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之剑五十，折四十九》 第一章 刚刚穿越，然后被夺舍 “呼～” 风在耳边呼啸，海在视界里不断放大。 跳下飞机，狂暴的气流掀得林相摇摇晃晃，他艰难地在急速下坠产生的巨大气压里扭动身体，恢复身体平衡。 第四十九次无伞跳伞，高度5100米。 林相是个富家子弟，母亲难产，父亲在他身上投注了对母亲的思念以及对孩子的溺爱。 所幸，他没有染上不良恶性。不幸，他爱上极限运动。 他的第一视角vr曾被某牛特约收购，也让他知道一种比高空跳伞更为刺激的玩法，那是无伞跳伞。 林相选择在海面上架起安全网，主要是直接上地面安全网，大地怼脸的心理压力会很大。 多次跳伞的经验让他会快把握住了平衡，他开始慢慢校正自己和安全网的相对高度，气流把衣物紧紧地压迫在他身上，以至于校正的动作异常艰难。 终于，林相下坠方位正对安全网中心，林相开始保持身体平衡。 海面越来越近，耳旁呼啸的气流越来越大声。离安全网十米高度时，林相微微放松，这次无伞跳成功了。 “嘣！” 恰在这一刻，暗蓝海面突兀涌起巨大水流，好像有一个庞然大物从海底急速升腾。 水花炸裂海面，一只座头鲸猛然从海底越出，巨大的鲸翅狠狠地砸在半空的林相身上，林相眼前一黑，最后个念头：“我丢～哪来的大翅鲸！我被大翅鲸一翅膀糊了！” “呼～” 林相感觉像是在海水里泡了很久、很温暖，偶尔能感受到远远地传来依稀的声音、震动。 “难道我没死？被那头大翅鲸糊海里了？”隐约林相又觉得不是这么一回事，意识上有些迷迷糊糊的，有些混沌，像是在做梦，极限运动应对各种突发情况锻炼出的大心脏，让他选择静观。 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天摇地晃，他察觉到一股温热的气息。还没来得及产生其他想法，入耳的声音让他呆住。 “夫人。是个男孩，还没睁眼。”有声音入耳，林相的感觉像是梦醒后对梦境回忆时的恍惚疏离感。让他觉得自己是困在海的底面，隔着浩浩海水，打量天光，梦境如海包裹住了自己。 林相刚想做出一些回应，一些思绪在他感觉到的海面划过，荡起的涟漪惹不到海底的林相，可他能读出那些涟漪里想表达的思绪、想要诉说的内容，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意外状况，让他停下回应的心念，沉住气，继续静观。 “居然是个男孩！ “问题不大，先按计划来。 “许字旭应该会继续把林泳澄往秋城逼迫。我先装一下婴儿，不能让林泳澄起疑。对了，还要装瞎。 “初生婴儿的反应应该是……” 林相清晰地察觉到身体在那个意识的操作下做出初生婴儿的反应。 “哭了！哭了！”是林相一开始听到呼叫夫人的声音，听起来很雀跃。 林相明显感受到眼睛有睁开的动作，没看见任何东西。俩只眼睛给自己的感觉，像是右眼睁开左眼闭上，左眼带给自己的虚无感。 他隐约猜到和那个海面上划过的意识有关。 自己在不知名的海底，海面隐约有亮光以及意识荡起的涟漪，对于这些涟漪他感知的很清晰，涟漪里有莫名的画面，是不属于自己的记忆片段。 “夫人，你看，少爷哭了后好安静啊，一点都不吵。” “他眼睛怎么一直盯着一个地方不动？”一个疲惫的女声。林相猜这是他的母亲，也就是那个意识里提到的林泳澄。 林相在身体不由自主地发出哭声后，意识到自己可能穿越了，降临在这个初生儿身上的灵魂除了自己还有另一个人。听那个人的意思，对方还是本土居民。所以自己这是无心穿越遇上有心夺舍的人了？ “这是什么鬼展开？”林相看过几部小说，也没碰到过这剧本。他决定先沉住气摸清眼下的情况，装婴儿？人家有备而来，还是交给专业人士吧。 林相不由得吐槽一句：“穿越了还先和本土居民争夺身体控制权，这样才能走上发家致富做大做强之路？”想到这里他腹诽道：“现在穿越这么不景气，已经卷成这样了？” 穿越这件事林相接受得很快，他猜测刚刚泡在海水里的感觉，应是在娘胎里的感觉。 林相更为在意的是身体里那个不知名的意识。 自己看到海面偶尔的思绪涟漪都是一些扮演盲眼婴儿的东西。如：克制住眼睛本能的保护反应。眼睛没有失明，那么它对外界的刺激是有反应的。当一个物体靠近眼睛时，眼睛会不由自主的闭合，瞳孔也会有一定收缩。 在那个意识的操纵下，林相眼睛带上几分呆滞。 “很明显，他没有感知到我的存在，也不能察觉到我的存在。”林相结合当前情况以及海面上的思绪碎片缓缓思索着。 “至于原因…… “或许是自己感觉到的这片海？那这片海是什么？肯定不是我所感觉到的梦。 “既然对方如此有计划地夺舍，是不是说明这个世界存在超凡力量，那么这片海很可能是超凡力量的某种体现。这肯定是最坏的结果，说明我没有金手指和系统。 “最好的结果莫过于对方发现不了我、是由于系统或者其他金手指帮我苟住的原因，毕竟娘胎里还能听见什么琴瑟和鸣，景天景地的，或许那就是系统或者金手指给我的语言全通天赋？不然我怎么听懂他们说话的。” 这么一推导，林相觉得自己的逻辑应该没什么问题，好歹跳伞摔断腿住院疗养时也看过不少书，林相对于系统外挂什么的还是了解不少的。 “按照自己看过的网文经验来说此处应该是…… “呼叫系统！ “老爷爷！ “有人吗～ “应个声呗～ “唉，不会是要滴血才能激活那种金手指吧。 “外面有个虎视眈眈的夺舍者，我怎么滴血激活？” 在呼叫系统无用后，林相开始作最坏的打算，极限运动者往往信奉墨菲定律。 “既然没有系统的可能性无法排除，那么我再不情愿，它都有可能发生。 “先考虑最坏的情况发生后我该怎么办。” 第二章 泻药，人在湖底，现已苟住 “按最坏的情况预计，当他们察觉到这份超凡力量时，自己应该怎么自保？” 林相可不会认为自己能在一个具有夺舍能力的灵魂手下夺得身体控制权，想到这里林相感到几分迫切。 林相试图从一种简单的逻辑推导下，总结出自身的处境。 在有娘胎出生、眼睛视物、装瞎时对本能反应的要求、许字旭往秋城逼迫，这些信息的归纳下，林相确信自己应该没有掉入一个画风奇诡的世界。 一些普罗大众认可的道理应该和自己前世相差不远。 “人还是在地上走，不然对方不会说出‘逼迫’这个词语。 “这里得给系统点个赞，翻译能力就是这么强大，外译中深得我天朝上邦的精华，至于什么‘将领’‘燕国’就不夸了。 “夺舍很符合道家里面的说法，是灵魂上的改变，常人无法透过肉身看见灵魂，不然对方也不会夺舍，还要装瞎。” 基于以上收集来的信息，既然是玄学世界，林相也做出大胆的玄学猜测。 “我一开始出现在这里，那位夺舍者没有丝毫反应。是不是说明在身体的潜意识里，我对潜意识的影响更大，联系的更紧密，那位和身体的联系并不如我？” 林相由于极限运动的性质，对人体本能、意识这些形而上的理论很感兴趣，克制恐高就是对本能反应的一种克服。 对于初生婴儿是否有意识这件事上，他比较倾向于本我、自我、超我一说。 当然这个说法肯定和弗洛伊德的原着相差甚远，是网上一些键盘侠结合七七八八的宗教、哲学等东西提出的一个概念。 本我，是先天带有的本能，也是指人体潜意识部分。 自我，是后天学习带来的。 超我，是一个人最根本的所在，按照林相的理解：灵魂、根性、真灵往往是指的这个东西。 把一个人的记忆全数灌输给另一个人，另一个人建立的只是自我，最根本的超我已经完全不同。所以也没有完全相同的俩个人。 婴儿一开始是出于本能意识即本我。以后通过学习建立对世界的认知和思考之自我，随着年龄增长，自我慢慢取代本我，占据身体主导。本我成为平时认知里的本能反应，比如：膝跳、触火焰缩手… 在婴儿逐渐成长中，超我逐渐展露婴儿独特的性格，后天环境产生的自我对超我的影响或许是有，但并不大。超我可以克制住本我的本能反应，如水下睁开眼、说谎时不转眼球。 “天生自有的本能反应、本我无法代替。联系我和潜意识结合得更紧密来看，我应该是在婴儿的超我，那个人应该是自我。 “至于原因，可能是因为我在未出生前就在身体上诞生了意识，类似人之初，性本善；以及超我本就有，需要后天时间的积累，才能慢慢显现出来，它和本我是一同诞生的观点。 “那人是在出生后才附身上来的，类似后天学习建立的自我。从他之前的话语可以看出，他没有在母胎时进入身体。 “嗯？那这么说来，附身的意识是女的？”林相仔细感觉了海面上泛起涟漪里的记忆后，很确信附身的意识应该是她，而不是他。 “对方在应付完林泳澄，迟早会察觉到这片海的存在。 “作为本土居民他们肯定对这片海更为了解，那到时我该藏到哪里去？”林相升起几分想要环顾四周的，看看退路的冲动。这念头刚刚升起，异变突生。 林相察觉到自己好像在往海面靠近，他下意识一惊，上去可要和对方撞上了。阻止的念头一生，顿时感到自己停在海中。 “我好像能在这片海上下移动？”林相察觉到了这一点。他压下往海面游去的冲动，开始感知四周。海四周幽暗深深，隐隐约约能察觉到海岸的边界。 “边界不是很大，那这不算海，最多是湖吧。”林相往湖底方向，意识下沿、下沿，不断下沿。 林相感觉像是突破一层薄薄的膜，惊讶地发现膜后面没有湖底，只有吞没一切的深邃幽暗，意识也越来越沉重，感觉上浮都变得很吃力。 林相不敢再下沉，他无师自通地意识到：“如果一直沉下去，自己也将消逝在那片黑暗里。那里应该是无意识的混沌。像是植物人一样沉睡在梦境里面。” 林相察觉到眼前的处境有些犯难，他现在上去是和那个夺舍的意识照面，肯定是直接给撕成碎片，若是下沉，也是消逝。 “要是我上面有一层湖底就好了，让那个意识以为这里是湖底，我苟在湖底的底面。”这个念头一起，林相下意识想起自己前世潜水时看过的那片海底白沙。 林相惊讶地察觉到自己上面真出现了一片白沙湖底，自己置身在湖底白沙间。 “这……”林相有些懵逼地感知这一切。 “盗梦空间？一层两层，我在大气层？ “老爷爷是你吗？你在考验我吗？ “系统！系统！” 突如其来的意外让林相开心了一下，还以为是金手指激活，呼唤无果后，他慢慢冷静下来，继而开始思索眼前是怎么回事。 “或许这是意识层面的具现，湖只是为了让自己更好的接受这种虚幻所产生的实像。 “我属于身体的超我，所以我在湖底，那位属于自我，故在湖外。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超我才是这具身体的主人。”想到这里林相明显察觉到了自己优势。 “在争夺身体控制权上，我天然具有优势，也不能因为这个就掉以轻心。 “毕竟对方有备而来，指不定就有什么后手，我现在应该继续隐藏，收集信息，‘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我也得学学朱重八。 “从我能凭空构想出白沙湖底的情况来看，目前为止我应该是安全的。 “不然构筑出白沙湖底这么大的动静，早就惊动那位夺舍者了。” 理清处境后，林相变得安心不少：“现在自己没有生命危险。 “人家是泻药，人在米国，刚下飞机。我这算什么？ “泻药，人在湖底，现已苟住？ “那么接下来是暗中窥屏时间！” 第三章 阴差阳错的巧合 实际上从林泳澄发出疑问，到林相在意识层面理清现状不过一霎时光。 窥屏的林相有所猜测：“据说，为了防止人在睡梦中被外界的强烈刺激弄得心脏骤停猝死，人体有一种奇特的保护机制。 “比如：梦到有东西掉下来碎裂，在梦里感受到声音后，瞬间惊醒，醒来时会惊讶地发现房间里的确碎了一个玻璃杯。 “有人猜测，是先听到声音，大脑为了保护自己，在亿万分之一秒里面，给人在意识里做了一个大致逻辑符合杯子掉落的梦境，于是在梦与现实的交错下，人才不会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死。” 林相隔着白沙、湖水细细感知湖面的涟漪，新增的白沙只是意识上的虚物，在意识层面具有绝对掌握的林相完全可以不受它的影响。林相静静地旁观那个意识操纵自己身体做出盲眼婴儿的反应。 林泳澄在发出疑问后也小心地渡入一丝玄气探知婴儿身体，尤其是眼部周围的经络脉穴时，湖面骤起波澜。 “九鼎！？ “林泳澄不是八鼎大玄气师吗！ “哦不对！这应该是看过九鼎一眼？ “古怪，玄气不该直接看眼部周围吗，怎么还要看其他位置。幸好来的是我，隐藏的功夫够深，要是青莲那死妮子肯定就露馅了。 “终究还是青莲不如红莲，诶嘿嘿嘿。” 林相像是看电视一样静静地注视这一切，“红莲吗？这是那个意识的名字？” “刚刚那个八鼎九鼎是超凡力量的描述吗？” 林泳澄蹙眉，看着手掌间的小人，右手轻轻撑开眼皮、细细观察那对眼睛，很漂亮的眼睛，只是对外界刺激好像没有任何反应，眼部周围经络也探不出所以然来，眼睛怎么都显得很笨拙。 林泳澄下意识的喃喃道：“怎么会对外界刺激没任何反应？”想到还没有完全脱离封锁线，林泳澄呼了口气，压下心头疑惑，对侍女吩咐道：“阿喜先收拾东西，我们往阳江那边走。” 阿喜有些担忧地说道：“夫人你身体不要紧吗？” “肯定不要紧啊，毕竟是大玄气师，生个娃而已，刷个复原术就行了。”这是红莲在湖面闪过的思绪涟漪。 林相惊呆了：“超凡力量的世界这么硬核？逃跑中生娃？生了娃继续跑？给抓住了就是：真·买一送一？”转而继续吐槽：“俩人说话，俩人窥屏，什么破画风。” 林泳澄面色苍白地笑了笑：“问题不大，我刷个复原术就行了。” 林相：“……” 很快俩人收拾好行头继续出发，林泳澄辨别一下方位后，带着阿喜朝西面偏南的方向走去，走了几步，瞥了眼怀里的孩子，林泳澄说道：“阿喜，你说……”她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迟疑。“……这孩子是不是目盲？” 林相看见湖面炸起一片波澜：“没错！就是这样想！” “这个叫红莲的人，很期待林泳澄把我当成目盲的婴儿？这有什么好处？从之前了解的信息来看，他们可是为这件事大费周章，看样子在林泳澄怀孕后就开始谋划这件事。” 阿喜接口：“应该不会吧，少爷出生时眼睛动了的呀。” 林泳澄陷入回忆，缓缓组织语句：“我看过其他姐妹的孩子，他们孩子的眼睛都要灵动不少。” 阿喜没有接话，她也察觉到林相眼睛有几分奇怪，当下更为重要的是走哪条路，毕竟眼睛可以之后再做细查，要是眼前这关过不去……阿喜不敢想下去，问道：“夫人，往阳江那边靠，是打算走水路吗。” 看到林泳澄点头后，阿喜脑海浮现从分天山脉北麓穿出一路北流注入北海的阳江走势，道：“夫人还打算返回北面？或是逆流去离恨关那里入关回均国？” 林泳澄勉强一笑：“好不容易从北海原杀出来怎么可能再回去，”她看了看怀中的林相轻轻道：“怎么也得为景家留下一支血脉。 “直接走阳江水路也去不了离恨关，离恨山脉那一截江面肯定都给妖族封锁了，北原的这场战役远超过去十几年的烈度，妖族可不敢掉以轻心。” 阿喜建议道：“快到离恨山脉时，从平山城那边上岸，走一截陆路，绕过离恨山脉后再入阳江。” 林泳澄沉思：“我猜许字旭也会这么想，毕竟他是燕国在北线最出众的将领，从平山城那边上岸，沿着平黄山走下去，可以从山林里穿到离恨关那边去，许字旭沿路撒下的探子肯定会摸到我们的痕迹。我们从李水上岸，往燕国里面走，从那边绕过离恨山脉。” “哼哼！我们早猜到你会这么选了，没错，这条路我们已经给你留好了，其他路都是不通的。”林相看到这段涟漪，很想一把揪住对方说句：“老师上课别插嘴！” “夫人，罗妻符也在这个方向，中间可以找他给少爷看看眼睛。再往南边秋城走，还有张杏、陈琳几位着名医师.” “秋城？”林泳澄不知想到什么，低头看了眼怀里的林相，林相虽然躲在湖底，对外界刺激他还是能感受到的，他明显察觉到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脸上，停留最长的位置是——眼睛。她轻轻地说：“路上边走边打听，有其他出名的医师也拜访过去。回均国的事先不急，毕竟去均国的陆路肯定都给许字旭看得死死的。先找医师给景儿看看。”林相默然，他能感受到对方的那份关切。 湖面骤起波澜：“不可以！怎么可以这样！你要赶紧跑路啊！” 林泳澄继续说：“从经络脉穴上我看不出问题，我毕竟不是医师，找那些专业的医师给他看才知道分晓。” “可以，就是这样，我们要看医生。让医生做最伟大的幕后推手~” 林相看着湖面纷乱的波澜，内心毫无波动，他觉得那个红莲可能是个话痨，搁学校是上课疯狂插老师嘴，最后被老师毒打的熊孩子。 “夫人，少爷的名字你还没定下呢。”阿喜轻轻提醒。 林泳澄低头凝视：“夫君曾说‘琴瑟和鸣’，如果是男孩叫景瑟，女孩叫景琴。 “你叫做林相吧。” 林相、阿喜、红莲：“？？？” 林相更是感到一阵诡异：“我的名字是来源于顾城的‘双木非林，田下有心’，这里的名字又是什么鬼？ “更奇怪的是‘琴瑟和鸣’这个词语。 “好像在娘胎里就听到这个词了，当时还以为是在医院听到那些护士在说仙剑三呢。毕竟后面还有什么‘景天’‘景地’的…… “现在看来不是系统或金手指翻译出来的，而是这里本就有这个典故？” 阿喜纳纳问道：“夫人为什么取这个名字啊？”她和林泳澄不只是普通的主仆关系，自然能这么发问。林相给阿喜点了个赞。 林泳澄道：“景家，想来也是没了，这孩子若是姓景怕是有不少麻烦，还是随我姓好一点。至于名，若不是男孩，倒是想叫做相思呢。可惜是男孩，只能择一个单字。” 林相能察觉到林泳澄和自己这具身体的父亲之间那种深厚感情，也感到几分感慨，前世自己父亲为自己娶这个名也是为了纪念为了生自己难产，最后选择保留孩子、自己死去的母亲。 林相有些难过，“明明我只是个过客，偏偏如此心疼？” 林泳澄的声音再度响起：“字思景吧。” 林相知道字这取法有很多种，林泳澄选的是对名进行补充：“林相思景。” 第四章 隐士高人的基础要素 夜，林泳澄带着阿喜宿在阳江边上泉柳镇的客栈里，一间简陋整洁的客房放着俩张床，林泳澄和阿喜在收拾明天船上的用具，细细碎碎地说着话。林相放在一张床上，在红莲的操纵下做着一些婴儿特有的反应。 一天的行程下来，林相不得不佩服红莲的专业性，白天红莲把婴儿演了个淋漓尽致，真搁在自己身上，指不定在哪次和大人的互动里就露馅了。毕竟，逻辑思维主导下，若是没有特殊的训练，是没有办法完美演绎那种无主观意识全凭本能反应的样子。 现在林相很谨慎地注视那片湖上的一团红色涌动不停的烟雾，他知道这是红莲在意识层面的具现。 “对方也终于发觉这片湖了，是死是活就看这里了，希望她不会发现湖底的猫腻。”林相紧张地注视湖面上的涟漪。 这一次他看清那一片片思绪涟漪的来源了。那是一圈圈以那团红色烟雾扩散的圆，在湖面上激起思绪的涟漪。而他，恰好能从湖水的旋起旋灭中读到波澜里的信息。 在红色烟雾出现在湖面上空时，林相看到湖面波涛汹涌。 “这是这个身体的命灵！？ “这是什么命灵？如此古怪？ “居然连我都分辨不出来。” 林相看见随着红莲陷入疑惑，湖面渐渐恢复平静，偶尔才掀起一圈波澜。 没多时，林相敏锐地察觉到红莲有动静了。湖面上的红雾悄然散开，林相更隐约察觉到自己身体里好像少了什么，具体他又说不上来，也不敢深究。他现在的状态像是在梦里，若是深究下去，也许自己就会醒来。 他可不敢保证自己一个三观已立的成年人能毫无破绽地伪装成婴儿。他猜测红莲应该是离开自己身体，可他也不敢保证是不是红莲跑自己身体其他某个不能察觉的位置。毕竟这是超凡世界，万一红莲留下反制的后手，自己不是自投罗网吗。 出于谨慎，林相选择按耐不动。他更在意的是这个世界的语言。一天下来，他发现这个世界的语言语法和前世有着惊人的类似，他不知道这是穿越带来的金手指一类的天赋能力，还是……“他们用的就是汉字、说的就是汉语！” “历史、地名和前世差太多了，总不可能异世创字也是从方块字演化的吧？还有那些成语……” 不知过了多时，在湖底之下的林相微微一震，身体隐约传来多了什么东西的感觉，他看到红莲又出现在湖面上。 “喵～” 一声猫叫惊扰屋内几人，林泳澄下意识捏出手诀，看见窗外屋顶上蹲坐的橘黄狸猫，才微微松了一口，也是恍然自己为什么没有察觉到对方的靠近，一只猫对自己毫无威胁。出于谨慎，她开口吩咐道：“阿喜，看看那只猫有没有问题，这只猫在附近出现俩次了。” 阿喜没有出声，微微点头。手诀一引，几股细风潺潺流过狸猫身上，随后阿喜伸手在身前一拈，手指放在鼻尖轻嗅，阿喜开口：“夫人，这是镇上的猫，它身上的气味和客栈旁边那间屋周遭的气味类似。” 林泳澄放下警惕，继续低头摆弄着怀孕时在做的针线活，那是一件小衣。 阿喜在一旁桌上展开一张地图，俯着身子在上面写写画画，嘴里念叨着：“走这条路，可以拜访祁衣山，花老头的针灸很地道。但走这里再转道去罗妻符那里，要过这几个卡口。” “烦死了，要不是识符在这里没法用，我哪里需要按记忆找路线。 “这张从学堂偷来的地图居然是十年前的版本了，好多地方和现在都不一样了。 “要是夫人的伤没那么重就好了，直接闯关又有谁能拦住。” 林泳澄一心几用，一边织衣一边运转玄气疗伤，随口回到：“樊山的秘剑不是这么好受的，若不是那人初入八鼎，还没出北海原，我便倒下了。” 她们俩人从北海原闯出来，每隔三五天，要重新规划一下路线，让林泳澄有压下伤势的时间。靠着一路的随机应变，俩人才能走到相隔北海原百余里的泉柳镇。现在多一个要看医师的林相，路线上需要考虑的就更多。一开始，是没想到林相需要看医师。 在俩人细细商量时，湖面的涟漪不断，林相也猜到红莲应该是附身猫离开了一阵。 “……晦气，这里的猫怎么这么丑，附身一趟让我起一身鸡皮疙瘩。 “按照老头的说法……”林相明显感觉红莲在看这片湖：“这片湖所体现的命灵是——自在观！ “想不到居然是这个命灵，倒真是糟老头说的那样，天助妖族。有了它，我更能躲过林泳澄的手段，谁能想到她居然悄悄地开了九鼎半扇门呢。” 林相‘看’到红莲缓缓沉入湖水，这一刻像是一团红墨滴入清水，散开的墨晕是比涟漪更为清楚的记忆。林相更惊骇地察觉到那片湖底白沙在慢慢变红。他意识到，当自己创造出的湖底白沙完全变红，是自己和红莲俩个人灵魂毫无间隔接触之时。林相下潜，让自己上面的白沙缓慢加厚。 终于，林相长长舒了口气，红莲沉到湖底后，白沙不再红化，林相还能勉强地站在梦境的混沌与清醒边缘。他这才有时间细细查看那些随墨晕散开的红色雾丝里蕴含的记忆。 “他们是想让林泳澄退往秋城，依靠林泳澄和秋山的关系，从中适当引导，让林泳澄为自己目盲的孩子谋求秋山馆馆守的资格。” 林相很会抓字眼，他马上从这段记忆里抓到‘秋山馆馆守’这个词语，从妖族对它的重视来看这是自己穿越过来会如此奇诡的原因。 “秋山馆馆守？”林相开始有意识地在红莲散开的记忆里查找相关讯息，很快他找到：秋山馆是天下最大的藏书馆。藏书馆分为明馆和暗馆，明馆书籍只要进入秋山馆就可以翻阅，暗馆内放置的是当世孤本绝版的书籍，只有得到秋山发放的借阅牌才可以翻阅。 暗馆的成立之初，面对这些绝世孤本，秋山上下对管理人员可谓挑剔之极，各方都怕看守监守自盗，谁提出的人选都被其他几方否定，在互相扯皮一筹莫展之际，当代宗师提出盲人管理的方法，才有了秋山馆馆守的由来。这也是为什么红莲要在林相出生时，附身上来假装目盲的原因，只有目盲才能成为馆守的候补。 一想到这么多的珍稀书册将在自己面前敞开大门，其中有妖族垂涎的绝世功法、霸道玄术，前辈高人的修炼心得……林相只想仰天长啸大吼一声：“知识改变命运！”什么扫地神僧啦、风清扬啦、独孤求败啦……这些隐士高人的形象纷纷接踵在林相脑子里闪过。 一想到自己也有机会来句：“生成八景宫中客，不记人间几万年。”林相口水直接哗啦啦地往下掉，更坚定了他要打倒红莲夺回身体主导权的决心。 一腔热血，在林相察知到一份记忆后缓缓凉了下来。 第五章 前人种树 “红莲，离恨山花妖，天生命灵【移花接木：自身可以附身在其他生灵身上，时间一长，灵与气合，宿主变正主】。 “红莲你附身初生婴儿后，完全可以依靠自己灵魂的强大，取代婴儿的本能反应。你修习的升灵诀更是夺舍婴儿的最佳法门，婴儿随年岁增长的灵魂、意识都将在升灵诀的压制下，成为你壮大灵魂的养料。” “原来，他们对这次夺舍准备的如此周全吗？”林相明显意识到了对手的强大，通过对红莲相应记忆的了解，林相认识到想要解决问题唯有靠灵魂方面。 “幸好我比红莲更早接触这具身体，身体的意识层面我才是主人，可我对灵魂方面的毫无半分了解，看来只能熬一段时间，多从红莲记忆里找找答案吧。” 另一段散逸出来的记忆碎片落入林相眼中。 “知守经作为入鼎第一经养身养魂。寻常人习这经，做知阴守阳态时，是天地与自身。而红莲你习这一经，要知的是：人属阴，灵魂更是极阴。人先天而来的那一份本能是天地赐，自然是阳。你不但要守住人身之阴，更要守住先天之阳。人身阴与外天地阳合，人魂阴与先天阳合，这就是灵玄之道。” 林相细细品味红莲口中糟老头子对她教导时的话语，按照自己看过的武侠小说做出理解便是：“道心种魔！” 林相可不会什么道心种魔大法，他是从糟老头子的描述里，看到知守经带着几分道心种魔的既视感，严格来说，知守经的经义更偏向他所熟知的太极。 不过在要和红莲一分高下的情况下，他不得不想到道心种魔。他不就相当于红莲的魔种吗？他反客为主时，类似散去道门正功，让魔种大成的过程。想到刚刚看过的知守经，他下意识地闪过：“知阴守阳，知其白守其黑。红莲是阴、是黑，我是阳、是白。道心魔种交替轮回，魔气道炁生生不息。” 林相思绪纷乱时，一个记忆片段让林相怔住，那是红莲最近的经历。 夜色浓稠，晚风幽冷，一只骨瘦如柴的橘色狸猫翻腾在屋檐过道间。窗外，门边是它一闪而过的飘逸身形，以及朝屋里一扫而过的黄色猫瞳。很快，它找到了它要的东西。 一面四四方方像个镜子，巴掌大小、一节手指厚度的物体，它平平放在桌面上。橘猫跃上桌子，朝幽暗的镜面一爪摁去，让林相瞠目结舌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镜面亮起光芒，奇形怪状的图案以及一个个文字出现在上面，橘猫熟练地用肉乎乎的爪子在上面巴拉。 “这是异界版的手机？？？ “说好的玄术妖术玄幻世界呢？再不济给我来个剑与魔法也行啊，怎么就是科幻未来了呢……”林相现在很崩溃，他觉得自己拿了一个不太美妙的剧本。 橘猫还在操作。它熟练的登陆一个聊天的应用，那个应用叫做‘七鹅’。 看到这里林相才真正见到这个世界的文字，他很确信自己没有所谓穿越带来的语言全知天赋。 在看到‘七鹅’这俩个方块字，联系白天听到的‘琴瑟和鸣’之类成语，他不由得不相信…… “所以，是有前辈在这里来了个文化传播？以及狂点科技树操作？ “所以，我穿越了没那啥语言全知的天生天赋？我没金手指的？ “玩个毛，能删号重练吗？ “想来唯一的好消息是，这个世界的大致逻辑应该和前世类似，不然那些词语的意思可难以普及开来。 “哎，最大的金手指居然是键盘侠的见识？学渣拿到我这剧本不是分分钟钟玩完？” 林相一边想着杂七杂八的念头，一边看着红莲操纵橘猫通过那个七鹅向糟老头子询问计划，并说了林相命灵的古怪情况。 看到这里他脑子又跳出一个东西，他想起了再某乎上看到的奇怪问题：“我家猫会在家无聊时刷某乎吗？”“如果猫的世界有某乎某博，热榜上的问题是什么？”“舔人类的毛为什么不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等等。 忽的，林相精神一震，既然这个世界有这个叫做‘识符’的东西，那自己也可以用它搜罗怎么反客为主夺回身体。毕竟，他终究是天外来客，只依靠自己怎么斗得过身后有妖族支撑的红莲。 “人民群众的智慧是无穷无尽的，人多力量大嘛。”林相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了：找机会使用识符。 林相借着自己在意识层面的优势，悄然查看红莲散逸出来的记忆雾丝，重点放在识符与夺舍相关信息的收集和了解上。 “我想确认这孩子是不是先天目盲，再来看回不回周都。”房间里响起林泳澄的声音，她否定了之前对终点的规划。 阿喜不笨，联系到林泳澄对路线的几次意见，以及白天她提及秋城时，林泳澄的异常表现，她立马想到了：“夫人是想让少爷当秋山馆馆守？” 林泳澄沉默，阿喜和林相都察觉到了沉默下的几分心思，林相更是隐约感到红莲如愿以偿的欢快。 “居然这么早就朝这个方向思考了？不过这样也好。 “总算没有浪费功夫，许字旭也可以安心了。” 林泳澄的声音幽幽响起：“实际上，回周都我也不想让他再踏入战场，他父辈已经在北线流尽了血。他或许可以试试其他方面的路，你也知道周都那氛围，我很难保证能一直拉住他。” “秋城就不一样了，毕竟是山北这边最大的藏书馆所在，城市氛围都比较安定。秋山馆馆守更是与世无争。即使做不成秋山馆馆守……” 林泳澄疲惫的脸上突兀神采飞扬：“那他在秋城也能做个衣食无忧的普通人，或者去秋山学院上学，以后学学音律、绘画，再或者去研究灵气、符文的排列、字词间的句读。” “我想他应该也可以在里面平平安安地生活一辈子吧。” 林相沉默，他能体会到林泳澄的心思，那是一个母亲对自己孩子的殷切希望。让他想到了自己那素未谋面的母亲，恍惚间他好像和这个陌生的世界有了几分联系。 从水路转陆路，又从陆路转山路，几经周转，林相也见识了这个世界超凡能力——玄术。从红莲的夺舍附身以及相关记忆片段有过见识，经切实在生活里与自己交融，才能体会到这个世界和前世真的不同。 第六章 天水罗妻符 林泳澄和阿喜的移动速度明显超出林相对正常人行走速度的认知。在高速奔行的状态下，林相更能感受到身前有一层看不见的屏障，替自己挡下高速运动时的空气阻力。 期间红莲一有机会就附身到猫猫狗狗这些小动物或者昆虫上，和后面的妖族互通情报，及时调整封锁线的方位，让林泳澄一行人的路线不会偏移太多。更让林相意识到对方在附身夺舍上的独到优势：“身体切换无cd，真不会给封号吗？人家猫爬架好歹被定身还有五秒cd呢。” 四天里，共遇到三次阻击，每次遭遇战斗都在一刹那结束，太过薄弱的阻拦对自己这一行几乎没有效果。 这几天让林相有些放心的是：红莲伪装婴儿着实专业。 他从对方的记忆雾丝里有看到，和红莲一同的还有六人，在很小的时候开始接受相关训练，可见妖族为了这个计划是耗费心血，也能窥见秋山馆馆守对妖族的诱惑力，让林相心头的火苗愈发旺盛。 今天他被放置在床上，一位黑胡子老头检查自己的眼睛。这是第一位替他检查的医师。 一双有些粗糙，很干燥的手带着点点温凉在林相周身上下游走，医师轻声说出自己的判断：“四肢以及躯干经络没有凝塞淤结，应该不是这方面的原因。” 随后这双手在林相头部游走，这一次林相感受到一种细腻温和的触感从手指落处传来。 “这位夫人，令公子的头部经络也没有奇怪的症状，所以可否让我来检查一下他的眼睛？” 林泳澄颔首，这和她的判断相差无几。 医师轻轻俯下身子，右手小心翼翼地张开林相闭住的双眼，凝望片刻，又转到左眼。期间林相很配合地表示了一些婴儿对别人摆弄自己身体，感到不安全的反应。 医师捏着胡子沉吟片刻转身回到医箱前取出一枚银针，拿到林泳澄面前说：“我想在眼周几处穴窍下针看看眼部反应。” “就你这医术，脑袋全插针你也看不出来。”来自红莲的腹诽。 林泳澄本身就是大玄气师，对于穴窍有自己的的一套理解，说：“那些穴位？有什么作用？基于什么医理？” 医师一怔，旋即明白这是一位造诣深厚的玄气师。于是也不私藏，开始解释自己的缘由：“……通过晴明穴的刺激，印堂穴和风池穴与肝经的相互影响……下针时只需要轻触，不需要深入……这样可以看到瞳孔的变化，如果瞳孔没变化那我也无法判断令公子失明的原因，若是有变化倒是可以从肝脏方面做更详细的检查。” 医师巴拉巴拉了一堆，林相一句没听懂，不过那片湖面上的涟漪却颇不平静，想来红莲也是心头发紧吧。 片刻…… “抱歉，夫人。小老儿的医术有限，不能探清令公子的病因。”医师只收了上门问诊的费用，遂带着学徒离去。 林相看到湖面回荡红莲猖狂嚣张得意的笑声。 林泳澄抿了抿唇，低下头看着林相的脸颊，深深吸了口气，缓缓吐出，轻声吩咐阿喜：“收拾一下东西就出发吧。” 在阿喜收拾行装时，她不经意地说道：“路上找其他医师给景儿看看，我记得你说过罗妻符也是在这个方向吧。” 阿喜轻轻应道：“是的，在天水那边，到时候可以去拜访一下。” 林相随着对世界的逐步了解，他意识到这个世界没有想象中落后，甚至在后面几位医师给他检查的过程中所使用的仪器，都比他所熟知的那个世界显得更为精密。 路途间，红莲好几次抽空出去附身……嗯……玩手机？ 林相窥见其中几角记忆，不得不感慨一句：“原来大家都是人才，喜欢在网络上重拳出击啊。”这些都是他当做苦闷之余的调味剂。 他现在面临一个问题：从红莲记忆里窥见的几个灵魂上的法门都需要玄气支持。 即使自己有机会控制身体，在红莲的记忆里看过人体经络脉穴图，知道玄气运行的经络脉穴，他也不敢肯定自己第一次能完美运转下来。 途中稍有不慎，便是岔气，经脉受损，严重点就是走火入魔，是的，玄气修炼也有走火入魔这个成语。 林相安慰自己：“只是知道的修炼知识还不多，所以没有办法解决而已，条条大路通罗马，总有一条上华山。” 至于识符，林相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出生还没满一个月，还想用识符？简直不要太有心而无力。 于是，林相对红莲散逸出来的记忆研读得更加细腻，时间与空间在这样的日子里悄然变换。 林泳澄一行人到了天水，这座位于燕国西面边境的山城由于地理位置的偏远、物产的贫瘠，并没有带上北境战火的硝烟味。 天水偏远，不属于严格意义上的边境线，城市周边的集市与城区没有设立卡口，俩片区域差异的只在于城区街道中心有一排绿植区分道路左右。 林泳澄在城区北郊找到一家旅店并顺利入住，相关身份证明阿喜早已在路上备好。 不多时，刚在套房内安顿好的林泳澄才推开窗户通风，打探消息的阿喜已经回来了。 “夫人，罗妻符后日才在医馆内坐馆。”林泳澄点头，转而问道：“识符有信号吗？燕国这边我也不熟，只知道个大概的方向。” 阿喜摇头：“这边还没设立讯浮塔，识符在这边用不了，不过地图倒是有最新的。可是那些药材就找不齐了。” 阿喜把怀里的包裹放置在桌上，里面有玉盒、纸包的各类药材：“如果识符能用，还能找到关于这边的黑市接头点，现在识符用不了，一时半会儿还真找不到黑市的接头点，所以好几种大药都没找到。” 林泳澄点了点头，目光扫过桌上的药材，道：“有地图就行，不然还真不知道怎么往秋城走。这些药材能让那道剑伤一个月时间内稳定在一个不好不坏的地步，想来那时都已经到了秋城，在那边再彻底根除吧。” 林泳澄拾捡起药材，没有全拿，压制伤口是有的放矢，并不是多多益善，她转头吩咐道：“那景儿交由你了，今晚我熬药……”话音未落完，她眼眸忽的落在窗户方向，左手手指连动，几个手势下，阿喜和林相身前吹起一股微风往窗外。 “一股莫钱兰的味道。”林泳澄说道。阿喜马上反应过来，她买的药材里面可是没有这种可以让人短暂麻痹的药材，她把林相掩在身后，取出一对鸳鸯刀之左刀，目光沉凝地落在窗户方向。 第七章 检查 “呀~呀！那是下午给病人用的麻药残留气味，毕竟是给那人做抽血刮肉，所以剂量大了些，身上的味道也重了些呢。”随着声音，一道纤细地人影突兀地从开着的窗户凭空走出来，伴着她推开门的动作，仿佛是推开一扇无形的门，门后面站着的她突然出现跨门（窗户）而入。 这是一位身材纤巧的少女，穿着常见的深蓝布面医师褂，黑布直筒裤，褐色皮面靴子，头发利落地用蓝白格子发带系在脑后，白皙的脸庞与微眯的黑眸带着几分笑。她站在窗户前，很小心地、不引起林泳澄敌意地举起手，说：“罗妻符是我父亲，我叫罗竹。”一句话打消了林泳澄含而不露的玄术，少女明显有所察觉，紧绷地身子微微放松。 林泳澄凝眉：“罗姑娘怎么从窗户进来？” 罗竹回答的很干脆：“省事。”她也没等林泳澄下句话，直接说道：“爹爹下午算了一卦，说你们后日去医馆的话，可能会对他有影响，所以让我直接私下到访，看一下情况。”她顺手摸出一枚竹子削成的小令牌，递给林泳澄：“这是爹爹的信牌。” 林泳澄没有接过，用目光扫过上面字样和花纹，点了点头，示意阿喜把林相抱上前，同时简明扼要地说明情况：“这是我的孩子，他从出生到现在，眼睛对外界刺激没有任何反应，但是看眼瞳的轮动又不像是目盲，所以想请令尊诊断一下。” 罗竹闻言，要了一盆热水，然后在桌上盆里缓缓地清理双手，同时目光落在盆边的林相身上。林泳澄和阿喜站在旁边描述最近几次就医的经历。 “他们拿针探过了吗？”罗竹细细低喃，同时手上的动作不停。不多时，她把手悬在盆上，玄气升腾间，指间水汽缭绕，一旁的林相胸口衣物已经敞开。 罗竹白皙如玉的指尖带着水雾点在林相胸口几处大穴上。随着罗竹的动作，林相清晰看到早已沉在湖底的红莲雾丝飘扬，湖面涟漪激荡。 “罗妻符一脉的手段果然莫测，居然用水混玄气的方式模拟气血运行，以此查看经络脉穴的畅通，幸好早就考虑过会遇到这一脉的人，现在问题倒不大，更别提还有自在观帮助我。” 罗竹的指尖缓缓上移，留下细细的水痕。林泳澄看得很清楚，对方是沿着经络往头部眼睛周围行进。愈靠近眼部，罗竹的速度愈慢，额头上冒出的细汗越多。 “喜姐，麻烦帮我擦下汗。”罗竹察觉到脸上的汗迹影响自己判断后，马上拜托阿喜帮她擦下汗。阿喜依言。 随着双手悬停在眼部周围，罗竹指尖的玄气也缓缓收敛，直至平息，她退了几步，长吐出一口气，闭眸沉思了一刻钟左右，说：“经络脉穴没有问题，眼部区域也没有其他的玄气或者灵气反应，应该是先天目盲的一种，只是这种目盲比较独特，让他的眼睛看起来与常人无异。”并示意阿喜把林相的衣物穿好，抱在怀里。 林泳澄看着林相，低声问道：“有恢复的可能吗？在不考虑外在因素的情况下。” 罗竹偏头深深地看了林泳澄一眼，能说出“不考虑外在因素”的人，从来不简单。她凝思片刻，说：“你们稍等，我问问爹爹。” 她随手一抓，抓出个白色的小乌龟，把林相的情况细细地写在纸上，递给林泳澄看。林泳澄看到纸张上的内容后，深深地看了眼罗竹，转而偏头看向林相的侧颜，约莫有四五个呼吸的时间，林泳澄才缓缓地点了点头。 罗竹见状屈指敲了敲乌龟壳，龟壳裂开，里面不是龟身，是光洁白腻的甲壳围成的一个小格子，把纸张折叠放入格子，再敲龟壳，龟壳合上。随手一塞，小乌龟凭空消失。 林泳澄看到这一幕若有所思地说道：“空间方面的命灵？” 罗竹嘻嘻一笑，很大方地点了点头，也不深谈，转而说起林相的眼睛。 被阿喜抱在怀里的林相看不见桌边的罗竹和林泳澄，但她们说起林相眼睛的情况时，她俩人的目光都落在林相脸上。 罗竹那张纸上提到一句话：“……这孩子的命灵是‘自在观’，有没有可能是夺舍过程中出了什么意外，导致灵魂和肉身不适合，以至于出现先天目盲的情况，为了不暴露夺舍的事实，宿主借用自在观成功遮掩？” 自在观命灵号称夺舍的最佳命灵。故而林泳澄才会说出那句“不考虑外界因素”。其一是如果需要稀有罕见的药材或者玄术，她会不计一切代价去弄到手；其二是：如果林相被夺舍，剔除外来灵魂这个因素后，他能否自愈。 罗竹也听懂了林泳澄的潜在意思，这才写在纸上，防止林相查知到细节内容，并向自己父亲询问，她自己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罗竹和林泳澄对坐在桌边。阿喜抱着林相站着远远的，她已经知道林泳澄和罗竹在说什么，她抿着毫无血色的唇，静静地等待结果。 林泳澄用水在桌面上书写林相出生到现在的情况，很细碎，每天哭闹、进食的时间都有注明。大玄气师已经可以做到过目不忘，对最近发生的事，只要她沉下心去回忆，都能回想起来。 桌面上的水迹在玄气的操纵下一次次更新内容，罗竹目光一动也不动地看着上面一行行刷新的字迹。 过了半个时辰，她俩才停下这一次交流，桌面上的水在林泳澄的操纵下回到盆子里，桌面干燥如初。罗竹用冰凉的茶水擦拭额角，庞大的信息下让她的脑仁发胀。她闭眸沉思，过了俩刻钟，抬手在桌面写下：“按照我自己的判断，夺舍的可能性很低，这孩子的身魂契合无比，状若天成，其后的反应也是如此，没有夺舍后的那种凝塞感。 “若是夺舍，因为身魂不相合，所以在身体做出本能反应时，身体不会提前在潜意识层面为意识做好铺垫，外来灵魂面对身体的本能反应总会有种反馈迟钝感。刚刚我替这孩子检查时，看过他对这方面的反应，不像是夺舍的样子。” 第八章 盖棺定论 罗竹写到这里微微休息，确认林泳澄看完后，再把水迹擦去，继续写到，她可没有林泳澄对玄气控制的高妙手段。 “……之于这些判断，我个人更倾向于这孩子是先天目盲。” 这时，林泳澄脸色微变，她看到桌上的水迹自动凝结成一句话：“根据以往收集的病例，拥有自在观的人，天生有缺，不见灵玄。” 和罗竹的出场方式如出一辙，一个身穿医师褂的中年男子推门（窗户）而入。手上托着一至白色小乌龟。 桌上水迹变换出新的一行：“之前不知道病人是位自在观命灵拥有者，如果知道，见猎心喜之下，我肯定第一时间赶来。”罗妻符拱手向林泳澄赔罪。 林泳澄微微摇头。 罗妻符示意把林相抱过来给他看，阿喜瞥了眼林泳澄，见她没有阻止便把林相抱上前来。 罗妻符小心翼翼地接过，花白眉毛下的墨色眼眸落在林相身上。 湖底之下的林相清楚地看见红莲明显缩成一团，思绪雾丝一点都没扩散出去，形成一种无思无想的状态，只留下身体的本能反应。 “看来妖族对罗妻符的手段还是很惧怕的，之前说做了这么多准备，真正面对时，还是怂得一批。”这更让林相信心倍增，这表明：若是暴露了夺舍事实，这个世界是有手段拔除外来灵魂的。这也让林相真正地看到几分摆脱红莲的希望。 在罗妻符指尖的轻点下，湖底缩成一团红雾的红莲，不敢扩散出一丝一毫的涟漪，任罗妻符在湖面搅起惊涛骇浪。 林泳澄眼眸带上几分青雾升腾，她能看出罗妻符在做什么，但她可学不来这种手段，即使罗妻符境界远低于她。 许久，湖面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林相看见红莲艰难地再次收缩一次，并远离湖心的漩涡眼。在漩涡的旋转大势下，整座湖像是一个巨大的水杯，在外力的摇晃下，漩涡越来越大、漩涡眼越探越深。 看到不断下探向湖底白沙的漩涡眼，林相心头一跳。隐约察觉到，对方是想要看看湖底有什么，更想到他下潜到这个深度时，突破的那层薄膜，如果漩涡眼触及到薄膜后，会发生什么？对方明显对自在观命灵很熟悉，自己的反应很有可能暴露什么，尤其是这片湖底白沙。 看到红莲缩成一团，明显是不参与身体的反应，林相猜测：“这是要看身体的本能反应？” 婴儿最能表达感情的动作是什么？哭！ 林相下意识地想让身体哭起来，刚刚念起，漩涡眼探到湖底，搅动白沙，湖底一片混沌。 红莲的自我沉眠、林相的超我起念，身体本我在超我的控制下，突兀大哭。 漩涡眼立马回缩，湖底缓缓恢复平静。在搅动漩涡的莫名力量一消失，红莲的雾丝也发散开来。 “想不到罗妻符对人体潜意识研究到了这种程度！ “幸好我有先见之明，立马缩成一团，避开了湖心漩涡，也没发散思维，不然可能给罗妻符抓到蛛丝马迹。” 房间里，罗妻符在得出结论后，也不再以水写字直接开口说道：“这孩子确实是先天目盲，想来是因为自在观命灵太过霸道，以至于天成若缺。这种病，根子在灵魂上面，药石无医。” 随着罗妻符这句话，林相明显察觉到红莲的那团雾气里有种放松的情绪，最明显的是湖底飘摇的红色波纹杂乱无章起来。 罗妻符继续说道：“我刚刚试着打乱他意识的混沌与清醒分界，结果他立马陷入睡梦时惊醒的状态，说明命灵对他的影响是很大的。 “由于这孩子的自在观命灵先天强盛，所以意识里的清醒与混沌边界壁垒分明，这才有这么强烈的反应。这也是他睡梦时，陷入无意识混沌状态的远比其他婴儿更少的原因。” 说到这里罗妻符瞥了一眼身旁的女儿罗竹，叹道：“这样的孩子带着也省心，哪像竹儿小时候，睡觉时手脚也不安分，弄得大人昼夜劳累。”罗竹闻言羞红了脸。 湖底的林相看到红莲炸出一团红色雾丝：“该死，想不到睡觉时太过安分也会引来怀疑！ “也是，当时没想到宿主会是自在观命灵，没有想到这些细节部分结合自在观命灵后，会给人多么生疑。 “幸好罗妻符这里的解释能阴差阳错地和之前对上，不然倒是麻烦了。” 林相倒是若有所思，或许是因为自己才造就了这份阴差阳错吧？毕竟自己占据了超我，从罗妻符的手段来看，对面明显能区分本我和自我。 罗妻符最后总结说道：“……这孩子的先天目盲多半是命灵造成的，这种涉及到灵玄一道的病例，我是没有办法了。” 林泳澄道：“没事，只要目盲不会引起其他后遗症就好。这是诊金。”林泳澄递出一枚温良如玉的红色珠子。 罗妻符也不客气，收起珠宝便带着罗竹原地开门离去。 阿喜长吐了一口气，她真怕林相是被夺舍了。 林泳澄低垂眼眸，指尖轻轻地摩挲林相柔嫩的脸颊，拭去林相刚刚本能反应驱使下哭泣流出的泪水。 阿喜明显发现林泳澄身子微微颤抖，只听到低垂头颅的林泳澄声音闷闷地说：“我回房里熬药疗伤，明天出发，绕道去趟花老头那边吧。”说完把熟睡的林相递给阿喜，转身回房。 阿喜张了张嘴，接过林相，之前说去花老头那边看病路途太偏远，已经打算放弃了，想不到林泳澄这里又提及。 阿喜咬着唇，低头看着已经熟睡的林相，轻咦了一声，她看到林相脸上还有几滴泪，林泳澄刚刚才给林相擦过，想来是林泳澄留下的。 这时，房内传来压得极低的啜泣声，阿喜感觉自己的唇很痛、很麻。心一抽一抽的，很难受。 林相也听到林泳澄的哭声了，毕竟只有一扇房门之隔。这一刻，他有些羞愧，有些于心不忍，更多的是想到《冬牧场》里的一句话：你不因有罪而死，我们不为挨饿而生。 第九章 北地凉枪 林相又感觉到了脸上的冰凉感，那是水流动的触感。 那片湖面雾丝飘摇，涟漪紊乱：“这林泳澄怎么又哭了？好歹是北地凉枪诶。”这是红莲的抱怨，自从罗妻符说过婴儿睡梦的动作一事后，红莲在夜晚不敢再让灵魂呈放空、无意识扩散思绪的轻松模样，时时绷着一根弦。 毕竟有自我存在，始终会对本我产生几分压制，如同睡梦时，人会知道不要乱滚，不然会掉下床一样。红莲做的，就是把自我压制下来，让本我呈现地更多反应，这才像个婴儿。 自天水出发，林泳澄每看过一位医师，脸上的气色就愈发苍白，这有伤势逐步恶化难以压制的原因，更多的想来也是因为绝望吧。 即使之前做过很多的打算，甚至真是目盲，也要替林相求得秋山馆馆守之位。但抛开这些，林泳澄更多的是一位母亲，作为一位母亲谁会不希望自己孩子从小就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呢？ 红莲好几次夜里惊醒，怨念深深。林相对此很想大声回一句：该！叫你要装瞎！ 更多的是对林泳澄的惭愧，自己和红莲算是剥夺了林泳澄对一个孩子的美好期待吧？可惜自己现在都是泥菩萨过河，何来渡他人呢。想到这里不得不感慨自己这别扭的心态。 带着一路上各个医师的结论。林相三（四）人终于到了秋城。时间比预计的更晚，林相昨天刚满一百天，与往日一般无二的晴朗冬日在这南地已经带上几分春暖。 这个世界也有百日宴的习俗，不过路途奔波，林泳澄并没有操办，只在清晨抱着林相朝着秋城方向轻轻说了句：“这辈子少些波澜也好，明日便为我儿择一立足之地。” 阳江蜿蜒绕过秋山，秋山南麓脚下有一片平原，江水引出三条支流把平原切割得阡陌纵横。 一座城池宛然伫立原野间，城墙不算高，不少大船沿着河流开进城内，也有停在城外市集的，城外市集车水马龙，有骡马拖车，人力推车。以及通过相应灵阵符文驱使，不需要人力畜力，类似林相前世汽车的炼气车。 林泳澄没有走秋城那条大道，她带着阿喜沿着大道旁的一条分叉路走去，这条路通往秋城北面的秋山。 这条岔路和大道一般平整无二，尤为特殊的是，丈宽路面皆是平整青石铺就，斑驳石痕间带着不同于大道混凝土路面的岁月悠悠。 马车轱辘，咕噜。自北海原往南来，直对秋山。 初时，这条被当地人称作秋华路的路面上还有人与林泳澄一同往秋山方向，毕竟那边也有人烟汇聚，只是相对再南边的秋城显得清冷。 随着，盘膝坐在车夫位置的林泳澄取出一杆一丈二尺的黑色大枪，大枪搭在车辕上，旁边嘚晃嘚晃的马首毫无察觉，秋华路前面的人从心底蔓延出一份幽幽浸骨凉意，下意识地从道路中间散开，站在路的两旁回首看去。 马车轱辘，咕噜。自北来，寒风凛南泽，一线肃杀斩尽秋华，秋山凛冬，临冬。 秋山北麓的平原无端起风，北风。卷来片片乌云，遮天。黑云压山山欲摧。 “锵！” 秋华路尽头，正对登山道，道路平直，尽头一人立云端，黑云扑面，拔剑。 剑吟如龙腾于野，平地起风，盘旋升腾。铿锵剑鸣带着无形的五道利爪猛然撕开向秋山压去的黑色云层，露出湛蓝晴空。正中的利爪尖端恰好正对马车，在马车刚好落在爪尖下方时，黑云与蓝空相接的尖点落下一道幽蓝清光，光的尽头是林泳澄的额前。 这道蓝光是一道剑光，剑气撕云，光随影落。 盘膝而坐的林泳澄左手控扼缰绳，马车嘚嘚前进。右手一拍枪杆，黑色枪杆震颤、嗡鸣。黑色气流从马车后方吹来，伴着林泳澄幽凉入骨的枪意，如龙奔腾，破军向前。那道垂落的剑光在这股破军黑流下，湮灭得干脆利落。 “哐！” 黑色气流停在秋山山门前，气流散去，一杆长枪伫立青石地面，枪尖周围青石没有丝毫裂纹。 秋华路上的行人早在林泳澄取枪时，遂散在道路俩侧；在秋山山道尽头那人拔剑破云时，这些人更是直接往田野散去，他们很清楚玄气师的战斗自己站得越远越安全，至于损失的财货，只要秋山不倒，凭借秋山的信誉，事后定有赔偿。 清光闪动，山道尽头拔剑那人落在山门前，看到枪杆未过山门，面色稍缓，沉下心来按剑静立。 几个呼吸间，他身后站着十一道身影，左五右六的排列开来。秋山山林间人影错错，不少人直接站在树尖往下张望。 拔剑男子左边第一人绿袍男子上前问道：“首席，这位是拜山还是上山？”他的目光落在那杆静立的大枪上。 