里发生了什么无人可知,就连聂九幽也被抹去了记忆。 所以世人其实并不知道当初发生了什么。 此时亲眼见证这一幕,陈知白和苍天近在咫尺,就如蜉蝣见青天,哪里能不害怕! 轮回酒楼二层楼里旧事重演。 当那匹漆黑老马走上二层楼,向他们站着的方向看了一眼,那灰色眸子里似乎有一丝疑惑,很快又被陈知白拽回了目光。 陈知安站在岁月长河中看了很久。 直到那场战斗开始,陈知白斩断岁月长河,他才被迫返回岷山关。 回到现实。 宋终满脸苍白,眼底爬满了骇然。 原来三年前。 当那场战斗开始的瞬间,这座天地就已经被打碎,大荒早已陆沉。 彼岸之上的存在厮杀,这座天地根本承受不住。 而他们之所以还活着,只是因为陈知白斩断了岁月长河。 这芸芸众生。 是活在一段岁月之中! 第788章 抬手可灭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宋终满脸煞白,惶恐不可终日,甚至声音中都带上了几分颤抖。 他无法理解自己看到的这一幕。 大荒竟早已陆沉破碎。 可如果大荒早就已经陆沉,那他们又算是什么? 废墟上的孤魂野鬼? “很震惊吗,其实你看到的不过一瞬而已。” 陈知安指尖轻轻向虚无指去。 指尖触及处的虚空顿时变成了一道道线条。 那些线条纵横交错,每一道线条都道则弥漫,编织成一条滔滔大河。 只是那大河似乎被某种力量斩断。 不见来处,也不见归途。 那些线条正以一种恐怖的速度崩断,如同乱麻。 宋终抬头看着陈知安指尖上的天地,整个人再次陷入了巨大的震撼之中。 他是准帝,初步踏入大道,可言出法随。 可问题是他踏足的只是自己的大道,能看到的也只是自己执掌的那条道则,可陈知安抬手间竟演化了如此多的道则,仿佛大道三千都在他指尖。 更重要的是。 那些大道竟都在崩塌之中。 “若大道如长河。” “大荒便是长河上的一叶孤舟。“ 陈知安指着那条长河缓缓道:“我也以为大荒天道倾塌,大荒陆沉是将来可能发生的事,直到先前我撕开虚空,看到那一条条断裂的大道,才意识到一个严重问题,大荒其实已经崩塌了。 你们之所以还活着。 只是因为他在离开前截取了一段岁月。 你们活在岁月之中,当这段岁月走到尽头,就是你们身死道消之时。” 说到这里。 陈知安倏然抬头看着天上那轮昏日沉默不语。 他想起青衫曾说过。 陈知白已经死去了九百九十九万次。 而他的每一次死亡。 都代表大荒一次覆灭...... 许久后。 他转身看向宋终,死死盯着他头顶的天钟。 “宋终,送终,难怪你肩挑日月,眼分阴阳,能窥探本源,难怪你能屏蔽天机,原来你也是他留下的希望,也在因果之外。” 宋终神色茫然,只觉脑子一片乱麻。 天钟是他的本命帝兵,可实际上他对天钟半点也不了解,最初他以为是苍天所赐,可后来他发现似乎不是那么回事儿。 天钟镌刻了日月星辰、地水火风环绕其上、钟体内有山川大地、万族隐现其中,无数奇诡大妖、鸟兽鱼虫栩栩如生,垂落缕缕混沌道则,竟可以屏蔽天机。 也是那时起,他道心中起了某种变化。 远古的记忆也开始复苏,冥冥之中似乎有一道影子曾点化过他。 让他诞生意识。 从一块石头变成了先天九帝之后最特殊的存在。 只是那时他还处于蒙昧状态,意识模糊,根本记不得那道影子的模样。 就在宋终思绪万千时。 陈知安飘忽声音传来:“山鬼大人,当初的约定依旧作数,如果可以,我会留林青禾一命,就当给你的补偿,如果有来世......” 宋终不明所以,不过还是下意识点了点头,变得高兴起来。 “走了!” 陈知安向宋终挥了挥手,带着李清儿踏入虚空,消失在岷山关。 当他们再次现身时,已身处南海畔。 “老板,那口钟有问题?” 李清儿现在恢复了道主的记忆,又在苦海撑舟多年,汲取了苦海阴魂之力,已然踏入了准帝境,只是依旧习惯称陈知安为老板。 陈知安沉吟片刻才轻叹道:“如果我猜的不错,那口钟真正的名字,叫混沌钟,乃是先天至宝,某位无上存在在开天辟地时镇压鸿蒙世界的至宝,而宋终,则是那口天钟的器灵,肩挑日月,眼分阴阳,窥探本源,他是大哥留给人间的礼物。” “混沌钟,无上存在,开天辟地......” 李清儿喃喃低语,道主记忆中并无这段历史,她只记得道祖持青莲斩天,想要开辟一座白玉京天庭,失败身陨。 听陈知安的意思,竟有人真的开天辟地成功过。 那是何等恐怖的存在。 要知道就连先生都做不到这一切。 不过她转念想到陈知安的洞天。 那方圆不过万里的小天地自成规则,如果真要论起来,似乎也算得上一座天地,而老板修为却才帝境三重天而已。 不过老板的帝境,大概和别人的帝境不一样吧。 毕竟哪怕在那帝境多如狗的远古,她也从未见过一尊帝境三重天可以轻描淡写摘下帝境九重天的头颅。 就在李清儿沉思时。 身旁的陈知安忽然开口道:“通幽杀阵,要破了!” 李清儿抬眸看去,只见那南海之上,原本风平浪静的大海忽然波涛汹涌起来,恐怖高温透过杀阵传出,使得虚空都变得扭曲。 那奔腾海水更是瞬间沸腾,热气蒸腾,也就南海中生灵早已死绝,不然恐怕又是一座人间炼狱将成。 “ 赤帝即将踏入帝境九重天,屠卬危险了!” 陈知安感受到那杀阵中透出的恐怖气息,脸上怕现一缕凝重。 下一瞬。 他向前踏出一步,三千大道在他脚下蔓延,如一条长河延伸,瞬息之间勾勒成一座天地,将通幽杀阵笼罩。 就在天地铺开的瞬间。 只听一道狂躁唳啸响起,通幽杀阵轰然破碎。 一头遮天蔽日的金乌展翅,掀起滔天赤火,宛若一轮大日横空。 那头金乌双眸冷漠,屹立在一座由赤火凝聚的帝座之上,火焰道则在他足下流淌,散发着睥睨天下的无敌气度,居高临下俯瞰着鲜血淋漓的屠卬。 “以为凭借一座杀阵就能弥补帝境之间的差距,愚蠢!” “身为本帝后裔,体内流淌着最尊贵的先天帝血,居然要剥离出去,沦为卑微的蝼蚁,更是白痴!” “为了那些蝼蚁与本帝为敌,更是白痴中的白痴!” 此时屠卬满头金发凌乱,浑身浴血,帝甲破碎如絮柳,帝矛被折断,气息萎靡到了极点,甚至就连道种都已经枯萎,大道断绝,已然油尽灯枯。 他艰难抬起头,伸手抹去遮住眼睛的血污,满不在乎道:“你以为老子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你当年剥离十滴帝血创造我们,不就是为了把我们当成祭品? 老子杀你,不是为了什么狗屁人间,单纯就是想杀你而已。” 赤帝双眸冰冷,冷漠道:“不知死活,为本帝献祭一切,是你无上的荣耀。” “耀你娘!” 屠卬气息萎靡,但气势半点不输,破口大骂道:“今天老子技不如人,认栽,不过你也别得意,有朝一日知安老弟回来,一定会为我报仇,老子在前面等你。” 赤帝闻言,赤眸微凛。 想到当初在仙武天下看到的那个青衫少年,莫名觉得有些心悸,仿佛无形之中有一道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 不过一想到自己身后站着苍天,而且陈知白也已经离开了人间,陈知安区区一枚棋子,哪怕再妖孽也掀不起风浪。 顿时又恢复了骄傲矜持。 只见他双翅微振。 道则火焰在虚空凝聚成一杆长枪,帝境威压弥漫,散发着恐怖杀意,冷漠道:“蝼蚁而已,本帝抬手可灭。” “是么?” 就在赤帝长枪即将洞穿屠卬时,天地之间忽然有一道平静声音响起。 赤帝眼底的骄傲骤然凝固。 抬头看去。 只见穹顶之下,混沌散去,现出一尊伟岸身躯。 那尊伟岸身躯屹立天地之间。 岁月长河在其脚下流淌,日月星辰拱卫在其身旁,三千大道在其身上流转,宛若一条璀璨星河。 “赤帝,请抬手灭我!” 第789章 我又一拳可撼天! “赤帝,请抬手灭我!” 当那道略显嚣张的声音响起,天幕上卷起黑压压的云层,风雷滚动间,仿佛为那尊伟岸身躯披上了一袭黑色战袍。 压抑而肃杀的恐怖气息笼罩天地之间。 “陈知安——” 赤帝瞳孔微缩,仰头看着那尊伟岸身躯,原本杀意饱满的长枪悬在屠卬头顶三尺,久久不能落下。 直到那黑压压的云层散开,他眼底凝重才缓缓散去。 下一瞬。 他长枪调转,杀意直指陈知安,冷漠道:“不愧是陈知白选中的棋子,居然这么快就踏入帝境。只是如果你以为踏入帝境就可以在本帝面前耀武扬威,便有点不知天高地厚了。” 自远古以来。 赤帝在世人印象中一直是暴虐嗜杀的形象,他视众生如蝼蚁,高傲霸道,睥睨天下。 但真正的赤帝并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自负。 他在先天九帝中只是一般而已,甚至后来者中也有让他感到威胁的存在。 所以当他看到陈知安的瞬间。 心底其实生出了深深的忌惮。 不过当他发现陈知安真正的修为只有帝境三重天后,瞬间又拥有了无敌自信,甚至在他眼里陈知安那俯仰天地的昂扬战躯似乎都变成了抬手可灭的蝼蚁。 只见他双翅振颤,身形消失在原地。 下一瞬已出现在天幕之上,目光底垂,长枪遥指陈知安:“踏入帝境,得见大道才算是真正的修行,而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话落,长枪撕碎云层,拖拽赤火向陈知安斩去。 这一枪恐怖无比。 所过之处虚空都变得扭曲,道则弥漫,演化一头金乌,赤火燎天 ,仿佛要将这座天地都烧为灰烬。 “蝼蚁——” 赤帝两翼收拢,化为一尊身披帝袍的中年男子,满头赤发,双眸如火,负手而立,居高临下看着陈知安。 这一枪凝聚了他帝境八重天全部修为,陈知安区区帝境三重天,绝不可能挡住长枪杀伐。 不过陈知安自出道以来便诡异的紧,同境厮杀从无败绩,为了以防万一,他决定还是先跻身帝境九重天,踏入大道尽头。 念及至此。 赤帝手掌虚握,将昏死在地上的屠卬拽入虚空,准备将其吃掉。 “轰——” 长枪终于落下,在虚空炸开,卷起气浪滚滚,使得风云倒卷,天地震荡。 “蝼蚁始终是蝼蚁!” 赤帝低眸看了一眼,准备好好享用屠卬。 屠卬是本源帝血所化,虽然被陈知白驱散帝血,变得格外稀薄,但他发现屠卬体内流淌的帝血变得更加纯粹,其执掌的道则也格外不同,甚至让他都有些渴望。 低头看着掌间的屠卬,赤帝用一种恩赐的口吻缓缓道:“能成为本帝大道一部分,是你此生最大的殊荣,也是你不可逆转的命运!” 屠卬被他拽在手中,浑身浴血,看起来凄惨到了极点,那双淡金色眸子却忽然变得生动起来,幽幽道:“或者你要不再等等呢?” “拖延时间没有意义。” 赤帝眉眼微抬,以为屠卬是在求饶。 然而下一瞬。 他抬起的手掌骤然一凝,只见屠卬那双幽深瞳孔里,一道剑光正在放大,与那道剑光一起变得清晰的,还有一尊恐怖战躯。 那尊战躯气焰滔天,九把本命剑在虚空游弋,散发着恐怖剑意,他仰天俯地,脚踩大道长河,踏河而行,每走一步都有道则沉浮。 仿佛一举一动都牵引着整个天地。 “我有一剑,可开天辟地!” 战躯声如擂鼓,随手向虚空一拽,赶蝉、不怒、惊风、坠雨、拂烛、摧城、十八州、开天、抚顶,九道剑意纵横,在虚空结成一座剑意天地。 霎时间天地处处是剑鸣。 仿佛整个天地的一草一木,都变成了无坚不摧的剑。 王琉的剑种天河与这这座剑意天地比起来,简直有萤火与皓月之别。 赤帝看着那茫茫剑意。 瞳孔微缩。 瞬间现出本体,两翼振颤,就要离开这剑意天地的杀意范围。 他是赤帝金乌,速度天下无双,便是先天九帝中能追上他的存在也寥寥无几,所以面对这剑意天地,下意识便选择了逃遁! 他能感受到这座剑意天地的杀力之恐怖,虽然不及远古第一个剑修,但剑意一脉相承,硬扛恐怕不死都要大道受损! 他还未踏入帝境九重天,不愿意以身犯险。 然而让他震惊的是。 哪怕他已经快到了极致,可那道剑光依旧紧紧相随,更恐怖的是他竟逃不出剑意天地的范围。 他不停在虚空穿梭,可这剑意天地仿佛无所不在,无边无垠,他每一次现身,身后都尾随着一把剑。 须臾后,他来到一片混沌边缘。 赤帝神色微喜。 以为终于来到了大荒界域。 然而他还未来得及兴奋,剑光已将他包围,无数剑意归一,凝聚成一道恐怖剑光。 剑光无匹。 仿佛跨越了时空,斩碎了长河,轰然斩在他身上。 “轰——” 剑光斩落,赤帝被斩入混沌。 只见帝血飞溅,无数羽翼洒落凋零,仿佛下了一场金色大雨。 须臾后。 混沌中响起一道尖锐唳啸,一头浑身浴血的金乌飞出混沌,金乌两翼被斩断,鲜血淋漓,那双金色眸子里尽是愤怒,怒火灼烧虚空,就连天地开始扭曲! “蝼蚁,本帝怒了!” 赤帝如同从地狱爬出来的厉鬼,声音破碎如刀,散发着滔天恶念,彻底显化本体,变成一头遮天蔽日的金乌,赤火如海沉浮! 恍惚间,那赤海之中升起一根通天巨木,正是他的本命帝兵扶桑神木,如旭日东升,帝威弥漫,使天地风云激荡,异象纷呈。 “蝼蚁,你的剑没能杀死本帝,而现在,做好迎接本帝怒火的准备了么!” “我的剑的确杀不死你 。” 昂扬战躯仰天俯地,与赤帝齐高,声音如擂鼓,自顾道:“毕竟我不是陈知命,虽然在剑道踏入了帝境,但距离尽头还有很长一段路。” 不过幸好的是。 剑道,只是我走得最慢的一条路!” 话落。 昂扬战躯再次拔高,日月星辰绽放璀璨光芒,垂落缕缕道则,仿佛这一刻整座天地的力量都加持在那尊战躯之上。 “我有一拳,可撼天!” 第790章 冷风如刀,人间飘雪 一拳递出。 日月无光,星河黯淡! 只剩下那滔天拳意,如大日横空,横垣天地之间。 拳意落在赤海,落在那巨木之上。巨木崩碎,而后摧枯拉朽,异象消亡,最后拳头落在赤帝身上。 赤帝低头看着那恐怖拳洞,眸子里的凶戾之气一点点散去,化成了一抹惘然。 陈知安这一拳并不快。 堂堂正正,如日中天,就这么砸在了他身上,避无可避。 竟仿佛整个天地的力量都砸在了自己身上。 赤帝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然而拳意撕裂之下,他的肉身连同道则都已经被磨灭,哪里还能开口说话。 一缕清风拂过。 赤帝化为漫天碎片洒落。 天地重复清明。 ....... “陈老弟,你终于回来了,陈老弟——” 被陈知安隔离出来的安全地带,屠卬躺在一片废墟上,满脸激动,连身上的血污都浑然不顾,就要爬起来拥抱多年不见的好兄弟。 “老弟,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大哥没了,老哥好害怕!” 此时他满身血污,几乎不成人样。 看起来凄惨到了极点。 哪里还有半点儿堂堂一尊准帝威严。 “屠老哥,好久不见。” 陈知安轻叹一声,神色复杂,此时他已经恢复了正常体型,换上了一件干净青衫,任由屠卬满身血污蹭在自己身上。 其实对于屠卬能这么有种硬刚赤帝,陈知安是很诧异的,毕竟在他记忆里,屠老哥属于那种欺软怕硬的主儿。 没想到临大事时竟能半步不退,与赤帝厮杀周旋到现在。 更重要的是,他马上就要死了。 通幽杀阵本质上来说,其实是透支生命的远古祭祀。 杀人杀己,献祭鲜血和阴魂来获取最强战力,当大阵一起,主阵人便没了未来,而破灭的那一刻,就是主阵人身死道消之时。 如果不是陈知安将通幽杀阵收拢入他的天地,为屠卬续命,此时屠卬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所以陈知安才会神色复杂。 就如柳七那样,他无法逆转屠卬的命运。 可是屠卬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 “老哥——” 陈知安欲言又止,轻声道:“你还有没有...” 屠卬身子微微一僵,问道:“老弟,我还有多少时间!” “半盏茶。” 陈知安低沉道:“通幽杀阵已碎,我无力回天。” “是这样啊。” 屠卬狠狠拍了拍陈知安的肩膀,沉默片刻忽然笑了起来,漫不经心道:“死就死吧,反正孑然一身,当年大哥让我死而复生,我答应他要为人族而战,现在倒也死得其所。 所以老弟你也别自责。 老哥我啊。 重活一世,这些年过得很快活,不亏了!” 陈知安只是无言。 他开天辟地,立足大道尽头,一身所学融为一体,执掌大道三千,已是世间最顶尖的少数几人之一,可唯独无法逆转生死。 柳七魂飞魄散他无能为力。 屠卬将死,他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而他更清楚,在很快的将来,还有很多人死去,乃至整个大荒生灵,当岁月长河走到尽头,也只有死亡一途。 轮回—— 他的天地已立,大道已趋近于完美,甚至隐隐已经触及到轮回的脉络,地府天庭都已初具雏形,可偏生就是无法连通三界,建立轮回。 沉默良久。 陈知安看着屠卬,认真道:“老哥,你且去,他日我立地府,建轮回,再接引你回来,而且给你留下一座顶好的山头,让你开宗立派。” “老弟,此言当真?” 屠卬双眸骤亮,山不山头的无所谓,开宗立派也可有可无,主要是立地府建轮回,可以重活一世。 他虽然表现的一脸淡然。 但如果能重返人间,谁又愿真正的死去。 “当真!” 迎着屠卬那双满是期待的目光,陈知安认真地点了点头。 “好,我等你!” ....... 半盏茶时间很快过去。 轮回碑旁又多了一座矮小坟茔。 陈知安站在苦海畔,沉默看着那两座矮小坟墓,青衫依旧,故人却逐渐凋零。 “老板,你还好吗?” 李清儿陪在他身旁,眼底有些担忧。 先前一战陈知安看似摧枯拉朽横推赤帝。 实际上远没有他表现的那么云淡风轻。 赤帝毕竟是一尊帝境八重天的存在,而且只差半步就能踏足大道尽头,又岂是那么好杀的。 “无妨。” 陈知安回头看着小清儿,平静道:“赤帝那一枪撕裂了我的肉身,不过问题不大,在我的天地内,天地不塌,我便不会死。” “可是敌人会越来越强大。” 李清儿蹙眉道:“你不能死,如果你死了,大荒就真的再无半点希望了,所以我建议先杀魔帝,再杀神帝和林青禾,你不要出手!” 李清儿自复生以来表现的一直很沉默,仿佛依旧还是当初那个红衣。 可她毕竟是道祖道身之一。 又岂会看不出来陈知安此时的状态很差劲。 陈知安同境无敌,甚至可以下伐上,但他毕竟底蕴太浅,如今只是帝境三重天而已,再这么厮杀下去,或许会留下难以磨灭的道伤。 且不说陈知安是她最在意的人。 便是如今陈知安代表的意义,她就不允许陈知安发生意外。 所以她才提议先杀魔帝。 只是世上的事,岂能尽如人意。 “来不及了!” 陈知安将天地收回,看着逐鹿原方向,轻声道:“你看那处风雪已三尺,天幕昏沉,大日不现,说明彼岸那两位急了,他们要提前终结这场厮杀。 最主要的是。 长生的轮回将破,元归将死,林青禾和神帝将出现在大荒。 所以我们只能去那里。” ....... 很多年前。 陈知安还是一个虚神境修士的时候,曾在狩猎战场仗剑杀人。 那日风雪很大。 他于风雪中剑斩天命屠苏,拒绝了苍天落下的馈赠。 施施然下山,杀人无数,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他杀至力竭。 最后坐在堆砌如山的尸体前大口饮酒,放纵而歌。 那是他第一次拒绝苍天。 也是从那时候起,他意识到自己和天道不同路。 今日风雪也很大。 或许是因为他的归来,也或许是因为佛祖和赤帝的死让天幕上那两轮灰月变得愤怒,总归大荒下起一场前所未有的大雪。 整个天地都变成了苍茫白色,彻骨寒风混在大雪中,将大雪吹成杀人的刀。 本就是苟延残喘的万族又一次被冻毙无数。 曾经诸天的近千亿人族,万亿生灵百不存一,而且还在以一种恐怖的速度在死去。 至今日,此时。 苍天动怒,降下天谴。 冷风如刀,人间飘雪,万族凋零.... 第791章 林青禾的大道 人间的风吹到彼岸。 降下风雪如刀,开始收割大地。 逐鹿原已没了半点声息,生机全无,万籁俱静。 茫茫雪色旷野中,陈知安和李清儿不知何时悄然立于山头,他们披着雪色大氅,没有半点声息,仿佛与天地融为了一体。 看着逐鹿原上那自成一界的扭曲虚空,陈知安轻叹道:“长生竟能把死人经推演到这个地步,有时候我都在想,如果当初我没有走那一趟,她会不会走得更远!” 陈知安在死人经的造诣早已超脱了原本,虽然没有成功建立轮回,却也成功开辟了地府,初具雏形。 他能看出陈长生的轮回天地已经映照现实,近乎化为真实,她立身轮回时,天下阴物见她便如见苍天。 可问题是这是一条没有尽头的大道。 因为苍天也没有执掌轮回。 所以才会将那条大道的墟火本源赐予鬼主,想要借此印证大道。 ...... 轮回天地内厮杀已经持续了三年之久。 三年时间,新晋戮帝萧雨的帝刀被打碎,肉身被元归一枪洞穿,阴魂被陈长生拽入苦海,失去了再战之力。 神帝和元归逐对厮杀。 他们都是半只脚踏入彼岸的存在,执掌道则,连天道的目光都无法落在他们身上,动静之间便是天崩地裂,若非神帝左右摇摆,没有真正陷入死战境地,恐怕此时长生大帝的轮回天地已碎,大荒已崩。 可即便如此。 轮回天地也到了崩溃的边缘。 因为林青禾睁开了眼。 此时她立身苦海之中,赤足洁白如雪,双眸微红,却又淡漠到了极点,一道道白绫在她身边游弋,仿佛一朵朵圣洁的莲花。 她目光落在苦海深处,看着那手握死人经端坐阴神殿内的陈长生,轻声叹道:“多谢道友送我入轮回,弥补了多年遗憾,我很开心,只是假的终究是假的,当梦醒的时候,我们终将面对真实的人间。” 这三年多以来。 李青禾被陈长生拽入轮回,经历了无数岁月。 在轮回中她没有嫁给姬圣主,宋终在她出嫁的路上抢亲,杀出重围归隐江湖,什么回归圣地、什么万族都和他们无关。 苍天也没有灭世,陈知白是个私塾书生,传道授业解惑。 没有天灾人祸,人人心中有大爱,拥有一切美好品质。 所有人都两情相悦,过着只羡鸳鸳不羡仙的生活。 没有憎恨、没有生死、没有别离,也没有遗憾。 那是一个完美的世界。 所以她在轮回中沉沦,哪怕明知是假的也一直不愿醒来。 直到她感知到大荒生了变故,天降大雪,她才推开篱笆,离开隐居的茅屋! 当她推开篱笆,离开那座茅屋,也就推开了困她三年的樊笼,也推开了轮回,直面真实世界。 这场战斗到了终结的时候。 大荒也终将走到尽头。 所以她眼底才会有决绝和痛苦。 陈长生手握死人经,嘴角有鲜血溢出,显然林青禾走出她构造的轮回天地,让她受了反噬,只是她眼底依旧平静从容,仿佛一座深不见底的深渊。 她以死人经溢出缕缕道则,疯狂修补即将破碎的轮回天地,平静看着跨越苦海而来的林青禾,缓缓道:“原来你想要的是这样一个世界。” “很完美,不是么?” 林青禾说道:“佛说人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阴炽盛,只有入得净土方能摆脱,他虽然是为了香火愿力,可若真有完美世界,那就该如此模样。 你看这世界乱七八糟,污秽浑浊,处处都是算计。 为了利益一切都可以舍弃。 人心向下,他们抛弃仁义道德,不顾一切向上攀爬,站在累累白骨堆砌的王座上低头嘲笑那些坚守底线的人。 卑鄙者窃据高位,高尚者沦为刍狗。 这世道不该如此。 我原以为是人族秉性如此,所以我想过让万族重返人间,可后来我发现他们并无什么不同。 既然礼乐崩坏,人心向下,那我便杀尽天下人,重造一个完美世界!” 林青禾脚踏白绫,横渡苦海,踏入阴神殿,看着那神座上的陈长生认真道:“你是世间为数不多干净的人,只要你点头,我可以马上杀了戮帝,你取而代之,与我共创新世界!” 陈长生低头看向林青禾。 四目相对。 她能感觉到林青禾眼底纯粹的真挚。 她拽林青禾入轮回,但轮回中的一切都是林青禾道心映照,所以她知道林青禾所说的一切都是真实想法。 谁能想到。 杀人无数、为苍天持刀屠戮苍生的青禾夫人,之所以要灭世,竟是因为这个原因。 从某些方面来说,林青禾并不算错。 只是她不认可。 沉默良久。 陈长生缓缓道:“我不认为会有真正完美的世界。” “这个世界也不应该完美。” “七情六欲,爱恨情仇,人心如海,各有思量,才能构成真实的世界。” “你的白绫上写着有情人终成眷属,然而你可知八苦的对立面,恰是世间美好,如果没有遗憾,又如何能让有你如此深刻的执念。” “不,你知道那并不美好。” 林青禾手指轻抬,虚空游弋的白绫变成一把杀意森然的刀,遥指陈长生,仅仅是溢出的杀机便让阴神殿摇晃不止,几近崩塌。 她是青帝,苍天选中的持刀人。 是屹立大道尽头的大帝,她杀意起时,便是天怒。 “陈长生,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走下来,和我一起杀死他们,开辟一座崭新的完美世界,人间需要你!” “抱歉,道不同不相为谋。” 陈长生轻轻抹去嘴角的鲜血。 死人经哗啦啦作响,纸页纷飞,一道道身影从死人经中走出,每一道身影便是一个陈长生,他们仿佛身处不同岁月,游走于轮回天地,缝缝补补! 而她的真身则缓缓起身。 以手为笔,在虚空中作画。 寥寥数笔,虚空中便勾勒出一袭白衣,竟是白帝姬无敌。 姬无敌帝威弥漫,琉璃神体在虚空中熠熠生辉,如同一尊神王,异象纷呈,迈步向林青禾镇压而去。 “此路不通。” 林青禾面无表情一刀劈出,恐怖杀意斩碎虚空,也将迈步而来的姬无敌斩碎。 陈长生见此。 划破手指,再次在虚空勾勒出一道身影。 竟是山鬼宋终。 只见他头顶一口天钟,满头灰白,满脸愁苦,眸子里充斥着黯然,看着林青禾低声道:“青禾,放下吧——” 林青禾看着宋终,眼底终于有了一丝波动,握刀的手更是微微一颤。 然而下一刻。 她猛地闭上了眼,一道恐怖刀光斩过。 宋终头颅跌落,满脸悲切。 林青禾再次一刀落下,将宋终斩为碎片,而后持刀走向陈长生,冷漠道:“你本该知道,他已乱不了我道心!” 第792章 你已经死了 陈长生平静看着一步步走来的林青禾。 