冯琦微红的眼睛看着天上合拢的黑云道：“暂时不知，想来多半是拜山，不然那杆长枪早破掉山门了。” 绿袍男子脸色惊异：“首席刚刚那一剑没拦住吗？” 冯琦沉着脸说：“她的大师杀臻至完美，她应该看了一眼门后面。” 这句话一出，其余十一人倒吸一口凉气。有人问道：“通知宗师了吗？” 冯琦道：“下山前已经通知了。”话音刚落，他若有所觉，身后落下一道清光，冯琦立马左迈一步，把正中位置让给来人。同时微微低头：“见过宗师。”其余十一人一般无二。 秋山宗师韩贺点了点头，目光落在远远驶来的马车上，在看清那人面貌后，眼中的惊疑变成几分笑意。冯琦捕捉到了韩贺眼角上挑的微小幅度，问道：“宗师，认识来客？” 韩贺道：“北地凉枪。” “原来是这位，想不到她居然还活着。” “听说她三年前已经是八鼎顶峰了。” 随着韩贺道破林泳澄身份，十一位客卿议论起来。 “咳，静声。”一声苍老的声音传来。一名头发花白的白衣老人从山道上下来。 “见过长老。”这是客卿的话。 “见过宗师。”这是长老的话。 白衣老人眼神感慨地看着马车方向，站到韩贺身后半步轻轻说道：“想不到。” 韩贺微微低下头，看着身前刺进地面的黑色大枪，枪尖周围青石没有裂开，这表明对方对力道的控制达到极点，他嘴角狠狠下撇、抿唇说：“确实想不到。” 第十章 秋山宗师 确实想不到她居然能活着走出北海原。韩贺如此想着。 马车行到山门前空地上，林泳澄刚跳下马车，韩贺带着客卿和长老迎上去，开口道：“林师姐，好久不见。” 正在扶阿喜下马车的林泳澄闻言身子微微一顿，回头一笑，顺势把阿喜扶下马车，撇过韩贺的佩剑，林泳澄笑容再深：“见过宗师，想不到再见面你已经是秋山宗师了。” 韩贺淡淡地说：“徒有其名罢了。” 林泳澄目光落在韩贺身后的柳骁身上，林泳澄微微躬身：“柳叔，好久不见。” 柳骁点头，顺势介绍其余十二位客卿。 阿喜抱在怀里的林相听到这些人的寒暄，湖面上红莲思绪跌宕。 “啧啧，韩贺居然叫林泳澄‘林师姐’，以前可是直接叫‘师姐’的。 “这也难怪林泳澄顺势叫他秋山宗师了，真是扎心啊，秋山宗师，哈哈哈哈哈哈，这是在提醒韩贺只是依靠秋山才能得到宗师之称吧。直接小贺都不叫了，人家柳骁还能得一声柳叔呢。” 感知到红莲幸灾乐祸看戏的思绪，林相也窥见妖族对与秋山馆馆守相关的人事打探得有多么清楚。 “柳长老，你不是有事要和林师姐说吗？”韩贺打断林泳澄和柳骁的叙旧。 “厉害厉害，直接叫柳骁长老，这是在提醒他是秋山长老的身份？说事，呵，都不知道林泳澄要来，有什么事要说，发难才对吧。”听到红莲的腹诽，林相不由得有些担心，他很清楚林泳澄身上带伤的。 柳骁看了眼韩贺，然后转头对林泳澄说道：“泳澄，韩师兄北上时，指定韩贺是秋山宗师，之后再无音信，不知道他现在如何？” 林泳澄面色笑容敛去，说：“三年前，师尊终究没有迈过宗师初阶的坎，在北崖面海而死，随风坐化。” 柳骁长叹，自己同辈的同门师兄弟只剩下自己了，他再次问道：“那他有把丹枫令交给你吗？” “丹枫令在林泳澄身上！？”林相看到湖面骤起波澜。 “想不到，想不到。难怪林泳澄很早就有给林相秋山馆馆守的想法，有丹枫令的话，确实容易朝这边想。 “韩贺那句‘徒有其名’原来是落在这里，他居然没拿到掌门信物，难怪刚刚对林泳澄态度不好。”林相此刻也不得不感慨，有红莲的思绪做参考，他才能知晓这么多事。 林泳澄手一抖，一枚枫叶状的薄片落在右手心，红彤彤的流光溢彩。 韩贺立刻走上前，双手作稽：“感谢师姐送回丹枫令。” 林泳澄嘴角一勾，挑着眉梢，握着丹枫令的手悬空在韩贺双手上：“为什么你会认为我是送回丹枫令的呢？” 韩贺脸色一变，柳骁捻须的动作也是顿在那里。十一位客卿更是大气不敢喘，只有冯琦凝声问道：“不知林大师这是何意？” 林泳澄笑得很放肆、恣意。右手重重一拍，把丹枫令拍在韩贺摊开的双手上，林泳澄没有抬手，目视韩贺：“小贺，搭把手？让我看看你这秋山宗师是否名实相符。” 柳骁闻言刚欲阻止，他和韩贺可是都看到林泳澄留下的枪印了。韩贺这时低声道：“既然师姐想要看看师尊指认的宗师是否名实相符，小贺也只能全力以赴了。”话音落下，俩人，三手间玄气汹涌，旋即平缓。在场的人都知道俩人开始持力，比势，稍有差错就是一溃千里。 “精彩精彩！林泳澄果然是个暴脾气，看到韩贺理所当然地接受丹枫令的样子，直接发难。韩贺倒是怂了，先抬出师徒名分，再以师弟自居，给旁人一种技不如人的感觉，于是就正大光明地用俩只手输出玄气抵挡林泳澄的一只手。啧啧，怎么以前没听说这家伙脸皮很厚呢。”红莲看戏看得情绪澎湃，湖面涟漪不断。 玄气对冲，看量、看质，也看对方玄气的操纵能力，显然韩贺终究还是差了一筹。他双手像是被无形气流压得猛然下沉，双手结成的手印再也维持不住，直接散开，他一个踉跄，勉强在林泳澄面前稳定身形。 看着林泳澄右手握着的丹枫令，他苍白的脸色，汗水狰狞，嗫嚅嘴唇，声音干涩地说道：“终究还是不如师姐。” 林泳澄面无表情，右手一松，韩贺下意识双手接过丹枫令，目光诧异地看着林泳澄。 “我林泳澄答应师尊送回丹枫令，我自然不会违诺。师尊指定你是宗师，即使他选择由我送终，但这枚丹枫令还是你的，秋山宗师也是你的。”这话让众人长舒口气。 “我这次来秋山，送回丹枫令是其一。其二是……”林泳澄偏头，示意阿喜上前，众人早就注意到了那个婴儿，他们还以为是阿喜的孩子，现在看来倒是另一个猜测，这个猜测让众人脸色奇异起来。 “我的孩子，林相。”韩贺刷的把目光落在林相身上，柳骁更是上前几步仔细观察熟睡的林相。 “他先天目盲，所以我想让他成为馆守候补。”闻言众人眉头微微敛起，现在馆守候补已经确立，在确立这个馆守候补时，利益划分可是早早分配清楚。 冯琦开口问道：“敢问林大师，这孩子的眼睛有请过医师查看吗？” 林泳澄脸色一黯，阿喜适时抱着林相上前，从手里递出几份医师的诊断报告，其中有罗妻符、花老头这些名医，也有燕国那边官方医馆的医师。 阿喜说道：“这些诊断证明你们都可以拿去确认。如若不放心，也可以自请医师来为少爷诊断。” 冯琦看到罗妻符、陈杏、花老头几人的名字已经信了大半，他本身就通几分医理，看过几位医师的诊断手段后，更是确信无疑，拱手道：“是我唐突了。”他再把手里的纸张递给其他人看。 “罗妻符的招牌还是很好用的，当初我们可是对人家的诊断证明打过主意的，要不是怕对方医术太精湛，也不会考虑找陈杏开证明。”听到冯琦的话，红莲思绪不由得如此想到。“想不到阴差阳错下，倒是拿到罗妻符的诊断证明，自在观真是厉害。这么厉害的命灵，是我的，诶嘿嘿嘿。” “不，是我的。”林相悄悄地在心里接了一句话茬。 柳骁开口：“孩子的父亲是谁？韩师兄知道吗？” 第十一章 秋城 林泳澄道：“他父亲的身份，不方便透露，不过师尊说孩子父亲：很好，很适合我。 “师尊晚年时，孩子父亲陪师尊的时间比我还多。”闻言众人面色微凝。 “废话，要是不好，丹枫令还会转手让林泳澄给秋山？还打探这孩子身份背景是否会对秋山有影响。老柳，你的路走窄了啊。明显韩秀那老头在晚年还很纠结宗师人选，要不早自行送回丹枫令了。” 韩贺捧着丹枫令，微微弓着身子道：“师尊说很好，那这孩子自然是极好的。现在的候补是别家的一位孩童，他的双眼是当着秋山上下，自行刺瞎的……” 柳骁打断道：“别家那孩童，候补在林相后面。”然后他转身询问十二位客卿是否反对，见无人反对后，他对林泳澄道：“泳澄不意宗师之位，可进位成门内长老，不知泳澄是否愿意？” 林泳澄笑道：“当然愿意。” 韩贺闻言轻轻舒了一口气，长老代表自行放弃竞争宗师的权利。 林泳澄说：“等他满六岁后，开始学习盲文，并跟着现在的秋山馆馆守学习打理秋山馆藏书。”韩贺和柳骁认可了林泳澄的决定。 “终于拿到馆守之位了，还以为需要我们的暗手呢。”看到红莲这个思绪，林相下意识地查看红莲这一思绪引起的雾丝。这一看他惊讶发现，十二位客卿，妖族能影响五位，还有让别家自行放弃馆守的交易。 “这韩贺想不到最后还要给林泳澄上记眼药，明显以后林泳澄和别家有仇有怨了。”红莲在那里腹诽连连，浑然不知林相正在她散出的记忆雾丝里寻找妖族和别家的信息。 “柳骁好手段啊，让林泳澄当长老，绝了争宗师之位的可能，把林泳澄抬起来了，又把韩贺的心安下去了。啧啧，这老头……” 林相此时也找到妖族和别家的联系：“……这别家家主、竟是秋城的城主，幸好和妖族联系的只是那位家主的族叔，不然秋城的城主和妖族联手，我想翻天也翻不了。” 事情谈妥后，韩贺立马安排一位客卿带林泳澄一行人去秋城落脚。 客卿叫做柳策，他从山下办事处驱出一辆炼气车，如林相熟悉的那个世界一样，这里的炼气车也分为大大小小的品牌。 柳策开的是一辆常见的辉耀，只是车身打了个小小的秋山标志。正是这个标志，让他们一行人畅通无阻。 秋城的城墙只是象征性的作用，城墙周围不少楼舍都比它高，城墙上不光开了陆路上的门，还有好几道水门，一些船直接从水门进城。 柳策开着车，轻声说道：“因为北海原均燕两国打仗，不少原本去往均国的商队和学者都留在秋城了，弄得城北那边到处是人，可能路上会有点堵。” 林泳澄谢过，“没事，慢一点就慢一点。” 秋城很繁华，这是林相听见街道上声音后的判断。 他能听到有商家宣传自家桌椅、有吃食的叫卖、行人隐约的交谈，以及表示车来需要让路的叮铃声。林相想到，连炼气车都有了，有车喇叭好像也没问题。他接受的很快。 辉耀车七弯八拐熟门熟路地往城北秋山馆行去，秋山馆和秋山学院相连，秋山学院内还有一道门专门通向秋山馆，方便学子借阅书籍。俩个庞然大物直接占据城北磐石街北侧整条街。 柳策在秋山学院专门停车的地方停下。下车后，林泳澄望着秋山学院进进出出、身穿红青学院服的学子出神，阿喜抱着林相在一旁没有打搅她。阿喜知道林泳澄也曾在秋山学院求学过。 秋山那边早就通过识符告知城内办事处人员林泳澄的事，有安排人在这里等候，对方发现林泳澄后立马走来。 一位二十出头的女子，穿着秋山宗特有的墨绿色劲装，在满街红青相间的秋山学院服间异常显眼。女子走到林泳澄身前微微歪腰：“拜见林客卿，我是秋山宗设在秋城办事点的办事员林茹。”林茹接着轻轻说：“见过姑姑。” 阿喜一怔，抬头打量了一下林茹，二十二三岁的模样，比起三十出头的林泳澄差不多刚好小了一辈。 林泳澄偏头：“林家的人？你父亲是？” 林茹笑：“林泽。” 林泳澄点头，表示知道。林茹见此也不多说，毕竟这位姑姑去了均国后再也没回过。再回来时，已经是一位震动秋山的大玄气师。 柳策道：“林客卿的住所已经收拾出来，现在我们带您过去，到时有什么需要可以直接吩咐我们去处理。” 柳策和林茹接过阿喜的行李，往南侧街道走去，没几步拐进一条相对窄小的街道。不多时，柳策在一片院落群间停下。 “附近的住所都是庭院式的结构，如果林客卿要住高楼阁的话，再过去一条街柯雨路那里还有另一套住所。”柳策询问林泳澄的意见。 林泳澄轻点下巴：“这里。” 柳策拿出钥匙打开院门，院落收拾得很干净，左右各一栋房屋。正前方一左一右种着俩棵桃树，右侧桃树下还有石质的方桌圆凳。桃树后是主屋，左侧还有一条小径往后面通去。 柳策带着林泳澄看过左右房屋和主屋摆设，确认没有什么需要补的物什后，把房契地契放在桌上，说：“林客卿这是房契和地契，我先放在这里。我和林茹先行告退，后续有什么需要直接告知我和林茹就可以了。”他临走时，对林相做了个检查，林泳澄没有阻止，毕竟总要让秋山自己确认后，他们才放心。 林茹走时，留下句话：“姑姑，大爷爷说你有空可以回去一趟。”林泳澄没有回应，只是点了点头。 待到俩人走后，林泳澄轻轻一笑：“阿喜，自己四处看看吧，缺什么自己置办，这是我们以后的家了。” 阿喜摇头失笑：“知道是夫人住的，他们怎么敢怠慢。” 红莲接住话茬吐槽：“毕竟秋山能不能出一个宗师就落在林泳澄身上了。” 自此，林相也算是在秋城落了家。直到生活稳定下来，林相才真的意识到：比起装瞎，装婴儿才是最难的。 第十二章 死马当活马医，马没死咋办 养过小猫小狗的都知道，小家伙会傻乎乎地追着尾巴转圈，乐此不疲。旁观的人看来自然是有些好笑，小家伙们自己却沉迷其中。婴儿也是一样，他们总有些幼稚可笑的行为。 比如突然有人在自己面前做鬼脸时，总会咯咯大笑，所幸现在装瞎的全是红莲，林相每天都能看到红莲怨念深深地抓狂：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一切在林相满两岁能说话，能走路后开始有所改善，林泳澄开始给林相做药浴，每天花上半天用手帮助林相做些奇奇怪怪的动作。专门从均国那边特意定制一套矫正外接仿生装甲，依靠柔韧的皮质配合埋在皮面里的纤维骨骼，可以让另一个人以玄气控制身穿这套装甲的身体动作。 全身覆盖的皮面下有多个用纤维骨骼盘结的小圆点，正是这些小圆点从外部发力，让林相能从外到内地顺势发力做出动作。由一种名为“柏静草”绞制的纤维骨骼在玄气的控制下，变得坚韧，可以有效地矫正林相身体的动作幅度。 这么一套装甲，在林泳澄的手上，由大玄气师亲手调控，林相即使先天目盲，无法自己演练拳法，也能被动地在林泳澄的控制下做出相应反应。 因为这个突发情况，红莲甚是懵逼，她完全没想到林泳澄还有这么一出。 林泳澄还在让林相适应这套装甲，学会配合装甲做动作时，红莲找了个林泳澄不在的晚上，冒险附身在一只猫身上，偷偷用识符联系老头子询问应该做什么反应，他们做的预案里可没有这一出。 “看样子林泳澄是打算让林相身体熟悉知守拳的拳路，毕竟是入鼎第一经，强身健体、搬运气血、舒筋活络自然是最适合未踏入灵玄之道的普通人。 “你不要慌，这拳法即使练出玄气来，盲人不识得经络脉穴位置，也只能让它自然流转身体。况且林泳澄那药浴也不简单，应该是用来挥散玄气的，不然六岁前用玄气温养经络脉穴，你那副身体迟早出事。” “老头！老头！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你快说我的身体在这个情况下应该做出什么反应啊！” “不知道。” “靠！这活我不接了！” “哎！你这蠢丫头！你别急，让我打完字先。我不知道，林泳澄她就知道了？ “她应该也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看气血在自然流转的情况下能不能解决先天上的目盲，可是她哪知道你这是装的，这马根本就没死。 “所以，身体上的反应她也不知道会怎样，你配合着做，多做几次，按熟悉拳路的方式来表现，以后演练再偶尔出点问题，身体的反应照实告诉她就行了。” “我不太想骗林泳澄，她对我是真心的好，不掺和半分杂质。” “嗯？你又在胡思乱想了。不要沉迷这种短暂的温馨里面，你是离恨山的妖，你是红莲。” 这些都是林相在红莲的记忆里看到的，看到红莲后面的几句话，林相心里再度泛起某种剥夺林泳澄母亲权利的愧疚。 另外他还了解到一个组织的名称：暮修会。根据他从红莲记忆里得来的讯息，识符、七鹅、炼气车这些名词以及东西，都是从暮修会流传出来的。 暮修会的历史有万年悠久，每任暮子会首都留下一些技艺、文字以及书籍。正是每任暮子在山北西边地区的推动与传播，历经数年，山北西边出现一个国家，它慢慢成为浮明大陆最强盛的国家：均国。 并首个发起环大陆海洋线、陆上贸易线，均国也成为俩条重要路线的起点，均国的文化习俗也由行商远远传播开来。从此均文、林相所熟知的方块字成为浮明大陆的通用语。 均国已经立国七百余年。 按照红莲听到的说法，林泳澄为自己做的这些可以通达经络、活化气血，没准可以让林相复明。听到这话，林相只觉得心头很酸，自己三观已经建立，很难立刻接受林泳澄这份母爱。 他更知道，自己开始欠债。若真是林泳澄的孩子，他或许没这个想法，正因为他是成年人，所以更难过心里那一关。 三岁时，红莲终于承受不住日复一夜紧绷神经、生怕哪个细节漏了马脚的压力。 在红莲的操纵下，林相强烈要求：他要单独住在院子左侧屋内，与右侧的阿喜做了对门，林泳澄一个人住在主屋。 自搬进左舍后，林相发现林泳澄让自己做的动作愈发繁复起来，并告诉自己这是一套拳法，叫做知守拳。 这套拳法能锻炼身体、舒筋活络、搬运气血以及……有可能疏通自己的眼部经络。 最后句话是林泳澄自己加的，按照她的说法：经络太过细微，即使是大玄气师也不能洞悉得分毫不差，自己双目失明的缘由可能是经络的细微处出了问题。 林相猜测应该是林泳澄忽然已经意识到：林相开始有自己的逻辑思维了，所以告诉他失明的事实，并开始教他更多的动作，试图让他能复明。 想到林泳澄对这具身体无微不至的关怀，林相心头又难过起来了。 “我占据了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应该接受这份关爱的，可惜来了一个红莲，她接受的心安，我却感到难堪，于心不忍吗？ “可是，真的很想看看日落啊。” 林相独自睡一屋后，林相明显发现红莲放松不少，自己也能更为有目的地去查阅对方的记忆。 以前只能通过对方思绪扩散出的涟漪来感知一切，相当于网站每日推荐给你看的东西，最多看看和这个东西相关的讯息。现在自己可以有目的地、不惊动对方地去查阅对方记忆，相当于可以直接用搜索引擎查东西了。 他选择查找了关于红莲命灵、以及对这个狸猫换太子计划的相关信息。 “幸好在红莲离身时没有擅自占据身体。”林相从记忆里获得的讯息让他只得如此庆幸。 第十三章 离恨红莲 一池清泓，皓月天边，半步红莲。风中递过千百岁月，那一夜，月盛，盈。 月光落在朱红莲花的莲蓬上，从此离恨山中多了一只花妖，名：红莲。 时间如水，浸漫山中的枯荣春秋，红莲走出那枯黄的莲叶，她开始附身在动物、植物身上漫游浩荡山野间，而她却只喜欢最初的模样，故：她告诉每一个认识自己的生灵，她叫“红莲”。 历经风霜，依旧如初如昨。 直到她遇到老头，老头是离恨山中的大妖，终生侍奉那不世出的妖皇。 老头说：“你有一场机缘，成，可入太上，逍遥世间。败……或许千百年后还有一朵相似的莲花如你这般。”那一刻，她选择拥抱渺茫的光，不愿再历风寒霜冷的夜，她想有个能遮风挡雨的屋子。 “红莲你的命灵叫做【移花接木】，是仅次于【自在观】的夺舍命灵，潜移默化下，最亲近的人也不能察知躯壳下的灵魂已是另一个模样。” “我只做夺舍婴儿之事，还得是刚出生真灵蒙昧时的婴儿，如此我不会有扼杀生灵的感觉。” “愚蠢，你的命灵特殊，在宿主身体留下【升灵印记】时，更不容易引起本我的反弹。即使宿主诞生自我，在升灵印记的压制下，你也可以从容击溃那初生的自我意识，取而代之。” …… “所以，我要夺回身体的主控权，首先要解决升灵印记吗？”林相对自己夺回身体总算有个明白的方向了，可惜他大略地翻了翻红莲的记忆，也没看到这个升灵印记怎么解开。 “另外，红莲心地太好了吧，不过一般来说夺舍这种事好像都是你死我活的，”林相知道自己被红莲的记忆有些影响了，他就是忍不住去想：“我占据了林泳澄孩子的身体，我剥夺了人家的天伦之乐。红莲比我好多了，至少现在她们一家过得很温馨。我真是个坏人啊，总要去破坏这些美好的事。” 按下杂七杂八的心思，林相慢慢搜寻红莲的记忆，有时他甚至错觉自己才是那离恨山的浊世清莲，丹心映天。 同时也在等待一个自己偷偷用识符的机会，他现在已经单独呆在一间屋子，出于对红莲的了解。林相判断她应该会缠着林泳澄弄个识符给自己用。 这日，风和日晴，下午。 林相正在庭院打拳，矫正装甲被林泳澄用一根银白色的锁链链接，林相动作稍有变形，林泳澄渡入玄气，通过锁链激活装甲，矫正林相动作。 从外面回来的阿喜关上院门，在林泳澄身边站定，看到林相的模样，轻轻一叹：“可惜景儿这性子了，别的四岁孩童哪能如此沉下心来打拳，更可惜景儿双眼失明。若是能识得经络脉穴，从小打熬，想必他今后在灵玄一道上的成就定然不会低夫人哪里去。” 林泳澄看着林相的动作，嘴上说道：“也许是从小失去了一些东西，更能体会到那种不甘吧。最开始前进的动力，往往是些小小的不甘心。 “若是景儿真能如你所说的那般识得经络脉穴，观想出阳脉，或许他真能试试莫愁湖说的那一套修行方法。”林泳澄没有多说，转而说起别的。 旁听不少的林相忽然察觉到身体里的红莲有些后悔……好像错过某种很厉害的修炼方法？ “天啊！林泳澄真有莫愁湖的【水经】！ “原来那个半死不活的人真是给林泳澄打残啊。 “后悔啊！后悔啊！老头要是知道林泳澄有水经，不悔得上青楼聊发少年狂？”看到红莲的这个思绪涟漪，林相不由得扯了扯嘴角，如果他有的话。 顺着思绪涟漪，他找到红莲对水经的了解。那是老头闲聊时说起的话。 “……莫愁湖每一代湖祝必定是天下一绝之一，只因为他们独特的功法。 “顶尖的功法自幼练习吐纳时，会在六年温养经络时逐步轻微地改变五脏六腑的结构，会让它们变得更适应此套功法。 “常人在经络脏腑定型的情况下，强行修炼顶尖功法难得大乘，甚至容易走火入魔便是这么一个道理，因为他的身体不能最完美地契合功法运行，需要水磨打熬身体才能适应功法。 “莫愁湖功法的特点便是极大地突出你的某一部分天赋。比如你擅用火系玄术，那么它会让你这方面的能力逐渐加强到你能承受的极致，成为天下间的火中魁首。” 林相看到这里只想到前世知道的一个梗：“深蓝加点！”红莲的思绪涟漪在这水经的猜测下已经彻底凌乱。 “假装靠知守拳恢复了？给拖去检查怎么办？可医理上说不通！ “灵魂上的病不需要医理！ “真在这个时候说自己复明了，不是傻子都知道事情有鬼！ “啊啊啊啊啊啊，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老头误我~呜呜呜~” 没过多久，红莲终究还是拉回心思：既然已经开始往秋山馆馆守这条路奔了，那先看看这条路上的风景再决定是否原路返回吧。 红莲也开始按照老头的吩咐一步步展现自己比其他孩童早熟的一面。 只是，林相一直没等到红莲向林泳澄提出要识符的事情，他也不敢通过暴露自己的存在从而引导红莲的选择，只得静观其变。对此不得不感慨妖族在这方面的谨慎：在他那个世界有的父母为了图省事，人家三岁小孩就能把手机玩得贼溜了。 由于林相表现的早熟，林泳澄和秋山那边沟通了一下，提前开始对林相进行馆守的培育。这时林相刚刚过五岁。 林相除了下午打拳又多了一项事物，上午会有一个秋山宗派来的先生教他盲文。 先生姓林，叫林佑志。 林相每天都用手去触摸分辨刻在铜板上的凸字，并在先生的教导下理解它的意思。 期间他又迎来秋山的一次检测，毕竟林泳澄教授林相练拳的事也没有保密。这一次测试很极端，林泳澄都思考再三才决定允许，并要求旁观。 第十四章 秋山馆 来检测的人林相认识，正是当初带林泳澄一行人来秋城的客卿柳策。他熟门熟路地看过林相的经络、窍穴、以及眼睛的情况。随后向林泳澄请示过后，取出一枚针，稳定地捏在右手上，左手张开林相的眼皮。 林相已经猜到这是什么测试了。用针朝眼睛扎来，看能不能激发人体自我的保护机制。 在红莲的控制下，他身体不起波澜地看着银针逼近，在距离眼珠仅分毫的地方停下来。 场面一时有些静。在林相平静的姿态下，柳策收回银针，对林泳澄道：“林客卿，小公子的情况还是和之前一样。” 林泳澄点头。 柳策开口道：“林先生回报说小公子已经能认识大部分盲文，宗里决定让小公子提前和冯馆守学习，不知道林客卿意下如何？” 林泳澄说：“冯馆守身体还没好转？” 柳策摇头：“自从前年暮修会介入北海原战役，均燕俩国停战，冯馆守收到家族被乱军屠戮一空的消息，身体衰败得比预计还快，年初一场寒雨差点就让他走了，所以宗里现在很急迫。” 林泳澄凝眉：“他才五岁。” 柳策说：“宗里详细了解过暗馆的运行情况，只是些搬运书籍的活计，小公子也是能做得。小公子负责放置取出那些他能够得着的书籍，帮冯馆守减轻一下压力，也能顺便熟悉暗馆的流程，以免冯馆守突然离去后，一时无人可用。” 林泳澄思虑片刻后才点头答应。 秋山馆与秋山学院相邻，可以说是秋山学院的藏书馆，整个秋城最大的藏书馆，更是天下最大的藏书馆。藏书馆分为明馆和暗馆，明馆只要进入秋山馆就可以翻阅，暗馆内的孤本，只有得到秋山发放的借阅牌才可以翻阅。 柳策没有带林泳澄他们走秋山馆正门，从明馆那边过去。直接走的秋山学院，那里有条路，一左一右分别对应明馆和暗馆。一路穿门过檐，中间柳策靠腰牌通过十组守卫分别看护的十扇门，这才走到一座小院里面。 小院很清幽有一座亭子，几棵不知名的树。右侧是两扇红色漆面的雕花木门镶着飞檐雕兽，从外面看不到绵延黑瓦尽头的殿宇建筑，这是秋山馆暗馆。 暗馆地面铺满打磨光滑的黑色大理石，进门左侧是低矮暗红木条打造的借记台，一位灰色衣服的老人正坐在后面。 借记台与进门这一侧墙壁间有一列半人高的书架，上面陈列的书都是关于暗馆藏书的简录。 右边的六排长条木纹桌椅供阅览者使用，然后一圈及腰高的木栅栏圈住借记台和阅览桌的空间，只在借记台处打开一扇向后的门，木栅栏外面是幽暗深邃林林幢幢的、上下合计五层的书架，一眼望去光是围住木栅栏的书架侧面有五十之数，书架间有一步宽的空档，朝空档往里面望去，借着微弱天光能看见里面还陈列着一列列书架。 柳策看着这浩荡书海，莫名叹道：“天下精粹，秋山馆可占其一二风华。” 他转身对牵着林相的林泳澄笑道：“这位便是冯馆守了。” 柳策跨过门槛走向冯馆守，低声介绍。 林泳澄牵着林相的手进门，一进门，林泳澄眉头微微一挑：“九鼎禁玄阵？早听说这副阵法是九鼎的，想不到居然是真的。” 柳策闻言心头一颤，虽然早已经从首席处听说过林泳澄的实力，真的证实她离宗师境界只差了一步时，心头还是不由自主地惊骇。 低于九鼎宗师境的玄气师在进入禁玄阵后都会受到压制，无法使用玄术。只有九鼎或者半只脚踏入九鼎的玄气师才能在里面行走自如。 “果然是半只脚踏入宗师了吗？” 听到柳策的低声，林泳澄没有回应，她和冯馆守互通姓名。得知，冯馆守名叫冯安。 冯安摸了摸林相的头，轻轻说道：“难为这孩子，要陪老头我了度残生。”声音带着一股中气不足的虚弱感。 他顺手从怀里掏出一方黑色纱巾，指了指自己脸上蒙在眼睛上的黑纱巾：“我的眼睛吓人，拿了一条纱巾遮住眼睛……咳、咳……你这娃娃没有自挖双目，长大后眼睛还是会比常人显得呆板，还是遮住好一些。”说的话太长，以至于他有些气喘，微微咳嗽顺气。 林泳澄低头接过，细细地给林相缠上，林相能感到纱巾和眼皮的摩挲感，他更在意冯馆守说的那句话：自挖双目…… 可惜他不方便发问，不过以后他会打听由来的。毕竟，他将来也是秋山馆馆守。 林泳澄道：“冯馆守，这孩子交给你了，我酉初初刻（下午五点）再来接他。” 林泳澄和柳策先后出去，偌大秋山暗馆里仅剩冯安和林相。 还在轻咳的冯安拉着林相在借记台后坐下，长条凳上一老一幼各坐一端。 冯安右手贴着平整光滑的暗红木纹桌面往右边缓缓滑过去，从右边桌面拿出俩本厚却很狭窄的白色账本，一根小小的褐色木质外壳的铅笔。冯安轻轻地把账本放在林相左手指尖，铅笔放在右手指尖。 冯安轻轻地说道：“孩子摸摸看。” 在红莲的操纵下，孩童闭上眼用手指的触感去感知这一切，并开口回答冯安的话：“冯爷爷，这是一本书和一支笔。” “咳……是的，你再摸摸那本书，你摸到夹在外面露出一头的书签了吗？”冯安耐心地引领这一切，记忆的涟漪悄悄旋起旋灭，很早以前也有人这么教他。 “摸到了啊？很好……你小心地翻开夹着书签的这一页，然后再摸一下书签形状。” “书签长长的，露在外面的四四方方，夹在书页里的，一头长一头短……是尖的。（直角梯形的形状）” 冯安舒了口气，一开始知道是个五岁小孩后，他不确认自己能不能教会对方怎么做一个馆守，现在他感觉很好。 “你再摸摸，尖的那一头是靠近书脊还靠近书页边？靠近书脊，那表示左手书页是空白的；靠近书页边，就是表示右手书页是空白的，左手书页已经写过了。” 冯安顿住微微气喘，胸腔里像有一架破败的风箱，咳嗽间带着的呛意让人怀疑他喉咙是不是被痰淹没。 第十五章 套路林泳澄 “……暗馆里的每本书，外侧书脊上都有凸起来的盲文，这些盲文记录着这本书的名字，以及相应编号。每借出去一本书，你就在空白页上写下编号和借阅日期、归还日期。另外一本是归还册，也是同样方法…咳…用来记录归还的书册。” 冯安拉起林相，摸索着往借记台后面的木栅栏走去：“熟悉下从借记台到这个木栅栏门的方向感，我老胳膊老腿经不起折腾了，以后来拿书还是得靠你了。”言罢急促轻咳几声，腰间的一枚黑色令牌幽幽泛着微光，与围住书架的木栅栏相互呼应，有如呼吸。 几次来回，林相在红莲的操纵下表现得熟悉后，冯安带着林相推过木门，木头摩擦的嘎吱声中，俩人进入暗馆藏书的书架中。 “里面的书架都按拼写规则编号，对应拼写规则的书籍都放在相应书架上…咳… “一列书架有上下五层，根据书名……咳、咳……的后续几个字再做相应的排序……” 在冯安的细细讲解下，孩童的稚嫩手指摸过书架上的盲文，摸过陈列书籍上的侧面盲文……呆在意识深处的林相很惊讶，简单实用的思路。这样完全可以让盲人管理一座有珍贵书籍、不愿轻易让人翻阅的藏书馆。 红莲欢欣鼓舞：“终于开始接触秋山馆了！” 林相脑中再次飘过扫地神僧、风清扬、独孤求败…… 接下来的几天林相都在和冯安熟悉暗馆运作的过程中度过。 期间红莲在林相跟随冯安进入书架间后，借着昏暗的环境让孩童悄悄睁开了眼睛，在遮眼带后小心地打量四周。 “秋山果然不会悄悄地派人在暗中观察自己的表现。”红莲对暗馆符合妖族探听来的情报而感到欣喜。 由阵内不能释放九鼎以下玄术的禁玄阵笼罩暗馆，杜绝了外人通过灵玄手段窃书的可能。 能施放九鼎玄术的宗师，若是要观一本书，自然不会行那鸡鸣狗盗之事，直接登门索求，秋山上下也乐得做这个人情与一位宗师交好。 在众方监督下，把那些珍稀孤本一一放入暗馆，由不能阅读书籍的盲人管理书籍的取出放回。其他人一律不得越过那圈木栅栏，若是私自越过，将直接触发暗馆内的警示机制。能通过那圈木栅栏的只有佩戴秋山特制令牌的馆守。 秋山只负责发放借阅资格的借阅牌和每月从馆守处拿到借阅册归还册做记录。 于是，秋山馆渐渐成为山北最大的藏书馆，孤本绝典都收录不少，是闻名天下的文学圣地。 自秋山馆成立四百年来，山北几经战乱，若干国兴国灭。拥有万千藏书的秋山馆，以及一城之地放弃武备，只保留维持治安人员的秋城无疑是乱世的香饽饽，即使有个秋山宗在侧也敌不过乱兵逞凶。 曾有一宛山国以武力夺下秋城，期间有过血腥兵戈之事，犯了各方逆鳞。 其一是这些书册的珍贵，一些绝世玄术也在其中，谁都怕这些玄术落到自己对头手上，于是联合出兵声讨。 其二是秋山馆的特殊地位，治国平天下终究还是要那些学识精深的文人，在文学圣地行兵戈，终究还是失了人心，宛山国内忧外患下，终是亡国。 自此以后，山北诸国征战都避开秋城，秋城至今已有三百余年的安宁，吸引了不少人流，秋城渐渐成为山南山北商旅必经之地。秋山宗因此兴盛，对于暗馆的运行，秋山上下都选择维持最初的传统。 是以在有罗妻符以及柳策检测结果后，秋山完全没有悄悄在暗中监视林相的想法，也不敢悄悄派人进入这座宝库。 林相在暗馆摸滚打爬一个月，已经能独立取书放书，冯安更多的是坐在借记台上做个记录的差事。这段时日相处下来，林相和红莲都知道这位冯馆守的身体确实不行了，难怪秋山上下如此焦虑。 林相不由得感慨妖族手段诡谲。他和红莲都知道冯安的身体日渐糟糕只因为中了离恨山内妖皇殿记载的一种玄术【四时之秋】，妖皇不曾出世行走，这门【四时】玄术也至今无人知晓，寻常人看之只能得到老人身体虚弱、衰老迅速的结论。 当林相知道这个情报时，忽然明白妖族为什么对这座藏书馆如此上心了。 一门不世出的玄术能编织这么一个阴暗深邃的阴谋，那传言馆中还有另一门不世出的玄术，又将带给妖族多少利益？即便找不到馆内的那门不世出玄术，光是把秋山馆的藏书誊写一遍，妖族的底蕴都将厚实不少。 为了方便把记忆下的书籍内容传给老头，红莲终于在三个月后，开元六年正月的一天里，按照计划开始套路林泳澄。 “娘，我耳朵疼。”林泳澄刚把林相从秋山学院接上，还没来及上车，听到孩童如是说道。 林泳澄心头一紧，把林相抱进车里，吩咐阿喜径直开车回返。她双手轻轻捏住林相软玉般的耳珠，微微探入玄气查看耳部的经络脉穴。阿喜开的很慢，她怕一个颠簸就影响了林泳澄。 林泳澄皱起眉头，松开手，阿喜从后视镜看到后，问道：“夫人怎样？” “景儿耳朵周边经络脉穴有玄气流过的痕迹。” “会不会是……”阿喜借着后视镜和林泳澄对了下眼神，其中的意思很明白。 林泳澄摇头：“他们不至于此，景儿虽是我孩子，却无法踏入灵玄之道，没有任何由来会加害他。况且……他们还指望我登临宗师呢。” 回到家里，林泳澄再次为林相做了个更为细致的检查。 先让林相借助装甲打了三趟知守拳，在感觉到林相周身灵气的聚集后，立马让林相进行药浴，同时林泳澄开始渡入玄气游走林相周身。 林泳澄这次很确信，林相耳部残留的玄气痕迹是他处而来。 一旁阿喜借助识符跟诸多医师联系，开口道：“夫人，罗妻符那边用不了识符，暂时联系不上。 “不过陈杏提出个看法：是不是禁玄阵对普通人会造成一定的影响。” 第十六章 打耳洞 “他解释说，禁玄阵是从【禁玄术】阐释而来，是一种从灵魂上对玄气师的玄术释放产生压制的玄术。普通人在没有跨入灵玄之道前，命灵还未发生蜕变，灵魂的承受能力很差，抵挡不住禁玄阵的玄气。” 林泳澄沉思片刻，道：“他有提出解法吗？” 阿喜回道：“他建议公子先不去秋山馆，观察几天看看。平日多听些舒缓的曲子凝神静气，如果这几天没出现那种玄气，再去暗馆，若是这时出现玄气，多半是禁玄阵的原因了。” “……林泳澄毕竟不是太上，在涉及到太上的法门时，她终究有所不知。秋山的历代宗师想来也不曾了解过：普通人长时间呆在禁玄阵会有什么反应。这是个盲区。 “你早上打一趟知守拳，凝练出的一丝玄气对着自己耳朵运转【四时之冬】玄术。下午林泳澄接你时，她只能察觉到几分凛冬过境后残留的玄气。 “另外陈杏那边我会安排，再由他提出这个猜测，随后几天你按照计划配合就好。”识符上的信息到这里结束，是林相从红莲记忆里看到她和老头联系的画面。 由于要听舒缓的曲子，每天林相睡觉时，林泳澄会把识符调试好，放在床头播放准备的曲子，林相可以通过声音控制。一开始林相还感到有些画风违和，到后来就习惯成自然。 “谁说超凡世界一定很原始的。”在之前炼气车的冲击下，林相接受的很快。只是看到林泳澄那份焦急的神态，对这具身体毫无保留的关心，让他感受到一种叫母爱的东西，是他前世所没经历过的感觉，鸠占鹊巢的愧疚让他耿耿于怀。 折腾半个月后，林泳澄只能接受陈杏的这个看法，并照方抓药。 唯一让林相想掐死红莲的是…… 秋山宗那边知道这码事，取一对千年泉石心翠玉，磨成龙眼核大小，用寒银固定住，做成一对耳坠给林相戴着。 耳朵周围有玄气流转时，玉珠会泛红，反之则青翠。耳坠泛红时，玉珠自会生出一道寒泉玉气舒缓林相的耳部经络，林泳澄会立即拿出陈杏配制的药丸子给林相服下。 因为要带耳坠，于是林相打了耳洞。 “鬼火少年第一步耳洞烫头摩托车。这仇我记下了，红莲你给我等着。” 红莲适时地在林泳澄面前迸发出：一个五岁孩童对能回应自己声音的识符的强烈好奇心。 之后的发展很符合预期，林泳澄为红莲准备了一枚识符。红莲按捺住心思，观察三个多月才行动，盛夏炎炎。她开始伴着蝉鸣悄悄对着识符录入自己默记的书籍内容。 林相看见红莲莫名其妙地在房间里打了一趟知守拳，体内刚产生一股微弱的玄气，红莲立马回床上躺好。 红莲把手放在识符屏幕右下角一个拇指大小的银色圆盘上，借助之前产生一点玄气对自己释放一个【入梦术】。红莲和识符在意识层面上连接起来，红莲能直接通过意识对识符进行操作。 这轮操作把林相看得目瞪口呆，他能查阅红莲的记忆，可这些细节操作没有刻意寻找，他是无从知晓的。 好比，我们都知道通过度娘能查到怎么做红烧牛肉，但是如牛肉要焯水、桂皮八角的配合比例、红萝卜比白萝卜口感更好这些细节部分，如果不仔细查阅是不会知道的。 “所以这个识符起个天线的作用？它基于什么原理呢？” 林相可不认为这个东西的原理和前世一样。光是入梦术就是前世无法解释的东西，这门玄术类似以前玩的龙与地下城里法师0级的戏法，只要能聚纳玄气并刺激相应脉穴，就能释放它，对玄气师位阶没有任何要求。 “这样也好，”林相立马想到这个对自己的有利地方。“还在想自己怎么偷偷绕开红莲，用识符搜寻信息，现在看来，多简单，睡觉时手不小心放在上面了嘛～” 为防止对识符的认知还有其他遗漏，林相开始有目的地检索红莲的记忆，当然是在她熟睡后。 关于识符，红莲了解的也不多。 从暮修会传出来的东西，原理只知道是通过玄气，与天地间不可见、却无处不在的灵气交互，借助灵气把信息传递到讯浮塔里，再与各地的讯浮塔交互流通信息。 出于某种谨慎林相查看了下，发现识符内的那些应用都是可以消除使用痕迹的，从红莲下线时还不忘处理痕迹来看，这个东西的原理虽不甚明了，操作手法还是和前世差别不大。 “我快满六岁吧。”林相默默祈祷。 按照林泳澄的说法以及林相从红莲记忆中了解到的信息，林相对这个世界超凡能力也有所认知。 “天地有灵，万物生气，勃发是清，入灭作浊，吐浊纳清，灵玄之道。 “天地灵气是一种只可意感，难以观测的气体，人通过五脏六腑的呼吸吐纳后，会诞生一种能看见的气，是为玄气。玄气师是修习玄气的修士统称，也是通玄师和练气师的统称。 “擅长结印、音节、咒语等手段发动玄术的玄气师称为通玄师，以玄气内动，刺激经络脉穴以自身技巧战斗的称为练气师。 “衡量玄气师的修为高低的标准是：鼎境。修炼境界从一鼎到九鼎，共九境。一境四阶，初、中、高、顶峰。初修者到一鼎的这个过程称作：“入鼎”。 “修习玄气最佳的时间是六岁。”至于为什么是六岁他也不清楚原因。 “从六岁开始也不是直接入鼎，修士不会把玄气直接聚合升华到鼎境，他们会把修炼来的玄气拿去温养经络脉穴。这种没有经过鼎境初次蜕变的玄气，拿去温养经络的效果可以说是最好的。如此温养六年，才是正式进入鼎境的最佳时期。” 林相期盼快到六岁是因为：林泳澄一开始教他知守拳，不指望他入鼎境，是想让玄气温养他眼部经络脉穴，看能不能让他复明。 那时，他身体里也有玄气了，可以直接释放入梦术。不用像现在的红莲一样，要先打一趟拳，事后还得用【四时之春】来恢复经络脉穴的状态。 第十七章 六岁幼童半夜起床玩手机 想到林泳澄的心思，林相心底幽幽一叹，可怜天下父母心。 为了林相能熟悉拳路特地购买装甲辅助，每天用药浴散去体内玄气，防止经络脉穴太早接受玄气的温养，产生揠苗助长的情况。 林相很难受，每次面对林泳澄的诸多关心，自己依旧很愧疚。可是又有些向往，红莲与林泳澄互动时的那种温馨，他想自己的前世了，没有母亲，父亲的悉心照料也让他念念不舍。 时间在这份纠结中，悄悄渡过林相六岁生日。他开始朝七岁迈步，也开始修习玄气。 白天依旧在秋山馆内搬书记书，夜间红莲不再像往常一样打拳聚气，直接往床上一趟，做一脸酣睡样，右手拇指却悄悄摁在读片上。读片，这是暮修会对识符上那块银色圆盘的称呼。 一个月的时间，红莲已经习惯直接用自身玄气释放玄术连接识符，不再打拳聚气。 确认红莲如往常一样熟睡后，林相开始了他的偷渡计划。 这夜带着冬季的寒，林相的身子埋在被子里很深。识符放着不知名的曲子，林相前世没涉猎乐器，此生倒是知道曲子是琴曲。 按下心头的啼笑皆非，他再次看了眼红莲的位置。 现在红莲休息时，都是直接把灵魂沉在湖底，蜷缩成一团红雾，让身体呈现自然状态，全凭本能呼吸、睡觉。 林相在远离红莲的湖底白沙上开了一个洞，淡青色的灵魂象烟雾丝丝缕缕从洞中飘出，在湖底荡开。 这步操作，林相从红莲要到识符开始，就试探了很多次。如往常一般，红莲沉眠得很深，林相的灵魂飘的很稳。毕竟白天记下一本书，着实很费心神。 随着淡青色烟雾飘出湖面，身体的一呼一吸、心脏的跳动、胸膛的起伏、棉被的肤触、室内温热的暖气、室外不知何处传来的鸣笛…… 这些、这些让林相沉迷：“这是我的身体，只有我才能主导。我想要不受束缚的自由自在。” 右手在熟悉的位置摁到那个熟悉的位置，即使只对于红莲意识上的熟悉，但身体好像已经把它默记下来。 林相之前有悄悄尝试释放入梦术，这一次也和以往一般无二，轻而易举地和识符连接起来。 这种感觉是林相第一次体验，他感觉自己脑海里出现一张亮光的屏幕，上面横列着一个个图标迥异的应用。意识一动，那张屏幕随之出现相应反馈。 林相很稳健，上七鹅注册了一个七鹅号，清除相应记录。 然后才打开“白天阁”这个搜索引擎，进入一个名为“漩涡”的论坛。 论坛是红莲从老头那里听来的，据说夺舍重生、咒死怨灵、磨骨换皮、易筋洗髓、玄术法门等上九流、下九流需要的歪门邪道都能在里面找到。 类似的论坛还有很多，林相从出现频率来看，选了这个大众类的。前世他可知道，有的论坛是需要介绍人的，想来这里应该也差不多。 林相注册完账号，径直进入夺舍重生版块。 入目的贴子标题，如流水从心间划过，林相心头微酸，终于能开始找破局之法了。他一边细细浏览贴子，一边留意湖底沉睡的红莲。所幸，使用识符是全凭心念，不用动手、动眼，不然他不敢保证红莲会不会被惊醒。 “用南观的重生法，配合择炁木，能不能拿到【混生木炁】命灵？” “夺舍了一位【碧霄火】命灵的家伙，发现身体和灵魂有些不大协同。” “当今天下夺舍法门哪家最强？”看到这个贴子林相眼前一亮，立马点了进去。 林相在点进去的瞬间，脑海里忽然冒出一句话：“六岁幼童半夜起床玩手机，究竟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带着几分异样情绪的林相在进入帖子后，马上宁定下来浏览帖子内容。 楼主：“个人认为樊山的【各表一枝】最强，无论心智是否成熟，都是从潜意识上影响宿主，让宿主错以为，他是隐藏的性格分裂。直到与宿主灵魂能一争高下，朱紫交竞，反客为主。” 二楼：“楼主谬论，我倒是觉得南观的【鸠占鹊巢】更胜一筹……” 三楼：“笑死，不是吧不是吧，不会真有人还认为南观的夺舍法很稳吧？常黎老妖靠这法门夺舍翻车的事，也就十来年吧？现在老妖的灵魂还在青烟里哀嚎呢。” 四楼：“恕我直言，在座的诸位都是垃圾，只有我乌启门的【清风诀】才是最强法门。” …… 林相看了一圈都没人说到升灵诀，可把他急死了。要知道，只有这种嘴炮战场才能出现对优缺点大书特书的场景。 林相一开始就计划好了，既然有这么一个论坛，不当个拱火大师，怎么能拿到自己想要的信息？他可不认为自己的脑子能算过整个妖族。 妖族对自己夺舍，那我就找其他精于此道的人，来看看你妖族的法门有多厉害。 “我打不过你们没关系，古语有云：‘打不过就加入，只有魔法才能打败魔法。’只有夺舍大师才能对付夺舍大师！” 怀着一股拱火的心态，林相默默发言：“我认为【升灵诀】更厉害，进入宿主可以种下升灵印记防止宿主反抗，在夺位时，更能以此吞噬宿主，从而壮大自己。”发言完毕后，林相退出这个贴子，去看其他贴子，广撒网才是硬道理。 同时为了迷惑眼球，让人猜不透自己的真实目的，林相特意发了个贴子：“有没有老哥说下，石妖夺舍了人身，它的潜意识会随之调整吗。比如原本不怕火烧，碰到面前有一团火，直接踩过去。现在换成人身，他再次遇到相同情况，潜意识还是会选择踩过去吗？”石妖是红莲在离恨山游荡时遇到的一种妖，顽石受灵，从而化妖。 发完这个贴子，林相拿着从红莲那里白嫖来的夺舍知识，去找贴子回复。因为他刚想给自己发第二个释疑贴，被漩涡论坛提示：“声望不足，不能再发贴。” 第十八章 第一次偷渡完毕 林相鼓捣半天才明白，为防止白嫖，每人初始一百点声望，发一个贴子需要消耗一百点。回答问题可以收获五点声望，有人点赞、引用言论，声望还可以再度增加。 “想不到，想不到，穿越过来被夺舍已经很惨了，结果为了寻找救自己的方法，干的第一件正事居然是水字数……” 幸好，林相水字数也很有能耐，前世对精神意识的相关理论结合妖族知识，说得看起来还很像回事。这些回答经不得深究，毕竟林相都是一知半解。 白嫖可以让自己变得更强，结合水字数过程中的见闻，林相发现：基本上每一种夺舍法都有反制宿主的暗手，针对这些暗手又各有解法。他意识到，自己想要打败红莲，必须先解开那个升灵印记。 水了二十来个问题，林相再次发帖，这次是真的要为自己释疑了：“要解决问题，得先弄清楚自己状态才行。” “命灵是天地与身体、灵魂相合而生。那么换了一具身体，身体和灵魂与原先不再般配，命灵为何不会随之改变？”这是林相对于自己与红莲状态的疑问，红莲的命灵移花接木、自己的命灵自在观都在同一具身体里面，为什么没有发生冲突。还有一个更深沉的疑问：作为一个穿越者的灵魂，为什么能和这片天地共鸣产生命灵？ 发帖后，林相关于自己的命灵都不打算查阅，打算直接结束今天的冲浪时间。毕竟第一次偷渡，不能停留太长时间，以免发生意外。 结果他瞄到一篇讲夺舍婴儿的贴子，这不很符合自己的情况吗？想想看篇贴子的时间花费得不多，立马点进去。 “夺舍婴儿可以说是最没有压力的，唯一需要考虑的是‘如何绕过父母的监察。’毕竟，自从均国立国，周均横扫山北以西，连根拔起诸多宗门，暴露夺舍重生这一事后，七百年来玄气师对这些事尤为警惕。尤其是自家孩子天赋惊人时，父母师长更是有三分心神落在此事身上。”看到这里林相忽然有些恍然自己为什么穿越过来就会遇到这些破事了。 “夺舍婴儿的好处显而易见，在真灵蒙昧未曾绽放之际，你夺舍后完全不用担心前后行为不一致的冲突，时日渐长，灵与肉合，再无夺舍之分。而且，夺舍婴儿也是最不可能遭到反噬的，毕竟对方真灵蒙昧，宿主灵魂哪能分清善恶好坏来。坏处也很明显，一个有自我认知的人怎么才能表现成婴儿那种无意识的混沌？” 林相忽的一寒，迅速地往下浏览，明显对方也没有好的办法可以做到完美的伪装，只是提出这么一个想法。可这篇贴子后面的评论让林相隐隐约约有种既视感……这时他明白那份寒意源自哪里了。 那是很早之前，红莲散逸开的记忆碎片，她和另外六个人在离恨山接受的训练，隐隐约约能和这贴子里的东西对上，这一切是为了呈现让红莲此时和一个孩童一般无二的样子。 抱着这个想法，林相去其他几个从老头那边听来的论坛，找到相应的版块，仔细搜寻一番，都能在精品贴里看到几篇类似的贴子：“原来，妖族的夺舍计划，也是从这里开始完善的吗……”这让他更有几分信心了，毕竟有一就有二，矛盾从来都是不分家的。 “以后要更小心才是、毕竟这里算是人家的龙兴之地，岂不仔细看管。”想到自己试探抛出的升灵诀，林相心头一紧，立马在其他几个论坛关键词索引了一下，幸好，有俩个论坛有提到过这么一门夺舍功法，这让林相稍稍放心。 意识到妖族极大可能还在监测论坛的贴子，林相不敢再多做试探，打算好好思量一下后续怎么在论坛里发帖提问，早早退出白天阁，清除相关记录，迅速龟缩进湖底白沙下。临末林相瞄了下时间，他用了识符半个时辰，期间红莲睡得很稳当。 翌日，怀着某种忐忑的情绪，林相在秋山馆渡过一天，他很怕今晚回去后，红莲向老头传输书籍时，老头那边会带来：“有内鬼，停止交易。”这么一句话。 此日无事，优哉游哉。 这一日晚间，红莲在使用识符时，林相从她散逸开来的记忆涟漪里看到，老头并没有提出任何疑问。林相不敢掉以轻心，毕竟万一妖族那边反馈有延迟呢，或者人家等自己抛出更多的信息来锁定身份呢？林相不介意做出最坏的打算：“你要永远相信墨菲定律。” 出于谨慎，之后五天，林相没有再使用识符，老老实实地苟在湖底，隔着厚厚白沙打量蜷缩成一团红雾的红莲。 这天休沐，秋山馆暗馆闭馆检修阵法，馆守不用去。 红莲缠着林泳澄去买遮眼带：“娘，冯馆守送的遮眼带布料太粗糙了，弄得眼睛周边很不舒服。” 林泳澄摸了摸林相的头：“好，带景儿去逛街。”扭头吩咐阿喜：“不用开车了，步行吧。来了这么多天，还没好好看过秋城呢。” 两大人一小孩稍稍收拾便出门，临近年关，作为山北沟通东西俩个大国的商运中枢，冬月上旬的秋城，喧嚣比往常更为鼎沸，漫天飘落的轻雪也遮不住人流的热闹。 这份热闹让呆在湖底的林相有些向往，他可是在湖底呆了六年了，和坐牢又有什么区别。 “只是，我真的有站在她们面前的资格？”一想到林相剥夺了林泳澄孩子的灵魂，林相又陷入那种无可理喻的纠结情绪里面。 林泳澄天天带着林相往磐石街走，这边的的景早已看腻，今天她带着林相往城西去。一路上有孩童在搜刮花草间的微薄积雪堆砌雪人，面对今年的第一场雪，孩子的热情总是比大人来得更迅速。 “景儿，今天带你去秋城有名的柯湖去吃鱼片。”林泳澄笑盈盈地说道。 阿喜一怔，惊讶道：“夫人，花开鱼贵还开着的啊？” 第十九章 大燕秦南袖 林泳澄点头，既是回答阿喜，也是替林相解释：“柯湖是柯家的产业，花开鱼贵背后也有柯家人，柯家都长盛不衰，他们名下的产业也不至于落魄到倒闭，况且花开鱼贵本身的手艺就很出名。” “哼哼，更重要的是：花开鱼贵的厨子可是我离恨妖族的金勺大厨！就仨个，还给派到秋城一个。”红莲在心底接的这句话茬让林相看得目瞪口呆，只觉得这秋城上上下下都有妖族的影子。 时间尚早，林泳澄带着林相往湖边的商业街走去，那里有不少服饰店。 还没看过几家，雪微大，风凉。红莲心头有些燥意，挑了十来种布料，还没找到她想要的，孩童有些不满地噘嘴。 随着门帘拉起，半晌没有动静，耳朵里轻轻地传来一声细声细气的“小姐。”这才有脚步声响起。 “娘我还想换一条，感觉戴着眼皮有点刮疼。”孩童对身边的林咏澄如此说道。 旁边掌柜的脸已经皱得像一枚苦瓜，他手上已经拿着十来条不同布料的遮眼带，林相摘下的是店里最好的材料罗云叠丝做的。 罗云叠丝由深山一种蚕丝妖破茧时所吐的第一条丝混杂其他丝物织成，这材料可以说是一寸一金的价格。名贵如它的材料都让客人感到不适，掌柜实在不知该拿何等材料作遮眼带了，他的额头微微冒汗，林泳澄腰间挂着秋山的令牌，那可是秋山，他岂敢怠慢。 这时，一个声音响起。 “可不可以让我摸一摸你的眼睛周围皮肤，也许我能替你挑一条合适的遮眼带。”