她撑开轮回,将这场战斗困在帝棺三年之久,早已是强弩之末,当林青禾砍下宋终的头,她便知道这场战斗已经分出了胜负。 她从不畏惧死亡。 因为她本就是向死而生的长生大帝,此生都是与死亡打交道。 只是先生还没有回来,她又如何甘心。 “长生大帝,一路走好。” 林青禾缓缓举起长刀,神情宁静,甚至有些不舍,仿佛是在送别一个道友。 就在她长刀即将落下的瞬间。 虚空中响起凄切蝉鸣,密密麻麻的寒蝉从虚无间振翅而出,每只寒蝉驱使一座杀阵不畏生死向林青禾扑来。 这是不死圣人。 当年他在圣墟死去,陈知安搬运杀阵,鸠占鹊巢,布下一座养神阵,本来是为了不死圣人死后不被打扰。 因为彼时周天星斗祭已崩,生机被消耗殆尽,根本无法养出一尊神只。 谁想之前柳七在逐鹿原杀人无数,布下通幽杀阵后,竟误打误撞复苏了养神地,让不死圣人死而复生,入主了通幽杀阵。 然而面对那铺天盖地杀来的寒蝉。 林青禾却只是微微蹙眉。 “敢在本帝面前振翅,不知死活。” 话落,她一刀劈下。 只见虚空中掠过无数刀光,道则如丝,纵横交错,那铺天盖地扑来的寒蝉一片片死去,被刀光切割的七零八落,就连大道都被斩碎。 当最后一只寒蝉变成碎片纷飞。 不死圣人终于现出身形,神色狼狈,满身鲜血,脸色苍白到了极点。 他站在林青禾与长生大帝之间,轻声道:“有人托我给你带句话。” “说——” “他说他错了。” 不死圣人缓缓道:“他说如果时光倒流,重活一世,他不会再将你拱手让人!” “已经迟了。” 林青禾面无表情道:“他甚至都不敢站在我面前亲口说这些话,我不杀你,你回去告诉他,若有来世,他最好见本帝退避三千里,不然本帝见之必杀!” “他并非不敢来,而是来不了。” 不死圣人轻声道:“天钟彻底复苏,他为器灵,已不得自由,他说...他走后,请你好好活着,不要为他难过,他...死得其所。” 林青禾依旧面无表情。 仿佛根本不在乎那个人的生死,只是负在身后的手掌猛地一颤。 许久后她才冷漠道:“他的死活,与本帝无关。” “我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至于你如何,也与我无关。” 不死圣人脸色也变得冷漠起来。 通幽杀阵的残余力量如潮水般融入他体内,身上气势节节攀升,极境升华,瞬息之间踏足帝境七重天。 只闻蝉鸣再起,寒蝉振翅,搅碎虚空,滔天杀意向林青禾席卷而去。 “找死!” 林青禾那如同琉璃的眸子倏然变得冰冷,一刀劈出,刀光漫天飞舞,整个天地都充斥着刀意。 下一瞬。 刀光与寒蝉相逢。 而后蝉鸣俱静,血雨纷飞。 不死圣人身死道消。 林青禾看着漫天飘飞的血雨,神色微怔,不过很快又恢复了冷漠,转身看向远处不知何时重新站起来的萧雨,面无表情问道:“谁让你杀他的?” 先前她那一刀只是斩碎了不死圣人的大道,并没有想要杀人。 然而不死圣人却死了。 杀死他的人是萧雨。 “蝼蚁而已。” 萧雨提刀穿过血雨,神色癫狂,冷笑道:“青帝,你别忘了我们是谁的狗,更别忘了我们在做什么。” “你在教本帝做事?” 林青禾眉头微挑,恐怖杀意笼罩萧雨,而后一刀劈出,径直将萧雨劈为两段,冷漠说道:“虽然都是做狗,但你别忘了,狗也是分品种的,以后记得谨言慎行,不然本帝不介意替苍天换条狗!” “知道了!” 萧雨重塑肉身,眼底恐惧和恨意交织,默默低下头去,不敢再有半点杀意露出。 林青禾再不理会他。 目光看向陈长生,本来举起的刀缓缓放下,轻叹道:“原来你已经死了!” “人总是要死的。” 陈长生说道:“三十万年前我就死了,只是心有不甘,所以活到现在。” 林青禾问道:“你阴魂如烛,肉身破碎,却始终不愿死去,是在等什么?” 陈长生说道:“等先生。” 林青禾抬头看着天幕,仿佛能透过帝棺看到天幕上那轮昏沉暖阳,平静道:“原来你是先生的弟子,难怪能够踏足大道尽头,甚至差一点开辟轮回,只是先生已经去了彼岸,他不会回来了。” “我的先生不是他。” 陈长生笑道:“大先生当然是很了不起的人,我想我曾经在岁月长河中看到过他,可是我的先生也很了不起,如果没有他,就没有陈长生,也没有轮回。” 林青禾微微一怔。 随即似乎想到了什么,缓缓道:“原来那道青衫是他,可是他毕竟只是一个年轻人,道阻且长,时不待他,改变不了什么。” “谁在乎呢?” 陈长生说道:“至少我们来过,战斗过。” 林青禾不再开口,只是平静看向另一处战场。 她本想杀死陈长生,可陈长生本就已是个死人,她哪里还有出手的必要。 ....... 轮回天地另一处战场上。 元归和神帝的厮杀已经持续了很久。 两人皆身受重伤,就连肉身都开始崩溃,看起来凄惨到了极点,但他们的战斗没有停止,甚至仿佛要一直厮杀下去,不死不休。 “元帝,你何至于此?” 又互换一拳后,神帝脸色难看地问道:“你已经半只脚踏足彼岸,便是大荒崩塌也能继续活下去,这么拼命是为了什么?非要不死不休?” 神帝是一根左右摇摆的墙头草。 当年为了挣脱苍天套在脖子上的狗链,踏上岁月长河,想要窥探未来,结果在禁区撞见陈知白和元初,于是脖子上多了一条狗链。 虽然从此彻底失去自由,却也让他成功踏足大道尽头,甚至半只脚踏足彼岸,成为大荒当之无愧的第一人! 可惜的是,人间有元归。 更可惜的是元归站在了他对面,而且元归将苍天落下的目光变成了重瞳。 当元归睁开眼。 神帝就不再无敌。 厮杀至此,他已经累了。 他被重瞳刺瞎双眼,磨灭了无数道则,从大道尽头打落,肉身崩溃了无数次,就连举起拳头都已经变得极为艰难! 而元归也好不到哪里去。 世间第一杆帝兵元凶已经断裂,重瞳被硬生生抠出,变成了一个真正的瞎子,手臂被撕碎一条,已经无法重塑肉身。 如果继续厮杀下去。 他们极有可能同归于尽! 第793章 不,他回来了 “元帝,你到底想干什么?” 再次一拳将元归砸退,神帝愤愤愤道:“本帝不是杀不死你,只是念在相识一场,别不知好歹,收手吧!” 神帝是一个城府颇深的人。 他谋划数十万年,在圣墟布下周天星斗祭侵吞天下,成为第一个重返人间的九帝。 虽然被荒古大帝一拳打落帝境。 但他依旧用极短的时间便又重新踏入,在逐鹿天下冷眼旁观,直到最后一刻才真正选择了站队。 他左眼苍天,右眼元初,左右逢源,本以为已立于不败之地。 怎奈何遇到了元归。 厮杀至此。 他真的有些慌了。 因为他知道如果再厮杀下去,自己真的有可能会死。 无论是苍天胜出还是元初成为最终的赢家,他都可以顺势登天,他还有光明的未来,不想死在这里。 更无法理解元归为什么要为了那群蝼蚁拼命。 “你问我想干什么?” 元归眼神空洞,扯下一块布条缠住即将破裂的肉身,呲牙笑道:“青楼的戏很有意思,火锅很好吃,苍州的笋泼面味道也不错,乌衣巷里有个小丫头借我两块铜板,请我吃炊饼,你看,人间这么有意思,为什么不值得我拼命?” “白帝说的不错,你果然是个白痴。” 神帝看着元归,终于确定了一个事实。 这个当年的九帝之首,大荒第一个生灵,的确是个白痴,居然会为了这些微不足道的东西而付出永恒的生命。 当初元归游戏人间,沾惹人间烟火,涉足红尘意。 白帝无法理解,哀其不幸,怒其不争,认为他是白痴,是邪魔歪道。 那日他们谈话时,神帝就在神帝宫冷眼旁观。 无数年来,九帝之中最让他警惕的就是元归。 所以他根本不相信元归会真的会放弃自己先天九帝的身份,变成一个沾染红尘意的白痴。 直到此时。 他才终于确定。 原来元归竟真的是因为这种荒唐的理由拼命。 “启,道不同不相为谋!” 元归吐出一口鲜血,呲牙笑道:“你看这贼老天,昏昏沉沉,黑布隆冬,老子看祂不爽很久了,当然,最主要的是老子...不想当狗啊!” “既如此那你,去死吧!” 当元归说出那句话时。 神帝便知再无回旋余地,所以他在开口的瞬间已然出手。 只见岁月长河中一道恐怖身影踏出。 那道身影面容与神帝一般无二,只是身上缠绕着缕缕灰色物质,双眸死寂,竟似不是活人。 那道身影踏出长河,指尖泛起灰色物质,瞬息之间将神帝本体缠绕,不多时只见沉闷的破碎声响起,神帝的本体仿佛被诡异啃食,一点点消无。 须臾后。 吞噬了神帝本体的那道身影变成一头狰狞怪物,发出渗人笑声。 “元归,这是你逼我的。” 那怪物站在光暗之间,好似扭曲的蛆虫,一步步向元归走去。 此时他身上道伤尽复,气势如日中天。 “你彻底变成了诡异!” 元归空洞瞳孔看着神帝,无奈一叹:“现在的你看起来真恶心。” 神帝诡异笑道:“你又能好到哪里去,我会一点点啃食你的肉身,阴魂,甚至是你的大道,元归,这都是你逼我的!” 元归叹息道:“如果我也要变成你这副模样,还不如死了算了!” 话落。 元归立身之地的虚空骤然坍塌,以他为中心形成一个黑洞。 神帝微微一怔。 忽然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气急败坏骂道:“混蛋,你竟敢自杀?” 随即意念一动就要退走。 可他还没来得及转身,却见元归一把拽住他,呲牙笑道:“这是我为人间留下的一场烟火,而你是唯一观众,怎能缺席?” 下一瞬。 只见那黑洞轰然炸开。 虚无间绽开一朵血色蘑菇,就像一场血色烟火。 天地之间响起阵阵大道轰鸣。 仅仅只是一道余波而已,便使得轮回天地布满裂纹,那口悟道树铸成的帝棺瞬间化成了齑粉。 身处蘑菇中间的神帝更是被炸得粉身碎骨。 直到许久后。 余波散去,天地重复清明,大雪落下。 维持了三年之久的轮回天地,彻底破碎,逐鹿原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便在这死寂中。 虚无间泛起缕缕灰雾。 灰雾越来越多,最后凝聚成神帝的模样。 此时他满身鲜血,周身爬满了扭曲裂痕,那裂痕中缠绕着灰色雾气,看起来诡异到了极点,仿佛地狱爬出来的厉鬼。 他站在早已变成废墟的战场上。 环顾四周。 双眸中满是怨毒。 “本帝是不死之身,本帝死不了,苍天在上,元初在上,没有人能杀死本帝!” “元归!” “元归!” “元归,你不是要庇护那些蝼蚁么,今日本帝就大开杀戒,屠尽苍生,让你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绝望。” “元归,你滚出来!” 神帝形如厉鬼,声如夜枭,杀意冲天,恐怖气息弥漫,搅动风云滚滚。 这一刻。 就连人族长城外那铺天盖地的凶兽都发起了狂。 卷起黄沙滚滚,杀气凶嚣。 不畏生死冲击人族长城。 城墙下尸体堆砌如山,血流成河,其中不乏圣人尸体,甚至有几尊准帝沉浮! 城墙上。 远古第一杀阵偷天早已出现裂纹。 陈二牛将一颗准帝头颅随手丢入杀阵,而后目光扫过城墙上盘膝疗伤的众人,眼底疲惫之色难掩。 厮杀三年。 杀阵已将近崩溃,九皇虽然被太虚、荒古、陈知命三人挡在深渊之内,但禁区异族实在太多,而且仿佛永远杀之不尽。 面对一次次冲锋。 他们都已到了油尽灯枯的境地。 沉默片刻后。 当城墙下嘶吼再起,他转身一跃而下。 只身一人朝着潮水般涌来的敌人开始冲锋。 禁区深渊之上。 陈知命端坐剑气王座,三千把本命剑发出低沉剑鸣,组成一座恐怖杀阵,镇压深渊内的九皇。 另一边。 面容清秀的太虚大帝立身帝棺之上。 不断演化禁忌帝术,打出一道道早已失传的神通,帝血染苍穹! 太虚大帝不远处。 荒古大帝无敌肉身早已破碎,面对不断冲关的九皇,只是一拳又一拳递出,屹立不倒,半步不退....... ...... “神帝疯了!” 逐鹿原上,林青禾看向发狂的神帝,眉头微皱,转身看着陈长生道:“大荒陆沉已成定局,连我都无法阻止他,看来你等的那个人没有回来。” “不,先生回来了!” 陈长生看向虚无间。 那里不知何时开满了猩红的彼岸花。 就像是接引她归去。 第794章 他正看着你 “抱歉,我来迟了!” 陈知安从虚无间走来,神色疲惫,看着陈长生说道:“我去镇魔渊为你摘了一株彼岸花。” 陈长生微微一怔。 镇魔渊早已覆灭,昊天帝数十万年的谋划被她尽数抢走,与先生的银魂碎片一起葬在帝棺之中。 后来葬入帝棺中的人莫名变成了她。 她从帝棺醒来后,那浩瀚元气和阴魂化成了苦海。 哪里还有彼岸花。 瞬息后。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 眼眶微红,向陈知安躬身一拜:“长生,见过先生!” “怎么还是那么爱哭。” 陈知安扶起陈长生,看着这个面容依旧却满眼沧桑的小姑娘,轻声道:“这许多年,你受苦了!” “能等到先生归来,长生不苦。” 陈长生肉身早已破碎,就连阴魂都已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之所以一直没有死去,只是因为心中执念未散,没有看到陈知安归来。 此时先生就在眼前,夙愿得偿,肉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苍老,苦海中的彼岸花一朵朵枯萎,一股死亡气息在她身上弥漫。 这是岁月的力量。 陈长生和佛祖不同。 佛祖十世轮回,每一世都是一次重生,盘旋大道之上收割信徒愿力,非但不会衰弱,甚至会越来越强。 可陈长生在无数岁月中,从未真正的死去过。 每一次走到尽头后便逆转生死,变成一个年幼少女,重新回到轮回酒楼,万万年镇压着昊天帝。 哪怕她绝代风华,踏足大道尽头,也无法逆转岁月。 三十万年前她就应该死了。 只是被青衫以大神通强行留在了人间,封印在帝棺之中,直到那年陈知安前往镇魔渊,刀劈帝棺,踏入岁月长河。 这场历经了四十万年之久的因果才完美闭环。 见陈长生即将死去。 陈知安眼底闪过一丝无奈,一座阴神殿悄无声息降临,端坐神座之上的那道身影倏然睁开双眼,手掌虚握,将已经破碎的死人经拽入手中。 下一刻浩瀚魂力从苦海中卷起,化为一道金色长河涌入死人经中。 死人经是陈长生的帝兵,也曾是陈知安的本命道兵之一。 他们之间因果颇深。 如果能够修补好死人经,陈长生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可那浩瀚魂力涌入,却又以更快的速度溃散, 仿佛一个破了的布袋,竟留不下半点阴魂之力。 “先生,不用白费力气了!” 陈长生抬头看着陈知安,安慰道:“如果不是先生,长生四十万年前就已经死在了战场上,多活了四十万年,还能等到先生归来,长生已死而无憾。” “我没点头,你死不了!” 陈知安眉头微皱,伸手向虚空一拽,将一朵妖异的彼岸花拽入手中,缓缓道:“我一直在想那株彼岸花为何会出现在轮回酒楼,直到先前我才明白原来三十万年前青衫就看到了今日。” 话落! 只见那株彼岸花忽然绽放光芒,丝丝缕缕的红色雾气如同气血将陈长生笼罩。 下一瞬。 陈长生肉身溃散,阴魂被红色雾气包裹。 等到雾气散去。 场间已没了陈长生的身影。 只剩下一株猩红似血的彼岸花,扎根苦海畔随风摇曳,仿佛是在向陈知安行礼。 陈知安站在阴神殿看着那株摇曳生辉的彼岸花,沉默片刻后,轻声道:“你看,这就是我们一直在寻找的轮回,我们的路没有走错,等着我!” ....... 当陈长生和元归陨落。 也昭示着大荒的路走到尽头。 寒风冷冽,雪飘人间,如一把无情的刀收割着生命。 林青禾站在风雪中仰头看着那两轮阴月,眼底无悲无喜,似乎苍天和元初的胜利,对她来说无足轻重。 直到许久后,她才转头看着陈知安,平静道:“那年就是在这里,你从帝墓归来,将我谋划打乱,没想到时隔多年,我们又一次在逐鹿原相遇。” “这或许就是缘分?” 陈知安似乎有些畏寒,捻了捻雪色大氅,轻笑道:“其实我一直很佩服你,便是纵观岁月长河,能与你比肩者只有寥寥几人而已!” “哦?” 林青禾戏谑笑道:“可我听说你私底下一直骂我是个疯女人!” “你可以当成是赞美。” 陈知安笑道:“天才和疯子本就是一线之隔,能在岁月史书留名者,又有几人不是疯子?” “那本座姑且便当做是赞美?其实我也一直很佩服你。” 林青禾莞尔一笑,白衣轻拂,一道道白绫在虚空游走,美轮美奂。 “当年你在圣墟崭露头角,杀穿狩猎战场,世人皆以为你之所以如此妖孽,是因为你身后站着那道影子。 甚至视你为棋盘上的弃子,过河卒。 但我从不那么认为。 我的目光一直落在你身上! 因为我清楚地知道无道是何等妖孽的存在! 便是他那么骄傲自负的人,被你一次又一次斩杀,甚至道心生出了无法修补的裂痕。 能做到这一切的人,又怎么可能只是弃子?” “只是我没想到,哪怕我已经把你看得很高,依旧还是看得不够高,谁能想到一个道龄不到百年的少年,竟会拥有一座天地,成了大荒最后的底牌。 说到这里。 林青禾微微一顿,目光扫过陈知安那袭雪色大氅,半晌才继续说道:“可惜你的天地大道有缺,更可惜的是,你没有继续成长的时间了!” “我于杀戮中崛起,亦当在杀戮中登临绝巅。” 陈知安缓缓道:“如果青禾夫人愿意站在人间,我们并非没有没有胜算!” “人间?” 林青禾摇头道:“这不是我的人间,我不想要这样的人间。” “宋终呢?” 陈知安说道:“他是山鬼,也是天钟,无论是山鬼还是天钟他都可以活得很好,但是他最终选择了成为宋终,他站在人间这一边。”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 林青禾眼底闪过一丝嘲讽:“拖泥带水,左右摇摆,贪生怕死,他果然一如既往的废物!” “不,你错了。” 陈知安冷淡道:“当他选择成为宋终那一刻,便已经死了,而且他别无所求,只希望他死后,我能留你一命。 你之所以现在还活着。 不是因为我杀不死你,只是因为他现在正看着你。” 林青禾微微一怔。 倏然抬头。 却见天幕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口大钟。 那口大钟悬在天幕。 散发着混沌气息,缕缕道则垂落,竟挡住了漫天风雪! 第795章 我本来就是个疯子 “他...为什么 !” 林青禾那双如同深渊的眸子落在天钟上。 仿佛是感受到她的目光,天钟振荡,悠悠而鸣。 “他在为你铺路。” 陈知安说道:“青禾夫人,我知道你对人间很失望,但你扪心自问,这人间曾负你分毫么,便是宋终,当年他将你拱手让人,你觉得真的是因为他贪生怕死? 有没有可能他真正害怕的,是心爱的女人因为自己而死?” 林青禾神色一震,痴痴看着那口天钟。 她此生最大的恨来自于宋终。 可此生最大的爱,同样来自于宋终。 她恨宋终将她拱手让人,恨宋终没有坚定地选择她,恨宋终贪生怕死,她恨了宋终多少年,便爱了他多少年。 她的道种是愿天下人有情人终成眷属。 却又固执地认为天下根本不存在有情人! 所以她要灭世,要屠戮苍生,要建立一个崭新的天下。 可现在陈知安竟说当初宋终之所以没有带她离开,不是因为怕死,而是怕她死...... “青帝大人,不要被他蛊惑了!” 见林青禾这疯女人沉默,而且眼神变得格外复杂,安静立在远处的戮帝萧雨拎起断刀,冷漠开口道:“青帝大人,儿女情长只会影响您拔刀的速度,您现在唯一应该做的是杀死他,打碎那口钟,彻底斩断大荒的希望!” 林青禾没有理会他,依旧痴痴看着天幕。 倒是陈知安目光忽然落在萧雨身上,笑着问道:“听说你叫萧雨,原白玉京道门中人,叛逃白玉京,被那条老狗捡到,成了如今的戮帝?” “蝼蚁,谁给你的勇气竟敢直呼本帝真名?” 萧雨提刀,恐怖威压向陈知安席卷而去,目光落在陈知安身旁的李清儿上时,更是多了几分贪婪。 萧雨是白玉京除澹台明月最妖孽的天才,天生近道,当初纯阳帝君为了让他心无旁骛修道,早日踏入帝境,把掌教之位传给赵白观。 谁想他因此心生嫉妒,踏入歧路。 后来陈知白入仙武,他谋划澹台明月,被纯阳帝君一剑废掉修为,逐出白玉京,跌落凡间! 谁想他另有机缘,在山中被一条老狗捡到,就此成为苍天座下走狗。 更是在无天之日沐浴金光踏入帝境。 成为九帝之一的戮帝。 在他眼里,这世间除了一个陈知命外,其余都是土鸡瓦狗! 谁想大战一起,他还没有来得及屠戮天下就被陈长生困在了这轮回之中,而后他刀劈元归,被一枪钉在了地上。 于是他眼里的敌人又多了两人。 陈长生和元归。 如今陈知命已离开人间、陈长生已死,元归寂灭,这世间哪里还有值得他在乎的人,陈知安不过区区帝境三重天而已,而且明显还受了道伤,根本没有成为他对手的资格。 当他杀意起时。 远处也有一道身影缓缓走来。 那道身影形如厉鬼,散发着诡异气息,双眸死寂不似活物。 来人正是杀了元归的神帝。 只见他死寂目光落在陈知安那件雪色大氅身上,眼底多了一缕波动,沉默许久后才嘶哑道:“你果然是大荒最后的底牌,开天辟地,古今第一人,了不起!” 萧雨顺着他目光看去。 入目处只是一袭再普通不过的大氅。 他不理解了不起在何处。 他甚至无法理解,为什么陈知安出现后,林青禾和神帝竟都如此郑重,仿佛陈知安不是区区帝境三重天,而是站在大道尽头的一尊大帝。 因为无知,所以无畏。 此间三人的无视让他开始变得愤怒。 所以他的刀也愤怒起来。 “蝼蚁,死!” 恐怖杀意凝聚成一把魔刀斩向陈知安,这一刀充斥着他的愤怒,刀光所过处,虚空破碎,天地动摇。 陈知安被滔天杀意笼罩,如同狂风骤雨中飘摇的一叶扁舟。 萧雨甚至仿佛看到了陈知安的头颅跌落。 他骄傲地还刀入鞘。 准备迎接他成帝以来的首杀。 然而就在他准备还刀入鞘的瞬间。 却见被刀光淹没的陈知安缓缓解开了那袭雪色大氅,他的刀光仿佛被某种力量禁锢,或者说是他这一刀仿佛斩在了虚无之中。 他一刀斩出了一座天地。 而陈知安,此时就站在天地中央。 他身边拱卫着九把剑。 每一个把剑都散发着不同的剑意,九把剑勾勒成一座剑意天地。 正散发着森然杀意。 好似一座囚笼将自己困住。 萧雨感觉这剑意很熟悉,仿佛冥冥之中,他曾看到过这一剑。 “当年远古第一剑修持木棍斩戮帝,抽戮帝之骨铸剑,剥戮帝之皮着剑经,而后拔剑斩天,斩断苍天垂落的目光,从此人间有了剑修。” 陈知安站在天地之间,平静道:“你继承了戮帝的大道,而我恰好学了剑经,这大概也是因果......” 萧雨神色骤变。 终于想起这熟悉之感从何而来。 心中竟莫名生出了些恐惧。 不过转念想到陈知安只有一个人,而他们此时拥有三尊帝,虽然都不复全盛时期,但杀个陈知安还是绰绰有余。 顿时又变得骄傲起来。 他转头看向林青禾。 然而这一转身,让他再次神色僵硬。 只见林青禾不知何时出现在陈知安身旁,与他并肩站在了一起,白绫在虚空游走,如同一条条大道锁链向神帝缠绕而去,杀意之重,竟是在极境升华出手。 萧雨不解地看着这一幕,愤怒骂道:“林青禾,你这个疯子,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在他看来能成为苍天留在人间的狗,成为执掌屠刀的九帝之一,是古往今来最大的机缘,最强的天命。 而林青禾身为九帝之首,更是世间权柄最大的人。 无论如何都没有背叛的理由。 怎么陈知安只是解开了那袭雪色大氅,她就和他站在了一起?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白痴的人。 她就不怕苍天动怒,降下天罚直接将她抹去? 与萧雨的愤怒不同。 神帝表现的格外冷静,眼底并无太多诧异,只是嘶哑道:“我早就知道,女人和疯子在,是最不可信的人,只是我没想到你会因为这么白痴的理由背叛!” 林青禾白衣如雪,赤足站在虚无间,眼神清澈如水,身上没有半点杀意,但任谁都能感受到她此时很恐怖! 她走向神帝,脚下生莲。 缓缓抬起手指落在神帝眉心之上。 下一瞬。 她指尖骤然大放光明。 “我本来就是个女人,也是疯子,自然心随所欲而无矩。” 第796章 谁能杀死本帝 天才和疯子本就是一线之隔。 当初无人理解林青禾为什么要站在人间对立面,现在也没有人能理解她为什么要选择站在陈知安身旁。 岁月长河已被斩断。 天道崩塌,大荒陆沉已成定局。 没有人可以力挽天倾。 现在林青禾选择站在人间,无疑是一件愚蠢的事。 更何况她还是苍天钦定的执刀人。 不过当她指尖大放光明的瞬间,这一切都已不再重要。 “轰隆隆——” 只见异象纷呈,仿佛一轮明月在天地间升起,然后轰然炸开,刺目白光映照天地,恐怖高温融化一切,连虚空都开始坍塌。 刚修补肉身的神帝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冷笑,便彻底湮灭在白光之中。 与此同时。 困住萧雨的剑意囚笼中九道剑光归一,恐怖杀意仿佛凝固了时空,轰然斩下! “我替天行道,执掌杀戮,你杀不死我!” 眼见剑光落下,萧雨高傲抬头,挥刀而上,想要斩碎剑光。 可下一瞬。 一颗头颅跌落,帝血冲天而起。 萧雨眼底高傲凝固,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尸体。 他不理解。 自己分明是帝境七重天,分明斩出了那一刀,为什么连陈知安一剑都没能挡住,更不明白,为什么陈知安可以斩断自己的大道,甚至连肉身都无法修补。 他代天行道,执掌杀戮。 按理来说只要苍天的目光依旧在他身上,他就不可能死去。 就连元归都没能杀死他。 陈知安区区帝境三重天的蝼蚁,凭什么? “为什么...” “因为在这方天地,我就是老天爷!” 陈知安握住拂烛,一剑将萧雨的肉身连同阴魂斩碎,懒得再看他一眼。 萧雨看似执掌杀戮之道,屹立帝境七重天,实际上根基浅薄,底蕴又差,道心更是脆弱不堪,别说现在身受重伤,哪怕他全盛时期,陈知安也可以单手镇压。 “陈留王,我将死了!” 林青禾白衣染血,平静看着神帝消融的方向,轻声叹息道:“抱歉,神帝投靠元初,诡异物质污染了他的大道,我这一刀无法彻底将他杀死。” “不用抱歉,这本就不是你的因果。” 陈知安目光落在林青禾身上,神色有些复杂。 陈知安一路崛起,有过很多敌人,杀过很多天才,天道榜上的十位大帝之姿,除了徐长愚和柳七外,全都曾败在他手里过。 他可以小觑天下人,同境可称无敌。 可唯独对林青禾一直心怀忌惮。 当初圣墟一行,这个女人玩弄大荒修士于股掌之中,在狩猎战场又几乎杀死安岚,神帝执掌逐鹿天下后,她更是能与之分庭抗礼。 纵观整个岁月长河,她也绝对称得上风华绝代。 最主要的是。 根本没有人能猜到她在想些什么。 她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而现在,这个疯子快死了。 她在最后关头叛离苍天。 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活下去。 说不清楚是为了大荒还是为了宋终,亦或者其实她只是需要一个释怀的理由罢了。 “青禾夫人,有什么话要留给他吗?” 见林青禾大道开始消散,身上燃起墟火,即将步入死亡,陈知安轻声问道。 林青禾抬头看了一眼。 仿佛目光穿透这方天地看到了大荒天幕上那口大钟,沉默许久后才摇头说道:“没有什么好说的,这一世太累,如果有来生,我宁愿不复相见!” 话落。 林青禾转身看向陈知安,轻叹道:“其实我一直认为先生那样干净的人,不该为了这污秽的人间而死,人间不值得。 所以我要毁掉大荒,屠戮苍生。 放他自由...... 直到我看到这方天地,才明白原来先生早就已经放弃了自己。 你不是过河卒,更不是弃子。 你是先生留给人间的希望。 先生,才是那枚弃子! 所以陈留王。 你一定、一定不要走上苍天和元初那条路,不然先生会很失望!” 说完林青禾洒脱一笑。 化为一捧飞灰消散在天地之间。 白绫沾染她的帝血变成一条红绸,上面镌刻的几个大字迎风而荡。 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 “死了,那个疯女人死了!” 虚无中响起低声呓语,飘荡的灰雾勾勒成一道人影,正是被林青禾融化的神帝。 此时他面容扭曲,神色狰狞,双眸中一片灰寂,冷笑着从虚无间走来。 “陈知安,做好死亡的准备了么?” 陈知安面无表情看着神帝,眉头微挑:“你就这么自信能杀死我?” 神帝目光扫过这方天地,冷笑道:“陈知安,你的确是个天才,哪怕在天地初开时,你也绝对可以镇压一个时代,甚至当年的人皇都不及你,可是这没有意义,天道崩塌,大荒陆沉已成定局,而你,注定要死去!” 陈知安说道:“不需要意义,至少我没有做别人狗的习惯!” 此言一出。 神帝脸上的神情越发扭曲。 诡异物质不断污染着他的阴魂和道则,让他变得格外疯狂。 “如果有得选,谁又愿意做狗?” “本帝先天而生,也曾是世间最骄傲的神只,也曾挣扎过,也想跨越大道尽头踏足彼岸。 可天道无情,仅仅垂落的一道目光,就将本帝一切骄傲碾碎。 你根本不知道。 本帝曾面对过什么样的恐怖。 本帝舍弃了骄傲,舍弃了尊严,舍弃了一切,任由苍天和元初的狗链加身。 本帝付出了如此大的代价,才得到一缕不死本源。 而你! 如果不是陈知白为你铺就了这条通天之路,你甚至没有站在本帝面前的资格。 若易地而处,你不会比本帝做得更好。 又有什么资格看不起本帝?” 陈知安微微一怔,随即幽幽笑道:“你说的不错,可问题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你自己不会投胎、没个为你铺路的大哥,怪得了谁?” “而且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陈知安青衫轻拂,再现身时已然身披帝袍端坐阴神殿内 。 居高临下俯瞰着虚无间的神帝。 面无表情道:“你跪在地上乞讨来的一切我生来就有,你引以为傲的不死本源,在我眼里也不过灰烬里的残火而已。” “今日你必死,元初也留不住你!” 神帝看着端坐神庭的陈知安,气极反笑,立身之地瞬间灰雾弥漫。 那灰雾之中响起低声呓语,又好似困着无数枉死的冤魂。 他双臂缓缓张开,冷笑道:“陈知白踏足彼岸,陈知命远走禁区,这世间有谁能杀死本帝?” 第797章 一定要活下去 诡异物质虽然让神帝变得人不人鬼不鬼,污染了他的神智,成为元初的走狗,却也让他拥有了必死不灭的资本。 彼岸之下,除了杀力至高真正执掌剑道本源的陈知命外,没有人能抹去不死本源。 这就是神帝的自信。 他自信已于人间无敌! 所以当他看到阴神殿里忽然泛起一缕缕惨白火焰时,他并未在意。 他越过那块轮回碑,越过苦海,踏入阴神殿。 闲庭信步、如入无人之境。 “咚——” “咚、咚——” 陈知安轻叩案桌,响起沉闷而有节奏的声音。 初始很缓,渐渐变得急促,就像敲在神帝的心脏上! “这种手段也想阻本帝,不知所谓!” 神帝狰狞一笑,猛地将利爪插入胸膛,硬生生将心脏捏碎,霎时间狂风大作,陈知安的节奏被打乱,一口鲜血吐出,脸色惨白到了极点。 “蝼蚁终究是蝼蚁,哪怕陈知白给你铺就一条通天路,为你插上双翅,也改变不了你是只蝼蚁的事实,这方天地,以后归本帝了!” 神帝笼罩在灰雾之中拾阶而上,每走一步灰雾便浓郁一分,仿佛他才是这座大殿的主人。 当他立身神座时。 整个大殿已被灰雾占满。 “跪下!” 他手掌缓缓张开,灰雾中响起渗人声音,仿佛无数冤魂在嘶吼,一张张狰狞人脸撕开灰雾向坐在神座上的陈知安扑去,只瞬息之间就将陈知安淹没! 陈知安脸色苍白,双眸低垂坐在神座上,仿佛已经被诡异入侵,变成了一个傀儡。 “呵,这就是大荒最后的希望?” 神帝冷笑一声,手掌缓缓落在陈知安头顶,仿佛他手掌下压着的不过只是一头微不足道的蝼蚁。 然而下一刻。 他脸上的冷笑忽然凝固。 只见原本低垂着脑袋的陈知安缓缓抬头,双眸之中混沌一片。 那闯入陈知安体内的灰色雾气仿佛遇到了什么恐怖事物,发出尖锐哀鸣,疯狂向阴神殿外逃去。 “启,有些路,一旦走过是不能回头的......” 陈知安随手打了个响指,阴神殿轰然关闭,挡住了来时的路。 与此同时。 阴神殿内飘忽不定的惨白火焰猛烈燃烧起来。 瞬息之间化成一片火海。 那灰色雾气触碰到火海,仿佛变成了最完美的助燃物,开始猛烈燃烧,尖锐的哀鸣声响彻不止。 “你...你为什么?” 神帝脸色变得惨白,看着端坐在神座之上的陈知安,满脸的骇然。 他不明白。 不明白为什么连大帝都无法磨灭的诡异物质,在这些惨白火焰下竟变得如此卑微。 “你如果去过彼岸,就不会问这么愚蠢的问题。” 陈知安缓缓起身,指尖泛起一缕惨白火焰,在神帝眉心轻轻一点。 下一瞬。 神帝身上燃起熊熊火焰。 他满脸惊恐,想要将这火焰扑灭,可让他感到绝望的是这火焰仿佛无休无止,竟无法扑灭。 “陈知安,这到底是什么!” 神帝哀嚎不止,只瞬息之间而已,他的五脏六腑和血肉就被火焰烧成灰烬,甚至阴魂,乃至本源道种都开始燃烧! “你问这是什么。” “这,就是你苦苦追求的彼岸。” 陈知安平静看着神帝,任由他在火焰中挣扎,缓缓道:“越过大道尽头,踏足彼岸,你会看到一片废墟,那废墟是彼岸燃烧后余烬,这些火焰如幽灵在余烬中游走,而你引以为傲的不死物质,就是墟火的燃料。 我从彼岸捡起这些火焰,将它们炼为这方天地的本源,这就是我消失这些年的真相。 你若不踏足这座阴神殿。 你就是屹立大道尽头的大帝,是我无法战胜的敌人。 可惜你踏入了这座阴神殿。 那你,就是抬头看天的一粒蜉蝣......” ”你...你曾踏足了彼岸!“ 神帝声音中充满了骇然,眼眶中的灰色渐渐变成惨白,道心彻底破碎,在火焰中凄惨喊道:“陈留王,我先天而生,我执掌神道、执掌不死物质,我于人间无敌,我可以为你而战,做你最忠诚的狗......” “太迟了。” “我说过,有些路一旦走上就无法回头。” 陈知安神色冷漠,面无表情看着神帝在火焰中渐渐变得扭曲。 直到神帝彻底被烧成虚无。 陈知安才跌坐在神座之上,大口喘着粗气,脸色变得格外苍白,神情中多了一丝后怕! 当初青衫在禁墟为他捡了很多墟火,一股脑全都送入了他的小天地。 差一点将他撑死。 导致陈知安沉睡四十年之久! 直到他在沉睡中踏入帝境,经历了帝劫,这才重新走出了自己的天地。 可哪怕如此。 他也并没有真正执掌这么多大道,那些墟火只是选择在这方天地收容,不再伤害他。 这种情况,有点儿类似于当初陈知命将朱轻侯开天剑意强行拘入气海。 只是陈知安强行拘的是大道三千本源之火。 危险程度比起陈知命有过之而无不及。 所以当神帝踏入阴神殿时,陈知安其实没有半点儿底气,直到神帝将手掌落在他头顶那一刻,他才意识到自己到底执掌了什么。 不过陈知安现在也并不好受。 他重返世间以来,先杀佛祖,后斩赤帝,早已受了道伤。 再加上这次铺开天地,将诸帝厮杀困在这方天地,几乎动摇了他的道基。 好在他们死后道则遗落,陈知安才没有跌境! “老板,你还能再战么?” 李清儿从阴神殿外走了进来。 她如今只有准帝境,根本没有资格参与诸帝之间的战斗。 所以先前陈知安将她隔在苦海中。 此时见陈知安脸色苍白,披头散发,眼底隐隐有些担忧! 陈知安目光穿过虚空,落在乌水畔的通幽杀阵上,沉默片刻后,他缓缓起身:“替我更衣吧!” 李清儿闻言熟练地从须弥戒取出一件青衫,小心翼翼地为陈知安换上。 陈知安胸腹间有几道凄厉伤口,之前被帝袍遮掩,看不清晰,此时褪去帝袍,便彻底显露出来。 这是道伤。 虽然在愈合之中,但看起来依旧触目惊心。 “老板...” 李清儿白皙手指拂过那纵横交错的伤口,眼眶渐渐红了。 她记得老板最怕疼。 往日在青楼被刀鱼咬一口都要吵吵嚷嚷着抽干月牙湖报仇雪恨。 如今受了这么重的伤。 却连哼都没有哼一声。 将青衫的褶皱抚平,李清儿小心翼翼挽起陈知安的长发,又取出木簪别好,这才退到一旁。 怔怔这个面容依旧如少年眼底却已经爬满沧桑的老板。 仿佛要将他彻底印在心里。 “老板,如果真到了那日......你一定要活下去!” 陈知安微微一怔,抱住李清儿。 “我会的!” 第798章 尔等跪下 寒风呼啸,大雪纷纷,苍山寂寥! 那条贯穿大荒入海的大河结上了厚厚的冰。 苍山下,乌水畔。 铁骑肃穆立在河岸,他们身披黑甲,手持陌刀,沉默看着乌水那头! 他们目光所及处,是一座埋葬了数以亿计生灵的杀阵。 杀阵煞气滔天,黑云压顶,仿佛以乌水为界,将大荒切割成了两个世界。 那是通幽杀阵。 也是大荒最后的一道防线。 如果杀阵破碎,大荒将彻底败北,再无半点希望。 所以此时乌水以北,数座天下最后的力量,化虚境以上的修行者,几乎都聚集在了这里! 如今距陈知白离开人间已三年。 数座天下近千亿生灵,还活着的已不足十亿,而且还在以一种恐怖的速度死去。 大风冷冽,黄老狗手握辟易刀,身披黑甲站在河岸最前方。 身后黑骑仿佛与他融为了一体。 巍峨如一座黑色长城。 征战数年,杀人无数,如今黄老狗已经彻底踏入了圣境,不再是那唇红齿白的少年道童模样,也不是老态龙钟,而是一个黑发披肩的冷峻青年。 老瘸马也变得杀气腾腾,如同一头妖魔,散发着恐怖气息。 “通幽杀阵,恐怕要破了!” 黄老狗身侧,万妖殿鲲皇看着通幽杀阵,神色忧虑说道:“如果破阵时陈留王还没有回来......” “若小少爷没有回来,那我们就去死。” 黄老狗打断鲲皇的话,冷漠道:“大荒从来都不是一家一姓的大荒,没道理小少爷就一定得为了大荒拼命,更何况小少爷此时就在逐鹿原拼命。” “您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鲲皇轻叹一声,他当然不是在质疑陈知安。 事到如今。 大荒中已经无人敢对陈留王府有半点质疑,可以说没有陈留王府,大荒早就已经崩塌。 更何况这条老狗早已用手里的刀,向这个世间证明了他的冷酷无情。 他只是害怕。 回头看着混迹在人群中的鲲虚。 鲲皇再次叹息道:“本座别无所求,只希望本座死后,那臭小子能活下去,若天道倾塌、大荒陆沉终降,也希望他能活得更久一些。” 黄老狗也回头看着人群。 没有说话。 列阵的黑骑中,有黄小狗、有王铁刀、有苟尤权、有薛衣人、有欧阳雪、有姜王孙,有白安贫...... 可以说陈留黑骑年轻一代的中坚力量,已经倾巢而出。 而另一边,赵无极率领大荒道门和白玉京修士也全都出现在这里,就连澹台明日,也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提着刀! 这是人间的战争。 没有人可以置身事外。 ...... 通幽杀阵内厮杀已暂歇。 道主盘膝坐在一片废墟中,九条破碎大道拱卫在她身旁,挡住黑暗侵蚀,那是她的道则天地! 在她不远处。 徐长愚道袍已碎、气海已破、道剑已折、人之将死。 可依旧死死挡在道主身前,半步不退。 魔帝披头散发立身黑暗之中。 赤足负手而行,粉袍沾染帝血已变得猩红,显然也受了不轻的道伤。 只是他双眸之中依旧淡然。 双眸落在徐长愚身上,轻叹道:“小九,当年你化身行走人间,传道人族,得天道认可,本是我们之中气运最深、最有可能踏入彼岸的存在,如今竟沦落至此,需要徒子徒孙来护道,大道多歧路,你误入歧途,可惜可叹!” 道主无言。 这一世她重新走出了一条大道,彻底斩去三具道身,大道可期。 可终究是太迟了。 天崩在即,而她只是刚踏入大道长河。 不然她根本无需李西宁和澹台明月合道,只身便能斩掉魔帝。 “卿本佳人,奈何为贼?” 魔帝见道主无言,再次轻叹一声。 而后目光落在徐长愚身上,微笑道:“你呢,你位列天道榜,本有大帝之姿,是苍天选中的天命之人,大道可期,何必为那些蝼蚁陪葬?” “心不静则道不生,道不生则术无成。” 徐长愚此时大道已断,修为跌落圣境,已然到了油尽灯枯的境地,脸上却没有半点颓然,一如既往的憨厚,平静看着魔帝,缓缓道:“晚辈能站在魔帝身前,皆因道心守一,赴死而已,若此时低头,道心必将失守,又何谈大道可期?” “既如此,那本帝送你们一程!” 魔帝手掌虚握,一杆帝兵长枪出现在他手中,那长枪漆黑如墨,散发着肃杀之意。 随着帝兵在手。 魔帝身上的气息也变得恐怖起来,威压弥漫,恍若一尊从幽冥走出的帝王,仅仅泄出的一缕气息就让徐长愚肉身崩溃。 “帝兵弑神,能死在它手中,也不算埋没了你们的身份!” 魔帝一头墨发乱舞,长枪随意递出。 磅礴枪意卷起黑色潮水向徐长愚和道主席卷而去。 长枪所过处。 道主勾勒的道则天地如镜面般碎开,虚空坍塌,破碎道则交错,站在道主身前的徐长愚被长枪洞穿,肆虐杀机将他搅成一蓬血肉,彻底烟消云散。 枪意不止。 如九霄之上的雷霆贯穿天地,将道主钉杀在地上。 恐怖杀意引起天地动荡,若天崩地裂,黑暗席卷整个大荒,风雪骤停,恐怖的气息弥漫大荒,而后风雷滚滚。 整个大荒都陷入了一种恐惧中。 乌水畔,黄老狗手握辟易刀,凝望着那黑暗源头的那尊魔影:“诸位,准备赴死。” 其身后黑骑肃穆而立,拔刀出鞘。 其余修行者也紧紧握住手里的道兵,眼里充斥着孤注一掷的决绝。 这苍山下的百万修士,是大荒最后一道长城。 可他们的敌人,是一尊大帝。 “一群蝼蚁,也敢拔刀!” 魔帝手握弑神枪从黑暗中走来,不掺杂任何感情的声音从他红唇中吐出,仿若高高在上的神只在俯瞰随手都能捏死的蝼蚁。 随着他话音落下。 黑暗如潮水般漫过乌水,幻化成一头头妖魔杀向人潮。 妖魔无形无质,如鬼物侵蚀百万修士的阴魂。 霎时间杀声四起。 他们手里的道兵竟斩向了身旁的同伴,哪怕有保持清醒的人,也不得不反击自保。 仅瞬息之间而已。 那百万修士组成的长城土崩瓦解,血流成河。 唯独黄老狗和身后的黑骑巍然不动。 “斩!” 他手握辟易遥指魔帝。 率领黑骑向黑色潮水发起了冲锋。 魔帝眉头微挑,戏谑道:“原来你们手里的刀来自禁区,体内有一缕不死气息,难怪陈留黑骑能战无不胜。 只是那缕不死物能磨灭你们的心魔,却杀不死你们的恐惧!” 话落。 魔帝恐怖威压弥漫。 “尔等,跪下!” 第799章 与他同死而已,何惧? 帝境之下皆为蝼蚁。 魔帝手掌向虚空摁下。 恐怖威压顿时让黑骑感到一阵窒息。 黑甲咯吱咯吱作响,座下战马更是发出悲鸣,齐刷刷跪在地上,失去了战斗意志。 黄老狗见此,冷峻面容上多了一丝绝望,冷喝道:“下马,列阵!” “列阵?” “蚍蜉也敢撼天,不知所谓。” 魔帝随手一挥,虚空一只漆黑魔掌浮现。 那只魔掌遮天蔽月,还未落下就已让大地陆沉,苍山崩塌、结冰的乌水更是瞬间沸腾起来,呈现出一个空旷之地。 威压之下。 黄老狗首当其冲,浑身骨骼寸寸碎裂,黑甲爆裂,瞬间成了一个血人。 “终究是什么也改变不了么...” 远处,叶倾天手握本命剑,脸色煞白,她是为数不多没有被侵蚀意识的人,可越是清醒越是绝望。 在魔帝面前。 她甚至连拔剑都做不到。 “轰隆隆——” 那恐怖魔掌终于落下,魔焰滚滚。 好似幽冥骤降,黑骑所在之地变得漆黑一片。 所有清醒的人都绝望地闭上了眼。 他们能预料到黑骑的结局。 魔帝则连看都没有看上一眼,在他眼里就连帝境之下都是蝼蚁,若非黑骑拥有一丝不死物质,他甚至都懒得出手。 然而下一瞬。 他倏然转身,死死盯着黑骑所在之处。 却见那滚滚魔焰之中。 忽然有一道刀光斩开黑暗,仿佛斩碎了时空,瞬间落在魔帝身上,将他劈退千丈。 那幽冥般的魔域散开。 一袭青衫手握辟易刀,屹立黑骑之前。 眸光冷寂,杀意滔天。 魔帝站在黑暗中,猩红鲜血顺着手臂缓缓流淌而下,眸子中第一次出现凝重之色,疑惑道:“你竟杀了赤帝......” “不止赤帝。” 陈知安将辟易刀随手插入地下,迈步向魔帝走去,平静道:“佛祖、神帝、戮帝、都在路上等你。” “不可能......” 魔帝闻言微微一怔。 神识扫过诸天,果然没有感知到他们的气息。 脸色变得愈发凝重。 对于陈知安,他从来都没有小觑过,毕竟他这一世在陈知安手里死过两次,虽然那时候的他并非真正的魔帝。 但能接连杀死自己转世身两次的陈知安,又怎么会只是一枚弃子而已。 只是任他把陈知安看得再高。 也绝不相信陈知安能杀死神帝和林青禾。 且不说神帝那诡物。 就只是佛祖那秃驴,十世轮回、盘踞大道之上不知道吃了多少天骄佛子,大千世界不知道藏了多少底牌,生死搏杀连他都不敢说能完胜。 陈知安区区帝境三重天,怎么可能杀的了他? 但他们的气息的确消失不见。 除非...... 想到某种可能。 魔帝倏然抬头,脸色顿时变得格外难看。 只见目光所及处。 有日月映照、众星拱月,风雪皆无,而陈知安不知何时变成了一尊昂扬战躯,屹立大道长河之上,正居高临下俯瞰自己。 那双眸子里仿佛藏着尸山血海。 仅仅只是对望一眼。 那来自于大道的压迫,便让他感到一阵冰寒。 良久。 魔帝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神色变得肃然,平静道:“原来你真的走上了那条路,难怪能杀死他们。” “若是你全盛时期,本帝哪怕已成大帝,也不敢说能完胜于你,但你不该演化战躯,更不该站得那么高,搞出这么大的声势来。” 言及至此。 魔帝身上气势骤变,立身之地变得漆黑如墨,幽冥天地铺开,他屹立黑暗之中,血袍猎猎,长枪直指陈知安,漠然道:“你大道沉浮、道则不稳,虚张声势,本帝何惧之,来战!” 魔帝不愧是先天九帝中能和神帝比肩的存在。 只是瞬息之间。 就看透了陈知安此时真实的状态。 只见他手中长枪搅碎虚空,恐怖杀意席卷天地,与此同时他一步踏出,瞬间消失在原地,裹挟着黑暗如潮水般向陈知安杀去。 然后又以更快的速度退了回来。 因为就在他长枪递出的瞬间。 原本被他钉杀在地上的道主也倏然睁开了眼。 一袭红衣融入她体内。 本已被斩碎的九条道则重新浮现。 好似感应到了她的归来。 只见天幕之上,一座仙庭缓缓浮现,大道交织,宛若仙境。 那仙庭之中,一条登天路垂落,铺在道主脚下。 “请道祖归位,入主仙庭!” 道主微微一怔,仰头看着那座仙庭。 立刻明了其中因果。 当年陈知安在道止山渡劫,陈知白邀请道主在岁月长河观望,最后道主亲自下场,送了陈知安一场泼天机缘。 自那之后陈知安的天地便有了一座天庭,三界初显。 可惜轮回未立。 仙庭自然也只是一座空城。 如今陈知安大开仙庭,请她登天,便是归还了因果。 这是一个艰难的选择。 她若踏入仙庭,执掌白玉京,便是成了这方天地的天庭之主。 好处是大道可得圆满,道伤可愈。 坏处则是从此舍弃大荒的大道,彻底与陈知安绑定,生死与共,若陈知安道止于此,她也再无踏入彼岸的可能。 “好——” 沉默片刻后,道主一步踏出。 踏上天梯,拾阶而上,入主天庭。 当她踏入仙庭的瞬间。 这方天地响起阵阵轰鸣,九条大道浮现,扎根天庭之中,贯穿三十三重天,最后隐于混沌深处,大道长河之中。 道主立身天庭,一道道身影从她体内走出。 正是一气化三清。 李西宁头顶道始钟,神色清冷,垂落缕缕道则。 澹台明月手握拂尘,宛若谪仙归位。 李清儿腰间别刀,红衣猎猎,静立垂眸。 而她的本体则变成一个青衫女子,正是陈知安的弟子柳如烟。 她背负道剑太上身居仙庭中央。 向陈知安遥遥一拜:“师父,好久不见!” “如烟,与我共斩魔帝! ” 陈知安昂扬战躯俯仰天地,一拳递出。 恐怖拳印将魔帝打入混沌。 道剑太上紧随其后,剑斩混沌,斩落魔帝一条手臂! 而后道始钟、拂尘、初一、都杀入混沌,帝血洒落! 混沌中,魔帝愤怒而恐惧的声音响起:“道主,你舍弃大荒,散道这方天地,就不怕大道断绝?” 柳如烟眉眼轻抬,面无表情道。 “与师父同死而已,何惧? ” 第800章 我想做个人 同死而已,何惧! 当柳如烟淡漠而平静地吐出这句话。 混沌深处顿时变得安静下来。 魔帝不是白痴。 当他意识到这是一座完整的天地时,就知道自己多半走到了尽头。 再加上道主散道于这方天地入主天庭。 他已没有半点胜算...... “我败了!” 看着走进混沌的陈知安,魔帝持枪而立,轻叹道:“自元帝抬头看天那日起,我就一直在思考,究竟是跪着生还是站着死,直到后来.....” 陈知安打断魔帝的话:“我没兴趣听你那些故事。” 魔帝脸色一僵,继续说道 :“我只是想告诉你,不是每一个人身后都站着陈知白,身在这方天地,很多事情由不得我们抉择。” 陈知安看着这个曾经逼格满满总叹求死而不得的魔帝,蹙眉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既然陈留王如今坐拥一座天地,有意立轮回.....” 魔帝犹豫片刻,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轻声道:“其实我对生死轮回之道,也略有涉猎。” 陈知安笑了。 他想过神帝会低头,想过赤帝会求饶,偏生没想过魔帝会来这一出。 魔帝素来骄傲,而且给人一种求死而不得的伤感,之前几次厮杀,作为魔帝转世的杨树观临死前也都表现得格外硬气。 可今日,他居然低头了。 魔帝见陈知安发笑,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了许多,微微昂头,将凌乱的红袍理顺,负手叹息道:“一朝悟道见真我,昔日枷锁化云烟,今日见这方天地,方知过去本帝错了!” “不...” 陈知安缓缓向魔帝走去,轻声道:“你不是知道错了,你只是知道,自己要死了!” 话落! 他一拳递出。 拳意撼天,打碎混沌。 也将不知何时走入混沌的几道身影显露出来。 柳如烟手持道剑太上,在陈知安递拳的瞬间,剑意直斩魔帝。 李西宁催动道始钟,于混沌中响起大道之音。 澹台明月拂尘化为三千道丝,仿佛一道道锁链将魔帝束缚在原地。 李清儿手握初一,瞬息之间挥出无数刀,每一刀都落在魔帝脖子上。 刀风剑雨落下。 摧枯拉朽,魔帝的大道瞬间被斩断,肉身支离破碎,帝血飘荡! 直到临死前。 他脸上犹然挂着矜持笑意。 ....... “魔帝死了!” 长安城、迟疑巷。 此时巷子里寂静一片。 曾经人潮涌动的长安城已成云烟,巷子两旁横七竖八躺着被冻毙的尸体。 被风雪覆盖的房屋里稀稀疏疏透出微弱灯火,在风雪吹打下忽明忽暗。 一如当今的大荒。 迟疑巷尽头的书铺中,一头毛发稀疏的老灰狗眸光沉沉看着南方,许久后,他转身看向大堂中竖立的石碑,缓缓道:“佛祖、赤帝、戮帝、林青禾、魔帝,短短三日,九帝去其五,恐怕是那人回来了!” 老灰狗身旁,一头大黑狗低声犬吠,眼底喜色一闪而逝,只是很快又隐藏下来。 “不要痴心妄想,他回来也改变不了什么。” 老灰狗转身向屋内走去,人立而起,慢条斯理啃着桌子上的一根大骨头,直到将那大骨头嚼碎吞入腹中,它才继续幽幽道:“为师很多年前就说过,我们是天道在人间的眼睛,代天巡牧,不该有那些无用的情感,你却半点儿也没听进去,为师对你很失望!” “老师!” 大黑狗抬头看着坐在椅子上的老灰狗,逆来顺受的脸上忽然多了些坚韧,一字一句道:“就算人间是一座牧场,就算苍生都是蝼蚁,可我们毕竟是人族,这毕竟是我们的家。” “所以呢?” 老灰狗双眸微垂,空洞眸子里的失望尽数化成了淡漠。 “老师,弟子要去见陈留王。” 大黑狗目光落在那天碑之上,在最下面越来越清晰的名字上停留片刻,沉声道:“魔帝死后,陈留王必定会入长安,会去皇城白玉京,弟子要去见他。” “半册,你过来。” 