门帘不远处传来的声音，女声，声音有些童音，带着几分跃跃欲试的上扬音调。 孩童迟疑片刻……“好。”红莲的耐心也和掌柜一样，有些消耗殆尽。 片刻，孩童只觉得眼睛周围像是给一枚温玉划过，细腻柔和。鼻子很灵的他可以闻到对面传来的香味，很清淡，应该是某种他不知道的花香。 “好啦，我想你可以试试这种料子做的遮眼带。纱织物轻薄，透气，用才兰草拉的丝完全不会让皮肤感到丝毫不适。” 那声音转而对掌柜道：“你拿带才兰草的料子给他作一条遮眼带试试。” 掌柜张了张嘴，暗骂自己蠢货，只想着对方是贵人，全拿名贵物料去，秋山缺这些吗？这才兰草不贵也不便宜，恰恰是秋山很少采用的物料。连声感谢后，立马吩咐店里师傅当即制作。 在裁缝店忙得热火朝天时，林相身边传来之前的声音：“想不到妹妹的皮肤比我还好。” 红莲虽是女儿魂，但现在可是男儿身，想到此处，她自己也觉得脸色发烫。孩童时的林相，确实带几分女相，加上林咏澄总是随她心意打扮孩童，还戴着一对耳坠，给人误认为女孩子也无可厚非。 林泳澄和阿喜咕叽一笑，她们乐得看见林相和同龄人接触，所以不打算自己说破，让林相自己处理，孩童呐呐说道：“我男的。” 林相只感到身旁噗嗤一笑，温玉般的触感从喉咙一触即过，“真是男孩子呀……” “嗯哼！”清嗓子的声音，稚气未脱，曲调悠扬，闻声识人，想来女孩的模样甚好。 “大燕秦南袖，怎么称呼？” “秋城林相。” 这时，掌柜送上遮眼带，俩孩童已经很熟稔。秦南袖给林相戴上，细细地拉扯后，满意地打量一眼，拍了拍手：“小四木，感觉怎么样。” 孩童摸过额边遮眼带细腻的材质，说：“感觉很好。” 林相心头发憷地看着红莲散开的一个想法：“好想跟这姑娘当闺蜜啊，这么可人的小姑娘，抱起来一定很软软的吧。” “嗯，你刚刚叫我四木？” “对呀，你看你名字哦……拆开后不就是四个木嘛……” 林泳澄和阿喜倒是对视了一眼，带着几分探究看向女孩旁边的玄衣中年妇女。 玄衣女子老早就看到林泳澄腰间的长老令牌，看到对方探寻的目光，猜到对方知道自己的身份了，肯定地点了点头。 林泳澄和对方神色复杂地对视几个刹那，旁边阿喜欲言又止，很快，林泳澄微微一笑，邀请秦南袖和叫做环娘的玄衣女子一起去花开鱼贵吃午饭。 环娘浅笑答应，之前的神情仿若不见。 柯湖在秋城西，冬日阳光下，三里方圆的湖面泛着层层碎冰，光斑粼粼。湖西边一座酒楼，以鱼脍出名，酒楼的名字叫做‘花开鱼贵’。 酒楼没有大堂，全是木制房板间隔的包间，门口均开在背湖这一面，外面用走廊相连，门口都站着一个侍从。客人在旁边专门停车的位置停车，沿着俩侧各一座楼梯上去，楼梯往上蔓延通向各个楼层，上面悬空的走道里有不少人影在走动。 外面看起来轻简之极的酒楼，它的包间却是异常豪华。内里铺上隔音的地毯，脚步的声音几不可闻，楼下几乎听不见楼上的脚步声，四面墙壁也是双层木板隔音，墙上根据包间风格或挂字画、或挂刀剑、或是毛皮。 林相这间包房进门是一重红木雕刻的精美屏风，绕过屏风，入眼俩个成人高的白瓷瓶插着几株绿植和一道月圆拱门，拱门后面还有一道黑木屏风。红木屏风和月圆拱门分割出的空间是放置随身物品的，俩侧的矮柜以及墙壁上放置着零零散散的装饰物件。 越过月圆拱门，绕过黑木屏风，整个包间落在眼中。 俩侧墙壁挂着不少字画，正对房门的墙壁被打通，上面有一个左右抵住俩侧墙壁、上抵天花板下有及腰高度的大窗户，窗户正对雪花纷飞的湖面以及尽头铅灰的天空，寒气在窗内朝外喷涌的轻缓、绵绵不绝的热气下，纷纷离散不入房内。 大窗旁放置着两张四方小桌，两张呈一线的小桌后、靠圆拱门这边是一张大圆桌，上面放着茶水瓜果点心供人取用，若是想吃别的吃食吩咐门口的侍者，他们自会替客人安排。 花开鱼贵在秋城很出名，靠近湖边可以让它家的鱼下锅时是最新鲜的，厨师的刀功神鬼莫测，做起鱼脍一刀如流水走过鱼身，薄如蝉翼、晶莹透光的鱼片如花开一般散落四周，拱立盘中心孑然独立的鱼骨架，也是店名的由来。 第二十章 第二次偷渡 林相在林咏澄的服侍下慢慢地吃鱼脍，听着酒楼靠湖边那侧传来的咿咿呀呀声，林泳澄阿喜和环娘的交谈声。 酒楼靠湖那一侧搭了一个戏台，供包间内的客人消遣，平时也有人直接绕过酒楼凑到台下看戏，这也是秋城一景。 花开鱼贵不止是吃食，也是一座茶楼，它喝茶的茶资远高于其它茶舍，毕竟它只有装修精致的包间，没有大堂。 林相这才知道，秦南袖是燕国的公主，行十六，封号明珠。 红莲知道后，惊得在湖底哇哇叫：“什么鬼，出个门都能碰到那个独夫最爱的女儿！ “这么一出，那不是我老早就要落在燕国皇室的眼中？就算我是个普通人也遭不住人家皇室的注视啊。 “不对不对，林泳澄毕竟是大玄气师，离宗师也差了一步，燕国也不敢擅自窥测一个大玄气师。 “还好还好，晚上再去问问老头怎么看这件事。” 晚上，天空降下的雪花已经有巴掌大小，林相早早被林泳澄塞进被子里面。 红莲一上线迫不及待地跟老头汇报了这件事，老头那边思考了约莫一刻钟左右，回道：“没事，问题不大，有林泳澄在，燕国皇室想要在你身上做文章也无从下手。” 过了几天，林相也开始自己的第二次偷渡计划。 经历秦南袖一事后，林相暂时认为之前在漩涡论坛的发言并没有引起妖族的重视，所以他打算上论坛看看上次发布的贴子。 如往常一样，林相顺利地打开漩涡论坛，瞄了下声望，居然涨了不少。 一、二、三？？？ 三位数？？？ 林相凝了凝神，仔细确定是四百七十点声望。 什么鬼！？ 林相仔细翻看记录，这才明白过来。如果发的贴子，有一个人回复加一点声望。 之前发布的石妖贴子只带来了十来点声望，外加之前水字数带来的七十点。剩下的大头有俩个来源，一个是自己说的升灵诀。林相点进这个贴子仔细查看起来。 七十一楼白色只爱黄色：“升灵诀，这玩意儿也能用来夺舍？！种升灵印记时，宿主稍微抵抗下，就直接崩溃了。” 林相泪奔，那时他还刚出娘胎，分不清天昏地暗呢。 七十七楼多美好的绿色：“升灵诀用来夺舍婴儿，真是稳得一批，那时真灵蒙昧，完全没有任何防备。艾特白色只爱黄色。” 林相：“确实很稳，我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感谢你替我杠一下，谢谢你啊。”后面的是黄色被绿色点名后，俩个人互杠的过程了，林相看得津津有味，收获良多。 黄色：“呵，根植在命魂上的印记也配用来夺舍？鸠占鹊巢，常黎老妖。”鸠占鹊巢也是由命魂出发，夺舍他人的一种法门，但常黎老妖用这个法门翻车了。 绿色：“彩笔常黎，鸠占鹊巢也可以从识魂出发夺舍，他是学艺不精，败坏名声。” 黄色：“恕我直言，从命魂和识魂出发夺舍的法门都是垃圾。鸠占鹊巢，常黎老妖。”黄色进入无情复读机模式。 绿色：“各表一枝也是从识魂出发的，但它就是目前最强的夺舍法门。艾特楼主。” 楼主：“各表一枝，天下第一，不服来辩。” 黄色：“从命魂和识魂的法门，都可以由灵魂自上而下地破解。据我所知，各表一枝在夺舍时，只要宿主从认知上接受自己另一个性格的存在，反而是夺舍者被宿主吞噬。 “升灵诀这类从命魂出发的更是简单，命魂最直观的体现是本能反应，只要灵魂层面上能有效地克制本能反应，自然可以找到潜伏在身体里的升灵印记。 “升灵印记的解法也简单至极，只要种下印记的人，没有占据灵魂的位置，来自身体宿主的意志就可以冲开它，种印者还要因此承受反噬。这种法门也配用来夺舍？！” 绿色：“牛掰牛掰，那你说说什么法门最厉害。” 黄色：“那自然是从灵魂出发的南观【霄岚重生法】才是真正的最强法门！夺舍？那是什么垃圾！” 绿色：“靠！重生狗滚！” 据林相所知，夺舍重生分为俩个流派，一为夺舍，选择占尽先机；另一个为重生，选择弥补过错。俩个流派向来相看俩相厌。 楼主：“版主把这吊毛禁言了！垃圾重生法，怎配与我夺舍法一争高低！” 路人甲：“原来你是披着敌军外衣的友军，致敬，敬礼！重生法天下第一！” 后面是夺舍重生俩派人的互喷，林相没有再看。因为这场喷战，林相收获了一百三十点声望。 林相不由得感慨一句：“杠精和喷子才是拯救世界的唯一标准，感谢诸位喷子和杠精救我狗命，以后我保证不喷不杠，只做一个合格的拱火大师。”知道升灵印记解法的他还替贴子里每一个发言的人都点了个赞。 真正的大头来自林相释疑贴里的一个回答，替林相拉了俩百多点声望。 十四楼板鸭炖鸡：“不跃龙门，臭鱼烂虾又有何异？天生地养，天则如此。 “只有登临龙门，天地方知世间又有新星璀璨，故而见天地、天地也见你，本命玄术成。这个是天地、肉身、识魂的三归一。 “命灵是凡胎临世，破开混沌时，天地照在你身上，所呈现的颜色，那是你本身带有的天赋，是天地、肉身、命魂的三归一。 “天地、肉身、灵魂三归一得彼岸太上。” 由于这个回答，楼下一片喝彩。 “厉害，一直很好奇，板鸭到底是哪位大佬的马甲？把三魂立人说演绎到了极致。” 三魂立人说，按照这个世界的说法：人分三魂。 命魂是生而有之，是代表自己生命的存在，若自己死去，命魂自然消散。 识魂，则是后天学习时，对自己、世界的认知。 灵魂是主魂，也称为真灵，一般都用真灵称呼，是每一个人根本不同的所在。灵魂是指三魂合一的状态，具体看语境。 “我也好奇板鸭大佬的真实身份呢。” “均衡教派的学徒认为这一解妙极，打算下周在学院里把它拍在那几个老头脸上。” “你导师正在暗中窥屏警告！” 林相看到这里有些恍然：“也就是说外来的灵魂不能影响身体本身命灵，所以我的灵魂并没有与这片天地共鸣。而红莲……”他在石妖贴子里也找到了相应答案，没想到无心插柳，反而解了自己疑惑。 第二十一章 生而知之 “……特殊的命灵是会跟随灵魂的，比如：本身没有形体的幽魂类命灵，它即是跟随灵魂的命灵。 “反过来说，一些特殊形体的命灵也会间接影响灵魂，石妖这种需要岁月沉淀的妖，命灵和灵魂实际上纠缠得异常深刻。 “就算石妖夺舍成功，那具身体的命灵也会在石妖本身灵魂的影响下，带有石妖命灵的几分特性，识魂也会做出相应调整。” 林相瞄了眼石妖的答主，居然也是板鸭炖鸡。 “难怪老头说移花接木适合夺舍了，命灵和红莲灵魂纠缠一起，红莲夺舍我的身体后，也会渐渐地由灵魂影响到肉体，让身体适应移花接木这个命灵。那时身体与俩个命灵都会很契合，在跃龙门时，是识魂与身体、天地相合，那时早已做出相应调整的识魂只会把多余的那个命灵湮灭掉。” 通过这次的偷渡，林相成功知道怎么解开升灵印记：他要做的就是熟悉自己身体，然后控制自己身体的每一处本能反应，加强命魂与灵魂的联系。 即使自己是身体的主人，林相也需要这么麻烦。和开车一样，这个车一直都是你的，平日是你老婆在开，你太久没摸车，直接连点火启动都不会了。林相现在要做的就是熟悉身体这辆车，并把它做到排水渠过弯的程度。 按照林相前世的说法：用超我克制住本我。 对此，林相可谓经验充足。高空无伞跳伞可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纵身一跃，身体的协调、控制可谓是超我控制本我的典型案例：克制恐高；克服下坠时的无措感；在手脚被气流压迫得僵硬时，极力压制肌肉的僵直，做出自己要的动作。 林相庆幸，妖族想要稳定夺舍婴儿，选择升灵诀是理所当然的，然而就是这份求稳的心态让妖族漏出个破绽，给林相找到翻盘点。 “不对，这个世界有穿越者前辈，有夺舍重生，那也就是说有很大可能出现生而知之的事例，甚至夺舍者遇上重生者也说不准，那妖族怎么规避这一点的？” 林相很清楚自己的疑虑稍微深入思考一下的人都能想到，可妖族自打夺舍以来从未想过红莲附身的婴儿是生而知之的原因。 林相首先找到的是夺舍者基本很难夺舍重生者，重生者在凝聚成那一缕重生的生机时，这个过程是不断把自己灵魂与肉身磨合得过程，夺舍者根本没办法撬动结合得如此紧密的灵肉关系，更别说在里面横插一脚鸠占鹊巢了。 “重生者夫妻感情好，信任高，小三没机会插手。”林相言简意赅地总结到。看来重生者这个选项是不存在的。 那生而知之呢？林相开始查阅这方面的内容。 有的是夺舍重生引起的，有的真是生而知之，比如暮修会暮子。 秋城西边的均国有一个传承近万年的组织——暮修会。暮修会之所以能传承这么久远，是因为它每隔千年出一任暮子，平时暮修会的会首皆是每任的修女担任，只有千年一出的暮子才会以男子身份统领暮修会。每任暮子必是宗师之境，生而知之，学识天授，惊才绝艳。 在林相眼里对暮修会暮子又是另一种看法：“感觉像是穿越后成功取得合法身份呢。” 有的生而知之则是知晓自己前世之事，生于何地，死于何时。有的是生下来就知晓一些普罗大众知晓的道理，甚至阐发得更为鞭辟入里。 可靠的记载有两例，一例是山南止戈国，其人说自己原生于离止戈国三万里遥远的南海岛屿中，后有人去证实此事。 另一例，是均国太祖周均，生下来就会说话，三岁舞刀弄枪，有模有样，如同浸淫多年。治事也是干练如经年老吏，其父常问道自家七岁小儿。 按照现存的生而知之事例，可以知晓生而知之的婴儿是真灵显露的，简而言之呈现的不是婴儿那种无意识、全靠本能行事的模样。所以种下升灵印记时，就会被婴儿的反抗意识冲毁。 “难不成是因为我的命灵？”在没有金手指和其他外挂的情况下林相只能如此猜测。 林相开始搜寻自己这个命灵的相关信息，这些日子林相也猜出几分端倪，自己能苟下来，应该是全靠命灵的原因，所以他需要迫切地了解关于命灵的一切，这关系到他后面会不会给瓮中捉鳖。 命灵自在观他可不敢在论坛提问，通过红莲的记忆，他很清楚自在观命灵很稀少，自己突然提问难免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林相从几个论坛、贴吧、达博那些是似而非的话语里，勾勒出自在观命灵的效果，让林相咂舌。 “【自在观】不同于地风水火光暗这类可以直观描述的命灵，它是属于间接描述一类的，在间接描述的命灵里面也是极为少见的命灵。我见青山多妩媚，料想青山应如是，不动声色，见你如是才自在。这就是‘自在观’。” “人的身体是在这座苦海的渡世筏，人的灵魂是筏子上的舵手。筏子没了舵手，只会迷失于大海；舵手失去筏子，只得溺亡。【青山】是身体，【我】是灵魂，【你】是除自己灵魂以外的任何事物。自在观让你的身体和灵魂剥离开来，能让灵魂不动声色、不起波澜地去见苦海的每一丝波澜，让自己从容应对。” “它赐予你的是自由，不经受任何禁锢的自由，而身体的本能也是一种禁锢。故而在夺舍后，自在观能让夺舍者最大可能地摆脱身体对外来灵魂排斥所导致的不良反应。也能让你拥有第三者旁观的心态，去你能更加细腻地去感知这个世界、以及这个世界对你的回馈。” 以上是林相从好几个论坛里面的贴子，挑挑拣拣找出来靠谱的话语。 林相用自己的言语作出相应理解：“简而言之，这个命灵是很唯心的，只要自己灵魂愿意旁观，那么外界对于自己的刺激，完全没有办法影响到自己的判断。” 第二十二章 自在观 “灵魂愿意旁观……在意识虚像世界里，具现出来是我呆在那片湖的底面吧，我一开始占据了灵魂，所以自在观和我的亲附程度远高于识魂位置的红莲，【乘客】红莲又怎么能影响【筏子】身体承认的【舵手】我。红莲因此也不能看透那片我具现出来的湖底白沙。 “换个说法即是，身体的外在一切是第一层，身体是第二层，灵魂在第三层。平时，第二层和第三层的界限不是很明显，身外的刺激会直接作用在身体和灵魂上面，在有自在观的帮助，位于第三层的灵魂和第二层的身体之间有了一层额外的湖水阻碍，这湖水既是自在观。 “第一层的刺激，传达到第二层，往第三层传达时，湖水会隔绝这份刺激，第三层的灵魂将不会受到外界刺激的影响。 “我在第三层后面开辟了第四层，三层和四层的边界是湖底白沙。红莲以为她在第三层，是最后一层，因为自在观确实让她和身体、外界隔绝开来，但是她没想到还有一个我，我躲在第四层。” 这也解释了林相为什么能一开始隐藏下来的原因，一切的一切，只是很简单命灵原因。 娘胎时林相选择静观情况的心态，符合自在观，让他得以自在观的状态出生，趁机上身的红莲也因此没发现他的存在。 那时的情况像是，隔着监控看家里遭了贼，自己在监控室的一举一动，那贼怎么会知道呢。等贼发现监控室后，林相已经用一堵墙把监控室隔开了来，自己躲在墙后面。 “感谢跳伞给我的大心脏。 “若不是频繁练习偷渡，多次与那片湖纠纠缠缠，更能感知到那片湖也就是命灵对我和红莲之间的影响，想来我也只能像那些贴子里的人说得人云亦云一般吧。 “毕竟，这个命灵真是少见啊。”林相有详细查过这个命灵的人能否修炼，毕竟当日罗妻符可是说过：“……自在观命灵太过霸道，以至于天成若缺。”待林相翻过好几个论坛贴子后，不得不承认，也许罗妻符说的是对的。 由于死后，身体内的命灵在身躯未朽败完之前还是会存在。有几例自在观婴儿出生前还有胎动，结果一出生却是个死胎；也有好不容易活下来的，往往身体残缺，即使能修炼，也过不了三鼎境界。自己偏偏是那个例外。 想到这里，林相内心的阴暗让他无不恶意的杜撰出一个理由去安抚自己那饱受道德谴责的良心：“也许，这个婴儿也是个死胎，我只是赋予了身体的新生，而身体原本的主人早已死去。” 把命灵信息查个七七八八，让自己心底疑惑散去不少后，一想到要控制身体发力收缩，林相就觉得头疼，他可不认为自己能瞒过红莲。 为此林相再度写了篇贴子：“夺舍后，宿主灵魂反抗得颇为激烈，身体是夺舍者控制，但没办法完全吞噬宿主灵魂，身体偶尔会出现不协调的情况。我在想，能不能通过梦境暗示，从而在宿主潜意识里以为自己在做梦，让身体配合夺舍者的灵魂掌控命魂。不知道这个思路有没有可行性？” 林相看了几天风向，见红莲和往常一般无二，甚至还有闲心跟着秦南袖去走街串巷，买糖葫芦吃，争论梅子汤酸甜口感，俩小屁孩简直不要太好。 “啧啧，真看不出这红莲是个积年老妖。” 林相吐槽归吐槽，实际他也知道，红莲在离恨山基本是不与旁人接触，百年时间仍不能打磨她的赤子之心也是常事，想来这也是老头选中红莲的原因之一吧。 只是旁观者清，他明显察觉到红莲对林泳澄的感情在日渐加深。 冬月廿一的这天晚上，他再次进行偷渡。 刚进入论坛还没来得及看贴子回复，立马发现有条私信。一看名字“板鸭炖鸡”！ 林相第一反应是：“上篇贴子暴露我的身份了？”仔细梳理一下，又感觉不像，林相提出的问题是很多夺舍者都会遇到的问题，他只是提供了一个思路而已。 稍稍宁定的他点开信息。 “你好，你最近的三篇贴子，我都刚好看到。我发现你的理论知识或许不是很精深，但是在思路上却能给人别出机杼的感觉，所以我能不能冒昧邀请你假如一个聊天群，里面都是同道中人，大家谈论的内容，相信对你也能有所帮助。” 这是一份邀请，林相对此早有几分猜测：“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论坛上探讨终究容易暴露，而在七鹅群里，能讨论的可就阴私晦涩多了。”林相有种找到组织的幸福感。 林相没有理由不同意，在这个不需要实名制注册的虚拟世界，林相只要注意一下言行，基本上不会出现暴露的风险。他很痛快地给对方留下七鹅号。 了结这档子事，林相才开始查看之前留下的贴子回复。 毫无疑问，关于林相提出的梦境思路贴子里，获赞数最高的是板鸭炖鸡的回答。 “做梦是源自潜意识，个人认为这属于命魂即本能，大脑为了不被外界刺激得骤然猝死，出于自我保护构筑梦境。 “想要欺骗宿主的灵魂，我觉得应该从命魂和灵魂的相互联系上做文章。比如最简单入梦术，用它建立灵魂和命魂深层的、能由灵魂控制的联系，从而给身体带来梦境般的暗示。 “可惜入梦术只适合与没有任何反抗意识的事物建立连接，作为夺舍者，在没有和身体完全灵肉合一时，身体始终会对外来灵魂有一定的反抗意识。 “夺舍者和宿主本就在争夺灵魂位置，命魂肯定优先和身体原本的主人建立梦境联系，这样主动权可就不在夺舍者身上了。” 林相仔细回忆入梦术的介绍。【入梦术】把自身玄气逆转成短暂带自身印记的灵气，通过灵气与其他事物建立联系。林相一直把它当做催眠术的一种表现形式，现在看来，自己好像也能用？ 第二十三章 积年老妖的形象 “从超我自我本我上来说，我是超我、红莲是自我。 “从三魂立人来说，我是灵魂，红莲是识魂。 “在真灵蒙昧不显时，外来的红莲就显得跟灵魂一样，若是一直如此，日积月累下，红莲自然可以真正成为这具身体的主人。毕竟这六年里，红莲和身体的联系也在加深，也正是如此…… “现在身体的本我、命魂，会接受俩个灵魂的控制，和两个灵魂都有联系，既然有联系就有相互影响的可能。 “无论怎么算，我都是这具身体的主人，所以我或许真的可以透过催眠自己的身体本能，给命魂构筑一个梦境，梦境再以命魂为中枢和红莲建立联系。 “一旦成功催眠红莲，那么我熟悉身体时，身体的各种反应都将在红莲梦境找到相应的对照，从而让她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只是梦很真实。 “从此红莲会惊讶地发现自己有梦游的不良恶习？” 七鹅的提示打断了正在理清具体细节的林相，“那么快拉我入群，这人一直泡在论坛吗？” 一看群名，呵，好家伙：“未来的绝世天才储备基地。 “建群取名的这个人怕不是有些大病，虽然夺舍重生都这个调调。”林相腹诽着描了一眼群信息。 群主是一个叫“小白”的人，板鸭炖鸡只是四个群管理之一。群人数还不少，二百六十七个人。 “可怕，有这么多邪道中人，看来我也将是其中一员了。 “不过仔细想想，光是秋城都有俩千万的常驻人口，有这么多邪魔外道倒也是情理中吧。毕竟超凡人士也不一定全是好人。” 对于林相来说他还看不到之前聊天的记录，一片空白的聊天界面弹出一条信息。 板鸭：“这位‘车三平五’道友，在夺舍思路上颇有见地，而且积累了丰富的夺舍经验，所以我把他邀请进来跟大家一起交流。” 然后是一列清一色的：“欢迎。” 林相：这怕是群复读机。 介绍完后，群里又冷清起来，林相收到板鸭的小窗：“不要意外。群里平时是这样的，一般大家遇到什么问题或者有什么想法才会热闹一点。” 林相遂问起：“板鸭大佬怎么认为我夺舍经验丰富的？” 板鸭内心吐槽【夺舍重生这件事常人往往也只做一俩次，直接莽就行。哪像你还要用个入梦术绕来绕去，一看就是遇到的宿主很棘手，寻求理论的支持。 【还有之前对命灵不跟随身体改变的问题，常人夺舍的那几次谁能仔细到命灵的变化，你不但察觉到了，还想知道为什么，你是积累了多少夺舍经验啊。要不是纠错群里面没有你这号人，我差点以为你是群友了。 【而石妖潜意识那个，涉及到夺舍人一多，记忆混乱认知的障碍，你不是个积年老妖，骗鬼呢。】 板鸭道：“你发帖提出的问题，不是只夺舍过一两个人才会提到的，只有积累一定经验才能察觉到不同命灵与身体的磨合是不同的，还会引起潜意识的改变。” 林相：？？？ “你都脑补了些什么啊？难不成又是传说中的：你到哪？我去打酱油。此子所言大道至简，得尽真意？” 林相不知道板鸭的脑补，他只是礼貌表示了解，并说有事，先告辞。 随后清理登录记录，苟回湖底，他要开始尝试催眠自己并构筑梦境。 这几天红莲感觉很不对劲，她居然在做梦。她已经很久没有做梦了，或者说，她自从夺舍后，再也没有做过梦，于是她找老头问了下。 “我最近老是做梦，是不是算你说的异常情况？” “不算，这表明身体正在接受你，来自身体的潜意识正在反馈在你的梦境里面。” 又过了几天，红莲发现，自己不但做梦，还开始梦游？？？ 红莲有点慌了，当天晚上一上线，她没有传输今天记下的书册内容，以往她都是传完书再咨询老头的。 “情况不对劲。” 对面很高冷地打了个：“嗯？” “我开始梦游了。而且天天都做梦。” 等了好一会儿，老头回复。 “不要慌不要慌，这都是好的展开，你不梦游，怎么证明在无意识的状态下，身体完全接受了你呢。这说明，身体和你灵魂的磨合度不断地增加。按照三魂立人的说法，这表明身体的命魂开始渐渐地接受你的灵魂了。” 以上，林相都从红莲散开的记忆涟漪看到，毕竟自从能在梦境上和红莲链接，林相对偷偷阅读红莲记忆这件事愈发得心应手。 “按照老头的说法：局势一片大好。 “对我来说，也是局势一片大好！” 随着林相对红莲的了解，林相也不得不陷入一个道德怪圈，他隐约知道，这是前世的三观逻辑在混杂了这一世的超凡力量后，出现了矛盾。 毕竟光是一个很简单的【夺舍重生】，就让前世普世价值观里的家庭伦常变得光怪陆离起来。这也是林相面对林泳澄无微不至的关怀时感到羞愧、自责、不甘等复杂情绪的原因。 林相看熟睡的红莲看了六年，她的前半生自己或许不能甚解，但也应能尽得大略。 “她是个好妖。”林相如此想。他看到红莲接受老头邀请后，明白地说了：“我只做夺舍婴儿之事，还得是刚出生真灵蒙昧时的婴儿，这样我不会有扼杀生灵的感觉。” 站在林相的立场上，他也无法指摘红莲，因为如果红莲是恶，那最开始附身在这具身体上的自己是不是也是恶？原罪？ 如果自己这也算是抹杀一位蒙尘真灵，那前世转生投胎之人又算什么？林相也了解过重生派的理念，在他看来，夺舍初生婴儿，算是重生派与夺舍派的中庸之论。 重生派的理念是：前世宿慧凝成生命的初生精华，投入载器重生。这个载器有母体、花草树木、器物之分。故而重生派内也是分歧颇多。 从严格的道德准则上来说：“重生母体，也是占据了一个生灵的位置吧？这和我的情况又有什么区别呢。 “夺舍最开始的准则是外来灵魂抹杀宿主灵魂，一灵生，一灵死。在初生婴儿真灵不显的情况下，真的有灭掉一个婴儿的真灵吗？ “或许，我只是路过奈何桥时，忘了喝那碗孟婆汤。 “是故，我重生于此，红莲夺舍于斯，皆算不得原初有罪。” 按下纷乱心绪，林相心间再次响起冬牧场里的话，他变得冷静、冷漠、冷酷起来。 第二十四章 妖族小号 通过网上的科普，以及红莲的记忆，林相对灵玄修炼有一定的了解。 灵玄修炼的过程是一个阴阳相合的过程。 经络脉穴不可见，只可意感，这也是盲人无法踏入灵玄的原因。 即使通过入梦术这类玄术把图像传递给盲人，但每个人的经络脉穴只能说类似，不可能完全一致，旁观人的视角终究不如自己的视角，稍稍旁人视角有点偏差，盲人修炼就会走火入魔。 每个人经络脉穴的具体位置全靠自己一点点地用玄气摸索刺激勾勒，在脑海里做出一副属于自己的经络脉穴图，这样做出的经络脉穴图才是能与身体相合的。 这个由虚合实的观想过程，灵玄一道称作【捉阳】。捉的是人灵魂里的先天之阳，即阳神。 在意识的虚像世界里，阳神呈现的形状由灵魂自身决定，林相的形状自然是个青色的人形。有意思的是，在虚像世界里，阳神脚下那片湖水即是命灵自在观的体现。 自己观想勾勒的经络脉穴图在成型时，会随之刻进阳神里面，与身体的经络脉穴一一对应。故这副经络脉穴图又称【阳脉】。 人属阴，天地属阳。人的血脉，称作阴脉。灵魂更是极阴，称作阴魂。每个人的根本区别在于阴魂里含的一点阳神。这也是灵魂分为阴魂阳神一说的由来。 灵玄修炼是把阳神里的阳脉练成真的能在人身上出现的阳脉，这副阳脉里面不是流动的血液，而是穿行经络脉穴里的的玄气。 从而身上的阳脉与阴脉相合，灵魂的阴魂与阳神相合，人身阴与天地阳合。人间成神，登临太上之境。 红莲的阳脉只是落在她的灵魂身上，林相可用不了，他自己的阳脉勾勒出来后，一直不敢尝试。 现在红莲和妖族对于自己做梦、梦游一事不起疑，他就要开始自己吐纳灵气，搬运玄气，借助这个过程，慢慢掌控五脏六腑皮毛骨肉这些细微处的反应。 这些日子林相一有机会就偷偷练习玄气，很少去群聊里面潜水，倒不是自己没有什么疑惑。他只拿到升灵印记的解法，怎么打败红莲却毫无头绪，零星几点想法，不足成计划。 随着对自在观的熟悉，林相试图以自在观的状态去修炼玄气，他沉浸入湖底，确认红莲依旧稳定熟睡，然后透过湖水对身体进行控制。 林相能察觉到自己对命灵的控制愈发得心应手，最明显的在于。他现在可以苟在湖底白沙下，只蔓延出一丝青色灵魂意识，去控制五脏六腑的律动、经络脉穴的震颤。 按照林相自己脑补出来的我在第四层的那个结构，外界、身体、红莲的反应都能通过湖水的每一丝涟漪查知到源头。而涟漪即便是滔天巨浪也影响不到湖底的岿然不动。 这一次吐纳，依靠身体与灵魂之间的湖水他察觉到一丝莫名的古怪，这份古怪引起的涟漪很细微，以往他可捕捉不到，现在的林相倒是能追本溯源。他心神一动，往那处古怪逆溯而去。 他看到一片红色，涌动迸发的红色，他知道这是自己的心脏。林相更清晰地看到，十几道银色符文构筑地细小锁链紧箍在心脏上面，心脏的每一次跳动，产生的血液里面都夹杂着几点细微的银色符文。 “升灵印记吗？ “终于找到了。” 林相没有想到，居然是自在观让自己看到了身体心脏上的枷锁，他之前修炼时从未察觉到过。 这一刻，林相对“它赐予你的是自由，不经受任何禁锢的自由。”“不动声色，见你如是才自在。”这几句话的理解，更为通透起来，一通透，就察觉到自己若是现在去挣断枷锁，怕是敌不过正在酣梦中的红莲。 论坛上的人说得简单，林相觉得依靠自在观察觉到升灵印记，比起自己灵魂与身体共振察觉到升灵印记，可能还是差了几筹水磨工夫。 林相轻轻一叹：“还不能排水渠过弯呢，少年路还长着呢。” 林相不做过多探询，径直结束吐纳，回到湖底去。隔着厚厚白沙，林相看着那团红色烟雾，心情很复杂。 “只是，真的要你死我活吗？而我有活下去的资格？” 腊月初十，经白天秦南袖和红莲的聊天，林相终于想起好久没水群了，这一登录发现群聊里面居然有不少记录，一查看，差点把他吓出病来。 “这个‘鹤防入芥蓝’是妖族的小号？” 林相直接开始爬楼，先是芥蓝问道：“兄弟们，我发现夺舍几年后，我开始做梦了。” 板鸭：“咦，要不是你是夺舍者，我差点以为你被夺舍了。” 芥蓝：“啊？” 板鸭：“前段时间拉进群的‘车三平五’道友还记得吗？他发布了一篇贴子，讲述的是从梦境上控制身体命魂的一个思路。” 芥蓝：“贴子在哪，我去看看。”板鸭给出林相贴子的地址，芥蓝和其他群友前去拜读后，在群里说了起来。 芥蓝：“所以从这个贴子提供的思路来看，做梦也可以认为是命魂渐渐的接受外来灵魂？” 群友‘第一壳’：“会不会是身体正在接受宿主灵魂？” 芥蓝：“才出生的婴儿有灵魂外显？怕还是在蒙昧中吧。” 第一壳：“那得恭喜你了，命魂与灵魂正在统一呢。原来你夺舍的婴儿啊，厉害厉害，怎么瞒过去的？” 芥蓝心头一跳，好像被套话了。 中间有其他几人插话，芥蓝转口说：“遇到的野食，一家子落在分天山脉脚下，都是苦哈哈，要不是发现孩子爹妈的命灵有些奇特，我都没想过蹲点看看这个孩子。” 第一壳：“爹妈啥命灵？不会是和前几年有人遇到【天煞孤星】一个调调吧？小心蹦出个太上找你麻烦，据说好几个家伙都想下手，结果哪知道那个天煞孤星是太上照看的。” “嘶，太上～” “恐怖如斯！” “天煞孤星这个命灵也就太上敢去护道了吧。” 林相这段时间也了解到：“太上是九鼎之后的境界，被称作人间成神之境。” 第二十五章 给自己的答案 第一壳的话让群友瞬间燃了起来，也帮芥蓝转移了注意力。 林相这才明白，要不是他们存在婴儿真灵不显的认知，他多半会引起妖族的疑心了。对此，林相自有一番其他的计较。 “有人提了这件事，我得想办法把这种可能抹干净。” 林相去论坛索引关键词：“一个宿主会不会有俩个夺舍者争夺？” 很快，林相找到几篇相关贴子记录，有人提出过这个可能，但没有找到实际的案例。 其中一篇贴子的描述很有意思：“……现在的夺舍法门大都遵从两条路线，一个是三魂立人，另一说是阴魂阳神。两者有个类似的特点，那便是夺舍夺的是三魂立人中的灵魂、阴魂阳神里的阳神之位，都是代表一个人的根本所在。它只有一个，故而俩俩夺舍者相遇，定要分个高下，也许正因为如此，从未听见夺舍者互争的案例，毕竟失败的肯定都死了。” 林相顺手查了下阴魂阳神一说，原来这阴魂阳神一说，是从灵玄一道阐发出来的，最开始的理论依据还是林相熟悉的知守经。 林相发现阴魂阳神虽然能和灵玄修炼的道理有些互通，但是阴魂阳神无法解释太上之境后，阴魂阳神孰轻孰重，还是阴阳相济，更重要的是，有位太上留下只言片语：似乎太上与阴魂阳神无关，又好像有些联系。 三魂立人倒是说得很清楚，太上之境依靠灵魂而登临，这一点世间流传的太上手札以及相关传闻，倒是可以证实。 可是三魂立人也有个问题：它证明不了三魂的存在，只能从各方面的观测数据与现象作出这个理论的假说。林相所熟知的板鸭就是试图把三魂立人和灵玄一道统合起来的人士。 那些和林相都太远了，他只要知道没有现有理论能说清灵魂这个问题，那么他就可以实施他的计划了。 他首先发布一个贴子：“好奇一下，有哪些夺舍被反杀的案例？我知道有个常黎老妖，还有范海、李倩、刘斐三人想夺舍一位天煞孤星，惹出太上被拍死。其他案例还有吗？”后面个案例，他是看群聊吹水知道的。 发完贴子，林相进入群聊，开始撰写一段话：“……婴儿是否有意识这件事上，我比较倾向于三魂立人。 “婴儿初生时，表现的是本能反应，是命魂的体现，这些本能反应随着后天的学习与思考，逐渐统合在识魂的控制下。 “若不曾刻意控制，代表命魂的一些本能反应，比如膝跳，还是会存在身体上。强行控制这些反应，原本识魂内沉寂的灵魂会复苏，开始绽放光芒，灵魂与识魂分离。 “灵魂会直接更为强力地去克制命魂的本能反应，如人可以在水下睁开眼睛。 “所以，婴儿初生是混沌蒙昧，真灵不存，直到后天的擦拭，才让灵魂绽放它独有的光芒，这也是外在因素对一个人成长影响甚大的原因。 “灵魂虽然与众不同，但它最开始的诞生地来自识魂。源于识魂，却高于识魂，也许灵魂是识魂的那一点核心，类似阴魂里面含一点阳神那样。 “识魂是个人对世界、价值等东西的看法之总结。 “后天形成识魂，灵魂自然也是后天而来。” 林相做了一件事，把前世了解到的本我自我超我学说和他知晓的三魂立人结合起来，给出一个婴儿初生无灵魂的假说，从而在诸位妖族暗哨里埋下一个引子。 当人没有答案时，他会疑神疑鬼作出那个最不可思议也是最有可能的正确解法；但当一个看似正确的答案放在面前时，他会不自觉地去脑补、完善这个答案。 这个道理，是林相前世的一个舔狗朋友告诉他的，那个人就是这么合理解释：女朋友为什么连续半个月都不去找他，自己去找也见不到人的。 然而事实，如他一开始猜测的那样，他女朋友甩了他。 林相不但是为了给妖族留个答案，同时也是为了回答自己心底的某个形而上的道德问题。 发出这段文字后，林相再加了一句话：“这只是我的个人看法，还希望大家不要介意。” 板鸭立马跳出来了：“果然拉你进群是个很好的决定，我感觉三魂立人说又有机会添砖加瓦了。” 在线的群聊里一片惊讶赞叹。 第一壳倒是跳出来道：“一家之见，这么赞叹干嘛，人家都让你们不要介意了。” 板鸭不开心了：“车三道友的看法可不是夺舍一两个婴儿就能归纳总结出来的，人家这是积累了丰富经验归纳总结出的看法。” 群主小白居然也在线：“我们应该针对这个看法，看看是否有逻辑上的疏漏，在作相应的验证，从而建立更准确的认识，让我等的夺舍重生更为一帆风顺。” 第一壳：“请验证三魂存在，请问有人能把灵魂分成三份吗。” 林相一下子就笑了出来，他看明白了，群主比较公允，喜欢实事求是。板鸭呢只要是无脑吹三魂立人，那你我就是好朋友，好丽友。第一壳明显和三魂立人不对付，不然也不会直接怼脸。 林相想了想，发言道：“三魂的存在我也证明不了，我倒是有个想法。重生时，肉身和灵魂凝练的那一缕生机，会不会即是三魂中的灵魂？生机进入载体，通过灵魂的独特性，缓缓影响身体的命魂，再让识魂做出相应认知上的调整。所以重生者的面容和前身颇为相似。” 小白：“很惊讶的思路。” 板鸭：“想不到，你居然能以三魂立人的角度去解释重生后与前身面容相似的缘由！厉害厉害，想来你肯定也试过很多次重生法才积累这么多经验吧。” 林相：“……” “我只是想去欺骗妖族罢了。 “毕竟，我潜伏了三年又三年了，转眼就六年了。 “再不让人家误入歧途，我就要十年之后，上天台了，大佬。 “我可不想当个秃头老学究。” 第二十六章 环 林相没等到芥蓝的回复，他和板鸭客气几句，直接清除登录记录苟回湖底练功去了。 林相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的几次发言以及板鸭的背书，让他形象成为一个有丰富的夺舍经验，但理论知识尚且缺失的积年老妖。 于是，这天登录收到芥蓝的小窗，好像还挺理所当然？ 芥蓝一开口即是冲着自己那传说中的深厚经验来的。 “不知道阁下夺舍后，会不会遇到宿主真灵潜伏的情况？” 林相有看过群聊，心底冷笑：“群里都给出答案了还是这么谨慎，和红莲一副局势大好的样子，要不是今天秀了一波操作，你们歪打正着撞上来，我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车三平五：“要是命灵对身体控制有一定影响如【凶心】、【热感】这些命灵，可以察知到对身体的掌握更加细腻精准。 “若是有其他灵魂躲在身体里面定然逃脱不了命灵的感知，毕竟命灵是来自命魂，是本能，如果有俩个灵魂，定然会借着本能把俩人连接起来……” 林相半真半假地结合对自己释放入梦术的过程忽悠着对方。 芥蓝详细问过后，感谢告辞。 第二天，林相遂在红莲记忆里看到，老头对红莲梦游后的身体情况询问。 红莲立马表示自己通过自在观开始感受，自在观能让灵魂隔着湖水观看身体的每一处反应，这些反应即是湖面涟漪是否密集、波动的是否剧烈，并追寻源头所在。 林相以往和本能建立联系是需要钻出白沙再释放入梦术，那时他和红莲是同在第三层的。而林相苟在湖底白沙下，身体本能传来的涟漪要经过第三层的红莲后，才可以波及到第四层的林相。 红莲都把涟漪的源头全占了，哪有林相的事。类似骑行时的破风手，红莲现在即是林相的破风手，身体本能的涟漪全然影响不到林相。 红莲告诉老头结果，老头表示没问题后，林相微微松了一口气。 更让林相松口气的是，过了几天群聊里还在讨论林相抛出来的论点时，芥蓝居然也站在林相这一方呐喊助威。 “看来这芥蓝和老头不是同一个人，这芥蓝本人应该倾向于三魂立人。”林相结合对方言论做出如此判断。 这段时间林相要么偷偷用识符查阅资料、给妖族留下似是而非的答案，要么同今晚一般，练习玄气加深身魂联系。 躺在床上的林相清晰地感受到胸肺在缓慢有节奏地吐纳，深吸一口气，心念里面，幻想那一丝气顺着灵魂里的经络脉穴图与身体对应的位置流动，由气海开始周转全身。 林相已经能大致的记住主要的一千二百九十六个脉穴的相应位置以及相互连接的主要经络。 在他长时间的练习下，不需要如初学者那般依靠打拳去捕捉五脏六腑的律动，他一凝神立马感觉到胸肺间那份独有的律动节奏。 这口气遣送至胸腹间各大内脏处，经它们规律地吐纳，气息散至经络脉穴中，在经络里通过特定的流转、相互间有规律地交汇凝练，流进气海里面。 一丝玄气就从气海里面诞生了。林相欣喜地吐出一口浊气。 “继续，才刚刚把天地灵气炼做玄气，后面还要提纯精炼呢。” 林相再次深吸一口气，按照之前的步骤炼化这口天地灵气。天地灵气充斥在平时的空气间，常人不会吐纳，一呼一吸间它原封不动地进出身体，若是会林相这般吐纳的方法，吐出来的便是浊气。 在炼化天地灵气的同时，林相开始把诞生在气海里的玄气按一定规律通过特定的经络遣送到一千二百九十六个脉穴中，玄气在气海流淌往脉穴的过程里在经络间有规律地交汇。 等玄气流到脉穴里面，这些玄气自发的旋转起来，全身上下的玄气各自凝聚在一千二百九十六个脉穴里面形成一千二百九十六个气旋。 气旋旋转中，不断把其中的玄气精炼压缩提纯，身体也不断吐纳，通过气海诞生一丝丝新生的玄气，新生玄气被调入充盈各大气旋，并进行精炼。 直到各大脉穴与经络被自身玄气充盈灌满，气海不再吸附转化天地间的灵气。气海开始收纳各大脉穴经络里的玄气，待到所有玄气都回流到气海，林相深深地吐了一口浊气，这算是完成功法的一次运行。 林相没有选择运行知守经，平时红莲就有在练习，他考虑的是以后入鼎后应该选哪门功法。 经过水贴、泡论坛，林相选择了一部大众功法来做练习，功法名为【环】，也称作【万胜】。 很多人都知道这门功法，但能练下去的往往异常稀少，它只有一个效果：生死之决胜利后，体内凝练一道环气，环气可以延长内息，也可以尽数散开，提高使用者全身状态。若是生死之决失败，身死倒没什么，若是未死，则环气尽散从头再来。 故而有不少人专门找那些修习万胜，还未大成的人生死之决，意图扼杀未来大敌。真正修习有成的人，林相至今还没听说过。 之所以选这部功法，原因很简单，他在行动受限的情况下，能挑选的并不多，流传到普罗大众手上的只有这部环最不容易有所错误，不会因为练习导致走火入魔。 这时他的气海里面已经有不少的玄气充盈，玄气自发地从气海流出，经由各大经络再回到气海，林相满足地体会这种淡淡的盈涨感。 “脉穴气旋的转速不能太快，太快脉穴会承受不住……” 林相仔细检讨刚刚运功中的几处问题后，再次练习。 经脉里的玄气尽数回流至气海，再由气海遣送到一千二百九十六个脉穴中形成气旋。 空空如也的气海再次转化吐纳来的天地灵气，生成新的玄气。 林相大部分注意力放在五脏六腑的律动上，他开始慢慢沉浸在一种更深沉的节奏里面，那是身体在天地灵气里呼吸吐纳的节奏。这种节奏让他和身体结合的更加紧密。 第二十七章 俩个方案 经过一段时间的练习，林相能感觉到和身体的联系更加深邃晦涩，有时冒出湖面拿到身体控制权，伸手摸向识符的动作都有一种自然而然的感觉。 “灵魂和身体的耦合程度远远要超过红莲，不依靠命灵也能找到升灵印记的存在。 “现在面对升灵印记，我感觉应该很容易撕开升灵印记，这和论坛上他们说的也很符合。 “若是被妖族发现身体里的灵魂已经换了个人，妖族会不会直接向林泳澄告密？林泳澄又是怎么看我这种情况呢。” 林相想到这里微微黯然，即使这个世界由于夺舍重生，有生而知之的事例，可是自己从那个没有生而知之的世界来的，自己从小的教育、认知的世界，哲学、普世价值观都没有告诉他对于这种情况，应该怎么去做。 林相按下心绪，坚定地回到最初的选择，然后安慰道：“也许是我杞人忧天呢，毕竟这是超凡世界。” 苟回湖底的他没有休息，他继续悄悄窥视红莲散逸出来的记忆碎片。 记忆里的蓝天白云、红莲的清冷脱俗无拘无束，让他向往，更加深获得身体主权的野望。他已经很久没有看过天空了，他想光明正大地看，这份偏执让他几乎有了‘朝闻道夕死可矣’的舍生取义之感。 实际上，他已经构思了俩个方案来夺回身体主权，一个是跟红莲媾和，这个方案并没有完成驱除鞑虏复我山河的壮举。 另一个玉石俱焚，风险太高，林相又心有犹豫。 翌日，才在磐石街上下车，林泳澄立马发现不对劲。柳策居然在秋山学院门口等候着，林泳澄一般是带林相走秋山学院里面这条路，没有从明馆那边过暗馆。 柳策迎了上来，恭敬一礼，抬起的脸上在冬晨的寒风里微微冒着汗气：“林长老，冯馆守病倒了，这段时间得靠令公子多多操劳暗馆事物，若是冯馆守一病不起，还望林长老对暗馆多多上心。” 随着柳策的絮絮叨叨。红莲与林相恍然，林相才接触暗馆多久？平日只是取书还书，登记的事，他还没有熟能生巧到那个地步。当然睁开眼睛又是另外一说。 故而秋山十二位客卿商议后，登记这件事由林泳澄操手。 毕竟十二位客卿虽然是十二家势力派到秋山的代表，但任何一家大势力在面对一位离宗师只差了半步的大玄气师时，都愿意卖个人情给对方。登记书目看到几张书页？那算什么，只要林泳澄愿意离开秋山，这十二家势力马上就能把她迎回去奉为上宾。这也是均国那边逢年过节都给林泳澄送礼的缘由，毕竟说不准人家还愿意回均国呢。 林泳澄眉头平稳，道：“可以，不过暗馆外面的那个院子我要独用，景儿在暗馆内无事时，便来那个院子来陪我说话。” 林泳澄这也是为了避嫌，暗馆内有划分一部分阅读区，平时也有人在里面阅读，但林泳澄毕竟是个大玄气师，旁人总会以最晦暗的心思去揣测大玄气师的手段，万一大玄气师有什么手段可以隔空绕过木栅栏上的阵法禁制，径直取书呢？ 所以林泳澄呆在院子里让其他人安心，毕竟秋山也是自己师门所在，她不想因为这个让师门承受那十二位客卿背后势力的压力。光是其中的均国和燕国，整个秋城搭上都不够喝一壶。 柳策立马点头如捣蒜：“今天白天还望林长老将就一下，晚上立马安排人给你把院墙封闭好。” 林泳澄点头，遂带着林相进入秋山学院，阿喜开车回转。 一路上林相看着湖面的记忆涟漪，再次确信红莲是话痨这个事实。 “好耶，从此暗馆就是本姑娘的天下了。 “可惜还有个林泳澄在身边，还是不能在书架里呆太久，免得起疑，这家伙带着眼睛，不像那个瞎子这么好糊弄。 “要不要展示下过人天赋呢？然后凭借天赋加持，我快速上手暗馆，从此走上自力更生的做大做强之路？ “哎，还是晚上问问老头怎么看吧。” 老头自然是选择慢慢取而代之，成为暗馆真正的馆守。 林相练【环】，红莲修习【知守经】，以至于常常红莲在暗修知守经时，发现玄气总会出现岔路的情况，好像身体会不由自主地把玄气送入另一条经络。红莲自然不敢怠慢，把这个问题同老头说了。 老头遂在群里、论坛询问：“各位道友，你们夺舍后修炼时会出现玄气不受控制的情况吗？” 论坛的反应林相尚不知道，绝世天才群里倒是有人搭腔。 修车厂大妈：“不受控制？这不走火入魔？” 芥蓝：“还没入鼎，修的还是知守经，不存在走火入魔的问题。” 修车厂大妈：“我没碰到过，你问问其他人吧。” “没碰到+1。” “没碰到+2。” …… 爬楼的林相：“这群愚蠢的复读机。”同时发现疏漏后，他在思考怎么弥补过来。 爬完他们的聊天记录，到最后老头找几例有类似情况的，不过他们都是没有完全镇压宿主导致的。 板鸭没冒泡，倒是第一壳跳出来指了条路：“你干嘛不去问问车三平五道友，他经验丰富，可能遇到过。”遂林相收到芥蓝的小窗。 显示学识渊博的事，自然是要在群里面咯。 正好林相最近在收集夺舍者翻车的事例，他先发出一则翻车的事例。 “韩自立夺舍浮耀花想贪天生地养花妖的【耀世逐光】命灵，结果没夺舍过草木精怪的他，青天白日感到身体不适，以为见不得太阳，好好的耀世逐光出世给他扼杀在怀，三年后遇到朱旭，经他点悟才知错过何等机缘，遂自绝蝴蝶谷。” 第一壳冒泡：“噢，你的意思是这算好事？艾特芥蓝。” 车三平五：“好事？我夺舍过一位【扶风】命灵，一开始感到异样，没当回事，结果被他师长种下的阵纹反杀，害我功亏一篑。”这当然是林相瞎编的。 第二十八章 我在群里当大佬 第一壳：“什么阵纹？能在弟子体内布阵的那可是大玄气师往上走啊。大玄气师的阵下活得一命，有点东西。” 车三平五：“扶芩七录里的玄海生杀阵。” 扶芩七录是林泳澄让林相从暗馆拿的，作为秋山全村村民的希望，林泳澄以大玄气师借阅一本书，积分贡献什么的都不用谈，直接招呼一声就可以。 林相拿书的时候出于好奇，自然悄咪咪地看了几眼，书中讲的是对杀气的运用，林相通篇看下来，得出八个字：“不明觉厉，不知所云。”几个杀阵的举例应用倒是记了个大概。 橙水：“牛啊大佬，扶芩七录可是生杀大法诶，里面的杀阵随便一个都吓死人。” 三七四七七：“能不能别转移话题！勿忘建群初心！车三大佬，你快嗦嗦怎么逃得一命的，让我以后翻车时有个参考。” 林相囧，他知道个屁啊，全是水论坛编的。 第一壳：“勿忘建群初心！车三大佬，人家芥蓝的问题你还没说完呢，你先说这个。” 修车厂大妈：“附议。” 车三平五：“当然，若是发生在婴儿身上，我倒是觉得可能是识魂建立时和夺舍者的冲突。”一好一坏说完后，再以自己建立的形象做出一个三魂立人的猜测，妖族在找不到正确答案的时候，它往往就是唯一解。 芥蓝也不窥屏了，冒泡道：“愿闻其详。” 第一壳：“愿闻其详。” 修车厂大妈：“愿闻其详。” 林相：…… 林相看着那一列刷屏，再次确定了这是个复读机群。 车三平五：“结合你前几次的问题来看，你身体还在孩童阶段，这个时候正是识魂建立的时候，可惜身体的灵魂被你占据了，新建立的识魂认知和灵魂产生一定冲突，所以会出现修炼玄气紊乱的情况。 “这说明宿主接触的灵玄知识和夺舍者的修炼知识冲突了，看来你平时接触的灵玄知识有点高端啊。” 林相这是结合平时的观察做出的合情合理忽悠，你能反驳吗？那你证明出识魂的存在啊。 这么一说，群友反应过来了。 第一壳：“好酸好酸，能夺舍重生的都是灵玄一道的资深大佬，能让大佬否定之前所学知识的新知识，请问您是夺舍了莫愁湖湖祝吗？” 修车厂大妈：“我觉得是暮修会的修女。” 三七四七七：“盲猜一手分天九宫里面的一位宫主候选。” 橙水：“有没有一个可能是秋山馆馆守？” 看到群友脑补出来的各种猜测，尤其是最后个林相和芥蓝吓了一跳。他俩敢哔哔吗，不敢啊。 芥蓝立马发问截断群友的幻想：“明白原因了，感谢道友的解答。” 林相很配合地说道：“你最好全身心地投入当前身份，这样识魂建立起来的认知和灵魂才不会有这么大的冲突。” 板鸭冒泡：“确实如此，最好是做到昨日种种昨日死，断尽前尘才能走得更稳。” 林相和板鸭成功把群聊重心移到三魂分立的识魂上面，林相和芥蓝长舒口气。林相总觉得自己疏忽了什么东西。 林泳澄在暗馆外呆着后，时不时问问孩童累不累，要不要喝水，吃不吃点零嘴，细细碎碎的事情交织在一起，红莲因此不敢明目张胆地去泡在书堆里。 老头对此也束手无策，只能建议先熬一熬，等时间累积起来，孩童表现出学习进步的样子，慢慢熟悉暗馆流程后，自然林泳澄不会常驻在外面。 林相倒是撇嘴占多，隔着屏幕老头可看不清红莲的心思，他在湖底把那些小九九看得一清二楚。 “日久生情，这个成语想不到倒是让我亲眼验证了。” 他旁观者清，他能察觉到红莲对林泳澄的依恋日增月累，感情逐步加深，简直不要太黏糊林泳澄，如胶似漆、难舍难分。 好姐妹秦南袖说带她去吃糖人，她要林泳澄跟着。 好姐妹秦南袖说带她去听评弹，她要林泳澄跟着。 好姐妹秦南袖说带她吃鱼片，她直接说：“娘亲做的更好吃，要吃娘做的。” 想想也是，林相能看到红莲在离恨山过的那种与世无争的清宁日子，若不是老头找上门，也许她在人情世故这一块上还不如稚童，这兴许是她扮演婴儿比其他几人更好的原因？ 