老灰狗缓缓伸出前爪,轻抚大黑狗的头,缓缓叹息道:“还记得么,那年就是在这长安城,我们第一次见面,那时候的你还是个小乞丐,眼里透着年龄不相符的冷漠,和这繁华格格不入。” 大黑狗眼里浮现追忆之色。 “记得,老师问我要不要随您离开,我问您能不能吃饱饭,您说以后就算天地崩塌,也不会饿着我。” “是啊!” 老灰狗笑道:“与其说是我在人潮里看到了你,不如说是你看到了我,这或许就是命中注定。” “你加入天机阁后,果然没有让为师失望,很快就领悟了天道卷半册,为师一度认为你会成为下一任阁主,哪怕后来你对大荒起了怜悯之心,为陈知安奔走,为师也只当你是年少无知,没有废掉你!” “老师对弟子很好!” 大黑狗眼眶微红,轻声道:“可是弟子让老师失望了,这几年弟子看着迟疑巷死人越来越多,看着街上行人越来越少,灯光越来越暗,弟子越来越痛苦......” “是为师错了。” 老灰狗叹息道:“这世间没有相同的两片叶,又怎么会有相同的两个人,为师当年不该带你走,也不该让你修行天道卷。” 说到这里。 老灰狗声音忽然一顿,嘶哑道:“可问题是,有些路一旦踏上,就不能回头,你已经走上了这条路,成了主人的狗,就永远只能是狗。” 大黑狗眼眶愈红,缓缓抬起头,直视老灰狗那双昏沉的眼睛。 “弟子想试试,弟子还是想做个人。” 有狂风从巷子里灌入书铺,寒风如刀,将屋子里那盏灯火吹灭,也斩断了最后一缕温情。 黑暗中响起两道沉闷声响,很微弱却又仿佛暗藏大道音雷。 屋子里的桌椅床榻瞬间化成齑粉。 如果有人此时踏入这间屋子,恐怕瞬间就会被肆虐的道则碾碎。 仅仅一门之隔。 却隔绝了一场最为残酷的大道厮杀。 许久之后。 屋里重新燃起微弱烛火,倒映出老灰狗的身影。 它坐在椅子上,嘴角流淌着鲜血,满身毛发越发稀疏,面容变得越发苍老,身上的气息变得越来越淡。 它虽然坐在屋里,却仿佛身处另一座天地,与这世间格格不入。 老灰狗不远处。 一块鲜血淋淋的黑狗皮铺在天道榜上,仿佛要遮掩住那个刺目的名字。 与此同时。 长安城南门处,走在风雪中的陈知安忽然止步。 蹙眉看着迟疑巷...... 第801章 为苍生 “想回去看看?” 李清儿见陈知安驻足看向迟疑巷,没有多想,只以为他是想回陈留王府。 “没事,先去白玉京取人皇印。” 陈知安摇了摇头。 先前他感觉到迟疑巷里有一缕道则波动,虽然很微弱,转瞬即逝,却也让他捕捉到了苍天的气息。 不过事到如今。 即便苍天真身降临人间他都会提剑战上一场,别说只是苍天的一缕气息,所以深深看了那迟疑巷一眼后,便继续向白玉京走去。 此时正值中午, 长安城正该是人潮稠密的时候,如今却冷清的可怕,天幕昏沉,街道上已经盖上了一层厚厚的雪,偶有行人也是健步如飞,根本不敢在街上久留。 “没想到连长安都成了这副模样。” 李清儿看着消失在风雪中的行人,眼里闪过一丝难过,她如今虽然已经是一尊准帝境大能,但她这一生绝大多数时间都是在长安城度过,对这里总归是不同的。 陈知安披着大髦走在大风中,越过一条条熟悉的巷子,走过稀稀疏疏的灯火和满地风雪,脸色变得越来越复杂,直到他站在那幽深威严的皇城白玉京前,才缓缓止步。 “疾风吹陋巷,大雪满长安。” “当年旧时月,不复照人间。” 时隔多年,他终于再次回到长安。 他在这座天地羁绊最深、也是最先来到的地方。 猎猎寒风和天上那两轮阴月变成了世间最冷冽的刀,杀了一人又一人,往日繁华盛世变成了这冷清孤寂,故人也如风中残叶日渐凋零。 想起那个已经故去的朋友。 他迈入皇城的脚步变得有些沉重。 当年如果不是自己。 他或许还没心没肺死皮赖脸地做一个闲散王爷吧。 盛世也好、疾苦也罢,都和他没有关系。 现在他死了。 而现在自己,或许不得不杀死他唯一的儿子...... ....... “叔父,你终于来了!” 皇城沉重的大门忽然打开,金光如瀑从皇城泄出。 金光中立着一道身穿明黄色帝袍的少年。 少年身子有些单薄,但金光披在他身上,将他映衬的宛如一尊无敌神只,又好似俯瞰人间的帝王。 陈知安沉默看着那道身影,神色有一瞬间的恍惚。 这个沐浴金光的少年和他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如果不是他知道眼前这人绝非李承安,恐怕都要怀疑是不是那厮假死重活了一世。 “叔父,侄儿等你等的好苦。” 这少年,自然就是大唐皇帝,当世名义上的人皇,李承安亲子,李见鹿。 此时他脸上挂着笑,眼底却冷漠一片,漫天风雪落在金光中,瞬间化成一缕白烟,仿佛就连风雪都不敢落在他身上。 “抱歉,我来迟了!” 陈知安轻叹一声。 以他如今的修为,自然一眼就能看出眼前这少年脖子上已经套上了锁链。 在回到长安之前。 他一直在想先天九帝中的最后一帝到底是谁,他想过很多种可能,唯独没有想到最后一尊帝会在长安,会在皇城,会落在李承安唯一的儿子身上。 所以他踏入长安后脸色越来越复杂,脚步越来越慢。 因为他发现最后一人,就在皇城白玉京太极殿中。 “是啊,你是该抱歉。” 李见鹿看着陈知安,缓缓道:“父皇说叔父是他最好的朋友,是他可以托孤的兄弟,母后说你是她的恩人,叔叔说你是他此生都不敢追逐的目标,长安城的人说你是大荒真正的王,皇帝可以换,但陈留王只有一个。” “我初登大宝时,也是这么想的。” “甚至我不止一次想过,如果叔父回来,我就即刻退位。” “我在青楼长大,我崇拜你胜过崇拜父皇......” “所以当世人都要杀陈知白时,我力排众议,顶住压力下令封锁迟疑巷,让姜白虎执掌听风楼,给她生杀掠夺之权。” “我做的这一切,都是因为我相信,叔父一定会回来,就像故事里的英雄那样。” “可是......” “可是,叔父没有回来。” “我在太极殿等叔父,等你回来力挽天倾,等了一年又一年,等死了苏相、等死了庄师、等死了娘亲、等死了满朝文武,等死了大荒百姓,唯独没有等到你。” “叔父!” “太极殿好冷!” “风雪压我三年,天道碑要落我的真名,我在太极殿苦熬了三年,可是太极殿真的好冷,天下的担子好重,我熬不下去了。” “叔父!” “现在我终于等到了你,朕,却回不去了!” 说到这里,李见鹿眼底的冷漠已近乎化为实质,死死看着陈知安,低沉嘶哑道:“陈留王,你来得太迟了!” 陈知安默然不语。 他当然有无数理由去反驳李见鹿的话。 可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缓缓褪下大髦,握住了手中的剑。 李见鹿缓缓跪在地上,向天叩首,高声喝道:“大荒天子李见鹿,奏请苍天降罚,诛杀大荒罪人陈知安!” 话音落下。 只见太极殿中骤然响起一道悲鸣。 人皇印大放光明,镌刻的山河轰然崩塌,一道裂纹浮现,而后裂纹越来越大,最后轰然炸开,皇城下了一场磅礴金雨。 金雨尽数融入李见鹿体内。 李见鹿沐浴在金光中,天道气息加持,身上泛起炽烈金光,修为节节拔高,竟瞬息之间跻身了帝境。 见此一幕。 陈知安忽然笑了起来。 浑身透着明媚,仿佛卸下了一道沉重的枷锁。 “原本我一直在想,夏无忧身为人皇转世,人皇印不该连他都无法复苏。” “直到现在我才明白,原来是你将人族数十万年来凝聚的气运献给了苍天。” “人皇向天叩首,自贬为天子......这就是你所谓的风雪太急,担子太重,这就是你说的为苍生?” “这样也好。” 陈知安手握本命剑,虽然是笑着,眼底却也变得冷冽如刀。 “这样我杀死你,以后若再见李承安那白痴,也就没有愧疚了。” “你若真是为苍生,我反倒还不好杀你 。” 李见鹿神色微怔,而后冷笑道。 “死到临头你还想乱朕道心,不知所谓! ” 第802章 老狗,你自信能杀死我? 随着李见鹿声音传荡。 皇城中风雪骤停,仿佛有某种力量将皇城与大荒隔绝成两个世界,天道气韵弥漫,在他头顶化为一片黑压压的云海。 李见鹿身上的气息也水涨船高,竟已然踏入了帝境七重天。 “陈留王,是非对错朕无心再论,朕受命于天,今日斩你。” 陈知安看着天道气运加持的李见鹿,眼底没有丝毫波澜,仿佛这煌煌天威不过寻常,平淡道:“你不是白痴,该知道仅仅一缕天道气息,杀不死我!” “朕既要杀你,当然不会只是如此。” 李见鹿自矜一笑,转身看着太极殿深处,缓缓道:“两位,现身吧!” “轰隆隆——” 随着李见鹿冷漠声音传荡。 只见太极殿轰然碎开,一股彻骨寒意和恐怖高温从大殿内汹涌而出,大道纠缠,化为两条巨龙。 巨龙之上,水火二神身披帝袍各立一方,居高临下看着陈知安。 “陈留王,我们恭候多时了!” “两位前辈,好久不见。” 陈知安眉头微扬,并不感到意外。 当初水火二神、戮帝、帝、林青禾围杀元归与陈长生、几乎不会有失败可能,后来徐半卷背负天碑消失后,水火二神也不知所踪。 如今天道崩塌,大荒陆沉。 整个天地已支离破碎。 他们唯一可能身处的地方就是长安。 想来李见鹿成为第九尊帝,也有他们的手笔。 “陈留王,当年我们被青禾夫人送到大荒见你的第一眼,本座就隐约觉得以后会因果不浅,只是没想到这一日来得这么快,更没想到原来因果落在这里。” “本帝很欣赏你,甚至可以说惺惺相惜,若不是各为其主,大道不同,其实我不愿杀你。” 水神饶有兴致地看着陈知安,以他的修为,当然能看出陈知安此时状态很差,气海空空如也,隐藏在大髦下的肉身布满裂纹,已是强弩之末,无需顾忌。 因为居高,所以临下。 火神不满地看了水神一眼。 他们在远古时期便一直斗,这一世又是孪生兄弟,自然知道这白痴的性格,平时看起来安静沉稳,淡泊如水,稍微占点儿上风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情况。 要知道自从陈知安回来,先天九帝可就只剩下咱们这几个了。 陈知安真要没有底牌,怎么可能踏入长安城半步。 他都慌死了。 这白痴还在装逼...... “陈留王,自刎吧。” 水神没有在意火神的眼神,风轻云淡道:“徒劳挣扎没有意义,你已经为大荒做得够多,你该知道我们一旦出手,你必定魂飞魄散,死后连做诡物的机会都没有了!” 陈知安沉默不语。 只是平静看着皇城大门处。 “你在看什么?” 水神神色微冷,他觉得陈知安多少有些不知好歹,自己身为先天九帝之一,屈尊降贵与他平辈而论,都这么说了,他竟没有半点儿反应。 “我在看一条狗。” 陈知安依旧看着城门处,有些遗憾道:“我就知道,苍天哪怕再白痴,也不至于把杀死陈某人的希望放在你们这几个废物身上。” 水神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只见风雪中,一头灰色老狗背负天碑缓缓而来,它每走一步,长安城内的风雪便大一分,待它走进皇城时,白玉京已经变成雪国。 “它不过上苍圈养一条狗而已。” 水神看着踏入皇城的老狗,眼底闪过一丝不屑。 他当然知道这条狗是谁,当初就是它驮着天碑带他们打开一条通道离开轮回天地来到长安,只是他从来都不认为这条狗有资格和他相提并论。 九帝先天而生。 在人间之上,苍穹之下。 而徐半卷只是苍天圈养在人间的一条狗而已,他们眼中从来就没有过它。 “白痴......” 李见鹿见水火二神的表情,心底暗骂一声。 忽然就有些理解先天九帝为什么会输在陈知安手中了,也终于明白为何林青禾要将这两个白痴送到自己身边。 果然九帝都是些没脑子的。 居然到现在都没看清楚,苍天留在人间真正的后手是谁。 徐半卷对水神的话并不在意,甚至都没有看过他们一眼,只是看着陈知安笑道:“陈留王,你不该来回来的。” 陈知安平静道:“我不回来,你岂不是会很失望?” “看来你都知道了。” 徐半卷那双空洞眸子此时如同一座深渊,轻叹道:“你太诡异,不属于未来,也不属于过去,甚至不属于现在,就连陈知白都以身入局,甘为弃子,为你争取时间,你不死我心难安,好在你还有弱点。” 陈知安面无表情道:“你就那么自信,你以为的弱点,不是我刻意让你看到的?” “你终究是回来了不是么?” 徐半卷笑道:“自那年在圣墟与陈留王围炉煮酒后,老朽便知陈留王爱憎分明,注定无法成为天人,斩不断因果,老朽虽然是个瞎子,看人还是很准的。” 水火二神茫然地看着这一幕。 在他们看来,这次围杀陈知安是他们的布局,和这条老狗有什么关系? 倒是李见鹿神色变得复杂起来,眼底闪过一丝痛苦。 聪慧如他。 很快就从这场对话中猜到了真相。 他在长安等了很多年,从成为大唐皇帝那一日起就开始等,等陈知安回来,等他力挽天倾,等了一年又一年,风雪也压了他一年又一年。 可是他没有等到陈知安。 所以他开始偏执,开始绝望,开始憎恨,最终跪倒在苍天脚下。 那时的他心底想得始终是为什么,为什么陈知安见死不救,眼睁睁看着大荒陆沉,苍生死尽。 直到此时。 他才明白,原来长安城中,也有人在等陈知安。 等陈知安回来。 然后杀死他! 甚至...... 大荒之所以还没有彻底崩塌,苍生依旧苟延残喘,也只是因为陈知安没有回来。 徐半卷以苍生为饵垂钓陈知安。 难怪大荒迟迟未灭,以先天九帝的实力,再加上徐半卷,如果真要屠戮苍生,根本等不到现在。 而陈知安本可以不回来。 因为他是一个没有过去未来甚至没有现在的人,苍天的目光看不到他,他大可以藏起来冷眼旁观,一步步踏入彼岸。 “叔父......” 李见鹿喃喃自语,原本挺直的脊梁竟变得有些佝偻。 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量。 “天子,这一切你不是早就猜到了么。” 徐半卷面无表情地蔑了李见鹿一眼,嘲讽笑道:“长安已成囚笼,陈知安绝无活命可能,你不必惺惺作态?” “哦?” 陈知安缓缓解下负在身后的剑匣。 九把本命剑在他身边游走,发出阵阵悲鸣,剑身之上泛起惨白火焰,随着火焰越来越炽,九把本命渐渐融化,九九归一,最后在虚空中融为一剑。 剑无名,也无声。 陈知安伸手握剑,遥指徐半卷:“老狗,你就这么自信能...杀死本座?” 第803章 他已入死局 “少年意气风发,不曾见过人间白头啊。” 徐半卷前爪抬起,遥遥向虚空一指,轻叹道:“陈留王,永别了!” 他话音落下。 只见天碑震荡,勾勒其上的九个真名仿佛活过来了一般,九条大道显化,在虚空中沉浮,一尊尊帝境虚影浮现。 他们立在虚无间,脚踏大道,帝威弥漫。 随着他们现身。 整个皇城好似都被隔绝成了两座天地,皇城内风雪骤歇,九条大道禁锢时空,斩断岁月,封住了陈知安的退路。 “原来这就是你的底牌。” 陈知安目光扫过那九尊帝境虚影,眼底闪过一丝凝重。 他先前在长安城门处感知到迟疑巷天道气息波动,就知道长安已成龙潭虎穴,只是他没想到徐半卷竟执掌九条大道,演化出九帝虚影。 “苍天在上,老朽既然是狗,自然要替主子守好家,陈留王,请!” 徐半卷后踏一步。 凝滞的时空瞬间土崩瓦解,飘荡在虚空中的雪花化为齑粉,九尊帝境虚影演化禁忌帝术,恐怖杀机将陈知安淹没。 与此同时。 水火二神也加入战场。 他们虽然不爽徐半卷这条老狗才是苍天真正的后手,却也明白此时不是追究那些的时候,既然陈知安必死无疑,他们当然要痛打落水狗。 徐半卷立身战场外,看着李见鹿幽幽笑道:“你做得很好,如果不是你毁掉人皇印,他也不会陷入这种绝境。 他来到长安,便是走入囚笼。 既然他没有过去,没有未来,那便斩断岁月,隔绝时空,杀死眼前的他。 等他一死。 大荒也该陆沉,苍生也该死绝了!” 李见鹿没有回应。 只是沉默看向被恐怖杀意淹没而的陈知安,不知在想些什么。 “斩——” 陈知安手握本命剑,此时他九剑归一,剑道大成,虽无剑式,但杀力之高已不下于当初的白帝。 他一剑斩出。 顿时有两道帝影被斩碎。 李见鹿神色诡异。 徐半卷笑道:“无妨,困兽之斗罢了,老朽背负天碑,执掌九条大道,九帝虚影为大道显化,除非打碎天碑,彻底斩断九道,不然九帝虚影便是不死不灭。” 果然,随着徐半卷话音落下。 被斩断碎的那两道帝影又重新出现,九帝各执一道,演化各种禁忌帝术,那些早已遗失在岁月长河的禁忌之术他们信手拈来。 陈知安身处战场中心,剑气纵横,一次次斩碎九帝虚影,却又一次次被逼退。 正如徐半卷所说那样,竟似乎成了一头走投无路的困兽。 李见鹿眼底复杂之色愈浓。 他没有见过陈知安,可是他从小听着陈知安的故事长大,知道那位叔父一路崛起,携风带雨,剑下不知斩过多少天骄,何曾如此狼狈过? “嗤——” 陈知安再次被打入虚空,一口鲜血吐出。 他重回人间后,杀佛祖、屠赤帝、斩神帝、灭魔帝,虽看起来潇洒快意,云淡风轻,实际上早已受了不轻的道伤。 青衫染血,大髦浸红。 虚弱到了极点。 在九帝虚影打出的禁忌帝术下,只能苦苦支撑。 然而更让人绝望的是。 九帝虚影竟在虚空中演化出了一轮大道磨盘。 九条大道轮转,垂落恐怖杀机,宛若天倾,欲将他磨灭。 轰隆隆—— 大道磨盘转动,一缕恐怖气息落下,直接将陈知安的脊梁压弯,双膝颤动,响起渗人的断裂声音,他浑身更是溢出密密麻麻的血珠,凄惨到了极点。 “他....要死了吗?” 李见鹿看着这一幕,脸色微变,开口问道。 “陈留王哪是如此好杀的。” 徐半卷面无表情道:“九帝虚影便是帝境九重天的存在都不敢硬扛,按理说陈知安必死无疑,可祂们毕竟只是死物而已,或许会有别的变数,拭目以待吧!” 徐半卷话音刚落。 果然虚无中走出四个身穿道袍的女子。 她们拱卫在陈知安身旁,大道在她们脚下显化,帝兵催动到极致。 竟在出现的瞬间就已极境升华。 柳如烟回头看了陈知安一眼,缓缓道:“老师,弟子就只能陪你到这里了。” 她屹立九条大道之上,仰头看着镇压而下的大道磨盘,道袍猎猎,身形微小,气势却壮阔巍峨。 “苍天后手,不过如是。” 话落,她一步踏出。 头顶浮现一个大道磨盘,同样的九条大道沉浮。 大道轮转间,将战场上的杀意尽数磨灭。 而她的肉身,也肉眼可见的衰老起来。 帝兵太上更是发出一道悲鸣,轰然碎裂,融入大道轮盘之中。 柳如烟身后,白衣胜雪的澹台明月轻叹一声,目光在陈知安身上停顿片刻,一步踏出,帝兵拂尘化为齑粉,她满头青丝瞬间化成灰白,融入大道磨盘之中。 而后她身形溃散,只剩余音回响。 “道友,我在轮回路上等你。” 陈知安抬头看着挡在头顶的磨盘,双拳紧握,面色如常,眼底却早已布满了血色。 “老板,我也去了!” 一袭红衣出现在陈知安身旁,轻轻为陈知安抚平衣裳上的褶皱,神情温柔,亦如多年的无声陪伴。 陈知安伸出手,想要抓住她。 “老板,这是我们的命。” 红衣摇了摇头,笑颜如花:“老板,下辈子早点儿来找清儿!” 话落。 她手中的杀鱼刀寸寸碎裂。 她也变成一缕青烟消散。 随着她们融入大道磨盘后,天地风云激荡,两轮大道磨盘绞杀,势均力敌,终于让陈知安有了喘息之机,身上的伤口开始愈合。 “原来...这才是陈知白留下的后手!” 战场外,徐半卷看着那轮大道磨盘,空洞眸子里闪过一丝惊诧,感叹道:“不愧是与苍天坐而论道的存在,他竟早就料到了今日,提前布局将大道磨盘藏在了柳如烟身上。” “不过终究人算如天算。” “老朽背负天碑,于人间无敌!” 只见徐半卷爪子一挥。 将九帝虚影拽入手中,张口吞下,好似天狗食月,连同那大道磨盘都吞入腹中。 他一步踏出。 人立而起。 变成一尊伟岸身影,面容模糊,似众生相,矗立天地间。 手握天碑,恍若天地主宰降临。 恐怖威压席卷天地。 威压之下,陈知安首当其冲,骨骼寸寸碎裂,再次变成了一个血人。 “夫君,我先走一步......” 陈知安身旁,李西宁轻叹一声,帝兵道始钟震荡,欲自碎道。 “不用!” 陈知安伸手拽住李西宁,抬头仰望着那尊伟岸身影。 佝偻着身躯,双眸猩红,披肩散发,形如厉鬼。 “他已入死局!” 第804章 赌赢了 已入死局。 这是一场针对陈知安的局。 从陈知白离开人间九帝横空欲屠苍生那日起,这场局就已经开始。 徐半卷在大荒等了陈知安很多年,于长安布下死局,请君入瓮,就是为了杀死他。 可现在看着那披肩散发佝偻着身躯双眸猩红形如厉鬼的身影,屹立天碑之上的徐半卷竟不由来生出一丝恐惧。 他当然知道陈知安还有底牌。 那是一座完整天地。 和古往今来的洞天不同,不是道种映照大荒而成,而是一座真正的天地,许是当初圣墟遗留的那枚世界种子炼化。 可即便如此。 至多也不过如大荒这般,只是一方大道有缺的天地而已。 连大荒如今都已凋零,何况陈知安那区区小天地。 他如今九道加身,又脚踩天道碑,本就是计划着身入天地,代天行罚,摧毁陈知安的底牌,也摧毁人间最后的希望! 怎会有这种莫名其妙的恐惧? 莫非还有连自己也不知道的因果? 念及至此。 徐半卷那双空洞眸子道韵流转,散发着熠熠神光,想要推演过去未来,可目之所及处,依旧是一片混沌! 陈知安,不可推演。 就在他推演的间隙,原本昏沉晦暗的天幕忽然消散,漫天风雪骤散,他双眸之中只剩下一片荒芜和山巅之上的那道佝偻身影。 有风起于荒芜之间,吹得那血色大髦猎猎作响。 风卷残云,血染黄沙。 压抑而肃杀的气息充斥整个天地。 “原来,这就是你的底牌,果然是一座完整天地。” 徐半卷眼底重新变得淡漠,目光扫过身旁安静立着的水火二神和李见鹿,压下心底的那抹恐惧,面无表情道:“可惜终究还是在大荒规则之内,苍天动怒,连大荒都将成虚无,更何况你这不过万里的小池塘!” “苍天动怒?” 陈知安站在山巅之上,披头散发,双眸猩红。 一举一动好似牵引着整个天地。 在他杀意之下,这方天地的天空变得赤红,风卷残云,如尸山血海沉浮。 他手掌缓缓张开,遥遥向屹立天碑上的徐半卷压下,声如幽冥地府传来:“你知苍天会动怒,那你知不知道,苍天也会颤抖?” 话落,怒临! 只见天幕之上,尸山血海之中,有一尊尊身披帝袍的虚影走出,每一道身影都执掌一条道道,他们居高临下,面容模糊,打出一道道劫光。 劫光交织成海、化为血色雷霆,落下一道道血色闪电。 闪电如瀑。 大道三千在那闪电中显化。 瞬间将徐半卷淹没。 这一刻,徐半卷眼底的恐惧终于直达眼底。 “你......” “这是三千大道,这不可能!” “祖地的大道本源怎么会在你手里,这是天道权柄,怎么会出现在一个人族手中?” 徐半卷声音扭曲,这一刻他终于看到了真相。 看到了陈知安真正的底牌。 他以为的天帝地,只是大荒垂死挣扎催生的一粒世界种子演化,大道依托于苍天,可现在他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远比大荒更完整的大道,那是来自于祖地的大道本源。 “不可能,一个人族怎么可能执掌天道.....” “假的,都是假的!” 徐半卷声音中透着惶恐。 苍天在上,他为苍天做了无数年的狗。 在他眼里,苍天即是一切,是至高无上的存在。 苍天执掌道则,拥有这座天地的权柄。 而他身为苍天最虔诚的狗,手握天碑执掌九帝的生死,便是苍穹下最尊贵的人。 可眼前的一幕,让他信奉的一切土崩瓦解。 原来真的有人能执掌一座天地,甚至拥有完整的大道,屹立规则之上,可以与天齐高。 浩瀚劫光落下。 笼罩在徐半卷身上的九条大道变得暗淡,他的肉身瞬间支离破碎。 很快他又重新凝聚。 感受到自己身上被磨灭的大道本源,他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因为他终于明白,这不是假的。 忽然,他又指着陈知安喊道:“对,你不是人,你是天道化身,你是天道化身对不对!” “我不是什么天道化身。” 陈知安居高临下看着徐半卷,冷漠道:“这是我的天地,我自然便是这座天地的主人,我即是天。” “你即是天....” 徐半卷肉身再次被劫光撕碎,这次重塑肉身比之前慢了许多。 待他再次凝聚时。 眼底已经再无半点光。 他的大道在一点点被磨灭。 更让他感到绝望的是。 他抬头望去,已不见苍天。 苍天绑在他身上的狗链已经彻底被斩断。 他成了一条丧家之犬。 他失魂落魄站在天碑之上,仰头看着屹立大道尽头的陈知安。 茫然失措。 陈知安负在身后的手掌微微颤抖,眼底却死寂一片,平静到了极点。 “老狗,你一直在等我踏入长安,可你知不知道...其实我也一直在等你将九帝道则吞入腹中,主动进入这方天地?” 此言一出。 徐半卷那双空洞眸子彻底熄灭,没有半点光明。 在一道道劫光中自言自语。 “你是天道,你是天道......” 陈知安强行镇压气血翻涌的气海,负手在身后的手掌紧握,面无表情,仿佛在此时他就是高高在上的天道,任由劫光一点点磨灭天碑。 如果此时徐半卷抬头看上一眼。 他就会发现此时那天幕之上,尸山血海之中,看似恐怖的劫光,其实远远没有那么不可战胜。 不过此时他已胆寒,哪里敢抬头。 因为抬头便如见苍天。 从回到人间那日起,陈知安就感觉不对劲。 所以他借天钟回到过去,亲眼见证了陈知白和青衫离去时的那场战斗。 他在过去看到了岁月长河已断。 天道倾塌、大荒陆沉已成为定局。 大荒本就没有了未来。 他杀佛祖、屠赤帝、斩神帝、灭魔帝,在一次次的厮杀中,又发现了一个残酷的事实,九帝虽然各执一条大道,可真正的本源并不在他们身上。 他杀死的不过是傀儡而已。 想要真正斩断苍天投向人间的目光,只有彻底磨灭九帝本源。 他在踏入长安前并不确定九帝本源在谁身上。 直到感受到迟疑巷里那轻微的波动,他才恍然大悟,于是有了这场布局,请君入瓮。 柳如烟、澹台明月、李清儿的死。 都是为了逼徐半卷将大道彻底融入自身。 都是为了让徐半卷相信。 他已经走投无路。 当然。 这是一场局,也是一场豪赌。 徐半卷将九道融入一身,已然跻身大道尽头,于人间无敌。 陈知安即便全盛时期也不敢言胜,他如果倾尽全力出手,这方本就支离破碎的天地恐怕很快就会彻底被打碎。 好在徐半卷是一条狗。 