发现升灵印记后的林相精力主要放在翻阅那些夺舍翻车的事例，从中找出夺舍者为什么敌不过宿主的原因，并以此向论坛、群友探讨，从中找到适合自己反杀的要点，一一记忆归纳。 升灵印记好解，镇压驱除红莲才是最难的。赶走恶客再来修订房屋，总比恶客一直呆在家里好使。可惜至今适合他的方案还是当初拟定的那俩个。 林相和身体的联系也在不断加深，毕竟红莲控制身体大都是搬书、拿书，始终是一种得过且过的姿态，这具身体已经是她的了，慢慢水磨臻至完美不好吗。林相不同，他一开始就是抱着夺回身体的想法，每一次都是全身心投入，效果自然不一样。 林相能感觉无数理论、实例、自己不断的尝试给他带来的自信，他内心的纠结也在日复一日地增长。偶尔呆在湖底，他不得不像之前回答初生婴儿真灵时那样，试图以各个理论来支持自己的论断、自己的选择是对的。 “再过几年，等自己年岁更大后，这样再撕开枷锁，即使平时显得成熟，不能完美伪装成孩童，想来问题也不会很大吧？可，红莲也会逐渐掌控身体，甚至慢慢追上我的匹配度。” 怀着这份隐忧，林相一直在犹豫是不是要早些动手，温水煮青蛙的说法他可没少听，林相一边纠结一边寻找更好的解法。 乌南城在分天山脉北麓的立足，让山北南线的独立城邦与小国爆发出对土地更为渴求的欲望，南地人族大举南进分天山脉。 离恨和分天俩座一南一北妖族盘踞的山脉向来同气连枝，为此红莲甚至按照老头的吩咐专门去暗馆查阅过与北海深处相关的书册。 林相也因为南地人族和分天妖族的碰触火花，对分天妖族里的消息知道得更多，让他对与红莲媾和的方案倒是完善不少。 第二十九章 命运总在你意想不到之处突如其来地展开 开元八年的正月，一对小姐妹前来拜年，秋城城主的女儿别蔚馨和别蔚清，俩个十岁大的小女孩跟在秋城城主身后和林泳澄混了个脸熟，城主更是提出林泳澄教导俩位小姑娘呼吸吐纳的请求。 “不需要日夜聆听教诲，林长老有空看在琪儿的面上点拨一二即可。” 别仁文口中的琪儿是林泳澄的故人，按辈分算是妹妹，俩人一同长大，林琪嫁给别仁文生下双胞胎姐妹，三年后死于旧疾。人家都这么说了，林泳澄自然答应。 整个正月这对小姐妹都缠着林泳澄腻腻歪歪，林相倒是看得明白，林泳澄真是把这对姐妹当半个女儿看待，小姐妹从小缺少母爱，更把林泳澄当了半个妈。 “才七八天就有了几分母子情谊的味道，缘分倒真是妙不可言。”林相心中感慨连连，有人心中可酸死了，林相看见湖面涟漪一片火树银花。 “别仁文啊别仁文，要是你知道你小叔跟我离恨山有联系，你还敢这么热乎不？ “忍住忍住，毕竟不是亲生的，过几天就好。 “毕竟娘是为了补偿林琪，为了娘的良心甚安，我退一步是应该的。 “怎么还来啊！你们不是在秋山学院上课吗？能不能学学秦南袖，人家上学多乖！ “人家秦南袖从来不会像你们这样缺乏母爱的样子。 “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越想越亏。再不主动出击，我可要失宠了。” 于是，二月初八这天，孩童走出暗馆，对林泳澄道：“娘，耳朵疼。”耳边玉坠红艳艳的，林泳澄立马摸出药丸给孩童服下，期间嘘寒问暖无微不至。 “会哭的孩子才有糖吃！古人诚我不欺。”林相看到这条思绪，扯了扯嘴角。 后面几天孩童耳朵情况飘忽不定，可把林泳澄担心坏了，也因此无暇顾及放学后来串门的别家姐妹，可把红莲高兴坏了。 不过既然建立了情谊，偶尔别家姐妹也会来串门，不过有趣的是，红莲对别家姐妹很不感冒，三人也说不上话。红莲跟秦南袖倒是说得叽叽喳喳，嘻嘻哈哈。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到了开元八年的暮春三月。 冯馆守的病依旧不见好转，红莲在老头的建议下，表现出逐步、稳定熟悉暗馆流程的样子。经三个月的铺垫后，孩童已经能勉强蒙眼写出能认出的字，让林泳澄不再做登记书目的事。 兴许是之前三个月林泳澄习惯了白天呆在暗馆外的那个庭院里等林相，现在她不参与暗馆中事，却也爱上在那里拿本孤本细细研读等待林相下工的日子。现在她基本上都是呆在暗馆庭院里，不像以往林相下工了才来接他。 眼下的场景让林相羡慕又嫉妒，暗馆无事，红莲操纵着孩童坐在庭院石凳上，嘴上吃着小食还和林泳澄吧唧吧唧地说着话。这份温馨让林相深深地向往、渴望。 “嗯？景儿。”林泳澄忽的打断孩童的碎碎念。 只见林泳澄神色湛然地看着林相捏着小食的手，白白嫩嫩的手指间左右各捏着一枚沙果。沙果是一种长在沙地里的灌木植物所结的果实，拇指大小，褐色脆壳，六岁孩童的力气也能一捏就碎，里面的果实经晒制后显得莹白干燥，嚼起来带有焦甜脆香感，口感类似林相上辈子吃过的焦糖瓜子。 秦南袖带红莲去听过评弹后，红莲遂爱上这种坚果，成为日常小食的主力之一，另外还有徐婆婆家的糕点、西桥的糖葫芦…… 吸引林泳澄注意力的是孩童俩只手的手指动作。孩童为了省事、图吃个痛快，左手食指大拇指捏开脆壳，无名指和中指在沙果底部刨几下，把底部果壳刨落在桌面上，再大拇指和中指捏住露出果肉的底部，食指刨掉上面的果壳，随后送入嘴里。在左手送入嘴里的时候，孩童的右手也在做相同的动作。 这样产生一副奇特的场景，左手和右手同样灵巧的动作，由于嘴只有一张，所以相互之间的动作没有一致性，但左手和右手的操作却没有丝毫错误。整套动作下来，带着一种吃货虔诚礼食的行云流水感。 林泳澄看了自然知道这代表什么。她伸手摩挲着孩童细嫩的手掌，脸上的神情似哭似叹息：“多好的一对手，可惜见不到灵玄。” 林相还在懵逼时，红莲已经在湖面炸开了，她已经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天生双持！ “这具身体的左右手既可以完美协调一致，也能分别做出完全不同的动作，丝毫不受影响。 “这是天生的双持之手！” 林相一怔：“这不就是左右互搏吗？我记得那个好像是说的一心二用吧，一心二用后天也可以练成的啊。”他隐约意识到之前疏漏的某个地方彻底暴露出来了。 直到林相晚间看到红莲和老头的聊天才明白为什么红莲如此激动。 “老头！老头！我发现我有天生双持的能力。” “很好，天生双持不但需要你自己灵魂能从意识层面上做到一心二用，还要能完美控制双手的肌肉筋骨才能做到，毕竟天生双持的手部肌肉筋骨远不同于常人，甚至左右手都不尽相同。 “你能发掘出身体天生双持的能力，这表明你和身体的磨合程度进一步提高了。 “恭喜你呀，磨合了六年，身体终于开始接受你了。” 后面的话林相已经不关心，他现在如果有脸色的话，一定是铁青的：“我讨厌墨菲定律！”之前温水煮青蛙的担忧变成现实，任谁变成锅里的青蛙心头都不会痛快。 更重要的是，林相知道问题出在那里，他一次次通过入梦术催眠红莲、熟悉身体。妖族起疑过，群友、他这么多夺舍重生的大佬都说是好事，为什么妖族信了？ 因为那是有理论依据的，是某种意义上的事实情况，红莲也确实因此和身体的磨合在加深。自己光顾着打消妖族对初生婴儿真灵蒙昧的疑虑，却忽略这点，真是一啄一饮自有前定。 林相不得不想起前世听过的一句话：“命运总在你意想不到之处突如其来的展开。” 第三十章 终来的孤注一掷 这几个月林相还有种优势在我袁本初的感觉，想不到一个个的将面翻开后全是魏国。 “所以，只能选那俩个方案了吗？ “真的要玉石俱焚吗？ “或者，先看看能不能签订契约？实在不行再来玉石俱焚？” 林相很快下定决心，他不敢再犹豫，生怕某天红莲直接凿开白沙，在湖水里冷冷看着自己。 心中的决定一下，林相轻松不少，这才恍然，也甚是懊恼。 “早在制定出这俩个计划时，就该发动的，现在再来，胜算无疑掉了好几分。 “总比被人温水煮青蛙好。” 林相选择在休沐日时发动，休沐那天红莲不会去暗馆，也基本不会和老头联系，林相能有一天时间来处理手尾，这一切当然是他能反客为主的情况下。若是失败，自然是万事皆空。 三月卅一，春末。 今天下工，明天是休沐日，也是林相选择发动反杀计划的日子。 白天林相迎来秋山例行的换季检查。每过一季，秋山要对馆守进行一次眼睛检查。 和以往一般无二，站在林相面前的柳策突然摸出俩根针两根针朝林相睁开的眼睛扎来，见林相眼睛没有丝毫波动后。又点出俩朵指甲大小的橘黄火焰浮在空中朝眼睛接近，灼热的感觉随距离的减少不断增加，火焰距离眼睛还有七寸时才停住。 柳策一直留心林相的反应，确认林相眼睛确实没有正常人的波动后，方才拱手告辞。林泳澄一直站在旁边神色淡淡。 白天悠悠然然地过去，林相一次次地默诵计划步骤，并牢记每个突发情况后的选择与备案。 这夜，风微大，拍得窗户嘎吱作响。林泳澄和阿喜带着林相在主屋客厅烤着火，看着异界版的电视——影屏。 红莲操纵着孩童的身体吃着小食，嘴上带着孩童特有的碎语。偶然从红莲记忆涟漪里瞥见的温馨一幕，林相竟有些痴了。他知道，若是不曾过心，记忆是不会泛起涟漪给自己读到的。 今晚的林相已经泛不起对那一世的思念，想来……每次从高空跳下，都是抱着死而无憾的心绪吧？ 三人没有熬夜的习惯，林泳澄和往常一样，把林相带回屋里，掖好被角，自己才回去休息。 红莲也在曲子的抑扬顿挫里里悄然入眠。 林相也开始了他的计划。 “那么，看看能不能旧桃换新符吧。” 已经钻出湖底的林相，毅然撞上紧箍那团翻涌沸腾之红的银色锁链。 “咔！” 冥冥中好像传来什么断裂的声音，意识的虚像世界里：淡青色人影的林相站在一团赤红下，银色碎屑如飞溅花火，点点零碎若星光散落。 “谁！” 淡青人影前出现一座大湖，一株丹红莲花破水而出，纤尘不染。 红莲从未如此吃惊，升灵印记的破碎惊醒了她的沉眠，破碎的如此干脆利落惊骇了她的心神。待看到那团青色人影后，那团青影与身体的融洽，让她惊惧！ “你！你是身体的宿主？！你灵魂怎么能成型？才六岁多一点的你，就算真灵显露那也不至于如此充沛饱满，凝成本性！” 意识的虚像世界里，最是唯心，故而灵魂越强大，在这个世界显得越真实。无论是三魂立人之命魂生识魂灵魂、识魂壮大灵魂，还是阴魂阳神捉阳、守阳化阴，一个人的灵魂强大是需要时间累积的。 上来直接撕开升灵印记和身体自洽般配的青色人型灵魂，当场把红莲搞懵逼了。 “刷刷！” 丹红三十二瓣莲花无端落下十八瓣花瓣，林相知道这是来自升灵印记的反噬。林相毫不迟疑，青色人影凝成一枚繁复精致的符号撞在红色莲花身上。 林相脑海里想到之前收集夺舍者翻车的贴子，其中一则引起了自己的关注：“……夺舍者没压制住宿主灵魂，宿主灵魂又不能驱除夺舍者，结果夺舍者怕宿主请妖族高境玄气师出手，和宿主签了灵魂平等共生契约的算吗？” 这个符号是灵魂平等共生的符号，也是很大众，网上一查一大把的知识。 红莲与青影交织在一起。 “居然是平等共生！还以为是湮灵灭魂咒。” “网上查不到，只能找到这个。”林相从对红莲的了解，做出回应红莲话茬的举动，试图以此降低红莲的抵抗力，平稳缔结契约。 红莲很自然地接口：“上网查？你师傅没教你几手绝活？哎？！呸！”发现不妙的红莲，立马回到把青影剥离身体的行动中。 “我没师傅。”林相没等到红莲的回答，感觉自己凝成的符号，又被红莲推出来一截。只得再次开口：“毕竟我才六岁，还找不到师傅。” 暂时抵挡住青影侵袭的红莲，发现对方话里话外真的像是身体主人，又忍不住接话茬了：“你真是这身体的主人？那怎么会有这么强大的灵魂？我之前为什么没发现你？”一开口就要思索，一思索就分心，以至于青影又压了回去，甚至更进了几分。 林相也很辛苦，他发现即使身体认为他才是主导，但红莲死活不接受印记，加上红莲对身体的掌控也很高，以至于林相并不能借着身体主人的优势，灵魂联合命魂一举压倒识魂。 难不成真要像论坛里说的那样玉石俱焚，看谁灵魂更耐烧？毕竟林相现在和身体的磨合比红莲高，和红莲还是能搏几分胜机的。 “我提前动手就是怕红莲和身体的联系日渐加深，以后争夺时，没有身体支撑的我，肯定不如红莲历经百年的灵魂强大。当时就有做玉石俱焚的打算，现在还在犹豫什么呢？白捡的命，如果不活得轰轰烈烈，爷不稀罕！” 出于某种心理，林相开口回答红莲，即便回答时，青影被推出几分。 “是的，我是这具身体的主人。我生而知之，故而强大。 “你没发现我，是因为自在观，湖底那片白沙是我想出来的。 “我叫林相，字思景。不是离恨妖族的窃书贼，是林泳澄的孩子。” 第三十一章 从此我叫裴红莲 是的，林泳澄的孩子。 林相能看到林泳澄对自己的好，那是毫无算计、只求你若安好便是晴天的赤诚，让林相也愿意去承认这个身份。 他看一只夺舍自己的花妖都能看出几分感情，觉得自己这般行事对渴望家庭温暖的红莲很不公平。 何况一个全心全意对自己好的人？他又不是石头，怎么不会因此触动。他的羞愧、内疚、歉意这些复杂情绪都是之于林泳澄对他的深切情感，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说出自己名字后，林相打算开始点燃自己灵魂，拉着红莲一起燃烧。方法很简单，也玄之又玄，念起即可。 生而知之有事例存在，当林相对红莲说生而知之这事时，红莲接受的很快。她刚想说什么，看到林相的动作，恼怒道：“疯子！”径直容纳了那一枚还未开始解型的印记。 林相的灵魂和红莲的灵魂水乳交融，短暂一霎，合在一起的灵魂分不清形状，只有一团盛开的黑光，光芒落尽，青影与红莲遥遥相对。 丹红莲株的叶子变成青色，青色人影身上密布红色线条，看去竟像经络血管。 “你……你这是？”林相疑惑开口。 红莲开口，看不清她面貌的林相也能感到她笑了下：“这本来就是你的身体呀，若是真灵一直蒙昧不显，我还能心安理得地占据，但是你都出现了，想来我也该退出了呢。 “刚刚那种情况，我看你应该是要玉石俱焚，若是你因此消逝，那我岂不还是亲手扼杀生灵？ “我觉得我做不到这种事，所以只能接受你的平等共生印记了。”林相想到了红莲对老头说的话：“……这样我不会有扼杀生灵的感觉。” 这一刻的林相被深深震撼，从红莲记忆里看到的画面。无数朵红莲重叠在一起的身影，告诉了他什么叫做：“一生琉璃白，透明着尘埃。” 他忽然觉得自己很脏，很自私。即使一次次地用冬牧场那句话说服自己，心底的不安，总要一次次地纠纠缠缠那些自己早已按下去的心思。 自己对林泳澄报之以琼琚，红莲就不是吗？面对自己的自私，她反而很开明地表示了解，还配合自己束手就擒。红莲投我以琼琚，我以何报之？ 林相干涩地问道：“那对妖族你怎么交代？” “我当不了好妖，但我想当个干净的妖，一个干净的妖，至少要不杀生吧。以前跟老头提过的，若是宿主真灵绽露，别怪我的于心不忍。老头也没多说，那我当他默认咯。” 林相沉默，干净如她，于心不忍也是她，这份理所应当的还是她。 “至于以后，做出平等契约时，你应该也有所考量了吧？说说你的打算吧，毕竟我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谢谢你，红莲，你是个干净如琉璃的妖。”林相顿了顿，他缓缓地说出自己的想法：“原本我打算直接借助你妖族的身份，大家一起潜越偷跑。” 但是，红莲那份剔透干净触动了林相心里一直存在的某个想法，那个想法玉石俱焚时就有过，现在只不过更加明晰透彻。 “我能体会到你对林泳澄的依恋，你把她当亲人了对吧。” 红莲不语。 “我能读到你的记忆，零碎记忆碎片里潜藏的那份情感我能体会到，我能体会到你和林泳澄之间的温馨，我很羡慕、沉溺，也受之有愧。 “林泳澄是真的不问缘由地对自己孩子好，可是我们俩个算是剥夺了她的天伦之乐，这个你也是知道的，所以你更愿意在她面前表现出孩子气的一面，想来也是带弥补的意思吧？” 红莲这次轻轻回答了一个‘是’。 “抱歉，我不是带着埋怨说下以下话语，只是看到干净如琉璃的你，忽然觉得自己活得好黑好脏，人啊，总是向往太阳的，所以我选择遵从那份最深刻的想法。 “原谅我的自私，你已经给了我一条生路，我还要往可能的死路上走。我只是忽然发现，自己坚持的自由、做出的选择，在所犯下的罪前显得毫无意义，错了就是错了。 “现在，我想直接和林泳澄说这件事，有的好心是不愿意让它沾上半分瑕疵，或许你会说善意的谎言，但说谎的那个终究知道事实，余生难以心安，倒不如在林泳澄用情不深的时候，说清楚一切。 “林泳澄……若是不愿，那只能让我一命换一命了。”林相歉意地看着红莲：“很抱歉辜负了你的好意。” 说完，林相解除了红莲的契约，平等共生契约需要双方同意才能解除，在林相这边发出解除契约的要求后，俩人的灵魂同时震动了一下。红莲惊讶，林相直接解除契约，现在只要自己单方面同意就行了。 摇曳的莲花顿住：“你不怕我骗你？万一我是怕死，特意签订契约呢？樊叶丽可是至今不敢解除契约呢，怕一解除契约，就走不出分天山脉。”樊叶丽是那个夺舍失败，不得已签订平等共生契约的夺舍者。 林相道：“只有犯人，才会开口索要证据。有人说过，人一辈子总会彻底地去信任一二三人，我想你大抵是其中之一。”基于林相对红莲记忆里的那个妖的了解，以及红莲刚刚的行事，林相选择解除契约，不怕红莲再次卷土重来与自己争夺身体，也是为了报答红莲的手下留情。 若予滴水，赠君汪洋。 投以琼琚，报以永信。 “怎么感觉被你吃得死死的呢。”红莲很爽快，她直接解除契约：“既然没了契约的束缚，那我可要走咯？” 林相沉默片刻：“好，路上小心，别被发现了。” 红莲微顿：“嗯，以后你自己注意点，别被其他人夺舍了，毕竟好心可不是大白菜。” “我会注意的，感谢你的手下留情，祝你福运昌隆。” “再见，林相。” “再见，红莲。” 红莲随着林相吐出的一团气从林相口鼻漫出，钻过窗缝，附身在窗外冷风刮来的一片枯叶上，飘扬离去。 只余一声残音在林相心间响起：“若是有缘，再见时，叫我裴红莲吧。离恨小妖红莲已经死了。” “【裴】字拆【非】【衣】，你附身时，像是在换一件又一件的衣服。一开始接受老头的邀请就是不愿再颠沛流离，想不到还是得流离失所，所以取姓【裴】，是指不想再伶仃漂泊了吗？”林相闻言微微出神的如此想到。 第三十二章 生而知之，生而有罪 听着窗外的风声，林相这一刻前所未有的心安，光明正大地用自己身体听风拂夜阑、不怕被发现的感觉真好。 “要自由呀。”轻轻地为裴红莲送去最后一声祝福，林相开始默数时间，像是句读自己仅剩不多的生命、又像是在忏悔自己犯下的罪。 每日卯正三刻（早上六点四十五分），林泳澄就会进来让自己起床练拳。即使是正月初一也躲不过，不过开元八年的四月初一，林相要来些不一样的。 不多时，熟悉的脚步传来，门开，带着一夜寒风的清寒，半树杏花香，想来是阿喜栽培在庭院里的树里恰好有四月的杏花，几片零碎花瓣随风落在地板上。 林泳澄看着合衣靠坐在床上的林相微微一怔。 男孩肤色苍白，眼睛有些润泽，面容略带几分早熟孩子的冷僻，右嘴角的一颗小痣冲淡了整个人的冷气，带上几分温婉。那对眼睛莹莹带光，落在林泳澄眼中胜过千万骄阳。 林泳澄站立片刻，随后抿唇，回身把门关上，走到林相床前坐下，期间林相一直没有说话，直到林泳澄坐在床沿，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 林相偏开视线，低垂脑袋，说：“我……生而知之，也生而有罪。” 林泳澄没有说话，只是房内隐约带来某种压力。林相觉得房间的温度有点高，他的额角微微冒汗。 “嗯？”林相感到额角传来清凉的触感，是林泳澄的指尖，她在替自己擦拭汗迹。林相抬眼，望入一对清冷眼眸，林泳澄神色平静，宁定地说：“想来这是个很长的故事，慢慢说吧。” 看到林泳澄这个态度，林相继续道：“我出生后就被离恨山的妖族夺舍了，夺舍我的是一个叫红莲的妖……” 林相把自己降临此世的事情娓娓道来，隐去自己前世的事情，一些来自前世的知识都用偷窥红莲的记忆而获得做借口。期间还摸出识符，把自己登录论坛、七鹅的账号拿给林泳澄看。 “……我不知道，您怎么看待这件事，我自己很羞愧，毕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算是剥夺了你孩子的生命，如果你心有怨恨，我愿意一命还一命。”说完，林相感觉身心一轻，重活而来对林泳澄的愧疚，道德上的缺失感，对前世的思念，对死亡的恐惧，种种复杂情绪不一而足。 林相叙述期间，林泳澄很安静，面对林相偶尔的停顿，也很耐心地等待对方组织语言。 她一直看着林相低垂的脑袋，放在林相额角的手指很冰凉，林相更察觉到有丝丝玄气从指尖渡入，在他体内流转。 林泳澄的神色依旧平静如水，开口问道：“你什么时候有意识的？” 林相蹙眉，他没想到林泳澄会问他问题，这不应该直接一巴掌拍来吗？ 他想起自己泡在海水时，听到的那些模糊声音，回答：“我也不太清楚，大概是听到‘琴瑟和鸣’这个词吧，还有几个名字‘景天’‘景地’……” 林相一怔，他记得好像这个身体的父亲姓景？想到这里，他那份夺人爱子的愧疚感更加深刻。 然后林泳澄又详细询问面对罗妻符诊断时，林相自己的感受。以及自己掌控身体，玄气流经林泳澄点出的几个窍穴时，身体的反应是怎样的，甚至还让林相当场演示了一下玄气刺激那几个窍穴的情况。 林泳澄收回指尖，双手交叠在腿上，端坐在床沿，看着垂首的林相说：“最后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反抗红莲的夺舍？如果是打算现在这样一命换一命，让红莲吞噬了你的灵魂不也是差不多吗？” 这个问题，林相很早就想过了，更在和红莲签订平等共生契约时理清思绪：“一开始，我只是想活着。后来想的就复杂了，渴望自由、想要体验家庭的温馨、想看看这个世界、证明我来过这个世界、有对您的愧疚、也有对红莲明澈干净的向往等等。” 顿了顿，林相缓缓道：“对美好的向往，所以我选择打碎红莲与您的美好，偶尔有过愧疚，更多的是想尽办法去找那一线生机，不断地在途中说服自己，让自己掩埋掉那种卑劣的心思。” 林相抬眼：“我记得一句话‘你不因有罪而死，我们不为挨饿而生。’我只读出一种为了活下，不问是非的冷酷。 “可是，后来，慢慢地就有点不一样了，我不知道怎么回事，或许是良心发现。 “反杀红莲是我六年来一直想做的事，应许是也因此看了红莲六年，看过她的不少记忆，感觉她像是太阳，让我知道何为莲出淤泥而不染，明澈剔透。我发现，原来我的内心根底终究还是向往她那份琉璃白净。 “我说不出宁教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的话。 “我想干干净净地活着，背着夜色前进太累，我向往太阳，渴望拥抱它。 “于是，我想得更简单了，我想堂堂正正地站在阳光下，接受每一桩罪的判决，然后看天平的生死俩端孰轻孰重。 “能活，我至少能问心无愧地活下去。若是死，至少死得干净明白，而不是糊里糊涂。 “这段时间我也试图说服自己，可是……我做不到让自己能面对你的关心时，不愧疚、不懊悔，而是坦而受之。” 林相望着林泳澄的眼里带着泪水：“我是个俗人，我也怕死，可是我更怕自己不干净，不干净的我还让别人的一片纯心染上污迹。 “更怕自己午夜梦回时，想起自己做下的恶而彻夜难眠。我没有那些人的大神经，我不能因为太阳照常升起就忘了昨天的黑脏夜色。” 前世的自己，不曾染上富家子弟的恶习，想来也是心里有这么一份别扭在吧。林相如是想着，闭上眼睛，挤出的泪水划过孩童苍白的脸颊：“这是我的答案，我说完了。” 他在等待林泳澄的决定。那是对自己降世于此的原罪判决，这一刻的林相前所未有的心安。 第三十三章 这就是答案 闭眸的林相脸上传来温润的触感。 林相抬眼，望入一对月牙水眼，林泳澄微微盈起泪光，说：“你还是你，即使你生而知之，依旧是我的孩子，让我慢慢说。”听到这句话，林相忽的前所未有地放松，好似于莺啼婉转风过竹叶声间大梦初醒来的满足感。 “你并没有扼杀这具身体未成显现的真灵，你就是这具身体的真灵。 “均国那边的学者也和你有过类似的思考，尤其是在周均把夺舍重生一事暴露在光天化日下之后，不少学者都在研究相关课题。 “你这种情况在当时称为【赌先】，不同于滴血重生，全凭自己。也不同于看见先天资质很好的婴儿再来夺舍。赌先，赌的是孩子父母天赋绝伦，孩子自然也天赋绝伦。若不是碰到景儿这事，我都快忘了这种说法了。” 正在讲述的林泳澄把手从林相脸上拿开，顺手给他捂了捂被子，这份贴心的关怀，让林相有些沉溺与失神。 林泳澄继续道：“因为后面的重生和夺舍俩派的分歧，赌先既不属于重生，重生是凝聚宿慧进入载体，重开一段人生，是先有魂再有身。也不是属于夺舍，夺舍是看到合适的宿主再去争夺真灵一位，是先有身，再有魂。所以它只是很笼统的归入夺舍重生里面去。 “赌先，往往都是意外、或是巧合、或是其他机缘，魂的原身破碎，刚好遇见一个能承载自己的新生肉身。它魂身同在，在载体交而唯一，若是在未出生前便有了意识，那便是灵肉合一，无先后主客之别。若是出生后才有意识，那便是压制婴儿真灵的夺舍。” 林泳澄给夺舍重生划分的方法让经常泡论坛的林相耳目一新，也由此相信林泳澄真是有一定依据，自己是这具身体的真灵，想到这里，林相的心跳微微加快。 身为大玄气师的林泳澄自然也察觉到了，她没有停顿，继续说道：“关于婴儿真灵，相信景儿已经了解不少。 “有个说法是：真灵在婴儿于母胎诞生意识时，也随之诞生，之后的胎教、听到的声音、感知到的震动，都是在做最原始的真灵塑造，并在后天逐渐绽放光芒。 “赌先呢，胎儿由于外来灵魂的注入，已经拥有原始的真灵，外界对于身体的刺激是在加速灵与肉合这一个过程，视这个过程的结果确认是赌先成功还是夺舍成功。” 林相沉默只是当时的一个说法吗。 林泳澄没有在意林相的微妙情绪：“至于，如何验证这个说法的真伪，很简单。一是证明婴儿真灵的存在，另一个是证明你是这具身体的真灵。 “婴儿真灵至今没有办法证明，但看灵与肉合，却是可以的。”听到这里，林相若有所思。他想起林泳澄之前往自己身体里渡入的玄气，以及刺激的那几个窍穴。 “这个法门是从我一个大敌身上得来，那人出自山南莫愁湖，一路北行欲求无敌，我和他在北崖做过一场，他逃走后从他遗留下的物品里寻得，法门名为【点灵】，是由莫愁湖的太上所创，只能对未入鼎境的人使用，入鼎境后，命灵开始与身体交融，就点不出身体最初始的灵韵。” 林相疑惑发问：“身体最初始的灵韵？”他可没听过这个东西，网上也没有相关讯息。 “天生的婴儿，自是灵肉合一之态，这个灵有很多解释，和灵魂一样，都知道灵魂存在，但就是捉摸不透它的原理与构成，只知道它能做什么。 “莫愁湖那边对这个灵肉合一的灵，自有一番见地，他们认为这个灵是灵魂最根本的一点所在，既是三魂立人里的灵魂，也是阴魂阳神里的阳神。”林泳澄知道林相了解过这俩种理论，故而用这个举例。 “莫愁湖走的是先天不败的路子，很注重人在一开始的起步。即使是初生婴儿，他灵肉合一的程度也有所不同，这也是为什么有的婴儿时常惊惧，小病不断的原因，那是灵肉合一程度不够高，只能依靠后天的外环境来促进这个过程。 “为了衡量人还没修行时的潜力，当代湖祝以太上之境，创出【点灵】法门，用来衡量未入鼎境的人强弱。 “依靠玄气刺激身体，身体引动灵魂，灵魂再给出反馈，灵魂自是反馈到身体上，再由施术者探知到。 “灵肉合一越高，身体灵魂的联系也就越高，故而反馈时的损耗就越小，施术者越能感受到玄气刺激相应窍穴后，窍穴反馈的力道更大。 “然后，莫愁湖惊讶地发现，这个法门还能用来测试未入鼎境的人是否被夺舍。 “夺舍者和宿主肉体需要时间来磨合，未入鼎境的人是不可能完成灵肉合一的，因为你身体里面会有俩个命灵，只有到跃过龙门才会灵肉合一。 “未入鼎境的人即使有先天上的灵肉不合一，需要后天慢慢弥合，但那都是六成以上的，而夺舍者回馈的玄气力道是发出的六成以下。从此莫愁湖对这个法门秘而不宣，外界很少有人知晓。 “你出生后，检查你的眼睛时，我顺手做了这个玄术，那时是六成半的回馈力道。由于你自在观命灵，我实在不敢赌莫愁湖这个法门没有问题，所以又去寻找罗妻符这些医师诊断。” 林泳澄说到这里淡淡一笑，散尽眼中泪意：“想来那红莲也是阴差阳错，被景儿你瞒天过海了。否则凭我有【点灵】法门，当日出生我就会察觉到几分端倪。 “可惜由于你的存在，占据了灵魂还隐忍不发，让红莲种下了升灵印记，误以为夺舍成功。毕竟夺舍后要么是禁锢住宿主灵魂，再慢慢和身体作磨合；要么直接湮灭宿主灵魂，再做水磨功夫。前者变数太多，后者暴烈，容易弄伤自己。 “由于婴儿真灵不显的原因，着实让夺舍者难以判断是否夺舍成功。 “刚刚我再为你做了一次点灵法门，十成十的回馈力道，状若天成、完美无缺。想来初生时的点灵法门回馈力道只有六成半，是由于红莲的原因。所以，你就是我的景儿。” 好比一个灌满水和气的气球，气球是肉身、水是灵魂，灵肉合一的程度越高，气球里面的水越多，气越少。相应的用手指摁在气球上的手感也会不同，毕竟气和水回馈的力道是不同的。而红莲的外来灵魂就充当了初生时气球里的气。 林泳澄抚摸着林相的脸颊，动作很轻柔，很缓慢：“即使你生而知之，你也是我的景儿。周均之父不也视周均如常吗？我还期待景儿顶天立地名动天下的那一天呢。” 林相明白了，这种事放在前世那很惊世骇俗，可是在生而知之有过前例，还有夺舍重生瞎掺和的超凡世界，人们的看法又有所不同。 林相擦了擦眼睛，低声道：“原来，我是忘了喝孟婆汤吗。”这个世界也有地府孟婆的描述，那是均国那边的话本影剧里的人物，至今倒是没人证实过。 自己只是带着记忆投胎转世而已，不是穿越也不是夺舍，没有原始之罪，他活过的每一天不是白捡来的，是自己这一世应有的。 第三十四章 问道 林相心结尽去，他抬头，望着林泳澄笑：“那我可要好好活一遍了，暗馆馆守我需要辞去吗？毕竟妖族往秋山一透露，我就曝光了。” 林泳澄道：“不用，你直接以外来夺舍者的身份和妖族交易就是，妖族的联系方式还记得吧？” 林相点头，他有些不明白林泳澄了，问道：“那秋山？” 林泳澄摸了摸林相的头：“傻孩子，妖族在意的是暗馆内的书籍，是不会在意是谁窃书的。至于秋山，若不是为了给你寻一安度余生的地方，将丹枫令送回我自会离去的。” 说到这里，林泳澄展颜一笑：“既然你未失明，那便以暗馆这万千书籍作你的问道之基吧。待你功成之日，再择法脱身，到时海阔任鱼跃，天高任鸟飞。安心养脉六年，之后事宜我自会替你安排。” 听到林泳澄这句话，林相第一次觉得藏经阁老僧、风清扬、独孤求败这些隐士高人的形象对上了自己的面貌。 这还没完，林泳澄说道：“另外你加的那个夺舍群聊也要多多留意。” 林相适时表示疑惑。 “你认为夺舍重生的目的是什么？” 林相下意识回到：“弥补过错，从头再来，让自己更加强大。” 林泳澄眼睛微微敛起，里面仿若闪过一道光泽，刹那的犀利让林相知道那不是错觉。 “你以为那些群聊里真有这么多夺舍重生的人吗？”林相一怔，不是吗？从人口密度上来说，完全没毛病啊。 林泳澄看出了林相的想法，道：“有这个念头的人不少，能付诸行动行动的确是不多。自从周均灭宗后，玄气师都很注意这一点，像莫愁湖这样的圣地，更是暗地创立一门法门以作甄别，风险远比景儿你想的要高，自然真正行动的人就更少。” “那其他人的目的是？” 林泳澄淡淡道：“一个人修炼总会犯这样那样的错，等发现时，已经为时已晚。你不觉得，夺舍重生的人是很好的探路卒吗？均国秋山这些大国宗派都有人关注这方面的事，因为除去那千万种错误，剩下的那不就是登山之捷径？ “而且，他们也能用一次次重来的机会地去验证灵玄之道里那些异想天开的思路。”说到这里，林泳澄笑着问道：“景儿可知气海修玄气，识海修灵气？” 林相答道：“人一开始修炼时，只能依靠吐纳天地灵气来转化成玄气，储纳在小腹下的气海内。直到越过龙门，进入七鼎境界，才开始直接吸纳灵气在眉心后的识海里面。” 林泳澄点头道：“玄气入气海，吸纳灵气，练为玄气，故作练气之称。灵气入识海，直接识得天地玄妙，故称作通玄。” “听到这里，景儿想到什么？” 林相没记错的话：“擅长结印、音节、咒语等手段发动玄术的玄气师称为通玄师，以玄气内动，刺激经络脉穴以自身技巧战斗的称为练气师。” 林泳澄含笑点头：“龙门前，练气为主，释放玄术需要走经络窍穴，从而让识海与天地灵气共鸣，再配合言咒手势，达到外放玄术的目的。这个时候的玄气师战斗，多是贴身短打为主。 “等越过龙门，玄术的释放只在识海的一念之间，除非是力量磅礴的玄术，才需要言咒手势的配合。这时除非你近身战斗能力远超同侪，不然大都是选择玄术对玄术。 “从而也产生俩种战斗流派，以及对相应玄术的选择搭配。但景儿可知道，为何大家都是选择七鼎后才修识海呢？” 林相摇头不知。 “因为，有无数不信邪的夺舍重生者，以各个方式去尝试，尸骨累累之下，世人才知道这是修炼铁则。” 林相一震，竟是如此，他从没想过还可以这样看问题，那这些夺舍重生者不就是灵玄之道的小白鼠吗。 “让景儿你留意这个群聊，是为了让你以后有机会混入那些真正收集夺舍者修行中所犯谬误的群聊里面，那样对你今后的路将有事半功倍之效。即使是我加秋山馆暗馆，也不敢保证你一定能登临太上，只能让你这一路上犯的错少一点。” 林相点头示意明白。他更想到一个东西“反杀夺舍群友。” 林相嗫嚅嘴唇，还是叫不出那个称呼，只得微微低头：“他们虽然是灵玄之道的先驱者，但也不能否认他们的强大，若是我能同境界战胜他们，是不是表示我很强？” 林泳澄微微惊讶，眸子落在林相低垂的小脑瓜上，笑：“既然景儿有如此心气，那以后我教导你的时候，可会更加严厉了啊。” 林相点头称是。 林泳澄笑：“说了这么多，收拾收拾起床吧，今天是个好日子，顺便见见你的喜姨。” 当阿喜看到林泳澄牵着林相睁着温润眸子向她叫了一声：“喜姨”时，她差点哭了出来。 听林泳澄说了事情经过后，她一个劲儿说林相受苦了，早餐的水面给林相盛了满满一碗，还单独煎俩蛋放进去。 饭后，林泳澄在院墙四周落下阻人视线的灵气阵，清掉庭院内的杂物，开始教导林相灵玄之道。阿喜则在屋檐下笑眯眯地旁观。 “景儿真决定修习环？不考虑莫愁湖的水经？你得知道，若是万胜功败，再想做其他功法，这时你的五脏六腑都因为常年修习环，导致其形位都与常人不同，这也是高深功法特有的地方。 “水经也是一门高深功法，这时再转头修习水经，轻则走火入魔，重则五脏六腑破裂。你现在还没入鼎，还有更易的机会，若是入鼎后再做更易，将对身体造成巨大伤害。” 林相回道：“景儿想我花开后百花杀。” “好气魄，既然如此那依你便是，那景儿是要走通玄还是练气？” 林相从未有机会详细了解灵玄之道，毕竟网上说得再多，终不如一位高境玄气师言传身授：“可以都走吗？” 第三十五章 隔着网线弄不死你 林泳澄笑：“贪多嚼不烂，一法通万法通。” 林相恍然，既然只是战斗方式的不同，那自然是：“我选练气路线。”身前一尺无敌，方至人间无敌。 林泳澄这次笑得更为恣意，眉眼斜飞，白齿赛雪。阿喜也在捂嘴眯眼笑。 “我和你爹爹都是练气路线，想不到景儿也是如此，也对，毕竟景儿有天生双持的天赋在这里。既然选了练气路线，景儿是赤手还是持械？” 林相问道：“有何区别？” “兵器乃拳脚之延伸，景儿觉得，若是持械最重要的是什么？” 林相沉思，这个问题很空泛，他试着回答道：“空间距离的把控。”这是他从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的话里想到的。 林泳澄敛起笑意，严肃地看了眼林相：“景儿有这份见地，着实应该走练气路线。但对于为娘的问题，你还是没回答对。” “应当是一把神兵利器才对，你若持凡兵，即使灌注的玄气多么汹涌，也经不住神兵几次挥砍，你一身技艺都落在兵器上，没了兵器你与自缚双手何异？” 林相没想到是这个答案，却又是情理之中。 林泳澄再度问道：“如此景儿的选择是？” 林相思考片刻后道：“我想持械，学剑。” 林泳澄摇头哑然失笑。阿喜捂嘴的手微微颤抖，微弯的眼角含着泪光。 “为什么想学剑？月棍年刀辈子枪，为娘我便是用枪的。”林相觉得问出这个问题的林泳澄带着几分严肃。 林相认真回答到：“自然是我喜欢呀。”用剑多帅，什么一剑光寒十九洲啦，什么剑气纵横三万里啦，什么我辈喜学剑啦，什么挥剑决浮云、诸侯尽西来啦，多有排面。 林泳澄不知道今天是第几次笑了，总之看到自家孩子那对温润水眸，心尖仿佛一直在飘扬，那一句句对答更是熨帖到了肺腑。 不知她从哪里掏出一把三尺六寸（一米二）长剑来，剑式古拙，像是下三流铁匠铺打造的样子，套着黑色粗硬皮质剑鞘，把手缠着微微褪色发白的细细褐绒，怎么看都有些年月了。 看到这把剑，阿喜再也忍不住那份悲喜交加，直接呜咽一声回房去。 “这是你父亲的佩剑【折杨柳】，你喜姨睹物思人了，让她自己待会儿就好。”林泳澄递给双手承剑的林相，示意他拔剑看看。 林相依言，不过林相才六岁，身高才三尺（一米），只得拿张凳子把剑横放，横着拔出来。伴着微微泛绿的剑光，林泳澄的话语与剑鸣一同响起。 “郑丘蒲阳易铸造，剑初成，居天下名剑末位五十。” 剑身如水从黑鞘中流出，伴着清越剑鸣，似小桥流水别有意趣。 “均国浅湖论剑，连折四剑，居天下名剑四十一。” 霜白剑脊上一抹青翠绿线蔓延滴下，林相眼中仿若落下一枝杨柳，折柳送别于流水间。 “北地纵横十三年，身经百战，现居天下名剑二十三。” 绿线在剑尖逐渐收敛，只余霜寒剑刃刺破眼球，徒留送别之人一地清凉。 “现在，这把剑交到你手里，望你不坠父亲雄心，让它站到更殊荣的位置。” 林相重重点头，他燃起来了，他感觉像是第一次高空跳伞，期待、紧张、更看到大地——自己的终点愈发清晰！ 这天开始，林相开始练拳，还是那一套知守拳。 “练剑先练拳。”林泳澄在一旁看着林相打拳，顺便指导道。 不同于以前她操纵装甲控制林相动作，现在她是拿一根木棍，林相动作一走形，就在身上戳一下，把身形纠正回来，每天林相身上都给戳得乌青乌青的。 “肩与胯合，肘与膝合，手与足合。 “擒是死的，拿是活的。擒拿有成，方进兵器。 “兵器乃手足之延伸，人器合一。” 来自林泳澄高屋建瓴的教导，让林相对这个世界的超凡力量更为了解，练气讲究对身体的控制，与林相熟悉的武功有些类似。而通玄路线，像是林相知道的仙侠，呼风唤雨、引火发水。 过了四月初一，林相结束休假，开始如以往一般去暗馆搬书、拿书，不同的是：林泳澄单独列了几本基础书目给他，让他在暗馆内看一遍。 几本书都是讲练气路线的拳脚配合，步法身形，林相在暗馆书架里，借着玄气刺激耳坠泛出红光把书都翻了一遍。禁玄阵内不能使用玄术，但可以运转玄气，林相的耳坠只要感应到玄气在耳朵附近流动，就会发出红光。 这几天的暗馆没有什么人来。林相看得很安心。这份安心，直到走出暗馆，被林泳澄接到车上。 “晚饭后，打拳一个时辰，运功三个周天。”这些林相很是乐意。 “然后你联系妖族，我在旁边替你看着。” 林相脸一苦，即使林泳澄离宗师只差一步，做这种事情他还是很怂的好不好。 林泳澄摸着他的头轻轻道：“不要紧张，隔着识符妖族弄不死你。” 林相：？？？ 林相差点就怀疑林泳澄看了某个他熟知的表情包。 自从林相接受林泳澄的教导后，每次林相运转功法时，林泳澄都会伸出一只手指点在林相眉心上面，这时候阿喜会摸出鸳鸯刀替俩人护法。 林泳澄伸出的手指渡入一丝玄气附着在林相周身经络脉穴外，细细感受林相经络脉穴内的玄气流向。若有谬误，则林泳澄通过自身玄气引导梳理，告诉林相正确的运行方式。 这让林相受益匪浅，很多没注意到的地方在林泳澄这种细致的斧正下，让林相运转功法时，更加得心应手。 经络脉穴里的气旋变得张弛有度，有快有慢，玄气在经络里的交汇对冲更为精细，繁复。脏腑一吐一纳间，灵气、浊气、玄气的生灭转化逐渐细腻稳定，带着与脏腑律动相同的节奏。如此运功三次，林相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结束了今天的功课。林泳澄顺势收回手指，阿喜也把鸳鸯刀收好。 林泳澄针对林相运功的几处问题提点一下后，转口道：“亥正三刻（晚上十点四十五）了，你可以联系妖族了。” 第三十六章 命灵玄术【洞玄】 林相点头，在围拢过来的林泳澄、阿喜眼中摸出识符，熟练地登录自己的七鹅号，往老头发起一个好友申请，顺手备注：红莲跑路了，我是接班人。 看到林相这个备注，阿喜咕叽一笑，林泳澄扯了扯嘴角。 很快，老头通过了林相的好友申请，看来这几天没联系到红莲，妖族也很慌，毕竟他们不敢直接上一个大玄气师的门查看情况。 老头：“？” 林相按照商量好的言论，直接输入：“可惜没留下那花妖的灵魂，不然对老夫我可是大补特补，不过撕开的一角灵魂倒是让老夫看到点有趣的东西。” 老头：“？？？” 林相：“我知道你是离恨妖族大长老，你们一直打算偷窥秋山馆暗馆藏书，然后还夺舍了北地凉枪的孩子，可惜夺舍的手法不咋地，给我看到身魂间的缝隙，让老夫捡了个大便宜。怎么说，你们打算告发老夫，还是一起闷声发大财？” 等了许久，老头没有回复，林相正在纳罕老头是不是去举报时，只见芥蓝发起一个小窗：“车三大佬有没有经历过，夺舍后，宿主由于身魂不合，造成其他夺舍者乘虚而入？” 果然芥蓝和老头不是同一个人，林相直接把芥蓝和自己的聊天截图反手转发给老头。 老头：“！！！” 老头联系林相在群里的发言，论坛里的发贴直接把事情猜个八九不离十。他唯一疑惑的是…… 老头：“阴差阳错，还是早就猜到了？” 林相看了林泳澄一眼，林泳澄点头。 林相：“你们妖族从哪里知道暗馆内有一门不世出的玄术，就不用我多说了吧，我和那人有过一面之缘。” 这些是林泳澄结合红莲对‘林泳澄怀有水经’一事的惊诧以及当年与那人生死之决时、从那人几分嗔怒言语得出一个猜测。 当年莫愁湖那人从林泳澄手下逃走后，从北海原往南，最有可能进入离恨山脉，被离恨妖族俘虏，随之得到这一消息。在暗馆藏书与不世出妖术的诱惑下，离恨妖族终于开始这个长达十几年的计划。 老头：“你和林泳澄什么关系。他在怀疑对方是从林泳澄手上拿到这个消息的。” 林相：“我中了她一记三七枪，你说我和她什么关系？” 聪明人往往喜欢自行脑补，于是……老头：“所以你一点真灵不灭先潜伏在林泳澄身体里，一直等到红莲行动，才鸠占鹊巢是吧？” 林相：“呵呵。” 老头很想一巴掌糊林相脸上，呵你妹啊。但一想到，暗馆藏书与那门玄术，他只能压下心头燥意。 老头：“技不如人，心服口服，我想我们之间还是有机会合作的，不是吗？” 林相等的就是这句话，谈判的事情交给林泳澄，林相在旁边围观。 林泳澄：“确实有合作的机会。” 看到这边口风一松，老头也不含糊，立马开出自己的条件。 老头：“一天一本书册内容，秋城内妖族任你支配，离恨山脉深处永远对你开放。” 林泳澄：“口头上的承诺就想拿到暗馆内的孤本？俩天一册书，五册书内必带一种玄术，然后我要妖皇殿内的玄术互换。” 老头：“不可能，妖皇殿内的玄术只有十门，照阁下的换法并不是长久之计。” 林泳澄：“那这样，一月十五册书，其中包含三门玄术，代价是妖皇殿内的玄术，一年给我一门。” 这么一看虽然算起来妖族拿的书变少，但付出的代价明显更低。 老头：“那暗馆内那门不世出的玄术怎么算？” 林泳澄：“等我找到再来议价如何？” 老头沉默许久，看来是去找妖族高层商量了。 约莫到了子初二刻（晚上十一点半），老头的回复姗姗来迟。 老头：“可以，但不包含玄术的书目优先从历史传说，奇谈杂文开始。” 林相是看不出这个要求的玄奥，毕竟红莲之前看的书也是这一类，林泳澄和阿喜倒是对视了一眼。 林泳澄：“那我可要妖皇殿玄术的简要概述了，毕竟你我俩家的目标冲突了，也就是说你们的要求会额外占据我一部分时间。” 这次老头回复的很快：“可以，这是妖皇殿的玄术介绍……” 他罗列了十种玄术的名称，并附上相应介绍，【四时】玄术赫然在列。 林泳澄仔细看过后，展颜一笑：“看来景儿的第一门命灵玄术可以有更好的选择了。” 林相还未发出疑问，旁边阿喜就开口道：“每入一鼎境，可以刻录一道玄术在命灵里面，直到七鼎境界七术合命灵，勾连天地后会形成一道本命玄术，这道本命玄术的强弱与否全看作为基础的七道玄术与命灵的相互结合。 “刻入命灵的命灵玄术会比不刻入时强上三成，这个加成会在每一境界提升时，逐渐累积。若是需要言灵手势配合的玄术需要识海配合的玄术更是可以直接省略这些步骤，直接做到念动术出。 “一个人即使算上太上境界，也只能在命灵里刻入十道玄术，故而每道刻入命灵里的玄术都需要慎重选择。成长性最高的一鼎玄术更是如此。” 林泳澄看着那门玄术的介绍，顺势接口道：“作为一名剑者最重要的不是精妙的剑式、高深的修为，而是眼力，如果你看不到破绽，你的剑再快也追不到稍纵即逝的胜机。 “你父亲一鼎命灵玄术选择的是【捕隙】，它能让你眼睛看到对方身形间不连贯时的破绽。 “原本我打算用更胜一筹的秋山秘传【窥海】让你筑基，但今天倒是看到一门更好的玄术了。” 林泳澄已经和老头敲定一门名叫【洞玄】的玄术，林相和阿喜凑过去看识符屏幕上的文字介绍：“【洞玄】可以看见玄气流转的轨迹，以及玄气勾连灵气引动玄术，高深者可以看见天地灵气的流向。” 林泳澄在旁边介绍到：“当年出道，在大燕冯都见过一只虎妖，其眼睛之锐利颇有这门玄术的几分色彩，想来是这门玄术的简化版本，那时就已经能与【窥海】媲美，已经和妖族说好，今年先给这门玄术与我。” 第三十七章 三千剑典十一年 林泳澄开始督促林相有目的地翻阅暗馆书籍。 林相花了五天时间先把妖族的十五册书默记下来交给林泳澄，林相的识符被没收了，理由是好好学习。 林泳澄不但负责和妖族交易，时不时还去绝世天才群聊里发表一下看法，水一水论坛。林相总觉得她乐此不疲，但自己抓不到决定性的证据。 这段时间，来暗馆借书的人比往常要少，林相也乐得清闲，常常乘着没人就去呈列剑道书籍的书架翻书。按照林泳澄的说法，暗馆用剑的书册只有三千册才值得林相细细研读，其余多是锦上添花，开阔眼界知晓此间剑法一二。 “暗馆的三千剑典可是闻名天下，秋山有俩个客卿都是代表背后势力来观阅这三千剑典的。”这是阿喜对林相说的，当时林相想到林泳澄是用枪的，顺口问道：“喜姨，那暗馆内也该收录有枪道书册吧？毕竟三七枪名震山北，能打磨出这门枪术，想来少不了暗馆的功劳。” 阿喜摇了摇头，笑道：“暗馆内论枪的孤本不少，但里面没一把枪能及三七枪的七分颜色。”斜靠在檐下看林相练拳的阿喜，目光悠然地北望，语调上扬轻快，骄傲地说道：“当年夫人以三七枪跃龙门后，烧尾宴时，其师还说待到夫人登临宗师，暗馆也能顺势收录一杆天下名枪了。” 林相能感受到阿喜对林泳澄的崇拜，这更让他期待自己剑光初寒的那一日。 自从林相定下学剑后，林泳澄告诉他最多能在暗馆馆守呆上十一年，一天一本剑典，十一年时间尽数看完，不求甚解，只求牢记于心。 林相一直按照林泳澄的计划走，有个宁愿跳下坑里也要垫自己上去的母亲如此尽心照应，他在自己看不清前路的时候，也愿意如此执迷不悟。 林相好不容易燃起来的斗志在林泳澄的棍棒下又偃息旗鼓。 每天林相下工后，往往都是林泳澄教导，阿喜在旁边说些高手对决、风华绝代、万众倾倒的事，把林相的心勾得痒痒的，以至于挨林泳澄揍时还觉得真香。林相觉得自己被拿捏得死死的。 唯一让林相欣喜的是自在观真乃神技也。 他用自己理解构筑的三层空间里。自己灵魂沉浸入最底层的湖底，隔着浩浩湖水观身体每一处反应引起的波澜。 不动声色，见你如是才自在。 灵魂上的自在让他能更细致地察觉到挥拳迈步时，动作走形是由于何处引起的，继而作出细致的调整。练拳时林泳澄竹竿戳在身上的结果，他对‘不动声色’四字领悟得更加深刻。 林泳澄第一次戳在林相身上时，由于自在观的状态，身体疼痛带来的反应在湖水引起滔天巨浪，林相差点动作再次走形。可在灵魂的岿然不动、湖底的宁定平静下，身体很快受灵魂影响、控制，维持住动作的调整。 对此林相有所明悟，所谓‘不动声色’说的是指灵魂，‘见你’应当是见灵魂之外的事物，当灵魂不起波澜时，外界的刺激将无法透过自在观影响到自己。若是灵魂起波澜，湖底泛起滔天巨浪，自然湖面乃至身体都是一场汹涌澎湃。 开元八年五月初七，戌正二刻（晚上八点半），夏雨惊雷。 庭院的雨泻成柱，还不及一刻钟青石地面的积水已经让排水口无法尽数倾泻，浑浊污水很快淹到在庭院里打拳的林相脚踝。 林泳澄站在檐下隔着泼天豪雨看林相打了三遍拳，待林相拳势一收，双手平齐眉心缓缓下按，直至小腹气海，随后吐出脏腑间的那口浊气，平息气海的跌宕起伏、伫立大雨中后，点头道：“拳脚已然纯熟，基本套路能不出错地使用了，你现在可以开始学剑。今天先这样，你去换衣服，然后我来跟你说说兵器这回事，明天开始教你用剑。” 感谢自在观帮我唤起裴红莲一年来打拳养成的身体记忆。有自在观的帮助，林相可以隔着湖水看清身体每一处反应带给湖面的震颤，并一一校正，加上裴红莲前面打下的基础，所以林相才能在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把知守拳打得熟门熟路。 林相换过一身干爽衣服，坐在主屋客厅喝着姜汤，听林泳澄讲述一些基础概念。阿喜也在一旁聆听。 “剑是兵器，兵器的诞生就是用来争强的，所以剑的本质还是一个‘争’字。 “既然是争，闭门造车是练不出上乘剑法的，只有不断的与人争胜，才能磨砺出高绝的剑术。“ 这是洪艳寒写在《玄生一剑》上的话，《玄生一剑》也是三千剑典之一，你在暗馆内可以看看他的书。 “剑与刀有些用法上互为表里，可以共通，你学剑时，就由你喜姨和你对练。” 林泳澄以此结束基础概念的教学，阿喜摸了摸林相的头，微笑示意。 林泳澄喝过一口茶水，放下茶杯问道：“今天在暗馆看书有哪些疑问？” 林相没有说是以前积累的，径直说道：“为什么六岁才能开始修习玄气？这个和经络需要温养六年有什么关系？” 林泳澄一怔，没想到是这个问题，扭头对阿喜笑道：“你问这个问题是在什么时候？” “卡在龙门前不得寸进时。” 