忠诚之下,藏着的是对苍天、对天道无尽的恐惧。 陈知安赌赢了...... 第805章 我会一直陪着你 浩瀚劫光落下。 道心崩溃的徐半卷如同一条丧家之犬,仓惶逃窜。 可如今大势逆转,他根本无处可逃。 劫光之下,笼罩在他身上的道则一点点被磨灭。 直到他第九次被劫光打碎肉身,他的道则终于被磨灭殆尽,将他的肉身连同阴魂,都彻底化成了飞灰! 那浩瀚劫光也终于烟消云散。 天地重复清明,徐半卷立身之地,只剩一座无字天碑矗立。 劫后的静谧气息飘荡在这方天地。 有风起于微末,拂过战场,卷起染血的黄沙,映衬着那座天碑越发寂寥。 水火二神和李见鹿站在远处,沉默看着山巅。 那山巅之上。 陈知安血染大髦,披肩散发杵剑而立。 似乎感受到他们的目光。 陈知安缓缓转过身来,面无表情看着他们。 四目相对。 他们同时低下头,不敢直视。 那是一双猩红似血,却又寂如深渊的眸子。 他虽然在看着他们,但在那双眸子里,无论是水货二神还是李见鹿都看到了漠视,居高临下,仿佛高高在上的天道在藐视卑微的蝼蚁。 他们知道此时的陈知安很虚弱。 他甚至虚弱到没办法笔直的站立,必须杵着那把剑。 可他们不敢有半点儿动作。 反而把头低的越来越低,好似要低到尘埃里去。 因为此时站在山巅上的那个清秀青年实在太过淡漠平静,水火二神甚至有种直面苍天的错觉,仿佛他们多看上一眼,就会像元帝那般被刺瞎双眼! 就在这诡异的静谧中。 李见鹿缓缓抬起了头。 他的目光对上了陈知安的目光。 然后便再也没有避开。 他眼底变得明媚,然后脸上泛起清澈笑容。 就像当年陈知安在清乐坊第一次见到的那个纨绔少年。 下一瞬! 他的手掌笔直穿过虚空,如同一把凌厉的剑插入水神体内,而后透胸而出。 与此同时。 陈知安手里的剑也消失不见。 几乎和李见鹿的手臂同时刺穿火神的胸膛。 剑鸣后起,响彻天地。 “吼——” 水火二神口中响起一道愤怒咆哮,这方天地瞬间充斥着水火道则。 两者相逢,没有水火不容,而是升起一朵恐怖到了极点的蘑菇云,霎时间天崩地裂,虚空坍塌,仿佛要将这座天地震碎! 先天九帝没有废物。 哪怕是看似最愚蠢的水火二神,在被逼入绝境后也变得恐怖无比。 远古时候便是他们掀起的大战,打得大荒天崩地裂。 如今万万年过去。 他们成了一母同胞的兄弟,自然也不再是势同水火。 一朝动怒,道则交织,竟几乎打碎陈知安的天地! “天子,你竟敢背叛苍天?” 战事稍歇,水神低头看了一眼胸口处的透明大洞,感受到心脏处空空如也,眼底恨意滔天,怒道:“你会受天诛而死,神魂皆灭!” 李见鹿没有回应。 任由狂暴的水火道则将他肉身撕裂。 只是沉默着再次将手掌插入水神体内,就像是在拥抱。 水神大道流转,凝聚成一把幽深长刀,当头劈下,将李见鹿斩得血肉横飞,想要脱离他的拥抱。 可李见鹿仿佛跗骨之疽,不闪不避,死死抱着水神,脸上甚至挂着残忍笑容。 帝境之间的厮杀,竟让他变得如同野兽撕咬。 水神摆脱不了李见鹿。 本就不安的道心变得愈加恐惧,竭力劝道:“李见鹿,你已经背叛了人间,成了苍天走狗,没有回头路可走,即便杀死了我,你也活不成,放开我,我们一起杀死陈知安,他只是强弩之末,我们一定可以杀死他!” “朕走的从来都不是回头路。” 李见鹿手掌如刀,一刀刀刮着水神的血肉,残忍笑道:“横竖都是一个死,朕就是要让贼老天知道,朕是人皇、执掌人间,不是他狗娘养的天子!” “你疯了,你要干什么?” 水神脸色骤变。 大道演化的幽刀疯狂斩向李见鹿,想要将他大道斩断。 可他们同为九帝之一,修为本就相差无几。 甚至李见鹿因为祭献了人皇印,在大道上比他们走得更远,此时舍了命不要,哪里是他能挣脱的。 “当然是送你去见贼老天。” 李见鹿一手插入水神体内,另一只手死死抱住水神,残忍笑着。 而后转身看着陈知安。 “叔父,对不起!” 轰隆隆—— 一朵血腥之花绽放,狂风骤雨,血染苍穹。 只见虚空震动,一座又一座大山在道则肆虐下化为齑粉。 整个天地支离破碎。 天子李见鹿和水神大道尽断,同归于尽。 就在两人陨落的同时。 陈知安也一剑斩下火神的头颅。 他拎着那颗面目全非的头颅,站在废墟之中,仰天发出一声长啸。 声雷滚滚,久久不散。 仿佛心中郁结都倾泻在了这长啸之中。 ...... 许久后。 陈知安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瘫倒在地。 此时他眼底再也没有睥睨天下的无敌气度,也没有那直达眼底的冷漠。 只有无尽疲惫和惘然。 本命剑被他丢得老远,剑光黯淡。 他躺在废墟中,衣衫破碎,身上血肉模糊,就像一具即将腐朽的尸体! “夫君......” 李西宁清冷面容上泛起一丝怜惜。 轻轻握住他沾满血腥的手掌,安静守在他身旁。 “西宁,我好累......” 感受到手掌上传来的温润,陈知安轻轻拽住,喃喃自语道:“我只是个普通人,我不是天才,也没有什么远大抱负,我初来时最大的愿望,其实是做个混吃等死的二世祖!” “可不知怎么,一步步走到了现在。” “西宁,我很害怕。” 陈知安转头看着李西宁,惨淡笑道:“七哥死了、李承安死了、苏相死了、长生死了、曾经的好友、仇敌、都死了,没死的也快死了。” “他们拔剑而死,走得干净利落,却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 “我真的很害怕。” “大荒亿万万生灵都压在我肩上,这担子太重,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每次抬头,看着那昏沉沉的天幕,看着祂一点点向人间压来,我都想要逃走。” “你知道吗?” “其实我理解李见鹿,可是他能等陈留王,我呢,我又能等谁......” 陈知安声音低沉,裹挟着呜咽风声,满是苍凉和无措。 李西宁紧紧握着陈知安的手,低声喃喃道:“我知道,我知道,夫君,我会陪着你,直至生命尽头!” 第806章 这条路,一直是你在走 大道尽头是传说中的彼岸。 古往今来,无数大帝都曾站在尽头遥望彼岸。 只是无人越过那道鸿沟.... 在世人猜测中,彼岸是传说中的仙境、那里大道永恒、岁月长河永不干涸、神药仙兽遍地、元石堆砌成山、无灾无难、无拘无束、踏足彼岸便是不朽,承载了一切美好! 因为未曾见过,所以完美。 然而如果有人能真正踏足彼岸,就该知道世间并没有完美的事物。 彼岸之地。 无尽的废墟之中、举目望去皆是荒芜。 天地之间处处都是虚空裂缝,灰色雾气弥漫大地、遮掩了一切光明,无数界域化成了混沌,混沌中道则如刀,充斥着恐怖杀机! 如果有大帝踏足此地,稍有不慎都会被肆虐的道则撕成碎片。 然而就在杀机遍地的混沌边缘。 却有一道身影悄然而立。 那道身影身穿旧袄,满头灰白,眉头微皱,正垂目看向人间。 他身上的旧袄早已破碎、棉絮飘荡在道则化成的河流中被搅为虚无,隐约可见那旧袄下的纵横交错的大道之伤。 在他身前的混沌中。 有两道模糊身影屹立。 三千大道在他们脚下流转,虽然看起来并不伟岸,却仿佛站在苍穹之上俯瞰众生,连岁月长河都无法承载他们的重量。 因为他们是天道、是彼岸和大荒的执掌者。 他们手握大道、古往今来,众生都在传诵他们的真名! 无数修行者终其一生追寻的的大道尽头,只是他们踩在脚下的垫脚石。 但即便是他们,在面对那身穿旧袄的书生时,也显得礼貌而温和。 因为那个书生游走在岁月长河上,一次次孤身踏上彼岸,将他们拽入轮回,与他们战斗了无数万年。 书生温润如玉,却又倔强如牛。 无数年过去,连苍天和元初都已疲惫不堪,他却始终独自守望着人间! “陈知白,你看旧事重演,亦如过去九百九十九万次轮回那般,大荒将崩,生灵将死尽,而你等的那个人未踏入彼岸......你终究还是败了!” 苍天遥遥看着书生,淡漠眸子里闪过一丝疲惫。 祂能感受到人间的变故,九帝已经去其八,只剩下一个本就脑子不太好而且还丢失了头颅的白帝。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祂在人间的布局已经失败。 如果没有太初斩断岁月长河、提前写好大荒结局,真有可能看让陈知安逆天改命,力挽天倾。 祂本以为自己和太初是站在同一个高度,可事实证明,祂和太初还有段距离,如今又失去先天九帝,祂竟有了些难以言喻的愤怒。 这种愤怒在此时落在陈知白身上,便成了尖酸刻薄的言语刀锋。 只是祂话一出口就觉有些后悔。 毕竟到了他们这个境界,道心早已无瑕无垢,即便是再锋利的言语都不会给陈知白造成半点儿影响,反倒是显得自己像个白痴! 果然陈知白只是用余光扫了祂一眼,便再也没有理会。 依旧垂目看向人间。 仿佛目光可以穿过天地、看到那躺在废墟中的陈知安。 直到许久后。 他眸子里忽然多了一缕温和笑意,轻叹道:“道阻且长、行必将至,慢一点也好、慢一点也好......” 而后他一拳递出。 拳意所至,大道崩碎、虚空坍塌,恐怖道则甚至扭曲了时空,仿佛从彼岸打入浩瀚宇宙,天地震荡。 就连大荒都响起大道音雷,昏暗云层破碎、一缕阳光洒向人间。 才将将走出混沌的太初和苍天瞬间被砸退,而陈知白也一步踏入其中,温和笑道:“两位,真正的角逐,才刚刚开始!” ....... 很久以前。 陈知安还是少年。 曾有过一次道心失守。 彼时在西伯侯府,赵无极跨越道门而来、铺开洞天、隔绝天地、视陈知安如蝼蚁。 他命悬一线,陷入绝境之中。 那是他第一次真正的直面生死。 然后他喊出了那句话。 于是陈知白推门而入、一眼看碎那座道门、又一眼看碎赵无极的道身、从此陈知安身后有了一座深不可测的大山。 自那以后。 他布局造反、诛杀帝族、走入圣墟、与同境争锋、与老一辈厮杀、与圣人叫板,都无惧无畏、因为他知道身后站着陈知白。 他杀人无数,杀得诸天胆寒,踩着无数天骄的头颅,一步步成为大荒陈留王。 世人皆说他风华绝代、镇压同境无敌。 都说大荒陈留王意气风发、睥睨天下、骄傲自负! 可无人知晓,实际上在他内心深处,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是什么天才,他所有一切的倚仗,只是因为他手握系统、身后有人罢了! 而如今青衫撕月而死、陈知白拽苍天和太初入彼岸。 他两手空空、身后无人。 却成了人间的倚仗。 他原以为自己不会在意。 因为他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是救世主。 他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才不会白痴到为人间拼命! 可当他重返人间,在大荒行走,一路北上对上那一双双绝望中迸发希望的目光时,他的脚步开始变得沉重。 稚童死无数、冻骨无人收。 这哪里是人间,分明就是地狱。 以前他一直不理解为什么陈知白要画地为牢,自困人间,如今他看到那些死去的和正在死去的人,看着故人一个个死去,他终于明白,自己根本做不到无动于衷。 陈知白等他长大。 他长大后,也就成了陈知白! 不知过了多久。 一缕阳光从这方天地的缝隙洒入,仿佛久违的温和目光落在陈知安身上。 陈知安缓缓睁开眼,伸手触摸那道阳光,喃喃道:“大哥,我是不是挺废物的,你替我铺好了路,可我没能阻止这一切发生,也没能来到彼岸.....” 清风不语、阳光自然也无声。 然而陈知安心底却忽然响起一道温和声音。 “知安,行大道如临渊而行,这一路行来一直是你自己在走,他人岂能代行.....” 陈知安微微一怔。 “是我自己在走么?” “是啊,知安,你本就是天才!” 那道温和声音消散,阳光重新被乌云遮住,天幕再次变得昏沉。 许久后。 陈知安从废墟中起身,眼底颓然渐渐散去。 “大哥,等着我......” 第807章 天碑的来历 世人皆以为陈知安足够自信。 拥有一颗吾当踏大帝、镇压世间无敌的道心。 实际上有陈留王府那一家子妖孽在前,他哪里自信的起来。 再加上他觉得自己之所以闯下那些名头,主要还是因为有系统和陈知白,有种作弊的羞耻感,导致他一颗无敌道心本就不够纯粹。 于是当故人逐渐凋零、整个人间压在他身上时,便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不过即便如此。 他也并非道心破碎,只是有些累罢了! 当那缕阳光洒落、道心中响起那道温和声音后,终于将他藏在道心深处的最后一根刺拔掉,所以他重新站了起来。 沉默着开始打扫战场。 他踏入帝境以后,这座天地壮阔了何止百倍,纵横已有万里、更是分隔三界、仙庭、人间、地府已初具雏形。 虽然轮回未立,但如果给他足够的时间,他有信心重新演化出一座大荒。 奈何还是那句话。 如今他最缺的就是时间,因为岁月长河已断,人间已经等不到他慢慢成长。 更无奈的是。 他重返人间接连厮杀,使得他肉身残破不堪、这方天地的山川河流也尽数化成了废墟,混沌深处更是处处裂缝,已经无法适合普通人生存。 也就意味着他的移民计划宣告失败。 那日他持天钟前往轮回酒馆,曾看到过一把剑一道光,陈知白持剑斩断过去、那道光斩断未来,大荒就此成为浩瀚岁月中的一叶孤舟。 沉默着将诸帝血肉埋葬、又游天地对大道缝缝补补,勉强维持这方天地的完整后,他又站到了那座天碑前。 天碑第一次入世、是在圣墟寂灭逐鹿除初开之时。 彼时天碑之上勾勒了诸天排名前十的天才,皆是有望跻身大帝的天骄,后来陈知安死而复生、将天道榜十人打落神坛,天道榜也就沦为了一块普通石碑。 陈知安对其从未在意过。 直到先前看到徐半卷驮天碑入战场、烙印九帝之名、执掌九帝大道,陈知安试图将其打碎时才恍然惊觉,这天碑恐怕不是凡物。 因为他全力一击,天碑竟纹丝不动。 此时天碑正安静矗立在废墟之中。 镌刻其上的九帝之名已经散去,没有留下半点痕迹,仿佛从未出现过,天碑大道不显、古朴无华、仿佛一座在普通不过的石碑。 沉吟片刻后。 陈知安手掌落在天碑之上,开始渡入元气。 天碑没有半分感应,元气也如石沉大海,消失的无影无踪! 陈知安眉头微皱。 继续加大元气渡入,依旧没有半点反应! “看来我想多了。” 许久后,陈知安停止元气渡入,自嘲一笑。 随手将天碑丢到苦海畔,准备让它和轮回碑一起镇压苦海。 本来他以为天碑烙印九帝大道,或许来头不小,可以用来铸帝兵,结果却只是一块普通石头罢了,连元气都无法承载,总不能让他拎着去砸人。 将天碑丢到苦海畔后,陈知安便准备带着李西宁离开。 他刚回头。 就见李西宁双清冷眸子中泛起一缕惊讶。 他也忽然心生感应。 倏然回头。 只见被他随手丢在苦海畔的天碑竟仿佛活过来了一般,竟在吞噬轮回碑,就这么点儿时间,轮回碑的轮字已经被吃干抹净,变成了灰灰! 轮回碑是天道石碎片。 也是太虚大帝的本命帝兵。 可窥见过去未来, 追溯本源印证大道! 传说太虚大帝之所以能从微末中崛起,一路横推直上,风华绝代,镇压当世无敌、无论什么大道神通都在他手中信手拈来,如同天授,就是归功于天道石。 当年太虚大帝背棺入禁区、镇压禁区诸皇、打得禁区胆寒,他陨落后天道石也被打碎,一分为三、其中一块被佛祖炼化为帝兵,又被荒古打碎,最后落入了陈知安手中,也就是如今镇压苦海的轮回碑! 还有一块在远古遗址现世、被白仙歌和古见山所得。 白仙歌和古见山跻身准帝后加入除陈宫,想要将悬在仙武头顶的十二仙剑打落,后来失败往神帝宫拜入神帝麾下。 在无天之日,被林青禾随手杀了祭天。 当然他们手中那块天道石也就此销声匿迹。 而最后一块天道石更是半点踪迹也无... 之前陈知安并没有在意。 毕竟说到底天道石已经破碎,而且即便无缺时也只是一件帝兵而已。 可现在... 看着已经被彻底吞噬的天道石碎片。 看着天碑上不知何时出现的黯淡‘轮回’印记。 陈知安沉寂的道心忽然怦怦跳动起来。 他有种预感。 如果让天碑吃掉完整的天道石,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传说天道石和悟道茶树都是先天之物...九帝未生时便已存在。” 李西宁转身看着陈知安,哪怕清冷如她此时眼底也多了一丝惊异:“而现在天道石被吃了,那这天碑的来头恐怕.....” 陈知安神色一震,轻声道:“恐怕不是大荒之物。” 不过他很快又将这个想法否定,轻叹道:“或许是我们想多了,毕竟天碑如果很重要的话,苍天怎么会将它交给一条狗?” 李西宁也认可地点了点头,觉得徐半卷不配。 如果徐半卷泉下有知,大概会跳起来骂娘。 他背负天碑,执掌九条大道,于人间无敌,如果不是陈知安不讲武德斩断了他和苍天的联系,又降下大道三千劫光,让他道心崩溃,他可以单手垂杀所有。 背负一座残缺的天碑而已,凭什么不配? 天碑吃掉轮回碑后,除了多了一道黯淡的轮回印记,再无别的变化,重新恢复成了那古朴灰暗的模样。 陈知安和李西宁研究了很久,始终没有找到它的真正来历和用途,只好作罢。 换上一件干净青衫,遮掩住身上纵横交错的大道伤口,陈知安收拢天地,和李西宁重新出现在皇城。 此时距陈知安踏入皇城已过去三日。 许是彼岸大道厮杀掀起的飓风终究还是穿过冰冷枯寂的星河落到了大荒。 洒落的那缕阳光就如回光返照般转瞬即逝。 而今的长安,黑暗更加深沉压抑。 微弱烛火已照不亮整个夜空。 夜幕下万籁俱静、只剩冷风如刀、无情收割着一条条生命! 第808章 久别重逢 “老奴,见过陈留王。” 见陈知安和李西宁现身,黑暗中一个穿着蟒袍的老人提着灯笼缓缓走来。 陈知安回头望去。 看着灯笼映照下那刺目的白发,不由得微微一怔,沉默片刻后才轻叹道:“老高,你又何至于此?” 这身穿蟒袍的老人,正是三朝大宦官高力士。 当年他还只是一个小太监时,最大的梦想就是做一个身披蟒袍权倾朝野的大宦官,后来他凭着陈知安的关系和长安流血夜的从龙之功,终于得偿所愿。 按理说以他的修为和地位不该如此苍老才是。 可他却成了这副模样。 显然这些年在长安也过得艰难。 高力士勉强扯起一个笑容:“相比柳先生他们、老奴还能苟活着等到陈留王回来,已算是幸运了!” 风雪落了一年又一年,当年朝堂上的那些故人被风吹雨打去,所剩寥寥无几,就连诸无常都劳累过度死在了书房。 “这世道啊,生离死别都只是寻常了!” 许是故人相见,高力士多了几分多愁善感,语气萧瑟道:“老奴送走了先帝、今日又送走了陛下,眼睁睁看着故人如风中残烛日渐凋零却无能力为,其实有时候活着,何尝又不是一种痛苦!” 陈知安沉默不语。 他能体会高力士的痛苦,可是不知道怎么安慰,只好沉默。 许久后。 他转身离去。 “老高,活下去,尽量活得久一些,因为我的朋友,也越来越少了!” 高力士站在黑暗中看着陈知安和李西宁的背影。 忽然老泪纵横。 ...... 离开皇城后。 李西宁神色担忧地看了陈知安一眼,主动握住他的手。 她生性冷清、素来沉默寡言。 但她从小就能看到人心光暗,就像是一面镜子,所以当初她能一眼看出澹台明月对陈知安的情谊,能一眼看透白帝道心缝隙。 自然也能看出来此时陈知安情绪很低落。 而且她早已猜测到接下来的局面,更知道眼前这个越来越沉默寡言的男人,将要面对些什么。 都说生离死别是人间最苦。 然而更苦的是,人间皆死尽、独遗留一人! 她无力改变,只想陪他走到更远。 感受到李西宁的担忧,陈知安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我没事,去青楼吧,人族长城等不了太久,我们也该道别了!” ....... 自陈知白离开人间,青楼已日渐衰落。 虽然在朱安鹿的强势镇压下少有人敢在青楼闹事,但姑娘们大多只是普通人,哪里捱得过一年又一年的风雪! 当年那批老人早已被风吹雨打去,所剩寥寥无几了! 陈知安和李西宁来到月牙湖时,两岸挂满了红灯笼、登科楼里有丝竹之音飘荡,有人在弹奏琵琶。 曲子名唤《长安都令》,是当年陈知安初出江湖,归来后与庄墨饮酒、酒到兴处时庄墨持筷敲杯碟盏而随性而作,是个欢快洒脱的调子! 虽然那人竭力弹奏的欢快,可在这死气沉沉的长安夜,欢快没有几分,倒显得格外孤寂和凄凉。 陈知安站在岸边静静听着,直到一曲终了,他才低头看向湖边早已守候多时的朱安鹿。 多年过去。 朱安鹿已不再是那个腼腆腹黑的少年郎,青衫落拓,仿佛一个温文儒雅的书生。 朱安鹿天资卓越,是根正苗红的青二代,柳七亲传大弟子,三年风雪、三年乱世、埋葬了很多人,也压垮了无数天才,他却接连破境,跻身了返真境,进阶速度不可谓不快。 要知道天才如薛衣人,王铁刀等人如今都还只是洞天境。 他却能后来居上。 其中付出的代价不小。 比如那暴虐的气海和鬓间的白发,竟是底蕴耗尽的气象,显然他修行了某种透支生命的禁忌之术。 感应到陈知安的目光,朱安鹿将头压的更低了些。 “老板,先生布下通幽杀阵后,许多人报复青楼,黑骑和执礼司杀不过来,我只好更狠毒一些,研究了透支生命的邪术,好让姑娘们有自保之力,请老板恕罪!” “这不怪你。” 陈知安手掌落在他肩上,渡入一缕元气,为他梳理气海,想要为他续命。 片刻后。 他收回手掌。 “抱歉,你底蕴已经耗尽,至多只有三年寿命,我只能为你捋顺气海,让你少些痛苦。” 朱安鹿无所谓地笑了笑:“总归都是要死的,三年也算赚了!” 陈知安微微一怔。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很少有人能如此风轻云淡的直面生死。 朱安鹿不知道大荒陆沉已是定局,却能如此决绝选择修行禁忌之术,自绝未来,将生死置之度外,倒是比绝大多数人都要洒脱,不愧是七哥的弟子。 “走吧!” 陈知安也不再多言,向青楼走去。 刚入登科楼就有一道身影扑上来,狠狠给了他一个熊抱。 “知安老弟,想死老哥了!” 紧接着是一个又一个身影窜出来,一拥而上,将陈知安淹没。 陈知安无奈一笑,抬眼扫过全场,眼底风霜尽数掩去,然后缓缓张开双臂。 “老哥们,好久不见!” 这些人。 正是他许久不见的挚爱亲朋。 狗哥、薛衣人、欧阳雪、王铁刀、赵无暨,还有一头死死抱着他裤脚的九头狮子..... 多年未见。 他们脸上都布满了岁月的痕迹,此时却激动的像个初出茅庐的白痴。 不远处。 许多或熟悉或陌生的修行者都含笑看着陈知安。 不管以前有没有仇怨,都早已在这些年的风雪中被吹得干干净净。 三日前。 陈知安只身进入长安。 同时整个大荒无数修行者也向长安聚拢。 他们没法插手帝境之间的战斗,只能候在青楼等待。 若陈知安败,大荒陆沉,生灵死绝,死在哪里都一样。 若陈知安胜,则举世同欢,自然也无需再逃! 而不远处。 老管家双手拢袖站在阴影中,脸上挂着阴恻恻笑容,不知在想些什么。 “兄弟们,今日不醉不归,为陈留王贺!” 不知是谁大吼一声。 霎时间整座登科楼都喧嚣起来。 一口圣兵大鼎搭在戏台上,里面煮着圣兽血肉,香气四溢,一坛坛美酒被搬运上桌,无论是圣人还是普通修士,都勾肩搭背、大口饮酒,仿佛要把这些年积压的郁结都尽数宣泄。 久别重逢、又将离别。 陈知安被这气氛感染,也放纵下来,开怀畅饮,一杯接着一杯,来者不拒。 第809章 骗子! 以陈知安如今的修为境界。 这世间早已没有能让他喝醉的酒。 可他却恍惚醉了! 狗哥和薛衣人早已喝得酩酊大醉、抱在一起哭喊着无忧,欧阳雪只是路过摇了摇头,就被他们狠狠揍了一顿。 王铁刀阴恻恻冷笑,一言不发,拎着酒壶和陈知安对饮。 当年的大荒天骄榜上并不算突出的铁剑王嵩阳,自加入黑骑后、先后在老管家和陈二牛打磨下倒是成了修行进阶速度最快的那个! 多年杀戮、他已跻身返真境,满身杀气! 叶倾天和天旋子这两个绝代风华的女剑仙翘腿坐在栏边,刚开始还小口饮酒、后来渐渐放纵起来,持剑翩翩惊鸿舞。 赵无极也醉了,掌教莲花冠被随意丢在地上、披头散发、全然没有了往日的严肃冷静。 他执掌两座道门、大权在握、这些年不知送走了多少道门弟子、就连爷爷赵天籁也死在了通幽杀阵。 澹台明日也已经长大,当年那个骄傲纨绔的小道士,成长为了一个清冷道人。 饮酒时剑不离手,他没有问姐姐去了哪里,只是眼眶通红地和陈知安碰了一杯酒后,便退到了角落和清凉山上的大寇拼酒! 等陈知安和朋友们都叙过旧后。 早已候在一旁的诸圣也凑上前来,除了扶摇圣人、鲲皇外、其余人陈知安都未曾见过,想来都是仙武、和大荒这些年刚入世的圣人! 其中有人甚至未满五百岁、脸上隐约可见骄傲自矜之色,不过在陈知安面前都极好地隐藏了下来。 陈知安也懒得计较,只是含笑着和他们对饮了一杯。 诸圣离去后。 陈知安放下酒杯。 目光在人群中扫过。 此地宾客满座、却有很多身影再也见不到了! 脚踩黑暗心在光明的无痴倒在光明前夕、自诩大寇的清凉山接班人姜王孙因平乱而死、不争不抢的白安贫终于修成了仙魔造化功、留下一部心得秘籍后踏入通幽杀阵。 陈留黑骑执刀人黄小狗陷阵而死,青楼、黑骑、朝堂、九州阁、很多他或熟悉或陌生的下属,都在这些年里逐渐凋零。 而今日后。 或许这楼里的人,也将是最后一次重逢了! 青楼夜宴、灯火阑珊,众人皆醉、终有尽时。 陈知安缓缓起身,准备悄无声息离去。 身形刚动。 却见一直站在阴影中的黄老狗忽然出现在他身旁。 “小少爷,大荒将沉了对么?” 陈知安转身看着他,没有回答。 按理说以黄老狗的修为,应该是看不到那条被斩断的岁月长河才对。 黄老狗此时又恢复了那苍老模样,脸上挂着阴恻恻笑容,叹息道:“看来我猜对了,自小少爷开始修行以来,老奴就一直守着你,你出皇城后,越来越像大少爷了。” “我离大哥,还有很远的距离!” 