林泳澄笑：“想不到景儿现在就问出来了，既然如此，为娘倒要跟你讲讲这灵玄之道的境界。 “鼎境看似一到九鼎，在至太上境界，从低到高，步步为阶。实际上，从修炼上来说只有三个划分。 “见自己，见天地，见众生。 “前六鼎的修习可以说是见自己，七鼎以后的修习是见天地。故而七鼎才算是初入强者之境，六鼎突破到七鼎又称‘跃龙门’。 “见自己是前六鼎，也正是六岁后修习玄气的由来，这个时候你的灵魂和肉身才能初步接受玄气的冲刷。 “若是提早修习玄气，身魂不稳的情况下，灵气无法尽数炼做玄气，导致身体内气息杂驳容易走火入魔。 “这也是我之前教你知守拳后，要让你洗药浴的缘由。一个是散尽体内的玄气与灵气，二是为了让经络脉穴受到的损伤恢复过来。 “未见天地的身体，六是极限，也刚好和温养经络六年对应。温养经络超过了这个数字，就和温水煮青蛙一样。 “青蛙的肌肉已经给逐渐升温的水煮得变形、无法有效发力跳出锅，只能等死。温养经络也是同一个道理，超过这个数，经络很变得僵直、毫无半分温养经络的韧性强度。 “这样说，景儿可明白了。” 林相点头表示明白，也心满意足地回去睡觉。基本上每天林相睡前都会在林泳澄这里清空一下今天的问题，以至于倒有了几分睡前故事的味道，不来一下怎么也睡不着。 第三十八章 学剑 翌日白天，林相倒是繁忙起来，尤其是秋山学院收了一个操着尖岬海那边口音的皇子。 皇子要求的书甚多，林相东南西北的书架基本上都跑了个遍，好不容易才把六本书寻齐给他。 林相蒙眼登记书目时，皇子喋喋不休：“我去年秋入学，熬了俩个学期才够换这六本的，这不乘着暑假将来，先把书借走，免得被其他人捷足先登，你要知道……” “那个……您能不能先把借期说一下，我这里登记好了您再说。” “哎哟，您什么您啊，我叫申明，今年十三岁，小兄弟怎么称呼。” 林相：…… 借记桌前林相的沉默让申明反应过来：“借期写四个月，小兄弟边写边告诉我你的名字呗，咱们混个脸熟，以后借书你好多多照顾我……” “林相。” “姓林啊，这可是大姓，小兄弟面色白净，皮肤细腻，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来的，该不会小兄弟是秋城林家的人吧。” “不是。 “我登记完了，你可以走了。” “啊，好的好的，回见啊。” 林相长舒一口气，嘀咕一句话痨。随后他轻车熟路地绕过木栅栏，往书架里走几步，借着书架间的阴影隐晦地打量一下阅读区看书的几人，见没人注意到自己的行动后，往更深处行去。 走到视线的死角后，林相熟稔地在一个书架上抽出一本书，微微运转玄气，耳坠微微泛红，映照着书目【玄生一剑】。 林相自然是听从林泳澄的话语，今天特地找来打算大略地看过一遍。 开篇二十个大字，横撇竖捺间的笔锋周转看得林相心神摇曳：“玄生一剑，冥冥一剑、天外飞来、毫无脉络、猝不及防。”待看到右下角“洪艳寒书”四个字后，这才知道居然是洪艳寒亲手写的此书。 书中深入浅出地从命灵玄术与命灵的搭配、剑法剑式的走向，由低到高深入浅出地介绍了这门剑法。让林相耳目一新，林相来回五次才把这本书大略看完，毕竟他不能长时间呆在书架之间，否则会让人生疑，只能间断性地去看。 晚上林相先在小雨里打了三趟拳，随后满怀期待地看着檐下林泳澄。 林泳澄神色淡淡地摸出一把木剑：“你先拿这个练。” 林相脸垮了下来，那天林泳澄给了他折杨柳，之后又以神兵利器杀气太重，不适合现在的林相长时间佩戴为由，把剑收了回去。 林相还以为今天是用折杨柳练剑呢，仿若看出来林相的想法，林泳澄嘴角微勾笑道：“那些着名剑师也是从小先练拳打熬身体协调性，锻炼脏腑吞吐，先养气温脉。毕竟太早练剑，对还没发育完全的骨骼会是巨大的负担。 “木剑轻巧，刚好适合你熟悉运剑手法，不至于以后拿起剑来，还未伤人先伤了自己。” 说着林泳澄走下台阶，站到庭院来，尽显高手本色。她身边仿若有着空间的断层，风雨飘不进就算了，脚下落地处，脚印周圈三寸积水面仿若变得坚硬如青石，林泳澄站上去如履平地，丝毫不下坠，半分水纹都没有掀起。 看到林相瞪大的眼睛，林泳澄嘴角再勾：“景儿是要学剑还是学这手玄气外放的小法门？” 林泳澄哪知道林相的想法，林相只想起多年前看过的一部动漫：“查克拉外放踩水不沉，不是下忍的基础操作吗？” 听到林泳澄的问题，林相想也不想，回到：“学剑。” 林泳澄也不多说，摸出一把木剑跟林相介绍起来：“剑的八种握法:阴把、阳把、顺把、逆把、内把、外把、合把、钳把。” “基础二十八剑式分为点、崩、撩、劈、刺、拦、挂、托、绞、削、压、云、抹、截、带、斩、架、扫、击、抽、拦、提、挑、按、挽、穿、捧、推、搓。” 林泳澄一一示范，林相跟着有模学样，林泳澄纠正其中的错误。 林泳澄不光只教林相单手剑，由于林相天生双持的天赋，林泳澄还让阿喜教林相双手运剑。因为阿喜的鸳鸯刀是双刀。 这是林相第一次见阿喜的凌厉，他从未想过平时温温和和的喜姨双刀在手如换一人。鸳鸯刀势绵绵不绝，生生不息，让林相知道自己以后双剑在手会是怎样的风貌。 阿喜演示罢，微微压下紊乱的气机，笑道：“公子天生双持，以后双剑在手会比我使得更凌厉。刚刚我那双刀运使时，公子可有注意到双刀运使时，我的脚步和身形吗……” 阿喜借着刚刚舞刀的架势，一一拆解开来，尤其着重强调俩把刀之间的空间距离交错还有脚下的步伐。 林相忽的想起以前听过的一句话：“单刀看手，双刀看走。”想不到居然在这里有异曲同工之妙。 待阿喜说完休息时，林相冷不丁地问道：“喜姨，秋山学院也招收十一二岁的孩童吗？” 阿喜一怔，看了看林相的眼睛，平静如水，有自在观傍身的林相控制情绪远超常人，阿喜自然看不出林相眼底的色彩。 “景儿可知道玄气师的称号划分？” “三鼎及其以下统称‘玄气学徒’，四鼎可以作‘使’，五鼎入‘士’，六鼎名震一方是‘名士’，七鼎可以为人答疑释惑为‘师’，八鼎可传教一方称“大师”，九鼎开宗立派成就‘宗师’。” “秋山学院面朝天下各国招生，无论修为高低。每一称号都有对应的入学考，同样为了照顾那些正在养脉的稚童，未入鼎之人也有相应的入学考，称作出境考。这些入学考只看修为不看年龄的，所以秋山学院的学子年龄上到青年人下达稚童，应有尽有。” 林相恍然，低头握着双剑在庭院走步起来，木剑时不时比比划划。 阿喜见状微微摇头，去寻厨房的林泳澄说话，还未进门就听见规律清脆的切菜声。 “夫人，刚刚景儿在问秋山学院的事……”阿喜把事情大略说了下。 林泳澄切菜的动作微微一顿，声音骤然停顿，片刻后继续响起：“看来即使是生而知之的孩子，也渴望和其他人交流吧。” 第三十九章 选择主修剑法 阿喜笑了笑，熟悉厨房事务的她很轻巧地插入林泳澄做饭的节奏里，径直拿了一把菜清洗：“毕竟成天面对一堆书，俩个老婆子，成人都会闷住。” “后面多带他出去走走就好，那件事怎么样了？” “已经安排的差不多了，只是这样对景儿是不是太残忍了？” 切菜的声音再次一顿：“从知道景儿生而知之那一天开始，我就知道他今后的路不会安生，当娘亲的只能为他把路铺好，他能走多远，且行且看吧。” 练剑的林相自然不知道厨房的谈话，林相之所以发问只是由于日复一日的枯燥让他有些向往外面的花花绿绿，毕竟热爱极限运动的他怎么会甘于寂寞呢。更重要的是，他想要让时间上的宽度，弥补前世记忆里的时间长度。 如同盗梦空间里不同层的空间里时间流速不同，主角小李子遇到过在梦里过了几十年，现实生活中只是短短一场梦的情况。梦里十几年的记忆放在现实短短一个下午、之于现实二十多年的时间而言，太过沉重，让人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林相现在也有这种感觉，他更知道现在才是自己能握住的眼前，故而他珍惜和林泳澄阿喜的感情、更想让此世生命的长度宽度逐渐覆盖住前世的种种云烟。 过了几天，休沐日。 林泳澄说带着林相去柯湖纳凉吃鱼片，这次没有去花开鱼贵，反而进了一条与花开鱼贵正隔着一座湖的小巷子，来到一家叫做‘景盛鱼记’的店。 由于花开鱼贵珠玉在前，柯湖边不少店也主打一个当场表演刀工的特色，不过价格稍低，毕竟不是每家店都有花开鱼贵那个本钱只开包间不开大堂的。 这家景盛鱼记的老板和伙计都操着一口分天山脉脚下乌南城的口音，做的鱼片也带有那边的酸辣口感。 进店后阿喜很是熟稔地与伙计搭话：“小李，包间有没有空啊？” “哎哟不好意思，我的喜姐今儿来晚了一点，包间都满了，要不坐那边靠湖临窗的位置，今儿太阳不大，那里景好风爽。” “行，就那里。” “喜姐今儿吃些什么？” “还是鱼脍一份，再来一个乌南的水鸭，一盘走地青，走地青给我挑嫩尖啊，叶子老了我可不要。” “喜姐要嫩尖那肯定就是嫩尖，鱼脍要点师傅吗？” 阿喜这次沉吟片刻，回道：“听说安师傅在带一个徒弟？” “喜姐耳朵真灵。” “刀工怎么样？” “安师傅既然敢放出口，自然是顶得起的。” “那就看看这位高徒的手艺吧。” “好嘞，乌南水鸭一份，走地青一份要嫩尖，鱼脍一份点姚李子操刀~”小李吆喝着报了菜名。 这段时间，三人已经在临窗的桌椅上坐下，清洗过碗筷。林泳澄和林相坐右边，林相靠里面挨着窗户，湖风迎面清爽无比，阿喜坐在林相对面，也是享受湖风的吹拂。 菜上得很快，先是一份焗制的水鸭，林泳澄撕开鸭肉放在林相碗里，戴着遮眼带的林相很配合地拿碗里的鸭肉吃。在外面林相可不敢暴露自己没有目盲的事实，他还要闷声发大财呢。 第二道菜是走地青，绿莹莹、油亮亮的青菜爽脆可口。 不多时，一个沉稳的脚步声出现在林相耳中，这位安师傅的徒弟，他十二三岁的样子，长得很白净，柳叶眉，眼睛秀气，一双手更是手指修长赛雪欺霜，看起来赏心悦目。 姚李子手里托着一个盛冰白瓷盘，冰面上有一尾莲花鱼。他把瓷盘放在桌上右侧，微微躬身问道：“客人现在就要看刀吗？” 阿喜道：“自然。” 姚李子把目光落在林相身上，阿喜笑道：“他看不见，你不用管他。” 少年右手伸出握住冰块下的细刀缓缓抽出，盛夏里刀刃丝丝雾气升腾，林泳澄开口：“拔刀时，刀刃对桌心，不要朝桌边的客人。” 姚李子的身子一顿，微微躬身：“是。”右手的刀交到左手，右手持一根筷子把鱼微微仰起，左手刀光连闪，薄如蝉翼的鱼片如花瓣飘落在冰面上，姚李子把刀收到腰间挂上。 “客人还请慢用。” 林泳澄夹了一片鱼生，蘸过调料送入林相口中，问道：“和花开鱼贵比起来如何？” “差不多，但花开鱼贵没这里的水鸭吃。” 林泳澄笑了笑，夹起一片送入自己嘴里。 阿喜笑眯眯问道：“我挑的这家怎么样？” 林泳澄道：“还可以，大抵是才出道，刀气重了点，改天看看那个安师傅的手艺。” 林相很纠结，在这秋风萧瑟的时节。 九月的深秋，一天而已，庭院外的枫树已经把庭院铺了一层薄薄红毯，斑驳青石点上枫红好看得别致入眼，想来这也是秋城的由来，满城枫红。 时节如此，人犯秋愁想来也是如此？林相愁的是该选哪门剑法。 看过几本剑典的林相很清楚地知道，如功法一样，学剑最好也是先精通一门，拳法有一架通百架通的说法，剑法也是如此。 自打过了一个夏天，林相把基础二十八剑式练得熟悉，能不出错地演过一遍。林泳澄当场告诉他，可以选择自己主修的剑法了。顺便把识符还给他，让他看看其他人对各门剑法的评价看法。 三千剑典任林相挑选，林相无奈地发现选择太多也是一种苦恼。 看到林相的苦恼纠结，阿喜告诉他一个网站“咔叽咔叽”，提点到：“这个网站里有不少主播的战斗视频，你可以看看他们的战斗风格，从中找出自己想要的，这样你就不会这么纠结了。” 林相知道咔叽咔叽，之前混论坛水群时有听过，经阿喜这么一提，才反应过来有识符可以用啊。八百万杠精是林某人踏上太上之路的坚实后盾，待到林某人成就太上之路，一定依旧如初地坚决实行苟富贵靠拱火的行动方针。 带着一脑子的鸡毛蒜皮，林相直接去各大论坛里搜索“天下剑法哪家强？”“剑法排名”这些排资论辈的贴子。 旁边拿出一张纸把各个榜单都抄了遍，看过贴子里的评论后，选出十来门评价稍好的剑法，再去咔叽咔叽看相关视频。 这一手操作把在旁边围观的阿喜看得目瞪口呆：“景儿怎会…嗯…”她回忆了一下多年前耳闻从周都传来的一个名词：“…大数据筛选的手法？” 第四十章 剑心连环 林相翻了个白眼，冲浪人士的踩单车过人基础身法就吓到了？幸好有生而知之这个背锅的好借口：“喜姨，生而知之啦～”撒娇的语气，隔着自在观林相都感觉起了一身鸡毛蒜皮。 林泳澄听说后，笑了笑，瞄过林相身前写写画画的纸张，以及正在播放的视频。伸手拿笔，把林相留下的十二种剑法划去三门：“这三门可不适合双手剑。” 她手指拨动识符屏幕，在林相眼皮子下进入一个叫做“浅湖斋”的网站。 “历年浅湖论剑的视频都在里面，没有参加浅湖论剑的人进不了这个网站，你可以看看剩下九门剑法的使用者。” 阿喜一拍脑袋：“倒是忘了夫人手上也有浅湖斋的资格了。”说着她也凑过来津津有味地看着视频，嘴上嘟囔着：“看过几次还是觉得惊艳，景儿以后也要这么厉害啊。” 林相没有回话，他被视频里的剑法吸引住了，出于更想贴切观看的想法，他和阿喜商量后直接通过识符投影在意识虚像世界里面。 意识虚像世界里的剑法气势原超林相想象。 “所谓剑势，是二十八式基础剑式在空间留下的残影、剑光、气流，配合人的身形、眼神等因素，构成一幅泼墨山水画，这幅画能让人知道它画的什么，那既是势成，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观画人见画上的海，感到那广阔无际的浩渺，观花知道娇艳如此多姿，能体会到画者一笔一划间的心意跌宕。如观一出梨园戏，能知戏子水袖翩跹、戏言婉转间想说的那份悲欢离合；读一通山河大赋，能读出那字里行间的金戈铁马。 “那既是剑意了。” 洪艳寒写在玄生一剑里的话从林相心间流过，他这一次真知道原来剑势这个东西真的有啊！ 激动地我滴个乖乖！ 晃过脑子里的身影立马只剩下独孤求败了，后面新增西门吹雪、谢晓峰、灭绝师太？最后个划掉！ 玄生一剑恰恰在剩下的九门剑法里面。 看完浅湖斋里和九门剑法相关的视频，已经子正三刻（凌晨零点四十五分）。阿喜早早去睡觉，林泳澄依靠在木椅上读着一本不知名的书籍。听到林相的响动后，她放下书籍，道：“先去睡吧，晚上不要做任何决定，夜色会美化你的每一个选择。” 林相点头，待到他快走出主屋门口，林泳澄的声音再次传来：“回去后你看看那个绝世天才群，有个人的发言留意下。” 听林泳澄的口气好像和自己有关，林相还没回到房间，直接在路上摸出识符翻看聊天记录。 “嗯？”林相知道林泳澄要给他看什么了。 小小酥：夺舍了一个【凶心】命灵，现在已经磨合得七七八八。打算去秋城那边历劫六六三十六场，然后以绝世无匹的姿态冲入鼎境。有没有要历劫过程和冲境过程心得感受的道友，要的话代价私聊。 林相凝眉：“没准是这家伙放的烟幕弹呢，毕竟不一定要选秋城，还有其他地方可以选。” 如果真在秋城碰到这家伙，倒是林相出自己之外接触的第一个玄门命灵。 地、风、水、火、光等这些可以直接描述的命灵划分为气门，自在观、凶心这类只能从字面上去间接描述的命灵划分为玄门。气门玄门俩者没有高下之分，只是为了方便归纳描述。 翌日，林相对林泳澄说了烟幕弹的猜测。 林泳澄直接不想搭理他，还是阿喜开口解释道：“凶心命灵很奇特。 “每经历一场生死对决，自身意志、凶气都会提高不少不说。 “命灵拥有者在入鼎前还有一场命灵仪式，未见天地六是极数，六六三十六更是极中极。 “这场命灵仪式既是在出境做六至三十六次生死对决，不能少于六，也不能高于三十六，随后方可破入鼎境。这样破入鼎境的凶心命灵者比其他人的身体素质、玄气质量都会远远高上一截。 “很熟悉是吧？环的创造就是从凶心命灵上引发的灵感。 “而也因为命灵仪式，仪式人需要宣告仪式的开始以及相应地点，这样才能完成仪式。 “毕竟，肉身灵魂怎能欺？其中还需要天地进行见证，相当于某种意义上的言出法随。” 林相这才明白林泳澄为何嫌弃跟自己解释，自己太笨了，都查了这个命灵是玄门还是气门了，也不深入了解一下。出境的概念他倒是明白，未入鼎境之人都可以称作出境之人。 林泳澄总结道：“我和阿喜最近会留意秋城里生死决的事，有很大机会能从这个人身上摸到那个纠错群。” 纠错群，指那个收集夺舍者修炼心得并相互交流的群，即便是林泳澄身为大玄气师也没有加入进去。 林相嘟囔一句：“那可别把对方的识符弄坏了。” 开元八年秋末初冬，林相终于做出抉择。 选择的背后是七八张写满剑法名称的纸张，以及一对眼袋浮肿、眼圈乌青、血丝密布的眼睛。 结果出乎林相心底的预料，也再次让他坚信墨菲定律。 当第一次筛选的九门剑法里包含玄生一剑时，林相当即觉得这本自己的第一本剑典应该会无疾而终，像初恋一样能得的，往往是十之一二般可恶。 果然，他没有选玄生一剑。其余八本也没有入眼。 他选的是【剑心连环】。 一门剑走周身，自成一方天地的剑法，主动出击不足，守御有余。 只见庭院和阿喜对练的林相迈着六岁孩童的小短腿艰难地挥动双手木剑，木剑走带、抽、格、拦、截、抹这些守御剑式，常见的点、刺、击、劈、斩的进攻剑式全然不见其中。 更让人无语的是林相脚下的步伐却是积极向前…… 阿喜伫立不动，林相倒是迈着小短腿一直周圈绕动，防守剑法给他用得不伦不类。 为此林泳澄终于看不下去了，在林相体力不支时叫停，询问林相做出这个选择的由来。 第四十一章 屠鸡剑神 回答时的林相眼睛很亮：“只是剑法的话，剑心连环肯定不及玄生一剑、七步寒星点这些。 “洪艳寒也是在一鼎时，选择了念生剑法的一式剑式录入命灵，随后二鼎到七鼎的六道命灵玄术都是围绕这一式剑法录入，终在第七鼎诞生本命玄术时诞生绝世剑法——玄生一剑。 “我觉得剑心连环很适合我，我也想走走洪艳寒的路子，看我七鼎的本命玄术是什么。” 林泳澄怔住，眼眸凝固在林相脸上，微寒的冬风拂过林泳澄的脸颊，鬓边的发丝扰乱睫毛的清净，却扰不动她半分眸光。 林相和阿喜察觉的林泳澄的异样，阿喜轻轻地唤了声夫人。 林泳澄回神过来，低头浅浅一笑：“你刚刚的神色有你父亲当年的几分样子。” 林相偏头默然，自在观下认真理清刚刚的话语心绪是自发从灵魂而起，还是由身体潜意识而来。 细细究来：“……前世，果如梦幻空花吗。”林相分不清是刚刚那番话是受前世影响还是今生来自血脉传承里的意气风发。 掩过思绪，林相扬起小脸，微微笑，右嘴角的小痣如月牙滴泪：“喜姨，我们继续练吧。”小短腿挥着木剑再次迎上。 以力运剑，举重若轻，举轻若重。这些需要林相一次次地练习才能掌握，自在观构筑的那片湖水，如镜子，身体发力引起的涟漪能让林相在湖底看得很清楚。如练拳时一样，练剑时自在观的存在能让他更为细微地调整剑与身体每一次配合的不足，努力让身体传递在剑上的力道可以达到十成十。 时间一晃即过，林相在冬初满了七岁，开始往八岁迈步，一如他在庭院挥剑迈步，向前、再向前。 按照某些地方的虚岁算法，林相都可以说是八岁了，可惜生在冬季，大半年都是虚的。 林泳澄也按虚的给他算：“养气也有俩年了…” 林相嘟囔：“还差几个月。” “…拳脚纯熟，木剑也会用了…” “木剑只会基础剑式，剑心连环还不能完整使出。” “…也该进行一些实战训练了…” “从来没沾到喜姨衣角一下，这能算吗？” “…这可不是平日和你喜姨那种训练，可是要见血的。” “哎？”等到林泳澄说完，林相才反应过来林泳澄最后句啥意思，怪只怪他接话茬接太顺了，林相怨念深深地埋汰了某只花妖。继而反驳道：“我只拿过木剑练习，好歹让我拿铁剑练练啊，杀鸡好歹也要用牛刀呢。” 林泳澄淡淡道：“就是杀鸡，杀鸡还要什么技巧？白长了一对天生双持的手，这手生来干嘛的？” “练剑，写字，翻书，吃饭……”林相巴拉巴拉说了一大通。林泳澄挑着眉，一个暴栗敲他头上，带着北地口音斥道：“恁地话多！还不快杀鸡去！” 旁边阿喜再也憋不住笑意，很大声地笑了起来，林相磨了磨牙，小短腿咚咚地转身去厨房扭鸡脖子去了。 实际上，真面对时，林相才发现：“这事儿，挺难的哈。”说完这句话，他和一只大公鸡隔着笼子大眼瞪小眼。 玩跳伞、山地车速降时，他不是没摔过、没流过血，但流别人的血和自己的血一样吗？况且鸡不是鱼，这玩意儿的血是热的、红的。即便这个世界有灵玄之道的存在，有的生灵的血也不是红色，但林相知道人族的血绝大部分都是红的。 林相知道林泳澄要锻炼自己什么，均国制定了严格的法律，并有强力的执法部门来针对玄气师不假，可浮明这么大，均国也只占了山北西面，还有更多地方奉行的还是弱肉强食。 林相抿唇：“第一次杀鸡，不见血也可以吧？先杀鸡，后面再来见血杀。” 于是…… 凭借和阿喜对练出的灵活关节，拉开笼门，曲肘一弹，一只小巧白净的拳头砸在鸡头上，公鸡当场暴毙。林相再把鸡脖子一扭，施施然地拍拍屁股起身，一转身，小脸马上僵了下来。 林泳澄冷笑望着他：“这儿还有三只鸡，挨个杀给我看。”手一抛，三只捆得结结实实的公鸡在林相脚下扑腾。 隔着一窗冬日阳光，鸡翅膀扑腾起的灰尘，几片翻飞的鸡毛，林相和林泳澄对视。今年冬季比往年冷，上一场大雪积下的雪花还未化尽，林相感觉厨房内虽有阳光，尤感清寒。 林相先低下头：“杀就杀，烦死了！”顺手抽出案板上的菜刀，圆润的木柄让他找到几分握木剑的感觉，顺着这份感觉，一刀斩过一只昂起的鸡头。 脖颈连着鸡毛夹着热血被刀身平平扫过，鸡头顺势带着几滴血翻飞，脖子喷出的热血溅了一缕在林相身上，更多的是在地上青石蜿蜒崎岖。 林相看着那蜿蜒的红愣在那里，厨房的阳光里带着几分腥气，扑鼻刺鼻。 林泳澄凝眉：“凭意气杀鸡，和以暴制暴有何区别？后面俩只好好杀，伤口要小，血不要溅太多。”一如以往练剑时，指点林相的语气。 林相的心绪被这份语气里理所应当的意味安抚下来。他屈膝半跪在剩下的俩只鸡前，把脖子上的毛拔出一小块寸圆大小的地方，拿出一只碗放在地上倒入清水。 随手拎起一只鸡，约莫着有七斤重，长时间的锻炼让七岁的林相拿的很稳。可惜手指太短不能抓着鸡爪握鸡头，只能把鸡倒吊绑在柱子的铁钉上。 林相握着菜刀的手很稳，刀刃轻轻划过温热的鸡皮，缓缓凹陷进去，血从刃锋溢出。 林相立马把装清水的碗放在鸡头下方，一手抓住鸡头仰起，一手抓住鸡爪，防止鸡挣扎太厉害让滴入碗里的血线乱抖、溅得一地血。 待到血流尽，把脖子往翅膀后面一别，剩下一只鸡如是炮制。 看到林相在清理厨房现场后，林泳澄点头说道：“很好，过几天休沐跟我去办件事儿。” 林相隐隐猜到是做什么，只是点了点头，他觉得他需要洗个澡冷静下。 热水淋头，冲去一身血气，林相想到林泳澄那句话，不由得想到四个字：“屠鸡剑神？” 第四十二章 杀猪匠(上) 秋城南门外，往西去三里地，有一片低矮的房舍，地面上、屋顶上的血都带着淡淡的黑色，一股浓郁的猪臭气息飘散在空气中，年过五十的李屠户刚和回家的老大吵了一架，自家老大死活不肯继承他这屠户的手艺。 李屠户膀大腰圆，一脸肥肉在他凶历的眼神下尽显蛮横，他张着满口黄牙，站在院子里朝屋里吼道：“不继承老子的手艺你混什么吃？亏你还长得这么壮实！小时候的猪下水都给你白吃了！” “我在春城不也混得好好的！”屋里传出一个中气十足的男人声音，还伴着女人低声的劝导声。春城在秋城南边，和乌南城一样属于分天山脉下的蚕国。不同于才建城两年的乌南，春城已经建城五十余年。 “好？好个屁！”李屠户气得一脚把墙角的雪堆踢散，黑色泥土的地面上顿时黑白相间脏乱无比，他喘着粗气，眼睛瞪大，抬头纹深的如刀刻。 他扯开嗓子回吼：“混得好？那你干嘛腊月初八就回来了！回来就算了，大过年媳妇儿也不带一个！你说你想干啥！不干劳资这营生你靠什么娶媳妇儿？”最后他双手叉着腰喘着气朝屋里吼：“你说啊！说啊！” “都说了春城那边妖族打过来了，店里不敢进山采山货，大掌柜看着生意清闲，干脆就提前放我们回家过年了。” “呸！”李屠户朝地上一唾沫，骂道：“还妖族打过来了！你当那些官老爷是干啥的！还有那些高来高去的玄气师大人是摆设？你二叔的孩子去年才去南边开荒发财！妖族个卵子！” “嘎吱！”房门刷的拉开，一个同样满身横肉体格庞硕的壮汉站在门口，喘着粗气和自家老爹对视着，“你不信！我就绑你去五十里外的白川，那里有个家伙跟我一起的，你问问我说的对不对！大不了后面挨你顿打都行！” 李屠户一听顿时脸色气得通红，眼看就要上去揪着自家儿子打一顿，这时房内一直低声劝解的女声尖利起来：“你个死胖子！儿子好不容易回来，饭还没吃完就吵！你是不是又要把他气跑才乐意？” 一个矮胖黝黑的妇女叉腰站在李家老大旁边，踮起脚揪住自家儿子的右耳扯下，吼道：“出去混了大半年还学会和自家老爹顶牛了！滚去桌上吃饭！”李家老大给扯得弯腰，低声下气地讨好自家老妈，并乖乖去桌上坐着，对自己弟妹向娘亲那边翻了个白眼。 李氏见大儿回到桌上后，看见李屠户还站在那里，小眼睛一瞪，激动得唾沫飞扬：“还矗在那里！还不过来吃饭！今晚想去猪圈过夜是不是？” 李屠户耸拉着脑袋，低声嘟嚷道：“那些猪见老子怕是吓得整完睡不着。”见自家婆娘又要瞪眼河东狮吼，立马挪步走过去。 恰在这时，敲门声响起。一个声音响起：“请问这里是李屠户的家吗？” 李屠户嘿了一声：“这辈子居然有人对我说‘请’。”转身便去开了门，入眼是一个约莫着四十多岁的褐衣妇女，眉毛宽疏，一对眸子在那平平无奇的脸上极为出挑，她旁边还牵着一个七八岁的白净黑衣粗布男童。 “我就是李屠户，找我啥事儿？” 林泳澄拎起另一只手里提的三尾鱼、一壶酒示意一下，说道：“李师傅，我想让我家娃娃跟你学杀猪。” 李屠户吊着眼上下打量了一下林相，双手抱胸，酒糟鼻哼了一口气，头微微扬起道：“不收！身子骨一看就很弱，我怕你娃娃命不够硬压不住！干我这行命要硬！”刷的一下关上院门，震落几朵积雪落在地上。 林相瞠目结舌，他怎么都想不到当个杀猪匠还有这要求。 天色虽然暗淡，眼尖的李氏老远就看清那坛酒是十刀币一坛的杨梅酒；秋城的各种鱼菜出名，惹得南来北往的客商都爱点鱼吃，大冬天河里都结冰了，那鱼现在也是个稀罕物，更别提现在还临近年底。 她瞄了眼自家大儿，想起人家回来还没吃到秋城鱼呢。双手往腰上黑乎乎占满油污的围裙上一擦，冲着李屠户就是一个爆栗，径直去院门开门。嘴里碎碎念不停：“还嫌这嫌那，我爹刚杀猪那会儿不也这么瘦，人家不也活到七八十了。” 李屠户吃了个爆栗没吭声，眉头拧成疙瘩，低着眼睛看着自家婆娘把林泳澄二人迎进院子里。 李氏笑眯眯地说道：“别听这老家伙瞎说，这行只要命硬就行，体格和命硬不硬可没啥关系，我家老爷子……” 李屠户打断她的絮絮叨叨，道：“你又不杀猪，懂个屁！”他朝林相走了几步，迈过李氏，道：“你回屋里去，我先跟这俩位聊聊，大妹子怎么称呼？” 李氏瞪了李屠户一眼，转身回屋，临走前小眼睛在鱼和酒上刷了一眼，顺手在李屠户背上拧了一下。李屠户吃疼，脸上肥肉微微一抖。 林泳澄道：“我叫陈永，这是我儿子京林，家里男人去的早，我一个人在码头做工，你也知道码头那里做不长久，就想着让这孩子跟着你学点手艺。”顺手递出鱼和酒。 李屠户不接过鱼和酒，看着林泳澄那对出挑的眸子说道：“东西我先不收，你孩子才几岁就送来学这个？ “大妹子我劝你还是把他弄进学堂里读几年书吧。” 林泳澄神色暗淡，目光低垂：“也不瞒李师傅，我在码头主要是做南边船的营生，今年南边的妖族闹得厉害，上个月东家把我辞掉了，现在的活计还没着落。 “学堂的学费太高，没办法供他去那里念书，只能和几个姐妹凑点钱，请城东一位账房先生下午教几个孩子认字。 “听说你这里年前招学徒，想着这孩子从小跟着你，耳需目染下也能学点东西，即使学不成杀猪，也能去肉铺掌掌刀，这才找到你这里。 “孩子跟你出早上那一趟猪，杀完猪就回去，下午还要回家去城东那边上课，早饭不用你这边出，他吃过早饭再过来。 “这孩子从小力气大，能跟一位十二三岁的孩子比力气，杀猪时他也能在旁边搭把手。” 李屠户看一眼林泳澄，又让林相拎了拎院子里的几根木头，这才对林泳澄开口：“你先把东西放那里，孩子跟我走一趟。”他朝屋檐下的柴垛一努嘴，林泳澄把鱼和酒放在那里，示意林相跟着李屠户，俩人出了小院朝村东头走去。 第四十三章 杀猪匠(下) “我这行第一要命硬，我们干的是剥夺生命的营生，身上的血腥气怎么都洗不掉的。”路上李屠户背着手对身后的林相说道：“这种血腥气是一种煞气，这种煞气对人体有损伤，也更容易招惹灾祸，所以命不硬的人也当不了杀猪匠。” 说到这里李屠户扭头瞥了眼林相，扯了扯嘴巴道：“第二要壮实，不然猪都压不住，还杀个屁。就你这身板，再长个几年还差不多。”提起自己那不省心的大儿子，李屠户心口一堵，旋即，继续说道：“还有呢，胆子要大，心要够狠，猪在死亡之时会发出尖锐刺耳的嚎叫声，而且会不断挣扎，如果没有胆子，就不敢下刀子。心不够狠，一刀就杀不死猪，只有狠一点，猪死的就痛快一点，往往疼的就少一点，猪少遭罪，人也少折腾。” 说完这几句，俩人也站在李屠户自家的屠宰作坊前，李屠户一脚踹开扑向林相的大黄狗，掏出钥匙开门带林相进了屋。 林相一进入屋马上感到浑身一冷，他敏感的察觉到房内有一股寒意，这大抵便是李屠户说的煞气了。 李屠户从鸡笼里抓出一只鸡来，三下五除二地绑住、拔颈毛，一手揪住翅膀，一手扳着鸡冠，抬头对林相说道：“杀只鸡给我看看。 “杀的不行，你娘的拜师礼我也不收了。这只鸡就合着你的鱼做顿午饭，大家吃后好聚好散。若是杀的中意，这拜师的鸡血茶我喝了。” 林相找到刀具的位置，在林林总总的刀具里面挑了一把小刀，在手上掂了掂，感觉合适便朝李屠户走去，随口问道：“李师傅，怎么才算让你中意？”好歹我也杀过十来只鸡了，一只鸡而已，小意思。 李屠户眼皮一翻，瓮声瓮气地道：“我哪里说的清，这玩意儿还真得看感觉。先别下刀，你把右手按这只鸡身上。” 看到林相的手搭在鸡身上后，李屠户想起当年自己杀鸡时，老丈人说的话，他现在不自觉地照着那时老丈人的语气说了出来，他一直以为这番话是他说给自己家大儿听的，想不到还是落在了别处。 他压低声线，压着嗓子，如风刮：“摸摸，这是活的，它是热的。不是捏死蚂蚁、杀条鱼那样，那些东西都是冷的！” “你感受下，它的心脏在跳！”感受到那细微的跳动，原本平静的林相忽然保持不住自在观的状态，他想到自己杀过的那十来只鸡。 “你现在要用刀子，划开它的脖子，让它的血凉了，全干了。”说到这里，李屠户看见林相持刀的右手明显微微抖动起来了。他淡淡说道：“下刀吧。” 林相的手在抖，一想到刀锋破皮、血出、进肉的感觉，他就想要放弃。即使手下鸡命十来条，但经李屠户这么一说，手下的鸡感觉鲜活起来，不像鸡，像是……一个人！ 他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想起厨房里的清寒阳光，想起杀十来只鸡的沉稳冷静，想起自己渴望成为的样子，想起林泳澄平淡目光里隐藏的期待。 林相睁眼时，手不再抖动，右手稳定地接过左手的刀，缓缓地贴向已经拔毛干净的鸡脖子，刀锋贴在鸡皮上时，林相熟悉的触感让他敏锐地察觉到鸡的一丝颤抖，他手里的刀也微微一颤，旋即切进肉里，血出。收刀。 李屠户眯眼借着烛火打量片刻正在沽血的鸡脖子，刀口平整利落，他拿出一只碗接完鸡血，再把鸡倒吊在架子上，端着碗带着林相出去。 回到小院，李氏正在和林泳澄叙话，她看见李屠户手里的碗，明白了什么，回身望了眼自家大儿，拿手在眼角抹了抹，又对林泳澄笑道：“大妹子，恭喜啊。”关了屋门，转身往厨房走去，出来时拿着一壶热水和一小把茶叶。 林相知道自己是过了，他朝望过来的林泳澄眯眼一笑。 茶水里面点上几点艳红的鸡血，林相在院子里端端正正地拜了天地和婆俞的神牌，给李屠户奉茶后，便是入了杀猪匠这一行。 李屠户喝了茶道：“既然喝了你的拜师茶，那拜师礼我也就收了。”李氏直接把鱼拎进厨房，再进屋给桌上布上俩副碗筷，取出林泳澄带来的杨梅酒倒上。 李屠户朝屋里示意：“进去边吃边聊吧。” 一进屋，房内一个壮汉拧身回看，一个小姑娘和小男孩也抬头看来。林泳澄和林相客气地点头打招呼。 李氏笑眯眯道：“先坐下来吃些热食吧，这天怪冷的，吃些热乎的暖暖身子。” 席上，李屠户介绍到自家大儿叫李安；二女儿叫李萍，说来也是有趣，似乎屠夫的女儿都出落格外漂亮，才十六岁的李萍便是一个小美人胚子了；小儿子叫做李福，才八岁的他瞪大乌黑乌黑的眼睛打量新客人，尤其是看起来同龄的林相。 李萍和李福很快吃完便下了桌子，李屠户见桌上没有小孩后，便压了一口杨梅酒下肚，回味片刻后道：“小林啊，俗话说家有家法，行有行规，咱们的行规你听好了。” 李屠户端起茶清了清口，林相见李屠户这样子也放下筷子，端直了身子。李屠户见状满意地一点头：“第一呢是杀猪的日子。初一、十五绝不能杀猪，因为人们在初一十五有拜婆俞的习惯，这个时候是不能见血腥的。而且每逢亥日和有四的日子不能杀猪，亥日代表着猪的意思，四同死，不吉利。” 说到这里，李屠户挠了挠头，道：“那啥，亥日知道吧？大均那边每年都会传一本黄历过来，上面都有写着亥日什么的，你会看吧？” 林相点头：“认一点字。” 李屠户嘟囔句：“那就好，还好不跟老子一样，斗大的字都不识得。还有呢，定好的杀猪日子，不能退。天上下刀子也得把猪给宰了，定好的日子要是改了，那就是罪过。 “第二个，杀猪的场地选择不能在中堂屋正前方，煞气很重会给主家运带来不吉。还有不要选择在坟地这类地方，这些地方都主凶地，不利发生宰杀之事。 “第三，杀猪前要先祭拜。杀猪前要先拜婆俞，求他原谅自己杀生，我们杀猪匠只要告诉了婆俞再杀生，婆俞都会让猪死后的魂不缠着咱们，毕竟咱们也是一门营生，咱们自己沾血总比更多人沾血要好。”说到这里李屠户还有些自得，颇有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的气势。 “最后一条，不能在主家过夜，不管主家怎么挽留，不管多晚咱们都得走，不然猪的魂儿也会缠上咱们的。” 说完这里，李屠户再次端起酒碗压了口酒，道：“就这些规矩了，后面杀猪的忌讳，等带你去杀猪了再跟你说。” 李屠户再说了几句，见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告诉林泳澄后天再把林相带来，那时有猪杀。 第四十四章 玄术【奔流】 林相跟着林泳澄踩着一地碎玉乱琼，穿过南城墙，城墙下左拐空地上专门划分出一片区域做停车卸货用，阿喜在车上等着俩人。 “夫人事办的怎么样？” 林泳澄一边搓脸上的皮质面具，把它卸下来，一边回道：“已经谈妥了，你抓紧弄张舒服点的面具，今天这张有点气闷。景儿感觉面具怎样？” 林相把面具卸下，小手指头在弹性尚好的鼻翼一按一按，闻言：“还好啊。” 林泳澄拿过面具，摸了下面具贴脸的部分，对开车回返的阿喜道：“景儿的面具也有点闷气。” 阿喜看着路，嘴上回着：“知道了知道了，后面有时间材料能找得更齐一些，今天的俩张还都是拿鸡皮当的主材料，自然不如几种皮质加药草混合的那种了。” 听到阿喜的话，林相想到早上戴了一张鸡皮在脸上，冷不丁地起了一手鸡皮疙瘩。 林泳澄不置可否，扭头跟身边林相说话。 “景儿，那些庖丁解牛的视频你也看过，牲畜比家禽的手法要更为讲究快准狠。让你去杀猪不光是为了练胆，更是为了让你看最直接的刀艺。 “不要小看屠户的刀艺，筋骨肉血皮，带这五样的生灵，身体结构都差不多，人家能解牛不伤刀，是得了层层剥离之精髓，这份神髓无论境界高低，都是互通的。 “万丈高楼平地起，那些高深精湛的技艺往往根植在普通人也能掌握的技巧里，你要看见那条从低到高的线。” 林相听了林泳澄这番话，才有些恍然为何要让自己去杀猪。他思索一下，结合之前看过的暗馆书籍，网上划水所闻，提出一个问题。 “快准狠的说法应该只对走练气路线的玄气师有用，那通玄师的战斗技艺根植在什么上面呢？” 林泳澄微微摇头：“景儿理解错了，先回答你后面个问题，通玄师注重的是控制，他们需要结合天时地利把敌人限制在身外，然后释放玄术击败对方。 “但景儿理解错了的地方在于，控制不光对通玄师有用，对练气师也是很重要的，你不控制好自己和敌人的距离，你拿什么打倒对方？只是练气师更为侧重快准狠。同理快准狠对通玄师也是一个道理，玄术要快、要准，释放的时候不要犹豫，要狠。 “归根结底，它们都是技巧，还不是胜负的关键。 “景儿可知高境练气师是怎么打倒通玄师的？” 林相回忆看过的视频与文字记录，当即回道：“迅速贴身，打断对方玄术释放，在对方近身战斗技艺不如自己的情况下迅速击败对方。” 林咏澄道：“没抓到本质。高境后，通玄练气只是一种战斗手法，他们都是玄气师，玄气师打倒玄气师最根本的就是力量与速度。技巧只是在某一刻、某一点爆发出局部远胜对方的力量速度，从而奠定战局，它根本上还是力量与速度。” 林相似有所悟。 “既然说到这里，回去后教你一门玄术，想来很适合你。你喜姨那【急泼墨】的诨号倒是大半拜这门玄术所赐。” 阿喜抿嘴笑：“若是夫人能录入这门玄术，那才是真的如虎添翼。” 林泳澄笑着摇头：“本命玄术都出来了，想改也改不了，况且枪意已经入骨，再想改风格，已经晚了。” 今日休沐，林相一行人径直回到庭院。在主屋开暖气坐下后，林泳澄开始给林相介绍这门玄术。 “呼吸是生灵的本能，在这份本能上加上吐纳，吐出浊气，纳入灵气，灵气生玄气，灵玄之道始。一吐一纳间的时间是一息，常人一息远不如玄气师一息时间悠长绵绵。 “运使玄气时，无论是通玄还是练气，都要走经络脉穴，以玄气刺激而震动，从而与天地灵气共鸣，告诉天地你要作甚，灵气应如何配合。 “通玄手段表现得最为简单，你要起风，天地灵气自成风；要降雷自为你降雷。 “放在练气手段上，就显得隐晦起来，以至于有练气自成天地，通玄借外天地，通玄不如练气的谬论。 “你往身前推一掌，空气会阻碍你的力道发挥，速度越快越是如此。天地灵气无处不在，空气中更是充盈，常人无手段吐纳自然无法查知其存在，而玄气师可以。在你推出这一掌时，身为玄气师的你能感知到灵气从你掌缘流过，它们也在阻碍你推掌。 “练气师的手段既是让你身前三寸的天地灵气散开，减少空气里的阻碍，从而配合经络脉穴鼓震下产生的巨大力量，爆炸出惊雷般的速度。 “故而练气师对于周身三寸空间有个别称【海域】，你对海域的掌控越好，你在里面游的越快。自然通玄师也有一个【天域】，是对识海能感知到的最远天地灵气描述，天域愈高，天威愈难测。 “练气师浅薄者只会玄气周转全身经络脉穴，与全身各处海域内的天地灵气交融。高深者会斟酌一二，如只是一过掌，他玄气只会游走掌指之间，交融指掌周围海域，从而力大势沉，千钧一破。 “奔流玄术与诸多加速玄术不同之处在于，它不光刺激自身经络脉穴让其爆发出来的力量更为强大，它还能助你更有效地沟通海域，双重加持下不止是你的移动速度提升，还有出手的速度。” 林泳澄跟林相介绍完玄术原理后，玄术的细节部分由更为熟悉的阿喜补充。 阿喜开始给林相细细讲解这门玄术的应用，玄气在经络里面的流转方式、脏腑的律动节奏…… 林相开始练习起来，为了防止林相岔气，林泳澄如以往那样伸出一根手指点在他的眉心上。 林相深吸一口气，一纳。 气流转肺腑，在五脏六腑之间游走，五脏六腑各自震颤吞吐，气还未清浊分离之际。林相沉入湖底，借助自在观对身体的完美控制，他缓缓伸出一掌，气海里的玄气在林相心念引动下回转起来。 一个漩涡缓缓成型，气海内的玄气犹如受到一阵剧烈地吸力，剧烈朝漩涡中心塌缩。 收缩到了极致后，如水道闸门突然开启一般，狂猛无比地冲动经络，朝手部经络脉穴冲击过去。 在这个过程里分成数十股的玄气在特定经络交汇碰撞，抵达到手部几处发力的重要脉穴，在脉穴里面凝成一个气旋收纳玄气，气旋如之前气海内一般地塌缩收放，这次的玄气冲向的目标是气海，所有玄气回流到气海后再次重复之前的动作。 如此六个来回后，林相含住的那口气清浊分离，玄气生，他张口吐出浊气。 这个过程中，林相明显感受到自己手掌有过轻快加疾的过程，可惜推掌太慢还不能详细感受。 林泳澄收回手指，道：“既然已经说到这里，再教景儿一法门。” 第四十五章 心有杀意，念念难平 “破境升阶时，是最合乎【天则】的时候。” 林相第一次听说天则，立马问到何为天则。 “天，至高无上。则，法则规律。天则，即至高无上的法则，按照均国那边的话本小说来描述的话，可以用【道】这个字来形容。”一听说‘道’，林相立马懂了。道非道嘛，谁还没读过道德经开头这几个字呢。 “合乎天则，所以玄气散布在身体各处，血肉骨骼都在接受玄气的洗礼。这时你可以运行相应法门对经络脉穴进行强化。 “缘由是因为，经络脉穴不可见，它由血肉骨骼而生，血肉骨骼算是它的根。玄气洗礼血肉骨骼时，根在强大茁壮，经络脉穴也在跟着强壮坚韧。 “运使法门强化，相当于给经络脉穴的强化释放加速术，让它变得更强。一境四阶，九鼎九境，长久累积下来，一个靠破境升阶时自然强化得来的经络脉穴，比起一个在破境升阶时运使法门额外强化的经络脉穴自然更加脆弱。 “经络脉穴愈强、搬运玄气能承受的玄气量越大、速度越快，自身玄术的释放更快、力量的爆发也会更强。 “法门想来你也猜到了，也是奔流玄术的运使方式，冲击的脉穴不再是特定的脉穴，而是一千二百九十六个大穴。 “玄气在经络脉穴里的穿行自然更为复杂，来闭眼，我教你走一遍。” 林泳澄再次点在林相眉心上，一丝玄气渡入，引动林相气海里的玄气回转，漩涡成型，全身玄气朝漩涡中心塌缩，收缩到极致，骤然一放，冲出气海，行走经络，在相应经络里交汇、对冲、交缠、离散。 抵达到各个脉穴，在脉穴里面凝成一千二百九十六个气旋收纳全部玄气，气旋如之前气海内一般地塌缩收放，这次的玄气冲向的目标是气海，所有玄气回流到气海后再次重复之前的动作。 “这样一个来回称做【一凝练】，理论上来说，凝练的次数越多，那么对玄气与经络脉穴的强化越好。 “凝练的次数，取决于你一吐纳的时间。凝练时是需要五脏六腑相互配合的，五脏六腑一呼一吸间的频率不同便会影响到经络脉穴里的凝练效果。 “在出境，所有人都只能做到六凝练，进入鼎境后各人自不相同。 “景儿记住法门的运行方式了吗？” 林相点头表示记住，林泳澄勾着嘴角在林相额头轻轻一点：“还不错，一次全记住，比我当年厉害多了。”旋即，收回手指。 林相暗道：“自在观下，我能隔着湖水稳定控制身体的每一处反应，上帝视角和沉浸式第一视角能一样吗？” 下午，林相还在练习奔流玄术以及强化法门，秋山派人带来一个消息。 “冯馆守死了，明日是他的葬礼。” 林相偏头回忆一下，现如今留下的记忆仅剩那风箱般的沉重呼吸与含着痰意的咳嗽声。摆正身形，闭眸行功。 开元八年腊月廿二，大雪，风疾。城北秋山南麓，秋山墓陵。 秋山单独划分出一片山地做墓葬之用，冯馆守的死没有惊动多少人，来的人除了林相三人和冯馆守的远方侄子一家、也是冯馆守这一家仅存的血脉，还有秋山宗师韩贺以及柳长老，以及俩个意想不到的人、秦南袖和环娘，再无其他观礼人。 韩贺原本有些迷惑，贵为燕国公主，还有这闲工夫来参加一盲眼老叟的葬礼？不该是急着赶往旧棠和那位燕皇团年吗？待看到秦南袖走到林相身边蹦蹦跳跳地比了下身高，摸了摸林相耳边的坠子后，这才恍然：原来是交好下任馆守呢。 秦南袖摸了下林相的耳坠，眼睛成月牙地说道：“耳坠是秋山打造的吗？我找遍秋城也没找到一样的手艺。” 迈步过来的韩贺先朝林泳澄见礼，又对环娘微微点头，闻言道：“正是出自秋山，公主殿下若是喜欢，年后可以上山交代图样，匠作坊自有大师打造。” 秦南袖眯眼笑：“好啊。” 韩贺对林泳澄道：“想不到师姐和明珠公主都认识，是在北原认识的吗？” 站在旁边被阿喜牵着手的林相，不由得想起某只花妖，按照那家伙的习性，此刻的内心戏应该是… “几天不打上房揭瓦，长老都不叫了。 “小贺子可以啊，还来挑拨离间了，就差明说我爹因均燕交战，战死北海原了是吧？” 林泳澄淡淡道：“萍水相逢。”韩贺闻言嘴角微勾，还想说什么，林泳澄先开口。 “师弟，最近让我身边的探子少些，固然是为了照顾我的周全，但这些日子观暗馆的【扶芩七录】偶有所得。”韩贺脸上闪过一丝惊疑不定，林泳澄借长老身份借阅了暗馆一本书册的事他是知道。 “故而，心有杀意，念念难平。 “为了宣泄杀意，我偶尔回去城外寻些野兽家畜泄意，哪天这些探子撞我手上，怕是白白枉了一条性命。” 随着林泳澄的话落下，山岗间的风突兀凄厉，环娘轻巧迈步护住秦南袖娇小的身子，阿喜也是一般无二地护住林相。 “长老是把门推大了点吗？为了长老的破境契机身为秋山宗师自然唯命是从，自会给长老一份清静自在环境，还望长老早日破境。”韩贺说完便以安排葬礼以及探子事宜告退。 环娘道：“看来婢子可以提前恭贺秋山宗名实相符了。” 林泳澄笑着摇头道：“还差一点，还早着呢。”随口说过几句，见葬礼快完了，遂带着林相和阿喜回秋城。秦南袖俩人也结伴一起。 林相和阿喜倒是把林泳澄师姐弟的交锋看个明白。 先是韩贺前来挑拨，再是林泳澄以境界压人，韩贺怕林泳澄登入宗师来拿秋山宗师之位，特意提醒林泳澄的长老身份，并作出妥协。只不过韩贺漏看了一点，那既是林相需要林泳澄带他出城杀猪，所以今天顺势寻的由头。 路上，阿喜坐驾驶位，环娘坐旁边，林泳澄带着俩孩子在后座。 经林泳澄迸发杀意一出，秦南袖一路上倒是老老实实的，安静地拿着识符玩。 快到城里时，秦南袖啊的一声，吸引车内目光。 小女孩脸微微泛红，不好意思地举起识符，指着屏幕里的画面道：“莫愁湖的新湖祝出来了。” 自打和莫愁湖的点灵法门接触过后，林相查过莫愁湖这个门派的相关信息，可把林相震惊坏了。 第四十六章 楚梦焚 天下有俩座湖最为出名，一座是从未有人见过的湖，据说是天下水流的源头，它在分天山脉里，只从妖族口中听及它的名字：盛湖。另一座湖就是山南的莫愁湖了。世人合称之双湖传说。 大约是一千年前，山南诸国征伐，民不聊生，人吃人之事比比皆是，那时山北诸国凭借分天山脉的阻拦，在东面离原布下层层防守才让动乱没有波及到山北来。 在山南中部望邻高原上有一座湖叫做莫愁湖，莫愁湖心有一小岛，岛上人家世代供奉莫愁湖神，在那个黑暗的年代，走出一位如九天皎月的女子，她是供奉湖神的祭祀，称为湖祝。她是莫愁湖第七任湖祝樊山海。 由于高原气候恶劣，所以高原上的争端并不凶厉。樊山海联系高原诸部，共同结成‘高荆花盟会’，凭借以高攻低的地利，樊山海率盟军一统望邻高原以南。 那时人们才知道何为‘太上不出，宗师不败。’ 樊山海亲临战阵百场，无一败绩，即使是盟军大败她所率领的军队都能全身而退。 在望邻高原以南皆被安定后，樊山海再次挥师东进，直击当时最强大的吴国，当时吴国一国俩宗师，国君和其弟皆是宗师。樊山海以一敌二，挡住吴国宗师，让盟军和吴军安心对阵，最后盟军胜，樊山海一战登临太上，吴国国君也被樊山海毙于烈火中，国君其弟率残部奉樊山海之令一路西进，荡平诸雄，建立了止戈国。 平定山南乱世后，所有人都以为樊山海将欲称帝时，她毅然解散高荆花盟会，孤身南去，只因为她平定南方时和南方霸主有约：智国若是止戈，樊山海愿在山南平定后下嫁国君。 那时的她已是太上，太上岂与世俗同流？然而她还是选择这样做了，换来智国归顺于高荆花盟会，并凭借智国的大军平定山南。 因为常年征战，她内伤过重，无从医治。在智国走过人生最后三十七年后，化火升天而去。其后山南千年间，每逢乱世，莫愁湖湖祝必入世，以惊天修为率领望邻高原诸部平世，还世间太平再出世离去。 莫愁湖独特的地方在于，每代湖祝必是宗师，湖祝必是女子担任，还得是绝世红颜才行，这也是当年智国国君愿归顺高荆花盟会的原因。其门下也是以女子居多，除非是绝世妖孽，不然难以以男子之身拜入山门。 日积月累下，谁都看不清那湖水下有没有深藏的太上巨擘，莫愁湖也因此成为山南第一圣地。 秦南袖识符上显示的既是莫愁湖第五十任湖祝的消息，她见林相蒙着的遮眼带，很好心地念了出来，要是她知道之后的事，她一定宁愿一片好心喂了狗。 “……楚梦焚，八岁，自幼在莫愁湖长大……现成为莫愁湖第五十任湖祝。” 林相下意识道：“小毛孩子都能当选湖祝？长歪了怎么办？” 开车的阿喜闻言直接笑了出来，环娘也嘴角微勾，林泳澄倒是神情淡淡。 秦南袖翻个白眼：“美人在骨不在皮，这妮子的骨相多好，都能跟我一拼了。” 林相原本坐在中间，闻言立马爬过林泳澄的大腿，缩在车门那一小块地儿，然后对纳罕看来的秦南袖呵了一声，蒙着遮眼带的头微微昂起，鼻孔对着秦南袖，就差没把“就你？”俩字写脸上了。 秦南袖火了，小胳膊小腿地直接隔着林泳澄招呼向林相，可惜中间隔着一个大人，十岁女童的手脚确实短了点。小女孩咬着银牙，鼓着白嫩嫩的腮帮子，看着那小鬼的破脸，恨不得从那颗痣开始把这脸撕了。 秦南袖很后悔，自己干嘛好心地替这小屁孩读，真觉得是一片好心喂了狗。 临到下车，从另一边下车的秦南袖还语气凶巴巴地留了句话：“你给我等着，这仇我能记到明年去。” 林相差点想摘下遮眼带翻个白眼给她，还差几天就过年了，合着你还能忘了不成？ 由于冯馆守老去，秋山这段时间要整理他经手过的暗馆书目，同时碰上年底检修阵法，林相倒是放了个长假。 约定这天，林相到了李屠户家，才刚刚卯正初刻（早上六点），冬季的天空微微发亮。 等了一会儿，听到院子内有人走动的动静，林相知道李屠户起床了。 “嘎吱~” 李氏打开一条门缝挡住大半寒风，朝门外瞄了一眼，看到林相一手提着灯笼在外面冲自己笑，并叫了声师娘。 李氏立马把门拉开，接过林相手里的灯笼，牵着林相的手把他往院里带：“这么大的雪，快进屋，等了多久了？你娘呢？下次别干等，直接叫门就行，现在老了，睡得不踏实的。” “我娘送我到这里就走啦，我也才到一会儿。” 进了屋林相顿时感觉身上微微一暖，李氏问道吃过没，要不要一起吃饭。林相笑着拒绝了。 李屠户吃过饭后，带着林相去屠宰坊拿了刀具，扔给林相背着，这次大黄狗没有朝林相扑来。俩人冒着雪花朝城东走去，李屠户带着羊皮帽子，瞥了眼林相想了想，把羊皮手套摘下来，递给林相：“戴着吧，当屠户手要稳，别冻伤了。” 林相心头微暖，递出手在李屠户皱纹密布，结实有力的手背上碰了下：“师傅，你戴吧，看，我的手暖和着呢。” 李屠户哼哼唧唧地道：“毛头小孩火气倒挺旺。”顺手把手套给自己戴上，笑眯眯说道：“这么旺的火气，那我就放心了，那些猪魂儿怕是都不敢靠近你。”打开话匣子后，加上林相和自家小儿差不多大，更是话头多起来。 李屠户开始跟林相交代这趟杀猪要注意的地。这是一大户人家的年猪，赶明天冬至要拿猪头去城里祭祀的。 城东有一片农庄，微亮天光下，林相看见不少农庄都用篱笆圈了起来，据李屠户说城东的农庄一向是城里大户人家的私人庄子。 到了主家天还是蒙蒙发亮，大部分人都还没起床，只有主家的门口灯火通明，影影绰绰看到一帮人在门口忙碌着，洗缸的，烧水的，刷案板的…… 外面一个管事看见李屠户过来，立马迎了上来，寒暄几句便带着俩人到了猪圈门口，猪圈里正卧着一只肥硕的大公猪，估计有三百斤以上，正在那哼哼着，看到有人过来警惕地站了起来。 “李叔，这里有土堆。”管事看着李屠户点燃香准备祭拜婆俞后，立马朝猪圈前的土堆指了指。 第四十七章 杀猪 李屠户把点燃的香顺势插入身前土里，口中念念有词：“婆俞在上，莫要怪罪，今日杀猪，来世做人，今日遭罪，来世享福。”然后带着林相走进猪圈，那管事也没说什么，似乎知道杀猪匠杀猪前都要看看猪，只是纳罕说道：“难道这猪真能嗅到李叔身上的煞气？往日挺倒腾的，今儿个这么老实？” 李屠户没有接话，拍了拍安静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猪头，蹲下身子检查起来，指着猪蹄朝林相问道：“你看这猪有几根脚指头？”林相靠着自在观保持心境，忍住恶心翻开黑乎乎的猪蹄，仔细数了数：“四根。” 李屠户见他那股认真劲儿满意地点了点头，他哪知道林相其实也蛮好奇猪蹄是啥样的，不然他才不去拿手翻看呢。李屠户严肃地说道：“少一根无所谓，但要是多一根，那就有大问题了！你要记住，咱们杀猪匠也有三不杀，这第一不能杀的，就是这五指猪！” “普通的猪确实只有四根脚趾，而五指猪则和人一样长有五根脚趾。 “传说这种猪是人投胎转世的，且带着前世记忆。如果将其杀害，会被冤魂缠身！就算没杀，遇到了这种猪，咱们三年都不能杀猪，所以有‘逢到五爪猪，三年不做屠’的说法。” 林相知道转世投胎一说，据说这也是婆俞大神掌管的。偏偏又知道夺舍重生这一回事，无不恶意地想着会不会是哪个倒霉蛋投到猪上，所以长出第五根手指头。 “第二，怀胎的猪也不能杀。咱们讲究一刀一命，给猪一个痛快。若是朝怀胎猪递刀子，那就不只是一刀一命了，多造的杀孽，会一辈子缠着咱们的。”林相听到这里下意识地瞄了一下猪肚子，脸上一苦：“师傅，这猪肚子这么大，怎么看啊？” 李屠户嘿地一声笑，朝猪肚子摸了一下，那猪依旧一动不动，“这猪公的。改天找只母猪给你摸下就知道了。然后第三呢，便是不能杀会说话的猪。” “你别看我，我也没见过这种猪，传说这种猪是快成妖的猪了，你敢朝妖怪递刀子吗？要是遇到了这种猪，咱们就直接改行吧，否则必定要遭厄运。这三种猪你要记住了，不管主家给多少好处，都绝不能杀。” 见林相点头后，李屠户对一旁的管事说道：“好了，这猪没啥问题，你去叫人绑猪吧。”他哪知道，林相听李屠户说了这三条后，真有打算去论坛里发个贴子求证下，有没有大佬夺舍过猪。 几个年青人一拥而上，肥猪无处可逃，很快被四脚朝天地绑在草棚下的半张破旧门板上。肥猪激烈反抗，李屠户吩咐大伙按住猪，几个年青人揪耳朵的揪耳朵，拽尾巴的拽尾巴，压猪脚的压猪脚，就等着动刀了。 李屠户绕着猪圈烧了一圈黄纸后再走回来，从布袋子里拿出一把带鞘长刀，拔刀出鞘，寒光闪花草棚的空间，似乎棚外的雪花都不及这刀光的寒意。 林相只见刀刃长一尺三，窄背长刃，磨得闪眼睛，李屠户单手持刀，对着猪的脖子比划了几下，也没急着捅进去，右手稳定地悬在空中，对林相讲解道：“这脖子不是哪里都能下刀的，要想一刀毙命，就得捅到心脏上！ “猪心脏在前腿的边上，离脖子较近，咱们杀猪时是从脖子处捅进去，刺破心脏。心脏是全身血液中转站，因此猪每呼一口气，就有一注血从刀口喷出，这血就全都能收集到。 “这一刀很讲究手艺，不能浅不能深，不能扎进心脏太多，也不能豁不开动脉管。 “以后多看几次就熟了。”李屠户淡淡说完，轻车熟路地把尖刀一下子捅了进去，插到底再刀把一转，豁口张大，血如水管子里的水一样喷了出来。 肥猪吃疼，开始拼命挣扎叫唤，这声音像是从地底下吼出来的，当真是拼了命，林相和几个年青人赶紧按住，肥猪挣扎地更厉害。这一挣扎，血淌的更快，热气腾腾冒着血沫子，一会儿就接了俩大盆。 等到血放干后，李屠户拿起老早烧好的开水放在旁边，他从布袋里拿出两把刮毛刀，递给了林相一把，林相正准备上前刮毛，被李屠户制止了。 李屠户拿起一把小刀在猪蹄上的割开一个小口，开始向里面吹起气来，看着那黑乎乎的猪蹄，林相脸皮微微发抽，差点退出自在观状态。一想到以后要对着这玩意儿吹气，他只想撂刀子跑路，可一想到李屠户眼都不跳一下，就轻描淡写地把一头活生生的猪杀掉的利落，他又舍不得了，第一次杀鸡后，洗澡时他都抖了半天。 没一会，猪皮像皮球一样鼓了起来，各个地方的皱褶都平整起来。李屠户拿开水一烫，顺口对林相道：“这样才好剃毛。” 果然，两个人没一会就把毛都刮掉。李屠户让林相倚着墙竖起一把木梯，把猪身倒提起挂在木梯上开始肢解，先把头给剁下再开膛破肚，然后挂在高处把猪分成两扇。 接下来李屠户展示了他神乎其神的刀工，一把拆骨刀在他手里上下飞舞，几下功夫，把猪的各个部位一一拆解开来，分毫不差，围着的一帮人都夸他手艺好。猪杀完，管事热情地拉着李屠户坐在了主桌上，林相原本要回转，直接被李屠户拉住入席，一场杀猪宴开始，宾主尽欢。 走的时候管事递给李屠户猪下水，这是杀猪匠的惯例：杀猪后猪下水，由杀猪匠带走。 顺便给了李屠户六枚刀币和俩斤肉。李屠户拿了一半的猪下水给林相，道：“自己补点身子，杀猪是个力气活，不过今儿个表现不错。” 林相接过后，背起刀具跟着李屠户往回走。 在随后的几天里，林相又跟着李屠户杀过几次猪，渐渐也掌握了一些门道。恰恰是临近年节，大户人家杀猪的多，整个秋城就李屠户周边四个杀猪匠，基本上天天都有人叫他来操刀，林相就在旁边按着猪观摩李屠户的手法，但没有动手的机会。 李屠户说杀猪匠有‘三年学动刀，五年学分肉，十年学掌勺’的说法，林相才初学，要动刀子还要段日子。 第四十八章 出远门的林泳澄 林相一直跟着李屠户忙到年廿九，李屠户家才结束一年的营生。廿九这天不旦留了林相的午饭，回家时林相还拎着六斤猪肉、一些猪杂、揣着十枚刀币。 开元八年在爆竹声中悄然过去，开元九年正月初二，秋山来人。 柳策笑吟吟地拱手拜年，送上一堆礼物，待看到往年放礼物的房间已经堆了不少东西后，他知道均燕俩国都来送过年礼，俩家的纹徽简直不要太好认。 柳策没有立即告辞，他轻轻地对林泳澄道：“林长老，自打秋山上下知晓长老观扶芩七录有得后，柳长老打探到归燕山一八鼎妖族守着一株【白虎煞】，他意助你与那妖族交涉，让你观煞知杀。” 林泳澄默然，自己借阅扶芩七录杀意难平，旁人结合这俩点很容易就能猜到自己打算：“观生杀大法，养无匹杀意，泄去一二杂驳，炼尽八九精华，得一线脉络，合自身枪意，破军入宗师。” 这株白虎煞定然是四百年前燕国立国，荡尽南境六国联军时，战场上那滔天杀气点灵而生的，记得那场决战正是在归燕山下。 林泳澄凝眉：“那位妖族定然是只虎妖了？”八鼎虎妖，常伴白虎煞，林泳澄也觉得棘手无比。 柳策摇头：“是猫妖。观虎形、得虎意，自成一格，不以虎名，反得猫名。” 林泳澄挑眉道：“原来是秦燕。” “长老怎会知道对方名字？” 林泳澄淡淡道：“绝世妖孽又不是大白菜，经你一说还不知是得燕皇赐姓、以国名之的秦燕倒是我孤陋寡闻了。 “对上秦燕，我和她对半开，即使有柳长老掠阵，她手下那些小喽啰也难以轻视。” 柳策急急拱手：“宗师也会去。” 林泳澄挑眉：“八鼎顶峰，俩个八鼎初阶，倒是有些说法了。 “柳长老牵头的？” 柳策躬身应是。 “那我景儿谁照看？” 柳策的身子躬得幅度更大：“可送去秋山巴池，阵法一开，即使是八鼎也能阻碍一二。届时秋山上下必然倾力支援。” 柳策没说出来的潜台词是：秋山上下没人能敌过半步宗师的林泳澄，谁敢不死力救援？ 林泳澄思索片刻，撇下庭院的柳策，拉着阿喜和林相进入商议片刻。 林泳澄作出决定，今天送林相阿喜上秋山巴池，晚上即出发，约莫能在正月里回来。 恰好林相正月不用去李屠户那里，暗馆也能以维修阵法拖延开馆时间，俩人只要呆在巴池里基本上没什么大问题。 林泳澄一旦决定，雷厉风行。三下五除二收拾完行李，遂开车往秋山，临走前林相听说巴池有一眼温泉，还让林泳澄把一开始练拳用的矫正装甲带上。 来得快，去的也快，林泳澄、柳骁、韩贺三人走的悄无声息，毕竟万一给宵小知晓秋山的几个大佬都不在，上山踹门怎办？也就冯琦和柳策知晓。 到了秋山巴池，林相戴着遮眼带也不敢睁眼，秀婉巴池的冬景半分难入眼。 林相和阿喜住在巴池西南角园子，园子名：芭叶园，其中有布置一座防御阵法。按照鼎境衡量大抵是八鼎中阶的样子，之所以不如暗馆禁玄阵，只因此地的阵法全靠天地灵气自发充能运转，无需额外充能，八鼎中阶是秋山能布置的最高等阶。 巴池的一眼温泉也在附近，引一股到芭叶园成一眼暖池，林相这些天穿着矫正装甲，由阿喜操纵，泡在池子里练游泳。 以前林相就是靠着游泳锻炼身体协调性、柔韧性的，况且灵玄一道对身魂结合的要求甚高，阿喜也乐意帮林相打打掩护。 正月初八，有客来访，秋山弟子在园外通报，一看那通报之人，阿喜林相认识，初到秋城接待他们的林茹。 “林家长公子？”林相疑惑地偏头问向阿喜。 阿喜回到：“应是凉城林家本家，秋城林家只是相当于秋山办事处的作用。可以见见。”林相自然应从。 林茹俩人还未进来时，林相也大略的从之前看过的地图上，找到凉城大概的位置。 也是这幅地图让林相确信此世虽有方块字，一些似是而非的名词故事，可自己并不是在那个熟知的时空。 浮明大陆被一片高耸入云、西起昆仑东落离原的山脉分成南北俩块大陆。这片山脉高绝天极，飞鸟不渡，其间崇山峻岭不知有多少妖怪横行，那些绝代强人也不曾做到横渡南北差不多有五千里的山脉群，故山脉以‘分天’为名。 山北这边有雄踞山北一东一西的燕国和均国俩个大国，秋城和若干小国和独立城邦，夹在燕国和均国中间。 作为山北俩个幅员辽阔的大国，偏偏接壤处给一片南北纵向四千里、东西横向三千里绵绵不绝的离恨山脉阻拦，离恨山脉山险水恶妖兽盘踞，根本无法行军。 留给俩大王朝的通行路途就剩下离恨山脉递进北海的三百里丘陵平原，人称北原的所在。 以及在分天山脉与离恨山脉间俩千里沃野零落分布的独立城邦与若干小国。 秋城在这片畸零地带的中心，挨着阳江。凉城往西北方向，靠均国方向多一点。 林茹带着一位十二三岁的少年入园而来，一路亭台轩榭残雪春阳，那少年恍若自春风中来。 阿喜眼力甚好，轻声道：“一鼎玄气学徒。通玄路线，天域还难以收放自如，故有如此景象。” 林相遇到的第一位灵玄之道稚子以一种如沐春风的姿态到来。 “林冬煮见过喜姨，家父林康提及小姑婆时，也会说到急泼墨傅洪喜。” 林相第一次听到阿喜的名字，想不到还挺好听的。 阿喜笑道：“虚名罢了。”转而和林茹寒暄几句。 这才明白过来，柳骁怕林泳澄分心于林相，故绕路走了一趟凉城，让那边把家主的长子送到秋山来作伴，刚好林冬煮今年也要报考秋山学院，于是干脆提前动身过来。 有秋山、有林家，俩千里地界上，谁都要掂量一点。 柳骁为了秋山名实相符也是大费苦心。 林冬煮在芭叶园住下来，他自然不会放过请教阿喜的机会，林相虽不能睁眼看到，但能听到从早到晚隔壁院子里释放玄术的动静。 “这么刻苦，让咸鱼怎么活？”他嘟囔几句，手指摁在识符上，冲浪去了。毕竟林冬煮在眼前，再去游泳难免被看出什么端倪。 第四十九章 妖族的试探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上元节过去，正月十六林泳澄还没有回来，林冬煮却不得不去秋城，秋山学院开学招生。暗馆还以维修阵法的缘由，暂未开放。 早上阿喜送走林冬煮，去服侍林相起床，毕竟呆在秋山上的林相目盲。 听说下午林冬煮还要回芭叶园住，林相跟霜打了的茄子一样，人多眼杂太不自由了。整个人葛优瘫在椅子上，阿喜看得好气又好笑，也不管他，兀自拿着识符自个玩儿。 林相瘫了一会儿，也只得摸起识符去瞄瞄贴子的事。 贴子还是之前林冬煮来，无聊刷识符时发的，是从杀猪的三不杀里面引发的一个脑洞。 “当一个人越过龙门后，魂与身合，虚像阳脉逐渐在实体肉身上显现。如果这个人是夺舍者，那么代表灵魂和肉身融合到了无分主客的地步。 “按照三魂立人的说法，灵魂为主。 “如果是一个人夺舍了他人而跃龙门，这是不是可以视为宿主命魂在夺舍者建立的识魂下，通过认知的改变从而与夺舍者灵魂融合？那会不会引起肉身的改变？ “我听杀猪行当有三不杀之猪，这五指之猪、开口说话之猪是否为五指之人灵魂引发猪身命魂作出相应改变，从而再影响到肉身上？” 林相论坛、聊天群都有发布这个问题，之所以如此，他是想到一个东西：灵玄一道，灵魂的阳脉、身体的经脉都不可或缺，那在有红莲这等与灵魂结合的命灵，夺舍者弃肉身如换衣的情况下，是否可以认为灵魂的重要比肉身高？ 林相也问过林泳澄，林泳澄给出的解释是：二者并重，无高下之分，只是夺舍重生这一节的理论知识她也不甚精深。 林泳澄对灵魂肉身的联系比较倾向于那次林相找自在观看到的【渡世筏】说法，之所以不选择其他，是由于三魂立人和阴魂阳神不能实证，只能选择一种自己还看得过眼的笼而统之。 不过林泳澄也提到过：“每位太上对灵玄之道都有独特认知，故而得道。” “那他们对三魂立人和阴魂阳神怎么看的？” 林泳澄回忆片刻，缓缓道：“据我所知，俩位太上各执一道而得道太上。”林相目瞪口呆，他这才明白为何俩派能争成这样，感情都有祖师爷啊。 林相几个论坛都扫过，没看到能入眼的发言，即使是林相常年水论坛，知道的几个阴魂阳神、三魂立人的大咖也没有开口，板鸭也在其中。 绝世天才群聊里面一开始还在认真讨论，结果路人一歪楼，画风已经快进到把仇家的灵魂抽出灌入猪里面拿来做回锅肉。 “你们真重口。”林相吐槽一句，继而转去看剑法视频，这些日子他都是如此过的，识符可以在意识空间用，把它往兜里一揣，按住读片，闭着眼，谁知道林相是不是在睡觉。 下午，酉正初刻（下午六点），林冬煮回到芭叶园，林冬煮回来立马向阿喜请教灵玄之道。 林相老早吃过饭回房歇息，登录七鹅，才翻过几条群聊，林相神色一肃。 小小酥：凶心命灵已经证六，现开始朝六六极数冲刺，后面每过一数便留下相应心得体会。现以物易物，以前六次的心得换枸灵丹三枚，有意者私。 林相没有想到对方已经在秋城附近生死决斗六次了，想到对方要的枸灵丹，林相特地去查了下。 “温和地滋补身体，弥补亏空，对火灵气造成的伤势会有更好的疗效。” 林相隐约猜到对方受伤了。 恰在这时，七鹅有人找林相，林相切过去一看。 老头：“听说暗馆正在修缮阵法，这月的书册什么时候能交易？” 自从林泳澄和老头谈判成功，之后的交易在林相开始练剑后，都是由林相完成的，林泳澄只会事后偶尔过上一眼。 林相：“快了，最迟月底给你。” 林泳澄也说过最迟月底回来，毕竟过了正月，没准李屠户那边又有事了呢。 老头：“听说林泳澄在秋山闭关？” 林相刚打算回复一个“是”，心头忽的一凛，林泳澄对自己说过：“不要忽视自己的每一个预感，它们都是有迹可循的。” 本着信仰墨菲定律的原则，林相遁入自在观状态开始思索。 灵魂拔高，感觉像是挣断什么，换在意识虚像世界是林相沉入湖底，与身体联系只剩林相回望湖面的目光，他的思路一下子变得明朗起来。 “在妖族那方看来，林相鸠占鹊巢猴子摘桃之事，林泳澄可不知道，林泳澄是林泳澄，林相是林相，俩者是分开的。老头可不知道自己和林泳澄已经通好气了。 “那么既然对方能问出秋山馆暗馆修缮阵法之事，那也能听说林泳澄闭关之事，那他还来找自己求证作甚？ “宗师可不是闭关能上去的，大玄气师闭关一般是为了整理思路，才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妖族应该很清楚这个道理。 “对方一开始的问话，重点是因为暗馆修缮，这月交易能不能按时完成。 “那现在明知故问……” 林相渐渐有了点思路：“这是在试探我的身份！ “秦燕是妖族，离恨妖族肯定和那边有联系，所以离恨妖族知道了林泳澄的消息。 “自从反杀红莲后，妖族肯定一直在打探我的消息，对于是不是肉身自带的灵魂反杀红莲妖族肯定有过这个猜测，但没有证实的机会。 “现在这个机会来了。 “因为林泳澄不会欺骗自己孩子，孩子自然是知道真相的。 “我如果按谣言回答，那么我八九成就是肉身本来的灵魂。 “就像母亲不会欺骗自己孩子一样，孩子也会下意识保护母亲，自然是不会告诉别人母亲去做危险的事！” 想到这里，林相回想刚刚第一反应，轻轻一叹。再为刚刚感到几分后怕，差点露馅。 自在观下的思绪比平时更快，完全没耽误多少时间。 林相：“她去归燕山拿白虎煞了，说是月底回来，若是未归，自然下月补齐给你们。到时，老夫我可要挑第二门玄术了啊。” 老头：“好。” 林相想到什么，瞄了下识符，嘿的一声笑。 林相：“枸灵丹你在秋城这边的暗桩身上有吗？” 老头：“你对凶心命灵感兴趣？” 林相：“自然，待到暗馆交易完成，我的鱼塘里面可是有凶心命灵的备选。” 老头：“该不会群里那位偷了你的鱼吧？” 夺舍者对自己的目标称为鱼，鱼的名单称为鱼塘，第一次知道这个说法时，林相感慨一句：原来大家都喜欢当海王啊。 第五十章 第二把剑还是比你高 林相：“老夫的鱼可没人敢觊觎。” 老头：“嘿嘿，枸灵丹，我们在秋城这边可没有。老头可不会为了这桩会线下的交易把妖族的暗桩暴露出来。” 林相直接懒得搭理他，没有还说个篮子。事后跟阿喜说了这档子事，阿喜斟酌片刻也没说什么。 正月廿三，林泳澄回来了。 踏进芭叶园的那一刻，芭叶园的空中有密密麻麻符文构成的灵纹闪烁，林泳澄微微凝眉，收敛几分气机才让阵法收敛。 阿喜早已看到园门口的情况，待到林泳澄进来，惊喜问道：“夫人？” 林泳澄望过蒙着遮眼带的林相后才微笑开口：“只差一点契机。” 阿喜怎会不明白，林泳澄已经把门推开了，现在只要背后推一下，自然水到渠成的破境。 开宗立派为宗师，既是自身道路能自成一格、别出机杼，天下人都知道有如此流派可以学习参悟。与大玄气师之传教一方不同的地方在于，传教一方是自己主动去宣扬自己的流派，是自己主动的。而开宗立派是，他人向自己请求学习的机会。 故一点契机也简单明了，收徒即可，看自己的流派在其他人身上生根发芽，自然可以登堂入室成宗师。 跟在身后的柳骁也适时提出这个建议。 林泳澄笑道：“收徒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见效的，况且又不是每个宗师都需要收徒登堂。这一点契机我更想得那三分天意。” 柳骁无可置否，只要林泳澄推开门，剩下的确实是水磨工夫，若是天时地利人和皆在，没准林泳澄明天便登堂入室呢，对此柳骁不再强求，临走前他摸了摸林相的头道：“这段时间你们受苦了。” 林相感到柳骁渡了一丝玄气在自己身体里游走一番，驱散连日心神紧绷的疲劳，他回道：“不会。” 林泳澄拉起林相的手，笑道：“回家吧。”三人收拾好东西，径直驱车回秋城。 一路上林泳澄没有掩饰自己的气机，这也是柳骁和韩贺的意思，告诉所有人自己只差那临门一脚，秋山已名实相符。 林相和阿喜把这些天的事一一告诉林泳澄，听到林相说的妖族试探，林泳澄笑：“景儿还是不够恶。” “若是积年老魔头遇到这种事，以那眦睚必报的性子，会直接再朝妖族狮子大开口的，不过这样也好，和气生财嘛，下次在试探你就一巴掌扇回去。” 林相点头受教。 下车后林泳澄意有所指地道：“明儿来访的人可能有点多，阿喜送景儿去暗馆吧，我来看看会有哪些幺蛾子。 “这个刚刚在秋山不好拿出来，你拿去看看有没有用。”林泳澄递过指甲大小的黄色方晶给阿喜。 阿喜惊喜接过：“裂心晶，”她顺手拿给林相：“给景儿吧，让他一心二用更稳定才是。” 林泳澄阻止了她的动作：“不用，他天生双持加上自在观，裂心晶反而让他自在观有瑕疵。” 阿喜凝思后一拍脑袋：“倒是我拙见了。”于是喜滋滋地收下。 林泳澄给庭院布下障眼阵法后，把林相的遮眼带摘下，揉揉林相的脸颊，笑眯眯道：“景儿看看，为娘给你准备了什么。” 她摸出一把黛青金属剑鞘、乳白色缠着粗粝黑布剑柄的四尺三寸（一米四三）长剑立在林相面前。 八岁男孩有多高？林相身高才三尺九寸（一米三），林相脸直接耸拉下来，上扬的眉下沉、上挑的眼角平直、嘴角下撇。 “怎么每一次找来的剑都比我高！” 听到林相的叫屈，阿喜捂嘴笑，林泳澄也有点绷不住平时的淡笑，咧开的嘴角隐约可以看到洁白牙齿。 林泳澄忍住笑，说道：“剑名【横吹曲】，阳川李平一铸造，现居天下名剑四十一。为娘先替你保管，待你…噗…”林泳澄终于不能一本正经了，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待你长高些再让你拿来练习。” 林相的脸黑黑的，一直到睡觉都没散去黑气。 翌日，暗馆比往日忙碌，毕竟事情积压了快一个月。 林相一个上午就没停下来过，才勉强把积压的取书单清掉三分之一。 林相摸索到借记台，摸到杯子的位置，喝过一口温热白开水。用袖子细细擦拭脸上的汗水，遮眼带更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他对旁边帮忙念取书单的秋山学员开口道：“齐大哥，你留三十本书的名录给我，我待会儿让喜姨念给我听。你先去吃午饭吧，我吃饭休息后先把那三十本书找出来，到时你差不多也来了，再念剩下的那些。” 名叫齐旭的学员点点头，同情地看了眼面前的男童，关心地说了句好好休息遂去食堂吃饭。他是来赚取积分好换暗馆书籍的。 秋山和秋山学院俩者一体，学员可以依靠学院发布的任务以及排名、考试等途径赚取积分，积分可以兑换暗馆书籍的翻阅。 秋山也会发布一些任务针对外来人士，当然同一本书，学员享受的积分优惠肯定是要比外来人士多的。 学员还有一个优势，他们不但可以接学院发布的任务，还能去接秋山发布的任务。这也是秋山学院内有的人明明已经越过龙门，还要申请留校的原因。 午间，阿喜在暗馆外的庭院用玄术给林相烘干衣物，服侍林相吃过饭后，林相再一头扎进书海，他不光要找齐那三十本书，还要把妖族这月的十五本书看过记下来。 由于十五本书内容太多，林相都是先找到一本名单上要的书，再去找妖族的书，记下一半，然后到暗馆外面问喜姨下本书的名字，中间借着外面能用玄术，通过入梦术和识符连接把书的内容记录在识符里面。 如此三十趟下来，八岁的林相又累趴在桌边，阿喜用玄术刺激林相肌肉，舒缓他的疲劳。 待到晚上回去，林相真切明白昨天林泳澄说的不是虚言。 往年送礼，堆满右厢那间专门收拾出来放礼物的屋子，林相已经觉得很离谱了。以前他爸那生意场面铺这么大，也不见如此多的礼物。 今天回到家，礼物在院子里都摆了一大片，敢信？ 阿喜也立马加入帮忙收拾礼物的行列，林泳澄还在和外人寒暄，好像是西边一城邦的使者。有外人在，林相不好帮忙，安静地呆在一旁。 直到戌初初刻（晚上七点），林泳澄和阿喜才忙完，阿喜正打算关上院门，看着朦胧夜色里那提着灯笼走来的一高一矮身影，她回头望了林相一眼，林相感觉到有人看他，立马回望过去。 阿喜对他扯了扯嘴角，又回望外面街道，然后再回头望林相一下，脸上的笑有些奇怪，抿着嘴，嘴型是笑，偏偏嘴角内敛像是憋着的，微弯的眸角又告诉林相阿喜笑得很辛苦。 终于阿喜还是神情古怪地对一头雾水的林相说：“景儿，有俩个人来了，要不你还是避一下？” 第五十一章 操刀 林相心头有种不妙的预感。 “环娘和秦南袖来了。” 林相躲了，然而没躲过，谁让他现在要装盲眼。 于是…… 俩个孩童很快在三大人愕然又了然的目光下就扭打在一起，当然是秦南袖单方面殴打。对于秦南袖变得如此张牙舞爪的原因，旁观三人再清楚不过了。 秦南袖呲着一枚小小的尖牙，大眼睛斜斜乜着在手下求饶的林相，右手扯着林相的脸颊：“小贼！可给我逮住了！” “姑奶奶我…” “咳咳！”环娘的声音。 “本姑娘我回去后，那对你才叫一个寤寐思服啊，父皇给我一颗东珠都没让我开心几下。 “现在嘛～ “真舒坦呀～”看着右手捏脸，左手叉腰扬天大笑的女童，堂上三个大人不知是笑还是笑，林相反倒冷不丁地抖了几下。 秦南袖改捏着林相鼻子道：“今年入学考的时候就从林冬煮那里知道你躲到秋山去了，可惜本姑娘出秋城一趟太麻烦，就没去寻你。 “今儿个，听说你回来了，看我对你多好，饭都没吃完直接来寻你了。” 林相适时道：“我这里快开饭了，要不你再吃点？” 林泳澄绷着脸，眼眸弯弯地拉开俩毛孩子，叫上环娘一起去吃饭。 秦南袖也不死缠着，遂松开手蹦蹦跳跳地去吃饭。 吃饭时，林相问到秦南袖怎么去看入学考。据他从红莲和秦南袖的聊天中知道，秦南袖老早就过了秋山学院出境的入学考，她来秋城是由于秋山学院有暗馆在，最适合养脉，能以一种高屋建瓴的角度构筑灵玄之道的认知。 秦南袖把菜梗咽下才回到：“去暗馆看取书单进度啦，回去时顺便凑了下热闹。”说到这里她又鼓起腮帮垂首抬眸地盯着对面的林相：“然后你今天忙了一天都没弄我的取书单。” 林相微微冒汗，不会又得罪这姑奶奶了吧。 “你耽误了未来宗师养脉的大好年华。”说着她抬头甩眸时，顺势白了林相一眼，小姑娘的白眼倒显得娇憨。 吃完饭，秦南袖恭恭敬敬地施礼告退，临末不忘让林相明天第一时间取她的书出来，她一大早去拿。 林泳澄送完回来后，看着摘下遮眼带的林相道：“有趣的小丫头。” 林相扯了扯嘴角，转而问道要不要找枸灵丹诱人一事。 林泳澄偏头思索，阿喜倒是插了句话：“今天的礼品里面有一瓶枸灵丹。” 林泳澄径直望着她：“谁送的？” “别家。” 林相想到个东西，他猜林泳澄也想到了，红莲记忆里有过别家和妖族联系的记录。 “应该也是对我的试探吧？” 林泳澄道：“不是试探，是对你行动是否自由、红莲记忆又知道多少的确认。” 林相问道：“那我现在以什么反应最好？” “不知道别家送枸灵丹的反应。”林泳澄吩咐阿喜：“明天阿喜去找柳策，让他经柳骁的手私提三枚枸灵丹给我。然后景儿再拿只有四人知道来历的枸灵丹去换那份心得。” 林泳澄嘴角的弧度带着几分锋锐：“我倒要看看离恨山里的那群智囊会想到哪里去。” 林相暗呼：高，实在是高。即确认了柳策、柳骁乃至柳家的立场，又狠狠地给妖族放了个花里胡哨的烟幕弹。 同时林相也认识到过去几年妖族对自己这里的试探是多了频繁，更知道全是林泳澄挡了下来。 此事在林相休沐去花开鱼贵吃鱼片时，落下药瓶，随后当晚收到心得体会结束。 自从秦南袖尝到直接找林相下取书单的甜头后，来找林相的次数比以前找红莲去瞎逛的次数还多。 时间在林相暗馆搬书、秦南袖三天两头来蹭饭、抡着木剑和阿喜哐哐哐、跟着李屠户三天两头的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捏着拳印沉稳行步中悄然流逝，如沙漏里的流沙。自在观让林相对运剑的力道拿捏得异常稳定，阿喜林泳澄都为此感到惊异，声称自在观不愧于那响当当的天谴名头。 开元九年那位凶心命灵的拥有者一直深深潜水，偶尔要丹药疗伤都小心翼翼，据其在群里发布的信息来看，已经生死决斗了十六场。林泳澄和阿喜却连人家半分尾巴都没抓住。 看到人家养脉六年如此拼命，林相深深感到汗颜。汗颜时间还不到一个月，六月中，大暑，天热。 秋城这边的百姓终不如均国那边，以至于天热猪瘟时，由于药剂迟迟供应不上，终成大面积的扩散，基本上天天都有人找屠户去处理自家的猪，生怕杀得晚了，导致患上猪瘟，只能就地埋下或火化。 李屠户都是改成寅正初刻（凌晨四点）出门，好乘着天凉多走几家。只出早上那一趟的林相，由于遭灾的农户太多，往往左门出了，遂进右门再来。 巳初初刻（早上九点）去暗馆上工的林相也是亏得林泳澄在，才能天天赶三四趟场子，还不耽误暗馆事宜。 毕竟是百姓，有的症状轻微的猪，农户实在不愿就地掩埋或火化，跟李屠户打商量，动个刀。 李屠户笑眯眯地说：“那咱也跟你打个商量，要不让我这徒弟操刀？我就搭把手按按？”他拎着林相在农户面前，摸了摸林相的头。 农户和林相都明白李屠户是不想耽上杀瘟猪的名声，农户为了保点本，咬牙答应下来。 林相？他自然乐意之极，事后拜托林泳澄朝那堆猪肉甩一道祛晦术即可。 大玄气师的祛晦术可不是医馆那些医师用来拔出风寒脑热的小玄术，人家那是从水木生发、光火去晦而来的。 原理自然是事后林相脑抽想从什么量子力学之类的玩意儿去解析，起了心思一问，听林泳澄说得头头是道。很好，林相再一次验证了这里只是常识东西类似，其他东西再相似，原理也不同的事实。 这些都是后话，林相自然是应李屠户要求，在他拿瘟猪仔细讲解后，壁画好位置，一刀准准攒入，皮破、血出，溅了林相一身。 李屠户好似嘲笑：“怎么着，平时告诉你下刀要压着下，现在又忘了是吧？你不顺着血管压进去，下次还直愣愣刺进去，你一年的衣裳都不够换。” 一直持续到秋中天凉，李屠户和林相才消停下来。 林相也操刀过了二十来头猪，让他对快准狠的认知上了一大截台阶，和阿喜对练时，偶尔小短腿的迈步竟让阿喜有些左右不支。甚至挨上林相的木剑一下，阿喜事后都要拿玄术推血活络，足见林相对筋骨血肉皮的认知到了一个新高度。 第五十二章 因果 冬初过了九岁生日没多久的林相，迎来开元十年。 夏秋两季杀的猪太多，九年的腊月李屠户和林相清闲不少，年礼林相都少拿了一些，拎了五斤猪肉、一些猪杂，刀币没有。 林相是小头，大头在林泳澄这里。 今年正月倒不如去年在秋山如此拘束，虽然林相蛮怀念巴池那里的温泉，但见过年前送礼盛况的林相还是低估了一名半步宗师的分量。 俩千里地界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借着新春佳节，往林泳澄这里混了个脸熟。 林相直接多了个三天新邻居，阿喜那厢房直接全拿来放礼物，只好搬到林相屋里再铺一张床住下。正月十三才把礼物清完，绝大部分都送给秋山了。 按照林泳澄的说法，人家混个脸熟，你又不是他祖宗，他又怎会送好东西给自己，意思到了就行。比如犯到自己手上还能说句某年某月某日给自己送过礼，高抬贵手一下，那时交的买命钱才是真的钱。现在的？破铜烂铁罢了。 如此虎狼之词，把问为什么没有神兵利器的林相臊得羞愧无比。 正月廿七，秦南袖带着大包小包的礼品来串门。十一岁的小姑娘跟林泳澄一家人熟稔得像是来了自己家。 俩个姨挨个叫完，遂在钻出主屋，来左厢檐下林相身边的凳子上坐下来，双手拖着白腮，大眼睛不像以往那般滴溜溜地转，盯着春阳给檐角披上的薄裳，兀自安静。晒太阳的林相有些惊讶，过了个年节的后小姑娘感觉像是转了个性子。 林相戴着遮眼带的脸颊循着那一缕淡淡地薰衣草香望去：“你好像有心事？” 秦南袖也不转头，微微后倾身子，大眼睛往右侧转去，正面看去像是翻白眼，侧面看去倒带着几分软萌感，可惜林相看不见：“给你看出来啦。” 林相嗯了一声。一开始秦南袖这么黏糊林相全然是红莲那时结下的因，现在嘛，如林相下意识保护林泳澄的举止一样，想来也是日积月累的熟悉让林相更能感受对方的异常之处。况且，自在观状态的林相本就感知敏锐。 秦南袖收回看向林相的目光，垂下视线望着脚边青石衔接的缝隙，里面很干净，想来阿喜控制地玄术清扫时很用心地区分了石与尘泥。 “我多了个妹妹。 “父皇很宠爱她。 “给她的封号是倾城。 “去年八月出生后，父皇还去攻打离原的一小国，今年正月把王都改做【倾城】，以此作为妹妹的封地。 “可能我不再是父皇最宠爱的小女儿了。 “今年父皇给几个公主的礼物都不如我的东珠，可是…… “他一直抱着倾城，只抱过倾城。” 小姑娘捧腮的手改为遮脸，后面的几句话都听着闷闷地，林相隐约能听出小姑娘话音里的哭腔。 林相想了想，道：“燕皇现在应该是五十七岁，对吧。” 秦南袖声音闷闷地回答：“嗯。” “南边蚕国的君王，六十二岁老来得子。” 十一岁的小姑娘已经初识人事，捂着的脸微微发烫，更让她撒不开手。 “那燕皇很可能再添一位公主，那时，这位公主的封号难不成是【倾国】？” 秦南袖揉了揉眼周，放下手掌，她有些明白林相的意思了，偏着头疑惑问道：“你的意思，总有比我更小的孩子得父皇欢心？” 林相嗯了一声。 秦南袖小大人式地微微点头，试图挺直身子作出沉稳模样，可惜坐在凳子上，只觉得乖巧。 “我明白四木的意思了，如那些姨娘一般，以色娱人终是落了下乘，我的想法也是不对的。 “我应该靠自己的能力获得父皇的认可。 “对于我来说，理财、政务、军事对于一个公主来说，颇有扞格，毕竟燕国虽已像均国那样传播女性也能撑起半边天的理念，但几百年思想的根深蒂固，还是难以根除。 “所以，对于我来说，最好的选择莫过于灵玄之道。 “只要我能成为宗师，不、大玄气师足以，那我自然是父皇手上最耀眼的明珠。 “那么，六年养脉后，我自会向父皇申请去均国留学。” 林相张了张嘴巴，皇室教育是怎么来的？小姑娘这套逻辑推导的原理是什么？燕国公主去均国留学真的没问题吗？ 前俩个问题林相知趣地没提，转而问到最后一个问题。 秦南袖看样子已经从那份低落情绪里走出来，皱着鼻子、双眼朝天很是嫌弃地说道：“虽然我是燕国公主，但是不得不承认，山北唯有秋山学院和均衡学院最为卓越。 “秋山学院由于秋山馆的存在，灵玄之道的理论研究向来是傲视山北，可谓得行知合一的知。 “均国均衡学院，由于均国的治国理念，向来以竞争为荣耀，故而山北名士皆愿往周都一行，以会诸多天才，极境跃龙门，均衡学院得了‘行’一字。 “旧棠的星棠学院……呵，大抵是声色犬马、权贵奢靡吧，告诉世人，何为享受。 “只要我愿意表现出往灵玄之道攀登的决心，父皇又怎么会不愿？ “我前面几个姐姐嫁出去，多是指婚，那得什么心甘情愿。即便这样，父皇也是给出大笔嫁妆。 “那时，我可是最小的孩子，也是最受宠的孩子，父皇晚上心疼得长吁短叹的样子我可以没少见。况且……”说到这里，秦南袖脸上露出几分冷笑，十一岁的女孩身上出现如此沧桑意味的笑，显得颇为凄凉，可惜无人得见，林相只能从她语气中窥见一二。 “况且，公主外出求学是有前例的，父皇的姐姐既是如此，姑姑外出，其封地落在当时是储君的父皇手上打理。”秦南袖意犹未尽地道：“那时，姑姑也是最小的孩子，最受皇爷爷宠爱，封地也是最大的。” “彼时燕皇凭借自身封地、以及其姐封地，俩块封地的资源才能从那场即使是今天也觉得惨烈的夺位之战脱颖而出。”这是秦南袖没说出的话，林相读出来了。 林相在读懂秦南袖潜台词的那一刻，忽然明白她渴求的不是燕皇的认可、目光、宠爱。而是，仗着自己最年幼，在燕国举足轻重的地位。想透关键，遂径直脱口而出，出口既觉得后悔，自己不该如此直接的。 “你追求灵玄之道，是因为它才最能从根本上让燕国乃至天下人也无法轻视你说的话。” “四木呀，四木。”秦南袖站起身来背起手，迈着小短腿，绕着林相走了几圈，大眼睛一直落在林相脸上、那颗小痣上。 “别把本姑娘的心思猜这么透呀，烦死了。” 秦南袖心情靓丽起来后，遂撇开林相，缠着主屋内和环娘叙话的林泳澄要鱼片吃。 林泳澄带红莲吃过几次鱼片，见红莲爱吃，自己还去学了几下，做了几次，手艺和花开鱼贵不相上下。 毕竟是大玄气师操刀，凭林泳澄对身体的控制力，鱼片切得薄如蝉翼、晶莹剔透，再以水玄术冲刷香料做汤底，花开鱼贵都没如此奢侈，也难怪秦南袖如此馋了。 第五十三章 九觉 秦南袖上半年来得勤快，简直把这里当第二个家。每日放学就来吃饭，吃完饭黏着林泳澄说会儿话，直接凑林相身边去，林相发呆她也跟着发呆。十一岁的小姑娘总是闲不住，往往见林相不搭理她遂以念书给林相听的名义，一字一句增减删除地念给林相听，中间念着念着就逗起林相说话来。 一开始林相蛮嫌弃小姑娘影响他晚上练剑的课业，后来发现经过小姑娘的打岔，脑子一松，自在观下对身体运剑的力道把握得更加清晰，无限逼近以力运剑的十成十力道。遂把这个当做每天的放松时间，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下半年小姑娘变得勤奋起来，想来是走出年初低落的心绪，勤奋努力的程度快比得上申明了。三天俩头借书，来小院更多的是向林泳澄请教问题。有趣的是，林泳澄对此知无不言。 开元十年，林相依旧一天一本剑典地啃着，不时怨念深深：“比高考还痛苦，好歹刷题坐着就行，我看完书，晚上还要照着书里练一通，练完就给喜姨毒打，这是什么人间疾苦啊。” 一年下来伴着林相一起哀嚎的还有家畜。 自从开元九年林相开始操刀后，凭借修习玄气与阿喜对练得来的深厚基础，李屠户也愿意让林相代表他操刀了，于是秋城屠户界有了一位“京屠户的传说”。 说那京屠户，人小刀狠，尖利快准，甭管是猪牛羊马驴，还是鸡鸭鱼鹅蛇，都给你料理得干干净净，伤皮不显，骨肉分明。 也因如此，林泳澄让林相找机会辞掉李屠户这边的差事，毕竟名声太大传到秋山耳里那可是个大麻烦，即使林泳澄是半步宗师也不能在秋山为所欲为的。 待到冬初，林相满九岁，正式在李屠户伤感唏嘘的目光里拜别出师。临末李屠户道：“小子，从你第一天杀鸡就知道你是个人物，均国有句话怎么讲来着‘狗日的富贵了，不要忘记劳资啊。’话虽糙，理不糙。也不求你以后照顾俺啥，看到我那俩不成器的儿子拉一把就行。这样也不枉咱这一场情份。” 这话自然是李屠户在庭院外拉着林相说的，林相当时只觉得风大迷眼，很认真地应下，才离去。 那日腊月初八，凛冬，雪。 开元十年的第一场雪下得甚是豪放。 林相翌日休沐，偏生辗转反侧，寅正初刻（凌晨四点）再也睡不着，抱着被子靠着床，卷起窗帘，透过明净玻璃望窗外庭院，三尺晕黄灯火里大雪纷飞。 一遭嘈杂心绪，三分来自李屠户，七分来自昨日清晨林泳澄让自己去暗馆看的一本书。 清晨，林泳澄带着庭院前年种下、今年开花的寒梅香气，半身风雪进门而来。 她目光清泠地望着倚床回视的林相，俩人觉得眼前场景似曾相识。想后才忆起那是林相坦诚相见那日的模样。 林泳澄先笑，一如既往的微勾嘴角，眸子轻弯，余光扫过卷起的窗帘：“景儿看来心事深深呢。” 不待林相回道，她继续道：“昨天跟你说的书，在暗馆看完了吗？” 林泳澄从山南朋友那里得到一本记载自在观命灵的书册名称，她让林相去暗馆索引书目上寻找，找到后自行看完。 林相觉得这样随意回话有些不恭敬，刚想穿衣，林泳澄已经坐在床边给他掖好被角。 “别冻着，在床上慢慢说。” 林相微微偏头，轻声道：“那本书的内容比我之前了解的描述还要唯心。”林相把自己归纳总结的话语一一说给林泳澄听。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想青山应如是，不动声色，见你如是才自在。那本书没有着重讲述‘不动声色，见你如是才自在’，反而着重说了前一句话里的‘见’字。” 林相说出书中的原句。 【只提自在观排除诸多外来影响，不受外界刺激，得尽逍遥自在，难免落入窠臼。 【窃以为‘我见青山多妩媚，料想青山应如是’才是应有真谛。 【人的身体是在这座苦海的渡世筏，人的灵魂是筏子上的舵手。若是看“不动声色”一节，自然是苦海汹涌自身巍然不动，任你波涛汹涌，我自轻舟独进。 【但看“青山应如是”，那可就有意思了。 【你以何种面貌见苦海，苦海当以何种面貌报你，限于自身境界低下，不敢、也不知应以何见众生。若是，窥得见众生之一二精要，以低境修为见众生，是否众生也以太上报之？ 【以上且为妄想，但有一法可以测之是否是妄想。此法名为九觉大衍术，大衍之数五十，遁其一，若依此法得其一，也许见众生之路或许可行。】 听到这里林泳澄再也按捺不住，打断林相的讲述问道：“常人五觉视、听、嗅、味、触，第六觉：心觉，第七觉：空间觉，第八觉：时间觉。八觉合一得九觉的九觉。” 林相点头。 心觉既是常人说的第六感、直觉。 空间觉，最简单的描述便是盲人走路时，当前面有东西挡路时，有所察觉。 时间觉。打个比方，有人看见一只箭射出去，隐约可以察觉到它会在什么时间击中靶心；或者说从高空坠落时，知道自己还有几息会接触到地面（跳伞运动里对打开降落伞的时机把握）。 对于时间觉林相倒是有所认知，毕竟前世积累的经验在那里。 在林泳澄的示意下，林相继续说道：“众生见你有心觉，自在观如是而观，赋你心觉。 “众生见你有空间觉，自在观如是而观，赋你空间觉。 “众生见你有时间觉，自在观如是而观，赋你时间觉。 “如若九觉大成，众生见你如太上……” 林泳澄喃喃道：“自在观如是而观，赋你太上。”回过神来的林泳澄道：“真是不可以思议的思路，不愧是南观的开创者，也只有这等妖孽才有如此诡变奇思。” 她认真问道：“景儿的想法是？” 林相沉默片刻后道：“心觉，我有所感觉。时间觉，我不出意外也能涉猎一二。我想试试空间觉。” 按照流传于世的说法，空间觉表现得最明显的是盲人，那么这就有一个问题，也是林相和林泳澄犹疑不定的缘由。 “众生见你无视觉，自在观如是而观，赋你无视觉。” 第五十四章 决斗场 众生见，那意味着林相需要在林泳澄阿喜这俩个知情人见不到的地方独自盲目生活，如此才能知晓是否能成。 这般风险，林泳澄自然是不愿意去冒的，她抿唇，道：“暂且放下，且行且看。” 望着那对清泠眸子，以及林泳澄平平抿着的嘴唇，林相点了点头。 那本书的内容在对自在观有独到见解的林相看来，无非是把在第二层身体和第三层灵魂之间的湖水移到第一层外界和第二层身体之间。 外界和自己由自在观湖水隔开，外界对自己的看法会通过自在观，再作用到己身。旁人看湖水中的你，是红色。于是湖水变成红色，湖水和你自己肉身、灵魂紧密连接，你自己也渐渐变成红色。待到湖水消去，原本白色的你真成了红色。 “太过唯心了吧？”林相很难接受这种说法。 “可是超凡世界好像一切皆有可能？ “感觉比量子力学的观察者效应还要诡异。” 开元十一年的脚步在林相和林泳澄深深心事中随爆竹声踱步而来。 正月初一，林泳澄在阿喜没头没脑的眼神里对林相道：“我知道怎么去做了。” 林相很自然而然地领悟到林泳澄说的什么，脸上的笑异常张扬，以至于嘴里含的汤圆都掉了出来。 待到林泳澄把方法一说，阿喜明了前因后果之后，沉默地吃下一碗汤圆，轻轻说道：“会不会太危险了？” 这是阿喜第一次隐晦地表达自己反对的意愿，一想到是因为自己的安危，林相只觉一片温腻。 摆正心态，他已经做好决定，坏人还是要自己当才好。 林相认真地看着阿喜，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眨也不眨，脸敛去笑意如一面平铺的水镜。 “喜姨，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是我既然知道有一条路可以看看传说境界的风景，我只觉得心生向往。 “一如我知道暗馆三千剑典时的渴慕，那是看见一座山横在身前，忍不住去翻越的冲动。 “景儿是个俗人，总想知道山后面是什么。 “这一次，有人告诉我，山后有一条路通往九觉，甚至可能通往太上，我想去看看。” 阿喜摸了摸林相的头，垂着的目光与林相不眨眼的瞳孔相对，脸上缓缓扬起一个笑容，道：“景儿真的长大了呢，既然如此，那依景儿就好。 “但景儿要答应喜姨，宁愿跪着求饶也不要死在擂台上。 “以及不要恨夫人。” 最后句话来得突兀及让林相心慌。 看到阿喜越说眼眸越水润，林泳澄适时打断道：“阿喜，你就放心吧，我俩一起操练的景儿，景儿的能力有多强又不是不知道，放眼这俩千里地界，出境之人又有谁能在技巧上压过景儿？况且，只参加出境的生死擂台，不会发生一力降十会之事的。” 是的，林泳澄给出的方案是生死擂台。 老生常谈，生死之间有大恐怖，也是督促人爆发潜力的最佳方案。 林相在林泳澄问道时即说过：“空间距离的把控。”一话，林泳澄的方案也是由此阐发，参加练气路线出境的生死擂台战。 双方都是近身格斗，选位、走位、器长拳短等，综合在一起，对空间的把控可谓差之毫厘既是生死的地步。 如此更能让林相在生死间感知到空间觉的存在，从林泳澄的方案引申下来的唯心话语既是：“控制自己和对方的距离在一剑之间，如此长久下来，对手都会知道你对空间距离的把控异常精准。 “看过你决斗的人也会如此认为，他们都是不知情的人。到时为娘和阿喜再散布一些谣言，引导他们的看法，即是众生见你有空间觉。 “这与盲人久居一处，从而心中自成居所图像于脑海中类似。 “你经历生死间的巨大压力，技击间的博弈，从而对空间距离的把控愈发精准，对方一拳挥来你就能知道这一拳的轨迹与范围，从而知道自己需要让开多少，或者在哪里格挡。 “这和盲人行走，隐约知道何处有障碍物，应该从哪里绕开是否很类似？” 林泳澄的话说服林相，林相说服阿喜，大家意见再次达成一致。 正月十七，秋城北，决斗场前。 化妆前来的林咏澄对林相道：“我待会儿会给你安排一个同样出境的对手参加决死场，其后日子每过七天一次决死场。想活着出决死场，平时的修行便不要松懈，若是觉得为娘与你喜姨当对手找不到成就感，你也可以要求去斗技场练练手，这个就是你自己的安排了。” “斗技场？决死场？”见林相不太了解，林咏澄解释道：“斗技场切磋为主，玄气学徒参加一次需要六刀币；玄气使参加一次需要一两银子；玄气士参加一次需要六两银子；玄气名士以及名士以上的玄气师参加不收费，但将会公开对决过程，期间所卖的门票费将分出九成给胜者。 “而决死场，上台后必分生死，参与费和斗技场一样。由于决死场即使是学徒位阶的对决也是可以公开的，卖出的门票费会有五成给胜者，玄气使是六成，玄气士是七成。” 经年杀猪的林相知道一刀币即可买一斤猪肉。 “剑是兵器，兵器的诞生就是用来争强的，所以剑的本质还是一个‘争’字。既然是争，闭门造车是练不出上乘剑法的，只有不断的与人争胜，才能磨砺出高绝的剑术。”洪艳寒写在《玄生一剑》上的话再一次缓缓在林相心底流过。 秋城决斗场在城北，把整条香安街占据了下来，门面是俩层楼的木质结构，挂着灯笼流苏等饰物，进门后是一个大半圆的黑木前台，五位白衣女子坐在木台后面，她们分别负责登记新人、提交决斗要求、决斗获胜的酬劳计算等事宜。前台左边是供决斗者休息的静室，一条长廊直直通下去，俩边有一间间青石作墙的隔音静室，门上用黑色大字编号。 右边也是一条长廊，长廊朝二楼蔓延出一道道楼梯，楼梯扶手雕花红漆带着淡淡的木质香味。这些楼梯都是通往观众台的，楼梯下面的通道是供决斗者进场所用。 一白衣女子正在为林相登记。 “姓名？” “姚李子。” “文书给我看看。” 林相递过那册文书，那白衣女子看了眼照身牌上的信息，道：“乌南城人？那可够远的。” “参加斗技场还是决死场？” 第五十五章 见血 一旁的林咏澄摸出三枚刀币给白衣女子：“决死场，见血。” 白衣女子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林相和林咏澄，不多说，开始办理，十指翻飞地在身前玄器光幕上连点，林相好奇地看着白衣女子身前的玄器，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处识符之外和前世有点类似的东西，即使在网上看到这个名为【光脑】的东西，现实里倒是第一遭。 路上林咏澄也跟林相说了‘见血’是怎么一回事。 那是普通人的生死场，均国那边传过来的方式。 均国向来主张以直报怨，俩人私下有口角争端，可以进决死场争个意气高低，死者的亲朋好友事后不得私自报复追究。普通人也有像林相这样来见血的，因此决斗场有了这项业务。 林相要参加的就是这个，他还没妖孽到和玄气学徒一争高下，即使那学徒是一鼎的。 乌南城的身份，林相发现那是开元八年十月份登记的流民身份，毕竟对于才立城不到三年的乌南城，流民编制入户的事例不要太少。 白衣女子抬头笑道：“一个时辰后就可以开始。另外，还要再给十五两银子，这是制作你决斗牌和面具武器的费用，竞技者的武器都是决斗场这边提供的精铁材质武器，需要什么外形由决斗场这边制作。决斗牌是你展示在决斗场的身份信息，客人的原始信息，决斗场都会保密封存的。” 她对林相眨了眨眼睛：“相信你也不愿意把自己的信息透露出去吧？” 林咏澄再次摸出十五两银子。白衣女子接过，拿出一张纸道：“现在你可以想一个在决斗场里的称呼了。另外面具和武器有什么要求吗？”林咏澄向林相示意。 林相开口说道：“决斗场的称呼就叫‘格罗姆’，面具的话，要全遮的。”虽然全遮对于才九岁的林相身形而言，几乎不起作用，但好歹不露面了是嘛。 “武器要俩把长匕首，长一尺二，刃长八寸，刃宽一寸，重半斤。”由于自己的身形，林相不能对武器要求太高，短剑都是他难以驾驭的尺寸，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合适的匕首了。 白衣女子凝眉细细算了一下，道：“精铁做的匕首会偏重一点。” 林相点头道：“可以。” 白衣女子做完记录，把纸张收好，道：“决斗前会把决斗牌面具以及武器送来，客人可以先去旁边等待。” 林相和林咏澄进了一间静室，林相有些紧张，即便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心头还是忍不住的慌乱。虽然已是操刀稳如老狗的屠户，但杀人…平生还是第一遭。 看到林相不安宁的样子，林咏澄淡淡道：“你这样上去就是送死的样子，拿出平时杀猪的心态来，喜姨和为娘与你对练的技艺足以让你笑傲秋城，还有甚慌乱。” 林相沉默片刻，缓缓闭眼，自在观的意象里：一个高远的目光投射下来，身体的不安情绪尽皆慑服。 