陈知安仰头看着天幕,轻声道:“暗月侵日,大道将倾,岁月长河已断、大荒陆沉的确已成定局,不过在那之前,我会尽量踏入彼岸!” “果然如此么!” 黄老狗神色莫名说道:“本来老奴还觉得此举有伤人和,良心不安,如此老奴就放心了!” “嗯?” 陈知安微微一怔。 却见黄老狗平静道:“少爷看过朱安鹿的气海了吧,他那道秘术可以让人在短时间内破镜,他还没有真正复苏,只有到绝境时才会气血暴走,燃烧气海、肉身、阴魂、彻底耗尽一切底蕴,变成一尊人型杀器。 老奴原本想着如果您没能走出皇城,就带着大荒修行者一起杀进去。 既然小少爷平安归来。 那便带着他们一起去人族长城好了。 如果都要死,为什么不死得有价值一些?“ 陈知安微微一怔。 神识瞬间扫过诸天、果然几乎所有人气海深处,都藏着一缕狂暴气息,那道气息极为隐晦,和气海融为一体,如果不是陈知安刻意查探,根本不会发现。 十万修士。 只要踏入先天境的修行者,无论修为高低,身上竟几乎都有那缕气息。 显然这不是一朝一夕能办到的事儿。 老管家这老阴比恐怕很久就在布局。 只是陈知安不解的是,他是如何悄无声息做到这一切的? 黄老狗平静道:“这道秘术有个名字、叫混沌种青莲,脱胎于缠金诀,您知道的,陈留王府真正的传承来自于青帝。 青帝为九帝中杀力至高之一。 他留下的传承,当今天下几乎无可与之比肩者。 我陈留王府的崛起,最大的功劳就是青帝道藏。 这也是大荒众人的想法。 老奴执掌黑骑、执礼司、还有您留下的青楼、九州阁、这些年做尽了好事,无偿献出青帝道藏让他们修行,这很难让人拒绝。” 陈知安伸手一拽。 从黄老狗气海剥离出一道青色元气。 果然感受到一抹熟悉的气息,是缠金诀,只是比起他修行的缠金诀更粗浅霸道,甚至比起当初他传授给姬无敌的有过之而无不及。 陈知安轻叹一声:“你知道的,圣人也只是参与这场战争的门槛,你们去人族长城没有意义。” “我们出现在战场,本身就是意义!” 黄老狗遥遥看着远处,那如枯树般的苍老面容上泛起温和笑容:“小少爷年少成名,名动诸天、镇压一个时代的天骄。 当初阿蛮知道你竟也藏着秘密的时候,在院子里蹲了一宿,喋喋不休,又骄傲又郁闷。 骄傲于他的孩子果然个个妖孽。 苦闷于做父亲的却不能替你们遮风挡雨。 其实他不知道,当年老奴看着他仿佛一夜间长大时,也是那种感觉。 都说三十年众生牛马,六十年诸佛龙象。 可你们都成长得太快,大少爷如此、二少爷如此、小姐也如此,我现在不中用了,没法挡在你们面前了。 但我还能站在你们身边。 哪怕只是瞬间的灿烂,也好过在大荒一天天腐朽。” “我想大荒百万修行者,应该也如此想。” 说到这里。 他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过,笑道:“当然,他们的想法并不重要,我只需要他们死在战场就好!” 陈知安无言以对。 他虽然觉得黄老狗干得这事儿不道德,但其实内心中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大荒陆沉在即。 总归都是要死的,何处青山不埋骨? 想到此处。 他也不再反对,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天幕,缓缓道:“让他们剥离一缕本源,天钟会自动收容,大荒陆沉后我会来收回这口钟..... 再告诉他们。 我已开辟轮回,死亡不是终结,每一次的别离,都是为了久别重逢。” 黄老狗神色微怔:“小少爷已开辟轮回?” 陈知安摇了摇头:“骗他们的,这样他们死得时候,会少些痛苦。” 沉默片刻。 陈知安又道:“再告诉他们,彼岸花海不要观望,轮回碑不要驻足、苦海上不要回头,三步一叩首,诵我真名者,轮回路上得永生!” 黄老狗问道:“这又是为何?” 陈知安沉默片刻,轻叹道:“我怕他们不信,这样显得真实...” 第810章 同样喜欢 与老管家道别后。 陈知安去了昆仑仙山和洗魔海废墟、想要找到天道石。 他有预感,那座天碑或许和轮回有关。 可惜他神念寸寸扫过、并没有发现天道石碎片的踪迹! 不过他倒是发现了天机阁的老巢。 天机阁传承古老,传说它独处一座天下,游离世间之外,就连古往今来的帝尊都未曾寻到过他们的老巢所在。 唯有太虚大帝曾和第一任阁主同游,神秘莫测。 只是对于如今的陈知安来说,这方天地都不过一道道纵横交错的线条罢了。 天机阁再神秘也终究在大荒之中,当他目光落下,便再也无所遁形。 陈知安撕开虚空,轻而易举踏入天机阁。 此时天机阁早已人去楼空。 接连天地的九条大道如同一条断河。 阁楼前矗立一块石碑,上面的字迹正在暗淡,显然徐半卷死后,天机阁失去了天道加持,也已经走到了尽头。 陈知安目光落在石碑上,神色微动。 抬手想要将其搬到天地内。 只是他刚泄漏一缕气息,那座石碑竟就浮现出了一道裂纹,根本无法承载他的力量。 不止是那座石碑,就连整个天机阁都在那缕气息下分崩离析。 不知传承了多少年的神木腐朽。 陈知安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他能看出这座天机阁的每一根木头乃至每一块石头都极为不凡,虽不及悟道树却也是可铸帝兵的神物,竟也没能捱过岁月的侵蚀。 不过瞬息之间。 天机阁已然变成了废墟。 陈知安无奈,准备转身离去。 然而就在他跨越虚空时,似乎想到了什么,倏然转身,目光落在废墟之下,喃喃道:“天机阁屹立在虚空,连神木都成了灰灰,怎么可能有废墟留下?” 话落! 他抬起手掌,一缕惨白火焰从他指尖射出,化为一片火海,瞬间将废墟烧成了灰烬。 而那灰烬中,有一块碎石沉浮。 正是天道石。 “天机阁的地基居然是天道石。” 陈知安神色微动,将那块碎石丢入天地。 果然又如之前那般被天碑吞噬,而天碑唯一的变化,只是那轮回二字清晰了些许而已。 看着那块古朴无华的天碑,陈知安意念微动,调动肉身之力,猛地一拳递出,只见风云卷动,撼天拳印落在天碑之上。 霎时间飞沙走石,天地色变。 拳印所过之处,虚空坍塌,一个黑幽幽的洞口沉浮。 然而那座天碑却稳如泰山,岿然不动,甚至连石屑都没有掉落半分。 陈知安眸光微缩。 他这一拳,哪怕是帝境七重天的帝尊也要被打碎帝身,可这天碑竟丝毫未损,其来头或许比他想象的还要惊人! 这样的至宝、哪怕无法承载大道、拎着砸人恐怕也是一件大杀器! 苍天就这么轻而易举的给了徐半卷,实在叫人匪夷所思。 又渡入一缕元气进入天碑、依旧如石沉大海、没有半点感应! 陈知安走上前去,想要拎起石碑试一下。 许是因为吃了那块天道石的原故、天碑竟变得沉了许多,一时没能拎动,他又加大力量,用了八成力才将天碑举起! 感受到这沉重的分量,他小心翼翼将其放下。 不敢在自己的天地试探,他有种预感,如果这玩意儿全力砸出去,恐怕会把自己的天地砸出个窟窿。 又用神念寸寸探寻天机阁,确定再无所得后,陈知安转身离去。 李西宁已经在外面盘膝等了许久。 见他出来也没有多言,只是缓缓起身,递给他一个须弥戒。 陈知安微微一怔。 李西宁解释道:“这是九州阁和青楼这些年给你搜寻的天材地宝和和银子,你可能用得着,白安贫的遗物也在里面!” 陈知安接过须弥戒、想到过去种种,神色也变得复杂起来。 他初入大荒时、青衫为了给他铺路、构造了一个所谓的系统、制定了极为严格的标准,他为了搞钱开了青楼、拐了柳七、就此掀开了这波澜壮阔的一生。 可如今青衫离去,大荒将沉。 便是有再多的银子都已经无处可用。 他身后也无人可依了! 不过他还是收了下来。 神念扫过须弥戒,他微微一惊,只见那须弥戒中天材地宝堆砌成山、金银更是海量,仿佛一座庞大取之不竭的金银山! 更过分的是居然还有几座源矿、似被人连根拔起封印在这须弥戒中,如一条条蜿蜒巨龙,仿佛只要解开封印就会腾空而起,直飞九天之上。 陈知安疑惑地看向李西宁。 这封印手段绝非圣人手笔,他倒似从中感应到了李西宁的道韵! 迎着他的目光,李西宁罕见红了脸,不自觉撩了撩青丝,轻声道:“大荒气运金雨落下后,帝星有几座矿脉复苏,我觉得你可能需要,所以找个由头抢了...” 陈知安神色微讶。 原来清冷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李西宁也会打劫,而且格外可爱,有种想抱在怀里蹂躏一番是怎么回事儿。 说起来他们虽然举行过婚礼,却还没入洞房呢。 天地下哪有这样的事。 李西宁似乎感受到了他的心思,俏脸通红,几乎滴出水来。 低头不敢直视他,却又做出一副任君采摘的姿态来。 陈知安微微一怔。 哪里还能看不出她的想法。 这妮子、竟是用这种方式来让他释放心底如山般的压力。 对于李西宁,陈知安一直极为复杂。 喜欢肯定是喜欢的、不然当年那个纨绔的家伙也不会当街调戏,事后他也绝不可能上门提亲,说出那些话。 但说到底。 他一直觉得李西宁之所以嫁给他,是事出无奈! 后来成亲那日、李西宁袒露心迹,陈知安虽然感动,但打心里不信自己也被她同样喜欢着,毕竟两人真的不算熟。 或许她喜欢的是当年那个给她承诺的陈知安。 而不是白虎街之后的陈知安。 可是现在。 他真真切切感受到了,而且他同样也格外欢喜。 只是...... 仰头看着昏沉沉的天幕,陈知安没有任何一刻有这么厌弃过这贼老天,如果不是祂,他还是个醉死在温柔乡的纨绔少爷,哪里需要这般拼命! 沉默片刻。 陈知安轻叹一声,抚平心底的涟漪,轻轻揉了揉李西宁的脑袋,笑道:“干得不错,我的确需要,走吧,我们去人族长城!” 第811章 本帝夏桀,越城者死 人族长城屹立在大荒以东。 穿过茫茫大海、行至尽头、便能看到一座巍峨雄关突兀拔地而起,雄关高千丈不止、延绵不知尽头、如同一条横亘大荒的黑色巨龙。 这是一座屹立了无数岁月的巨城。 在人族史书上留下了最隆重的一笔,贯穿整个人族的过去乃至未来,数十万年来,多少人族天骄喋血长城,血洒禁区,长眠于此。 一座人族长城,一杆人皇大纛、一座偷天杀阵、替大荒挡住五十万年血雨腥风。 此时长城之上。 夏无忧手持人皇大纛屹立城头。 他帝袍染血,乱发披肩,满身疲惫,却如一杆长枪笔直立于城头,横眉俯瞰长城之外,散发着恐怖战意,挡住那被杀意裹挟而至的黑云。 在他身后、诸帝盘膝而坐、各自镇守一方,帝境力量加持于大阵偷天之上,不断修补远古第一杀阵。 长城下。 异族凶兽和骑兵尸横遍野。 有如山的恐怖凶兽、也有数不清的人形生物,哪怕他们已经身死,尸体依旧散发着恐怖杀意,甚至还有几尊准帝尸体沉浮。 大荒抬手可移山填海、摘星夺月的圣境存在,在这人族长城战场,却不过大军中的一员而已! 这三年来。 随着禁区复苏,那轮阴月笼罩之下,凶兽和人形生物诡异缠身,互相吞噬,无畏生死疯狂闯入战场。 人族长城已成无间炼狱。 那古老斑驳的城墙染上一层又一层的血痂,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无声地倾诉着不久前的惨烈战斗。 在遥远的荒原之外。 无尽灰雾之中,有数不清的异族铁骑浮现。 他们肃穆而立,长刀出鞘,如一片沉默的黑潮。 九道身影屹立在黑潮之前,帝境威压弥漫,吐息之间掀起一阵阵黑色飓风,这是九尊准帝境的凶兽,仅仅只是沉默站在荒原,便足以让天地色变。 然而此时祂们都低垂着头颅,安静等候着。 那早已被诡异侵蚀的眸子里更是浮现狂热之色,死死看着灰雾深处,似乎在等待什么。 灰雾中。 有一道愤怒声音响起。 “乌戎,本帝不是姬无敌,你迟早会死在自己的愚蠢之下!” 灰雾中另一道骄傲声音响起。 “你当本皇是白痴?” “虽然相隔千年,你被人砍了头颅,但本皇依旧能从你身上感受到熟悉的味道,而且人族长城上有人唤你真名,你若不是姬无敌,怎会他的剑术,怎会他的秘术?” “姬无敌,故人重逢,你却如此不堪,真让本皇失望!” “好好好,我是姬无敌。” 最先响起的那道声音变得扭曲,似是怒极而笑,发出一道不甘怒吼:“陈知安,你赢了。” 不知过了多久。 灰雾中响起一道凄厉哀嚎。 那哀嚎声从灰雾深处传来,越来越轻,也越来越绝望。 这是一位帝尊的绝响! 待哀嚎彻底落幕,一道身影从灰雾中缓缓走来。 那道身影身披金甲、头角峥嵘、气血冲天,右手握着一杆方天画戟,左手握着一把断剑,行走在灰雾中仿佛一位从远古走出的神只、又好似一尊屹立大道尽头的无敌大帝。 那道身影。 正是禁区数十万年来最妖孽的天才,两次将陈知安逼入绝境的龙皇之子乌戎。 如今他已不再是那个骄傲少年,而是一尊彻底成长起来的妖帝。 乌戎将断剑向人族长城丢去,摸了摸头顶断裂的龙角,冷漠道:“先天九帝、苍天走狗,不过如是!” 话落。 他又转身看向那九尊准帝身影,竖瞳中冰冷一片:“从什么时候起,我禁区皇族竟开始畏惧战争了? 长城未破,我禁区子民还在等候入关,你们...为什么还没有去死?” 那九道身影浑身一颤,全部跪在地上,向灰雾深处叩首。 乌戎看向人族长城,面无表情道:“太虚荒古已死、九皇将彻底走出深渊,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主人在天上看着我们,建功立业就在眼前。 为了主人,为了皇族,擂鼓、叩关!” 随着他话音落下。 沉闷的鼓声响起。 九道身影率领乌泱泱的黑潮向人族长城汹涌而去。 千军万马奔袭却静默无声、仿佛从地狱里爬出的阴兵。 肃杀之意席卷。 将人族长城外的天地都化成了无边黑暗。 “他们来了!” 夏无忧握着人皇大纛,目光眺望那乌泱泱的黑潮,剑眉微皱。 “你还能战么?” 盘膝坐在长城上的陈知冬缓缓睁开眼,那双深渊般的眸子里爬满了疲惫。 “还可以一战!” 夏无忧看了陈知冬一眼,笑道:“一会儿如果我不小心死了,你不要冲动,只要偷天大阵不破,异族哪怕攻破长城也无法踏入大荒半步!” 陈知冬面无表情点了点头:“你放心去死,我一定不冲动!” 夏无忧嘴角微抽。 “我都要死了,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 陈知冬沉默片刻:“那你别死,或者...你等等我!” 夏无忧微微一怔,想要开口,却无以言说。 三年厮杀。 他们打退了无数次冲锋。 虽然没有异族皇者加入战场,但灰雾加持之下、异族悍不畏死,越战越勇,而他们为了维持偷天大阵,越来越虚弱。 此消彼长之下。 人族长城被破不过时间问题罢了。 如今乌戎又斩了姬无敌,气势正值巅峰,此时率军而来,他哪里有活下来的可能。 沉默良久后。 他走到陈知冬身前,揉了揉她的脑袋,眼底满是缱绻柔情:“这次换我先死!” 话落。 只见长城之上响起大道轰鸣、夏皇鼎彻底复苏,垂落缕缕道则,笼罩在他身上。 同时他身上的伤口飞快愈合,整座人族长城的元气疯狂涌入他体内。 他身处旋涡中心,满头青丝乱舞,帝境气息弥漫, 威压席卷整座天地。 待元气散去。 一尊身披黑色帝袍的身影出现在城头。 他手握人皇大纛,横眉如刀,面无表情俯瞰那奔袭而来的黑潮。 这一瞬。 夏无忧已经死去。 取而代之的是那个镇压了一个时代的人皇夏桀。 他仿佛从从岁月长河踏出,屹立城头,威严声音响彻天地。 “本帝夏桀,越城者,死!” 第812章 夏桀陨落 乌戎眸光落在夏无忧身上,瞳孔微缩,却又很快被冷漠取代。 只见他屹立大军之中,方天画戟遥指长城,冷漠道:“无名之辈,不配让本皇记住你的真名。” 乌戎目中无人。 恍若一尊睥睨天下的神只。 对于大荒生灵来说,禁区是来自浩瀚宇宙的诡异生物,是域外天魔,是祸乱的源头,然而对于异族来说,他们是纵横宇宙无敌的至高种族,是诸天之主,大荒生灵在他们眼中不过是还未征服的土着而已。 唯有踏足大道尽头跻身大帝的存在,才有资格与他们比肩。 无数年来,禁区只有九族,不是因为禁区只有九族,而是因为只有那九族出过真正的帝境。 乌戎是龙皇之子,禁区数十万年来最妖孽的天才。 百年成圣、又百年成帝、五百年跻身帝境七重天、与他同代的九族天骄如今至多也就圣境而已,甚至他已经可以单独再成一皇族。 放眼这个世间。 能有资格让他记住真名的,也就数百年前那个叫做姬无道的少年罢了。 而且即便是那个少年也早就被他超越、甚至刚刚将之彻底斩杀! 如今他的目光。 在那大道尽头、在太虚和荒古、还有那号称远古第一个剑修的陈知命身上,其余所有,皆为蝼蚁。 甚至哪怕拥有不死物质的九皇。 在他眼里也不过成长路上的垫脚石而已! 有朝一日。 他会踏上彼岸! “镇——” 夏桀极境升华,仿佛四十万年前镇压一个时代的帝王重返人间,演化禁忌秘术,夏皇鼎上镌刻的九州山河映照到现实,一座座巍峨大山镇压而下,大河汹涌,将席卷而来的黑潮淹没! 这是一尊古老帝境极境升华。 杀意之重。 便是不畏生死的禁区凶兽都感觉到来自灵魂深处的颤栗,那九尊准帝更是首当其冲,被道则化成的山岳大河碾碎,帝血漂橹,帝尸沉浮! “倒有几分手段,可惜你遇到了本皇!” 乌戎双眸微抬,继续擂鼓,仿佛那些被山河碾碎的铁骑不过只是微不足道的草芥而已。 随着战鼓响起,本来有些凌乱稍动的铁骑再次整军,向人族长城发起冲锋,然后化成血肉横飞,一片片倒在血泊中。 命如草芥都不足以形容此时的残酷。 夏皇鼎镇压之下,山河显化,收割一条条生命。 甚至将天幕都染成了血红,顷刻之间而已,人族长城下已是尸山血海。 “他在养战尸!” 人族长城之上,李秋水盘膝而坐,看着如草芥般倒下又被身后黑潮吞噬的异族铁骑,眼底泛起一抹忧虑。 她曾是苍族公主,自然明白乌戎不是单纯让铁骑送死,而是借夏皇之手养尸。 异族纵横宇宙无敌,不知吞噬过多少天地,这么多年过去,哪怕最低贱的凶兽,体内都或多或少沾染了不死物质。 不死物质无法磨灭,他们死后化成的尸山血海,正好可以成为蕴养战尸的温床。 只是这种手段哪怕在皇族也属于禁忌之术,无人敢轻易使用。 因为战尸好养、但不死物质不可控制。 一旦大量不死物质入体,便是帝境存在都无法轻易压制,一不小心就会陷入疯魔沦为真正的诡异,敌我不分! 这也是每当人族出大帝,禁区九皇便迟迟不敢踏出坟墓的原因。 禁区九皇寿元悠久,除了被陈知白斩杀的剑皇外,最年轻的凤皇也活了十多万年,但除了不死皇外,却无人踏入那一步,迈入大道尽头。 不是不能,而是不敢。 因为一旦踏入帝境、沉寂在他们体内的不死物质就会彻底复苏,一旦失控,他们就会彻底疯魔失去自我,沦为不死不活的诡异生物。 而如今乌戎竟要以不死物质养战尸,不可谓不疯狂! 夏皇也看出了端倪。 因为先前死去的九尊准帝竟在那尸山血海中复生,一尊尊血色身影映照浮现,吞噬着血肉。 此时他们眼里已经失去了光彩,只剩下血色一片。 他们在尸山血海中沉浮,双眸落在城墙上,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便在这时。 乌戎再次敲响战鼓。 “咚——” 沉闷声音响起,如大道轰鸣,尸山血海倒卷,九尊战尸仿佛变成了九把煞气滔天的刀,以肉身之力狠狠撞向九州山河。 “别让他擂鼓,那是天道鼓!” 李秋水清冷面容变得煞白,终于意识到乌戎为什么敢养战尸,开口提醒。 “镇——” 夏皇帝袍滚动,演化出九州山河,这次甚至演化出一轮大日,裹挟着恐怖威压向黑潮之后的乌戎砸去。 仿佛天地倾塌、异象纷呈! 然而大日将落,乌戎却不为所动,只见他双眸中闪过一丝灰雾,而后是无尽的狂热和疯狂。 轰隆隆—— 大日坠落,摧枯拉朽,将他肉身砸成一蓬血肉,帝血染苍穹! 而另一边。 那九尊战尸也同时用肉身撞碎九州山河,连同大道演化的夏皇鼎也被撕碎,他们登上长城,仿佛不知死亡为何物,肉身如利刃,疯狂向夏皇杀去。 夏皇屹立长城之上。 抬手镇压一尊尊战尸,可他终究只有一人而已,最后拍碎一尊战尸后,一只利爪的手掌插入他胸口,好似一把长枪,将他钉杀在城墙之上。 他抬手一掌拍下。 将最后一尊战尸拍碎,自己也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只见青丝转白、他挺直的脊梁弯曲。 只瞬息之间而已。 他仿佛被那只爪子吸干了所有精气,脸上爬满了皱纹,就像一棵已经干枯的老树。 他拔出胸腹间的利爪。 手掌死死撑着人皇大焘,支撑着身体没有倒下,垂目看向城墙下的黑暗荒原。 只见那黑暗中。 一道披头散发的身影爬出大坑。 轻轻拍去身上的灰尘。 抬头看着人族长城,竖瞳中的灰色愈发浓郁,幽幽笑道:“不错,竟然能让本皇死去一次,夏桀,你有资格让本皇记住你的名字了!” 看到那道身影。 夏皇原本浑浊的眸子猛地闪过一丝精光,战意如火,然而下一瞬又瞬间衰弱下来,只剩下无尽的苍老和悲凉。 人皇迟暮,帝兵破碎。 他极境升华重返帝境的全力一击没能杀死乌戎,又被战尸吸走了最后的精气,已无力再战。 他回头看着陈知冬,想要说些什么。 口中却只能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 “去吧!” 陈知冬看着他,眼底前所未有的温柔,轻声道:“这次算你赢了,等我。” 寒风如刀,吹得帝袍猎猎作响。 也将人皇大焘上破碎的旌旗吹落。 旌旗覆在夏皇苍老的帝尸上,就像一块染血的裹尸布! 第813章 你可以叫我陈知安 乌戎从黑暗荒原走出。 宛若从黑暗中走出的一尊神只。 闲庭信步走上城头,目光落在偷天大阵上,叹息道:“诸位,我们终于见面了!” “从禁区走到荒原我用了十八年,从荒原走到城下用了甲子,从城下走上城头,我用了五百年,这一路走来,我失去了很多,我弑兄杀弟、屠戮部下,我吃掉了他们,吞噬他们的不死物质,让他们死在了路上!” 他声音低沉,双眸低垂,似是想到不堪回首的过往,看起来有些落寞。 然而下一刻。 他嘴角缓缓上扬,渐渐变成不可一世的疯狂。 “不过那又如何?” “我终于走到了这里!” “自今日起,我为战皇,将秉承天命,将横扫大荒终结诸天混乱,踩着累累白骨登临绝巅!” 人族长城上寂静一片。 没有人回应不可一世的乌戎。 只有陈知冬抬头看了他一眼,凤目如刀,仿佛要记住他的模样。 此时人族长城已破。 弥漫在荒原的灰雾仿佛找到宣泄口,汇聚成河,如同一条大蟒越过长城,疯狂冲击着偷天大阵,诸帝根本无法腾出手来与乌戎厮杀! 一旦让灰雾冲垮大阵。 大荒顷刻间就会变成炼狱! “无趣——” 见众人不语,乌戎发出一声嗤笑。 而后手掌虚握,帝兵方天画戟破开虚空落入手中,幽幽感叹道:“人族长城今犹在,不见当年镇守人,就凭你们这几只阿猫阿狗,又怎能力挽天倾!” 谈笑间。 大风骤起。 他抡动方天画戟,以劈山之势向偷天大阵斩去。 恐怖杀意搅碎虚空。 还未落下就已让大阵动荡,隐隐有要崩溃的趋势。 “轰隆隆——” 大戟落下,长城被砸出一个缺口,烟尘四起,偷天大阵中更是有破碎的声音传来。 按理说偷天大阵身为远古第一杀阵,不该如此脆弱。 可如今大荒如无根浮萍,大道根基已失,苍天意志复苏,又怎么可能允许大阵窃取祂的本源之力。 偷天大阵能够维持到现在,已是九帝以身入阵、不惜以自身大道加持的功劳。 若非如此。 三年前诡异物质恐怕就已经越过人族长城。 “远古第一杀阵,就这?” 乌戎如拖戟而行,如入无人之境,身上气势再次拔高,宛若一尊行走在人间的战神,眼里再无人族长城,只觉苍天在上不过如此,放眼天下再无值得他一战之人。 他走到李秋水身前,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神色:“听闻你的血脉遗失大荒、成就了无敌的陈氏,没想到竟如此叫人失望。” 李秋水微微一怔,沉默片刻后才平静道:“我们,认识?” 乌戎脸色微僵,忽然笑了起来。 笑声震动四野,好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李秋水依旧平静看着他。 就像看着一个白痴。 她离开禁区乌戎还没有崛起,后来也没有与乌戎有过交集,所以根本无法理解乌戎为何会有这种复杂神色,更不明白他为什么竟似乎有些难受。 乌戎止住笑声,幽幽道:“也是,九皇族中风华绝代的苍女,压得同代天骄抬不起头的妖孽,又怎么会低头去看一只蝼蚁?” “你不认识我,可是我认识你。” “当年你骑凶兽在荒原游荡,路过一座深渊时,有两条龙在厮杀,一条虬龙,一条苍老,你只是看了一眼,厮杀骤止!” “我...就是那条即将被杀的苍龙!” “因为你的一眼,救了我一命,也是因为你一眼,让我追逐你的脚步,一步步来到这里!” 说到这里。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居高临下看着李秋水。 “无论如何,当年始终是你救我一命,所以现在本皇也给你一个机会,杀死这群卑贱的土着,收回你高贵的血脉,本皇允你重回苍族,而且可以替你杀死苍皇,让你成为苍族之主!” 李秋水忽然笑了起来。 笑颜如花,眼底却冷若冰霜。 “你认为很好笑?” 乌戎眼里的灰雾骤然一凝,压抑的杀意毫不掩饰汹涌而出,大戟横扫,猛地向李秋水劈去。 大戟搅碎虚空,携着一尊帝境七重天的皇者的怒火。 这一击若是落在李秋水身上。 她恐怕瞬间会被打成一蓬血肉。 所有人都以为李秋水不可能活下来。 乌戎也是这样认为。 所以他眼底已经泛起悔意。 他发现自己吃掉龙族八个兄弟姐妹后,脾气越来越暴躁了,他本不是一个易怒的人,也没想过要杀死李秋水。 可是看到李秋水脸上笑容时竟没能控制住怒火。 不过他也没有收手的打算。 死就死吧。 