林相平静下来，轻轻自言自语：“往对手的眼睛、喉咙、心脏捅……不要怕……只是捅一下……” 时间很快到林相入场的时间，林相需要的东西也一一送到他手上。 林相和林咏澄带着面具走在前台右侧的长廊里，他时不时挥舞一下手里的精铁匕首，比木剑略重四两，刃锋磨得很尖利，周身光可鉴人，不带有那些名贵钢材特有的锻纹，右手持匕，身前一旋，带起刃风。 林咏澄借着长廊两侧的灯火，看着通道旁的数字，林相在第二十一号决死场，对应的是二十一号通道。 “二十一。” 三字入眼，林咏澄顿住脚步，林相立马右手握了握刃柄，决斗场是有南北两个大门的，既然他在南门这边入场，那他的对手就应是在北门通道。 通道可以俩人并走，伸手可以摸到顶部。走了十七步，林相很确定这个数字，林相已经能看见前方的亮光，依旧模糊的白色光影。 “露天的？”林相心头喃喃。再走了十三步，决死场的景色落入林相眼中，一个四面围墙仅开了俩扇门的庭院。 灰色墙面上有不少凹进去的痕迹，隐隐有暗红色，南北俩堵墙上各有一个门洞，地上积了一层厚厚的雪，很纯粹的白，整个庭院地面就只有四堵墙圈起来的积雪，再别无他物。 林相跨过门槛，一脚踩下去，惊觉整只脚没入雪层里，积雪足足有六寸厚。站在庭院里，林相把视线朝墙外蔓延出去，浅灰云层下是绵绵起伏的阁楼群，有些建筑里的人声依稀可闻。靠近东西墙的位置各有一座哨塔，上面分别有俩个人，是决斗场的裁判。他们负责斗技胜负的评判，以及紧急时的救援，毕竟刀剑无眼，总要预防意外。 只是，他总觉得有点不对劲，低头想了想，朝身边林咏澄问道：“林姨，决死场不是公开的吗？观众的看台呢？”虽然没有真实经历过生死决斗，但林相至少是知道大致情况是怎样的。 林咏澄答道：“见血可以不公开，而且……平常的见血参与费是一刀币就行了，我刚刚让你给了三枚刀币，这是另一种方式的见血。” 林相刚欲询问，就看见对面门开了，俩个青衣汉子抓着一个捆得结结实实的人走进院子，右边的汉子抱拳道：“客人，人已经带到。” 林相看到那人浑身上下带着暗红血斑，青色衣衫上有明显挣扎过的痕迹，一张嘴被紧紧塞住。这就是自己的对手？看到那俩人没有松绑的架势，林相忽然明白另一种方式是什么意思了。 林相隐隐约约听说过，一些世家为了锻炼子弟血性，都会让自家子弟从杀鸡开始，然后逐渐到杀一个捆绑住的人，再到和一个普通人真刀真枪地实战。 听说林家的长公子，可是生撕了一头妖兽才被允许到北地和妖族交战的。 而自己，直接就要杀一个捆得严实如待宰羔羊一般的人？ 他的手开始颤抖起来。他忽然明白阿喜为何让他不要恨林泳澄。 林咏澄瞥了眼林相，道：“这人什么身份，说来听听。” 第五十六章 杀生 右边汉子沉默一霎，没有立即接口。左边的汉子目光瞥着地面积雪，道：“年后问斩的死囚，犯入室行窃、戕害他人之罪，手上有三条人命，一老、俩幼童。”被捆着的男子剧烈地颤抖起来，在俩人手里剧烈扭动起来，头一直往左边汉子方向偏，绳子受力把他脖子勒出一条带血的印痕。 林咏澄点头：“很好，死有余辜。去杀了他。” 那男子闻言猛地扭头，眼睛死死地盯着林咏澄，嘴里支支吾吾地，不住喘着粗气。 林相听到左边汉子的话语后，手变得稳定。既然他能杀俩个幼童、一个老人，那自己也能杀他，天道轮回报应不爽！他拔出匕首，才走三步，那男子把目光定在林相眼睛上，林相只觉得一种怪异感莫名升起，却不知道是什么。他再进三步，手上的匕首举了起来。 “刺……喉咙……” 剑尖对准男子喉咙绳子下方，那男子不再挣扎，眼睛闭上，只是身子不住地颤抖起来。 林相抿唇，刃尖缓缓递出，杀猪的经验能让他感受到刃尖碰到一层柔韧的阻碍，“那是人的皮肤……皮肤……血肉……” 一想着坚硬的剑尖刺进弱软的血肉里，林相只觉得肚子里好像出现一只冰冷滑腻的手，轻轻地攫住自己的胃，那份冰冷滑腻的感觉让自己有些反胃。 猛地抽回剑尖，双手扶膝剧烈吸气吐气，身子不断地颤抖，这是杀人啊！ 自己要杀一个活生生的人！ 即使他取死有道，但……自己还是做不到一剑刺下去，他无法接受自己亲手把铁楔进血肉里，了结一个人的一生。 感受到喉咙处的森寒消失，男子睁开眼睛，有些希翼地看着面前弯腰扶膝喘气的林相。 这时他耳边听到林咏澄压低声音只有自己可以听见的话语：“你确定不杀他？这是决死场，只能有一人能活着出去，你猜我解开他的束缚后，他会不会立即掐死你？” 林咏澄后退几步，道：“自己选吧。” 林相心底再一次回响起阿喜的话语：“……不要恨夫人。” 男子再次凶狠狠地盯着林咏澄，他的余光看见林相不再颤抖，只是不断的吸气吐气。 他看到林相站了起来，那对眼睛……那是怎样一对眼睛？黑色瞳仁里，似乎有另一个影子隔着万水千山看着自己，如在云端。 他知道自己要死了，颓然闭上眼睛。 林相沉入自在观的那片湖底，隔着浩浩湖水打量天光，进入自在观状态的他摒弃肉身等外在因素的影响，他举起匕首，抵住男子胸口，踏步、运力、递刃。 他能感到刃尖刺破皮肤的触感、能感到一股阻力从刃身传来，让他腰身传递的力道微微加大。 忽的，他的手一颤，他感受到一份颤抖自刃尖传来。 自在观的意象里，他能感到湖水波涛起伏，那份喧嚣似乎要惹到湖底的林相。 他知道再前进这人立马死去，湖水波涛汹涌，惊涛骇浪，狂拍湖岸，他快退出自在观的状态了。 凝神、吐气、运力。 “嗤！” 刺破皮革的声音，带着一蓬艳红的血洒在雪地上，常年杀猪的干练让血没有半分溅在自己身上。 林相抽出匕首，后退几步，再也压制不住胃部的冰冷滑腻感，匕首跌在地上，手扶墙壁呕吐起来。 林咏澄朝右边那个汉子递了个眼色，那汉子面上出现一阵迟疑，然后才开口道：“这位客人，你杀掉的这人，并没有杀人。” 呕吐的林相身子一震，目光定定落在地上的尸体上，那人眼睛不知何时空洞地张开，凝望铅灰天空上的层层云朵。 “他是襄男城人，欠了七百两银子就去偷东西还债，运气不好给虎头儿抓住了，打了一顿，还没来得及放他出去，就被绑到这里了。” 林相缓缓站直身子，看着干干净净的双手，牙都快咬碎了：“七百两银子……七百两银子……” 林相没有记错的话，七百两银子能买七千斤猪肉还能白饶好几筐大白菜。撑死了五十头猪的出肉量，五十头猪就能抵一条人命了吗？ 他重复地低声念了几句，看了一眼雪地里带血的剑，走到男子面前，半跪下来，伸手替他合上双眼。 林相心底再一次明白阿喜为何要说那句话，也明白为何她要反对。 林相开口问道：“他叫什么名字？” “黄胜，在丰庆楼跑堂。” 林相转身往来路走去，走过林咏澄身边时微微一顿，轻轻道：“有点累了。” 林咏澄不可置否，跟着他去把匕首和面具放在静室，在旁边写好名字，会有人专门收拾，下次直接凭借决斗牌取出。 俩人回到庭院后，在阿喜担忧的目光里林相呆呆站在庭院里，看着树上积雪不住出神，他感到手上带着莫名的滑腻感，那雪真红。 今年的春天暖得格外地晚，雪还未化尽。 狠狠一拳打在树上，积雪簌簌滑落把林相埋下，隔着雪，林相默默流泪。 “不要哭，不要哭！不要哭！”心里反复告诫自己。 借着擦去脸上雪渍之际抹去眼角泪水，挣脱身上积雪。林相摸到立在墙边武器架的木剑，双手交错，剑刃纵横，一如心间回荡的那句话，时隔几年再度响起的话。 “你不因有罪而死，我们不为挨饿而生。” 精疲力竭后，林相一身汗味地回到房内，他没胃口吃饭，倒头就睡。 梦里，他又看见黄胜的眼睛，他读懂当时黄胜目光里的东西：那是希望破灭的光芒…… 那天过后，林泳澄没有要求林相再去决斗场，安静地旁观任林相走出那份心境。 曾经觉得自己应该在有限的时间里无限地填充自己今生的宽度，让记忆的书册更加厚重，页码的编号足足盖过上一本名为‘前世’的卷册。只是这突入起来的一页，红得刺眼夺目，那是上一本卷册里从未出现过的黑红，如一块黑红的砖突兀撞入眼，心有块垒难浇。 从未如同那日一般，林相真切感受到了前世今生的厚重割裂感，这种事情应该有个答案才对，他如是而想。他对三魂立人、阴魂阳神等相关理论的专研更加努力，一如借助自在观努力做到十成十以力运剑的刻苦。 第五十七章 有人一路西行 林相在夏蝉声声鸣啼的夜晚问到：“均国不是号称地上天国吗？为什么他不去均国？”庭院的三人都知道‘他’是谁。 阿喜欲言又止，终是林泳澄沉默后开口：“以前，均国对外来人口的迁入是来者不拒的，国内的以扩边主战派为主。周围国家，若是设立卡口关隘，拦截入国落户之人，均国大军不日即荡尽所有阻碍。 “然而由于这项激进的政策，十一年前，均国在北原的行为引发燕国的插手，俩国的冲突越演越烈，终酿成那场名震天下的【北原静默三月】战役。 “自此，均国内扩边主战派的支持一落千丈，选择更为柔和扩边的政党上位，从而，采用对周边国家、独立城邦柔和的经济入侵，缓慢吸引人口迁徙均国。 “景儿须知，山北终不是均国一言九鼎，燕国的虎视眈眈下，那些小国、独立城邦自然私下还是会对那些拖家带口迁徙往均国落户的人层层剥削。” 说到这里，林泳澄脸上露出几分沧桑：“或许，那些人还未到均国便已经死在路上了。 “秋城往均国有千里之遥，景儿猜猜这一路有个多少关隘卡口？” “二十个？”林相是出于普通商队日行五十里的数据衡量的。 林泳澄呵的一声笑：“此去二十六个独立城邦，一个何国，足足四十二道关口。” 林相明白那人为何不去均国了，他更明白一件事。 即使是看起来繁华的秋城，里面的位置也是有限的，有的人也许究其一生也不能为自家孩子找到另一条出路，对于那些一月月钱才八九两银子的人来说，保住现在的饭碗已经是生命不可承受之重。 所以，五十头猪就能抵一条人命了吗？林相不知道。 他也知道，这件事不怪林泳澄，既是自己不动人，也有其他人动手。 “或许，我只能说这个世道对普通人太残忍？ “均国……” 林相第一次对远方的那个国度产生某种意义上的好感，那个国家的人，真的可以无疾而终。在秋城这片小国林立、城邦星罗的土地，无疾而终也是某种意义上的奢望。 “也许前辈已经给我找好了答案。” 林相的心思瞒不过耳聪目明的小姑娘，秦南袖问过林泳澄一个灵玄之道的问题后，凑到檐下发呆的林相身边，轻声问道：“四木最近怎么啦？” 答曰：“我的一个朋友迷路了。” “古古怪怪，怎么迷路啦？” “他好像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偏偏有感到难以做到，太多的选择让他不知道哪个才是正确的。” 秦南袖沉默片刻，轻轻说道：“谁也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不是最优解，只能求一个当下的问心无愧。” “只顾眼前吗？” 为什么我要去接受决斗场的磨炼？因为我想知道自在观是否真的可以见证九觉。 为什么我想知道命灵能否见证九觉？因为我想知道命灵能否见证太上，我自己是不是也可以成为太上。 为什么我想成为太上？因为知道有以一己之身移山填海、呼风唤雷的世界，怎么甘心如此擦肩而过、不着一眼。 “阳江北往入大海，途径的暗礁、山崖，岸边野花都是水这一生不得已的悲喜。”他轻声说道。 小姑娘翻个白眼，踢他一脚，神神叨叨的什么最让人讨厌了。 那天过后的林相仿若明了什么，心绪不再如此低迷，练剑、水贴、在群里装大佬、看书、听故事和小姑娘东拉西扯，好像一切又回到最开始的样子。 直到…… 夏雨落尽，秋风刚起。 秦南袖告诉林相，她已经完成养脉六年的修行，将要往均国求学，随后潇洒离去，只留淡淡薰衣草香以及一句话：“急流碧泉涌。” 林相知道这首小诗。 “急流碧泉涌，浪花碎离又合一，恰如友朋分，有缘定有再会时。” 闻言有人要远行一路西去、经年不再见，再见时不知亦是何时，心情低迷的他回了句：“西去的路很远，过往的是云烟。莫攀我，攀我太心偏。我是曲江临池柳，这人折了那人攀，恩爱一时间。” 虽不如秦南袖所言有出处，但字词间的句读林泳澄等人还是有的。 刚过十二岁生日，开始往十三岁迈步的小姑娘闻言，原本潇洒迈出门槛的身影直接咚咚咚踩着地砖，气势汹汹地冲向林相，一狠心，咬着银牙揪了林相耳坠一记，终是不舍，没把那眼馋好几年的耳坠扯下来。 小姑娘再咚咚咚踩着地砖，很有力地出门，口气很不善地放下狠话：“四木，你给我等着！”徒留一室薰衣草香。 林泳澄看不过去，在小姑娘出门后，借着看看林相学剑进度，好好把林相收拾一顿。 林相过了几天主动提出正式开始自己的决斗场之旅。 “想要直抒胸臆，那你得站在山巅让所有人、让这片天地都回响你的声音，如此方平心中意气。欲凌绝顶，当先登山。” 八月廿七，秋中。林相的第一场生死决斗。 前往登记的路上林相微微低头，他现在只觉得那天的见血像是一场梦，隔着淡淡缥缈的烟雾，轻轻吐出一口气，跟着林咏澄拿着决斗牌去做了登记，一个时辰后将会开始。 从前台拿到决斗时间倒计时的沙漏，独坐静室的林相借自在观平复纷乱的心绪，思考起接下来的决斗来，沙粒在熟悉手上精铁匕首过程里，缓缓下落。 “出境的生死场，基本上是普通人间的恩怨纠缠，以及想拿决斗花红的亡命之徒。生死反而比玄气师的对决来得直白利落。” 阿喜的提点在林相心头响起。 “和成年人相比，体格是我最大的劣势。 “和那些专门打生死场赚钱的人相比，我的经验太少，决斗时一定要谨慎。 “我的优势在于，对身体构造比常人来得熟悉，知道能怎么快速击溃对方身体的活动能力。 “平时的对练，让我的眼力、技击能力比常人要高上一截，但这些需要实战转化为经验。” 林相罗列出决斗里自己需要注意的要点，流沙落尽，遂起身走出静室。 第五十八章 初战 决斗开始。 林相跟着林咏澄进到一间和上次类似，铺满落叶的四堵墙庭院里，地上是平整的黑色泥土，不同的在于院墙四周种着一圈枫树，枫树间错落放置着不少椅子，稀稀拉拉地坐了二十来个戴着面具的人。 “半公开的吗。”林相心底暗道。 对面站着一清瘦男子，袒露上身，暗黄肌肤上若干伤痕，或结痂，或化脓，或渗血。穿黑色粗布长裤和黑面长靴都有些褪色，混着黄尘给人一种灰蒙蒙的感觉。 男子没有像林相遮住面容，作为决斗场常年参加出境练气生死场的韩钦，身份在有心人眼中已经不是秘密，索性受邀常驻决斗场，每月逢七，随机挑选对手，林相是其中之一。 今天第一场的韩钦看见林相踏进院门的身影后，以前左边被利刃剖开、现已痊愈只留伤痕的眉毛，微微一挑，断眉做这个动作，颇有眉峰入鬓眉头沉的味道。 连续八年生死决斗的眼光告诉自己：“是个孩子吧。” 待眼力过人的他看清林相拎着俩只匕首的白净双手，尤其是那不曾纳垢的指甲缝，他更是把对方是妖族里那些体型矮小的妖族猜测统统按下。 旁边围观的人倒是起了一阵窃窃私语，在低声嗡鸣中，韩钦凭借多年来的经验做出很准确的判断。 “从手上的茧子来看，常年摸刀柄一类的武器，再看那握匕首的姿势，想来是个用剑的。 “用剑的还保留这么干净的手指，想来剑握得很稳，很少被击飞兵器，或许可以考虑以伤换伤的战法，夺下兵器。 “到时，小乖乖还不是任我宰割。” 想到这里，韩钦盯着那面具下乌黑分明的眼眸，舔了舔嘴。 “韩钦。”他很干脆地报上决斗场的名号。 “格罗姆。” 古怪的名字，均国和山南那边有用这类奇怪字词的人，韩钦拱手：“请。” 林相下意识拱手说‘请’，自在观状态的他莫名心悸，他清楚地看见自己‘请’字还有余音，韩钦已经猛然抽刀上前，双手合使一柄环首刀，刀路直取林相中宫一线。 林相知道自己已然丢掉先手，在看客们为韩钦这手抢先叫好，嘲笑林相犯新手错误的嚷嚷声中，双匕交叉，架在环首刀劈下的第一刀中间。 林相不敢持力，接着回震力道顺势往右边滑去，他看到刀鞘在左边，韩钦想来擅使右手刀，自己往右侧手臂让去，他刀背朝自己，自己完全有时间调姿势。 林相的打算很好。 只是…… 在林相的目光中，清晰看见双手合握刀柄的环首刀，改成左手单持，顺势旋身进步，一刀斜斜朝林相拉去。 韩钦心头冷笑，自己这一手挂刀鞘换刀的手艺，不知诈掉多少人的性命，看来今天又要多一个了。 自在观下的林相虽惊不慌，因为阿喜是双手刀，这样的情况林相遇见过。林相迈着小短腿再绕。 中间哐哐俩声，一声脆，一声闷。 第一声是林相左手倒提匕首，以提剑手法刃贴手臂，以此格了环首刀一记。 第二声是林相从右边往韩钦身后绕时，韩钦冷不丁沉腰甩了林相一右脚掌，可惜还是给匕首格下来。 “攻势太胜，最忌不能一轮打倒对方。 “连续攻击下，身体攻守平衡的姿势将全面转为攻势，在攻不破对手防线后，这点更为致命。 “对手守中带反攻之势，对手守势转攻势只需要进半步，而自己攻势转守势却要退一步。 “这半步只差，既是生死。” 林相想起林泳澄的教导，在连续格挡两记后，顺势抽匕刺向韩钦空门大露的左侧。 原本不出意外是可以一举定生死的。可惜…… 旁观的林泳澄、刺匕而出的林相都知道还差一点，为什么？ 因为林泳澄说这段话时，俩个人是成年人，步伐差别不是很大，而林相呢，还一个多月满十岁，十岁孩子的体型和成年人的体型，差别不要太大。 差了那么一点，韩钦挡下了，只是左手挨了俩个血洞。 林相刚刚仓促应战，嘴里含的那口气早已消耗殆尽，全凭自在观剥离身体反应才格挡住韩钦的攻势。现在他也不乘胜追击，兀自站在五步外吐出浊气，深吸一口气，脏腑律动，猛然前冲，现在才是追击之时。 韩钦虽也重振旗鼓，也提气再上，但终究左手受伤，对手体格小，故意不和自己硬碰硬，全朝自己左路游走，伺机留下伤口。 你来我往，林相除了气息不匀，韩钦左侧腰腹再添一道新伤，这道伤口更让韩钦认识到，对方手之准、之狠、之稳，完美避开肋骨，沿着肋骨缝隙给自己来了一道四寸伤口，伤皮破肉，幸而自己及时抽身，未伤及内脏。 韩钦在后退挥刀迫开林相后，遂忍痛借着多年生死间的一份狠劲压着，疼痛猛然压向林相。他知道对方要换气了，连续三次都差不多是这个时间点换气的。他也快憋不住了，但再不反击，真要给对方一刀一刀放血而死。 林相见对方扑来，侧身往左滑步，双匕一横一竖，横匕斜斜架住环首刀往右后滑去，竖着的左匕径直扎向握刀的右手。 “噗！” 出乎意料的血花绽开，林相清晰地感到自己匕首挑断对方手筋，狠狠穿过手心击在刀把上。还未来得及回想怎么回事，腰腹传来的剧痛、巨力，让他猛然崩飞一步。双匕脱手而出。 自在观的湖水泛起惊天巨浪，差点自己把湖底的林相抛出来。 韩钦拼着右手受伤，甚至废掉的情况下，猛然提起左腿狠狠地踹向林相小腹。 林相被一脚踹飞，韩钦也失去平衡跌倒在地，摔地巨力下，直接让穿过右手的匕首弹出，剧烈的疼痛，让韩钦脸色一白，冷汗频出，欲起的身子更是僵直着倒回去。也就一瞬，韩钦猛然滚身扑向才爬起来的林相。 幸好自在观还维持着，林相捏出知守拳架，挡住韩钦如狼似虎的疯打。 韩钦打算落空了，他没想到林相空手的拳法也是如此沉稳，距离把控或许不如匕首那般精准，但凝练稳固却尤胜三分。 在场所有人包括韩钦都想起一句话：“练剑先练拳。” 一枚秀气、带着血污黑泥的拳头破开韩钦格挡的双手，稳稳击在他左边额角上。 “咚！” 剧痛让韩钦头脑发昏、发沉，身形散乱，气息不支。 林相顺势吐气吸气，双拳横叩在韩钦左右太阳穴，韩钦身子一僵，遂倒地不起，鼻孔缓缓溢出暗红血丝。 林相站在原地，看着倒地的韩钦，双手颤抖几下，待裁判确认结果后，蒙面的林泳澄起身捡起俩把匕首，带林相离开。 留下一池喧嚣。 “韩钦居然被个稚子杀了。” “今天这门票不亏不亏。” “那小孩用的是知守拳，倒看不出来路。” “这是第几个以弱胜强的小孩了？” 第五十九章 命灵【凶心】 草草收拾好一身污渍伤痕的林相和林泳澄走出决斗场。 林泳澄问道：“怎样？” 林相道：“不像见血那次患得患失；我发现我懂得的技艺不少，临阵时，偏偏什么都想不起来，若不是自在观状态一直没有被击溃，韩钦左手刀和踢左脚时，那俩次我可能都死了。” 前句话答心情，后面的话答对这一阵的反思。 林泳澄道：“还有开始丢先手。” 林相道：“当时我应该口头上说就行，不该还打算拱手还礼。即使旁人看我傲慢，那就傲慢，毕竟那是生死擂台，死了哪有活着好。” 林泳澄颔首：“景儿能体悟到这点很好，不过有时客气礼节也是一种胜势，景儿无须刻意抢先，顺其自然即好，可以去看看【观潮剑论】里的礼剑一节。” 林相若有所思。 林泳澄在带林相回去的路上，对林相身法步伐的几个问题一一指出来。 想来是经历一番生死，从而对决斗过程印象更为深刻，林泳澄往往一说，林相遂能知道这般的好处在哪里。这让林相对空间距离的感悟愈发深刻。 临末，站在庭院檐下，看着昏暗的天色，林相若有所思。 亥正三刻（晚上十一点四十五分）的秋城没有白天那么喧嚣，已经敷上药剂的林相，回身对在主屋客厅看书的林泳澄问道：“那凶心命灵会不会也在决斗场？” 林泳澄一怔，放下书籍，阿喜也停止捣药的动作。俩人回望一眼，林泳澄开口：“很可能，你参加决斗场，你不揭开面具给人看见，有静室可以更换衣物的情况下，除非是决斗场的人在那间静室的几个出口盯梢，否则，旁人完全窥不到你的身份。” 林相眉头一松，想不到最大的可能，就在自己如今的前路上。 只要自己胜率累积下去，迟早会碰到那位凶心命灵的。 “真犯我手上，我只求能同境完胜这种披着稚子皮的老妖怪，那纠错群，还是另寻他路吧。” 林相如此说后，遂在院子里打了三趟知守拳才回房休息。 阿喜看着林相的身影消失在左厢门口，道：“夫人，景儿好像很期待和那位凶心命灵对战呢。” 林泳澄翻过一页书：“血燃起来了是这样的。过几个月就好了，见血后不也用了几个月时间平复吗。”指尖按下书页：“不过，景儿知道生死第一，其他第二，还是很令人欢喜的。” 不可否认，经林相提醒，林泳澄和阿喜细细打探下，发现秋城决斗场挂牌参加生死场，疑似小孩子的加上林相有十三人之多，符合时间要求的有六人。 偏偏这六人行踪诡谲，似有人替其中之人故作遮掩，每日进出决斗场孩童身形的人都不少，让林泳澄难以分辨。 冬初，十岁的林相终于演练至第一千门剑法，花了三年有余的时间。 林相不得不相信林泳澄对自己需要十一年看尽三千剑典的判断是没错的，压下葫芦浮起瓢，他遂问道：“养脉只能用六年，后面六年，我要突破吗？” 檐下的林泳澄用一种看呆瓜的眼神望着林相：“秋山每季的人替你检查都要渡入玄气查看你体内玄气情况，你觉得你即便入了一鼎，也能挡住一名玄气师的探查？” 阿喜心软，解释道：“其后六年，夫人将寸步不能离开你，每天都会用自身玄气为你调理体内玄气，鼓震经络脉穴，防止过犹不及的作用。” 林相很机智地接话：“只能调理六年？” 这次倒不是阿喜回答，毕竟她才七鼎玄气师，对八鼎乃至离林泳澄仅差半步的宗师，自己那点见识浅薄无力。 “最多六年，为什么是这个数，你应该知道原因。 “或许太上出手能延长，这并没有什么意义，经络脉穴温养六年已是极限，过犹不及悔不当初，八字真言下可是埋了不少尸骨。”听到林泳澄后一句，林相下意识脑补一句话：“重生醒来，群里只剩洒家一人，群友全上了实验台。” 更让林相明白自己的优势是多么得天独厚。 一位大玄气师、甚至半步宗师的人物一对一，亲自教导自己玄气流向、经络震颤、脉穴鼓动、脏腑吞吐，再有单手霸绝之枪、双手狂猛之刀给自己喂招，暗馆万千书籍供自己查阅。 自初战获胜的激情和现在对未来期盼的渴望，交织成林相熊熊燃烧的燃料，他更加努力，若是那天暗馆人少，他能把俩本剑典尽数看过，晚上琢磨至子时（晚上十一点至凌晨一点）。 一开始林泳澄阿喜还会熬夜陪伴，后来发现小家伙常常借着自在观那独特角度一一校正身体动作，以及运剑的力道。自此林泳澄和阿喜知道，自学上面林相已经做到最好，她们只需要给他丰富的对练经验以及高屋建瓴的教导。 给林相喂招的不再只有阿喜，林泳澄也拎着一杆无头木枪偶尔下场跟林相搭手。 时间在林相奋发学习中流逝，悄然间，爆竹为开元十一年送去结尾的休止符。与往年一样，收了一大堆无甚用的礼物，唯一出挑的是秦南袖虽从海上返回旧棠，却也派人单独以她的名义给林泳澄带来一份年礼。 开元十二年，三月十八，林相今天晚上有一场生死决斗。 几个月来，林相历战三十七场，固定时间如林泳澄安排的那样七天一场，若是实在胸臆意气难以平息，经林泳澄同意后，会再额外加场。斗技场，林相基本不去，林泳澄和阿喜足以告诉他技近乎道是何等模样。 林相需要生死间的压力，他感觉自己对空间的把握比以往提高一大截，放在决斗场上既是，从对方手臂挥舞的幅度，林相就已经知道这一刀的轨迹走势。 时间感……在林相的死磨硬泡下，林泳澄终于答应让他十天一次跳伞。为此每过五天逢休沐，林泳澄带着阿喜林相直接一脚油门单车过东面阳江往密山去。 给秋山的解释是：心头杀意，需要山中生灵血伏。在林泳澄‘失手’灭过三名探子后，秋山再不过问林泳澄往密山方向的行程。 林相第一次跳伞是林泳澄抓着他，运使风玄术从千丈高空（三千三百三十米）把他抛下。 一个月能游泳俩次的林相把身体协调得异常灵活，在空中仿若如鱼得水，几乎不用寻找感觉，林相就已经找到前世无伞跳伞的感觉。 在林泳澄活见鬼的表情下，林相安全落地。 从那以后，林泳澄再也不跟着林相缓缓从高空飘落。问清林相要的高度后，直接运使空间玄术开个门，随手把林相往里面一扔，在地面上等着他往下落就好。 由此，林相也找到几分时间感的微妙感触。 第六十章 刀道之争 今天的决斗在一间四面种着桃花的庭院里，夜色朦胧，桃香悠悠。 庭院灯光布置得很是巧妙，决斗场地分毫毕现，灯光落到院墙四周，仿若陷入无尽黑夜，依稀可见人影幢幢，面具交错。 静立的林相已经让人惊讶，随着推门而入的矮小身影，听觉过人的林相听到四周阴影中传来一片倒吸凉气声音。 秋城决斗场去年年初有十三名疑似孩童的决斗者，今年还有十二名。相对于去年，今年的十二个孩童里面只有八名老人。其余皆倒在决斗台上，死后方知四男一女，皆是俩千里地有名有号家族势力的精英弟子。 今夜，老人‘格罗姆’对战老人‘拔剥皮’。 格罗姆，三十九胜。 拔剥皮，三十八胜。 如此重量对决，也难怪今晚的庭院格外大，阴影中的人格外多。 人们更多的是冲着林相来的，自打林相参与决死场以来，一开始还不起眼，后来越来越多人注意到这个对距离、空间拿捏得死死的小家伙。 经常会出现，自己一剑刺出，算好对方臂长、剑长，微微偏头，对方剑刃擦着脸颊刺空，自己一剑了结对方。刀尖跳舞的吸引力让人们趋之如骛，好几次林相决斗时，都有人在旁边吼道：“让他感受眼睁睁看着差一点就刺中你，结果自己被杀的绝望！” 林相有一俩次满足了他们，最经典的一次莫过于和之前一位孩童的剑战。林相一剑刺咽喉，对方亦是，林相计算到对方剑长、臂长合起来不如自己的长，差了一寸。遂互刺，恰好林相刺进他咽喉，对方正正差了一寸，那张照片至今还挂在决斗场的宣传网页上。 从那以后，关于林相的流言里面原本不起眼的空间觉说法直接成为主流，甚至如是几次后，决斗场的宣传照片都打上空间觉的领悟者：格罗姆，这一称号。 林相握着的剑也格外稳，自打身高长大四尺半（一米五），林相换上一对一尺半（五十厘米）的短剑，不再使用匕首，短剑对于现在的自己还是略长，但好歹也是剑呀，自己学的不就是这个？ 双剑在手还怕狼牙棒不成？ 是的，拔剥皮用的是一根狰狞狼牙棒，他从不让人清洗，上面凝固着暗色血痂、残破皮肉，如他面具下狞恶的目光，对林相虎视眈眈。 林相很费解，一个年龄和自己差不了多少的孩子怎么会有如此目光。 像条恶犬。 林相看过【观潮论剑】里的礼剑一节，大意是“决斗时礼剑，仪式感让人更能贴合剑器，达到如臂指挥人剑合一的地步。” 林相有了解过礼剑相关，没听说有练出什么绝世杀招的情况。对其的理解是通过礼剑的动作可以摆脱杂念，做到全神贯注，决斗时能更好的发挥。故而林相把它当做一个约束注意力的行为。 拔剥皮没有回应林相的礼剑，看到裁判敲响皮鼓示意开始，一身硬质黑色皮甲的在他的脚步下，混成一团墨色黑影，朝林相冲去，双手高举狼牙棒，在离林相三步远时狠狠砸下。 排气破风，狼牙棒卷起的气压砸在空地溅起一圈黑泥，拔剥皮顺势甩动狼牙棒朝撤步右行的林相砸去，铁制犬牙翻起层层泥浪。 林相不和对方硬碰硬，且不说身体，光是武器上的差距，短剑怎敌狼牙棒一挥之力。 恰是武器上的差距，林相脚步轻灵，抵进拔剥皮三尺内。 小进半步，右手剑朝拔剥皮右手小臂甩去。 拔剥皮来不及回防，遂挥出左臂以臂甲替右手挡这一剑，右手的大棒猛然从地上抡出，直奔林相腰侧。 林相的眼珠急剧左右晃动、耳朵微微震颤，自在观下，他仿佛看到湖面上出现一个自己，自己周身出现一条线，那是结合视觉、听觉、心觉描绘的狼牙棒轨迹。 “俩个刹那（俩秒钟）狼牙棒临身。” 林相如此预感，那么…… 湖面上的他身上出现俩条线，现实里的他俩柄剑随线而动。 左剑抽抹在拔剥皮的臂甲，顺势把他的左手往右手一压，拔剥皮被带的微微一偏，偏移的视线看到一惊鸿般留在眼眸中的剑光。 如刀切豆腐，自己右手小臂和胳臂分离开来，林相弯腰伏低身子，顺势一个头槌砸在拔剥皮小腹上，把他砸到在地。 拔剥皮紧握狼牙棒的右手带着血水，被狼牙棒带飞从林相后背一尺高的位置抛出，砸落在地上。 拔剥皮恍然，对方左剑抽带自己身形，导致右手动作微微偏差，再用右剑以庖丁解牛般的灵活，借着自己挥棒的气力，顺势肢解开胫骨和桡骨间的连接，让狼牙棒再一次偏移轨迹。 这般技巧和眼光，真是个怪物，拔剥皮最后只感到心口一凉，对方剑尖刺入肋骨缝隙，刺破自己的心脏。 “怎么会有如此妖孽？”伴着残念，他死去。 林相顺势挑过对方面具：“妖族……难怪……” 拔剥皮是身形矮小的“牙眦犬族”，也难怪对方会有如此狞恶的目光，被抓来做斗兽任谁也不会纯下几分良善。 林相跟林泳澄走出庭院，身后隐约传来零碎话语。 “第二个了吧？” “这格罗姆有种出境无敌的势头。” “如此剑术，谁教出来的？” “真的很像是通晓空间觉的样子啊。” “你也有这种感觉？我见他对空间距离的把握，即使是沉浸技击之道多年的玄气师也难以做到如此稳定。” 回去的路上，林泳澄道：“第五次了？” 林相知道她问的什么，是林相做出那妙到毫厘判断时的感觉。 “第七次了，自打和湘水那小孩打过后，偶尔会出现这种感觉。前前后后有七次，有俩次还未做出动作来，遂发现对方换气、身子走形，直接一剑了事。” 林泳澄道：“看来真有几分能悟到九觉的机会。” 林相沉默片刻道：“可能不太行。” “嗯？” “最近感觉不到什么压力了。” 林泳澄明白林相说的意思，没有压力，感知不能达到当前极限，无法再度突破。 林泳澄转而说道：“之前听到的莫愁湖湖祝楚梦焚知道吗？” “嗯。” “莫愁湖那边传来消息，当代湖祝要争争天下刀魁之位。” 第六十一章 撕逼现场 想到林泳澄之前说过莫愁湖的功法特性，林相问道：“水经对用刀的人也有用？” “景儿以为刀脉、刀骨、刀心、刀体这些词语怎么来的？”林相坐在后座，从后视镜和开车的林泳澄对视一眼，看到她似笑非笑的目光，林相不自然地偏头：“我不学水经。”即使能给我什么剑脉、剑骨稀奇古怪的东西。 林泳澄噗嗤一笑：“谁让景儿学水经了，你都练了好几年环，脏腑都做出相应调整，再学水经，怕是入鼎都要耽误好几年。 “为娘想说的话还没说完呢。 “由于莫愁湖传出这几句话，均国的浅湖也有人发话，大意是他要争一争剑魁，再来看看这一代刀剑孰高孰低。 “这番话，让天下三大剑门都发声附和，景儿既然学剑，想来也要去争一争这剑魁吧？” 林相明白林泳澄的意思，眼前的压力没了，以后的压力大着哩。 回到家，吃饭时林相冷不丁问道：“上一代刀剑魁首孰高孰低？” 林泳澄勾了勾嘴角，一旁的阿喜笑道：“景儿倒真是痴于剑，连自家老妈的底细都不知道。 “上一代的剑魁、刀魁还未出现，那些出名的剑客刀客已经败在夫人枪下，闻风斋评‘一枪独秀，七杀无双’。 “景儿现在知道夫人的三七枪在登临宗师后，为什么能入暗馆了吧。” 林相愣愣点头，愣愣吃饭。心底的话茬如海浪喧嚣：“这是我妈？ “比主角还像主角。 “所以，我该躺平了？” 林相的波涛心绪林泳澄自是无知，看林相吃完，遂开始今天的灵玄教导。 精疲力竭地躺在床上，林相自意识虚像世界打开识符，搜索林泳澄的信息。 “秋山下代宗师。” “登临宗师可担天下枪魁，是为枪宗。” “十三年间常于北地出没，败尽慕名而来的玄气师。” “秋山潜龙北地跃龙门，枪意纵横，连挑天下名刀二与天下名剑一，腾龙之姿盖世无双。” “秋山潜龙突兀北上，途径离恨山，连斩二十七名七鼎妖族。” “秋山两代名实相符，潜龙之姿。” “山北妖孽拜院秋山学院，惨遭横推。” …… 林林总总，林相找到最早的一篇文章是《秋山宗师自凉城林家旁系带走一小姑娘》。 此时已是丑初初刻（凌晨一点）。 林相刚打算休息，七鹅群聊里弹出一则信息。 林相经常混迹在夺舍重生版块，几个论坛三魂立人、阴魂阳神学派的人都知道有一位车三平五道友，奇思妙想，眼光独到，别具一格。 故而进了七八个群聊，都是夺舍重生类的。林相发现几个群聊都大同小异，大家隐藏身份，吹水时小心翼翼，内容档次相差不大，论及人数最多的还是一开始加入的绝世天才群。 绝世天才群。 修车厂大妈：“挂一个骗子，言而无信，还不退违约金。” 刷刷刷，几张私人聊天截图附上，同时修车厂大妈艾特小小酥。 林相一个激灵，小小酥背后可是那位凶心命灵。睡意顿时没了，开始查看截图，留意修车厂的发言。 林相点开图片一一看去，凶心命灵已经胜过二十九场，修车厂和他商议交易第三十场的心得感悟。 凶心命灵三十至三十六场的心得感悟，一场比一场难得，自然价格颇高。 可以看出修车厂不愿意付出太大代价购买一份出境的心得。一番杀价后，那份价格依旧让人咂舌、以至于怕打了水漂：一千两白银。 修车厂再次和对方约定，先下二百两订金，约定时间修车厂支付四百两，小小酥给出一半心得。待修车厂确认无疑后，再支付剩下四百两获得剩下一半心得。 双方议定，结果刚刚小小酥联系修车厂，表示需要延期才能给出第三十场心得。 修车厂自然不愿意，直接说把违约金退回给她。 小小酥：“打欠条行不行？我第二十九场受了暗属性玄术的伤害，暗玄气深入骨髓，只能请一位七鼎玄气师出手拔除，现在手头很紧，等我打完第三十场，我就有钱还你了。我参加的是决斗场生死场，花红很高的。” 修车厂：“你万一死了，那我的钱不是打水漂了？况且你请七鼎玄气师出手时，有和我商量下找我先借钱吗？用了钱才跟我打欠条？把违约金给我。” 小小酥：“当时情况很严重，自己的玄气完全压制不了暗玄气的扩散，刚下擂台就找了决斗场的医师，不然我连决斗场大门都走不出去。我现在没钱，想还钱也没办法啊。” 修车厂：“把你识符卖了换钱。” 小小酥：“卖了识符，我后面有心得都没法卖了，这不是杀鸡取卵吗？能不能宽限宽限几天？” 修车厂：“你死擂台上，我找谁要钱？” 小小酥：“我能赢的。” 于是俩人这样僵持起来。 修车厂终于气不过，放下狠话后，开始在群里、达博、论坛上挂小小酥。 “凶心命灵本来就不多，我看你以后怎么行走天下。” 林相从俩人对话里确定小小酥是在决斗场进行命灵仪式，受过暗系玄术的伤，请决斗场医师当场救治自己。 小小酥待不住了，毕竟以后还要靠这个凶心命灵行走天下的，凶心命灵这么少，稍微对号入座一下，就知道自己有过前科，本就难以证道的凶心命灵那岂不是给人家抛开道义直接出手抹杀的机会？ 比如去哪里夺宝，前辈高人都在场，自己若是老老实实安分守己，均国那边出身的正直人士还会照看自己，若是有骗财失信的前科，没准那边的热血小年轻直接一刀糊自己脸上，还能振振有词地说：“替天行道。那样自己哭都没机会哭。” 有意思的是，小小酥也是在绝世天才群开公回复的。林相加的其他几个群可是都有人在转发，果然乐子人无处不在。林相默默收回转发的手，当个吃瓜的乖孩子，要是能顺手拱下火那更好。 小小酥：“我知道我不对，应该先知会你再来用那笔钱，但那个时候暗玄气已经波及到上半身骨髓，还带有轻微的麻痹毒素，大家都知道，这种情况我很难坚持走出决斗场。” 第六十二章 七海商会申明 小小酥：“我也怕死，所以只能请决斗场的医师救治，人家的医师最低境界都是玄气师起步，请一个七鼎级别的医师出手，诊金往往是五百两银子，我身上算上那笔订金只有五百零三两。所以，很抱歉。希望你能原谅一下我，后面我一定还你的钱。” 林相吃瓜吃得津津有味：“小作文写得真好，字里行间充分表达诗人…呸！表达主人公迫不得已、一切是为了生存的崇高理想。” 在小小酥的作文攻势下，修车厂发言道：“我付钱是因为它能帮到我，结果我付钱了，你还不给我东西，还让我体谅你，把钱给你用。请问我的损失怎么算？” 小小酥：“我也有我的难处，希望你能体谅下我，我感激不尽，后面几次的心得我都可以免费提供给你。” 修车厂：“你的难处就是你违约没钱给我。” 小小酥：“我也不想违约的，可是我定好的对手居然被人宰了，明天换其他对手，我不敢保证能稳定完成第三十场的命灵仪式，毕竟其他对手压力不如我选定的这个。” 修车厂：“你既然收下订金就要承担意外产生的风险。” 他俩人还在嘴炮，夹杂其他群员插嘴掺和。 林相却若有所思，听小小酥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自己是把他的对手干掉了？ 林相心头一震，约战！ 只有约战才不是随机对手，所以是小小酥约了拔剥皮，结果今天拔剥皮可能只是想热身，结果直接被林相干掉。 想到这里，林相开始发言了。 车三平五：“要压力，你去找那位干掉你目标的人决斗不就结了，能干掉你的目标，岂不表明对方给你的压力会更大？” 楼下一片复读机：“臣附议。” 林相扯了扯嘴角。 小小酥：“半年前我有信心干掉那家伙，但现在我已经把那人当做第三十六场的对手。还没三十场的我，完全不敢站在他面前。” 这种别人间接恐惧自己的感觉，让林相像是大热天吃了个冰淇淋，不要太爽。什么时候自己居然也有点boss风范了？ “不是吧，凶心命灵出境都有怂的人？” “人不行别怪路不平。” 群友开始阴阳怪气。 更有不怕天塌地道：“要不我替你把违约金还了，你直接去直播挑战那家伙，输赢都不用你还钱。” 车三平五：“我也对出境能胜凶心的人感兴趣，你能给出对手的视频，我可以教你一个法门，它能平复你每次仪式后，突兀上涨的内息。” 什么法门自然是林相从暗馆看来的。 有人开了头，群友唯恐天下不乱地吆喝小小酥去挑战林相。 不多时，小小酥忽然道：“违约金是双倍，有人借了我四百两，钱我转给你了。” 修车厂和小小酥协商后，修车厂把那些贴子删掉，言论撤回。 林相还在寻思是谁借了小小酥钱，芥蓝一个信息过来：“老夫花钱买断了凶心命灵的心得，你有兴趣吗？” 林相凝眉，他猜测对方是要自己说的那个法门，想了想直接关上识符，倒头就睡。 “我又不舔你，干嘛秒回。” 翌日，林相跟林泳澄商议。 林泳澄道：“你拿心得感悟又没用，你要的是和凶心命灵一战以及看能不能进入纠错群。 “直接回复说找到更合适的命灵当目标，凶心命灵不怎么想要了。若是妖族再推销，你直接杀个狠价，到时买到也不亏。” 结果老头连第二次推销的动作都没有，高冷地回复一个“喔”。 此事还未完。 结合小小酥的信息，阿喜和林泳澄轮流去决斗场暗查。 终于圈定出一个目标，是和林相同一批次的老人。唯一麻烦的在于，有妖族的高境玄气师跟在对方身边，林泳澄和阿喜没办法下手，想来借小小酥钱的应该是妖族，或者小小酥本就和妖族有联系。 阿喜问道：“景儿现在打算怎么办？” 林相眯眼笑：“当然是等他大成呀，然后再打倒他。 “他想借我完美入鼎。 “我也想借他助我悟九觉。” 阿喜竖起拇指：“景儿好气魄，既然如此，今晚上回来对练时，喜姨可不留力啦。” 林相苦着脸跟着林泳澄往暗馆去。 本来不甚美丽的心情，在见到某位操着尖岬海口音自觉来蹭饭的人时，更是不妙到了极点。 林相没好气地咬着一块排骨，含糊道：“十七岁的小伙子连饭都不会做，天天抢孩童午饭，你好意思？” 申明格叽格叽地嚼着排骨，对一旁的林泳澄讨好一笑：“好意思。” 林相气结，有被噎到，连忙摸索桌上的汤盅。林泳澄眼疾手快，把汤盅递他手上，林相一口饮下，这才舒坦。 申明是个话痨，自林相见他第一天起就已经知道。 话痨很容易套近乎，林相很确信。 一开始只是申明操着尖岬海口音在林相身边叨叨哔哔，直到某天林相吃午饭，他来了。 林泳澄客气邀请，他毫不客气地坐下。 林相出于礼貌让他别见外，他真不见外。 那天午饭他打了一个饱嗝，林相和林泳澄晚上回去在阿喜不可思议的目光里，不约而同地吃了第三碗饭。 第二天申明以昨天失礼之由，带来尖岬海特有的白灼菜肴，作为回请。 林相才明白这小兄弟面白心黑得紧呐。 往后几天林相终于看出这家伙的成算，原来是刷大玄气师的好感度呢。回家的车上，林相怨念深深地点出来。 林泳澄道：“申公子对景儿亦是很好啊，点拨几句无甚损失，” 自此，林泳澄午饭往往会多准备一份。申明来了，刚好足够；没来，带回家，林相结束夜修，热一热当宵夜吃。 如此一来二去，三回生四会熟，五回六回踹门进家。 申明跟林相熟稔起来，还带着他那个圈子的几个人混了个面熟，其中还有个熟人：林冬煮。 自此林相偶尔也有了新的去处，申明常拉林相去茶舍听评弹，借此顺便处理自己商会的事。 言谈间，林相了解到申明七岁开始打理父辈留下的七海商会，十一岁时七海商会已经掌握尖岬海七国的商运，遂借着往秋城求学，把七海商会的商陆借着阳江与山北最大的一条陆运商路对接。 几年的深耕细作，七海商会在秋城的商铺立得稳稳当当。 听说这一切后，林相第一个反应是：“自亲妈后，又见到一个主角模板的家伙了。” 第六十三章 南边的妖族与流民 申明也无愧于打理偌大商会的强人，他听评弹会给林相解答，以音律和之，林相细解过他的话语，若是一个常年听曲的盲人听到申明的话语也能大致理解他说的意思。 “蓝色给人的感觉像是听一首曲调轻扬、逐渐消散的短歌，嘴里含着糖，糖味不会很腻，甜得丝丝缕缕、淡淡的要留心才能品到。 “当然，颜色代表的意思很复杂，我只能用我的理解来描述，你可别陷入一家之见。” 林相掩住心头顽劣，‘好奇’问道：“你说过天空是蓝色，那你们是不是每天看到天空的心情都是那样轻快、带着回味无穷的甜？” 旁观的林泳澄为掩饰笑意，遂拿起茶杯细细啜饮一口茶汤。 “天空的话，嗯…”申明在组织语言。 “天空比颜色自带的意象还要瑰丽莫测，我只能挑全是蓝色的晴空跟你描述。 “晴空的蓝像一首逐渐升调的曲子，一直拔高，尖细、悠扬，像是在心头拨弦，让人想要知道一直升调的它会以怎样的方式结尾。 “在逐渐升调的悠扬里，那份对结尾的期待感既是抬头看天的感觉。” 从评弹之事后，林相明显察觉到，林泳澄和阿喜对待申明与别人自不相同。别人是指林冬煮那几位，他们也想得几分林泳澄的点拨，可惜没申明这份走心的工夫，自然差上不少火候。 不过对于申明偶尔拉起的饭局，林相还是会去的，且当苦修之余的调剂，况且尖岬海那边独有的白灼宴真是不错。 这不申明茶足饭饱后，对林相发出邀请：“小四木，后天你休沐，要不要来我家吃个饭？” “白灼？” “还想吃白灼啊。” “嗯。” “行吧，单独给你弄上几道白灼菜，另外试试顺国的煲菜，包你喜欢。” 林相应约，申明自拱手告辞。 申明没有在离秋山学院近的城北租房，他租房在城南码头区。秋城有俩条大河交错而过，一条西沙、一条白羊。大宗货物常走阳江沿着西沙河进城交卸，故而城南码头区是各大商会的驻扎点。 申明为及时处理商会事宜，在商会不远租了一栋独门独户的院落以作栖身。 林相来得很早，径直转入一条小巷子，里面新开一家茶舍，名为：贾家茶舍。 据说是申明循着味儿找到的。 天色尚早，林相知道那院落必然有林冬煮几人等着林泳澄，开始几次去得早，那几个人都借着各种由头找林泳澄问这问那，林泳澄也不好回绝，遂后来都是掐着饭点过去，图个清静。 茶舍早间稀稀拉拉坐着十来位常客，看到林泳澄牵着林相进门，几个熟识的还打上几声招呼。 店小二是个伶俐人，未转身听着客人的话语即知是谁。瞥过林相常坐的位置空着后，立马转身横跨几步，往那边靠去，刚好迎上林相俩人，笑眯眯道：“林公子位置给您留着呢，早上喝点啥？” 林泳澄牵着林相，不急不缓：“一壶红茶，拿份徐婆家的糕点，抓一盘沙果。” 店小二连声应下，待林相俩人坐下，自去茶水间。 林相趴在木桌上感受昨晚残留的疲惫，基本上每隔几天，林泳澄会亲自下场跟林相对练，还不许林相用玄术缓解身体的疲惫。 “每次对练基本上都是掐着景儿身体极限来的，多半分既会对身体造成损伤。 “景儿要学会适应这份疲惫，长时间战斗时，玄气会更有用处，身体状态的保持或许还不如一道抓住胜点的玄术。” 沙果放到桌上放出一声轻响，林相对小二道：“石大哥，要不坐下说会儿闲话？我看店里早间也不是很忙。” 石谢幺自然乐意摸鱼划水，遂坐在林相身边说些市井间的小事。 林相摸索到沙果的位置，闭着眼也能剥得干干净净，石谢幺很有眼力见，拿了个小碟子放在林相身边，跟他说着闲话，顺手帮他把沙果剥开放进碟子。 俩人混得挺熟，石谢幺私下说话也无甚顾忌：“今年码头那边的日子不好过啊。” “嗯？”林相适时疑问，还让石谢幺别顾着给他剥，自己也吃。 石谢幺捻了一粒果肉，放嘴里嚼着，低声道：“这月已经是第三船了，基本上每船都拉得满满当当，这些流民把螺头巷那里塞得满满当当。 “每天早上走巷口过，都能看到巷子地面上黑压压地躺着人。” 林相手微微一顿：“蚕国那边情况这么严重？” “谁说不是呢。 “几年前妖族就在那边闹，我家里只逃出来我一个。”林相听李屠户大儿子说过这件事，想不到现在倒有越演越烈的情势。 “我还想着等在秋城存点钱，那时妖族应该也被赶回分天山脉里，我好直接把家里修一下娶个媳妇儿。 “现在倒好，听最近那一船下来的人说，蚕国王城都往北迁了，丢了南边大半的国土给妖族，早年逃难带出来的地契直接成了白纸。” 林相沉默后道：“在秋城外落户吧，城外的地价要比城内低。” 石谢幺嘟囔道：“那也要做个十来二十年才能攒够钱，怎么不让我发笔横财捡个千百两银子呢。”林相还未回话，眼尖的石谢幺见客来，遂告退迎客。 林相在茶舍闲了一个时辰，午初二刻（上午十一点半）往申明院子行去。路间林泳澄看到一位红色眼眸怯怯望来又转身跑走的女孩轻咦一声。 林相问道：“发生什么了？” “没什么，又看到那个红眼睛的小姑娘了。” “噢。”那是林相发现茶舍后遇到的人，通过识符林相知道有人发色瞳色不一样，有的是玄气深入身体的原因，有的是天生的。 林泳澄刚牵着林相进门，即听见两道清脆的声音。 “林姨。” 林相听得明白，是女子声音。看口气还认识林泳澄？ 林泳澄回身望去，俩个面容姣好，依稀相似的小姑娘欣喜地朝林泳澄叫到，毫不见外地拉住林泳澄的袖子。 这对小姐妹叫做别蔚馨、别蔚清，秋城别家的孩子，林泳澄教过她们呼吸吐纳。 林泳澄道：“是别家姐妹，景儿叫姐姐。” 林相借着自在观才没让身体起鸡皮疙瘩，叫了姐姐后，心头不住腹诽：“秦南袖都没让我叫她姐姐。” 第六十四章 凶心命灵仪式第三十六场 别蔚馨露着大白牙笑嘻嘻道：“冬煮说你偶尔会来这里吃饭，想不到是真的啊。” 林泳澄望着迎过来见礼的林冬煮和柳家兄弟，对别蔚馨道：“冬煮？” 林相猜到一点，遂在心底接了一句话茬。别蔚馨也恰好开口。 “我跟他订婚了。” “是的，我们有个孩子。” 听到别蔚馨的回答，林相内心戏那叫一个澎湃：“十四岁定亲，腐败啊腐败。” 申明适时出现，带着众人入座。 刚好八个人，四方桌子恰好坐下。 林相林泳澄一边，别蔚馨姐妹一边，柳家兄弟一边，林冬煮申明一边。 申明家的厨娘开始上菜，白灼虾、白灼菜心、白切鸡，以及俩道炒菜，一只大瓦罐放在桌心，这是主菜羊肉煲。 挨着林相的是柳家兄弟里较小的一位，十五岁的柳成荫，他见林相戴着遮眼带不方便，遂不时夹菜放在他碗里面。 第一次见林相端着碗能如常人进食时，他很惊讶，曾悄悄地问到原因。 那时对空间觉初有所感的林相答道：“手臂能摆动的幅度可以衡量，筷子知道长度，握稳了也能确定大概范围，嘴张大一点基本上不会出现筷子怼出嘴外的情况。” 自此柳成荫对林相惊为天人，认为他一举一动符合法理。 席间，几人很少说修炼上的事，大都在说一些奇闻怪谈，林相听得津津有味，毕竟人际圈子太小了，很少有这么热闹的时候。这也是林泳澄同意林相来吃饭的缘由，自己动动嘴皮子，自家孩子能热热闹闹地吃顿饭不挺好吗。 吃完饭，几人各自坐在院落休憩，偶有人起身往林泳澄这边请教一二，林泳澄也适时解答。 别蔚馨拉着林泳澄袖子，摇着她的手臂道：“林姨，你能不能跟爹爹说一下，别让我走什么绝世天才路线啊。一年一鼎的进阶速度太难了。” 林泳澄笑着摸着小姑娘的头道：“你爹爹也是为了你好，人的经络脉穴在二十岁后就会停止发育，彻底定型，能在二十岁前越过龙门才能让经络脉穴的强化达到最大，你以后终生受益的。” 林相知道林泳澄这是借着小姑娘的口说给自己听呢。 所谓绝世天才路线林泳澄早就告诉过林相。 “满六岁后开始修炼玄气，温养六年，过了十二岁生日开始破境，一年一鼎，十八岁时走到龙门前，完成究极一跃。 “每个人突破境界时，自身经络都可以获得一定的强化，在独特的法门下效果将会达到更好。法门各家都有所不同，原理却是大同小异，放在我们这里自然是我教你的奔流玄术。 “在二十岁前经络未定型的情况下，运使法门强化可以把每一次境界提升时，经络增强的效果达到最大。当然跃过龙门后，即使你还没满二十岁，那时晋阶破境运使强化法门也不会获得经络未定型的独特加成，因为身体已经见天地了，自是不落窠臼。” 林泳澄说过等自己完成养脉六年后，会日夜调理气脉再延期六年，只为看尽暗馆剑典。 “养脉六年后，再加六年，所以我结束养脉的时间是满十八岁后。 “两年时间，从一鼎到七鼎，比绝世天才还要快的晋阶速度……” 林相思绪缤纷，柳宝师听到林泳澄的话，特地来请教如何跃过龙门，他十九岁晋升至六鼎顶峰后，卡了整整俩年也没看到半分破境曙光。 林泳澄道：“龙门是很特殊的一关，外力只是助你腾空时的高度更高，化龙一节终得看自己，你可以试着从你前六鼎的命灵玄术入手，从而看尽自己，窥到本命，完成究极一跃，褪茧见天地。” 柳宝师拱手施礼，他是听弟弟说林泳澄偶尔回来跟他吃饭，特地厚着脸皮跟来，寻求一个答案，他问过很多高境玄气师，得到的答案与林泳澄说的类似。 “看来终究还是得求己。”他有所明悟。 