他的骄傲和尊严不允许他收手。 “铛——” 大戟终于落下,可是没有落在李秋水身上。 因为虚空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剑。 那把剑悄无声息穿过虚空,挡在李秋水身前,挡住了煞气滔天的大戟,也挡住了那个缺口。 乌戎回头看去。 只见一只苍白手掌从虚无中伸出,握住剑柄。 然后是一袭青衫入目。 青衫风尘仆仆,披头散发,看起来风尘仆仆。 可随着青衫现身。 好似长城上猎猎寒风都变得温柔起来。 青衫先是低头看了一眼杀阵中的诸帝,见他们都安然无恙,这才回过头来,目光落在乌戎身上。 “乌兄,好久不见。” 乌戎看着那面容依旧的青衫,眼底泛起一丝茫然。 虽然已经过去数百年之久,可他还是一眼就看出眼前这人,正是当年守城的姬无敌,然后他意识海开始混乱。 他分明记得自己已经杀死了姬无敌。 而且用了三年时间才终于杀死了他! 为什么...... 他为什么活了过来。 如果眼前的人是姬无敌,那自己杀死的又是谁? 他只觉头疼欲裂,脑子一团乱麻。 眼底清明渐渐散去。 凝成无法化开的灰色。 乌戎脸色变得狰狞,身上杀意犹如实质,脑海里仿佛有一头恐怖凶兽正在抬头,疯狂的杀意在滋长。 他强压着满身杀意,保持意识海最后一丝清明,手中方天画戟遥指青衫,嘶吼道:“说,你到底是谁!” 青衫没有回答他,而是沉默看向远处。 似乎是感受到了青衫的到来,那荒原深处的黑暗中,有剑气骤然嘶鸣,响彻四野,是陈知命的剑气王座。 那剑气王座之下,几道帝境气息在疯狂攀升。 青衫收回目光。 向前踏出一步,只见一座天地降临。 将乌戎收入其中。 同时他身形拔高,变成一尊仰天俯地的昂扬战躯。 战躯屹立山巅之上。 肩挑日月,手掌星辰。 居高临下看着乌戎:“你可以叫我陈知安。” 第814章 青山埋骨 “你骗我!” “你怎么能骗我?” 乌戎不可置信地看着陈知安。 意识海里本就不多的一丝清明彻底被杀戮占满。 手中方天画戟化为一道金光向陈知安投掷而去,而他则仰天发出声咆哮,化为一头长达万丈的金色巨龙搅碎虚空。 顷刻间风云激荡,浩瀚威压卷起黄沙漫天,无数星辰坠落。 一尊帝境七重天的存在,哪怕没有演化半点秘术,纯粹以肉身之力,造成的动静也恐怖无比,仿佛天地都在颤抖。 陈知安本就没有完全修复的大道之伤,瞬间再次崩裂,昂扬战躯血洒苍穹,虚空中更是浮现出道道裂缝,地风水火紊乱,渐渐坍塌归于混沌。 “这方天地果然还是不够稳固啊!” 陈知安轻叹一声。 天道将倾,大荒陆沉在即,人间已无立身之地。 陈知安一直在思考。 若天地崩塌,何处才是大荒生灵最后的庇护所,最好的去处当然是他这方天地。 所以他才任由乌戎横冲直撞,就是想要测试一下自己这座天地的稳固性。 如今看来,虽然自己的天地相较大荒已经足够稳固,空间却实在太小,帝境七重天的乌戎勉强可以抵挡,但恐怕无法承受大帝倾力一击。 如果真将大荒生灵收入其中,或许一次厮杀,就真的是众生死绝了! 就在他叹息间。 乌戎丢出的方天画戟已经穿过虚空出现在他身前。 他手掌一握。 而后一拳递出砸在方天画戟之上。 只一拳而已。 煞气滔天的大戟寸寸碎裂! 拳意不止。 好似演化为一个黑白交织的大道磨盘。 所过之处一切有形无形的物质都被湮灭。 大道振颤,天地暗沉,恍若阴阳颠倒,岁月长河断流,虚空坍塌成混沌。 那咆哮着冲上前来的黄金巨龙发出一道凄厉哀嚎,独角断裂,头颅炸开,血染青天,被硬生生砸入混沌之中。 “嗷——” 黄金巨龙庞大身躯在混沌中翻滚,只瞬息之间而已,他已经重新修补了头颅。 乌戎不愧是禁区生物。 肉身比起先天九帝都要凶残。 要知道陈知安这一拳看似简单,实则是他如今杀力最高的秘术,从武道残卷中悟到的第二拳,逆乱! 撼天拳意一往无前。 拳意一起,便是苍天在上也无惧无畏。 而逆乱虽然没有那种霸道无双的拳意,但是直指大道本源,一拳递出天地振颤,阴阳颠倒,岁月长河断流,化大道为混沌。 当年他第一次领悟这拳意时,就连被陈知白强迫着喂拳的神帝都有种直面苍天的恐惧,如今他已跻身帝境,大帝之下无人可接,可称禁忌帝术! 乌戎能这么快修补肉身。 从某些方面上来说,已不弱于跻身帝境九重天的魔帝! “嗷——” 黄金巨龙在混沌翻滚,龙吟啸天,搅起天地震荡,再一次向陈知安杀去,他已成疯魔,脑海中只剩下杀戮。 陈知安面无表情,直到巨龙临身才从身后拎起一块板砖类似的事物。 “轰——” 他抡动板砖,猛地拍下。 黄金巨龙头颅再次碎裂,血洒虚空,万丈龙躯被砸入混沌! 陈知安欺身而上,也踏入混沌之中,昂扬战躯在混沌中如同,俯仰天地,脚踩巨龙扭曲的身体,疯狂抡动板砖,一次又一次,血肉横飞。 “轰隆隆——” 帝血在飞溅,天地在动荡,混沌中响起雷鸣。 隐约有国骂在雷鸣中传来。 “五百年成帝。” “同境无敌,禁区皇族。” “禁区最妖孽的天才。” “很了不起么!” “去你娘的,敢觊觎我奶!” 许久后。 雷鸣隐去,天地重复清明。 陈知安恢复成青衫落拓的模样,眼神温和,迈着优雅的步伐从混沌中走出。 手里的板砖沾满了金色血液。 板砖上隐隐可见的轮回二字都变得生动了许多。 而那混沌深处。 一条狰狞金色巨龙躺在地上,每一片鳞片都渗满了鲜血,已然失去生机。 就像一座横亘天地的巨大山脉。 只有那龙尸上犹未散去的恐怖威压和森然杀意,仿佛在无声泣说着祂的强大和威严! ...... 人族长城上。 看着陈知安和乌戎忽然消失。 镇守大阵的聂九幽忽然向李西宁问道:“师娘,先生...有胜算么?” 此言一出。 在场所有的人目光都落在了李西宁身上。 就连素来没心没肺的陈家人此时眼神里都爬满了忧虑。 他们比任何人都要担心陈知安。 但他们不敢问。 他们当然知道陈知安很强,百年难得一见,而且陈知白在他身上有很大的布局,他们也一直在等陈知安成长起来。 可问题是。 乌戎实在太过妖孽。 五百年跻身帝境七重天,纵观大荒岁月长河从未见过。 而且他身负天命,虽然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却也强的半点不讲道理! 连手握人皇大焘的夏桀极境升华都饮恨收场,陈知安又如何能敌? “他没有败过。” 李西宁看着虚无处,那是陈知安和乌戎消失的地方。 沉默片刻后。 她再次道:“他没有败过!” 众人尽皆沉默。 都知道李西宁并没有十足把握。 山河破碎,国破家亡。 陈知白与苍天坐而论道,在岁月长河行走,背负人间,布局深远,可终究输在了时间上。 苍天和元初只是来到人间斩断岁月长河,便让陈知白数十万年谋划成空,满盘皆输。 只恨时间太匆匆。 他们还没有成长起来,天道却已将倾塌、大荒将陆沉。 “也罢!” 陈阿蛮声音嘶哑道:“不负苍生,不负人间,一死而已,死在此处,我们一家人算团圆了!” 说着他缓缓从大阵中起身。 他并不高大的身躯此时竟显得有些佝偻。 头上不知何时也生了白发。 眺望着禁区深处。 那里剑鸣渐歇,剑气王座已碎。 诸皇威压直冲云霄。 显然陈知命也已经走到了尽头,无法再镇压禁区。 见此一幕。 陈阿蛮蓦然向禁区大吼:“禁区的杂种们,老子忍你们很久了,老二,爹来帮你!” 安岚缓缓起身,将有些凌乱的白衣捋顺,和陈阿蛮并肩而立,幽幽叹息道:“逆子,你这次再敢死在老娘前面,老娘下辈子可不要你了!” “好,我老陈家没有孬种!” 陈二牛也骤然起身,道袍猎猎,手中一把破刀散发着蒙蒙青光,转身看着李秋水,英俊面容上显得格外得意,豪气干云道:“老婆,走,我带你去报仇!” 李秋水沉默不语。 不过还是将手放在了陈二牛手中。 陈知冬起身。 红衣飘荡,眉心一道竖纹猩红似血,眼底已然幽深似海! 第815章 小哥,你看我可不可爱 “老黄,不要冲动!” “这一去,大荒可就真的完了。” 偷天大阵内,赵白观看着忽然就要杀入禁区的陈留王府诸帝,只觉头皮发麻。 他们镇守在此,未入禁区半步。 不是因为怯战,而是实属无奈。 偷天大阵一日不破,诡异物质便一日不入大荒,大荒也还有一日的机会。 杀入禁区不过一死而已。 他何尝惧之! 他执掌白玉京数千年都未能让一颗道心平和,古板严肃下藏着的满腔的意气风发,不然当年也不会与在白玉京拔刀杀人的黄老狗结为挚友。 若能放肆,他早就杀入禁区死战了。 只是偷天大阵若破,大荒便真的无可救药了! “无可救药,大荒...还有救吗?” 陈二牛回头看着赵白观,忽然笑道:“老赵,你还没看出来么,大荒早就已经没救了!” “你看这黑压压的天,像不像一道关闭的大门。” “这方天地啊,不过只是一个牧场。 而我们。 就是被圈养的牛马。 现在到了收割的时候了。 大地陆沉,生灵死绝,这就是苍天赐予我们的命运。” “死亡已经降临,与其苟延残喘,何不拔刀而战,死得轰轰烈烈!” “那就战吧!” 李纯阳缓缓起身,十二仙剑合二为一,散发着铮铮剑鸣,这是他的道兵,也是他的道种。 “死战!” 聂九幽同样起身,九个幽深洞口打开,魔气滔天,仿佛勾连了魔域。 ...... 陈知安从虚无走出的时候看到的就这杀气腾腾一幕,差点以为禁区已经杀了过来。 “老爹,你们这是干啥?” 杀气腾腾的诸帝转身看着陈知安,眼神渐渐变得诡异起来,陈阿蛮更是嘴比心快,脱口而出道:“你还活着?” “我当然还活着,区区乌戎,抬手可杀。” 沉默片刻,陈知安笑着问道:“你们呢,这是准备去死了?” “是啊!” 陈阿蛮也笑道:“这偷天大阵破了,我们准备去禁区走一遭,杀几个老东西,老二还在那里呢,总不能让他一个人死在那里。” 无论是陈知安还是陈阿蛮脸上都挂着笑容。 仿佛不是上战场而是去吃席。 然后就是沉默。 不管他们表现的多么自在随性。 但其实所有人都知道。 此去。 便不可能再活着回来。 就在这死一般的沉默中,安岚忽然把陈知安和李西宁揽入怀中,紧紧抱住,许久后才笑盈盈道:“狗儿子,乖女儿,娘先去前面探探路,你们尽量来得晚一些,等老娘在下面立住脚,让你们做纨绔子弟!” 陈知安努力扯起一个笑容。 “那你可得努力,别瞎勾搭下面的小姐姐,不然老爹可要给我找小妈了。” “他敢!” 安岚柳眉一竖,瞪了老实巴交的陈阿蛮一眼。 陈阿蛮报之一个憨厚笑容。 “小哥,你找到路了吗?” 陈知冬那眉心处的竖纹泛起妖异红光,宛若深渊般的眸子落在陈知安身上,仿佛在探究什么。 陈知安转身看着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伸出手去,揉了揉她的脑袋,直到她眼底终于起了波澜,不满地轻哼一声,陈知安才将手放下。 当年的小姑娘已经长大,而且多了许多拒人千里之外的疏离感。 “小哥,你找到路了吗?” 陈知冬再次问道。 陈知安笑了笑,将她凌乱的头发捋顺,轻声道:“应该是找到了,只是还没想好到底要不要踏出那一步!” 他找到路了么。 其实在借天钟踏入岁月长河看到大荒终将陆沉无力回天时,他就对陈知白的谋划隐隐有了几分猜测,也看到了未来一瞬。 杀死徐半卷得到天碑后,那条路更是越来越清晰。 吃掉大荒! 吃掉大荒,炼化为自己的天地。 他或许可以跻身大道尽头,甚至半只脚踏入彼岸也有可能。 但是他迟迟不敢踏入这一步。 因为一旦他开始炼化大荒。 苍天和元初必然会把目光落在人间,哪怕有陈知白在彼岸牵制祂们,大荒也必将迎来最残酷的天罚! 他没有信心在天罚下护住大荒生灵,也没有信心守住自己的天地。 如果说大荒是一棵即将枯朽的大树,他的天地此时就只是一株刚破土而生的小树苗,挡得住和风细雨,却无法承受苍天之怒。 而且他若吃掉大荒。 就必须接下大荒的因果。 轮回未立,他无法承受这么大的因果。 所以才一直不敢踏出那一步! “小哥,你在害怕。” 陈知冬似乎看出了他的顾虑,认真道:“你害怕苍生因你的决定而死,害怕哪怕踏出那一步也还是失败,但是小哥,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不踏出那一步,人间才真的没有半点机会,你不是人间覆灭的因,也不该承担苍生皆死的果,你是这因果之间的变数!” 说到这里。 陈知冬忽然沉默下来,眼神变得清澈,一如当初那个天真无邪的小女孩儿。 她抱住陈知安,将头靠在他胸膛。 低声喃喃道:“小哥,你不是被大哥放在棋盘上的棋子,也不是被人推上神坛的神只,你生而不凡,三岁就敢直面生死,你是真正的英雄! 所以你不必怀疑自己。 因为无论如何....... 你都是小妹独一无二的英雄!” “走了,小哥,我在死亡尽头等你!” 话落。 陈知冬将青丝挽起,缓缓向人族长城下走去。 每走一步,她身上的气势便凌厉一分。 身后更是浮现出一头九尾狐虚影。 当她走下人族长城时,身后的虚影已经彻底与她重合。 她一步登天,踏入帝境。 “还是不够呢,魂归!” 她红衣猎猎,站在大风中低声呢喃。 随着声音响起。 虚空中又浮现出一头九尾白狐,再次与她重合。 她身上道韵暴涨,眼底更是多了一缕嗜血之意,眉心处的扭曲竖纹倏然睁开,变成一只血色竖瞳。 竖瞳中仿佛镇压着尸山血海! 三世积累,三世渡劫。 时至今日,她终于彻底复苏,跻身大道尽头,成为一尊真正的大妖帝。 她手掌向虚空一握,一道七色神光在她手中凝聚,变成一把粉色长枪。 做完这一切。 她回头看着陈知安,呵呵笑道:“小哥,你说行走江湖,女孩子要扮演弱小,可怜可爱,你看我听不听话,连帝兵都是粉色的呢!” 陈知安站在城墙上,沉默看着立在风中的陈知冬。 良久才低头轻声道。 “可爱!” 第816章 孤魂野鬼 “知安!” 陈二牛拍了拍陈知安的肩膀,轻叹道:“爷爷有些话憋了很久,想给你们几个孩子说,可是他们都走得太快,也太执着,所以一直没机会。” 陈知安低下头去。 “其实人生啊,大可不必非要肩负什么,天才也好、庸才也罢,你需要负责的只有你自己,所谓苍生、人间、因果、这些通通不是你的责任。 就像爷爷我。 当年为什么要成立黑骑,为什么要打蛮子? 当然不是因为狗屁的忠君报国,而是因为蛮子要杀我,要搞我的土地,所以我去杀他们,去搞他们的土地。 后来李原那狗东西要杀我,我当然也要杀他。 包括这人族长城。 我为什么要守? 是因为我不想成为疯子,也不想等死! 这些都无关大义、无关仁义道德。 我去杀人,我去战斗。 是因为我乐意,我高兴。 但这些不是我的责任,我若胜,苍生得活,我不需要他们歌颂,我若败,人族长城沦陷,苍生死尽,也与我无关。 人这一生。 求得是心安理得、问心无愧。 苍生、大义、人间、这些东西太大、太过崇高、也太沉重,是困住你的枷锁,是供奉在神龛上受人膜拜的圣贤,这本该是所有人的责任、不能加诸于任何人身上。 所以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就像小丫头说的那样,你不是人间覆灭的因,也不该承担苍生皆死的果。 你是这因果之间的变数。 哪怕失败,你亦无需自责!” 陈知安沉默不语。 许久后才轻轻点头,开口道:“知安知道了!” 他并非一个拖泥带水的人,只是那因果太大,所以迟疑不决。 “走了!” 陈二牛挥挥手,抬步向城下走去。 他本就是清风霁月般的俊秀道人,此时提刀而下,显得潇洒随性。 李秋水走到陈知安身边替他将青衫捋顺,眼底泛起柔和之色,柔声道:“好孩子,在遥远的祖地,有一条叫做轮回的路,人死后魂归地府,走上轮回之路,死亡并不是终结,而是新的开始,我在你身上感受到了祖地的气息,奶奶相信你一定会成功的,不过失败了也没关系。” 陈知安微微一怔:“祖地的气息?” 祖地是一个遥远的词汇,他潜意识里并没有祖地这个概念,也屏蔽了异族和他之间的联系,然而李秋水这席话,却让他恍然惊觉,其实从某些方面来说,他也是异族! 他意识海中似乎有尘封许久的东西在复苏。 那是一段模糊的记忆。 “轰隆隆——” 就在陈知安陷入沉思时,黑暗荒原忽然传来一阵阵道音。 那道音中夹杂着剑气王座破碎的铮铮剑鸣。 这道音打断了陈知安的沉思,也终结了人族长城的平静。 陈知安抬头看去。 只见陈知命站在一座悬崖之上,披头散发,单人仗剑。 在他身后。 歪歪斜斜插着三千残剑,每一把剑上都染着鲜血,有敌人的,也有三千剑修的。 在他身旁。 荒古帝尸正在腐朽,残留的道韵彻底消散,大道断绝,镇压一个时代的荒古大帝已然走到了尽头。 另一边帝棺已经破碎,帝血已经干涸,杀意彻底消散。 五十万年铸人族长城,背棺入禁区的太虚大帝,尸骨无存! 那悬崖之下的深渊中,尸体堆砌成山。 一尊尊散发着帝境威压的恐怖存在走出,他们屹立在灰雾中,眸光落在陈知命身上,杀意森然! 三年厮杀。 禁区同样死伤无数。 就连九皇都被陈知命斩了三尊。 如今还活着的,只剩下不死皇、岁皇、苍皇、凤皇、央皇! 他们如今已经彻底解封。 不死皇半步踏入彼岸,岁皇已经踏入了大道尽头,央皇跻身帝境八重天,就连苍皇和凤皇也踏入了七重天。 诸皇眼底充斥着杀意,也有深深的忌惮。 禁区异族之所以所向无敌。 是因为不死物质可以让他们拥有近乎不死不灭的肉身。 可陈知命的剑,竟能斩碎不死物质,将他们的大道根本斩断。 仿佛他的剑,本就是来自于禁区。 墟皇、妖皇、龙皇,都死于陈知命手中。 好在陈知命也到了油尽灯枯的境地。 他只剩下一把剑。 可就是这最后一把剑却让诸皇止步,都不敢第一个踏出深渊。 不死皇老态龙钟,看着悬崖之上的陈知命轻叹道:“剑主,你已油尽灯枯,快死了!” 陈知命杵剑而立,平静道:“我的确快死了。” 不死皇说道:“大荒陆沉在即,无人可力挽天倾,你又何必死守不退?你身上流淌着皇族血脉,你本可以和我们站在一起,成为这场狩猎的最终赢家,永生不朽!” 陈知命说道:“我没有做狗的习惯!” 不死皇问道:“可是你快死了,人死如灯灭,活着还有无限可能!” 陈知命说道:“道不同不相为谋。” 不死皇沉默。 许久后才缓缓道:“你至多还能出一剑,而我们有五个人。” 陈知命拔出剑,平静凝视着深渊,嘴角微微勾起:“那么,你们谁来领死?” 此言一出。 禁区激荡的杀意瞬间凝固。 陈知命手中的剑响起铮铮剑鸣,这是他最后一剑,也将是他最强的一剑,剑出必定染血。 感受到那铮铮剑鸣,不死皇知道陈知命杀心已起。 无奈一叹,退后半步。 目光落在央皇身上。 “老五,你眼里已经没有光明!” 央皇脸色瞬变。 眸子瞬间被灰雾彻底占据,已然陷入疯魔。 然而求生的本能还是让他想要逃走,不愿面对陈知命最后一剑。 可惜不死皇既然让他去死。 他又哪里有选择的余地。 只见岁皇一拳递出,天地动荡,直接将央皇打出深渊! 下一瞬。 一道剑光亮起! 剑光撕裂天地、斩碎虚空无数,如同黑暗中最璀璨的光,将一切央皇连同他体内的不死物质都斩得干干净净! 一尊帝境八重天的存在。 就此身死道消! 陈知命回头看着人族长城。 孤傲清冷的眸子里泛起一丝笑意,透过无尽黑暗和灰雾与陈知安相逢,缓缓道:“知安,看到了么,这就是我教你的最后一剑,大道归一!” 与此同时。 诸帝也踏入了黑暗荒原,厮杀骤起。 “杀!” 陈知冬红衣猎猎,屹立大道尽头,疯狂一枪洞穿不死皇,将他打入深渊,然后她一跃而下,深渊里响起一阵阵恐怖嘶吼。 陈阿蛮和安岚相视一笑,而后轰然炸开。 只见虚空中血肉交融,最后变成一尊半魔半仙的天人。 帝兵拜将台和而抬仙棺发出哀鸣,也轰然碎裂,道则碎碎片融入天人体内。 天人修为疯狂飙升,转瞬踏入了帝境八重天。 “拜将台、抬仙棺,镇魔手,截仙指,我即是仙、也将是魔,天地无我,仙魔造化,死!” 那天人低声吟语,各种禁忌秘术打出,磅礴道则搅碎虚空,拖拽着岁皇向深渊而去。 “老子过去未来已斩,今日斩己身诛皇!” “万古青天一把刀!” 陈二牛一刀斩向自身,帝血流淌在破烂长刀上。 只见铁锈褪去,变成一株青莲扎根虚无,仿佛时空都凝滞成了一幅画卷。 画卷铺开。 将苍皇拖拽入其中。 李秋水也一步踏入。 厮杀又起! 李纯阳、聂九幽、赵白观三尊准帝看着这一幕,互相对视一眼,眼底都露出许多无奈。 他们知道陈留王府满门妖孽。 可这种绝境处疯狂跨境的事情也属实让他们感到有些难堪。 片刻后。 他们同时极境升华。 十二仙剑、白玉京、魔域同时铺开,将孤零零的凤皇笼罩其中! 与此同时。 人族长城天空上忽然杀声震天,有剑光如瀑,道兵如海,百万修士跨越山海而来。 他们如流星划过天幕,坠入战场。 昏沉天幕都被映照得如同白昼! 黄老狗和青牛首当其冲,率领黑骑向黑暗荒原冲杀而去,迎上那汹涌的黑潮! 这一日。 黑暗荒原变成赤地。 杀声沸扬、血流成河、尸骨如山。 人族长城上。 陈知安和李西宁并肩而立。 沉默看着黑暗。 像两头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 第817章 埋葬这段岁月 “他们,还能回来吗?” 不知过了多久,李西宁忽然开口。 “他们回不来了!” 陈知安仰头看着阴沉天幕,缓缓道:“岁月长河断在今日,天道倾塌,大荒陆沉,也在今日。” 李西宁担忧地看了他一眼,轻声道:“你要踏出那一步了么?” “我已别无选择。” 陈知安惨然一笑,沉默片刻后才缓缓道:“西宁,我需要时间。” 李西宁问道:“需要多久?” 陈知安说道:“或许很久、或许很快,我不知道,所以.....” 李西宁沉默片刻,轻轻抚平他皱起的眉头,轻声道:“不要让我离开,成亲那日我就说过,我们是夫妻,生死与共的夫妻。” “等我回来。” 陈知安双臂缓缓张开,青衫抖动盘膝而坐。 下一瞬,他双眸紧闭,气息惧无,意识笼罩整个大荒。 与此同时。 他立身之地一座天地徐徐铺开。 混沌从天地内向外蔓延。 仿佛一个张开的巨口,欲倾吞天地! 就在天地铺开的瞬间。 原本昏沉的天幕骤然变得漆黑一片,雷霆滚动,仿佛天地都开始崩塌。 更是有两道暴怒声音从彼岸传来。 “竖子!” “竟敢偷天换日!” 两道恐怖光柱落下,这两道光柱超脱了帝境,蕴含着灭世劫光,恍若从天穹斩落的刀,要将陈知安的天地斩碎。 然而就在那两道劫光即将落下的瞬间。 彼岸忽然亮起一道剑光。 剑光斩碎苍穹,将两道劫光斩成虚无,同时一道温声音响起:“两位,我还没死,人间不是你们的战场!” “那你先死!” ...... 大荒历五十万年。 大唐历六百年、无天纪三年。 这一日。 不知春秋、寒风如刀、大雪如瀑。 这一日。 双月吞日、大荒动荡、人族九帝入禁区,以肉身镇压深渊、慷慨赴死! 这一日。 大荒百万修士血战黑暗荒原,血流成河、无人生还! 这一日。 天钟震荡,大道倾塌、大荒陆沉,两轮黑月横空,天地光明尽失,黑暗笼罩大地。 这一日。 有青衫盘膝而坐,镇守人族长城,倾吞天下! ....... 很多年前。 陈知白在混沌中看到一粒将死的世界种子。 他观天地而成道,效仿盘古开天辟地,于是有了大荒! 在他死寂的无数岁月中。 大荒诞生了天道、出现了苍天、又经历过无数岁月,有了所谓的先天九帝。 有了漫长的大荒岁月。 可是大荒没有三千大道,无法构造天地轮回。 所以在天地初开那日起,便注定无法成为第二个祖地! 然而即便如此。 大荒也是一座仅次于祖地的存在! 而陈知安的天地初开,从理论上来说,与大荒相比就如萤火之于皓月,别说倾吞天下,就算吃掉一城之地都绝无可能。 可是此时。 随着陈知安天地铺开,只见那天地之中一缕缕墟火忽然开始浮动,宛如无根浮萍,又似幽幽烛火。 墟火越聚越多,越来越明亮,最后拱卫在一粒种子四周,好似漫天繁星。 不知过了多久。 仿佛沧海桑田、又好似瞬息之间而已! 那一缕缕墟火如同燃尽了灯油的烛火,开始变得黯淡,最后徐徐散开,变成一缕道则融入那种子之中。 大道三千、漫天墟火。 当最后一缕墟火燃尽,这方寸天地之间,无端响起一道清脆道音,声音初始很小,渐渐越来越大,到最后如天穹之上响起的滚滚惊雷! 轰隆隆—— 种子轰然炸开,狂暴力量摧毁一切物质,爆炸坍塌成一个黑洞! 黑洞疯狂汲取元气。 以天地为中心向大荒扩张,渐渐演化为一个混沌磨盘。 那混沌中央。 一尊伟岸身影盘膝而坐,缕缕道则拱卫在他四周,三千大道在他脚下蔓延,将他映衬的如天地主宰,如大道之始。 与此同时。 陈知安的意识笼罩在大荒,诸天一览无余,山河在他眼中秋毫必现,如掌上观纹。 这一刻。 大道在断绝,大地在陆沉,山川在崩塌,河流在干涸,整个人间仿佛瞬间失去了生机。 一个个生灵倒在坍塌的废墟中,生命走到尽头。 轮回酒馆,聂九幽留下的道则已碎,姜白虎躺在帝棺里,眉头紧皱,似乎即将要苏醒,拎着酒壶的张经年缓缓起身,想要去关掉酒馆的大门! 道门。 一个叫做张闻道的小道士站在门前。 手里握着一把木剑,死死看着并不存在的敌人,用稚嫩声音喊道:“来吧,师父说我是道门掌教,我不怕你!” 他是李西宁的弟子,天生道体。 陈留王府。 两个穿着小厮青衣年约十三的少年正在打扫庭院。 看着院子里忽然出现的裂缝嚎啕大哭。 “老爷,天塌了,地陷了!” 他们是陈正和陈义的孙子。 陈正陈义两个狗腿没有修行资质,很多年前就已经脱了奴籍,前些年柳七立通幽杀阵,他们相约去填了杀阵,将自家孙子又送到了陈留王府。 这样的一幕幕出现在人间各处。 有人被埋在风雪,有人被大水冲走,有人被卷入虚空裂缝,有人被倾倒的山峦掩埋。 那些古老圣地、拥有洞天的宗门更是被坍塌的洞天彻底抹去。 这是大荒的悲剧,无人可以幸免。 天道倾塌,大荒陆沉,生命在这灭世灾祸中显得如此渺小和脆弱。 “身如天地,大道归一,踏足彼岸,永恒不朽,可若世间无一物,踏足彼岸又有什么意义,就让我埋葬这段岁月吧,他日若我未死......” 陈知安手指向虚空指去。 三千大道演化成一座虚幻的神山,而他原本的天地内,那一条条神源矿脉开始融化,化为一条神源长河,最后融入那虚幻神山之中。 “今我陈知安,以大荒陈留王之名建立禁区,画地为牢,埋葬这段岁月,我不死,禁区不出,诸天浩荡,大道禁行!” 这是大道之音,当是言出法随。 随着他话音落下。 只见原本就被斩断的岁月彻底只见大道长河中一段岁月倏然断裂,道则之力冻结了时空,凝结了岁月,整个天地陷入寂静之中。 他握住横在膝间的剑。 一剑斩出! 将束缚在这段岁月中的道则尽数斩成虚无! 而后他如同一尊托举天地的神只,将那些活着的生灵送入神山之中,又将天钟倒扣在神山之上,将一切都埋葬! 做完这一切。 他猛地吐出一口鲜血,肉身肉眼可见的衰老起来。 不过他身上气势却在节节拔高。 那混沌磨盘席卷天下,吞噬着一切有形无形的物质,炼化为他自身的天地,道则如麻,尽数化为地风水火! 第818章 这里是祖地 黑暗、无尽的黑暗。 当岁月长河断绝,大道凋零,大荒已是一片废土。 混沌磨盘垂悬天地。 缕缕道则如同一片星云旋转,每转动一周,大荒天地便会被抽离一缕本源,周而复始,无尽无穷! 陈知安盘膝坐在混沌磨盘中,丝丝缕缕的道则涌入他体内,随着磨盘转动,他的肉身也在疯狂暴涨。 到最后仿佛化身成一尊脚踩大道、与天齐高的神明! 不,此时的他,连神明都要仰望。 他体内三百六十个穴位全部点亮,青丝成银河,漫天星辰以他为中心旋转,日月在他眼里明灭。 这一刻,他成了浩瀚宇宙唯一的光! 而正在坍塌陨灭的大荒,在他伟岸身躯映照下微弱的如同一粒蜉蝣! 如果此时有人抬头,所见不是苍天,而是那尊伟岸身躯。 ...... 彼岸、废墟! 陈知白旧袄染血、鬓间染霜,身上布满了大道裂纹,这是苍天和元初留在他身上的印记。 他离开人间三年,也战斗了三年。 以身化日,肩挑人间,已经到了油尽灯枯之时。 可是此时他脸上明媚如春风。 垂眸看向人间那尊伟岸身躯时,笑意更是直达眼底。 “你看起来很得意。” 元初看着满身血污的陈知白,灰眸中露出几分嘲弄。 陈知白温和笑道:“独行已久,终于有人同道,我很难不得意。” 元初眸光落在人间,待看到那盘膝坐在天地中央的伟岸身躯时,眼底嘲讽之意愈浓,悠然叹息道:“你的确聪明,看似棋盘之外,实则身在棋局之中,以身入局将我们拖入棋盘之内,却将一枚过河卒送出棋盘之外,以欺天之谋骗过苍天这蠢货,佩服!” 苍天闻言,本就难看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几分。 一言不发看着人间。 从陈知安开始吃大荒以来,祂目光就一直落在人间,而且不止一次想要倒走大道长河,从彼岸返回人间。 真身降临将那妄图偷天换日的蝼蚁碾碎。 然而祂骇然发现。 重返人间的路竟不知何时已被陈知白斩断。 也是直到那时。 他才明白原来自己这所谓的老天爷,从来就没有真正执掌过大道,也终于明白陈知白为什么能在自己眼皮底下死去九百九十九万次,因为大荒本就是陈知白的后花园。 他才是大荒真正的大道源头。 先有陈知白后有天,然后才有所谓的苍天在上。 陈知白布下一个偷天之局。 以人算胜天算。 抢了祂圈养数十万年的人间。 许久后。 苍天收回目光,死死盯着陈知白,那双本就掺杂着灰色的眸子越发深邃,竟似陷入了疯狂,嘶声道:“本座棋差一着,但如果你以为那个蝼蚁吃掉大荒就能来救你,未免也想得太过美好。” “本座去不了人间,却能在他来彼岸前彻底磨灭你的大道本源。” “陈知白,你九百九十九万次逆行,九百九十九万次谋划,终将一场空。” “可笑你陈知白,为他徒作嫁衣,可怜可悲可叹!” 陈知白微微一笑:“我本就是弃子,本就是为他做的嫁衣,何惜己身?” 说到这里,他眸子露出一缕戏谑,幽幽叹息道:“倒是你,怎么就不用脑子想想,知安修行的道藏来自于祖地,跻身通玄时就在人族长城,元初一直都知道,身为盟友,为什么祂冷眼旁观任由知安一步步踏上帝境,吃掉大荒?” 苍天微微一怔。 目光倏然转向元初。 元初面无表情看了祂一眼:“大帝见我亦如蝼蚁抬头看青天,本座又岂会低头见蝼蚁?” 陈知白也看向苍天,幽幽道:“我不信,你呢?” 苍天不语,目光在元初和陈知白之间游走,一时间竟觉得这两个算计厮杀了九百九十九万次的人如此陌生...... “既然是个白痴,就不要试图用脑子。” 元初灰眸看向苍天,冷漠道:“陈知白不死,你永远无法真正的自由,难道这么浅显的道理你都需要思考?” “无需你教本座做事!” 苍天暴怒,演化道则之力,立身之地化作一座雷池,一尊尊恐怖存在向陈知白绞杀而去,而他的本体则端坐雷霆之中,隔断时空,无人可入。 “蠢货!” 元初摇头叹息。 屹立大道长河一拳递出,陈知白瞬间被砸入混沌,放逐到紊乱岁月长河之中。 几乎同时。 一道剑光从混乱中斩出。 陈知白去而复返。 剑光无穷无尽,仿佛从不同的岁月斩来,灰雾尽散。 剑光斩碎灰雾。 也将元初道身拦腰斩断! 然而虚无之中,又有一个元初踏出,无尽的灰雾笼罩彼岸,厮杀再起。 ...... 陈知安不知道彼岸之上的变化。 此时他意识已经陷入一种玄妙境界之中。 他仿佛变成了一道混沌气息,随着大道在宇宙遨游。 他穿过一座座死寂的天地,看到一颗颗枯死的星辰,偶有生灵诞生意识,也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吃掉! 孤寂、冰冷、混乱...... 他意识走过的地方,竟没有任何灵智诞生。 他感受到一种深深的孤独,仿佛浩瀚宇宙生机全无,只有他一人禹禹独行。 他不知走了多久。 仿佛过去了无数个纪元,又好似只是瞬息而已。 他的意识出现在在一颗蓝色星球外。 那颗蓝色星球上绿意葱葱,却和宇宙中所有星球一样,没有任何生灵的气息。 只是让人奇怪的是,那颗星球上有生命留下的痕迹。 而且随处可见。 老旧的街道、高耸入云的大厦、随处可见的铁壳子,甚至还有正在发光的一盏孤灯。 这些东西无不昭示着这颗星球曾出现过一个璀璨文明。 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星球上的生灵瞬间死去,只留下一个文明残骸和一盏孤灯。 陈知安在星球外驻足。 过去的记忆如梁柯一梦,早已变得模糊。 可此时看着这熟悉的街头,看着那些高楼大厦,看着那盏孤灯,他原本被埋藏的记忆瞬间变得清晰起来。 这里是祖地。 他曾生活过的地方! 第819章 陈知安的过去 许是近乡情怯。 陈知安在星球外久久驻足,却迟迟没有踏入。 他目光扫过熟悉的街头。 扫过那叫做安平的小镇,那条传说已年愈三百年之久的风雨长廊,还有那充斥着鱼腥味的杀鱼铺。 最后。 他目光落在小镇西边的一个孤儿院里。 庭院森森,院子里长满了杂草,显然已许久未有人打理,昏暗房间里却有一盏孤灯长明,一个小小的影子从窗户映出。 那是一个稚童的影子。 那稚童约莫三岁左右,蓬头垢面,满身污泥,身上穿着一件破了洞的衣服。 衣服上满是斑驳污渍,已分不清本来颜色。 手里握着半截秃了的铅笔,正坐在桌案前涂鸦,依稀能分辨出画的是三个火柴人儿! 不知过了多久。 稚童终于放下手里的笔,抬头看着窗外的黑暗。 似乎早已习惯了这一切。 他脸上没有任何情绪,眼底清澈到了极点,就像一块从未沾染过半点烟火的无瑕白玉。 不,比白玉还要清澈。 任何无瑕、纯洁、清澈的词藻都无法形容他那双眼睛。 这不是人间应该有的一双眼睛。 不染半点尘埃。 未有半点因果。 看到那双眼睛,陈知安浑身一震。 “这是,我!” 他呆滞地看着那个稚童,喃喃自语:“我不是在宇宙中遨游,而是在祖地的岁月长河逆行,这是祖地变成废墟之后的景象。” 忽然又摇头否定。 “不对!” “这不是我,院长、老板、老板娘、屠夫、还有小镇上的居民,他们都不在!” 就在陈知安满是疑惑时。 却见孤儿院外,一个少年忽然出现。 少年约莫十岁,身着白衣,白衣上染着点点血迹,宛若冬日里绽开的寒梅。 少年手里握着一卷书册,道韵流转,似乎遮蔽了什么,让他看起来有些模糊。 虽是少年,他却没有半点少年的意气风发。 眉眼之间温润一片。 仿佛一个温文尔雅的少年书生。 只是此时那白衣上的斑驳血迹,让他显得有几分狼狈。 少年站在院子里,安静看着屋内的孩童。 那双温润眸子渐渐变得复杂起来。 有愧疚、有绝望、有遗憾,也有一丝隐藏在最深处的期待。 直到许久。 少年似乎做了某种决定。 轻轻推开了那个昏沉房间的门。 那盏孤灯照亮他的身影。 也将丝丝缕缕的雾气尽数挡在门外! “大哥......” 陈知安低声低语。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少年,但他知道那就是陈知白。 那个似乎永远不疾不徐温文尔雅的书生! 而他也终于确定。 自己究竟身处何处。 这的确是蓝星、只是不在现在,也不在将来,而是在某段岁月之中。 那年在彼岸废墟。 青衫说起当年的故事时,曾说过一个故事。 武德趁陈阿蛮回乡祭祖之际,命人暗杀刚诞下陈知冬的安岚,年仅三岁的陈知安为陈知冬挡刀,阴魂被斩成两半。 即将身死之际,年仅十岁的陈知白打开圣墟,将安岚送入帝崖,又将陈知白一半阴魂送到蓝星,彼时蓝星孤儿院里,有一个刚死的孩童! 此时景象,除了孩童未死外,和青衫说的一模一样。 不对! 那孩童其实也并非活人,因为他眼里根本没有生机。 清澈、纯净、不染因果,从某些方面来说,其实也是空寂、虚无、空无一物! 陈知白推开门。 于是孩童的目光也落在陈知白身上。 清澈见底,无悲无喜、因果不沾、如同天人。 四目相对。 陈知白轻声叹息道:“终于找到你了.....” 那孩童只是看着他,眼底不起波澜,那双眸清澈眸子倒映着陈知白的模样。 “我又败了!” 陈知白低头自言自语:“大荒本源有缺,三千大道缺九,我以大道本源演化先天九帝,却始终无法让大道圆满,苍天走上了元初同样的路,大荒步入洪荒后尘。 众生前路已断,走到了尽头。” 孩童一言不发,无悲无喜。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可现在祂有了自己的意志,持刀收割众生,天地都将走向死亡,我们身陷局中,无人可独善其身,你也不例外!” 陈知白声音很轻。 如低声呓语,陈知安却有种响在耳边的感觉。 他下意识抬头。 然后惊讶发现,那原本置身世外无悲无喜的孩童也抬起了头,这一刻,他甚至感觉自己成了那个他!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 陈知白低沉道:“我原以为自己是那个一,可是数百万次重溯岁月长河,我才明白我终究不是,你才是!” “我才是么......” 陈知安下意识回答。 却发现声音从那孩童口中响起。 “对,你才是!” 陈知白缓缓说道:“天道本至公,依规则轮转,维持天地秩序,可当祂有了念头时,便不再是天道,于是有了你,你是新的天道、是世界本源,也是祖地遁去的一!” 稚童再次沉默,那双清澈眸子泛起一点波澜,微微歪着脑袋。 似乎在奇怪眼前这个人类为什么要找自己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 然后他变得更加沉默。 他开始思考,自己为什么会有思考这种念头。 然后他向窗外看去,入目是一片黑暗,他的目光不在黑暗寻找,而是落在天穹之上,落在陈知安身上。 恰好陈知安的目光也正看着他。 四目相对。 稚童眼底顿时多了一缕光亮,仿佛从陈知安眼里看到了无尽岁月和未来,然后他脸上渐渐绽开笑容。 “原来这就是你的计划。” “原来我也一直在等你,原来这就是我的命运。” 许久后。 他收回目光,看着陈知白道:“陈知安即是我,我亦是陈知安 ,你的计划很好,只是唯一的问题是,你低估了元初。 当祂挣脱天地囚笼,摧毁秩序枷锁时,祂就已经成为混沌以来最强大的生灵。 祂是祸乱源头。 宇宙洪荒、诸天万界、岁月长河、无可敌者!” 陈知白叹息道:“我从没有低估过元初,因为没有人比我更清楚祂的强大,甚至就连我都没有看到过祂真正出手的模样,但我想一定很壮阔。“ 稚童平静道:“那你做这一切的意义何在?” “因为我还没有死,既然没有死,自然要做些什么。” 陈知白说道:“最主要的是,元初看不见你,就像你也看不见祂一样,人间已成废墟,却有一盏孤灯独明,这或许就是我们的希望!” “那就试一试。” 稚童说道:“不过要等这盏灯燃尽,祖地成为废土,我的本源彻底与陈知安融合,我才能离开这座天地,在这之前,我需要真正的入世。” 说着稚童忽然发出一道叹息。 小小年纪如此老气横秋,却没有半点违和,好似他做什么事都本该如此。 叹息之后。 他伸出脏兮兮的手指拨动那盏孤灯。 下一瞬。 那盏孤灯骤然变得明亮起来。 仿佛变成了一轮太阳。 太阳从孤儿院升起,笼罩在整个小镇上,将小镇里所有灰雾驱散,一个个早已消失的人重现,寂静如鬼城的镇子忽然变得生动起来。 “将他给我吧。” 做完这一切,稚童看向陈知白笑道:“大哥,因果轮回,大道不止,此时的我竟已分不清到底是未来的我,还是曾经的我在与你对话了!” 陈知白将一缕阴魂交给稚童。 似乎想到什么,神色变得复杂起来,轻声道:“我会斩去这段记忆,重走旧路,在大荒等你。 ” 第820章 踏入彼岸 陈知白悄无声息离去。 仿佛从未来过。 稚童推开门,从此有了名字。 那双眸子依旧清澈,只是渐渐变得生动。 陈知安的意识追随着那道小小的身影。 看着他一天天长大,看着他越来越像真正的人! 直到十多年后的一天。 那个他死在大火之中,他原本的意识也被瞬间抽离,重返肉身。 ...... 此时天地一片黑暗。 人族长城已然破碎,大荒境内的天地也已经崩塌,只剩下无尽的废墟在一点点消散。 大道断绝、生机俱无。 处处都充斥着破败和腐朽! 人族长城之上。 李西宁白衣染血、帝兵道始钟碎裂成满地碎片、清冷面容惨白如纸,大道本源几乎被磨灭,在她身前横七竖八躺着几头准帝境凶兽的残尸。 显然已经经历过无数次厮杀。 黑暗荒原里,异族凶兽和大荒修士的尸体堆砌成山,残肢碎片满地,血流成河,几乎没有一具完整尸体。 而那荒原尽头,鼓声骤起,数不尽的凶兽正咆哮而来。 一尊伟岸身影从深渊踏出。 那尊伟岸身影浑身浴血,胸腹之间有一个森然血洞,手持一杆滴血断枪,从无穷无尽的黑暗踏来,仿佛从死亡之地走出的神只。 这是不死皇。 老态龙钟、活过了无尽岁月的不死皇,屹立大道尽头,甚至半只脚已经踏入了彼岸的不死皇! 此时祂俯仰天地间,伟岸如魔神降世。 他提着半截长枪,穿过黑暗荒原来到人族长城下,目光掠过李西宁,平静看着她身后正在苏醒的陈知安,幽幽感叹道:“主上说的果然没错,一部大荒史,悠悠百万年,看似波澜壮阔,实则都只一个陈字而已!” 就在他目光投来的同时。 陈知安也恰好睁开眼,他没有理会不死皇,而是瞬间出现在李西宁身前 ,想要为她挡下不死皇的杀意。 然而下一瞬。 他眼底的光一点点黯淡。 他沉默看着李西宁。 白衣如雪、清冷如谪仙的姑娘、大道本源早就已经散去。 此时支撑着她站在人族长城的、只是她的执念。 陈知安伸出手抚摸着李西宁的脸颊,轻声细语道:“说好的同生共死,你怎么就不等等我......” 他眼底没有半点悲伤。 语气也极为平静! 可是任谁都能感受到他此时压抑的愤怒。 他立身之地的虚空不断崩塌,三千大道开始动荡,他竟要逆转岁月长河,回到过去打捞李西宁! 然而他刚踏入岁月长河,瞬息又被打落而出。 不死皇平静看着陈知安,忽然道:“大荒陆沉、大道终结、 岁月长河已断、谁人能再踏足那被葬送的过往?” 陈知安没有理会他,身形再次消散,可依旧没有半点变化。 正如不死皇所说的那样,岁月长河已无法踏入。 许久后。 他止住脚步,天地铺开,将李西宁的尸体封印在那座神山之中。 然后转身看向不死皇。 眼底再也没有半点光明,只剩无尽混沌。 “你也修行了武道残卷、走的是以身为种的道路!” “武道残卷?” 不死皇笑了起来,仿佛听到了天地间最大的笑话。 笑声震动寰宇,将黑暗荒原凶兽震成血肉、虚空中更是浮现无数大道裂纹。 陈知安眼底混沌愈发浓郁,面无表情道:“你觉得很好笑?” 不死皇止住笑声,缓缓道:“九转玄元、开天辟地、父神的伴生道典、混元圣人都无法后天修成的禁忌神通、原来在你们土着口中竟只是区区武道!” 说到这里。 他忽然发出一声长叹。 “知道么,有时候我真想杀了你。” “如你这样的白痴、居然是大荒的天命,居然能在棋盘上左右横跳,成为这方天地的掘墓人!” “我皇族天骄无数、五十万年来葬送了多少惊才绝艳的后辈,他们随意走出一人都能终结这方天地,埋葬这段岁月。 可最终命运却落在你这血脉不纯的卑贱者身上。” 陈知安沉默不语,许久后才忽然开口道:“看来你知道的东西不少,你一直在看着我,或者说、元初的目光一直落在我身上?” “当然。” 不死皇说道:“本皇先前就说过,一部大荒史,悠悠百万年,看似波澜壮阔实则都只一个陈字而已。” “那位与苍天坐而论道、在棋盘上落子无数,最终人算胜过天算。 然而他能遮住苍天的眼,却又如何避得开元初的目光?” “无数年来,元帝、太虚、荒古、还有你们陈留王府所有人,头顶都有一双眼睛。 我本以为大荒那个一是大荒第一个剑修陈知命。 再不济是三世成帝的陈知冬。 唯独没想到最后站在我面前的人会是你!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 不死皇眼底爆发出明亮的光芒。 这一刻连他眼底的灰雾都变得稀薄了许多。 仿佛一个狂热的信徒。 “大荒已陆沉、大道已归一、这方天地的气运都聚集在你身上,正是到了收割的时候。 只要吃掉你。 我就能踏足彼岸。 我入彼岸、陈知白则死。 苍天也完成了祂的使命,届时两座天地气运加诸于元初一身,便能补全大道、再造洪荒,重铸轮回!” “原来这才是你们的计划。” 陈知安忽然笑了起来,那双混沌眸子里一片漠然。 字字如刀。 “只是,你凭什么以为能吃掉我?” 话落! 他立身之地一座荒凉天地沉浮。 无尽的混沌从天地内涌出,遮住了苍穹之上的黑暗,遮住了禁区、也遮住了不死皇的眼! 陈知安屹立天地中央,气息节节拔高。 帝境七重天! 帝境八重天! 帝境九重天! 摧枯拉朽、底蕴全出、又攀登而上! 瞬息后。 只见一道恐怖气息在他身上浮现、大道长河在他脚下沉浮。 他一步迈出。 彻底踏足彼岸! 这一刻。 屹立大道之上的他成了这方天地唯一的主宰。 三千大道在他脚下沉浮。 日月星辰因他而明灭,天地因他而颤抖共鸣。 “开天辟地、大道雏形! 怎么可能,你的大道怎会这么完整?” 不死皇震惊地看着这一幕,看着那屹立大道之上的陈知安嘶声道:“你不是大荒的一,你是祖地的一,你是天道、你一个后天生灵,怎么会是天道,不可能!”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 陈知安面无表情道:“天道能成元初、我陈知安又凭什么不能成为天道?” 话落。 陈知见打了个响指。 虚空顿时诞生无穷无尽的白色火焰! 那是墟火。 也是祖地早已消散的本源之火。 当墟火燃起,如黑暗大地升起一轮大日。 光明所照。 不死不灭的诡异物质开始嘶鸣,凶兽如草芥般倒下,黑暗荒原开始崩塌,就连不死皇都开始燃烧。 良久。 禁区消亡、不死皇陨落。 人间、禁区、都彻底烟消云散。 陈知安屹立在无边无垠的虚空,最后看了一眼废墟后,一步踏出、消失不见! 第821章 抱歉,有点血腥了 大荒万万年以降。 纵观岁月长河,从未有人踏足过彼岸。 当年元归半只脚迈入彼岸、只是抬头看了一眼便被刺瞎了双眼,然后又被诸帝打碎道种,打落尘埃。 没有人知道前往彼岸的路在何处,更无从前往。 直到此时。 大荒陆沉、天道崩塌、彼岸终于有了路! 陈知安屹立虚无中。 星空中一条古路不知从何而起、垂落而下。 那古道尽头、一座仙门缓缓打开,有星辰辉映、映照诸天。 有道则化为仙禽瑞兽! 有仙气渺渺、如九天玄女起舞! 更有大道梵音吟唱,好似在传颂陈知安的真名。 陈知安仰头看着尽头的仙门,仿佛透过虚空,看到了那仙门内的彼岸,沉默片刻后,他青衫拂动,背剑拾阶而上。 ...... 彼岸废墟。 就在仙门打开的瞬间,陈知白那双杀意汹涌的眸子忽然变得温和起来。 一拳将虚空打碎,将苍天放逐到虚无之地。 又一剑斩出,斩碎元初一具化身。 然后取出一支木簪将披散的长发缓缓束拢,又将旧袄上的褶皱抚平,遮住满身破碎的道伤,这才转身看向仙门,一如当年陈知安从天牢回来时,站在陈留王府门前迎接那温和谦逊的书生! “他来了!” 元初死而复生、仿佛陈知白斩出的一剑对他没有造成半点伤害,饶有兴致地看着仙门,悠悠笑道:“百万年了,彼岸终于又多了一个道友,这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必须搞个欢迎仪式。” 说着祂忽然伸手向仙门处遥遥一指。 顿时有道则涌动、搭建成一座座礼炮,遥遥对准仙门。 就在那仙门大开,陈知安踏足的瞬间。 祂打了个响指。 霎时间万炮齐发。 礼炮吞吐着恐怖火光,五颜六色的炮弹向陈知安砸去! 乌泱泱一片,如灭世劫光。 瞬间将陈知安淹没! 更有大道轰鸣不绝,一朵朵蘑菇云升起,响彻整个彼岸,气机震荡之下,无数星辰被波及,瞬息之间化为齑粉。 元初负手而立,微笑看着这一切,赞叹道:“有时候不得不说,科技文明其实也不错,道友,你看这欢迎仪式怎么样,够隆重吧?” “的确很隆重!” 陈知白神色如常,忽然似乎想起什么,转身看向元初,缓缓说道:“你一直都知道知安是那个一,也知道最终走入彼岸的是他?” “连你都知道,我又怎会不知。” 元初笑了起来。 旋即又面露遗憾之色,感叹道:“其实毁掉祖地并非我意,只是你知道的,我虽诞生了意识,却也滋生了天魔,不死物质因我而生,却不因我而死,祂有自己的想法!” 当我吃掉鸿钧六圣、又前往混沌海将残余三千都吞入腹中后,祂的想法越来越多。 念头一生,便成魑魅魍魉。 众生心魔骤起。 再也无法控制。 于是祖地成废墟、众生成妖魔.......” 陈知白沉默不语。 那坍塌的虚空中,陈知安背剑而来,与他并肩而立。 苍天也从放逐之地找到了路重返彼岸,屹立在雷池之中,与三人隔绝,冷眼旁观。 元初嘴角微微勾起,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停在陈知安身上,笑道:“好久不见,你让我等的有点久!” 陈知安眸光微凝。 看着那依稀有些熟悉的面容沉默下来。 许久后。 他才缓缓叹息一声。 “的确好久不见,小二哥!” 张小二。 陈知安在大荒见到的第一人,长安天牢狱卒。 当年纨绔小侯爷因调戏西宁郡主被关入天牢,有年轻狱卒莫名其妙想要抢他酒喝,后来又在青楼开业时想要刺杀他,只是出师未捷身先死,还未靠近青楼就被沉了塘! 如果不是元初此时现出面容,陈知安几乎都要忘了这么个人。 只是谁能想到。 张小二竟是元初。 “是不是觉得很奇怪?” 元初脸上露出笑容:“数百万次死亡、数百万次轮回、 陈知白越来越白痴,以为手里拿着本破书,把你藏在长安就能瞒天过海。 可他哪里知道。 就连西方那废物都敢说无所不知。 我为天道。 大荒这处处漏风的天地,又怎么能遮住我的眼睛? 故地来人,自然便是老乡。 我当然要来见一面,不然多眉没礼貌。” 元初笑得很真诚,仿佛真就是老乡见了老乡。 可陈知安一颗道心却沉到了谷底,因为这个老乡是诸天最恐怖的存在,是埋葬了洪荒神话,将祖地变成废墟的罪魁祸首。 宇宙洪荒,浩瀚宇宙,没有人比祂更强大。 更重要的是。 祂一直看着自己。 而且是在自己刚入大荒时就已经将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看着自己一步步踏入彼岸。 “见到我你似乎不是很高兴。” 元初脸上的笑容忽然僵住,神情变得冷淡起来,那双灰眸更是变得森然一片:“我认为我们来自同一个地方,你见到我至少应该表现的高兴一些。” “疯子!” 苍天站在雷池中,脸色变得格外难看。 祂执掌大荒道则,无数年来盘踞大道尽头俯瞰人间,好不容易等到收割时机成熟,却被一个蝼蚁窃了道果,一切谋划皆成空。 这也便罢了。 祂直到现在才发现,吃掉大荒、窃取他道果的蝼蚁,竟来来自于祖地。 而且元初一直都知道。 原来这彼岸中,祂倒才是唯一的外人。 见元初一直没有动手,反而开始叙旧,祂心底更是莫名涌出些不安,冷声道:“元初,别忘了我们的约定,杀了他们!” 元初倏然回头。 灰眸中充斥着疯狂杀意,宛若一座血色深渊。 “你在教我做事?” 见此一幕。 苍天脸色瞬变,抬手演化道则神通,一座座雷池铺开。 然而雷池刚起。 却见一只巨掌猛地拍下。 霎时间天地动荡、如灭世之灾降临,摧枯拉朽将一座座雷池拍碎,然后像拎蝼蚁般将苍天拎起。 “你打扰到我们叙旧了,蠢货!” 元初居高临下看着指尖的苍天,冷笑一声,毫不犹豫将祂丢入口中。 噗嗤—— 苍天被祂一口咬成两段,鲜血四溅,大道本源轰然溃散。 然而本源还没有来得及逃走,只见元初舌头一卷,又将其吞入腹中。 他极为认真地将苍天肉身连同大道本源都吃干抹净,这才从怀中取出一张印着可爱图像的手帕缓缓擦拭嘴角,朝陈知安和陈知白笑道:“抱歉,许久没有吃过一座天地的本源,没忍住,有点血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