申初初刻（下午三点）林泳澄带着林相告辞，路上林泳澄问道：“景儿今天感觉怎么样？” “菜很好吃，人多很热闹，感觉很好。” “那晚上加练一个时辰，你看到别家姐姐的苦恼了吗？ “以后你的灵玄之道比她们更艰难，好事多磨，苦尽甘来，为娘这是为你好。” 林相的好心情顿时没了，这是什么人间疾苦啊。 开元十二年，七月流火，林相历时一年，在决斗场完成出境百胜。 自在观让他已经能做到以力运剑的极限，把剑上力道稳定维持在自身附加到剑上的十成十，没有一丝遗漏。在气力远超同侪的剑下，能挡下林相连胜步伐的人并不算多。况且，绝世天才群林相也没放弃水群，三魂立人、阴魂阳神的学说上面，他以自我超我本我、太极俩种理念去理解，对自己这一世的身体灵魂的了解远超学徒位阶。 甚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林泳澄对灵魂的认知都不如林相来得深刻。毕竟林相有过前世今生的一层关系，自然对于自在观、灵魂身体的认知有别样的看法，以至于林相在论坛、夺舍群聊里都有一种大佬风范，大抵是前后言语间自洽逻辑，给人一种无懈可击的感觉吧。 也因林相出境战绩的耀眼、以及林泳澄和阿喜放出空间觉的流言。 八月初一，林相收到决斗场的约战留言。 “八月十五，月圆之夜，生死擂台，一争高下。” 留言者：宋鹤。 宋鹤正是林泳澄和阿喜锁定的那位决斗者。 待到八月初三林相接战后，各大群聊、论坛挂起一则消息：“凶心命灵出境感悟第三十六场以及入鼎心得一份，欲购者代价私聊。” 凶心命灵的出境仪式向来流传甚广，毕竟人口基数在那里，即使抛开那些无法使用识符的偏远地区，剩下的区域也是涵盖浮明大陆百分之六十的范围，甚至海外群岛都有所涉及。 小小酥的这一则消息自然是一石惊起千涛浪，林相加入的那些群聊、各大贴吧论坛、达博等社交性质的应用都有讨论这件事的。甚至还在达博、白天阁分别登上热搜榜。 不少人都在期待凶心命灵第三十六场命灵仪式，只因为这一场的对手是那个传说中拥有空间觉的格罗姆。 凶心命灵仪式第三十六场对战疑似空间觉拥有者的格罗姆，噱头怎么都少不了。 第六十五章 急泼墨——傅洪喜 阿喜看着咔叽咔叽一位主播说起这事，蹙眉道：“宋鹤是在造势。 “达博上面的热搜，更是直接冲到了第三。 “八月十五日的决斗场门票已经售罄，很多人都在关注这件事。 “樊山甚至直接公开表示愿意购买第三十六场的心得感悟。 “莫愁湖也发言如果景儿真通晓空间觉，可愿意拜入莫愁湖？” 林泳澄神色也带上几分凝重，关注的人太多，她怕林相的身份在众目睽睽下暴露，长枪在手所向披靡无所畏惧，可三千剑典才刚刚过半，半道而废终是可惜。 “凶心命灵仪式关注的人越多，他入鼎后就冲得越高。 “曾有一位凶心命灵者万众瞩目下入鼎，几乎前三鼎的境阶晋级时间是一月一阶，若不是经络脉穴晋阶后最少需要一个月时间稳定，想来那人可以直入四鼎境界。 “明天我去让决斗场把那天的决斗安排在【护道演武】，看看那宋鹤接不接受。” 阿喜闻言一惊：“夫人你要下场？” 林泳澄道：“高境玄气师的手段太多，若是给窥见景儿面貌，麻烦太多。” 林相在她们闲聊时，已经通过识符查到【护道演武】的相关信息。 【护道演武】是一道玄气阵，不同于灵气驱动的灵气阵。玄气阵全凭借阵眼的玄气师提供玄气驱动，阵法自然是由玄气师控制。 护道演武阵法效果只有一个，当站在阵眼上的玄气师之玄气不曾断绝时，外来灵气、玄气无法通过阵法构成的那一层薄膜，而场内玄气师消耗的灵气全是由那层薄膜转化阵眼玄气师的玄气而来。 所以，这道阵法多用于保证公平公正的生死决斗上，当做阵眼的玄气师一般和决斗者是护道关系，故而有护道演武之称。 林相问道：“宋鹤会有护道者吗？” 林泳澄道：“宋鹤请不了护道者，决斗场也不舍得出的话，这场决斗直接不去，让它黄掉。 “景儿要靠他证九觉，寻个日子堵人便是。” 林泳澄如此决断，林相阿喜自然不反对。 宋鹤那边的回复很快，直接表示可以。林相当即想到离恨妖族，不过这些林相都不在意，他依旧如昨如常。 “下者以力运剑，中者以气而御，上者以意运之。”林相今天看的【草堂七剑】，通篇下来，对这句话印象最深，结合洪艳寒对剑意的论述，他恍然为何林泳澄有枪意后会如此强悍。 晚间他问道：“练气师有剑意刀意，通玄师呢？” 林泳澄没有回答，她在宋鹤答应护道演武的要求后，直接开始指挥水军在网上带节奏，关于林相空间觉的流言满天飞。 既然决斗的安全能保证，林泳澄自然是要尽最大可能地让“众人见你有空间觉”的效果达到最好。 现在网上的言论早已从凶心命灵仪式的第三十六场，偏向只差一步极境一跃的凶心命灵与通晓空间觉的格罗姆，孰强孰弱。 阿喜答道：“何为刀意？” 不待林相回答，她接着说道：“用刀时所呈现的意境。 “如用笔写文章一样，那篇煌煌大赋是让看的人知道笔者心中的波澜壮阔。 “刀意，既是用刀告诉天地你想表达什么。 “刀只是笔，只是工具，拿起剑，或许会生疏于剑器的运用，以及不熟悉，以至于表达不出那份慷慨激昂。 “等你熟悉剑器后，你自然也能以剑为笔，告诉天地你想说什么，那时你的刀意自是剑意。” 阿喜话音刚落，手中玄气升腾，隐有刀光纵横。 她眸光涣散，似有所悟，林相很有眼色地安静下来，林泳澄更是直接放下识符，关注阿喜以及周边环境，防止意外打扰到她。 阿喜沉默了约莫一刻钟，随手一拨，双刀在手，林相只觉一片泼墨豪雨倾天而来，每一道雨线都是自上而下的刀痕。 急泼墨——傅洪喜！ 林相想起一句话：“只有取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外号。” 待到阿喜收刀，林泳澄眼眸似上弦月，唇齿若下弦月，脸上的鱼尾纹如一池荡开的春水，落在她的额上，林相发现林泳澄的抬头纹挺深的。 “阿喜恭喜，终悟刀意，宗师可期。” 阿喜眼眸也湿漉漉的，话里带着几分鼻音：“若不是夫人教导，以及……”她目光落在林相身上，在林相还未反应过来便把他抱在怀里，亲了他额头一口：“…景儿给我的契机，想来我还要打磨经年。” 阿喜带水的眸子望着林相：“现在景儿知道刚刚那个问题的答案了吗？” 林相心头一暖，轻轻道：“通玄师自然也有意境，那玄术生成的火焰、水流、玄气在空中流过的痕迹，都是他们在天地间所做的画，告诉天地他们想说什么。” 阿喜松开林相，摸着他的头：“景儿真聪明。” 林泳澄拿出一瓶酒：“今天是个好日子，当以酒和。” 林相很有眼力见，先去厨房端了俩份小菜，运使玄气释放一个暖手术，稍微加热一下，放在桌上。又带上面具，悄悄从后门溜出去，在外面熟食摊上切了些熟食回来。 庭院里林泳澄和阿喜已经走完一杯，待见到林相后，阿喜笑道：“有劳景儿费心了。” “不费心，喜姨的好日子，再累也甘愿。” 林泳澄道：“景儿也向你喜姨敬一杯酒吧。”拿出一个杯子，小小地倒了一杯给林相：“慢点喝，不要喝太急。” 林相双手举杯：“祝贺喜姨宗师有望，太上可期。” 阿喜笑着跟林相碰杯：“喜姨也祝景儿为三千剑典再续新篇章。” 林相喝的很慢，透明酒液的口感和前世的黄酒类似，还带着微微甜味。 喝的时候还不觉得，尽数咽下才惊觉酒气冲喉，遂连吃俩片卤牛肉压下酒气。 林泳澄见状抿嘴一笑，阿喜遂又给林相倒了一杯。 林相坐在旁边安静吃菜，偶尔抿一口酒。林泳澄和阿喜说些陈年往事，泰半是阿喜的。 在阿喜说了句：“那人瞎了眼”之后，桌上的话语变得伤感起来。 阿喜是北海原一城邦之城主千金，独立城邦相互联姻、攻伐是为常事。 那年，她家被攻破自家城邦，父亲把她和弟弟送出城投奔夫家，结果夫家说：“二十七岁四鼎境界，灵玄之道不行。 “未考入高等学院，才智不行。 “至今未生出一儿半女，你不行。 “这是休书，还请离开我岫玉城。” 几经战乱，阿喜的弟弟夭折了，林泳澄在尸堆里把她救起来，自此跟随林泳澄。 第六十六章 众人见 等到林相第二杯喝完，第一杯的后劲已经搅得他头晕目眩，他微微眯眼：“喜姨别伤心，哪天我们一起再去那岫玉城，教那薄情人追悔莫及。” 阿喜捏了捏林相的脸道：“我早看开了。都醉成这样，快去睡吧。” 林相遂回屋休息，只留林泳澄和阿喜在庭院叙着闲话。 关上房门的那一刻，林相背靠房门微微一笑。 “真好。” 其后几天，网上都围绕宋鹤林相一事沸沸扬扬，秋城本地论坛“山秋”倒是出现一点不同的声音。 一个名为大骑士的人发言：“本大爷不出世，什么牛鬼蛇神都出来了，待我一一镇压过去。” 早有看宋鹤林相引起这么大轰动而不爽的人，自然纷纷给大骑士鼓劲加油，当然也有嘲讽的人，俩派人从山秋论坛吵到论坛贴吧。 阿喜看到那激烈的嘴炮现场，问到林泳澄：“夫人，这是你弄出来的？” 林泳澄淡淡道：“不是。不过这样也好，至少知道这件事的人更多了。” 基于这一点，林相甚至能隐约察知到自身对于空间觉的进步，和阿喜对练时，刀未至，意先抵，林相已经察觉对方几分刀路的轨迹，让阿喜林泳澄啧啧称奇。 八月十五，月圆之夜。 城北不少车马悄然往香安街决斗场行去，他们大部分走香安街的正门，小部分走的决斗场开在各处隐蔽位置的小门。林相和林泳澄阿喜也是走的小门。 十一岁的林相带着见惯生死之平静漠然，闭眼盘膝坐在静室，等待沙漏落尽的那一刻。 俩柄熟悉之极的短剑几经修理，剑身映着洁白灯光如霜似雪，似乎伴随林相悠长绵绵的呼吸，一闪一闪。 流沙落尽，林相起身，双剑按在腰间。 阿喜早已去决斗场准备的看台就坐，门口只有林泳澄。 一号决死场，护道演武。 林相南门进。 入眼，远比其他决死场辽阔，约莫有四十丈左右，由于是俩位练气出境者，场地内的障碍物尽数搬走，只剩偌大的黑泥空地以及边上的四堵红墙。墙面固定着一盏盏发出洁白柔光的灵气灯，与墙后一圈阁楼式看台上的灯把整座场地照得纤毫毕现。 林相影影绰绰能看到洁白柔光后看客的身影，想来这也是决斗场保护观众身份的一种手段。 不多时，宋鹤来了。戴着半遮面，留出嘴唇的面具，一身和林相一般无二的黑色粗布短打，身高比林相略高。 “约莫高出一个拳头，用剑的？ “他的剑比我的剑长四寸，结合比我高出的一个拳头…… “他进步退步结合手臂步伐，会比我多上一尺的空间。 “加上他是单剑，自然身法上优势更大。” “看来要贴身短打了啊。” 林相很快做出判断。 在双方打量时，林泳澄和一位笼罩在紫色长袍里的人各自站在庭院门口，几乎同时朝门上阵眼渡入玄气，玄气顺着墙壁蔓延，一层透明的薄膜笼罩庭院，护道演武阵起。 林相和宋鹤互相见礼。 “终于到这天了。自打看过你的双剑，我就知道你是我命灵仪式最后的对手。 “很多人都在猜测你是不是通晓空间觉了，我也想知道。” 林相平静礼剑，随口回应：“你们觉得是什么那就是什么。 “你想借我成道，我也想借你筑基，互不亏欠，皆向道途，吾始于此，汝止于斯。”林相决然冷断的话音落下，裁判敲鼓。 相隔十丈的俩人缓缓踱步靠近，出境之人，十丈太远，高境修士，十丈太近。 林相靠近时，很注意控制脚步的节奏与呼吸的节奏。刚刚几番对话的功夫，他已经看出对方内息比自己悠长，想来是命灵仪式的加持作用。 他也修习环，很清楚这门参照凶心命灵创造的功法之优势。环气延长内息，炸开获得玄气强度、流转速度的提升，短时间内增强经络脉穴，让它们足以承受暴涨的玄气。 凶心命灵之前三十五场，积累了三十五道凶气，内息足足增长三十五次，凶气虽不能如环气般炸开，但它能巩固自身意志，不容易受到外界因素的干扰。 内息比自己绵长，那自己露出的破绽会比对方更多，吸气吐气脏腑身形都要配合，动作就会有轻微的变形，精于此道的玄气师都会刻意屏息战斗，找机会换气，防止给对方抓住破绽，一击而溃。 林相生死决斗中碰到十来个不会屏息战斗的人，稍微一换气，动作的僵直遂让林相捕捉到，一剑了当。 但，今天该是自己试试被内息碾压的感觉是怎样的了。 双方距离只剩下一丈，林相屏息，他心觉告诉自己对方要动了。 果然，宋鹤进步递剑，一剑直取中宫。 “剑尖对着右边肺部偏下，俩个刹那至。”林相做出判断，右剑搭上对方剑身一抹一抽，脚步顺势进半步，左剑点向宋鹤右手腕。宋鹤不变招，林相自信可以格开对方剑刺，并挑断他的手筋。 宋鹤遂后撤半步，运剑往身前一提格住林相左剑，再一崩，剑尖急剧点向林相左手腕，速度尤胜刚刚刺剑三分。 林相恍然，自己中了对方的诱敌之计，特意露出右手空门，骗自己递出攻击手，顺势回撤，借着比自己长上一尺的攻击范围，来了个一寸长一寸强。 “把握空间距离？不要小看人了啊。” 林相进步，沉左腕作云挽花，与宋鹤剑身接连碰触好几次，发出清脆敲击声。右剑交叉掠过左剑，刺向对方剑柄上的手背。 宋鹤心头微惊：“这般把握，把我的剑力泄去大半，真是空间觉？”他没想到林相云、挽二式衔接得如此完美，让自己的剑如陷泥潭，待他右剑攻来后，只得再次退半步，摆出剑法起手式来。 周边看台也是微微喧闹，明眼人都看出林相剑式周转间对双剑力道速度的把握妙到巅毫。 有人拿着器材拍摄场内直播，直播间有人单独开个小窗重放林相的动作。 弹幕纷纷：“不是吧，这么小就通晓空间觉？” “目测还有心觉，注意格罗姆的动作幅度没，很自然，没有半分思考的停滞，全是直觉。” “想要空间觉和时间觉都必须要心觉，还要你说？” 弹幕纷纷扰扰，看台喧喧嚷嚷。达博上面关转播视频的评论里，空间觉、时间觉、九觉等名词的评论更是瞬间点赞封顶。 第六十七章 端倪 林相眸光潋滟，从宋鹤的裤腿遂猜出对方要退，自己也顺势后退一步，并悠然吐出浊气，进步，深深吸气。 看到宋鹤的剑法林相看过，不属于三千剑典，属于触类旁通的读物。 “陈家大横一。 “一剑横江，断尽南北。” 对方摆出这门守御剑法，林相自然不客气地用上七步寒星点，接连七步，双剑十四点，攻得宋鹤全然陷入守势，半分反击的意图都留不下。 林相借七步之势再转游星剑法，开始绕着宋鹤打熬。 宋鹤陷入死守境地，对方的剑法太多了，自己完全猜不到下一招是什么，根本无从反击。贴身双剑比自己剑更短，周转得更快，自己守起来很是吃力，全凭一口悠长内息硬撑着对方换气。 “每一步都踩在我剑式微弱的地方，不给我发挥剑长优势，可怕的空间距离把握！” 终于，林相退步。 在林相退步的那一刻，宋鹤内息尚足，遂扑身而上，借着剑长之利压得林相连退六步，林相每一次退步都借着地面回震的力道调整换气带来的身形走样。 第六步踏完，林相展出剑心连环，下盘沉稳，毫不贪进，守得滴水不漏。 他已经估摸出宋鹤的一口气的时间，约莫比自己长上三分之二，不愧是凶心命灵，同为出境居然相差这么多。 所以自己最佳的攻击时间是在第二口气的后半截，掐着对方换气时。 剑心连环毕竟是林相练得最多的一门剑法，长年经受阿喜和林泳澄的压迫，林相对于挨打换气做得很纯熟，丝毫不给对方抓到自己换气时的破绽。隐约估摸到对方内息将尽时，林相精准地踩着一尺距离，不吃对方剑长的优势，合身双剑狂舞，压得宋鹤不敢撤剑，虽然有一尺的安全距离，但也只是林相进半步的差额。 宋鹤不敢赌林相进半步时，自己可以及时调整剑身作格御守势，刚刚林相快如闪电的七步寒星点的速度可是记忆犹新。 林相第二口气也是将至，双双撤步换气，宋鹤这次不敢主攻，刚刚给林相掐着内息打得太难受。 林相隐约猜到对方的想法，还是七步寒星点起手，只走了三步直接递出大风渡剑法之横空击。 这一击双剑点剑脊，宋鹤手臂被震得酸麻，连退四步。林相在对方退到第三步时才从反震之力上调整过来，他理清气息，进步攻上。 宋鹤不知道对方依靠什么掐住自己内息时间的，但刚刚开始的第一轮守御让他知道自己凭借内息绵长还是有机会反打。 这一次守御，宋鹤守中带攻，如毒蛇摇摆吐信。 林相知道这是缠灵蛇吻剑法，三千剑典里的后手剑法之一。 他攻击时，有留意对方的步伐和手臂每次震动的幅度与频率。 “想来他应是选【弓身吐信】这一式反击。”林相猜测。他后撤一步，给对方留出点剑的空间，顺势换第二口气。 宋鹤眼睛一亮，机会！ 后撤一步，和林相有了俩步的间差，自己小碎步连进三步，腰背运力，一剑自上而下地往林相点去。 “一个刹那，剑点在右手胫骨上！”林相心头飘过预感，他相信这份感觉。 林相诱敌既成，气息又换，对方还没换气，上一口气肯定不如自己绵长。 直接合身扑上，剑法剑心连环。 抹、云、托、推…… 守御剑式配合进步身姿，硬生生把宋鹤这一点剑格杀在起势未大成阶段。 再一次，林相凭借感觉打乱宋鹤内息节奏。 宋鹤连续俩次内息紊乱，为了稳定脏腑的频率，他开始凭借剑长、身法开始和林相游走起来。 “看来传言没错！ “这格罗姆真是通晓空间觉，难怪每次反击都能打得宋鹤有力使不出。 “宋鹤稳住气息，应该能胜！” 直播的视频弹幕都在说林相空间觉的事，林相的几次反击太过精准，结合传言很容易让人往那里想去。周边的看台更是有隐约的声浪传来，幸好护道演武有隔绝外界声音之效，也就阵眼的俩名玄气师有所听到。 林相剑心连环再次展开，下盘不像上一次稳固，因为那样守转攻太慢，在对方内息紊乱的情况下，自己慢一点，对方就稳一点。 即使下盘飘忽，林相还是能守得稳稳当当。他发现自己对俩人三剑的距离、位置把握逐步提高，甚至预测对方的剑路也变得精确起来。他猜测应该是自在观的作用。 剑长一尺，身形矫健的宋鹤无从下剑攻破那一尺半的剑圆。偏偏林相感觉精准，且不说掐着自己换气猛攻。 光是自己撤步试图甩剑发挥剑长优势，他直接顺势进步，双剑始终和自己长剑中下截接触，让自己的剑长优势毫无办法体现出来，这家伙怎么有如此精准的眼力？ 宋鹤心头微沉，他发现自己游走得再多，也要换气。可林相感觉惊人，硬生生掐着内息时间攻来。 宋鹤被掐着内息打了七次，他内息已不如之前绵长，仅比林相高出二分之一的样子，林相好似能感觉到宋鹤脏腑的呻吟一般，依旧死死掐住这二分之一的长度，如是再三。 “宋鹤的情况不妙啊，架子有些散乱了。” “空间觉的压制能力真是可怕。” “不知道宋鹤有没有底牌可以翻盘。” 宋鹤好不容易梳理的内息再次纷乱，强忍住脏腑抽搐带来的身形走样，攥住八十来场生死决斗获胜的狠劲，双手抱剑，放弃灵活的身法，全凭一口胜过对方三分的濒临内息，运剑狠压。 “绝对是空间觉和时间觉还有心觉！” “妖族那些家伙都走眼了！漏算一个时间觉！” “不然仅凭心觉不可能算准我的内息！” 击剑、崩剑、斩剑，尽是大开大合的剑路，以伤换伤的疯魔打法下，林相身上也很快见红。 杀猪与决死场的经验让林相剑剑必走骨肉间，一剑下去必是见红及骨。林相感知明锐，精准地把握住每次以伤换伤，对方留在自己身上剑痕的深浅，好几次都是险之又险地规避开筋骨重要位置。 三剑翻飞，宋鹤借着凶心命灵赋予的强大意志，忍住身体脏腑呻吟的疼痛，凭借体魄、力道、玄气质量压制住林相。 第六十八章 胜者为王 林相沉静如水，和凶心的效果类似，在命灵自在观恰到好处的压制下，身体因剑伤引发的抽搐疼痛都被林相平静从容相见，湖面以及下方湖水因本能剧烈翻腾，湖面的动荡影响不到湖底的林相。 湖底的林相专心对每一剑攻守下的得失进行衡量，适时对接下来的动作做出相应调整，丝毫不受身体疼痛的影响。 不动声色见身体在苦海的惊涛骇浪里翻腾，在海浪中失去平衡的身体渐渐宁定下来，随苦海旋起旋灭，逐渐把握住身体的平衡，苦海的浪头再高也无法影响渡世筏的宁定悠然。 林相平静如常，双剑腾升似蛟龙并起，稳稳拦住宋鹤手中一线惊雷对身体各处的鞭笞。 宋鹤越打越心惊，他剑速再快、玄气再强，始终冲不破对方的防御。 一开始对方还守得颇为吃力，身体和双剑的协调尚且有机可乘。现在，看着林相宁定如水的眼眸，宋鹤心在惊惧。 “你怎么不慌！ “我体魄比你强，我比你能抗！ “我剑比你长，留下的伤痕比你的短剑更大！ “你身体明明失血和我不相上下！为什么还能这么稳定运剑！” 事先给自己造势营造的胜势在林相掐息、乱息，自己以势压人不能一击即溃等种种因素下，胜势尽散。 刚刚还是败势初现，现在直接是大势尽去！ 宋鹤狠狠一剑斩向身前，试图逼退林相给自己赢得几步的喘息之机，他的内息已经彻底散乱，凶心命灵都无法再压制脏腑酸涩的呻吟。 一种奇妙的感觉落在林相身上，周遭时间似乎无限延长。 看着宋鹤的斩剑，林相顺势左剑递上，他这一刻预感到这把左剑会被斩断，身经百战，多次修磨，暗伤波及剑骨，在今天这高强度剑战下，终是将要剑折。 于是，林相相信自己的预感，送出右剑。 递出右手的那一刻。 林相再次感觉到，应该自己前进半步。 林相进步，左剑与宋鹤剑身中部交击，左剑断。剑尖朝右手剑迎去。 林相依照感觉，右手剑轻巧拨动，恰到好处地右剑身拍在左剑尖的剑脊，断裂开的左剑尖在宋鹤愕然的目光下朝他脸上飞去。 宋鹤咬牙，微微偏头避开眼睛，任剑尖朝脸颊扎落，薄薄的皮质面具肯定会被这剑尖贯穿，但我自己死不了，你死了就行！ 宋鹤双手运劲，剑刃直斩林相中宫一线。 林相眼睛宁定，自在观下他更能捕捉到那一线奇妙感觉，循着感觉，右剑在拍飞左剑尖后，腕部一拧，甩剑迎上，剑刃对剑刃。 “咔！” 双剑互断，俩柄剑的剑尖各自翻飞，宋鹤剑尖斩下林相偏头露出的一缕黑发，若林相不偏头这剑尖自是从眼睛扎入。 林相的右剑尖兀自碎裂溅开，没有影响到俩人分毫。 宋鹤残剑直直斩下，在林相胸口拉出一条血线，但剑短了一寸，不然林相既是开膛破肚之局。 偏偏林相的右剑在双方剑折后，长了俩寸，加上刚刚前进的半步，轻巧递剑。 右残剑扎进宋鹤胸膛，左剑尖同时扎破宋鹤面具刺入右脸颊。 “为……为什么……差了一点……” “因为我进了半步，斩在你剑身下面了呀。 “我右手剑比你的剑短，我甩剑剑尖的力比你的剑身力更大，早和我左剑交击过的剑身自然承受不住。 “双方互折下，我剑尖折、你剑身折。自然我剑比你剑长。” 林相能感觉到右剑上的跳动逐渐微弱。 “左剑、也……也是！算……好的？！” “嗯。” 右手的跳动几不可感，林相知道他快死了。 “为……什……么……” 林相知道他在问自己为什么能算得如此精准。 “或许是……九觉。”林相看着洁白灯光映照在残破渗血皮面上，红得刺眼，纤毫毕现，轻轻靠近，低首敛眉，如是说道。 最后句话，林相靠在宋鹤耳边说的，旁人看不到面具下的唇形，听不到可以收敛的声音。 所有人都通过宋鹤面具下的嘴唇知道他的最后句话，也知道宋鹤是在问出所有人心中的疑问，你怎么做到如此精准的计算的，真的是传说中的空间觉吗？ 然而林相压低了声音，没有给任何人知道答案，护道演武的特殊也让人无法以玄术窥出林相的话语。 宋鹤闻言，徒然身躯软跪在林相身前，他已经没有力气说出“输的不冤”几字。 林相弯腰把他身体放在地上，拔出右剑，握着左剑，双剑皆折，胜者为王。 此局，格罗姆胜。 林相通过裁判向决斗场买下这俩柄剑器，没有在意阁楼看台上的呼喊，和林泳澄径直走北门离去。 所有人视线的结尾，越过伏地淌血的宋鹤，一高一矮俩道黑衣身影，没入庭院门口深深阴影，院墙上的洁白柔光，恍若利剑藏锋。 亥正三刻（晚上十点四十五分），回到庭院的林相和林泳澄才从看台的阿喜处知道这一战的风波有多大。 早在林相第二次掐息宋鹤，看台的人直接就有人找决斗场施压，想要知道林相身份。 待到林相接连打断宋鹤的进攻节奏、内息，秋山都惊动了。若不是封锁香安街得罪的人太多，秋城内的各家势力也不会选择派遣人手盯梢的。林相林泳澄走的小门出去，林泳澄凭借大玄气师的神出鬼没，悄无声息地回到庭院。 幸而秋山没跌份到请一名半步宗师去盯梢，不然会不会被撞破还真不好说。 阿喜咂嘴感慨道：“夫人和景儿是不知道阁楼看台的火爆。 “从东楼起，直接有人悬赏千金换景儿的信息，等传到南楼时，价格已经攀升到三千两黄金。” 林相闻言咂舌，三千两黄金，估摸着前世白日梦想家常说的中彩票好像差不多就是这个数。 阿喜话还没完；“等到景儿折剑得胜后，北楼直接放言六千金。” 林相吞了吞唾沫，前世三环一套房差不多是这个价吧？ “喜姨，一个消息至于吗？” 阿喜翻了翻白眼转而问道：“景儿，你确定通晓空间觉了吗？” 林泳澄也目光灼灼地看来，她回家忙着给林相包扎，收拾痕迹，一直没来得及问。 林相眯眼，戴上遮眼带：“试试不就知道了。” 第六十九章 八觉通晓成九觉 林相径直往前走去，凌乱的桌椅如同虚设，他尽数绕过，要知道他事先可没记忆桌椅位置，林泳澄为了测试精准，不但暗运玄气挪动几个凳子的位置，还凌空抛动一张小圆凳挡在林相身前。 林相如同睁眼一般，尽数避过。 林泳澄的眼睛很亮，遂在林相摘下遮眼带，睁眼后，唤出一枚小火球，从他脑后往他撞去，鬼使神差地林相头一偏，躲过。 林泳澄再唤出一枚橘红火球，双双对撞。 “景儿，需要几个刹那撞上？” 林相看过，遂知道，完全不需要估算，全凭感觉：“一个刹那。” 林泳澄闻言，心念再动，火球的速度忽快忽慢。 想要猜中心算能力和眼力的要求再次提高，林相依旧是感觉。 “三个刹那。” “俩个刹那。” “四个刹那。” 林泳澄满意收回火球：“景儿的时间觉……” 林相低头垂眸：“想来是前世的积累。” 阿喜目光湛然地看着林相：“我算是明白为何景儿在场上避得如此精准了。” 林相低头，似在回忆。 “以前只是隐约的感觉，在决斗时却感觉到这份感觉越来越精准，一开始还需要自己计算、度量，到后面只需要跟着感觉走就好。” 林泳澄若有所思：“景儿大概是什么时候确认自己感觉增强的？” 林相道：“第二次掐息宋鹤后。” 阿喜想到了什么，她可是听过那个自在观猜测的。结合看台上的场景，她立马低头摆弄识符查看什么。 林泳澄再问：“宋鹤拼命的时候呢？” 林相细想，缓缓道：“那时命灵和我自己结合得异常紧密，我能感知到身体各处的吃力、震颤与疲惫，然而在熬过一段时间后，身体仿若隔开外部因素的干扰一般，让我在最后做出折剑得胜的完美姿势。” 林泳澄偏头问道阿喜：“那时直播的弹幕是怎样？”她明显猜到阿喜去看什么了。 阿喜看着识符上的画面道：“和夫人猜测的一样，景儿几次感觉的增强，网上都有大部分人认为他掌握了空间觉。” 林泳澄缓缓吐出一口气：“想不到自在观竟然如此诡异，众人观你八觉通晓，你自在相应，料想应如是，故原本晦涩的八觉，一战通晓，遂成九觉。 “若众生见你如太上，你真的会登临太上吗？”明显林泳澄最后句话是在自问自答。 “灵玄之道，果真难以尽数得道，只能择一道以行之。”林泳澄作出总结。 “景儿这些日子别去决斗场了，等过段时间再说，你先养好身子，巩固住九觉皆通的成果。” 林相应是，所谓九觉即是八觉尽通，结合八觉而成的感觉，不单是对空间、时间的几分预感，还能更上层楼地对因果、命运有几分预感。 这种预感对于明天吃什么是没有什么由来预感的，但若是俩门玄术放在林相面前，让他选择一门录入命灵。这时，他的心思、身体、灵魂都在极力权衡利弊，九觉的作用就来了，它往往会结合八觉、过往经验、看过的事例给出当下的最优解。 有一种命灵叫做【超凡心觉】，是把命灵者的第六觉——心觉拔高到远超常人的层次。它的表现与九觉有些类似，可它没有九觉如此逆天能对当前选择是否有利今后而做出隐约判断，但它对感知的提高却是无比精准。林相的九觉想要与之媲美，那需要全身心地投入才能做到，超凡心觉却只需要随心即可。 林泳澄说的巩固，也即是让林相做到念起、全身心投入、九觉出的效果。 阿喜忽然递出识符，笑道：“有个有趣的画面。” 那是一张截图。 咔叽咔叽的某主播直播间飘过一条弹幕：“我要从南走到北，我还要从白走到黑，我要人们都看到我，但不知道我是谁。” 这条弹幕截图的正是林相林泳澄没入黑影的场景，地上伏着淌血的宋鹤。 看过后，林泳澄让一身疲惫的林相回屋休息，自己倒是掏出识符和阿喜津津有味的看着林相的回放视频。还无脑地在达博上尬吹自家儿子，旁边阿喜看得都臊皮臊脸的。 出乎意料的是，那张截图很快在各大网站和论坛传播，达博上面更是以此图作曰：“假行剑”。 如此火热，究其原因，一来比斗确实精彩，二来空间觉的噱头太盛。毕竟空间觉有流传于世的记录，但能有详细战斗视频留下的，很少，足见林相这份视频的珍贵。 基本上视频的每一帧都给人细细截图研究。不少眼力高明的玄气师在沉浸入意象空间直面战斗过程后，甚至得出，林相在这一战才彻底通晓空间觉的结论。 遂林相的信息悬赏价格又提高到八千金，战斗中通晓空间觉的经验不要太过宝贵。 很多人都在猜测林相是否八觉通晓自成九觉。 林相随口取的格罗姆名字，也给人扒出一条考证。 那是均国某小说里的角色，角色全名：格罗姆·地狱咆哮，兽族剑圣。 林相自从决斗场事后，深居简出，每天基本暗馆家俩点一线。巩固九觉全靠挨林泳澄和阿喜的揍，以及休沐日的无伞跳伞。 从决斗场回来后林相跟林泳澄提过一嘴，他带回来的俩柄残剑想找个地方埋了。最好能布个灵气阵什么的，让精铁打造的剑尽可能抵挡岁月的侵蚀。最好再在附近立个碑什么的，上书平生战绩巴拉巴拉的。 阿喜当即笑道：“景儿这是均国的小说看多了吧。” 林相囧，他真是按武侠前辈高人的装逼套路来的，说的就是你独孤求败！ 林泳澄倒是一脸认真地说：“秋山有个地方挺适合，不过要凛冬布置的阵法效果最好，几乎能让这俩柄精铁材质的剑一直存在下去。 “从凛冬布阵，景儿也猜到是靠低温维持的了。 “所以，千百年后那俩柄剑只能存形，不带此刻历经百场得胜而归的血煞之气。” 林相闻言特地抱出盒子里的剑，左看看右瞅瞅硬是没看出半分林泳澄说的那什么气。 林泳澄道：“止戈国有一柄剑既是如此，杀敌万千，浴血开锋，其煞气通灵明玄，只剑登临太上，得名‘修罗’，旁人见之自被煞气惊惧，噩梦半月，现居天下名剑之五。” 林相哦了一声，遂期待起凛冬的到来。 第七十章 秋山绝忘岭，剑池初二 网上的沸沸扬扬随着天气的寒冷逐步进入冬季后慢慢冷却下来。林相不去决斗场，大部分时间用来练习以力运剑，偶尔在论坛划划水，发表一下言论，看看有没有新颖的观点让自己眼前一亮。 有九觉的存在，却是让林相对一些问题的抉择异常明锐，可惜自己终究还是境界太低，对于灵魂与身体的联系上，只能结合前世今生的理论知识做些空谈，实际的试验猜测只有等以后境界提升后再来做。 至于为什么不找林泳澄？主要在于林泳澄的身魂理论真不如林相来得精深，尤其是林相记剑典累了后，把这些身魂论述的书籍作为闲书来放松脑袋后，林相的理论水平和混迹论坛的板鸭那些人都能说个一二三四。 凛冬终至。 开元十二年末，大雪。 腊月二十七，北风如刀，霜雪蒙山。 茫茫秋山一片素色，寒风夹着团雪撞在林泳澄一行三人身上，隔着厚厚的防寒服，林相也能感觉到风雪拍打的力道，稍有不慎，十一岁的他就在风中摇摆不支。 林泳澄和阿喜一人一手拉住林相，艰难地在只有一些裸露在岩石上的苔藓植被的雪山中跋涉。 秋山绝忘岭，位于秋山东侧山岭中。穷山恶水，鸟兽绝迹，究其原因，传言是秋山一位主修火玄气功法的宗师再此坐化，大火焚骨燃灵，十年方绝，山地迄今也未恢复旧貌。 绝忘岭得名于历代秋山宗师难登太上。 “秋山终究没有出过太上，如何突破太上无从知晓。”在寒风中如往常音量开口说话的林泳澄，声音没有被风雪埋去半个字眼，落在林相和阿喜耳中清晰可闻。可惜林相不能开口，不然他倒想问句林泳澄现在有找到路吗？ 林泳澄似乎看出林相想问什么，道：“为娘不才，自成一格，想来走到宗师的尽头还是能有所得。 “至于太上…… “天下间的太上也撑死了也才双手之数，为娘有何能耐与其并列。” 林相第一次看到林泳澄对一件事物有如此没有把握之态，太上，人间成神，林相第一次认识到这些词语代表着什么。 两千丈高的绝忘岭主峰绝峰，林相三人爬了一天一夜，算上进山的时间，三人已经在雪地里呆了三天。 至于为什么不开个空间门，按照林泳澄的说法，绝忘岭自成领域，凌空破界都将付出比平时更多的玄气，后面还要选址作剑池，给绝峰布置一道障眼阵法，万一玄气不够，此地倒真成了绝望岭。 也是有玄气维持体温，提高速度，还是林泳澄一位半步宗师带队，玄气基本上处于收支平衡的状态，不然林相恐怕早倒在山岭中。 这次出行，林泳澄给秋山那边的解释是观八月十五林相战斗的录像有所得，遂需往绝忘岭一行。 两千丈的峰顶，林相能感到罡风磨砺冰雪的粗犷，峰顶有五十来丈的大小，地面的雪被风压成比岩石还坚硬的冰块。 阿喜寻了个四面挡风的岩缝，三人在林泳澄撑开的玄气罩里休息进食。林泳澄顺便手指连弹，青色玄气勾连绝峰的天地灵气，与绝峰独有的场域勾连，结合林泳澄上山时在绝峰各处留下的灵纹，一道遮蔽俩千丈绝峰的灵气阵成型。 平时看去与往日一般无二，若是勾连灵气阵，随操纵者心念自是可以隐去想要遮挡的事物，让外人看不出其间端倪，还道是与平日相仿没有变化。 “景儿看上哪块地方了？”林泳澄问道。 林相透过淡青色的玄气罩打量峰顶，选中一块凹陷平地。 林泳澄手指连弹，周遭岩石、雪地刻上细密灵纹，灵纹如水缓缓渗入，片刻地面流转着莹莹绿光。 林泳澄手指再弾，绿光流转，地面缓缓下沉，出现清澈的水，在寒风中还流动晶莹的水。 水很快蓄满凹陷地，沿着凹陷地水与雪地的交界，隆起一圈一圈蔓延拔高的青石台阶。 大概过了俩刻钟，一座池底类似环形决斗场青石铺就的水池出现在绝峰峰顶。 池中里流淌着晶莹剔透的水流，水流旋起旋灭间，靠近池边的位置冒出俩朵石莲，莲蓬上没有密密麻麻的小孔，反而是一道类似剑鞘的小缝。 林泳澄颔首：“景儿，把剑放进去吧。” 林相解开背后的包裹，取出俩柄只剩剑柄和一截剑刃的残剑，决斗场折毁的那俩柄。 他礼剑，以一种虔诚膜拜的姿态，双手奉剑入莲，经林泳澄领域削减的寒风拂动林相额前碎发，一对随林泳澄的清润眸子宁定淡然。 如是二次，遂林泳澄在林相的转述下，在俩支石莲的莲叶上刻下如此话语：“剑一、剑二，开元十二年八月十五夜，折于秋城决斗场，此战，通晓九觉。” 林泳澄再为池畔立上一座石碑，上书：“绝峰剑池”四字，并留下“立碑者：林泳澄”“观礼者：傅洪喜，林相”几行小字在右下角。 林泳澄拍拍手：“好了，灵气阵全凭天地灵气运转，只要灵气不绝，这剑池会一直维持成这样。 “并带上今天天地寂然的宁定意气，剑莲里的剑器遂受这份意气滋养，存形千年应不是问题。 “待我们离去后，我再单独为这剑池作一障眼阵法，没有相应的手法，旁人自看不出此地的玄妙。” 林泳澄扭头望向阿喜：“阿喜，景儿的俗事已成，该你了。我和景儿会一直呆在你旁边。” 急泼墨的最后是什么？雨后天晴！ 阿喜需要借这凛冬绝巅，观日跃云海的破茧之意。 遂今年年节是在绝峰渡过，林泳澄也顺手把林相的剑池筑上，大抵和无良爹妈收集自家娃黑历史的心态差不多吧。人家毛孩子长大了，无良爹妈会拿出一沓照片，指证黑历史，林泳澄或许是自豪地指认她为林相留住的每一份美好。 自此林泳澄三人在绝峰峰顶住了下来。 食物和水林泳澄都备好放在随身空间，完全足够三人使用。 阿喜基本上坐在林泳澄的领域外面，经受凛风刀刮、寒雪侵蚀，眸子只在日出那一刻凝望东方，其余时间闭眸敛息，偶尔会陷入无思无想之境，双刀斩霜风裂白雪。 林泳澄呆在剑池附近，因为林泳澄施展维持领域玄术也是需要消耗玄气，借助剑池的灵气阵与整座绝峰的灵气阵，林泳澄维持领域会轻松不少。 因此，林泳澄也有更多余力揍林相，美其名曰，巩固九觉。 第七十一章 滑雪大冒险 开元十三年正月初三，阿喜扶刀面东伫立，风雪俱停，日照金山。立在绝巅崖边的她仿若神只。 她双手握柄，俩线刀光突兀亮起，似大日腾跃云海，光芒万丈。竟让峰顶的俩人生出如直视骄阳的感觉。灼目感随阿喜收刀敛去，她回眸：“我悟了，可以回家了。” 林相张嘴，想问又不知道问什么，你到底悟啥了？要不是你刚刚拔刀逼格很高，我真没看出来你悟了。 林泳澄到底境界高妙，她笑道：“那回家吧。” 举手。 是林相。 “我想速降下山。”林相舔了舔嘴唇，滑雪速降真是怀念啊。况且林泳澄给绝峰立了障眼阵法也不怕外人从远处看到这里的动静。 林泳澄和阿喜想到当年林相提出要无伞跳伞好像也是这这副馋了很久得偿所愿的表情？ 出于对林相无伞跳伞的信任，林泳澄拿出林相上山时死活要自己带的东西。 “空间玄术真是个好东西，可惜境界太低，我还划不开空间。”林相看到林泳澄随手掏出弄出三套滑雪装备后，眼馋地想到。 林泳澄穿上耐磨防风的皮质滑雪服，踩着寒铁木削成的滑雪板，一手一根带些弹性的蟾鱼骨。在林相的指点下试着滑了几下，峰顶雪层太薄，感觉不是很顺。 到了绝峰半山腰这里雪层松软，林泳澄和阿喜很快掌握到个中窍妙，她俩原以为可以徒弟饿死师傅，待看到林相的动作。 和看到林相第一次无伞跳伞平稳掉入安全网一样，嗯，见鬼了。 “生而知之如此可怕吗？”阿喜看着林相在雪地穿行的身姿喃喃道。 等林相彻底找到以往的感觉后，他回身对林泳澄和阿喜道：“我开始了啊，这个东西还能锻炼九觉的，看我的厉害。” 林相选好路线，沿着雪峰缓缓滑下，林泳澄已经捏住空间玄术，反正都要回去了，玄气消耗大点，回去也能会快恢复过来。 然而，事实再次证明，她想多了。 林相身手敏捷，十二岁的身姿如在雪地奔腾下山的雏龙，蜿蜒避过凸起的岩石、挡路的树木，偶尔一个腾空翻越，自在观对身体完美控制，九觉精准预感和障碍的位置与相撞时间。整个人行云流水如泠泉出山巅，自然平稳地停在雪地上，身后一条迤逦雪线缓缓平息。 半山腰的林泳澄和阿喜面色凝重地看着这一切。 “夫人，我没看错吧。” “自成一格，别有意气。” “景儿的那个无伞跳伞时，时不时也是这样？” “自下往上看，难识山中真面目，以往倒是我俩眼拙了。” “那夫人打算……” 林泳澄沉思片刻道：“让他维持这份蒙昧，水到渠成最好，点醒的话反而缺了几分天成。 “不过，以后倒多让景儿练他的那个什么无伞跳伞了。” 阿喜补充道：“还有这个滑雪速降。” 林泳澄和阿喜言谈后，也没心思自己尝试一番，收起一身行头，拉开空间，直接出现在山底林相面前，只见林相正在摆弄识符。 阿喜偏头一看，原来林相老毛病复发，登录自己的咔叽咔叽号，把刚刚自己的第一视角视频传了上去。以往的无伞跳伞也有视频在账号下面挂着。 自从年后第一个休沐日，林泳澄带自己去密山玩了趟无伞跳伞以及滑雪速降后，林相明显发现林泳澄以往还会以决斗场修行来让自己休沐日练剑，现在很乐意看自己玩物丧志？ 好几次林相问及为什么，林泳澄和阿喜都一副蒙娜丽莎式微笑，口头上的理由还是巩固自己的时间觉，加强九觉。 信你个鬼！俩个糟老婆子。 不过即便是明面上的借口，林相也发现确实对自己九觉的完善很有用。遂不问缘由。 缺少决斗场这份调剂，林相对每天的俩场对练愈发期待。 想来是应了‘剑是用来争的’这句话。 林相在和林泳澄对练时还察觉不到什么。在和阿喜对练时，明显察觉到自己的运剑力道愈发收放自如，甚至偶尔一剑挥出，剑身上的玄气升腾短短一霎后，木剑直接碎裂。 对于林相的疑问，林泳澄说出一句林相熟悉的话：“下者以力运剑，中者以气而御，上者以意运之。 “景儿现在已经能把以力运剑做得收放自如，当然窥破几分以气驭剑的门路。” 九觉通晓的林相更隐隐约约觉得林泳澄这句话还有未尽之意。 林泳澄继续道：“明天既是你养脉结束的日子，早上我会来替你调理玄气。” 说到这里，林泳澄摸了摸林相的头：“满十二岁了哟。” 从开元十三年的冬天开始，一早一晚林泳澄一指都会点在林相额头渡入细碎玄气，梳理林相体内玄气在经络脉穴的流转，鼓震经络脉穴，防止其僵化。 开元十三年年末，依照历代秋山馆的馆守旧例，秋山确立了俩位候补馆守，第一顺位是林相抢了对方位置的别家孩子，另一位是柳家的孩子。 也是开元十四年的正月初一，林相惊觉，秋山去年秋末的季末检查居然没有，直到今天柳策例行检查才让林相想起这回事。 例行检查也显得草率，柳策直接和林泳澄说起阳江妖迹的事。 “林长老，去年腊月开始，阳江偶尔会出现数股妖族逆流往分天山脉，对此秋山已派出十二波人手去探查，沿途都没看到妖族上岸的痕迹。 “唯一有所得的是，其中一股妖族是北海那边的鲛人。 “宗师和柳长老对北海那边不甚熟悉，特地让我来问下你的看法。” 林泳澄沉吟片刻后道：“据说北海的那支鲛人和离恨山脉、分天山脉的鲛人都有所联系。 “不过，在北海鲛人去远海寻山鲸后，几家鲛人基本不再来往。 “还有几年是分天山脉的九宫试炼日，是不是和这个有关？” “十二趟人手有八趟都往分天山脉去的，到时一有消息，我会立马通知长老。” 柳策离开后，林泳澄牵着林相来到檐下坐下，轻声道：“如今景儿可以说是十三岁的孩子了。” “……还差春夏秋三季。” “有些问题景儿在现在倒是可以思考起来，这对你以后有帮助。” 第七十二章 三问 看到林泳澄平静的眼神，一瞬不瞬的黑白眸子，林相下意识地端正身子。 “你想要什么？” 林相想到一开始被红莲占去身躯的复杂纠缠，以及那段时间的心念变化。他知道林泳澄不是问当下的想法，当下自己还知道要看完剑典好跑路呢。 志当存高远，这句话可以解读出林泳澄问话的缘由，林相很认真地思考。 自由？不落窠臼？扞格不入？财富？金钱？爱情……纠纠缠缠的想法让他得不出一个答案。 “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林相脑海闪过诸多人物形象，一开始听到秋山馆馆守后的藏经阁老僧之类的隐士高人，学剑后想到的西门吹雪、独孤求败…… 依旧找不到一个确切的形象。 “你该怎么做？” 没有前俩个问题做答案，第三个问题他也没想到方向。 林泳澄轻声地说道，似乎是怕惊扰林相此刻的思绪。 “景儿勿急，三个问题慢慢思考，为娘至今也不能说完全答上这三个问题。” “您想要什么？”林相开口。 “看景儿长大成人、结婚生子。”林泳澄笑吟吟的回答，眼角的皱纹像儿童涂鸦太阳时，那光芒的形状。这光芒把林相臊了个面红耳赤。 “您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无愧先师，不负夫君，清白一生，至死方休。” 看到林相因为惊讶微张的嘴道：“景儿以为的答案是什么？” “为什么不是成为太上中人，观人间沧海兴衰呢？” “太上一境五阶，前四阶与鼎境无甚出入，第五阶名为彼岸。其名取自【彼岸花】。 “【彼岸花】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开不见叶，见叶不开花，花叶永不相见，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即为一彼岸花的枯荣，即是三千年。 “太上绝巅也会老死的，若为太上负尽前生，往后岁月独坐山巅余生悔恨遗憾，这般人间成神，不要也罢。” “您应该怎么做？”听过林泳澄一番话的林相，隐约已经知道答案。 “秋山现在需要一位宗师，自然我要突破到宗师，才能确保传承不绝。 “而景家……自然是景儿了。这些都是为娘当下的答案，须知答案是慢慢变化的。 “初入秋山，那时是想成为太上。 “到了北地，遇到你父亲，那时觉得这辈子如此岁月静好地过去也是甚好。即使师尊曾在那时坐化，也未成更易。 “偏偏你父亲是个有抱负的人。”林泳澄顿了顿，转而道：“既然说到这里，为娘在知道景儿生而知之后，便有个想法。 “我希望下任秋山宗师是景儿。” 林相低头，秋山宗师吗？ “且说景儿当下的答案吧，太远的我等俗人可看不清。” 林相陷入长考。 “当找不到答案的时候，回想你听到问题的第一反应，那是你无解时能做的最优解。”一句话自林相脑海飘过。 “我想要可以做选择的自由。 “我想成为天下剑魁。 “我要看完暗馆剑典，择机离身，破境跃龙门。 “因为剑是用来争的，不争无以成术。闭门造车还不如拎把杀猪刀。” 林相只觉豁然开朗，遂问到自己脱身之事。 林泳澄看着檐角天空，轻轻道：“景儿的答案虽不甚完美，姑且能作我为你理脉几年的立身之言。 “毕竟，你未入鼎境，再去决斗场已无甚意义。 “往后几年，景儿要耐住寂寞才行，不要输给它了。 “因为，景儿的脱身之机尚需等待。”林相应下。 随后的日子变得寡淡起来。 基本上白天暗馆看书，晚上挨打，累得林相去水论坛拱火的时间都没有。算得上调剂的是休沐日去跳伞，可为了保证林相心头的期待感，并不是每个休沐日都去。 往往不去的时候，林相要么去申明家蹭饭，要么如现在这般泡在贾家茶社。 贾家茶舍开张三年有余，大堂子整整齐齐地摆着三十来张四方桌椅，桌椅尚且泛新，表面没有带着老字号茶舍桌椅那种岁月抚摸后的光泽。 每张桌椅四周有细密的竹帘可以收放，天光透过四周墙壁打开的木窗、青瓦尖顶上零零散散的玻璃瓦洒落。 林相常坐在第一排六张桌子里最左边的那张，今天林咏澄照常点了一壶红茶、三盘果子点心。台上此时是一个六十上下的麻衣老叟低头垂须轻弹琴弦，曲调林咏澄不识得，林相倒是拜晚上睡觉听曲子所赐，听得津津有味。红莲离去后，林相已经不需要听曲，不过习惯下来发现晚上听些曲子睡觉还蛮不错，故这个习惯延绵至今。 上午茶舍里的人还比较少，稀稀拉拉的连第一排都没有坐满，石谢幺忙完后就坐到林相这桌来。林咏澄在林相左手面对木台，石谢幺背对木台坐在林相右手那一边，这个位置又刚好可以看见大堂的情况，有什么事可以第一时间过去。 俩年多的时间，一来二去，俩人早已熟稔，石谢幺也不客气，给自己剥一颗坚果再给林相剥一颗，很公平。作为茶舍伙计，一向都是盯着最贵的几样坚果下手，他下手深得快、准、贵三味。 “生活不易啊，”这是石谢幺的口头禅。 “前儿去城南看了下，那边的小院子又涨价了。不知道做多少年工才能存够钱，前几天，我在车行那边接短活……” 林相知道，城南的房价已经是秋城最低的地方，凭石谢幺的工钱糊口容易养家难。 “其实如果不是这几年城外妖怪出没的太频繁，城外的镇上倒是也可以住人的。”林相接过一枚石谢幺递来的坚果仁，嚼碎后满口焦糊香味，就着温热茶水饮下，感觉肺腑润泽。 石谢幺听到林相的话，撇了撇嘴：“谁说不是呢，现在城外附近的百姓都朝城里迁，弄得城里物价比三年前涨了一大截，早知道三年前就该跟掌柜打个欠条先买下一栋小院子。” 林相笑：“石大哥怎么不考虑下在城外买地皮？现在大家都往城里迁，地皮可便宜的很。” “算了吧，蚕国给妖怪灭了后，多少人北上。看江原那情形，指不定那几座城也被妖怪占了。 “到时候指不定秋城都要往北边跑，城外的地皮买了那不哭死。 “你看我老家的那地皮，哎，真成了白纸了，听说那蚕王都跑到燕国去了。”石谢幺碎碎念着。 林相不做评论，年初秋山有派人去分天山脉，结果南边几乎成了绝地，只回来三趟人，还七零八落的。 带回来最靠谱的消息是：逆流而上的妖族都加入分天山脉北侵的队伍里，几乎把人妖边境线推回到了十三年前。 第七十三章 嗯 现今的年号往往是指的均国历。均国历以它的准确性通行山北，甚至远在山南，也有不少国家以均国历法为准。 十三年前那是什么时候呢？ 十三年前是均国平定诸多新郡的叛乱而来的定安年号尾声，象征开新气象一元复始的开元初年。也是北原静默三月战役开始并结束的那一年。 均国主战派势落后，其中的一些人物选择离开，大部分选择来这俩千里地界择城而居，从而给靠近分天山脉的城邦与小国带来一种新的思想，他们开始拓边了，对妖族举起刀枪。 所以，秋山上下知道妖族固守在十三年前的边界线后，部分人选择了继续观望，加上北面的离恨山脉妖族也有异动。彻底让秋山打算号召北方城邦支援南地的想法落空，毕竟秋山现今还无人能一言而决。林泳澄也不行，因为她还不是正式的宗师。 约莫到了时间，林相拜别石谢幺，跟着林泳澄往城南一小店走去。 路上林泳澄打趣道：“人家冬煮正式和馨儿确立关系都要请客吃饭，要不要我替景儿介绍对象？” 可惜林相戴着遮眼带，不然他铁定一个白眼回敬。 “我才十二岁。” “你上个月已经满十二岁了，现在是十三岁。” “还没过年呢。” “那也可以这样算。” 母子俩人一路拌着嘴到林冬煮订好包间的店，途中再次遇到那位红眸小姑娘，林泳澄倒是对那小姑娘微微一笑，小姑娘脸比眸红地跑开了。 饭店有个很老套很应景的名字：情缘饭店。 听到林泳澄告诉自己名字后，林相全靠自在观对身体的压制，这才没在迎接俩人的林冬煮面前笑出来。 请的人不多，都是林冬煮和别蔚馨的朋友，只有寥寥几位长辈在其中，林泳澄便是一位。 林冬煮说秋城这边也就林泳澄和林茹能请来压压场面，林家在秋城的据点基本都是打杂的占多，面对城主府的千金终是有些弯腰。遂林泳澄答应了。 别家来了别蔚馨姐妹，以及别蔚馨的幺爷及他孙子。 别蔚馨这位弟弟别钲竹，林相认识，自己抢了他原本的馆守第一顺位继承人。那位幺爷林相也知道，和离恨妖族勾结的既是这位别仁士。 林相对拉住自己手的林泳澄右手轻轻捏了下。林泳澄微微回捏一下，知道林泳澄心里有底后，林相顿时安心了。 还没入座，柳成荫遂把自己招呼过去，柳家也是大家，本家在的城邦称为柳城，自然今天柳家兄弟也在场。 “申大哥说四木今天要来我还不信，想不到是真的。”柳成荫笑道，他纯粹是把当弟弟看待。 自打秋山对妖族的事务日益增多，林泳澄偶尔也会去帮忙，遂申明邀请吃饭后，往往是让申明自己来接一下林相。如此几次后，柳宝师很少去申明那边，这柳成荫倒是乐此不疲，还尽心尽力地给林相夹菜之类的。 “要不是知道成荫和柯家那位好上了，瞧你对四木这亲热劲儿，还以为你俩有一腿呢。”这是某次申明打趣俩人的话。 林泳澄没有参与俩个少年的闲聊，对旁边的申明不经意问道：“别家怎么就来了这一老一少？馨儿他爹爹没来吗？” 申明道：“城主大人今天忙着去西沙河那边处理一起水妖凿船事件，据说那边的货船给七八头水妖凿沉拥塞河道，现今一团乱麻，只好城主带着卫队亲自去处理了。别蔚馨的幺爷恰好带着孙子出门遛弯，听说别城主去不了，就自发地跟来了。” 林泳澄和林相心底都落过几分了然，多半是离恨妖族对俩人实际关系的确认。 林泳澄和申明甚是熟稔打趣道：“冬煮和馨儿已经确立关系了，你什么时候和清儿…”林泳澄还未说完，申明接连咳嗽：“林姨，你别取笑我了，我俩真没关系。” “是的呢，真没关系，林姨要信清儿呀。”申明背后传来一道幽幽的声音，他扭头一看，正是别蔚清。少女目光带笑地对申明眨眨眼，手上很不客气，推搡着申明：“起开起开，我要跟林姨好好解释下我俩是清白的。” 申明脸色黑黑地让开，没关系都给弄成有关系了。他眼神不善地坐在别蔚清旁边，试图告诉对方自己心情很不美丽。 结果…… “大兄弟，别老是看我，端下菜呐。”别蔚清偏头，莹白脸颊梨涡浅浅，乌黑眸子噙着笑望着申明。 申明扯了扯嘴角，把菜端上来。看到菜布齐，别蔚清很有主人公意识地招呼这桌的人吃饭。 来的都是年轻人，唯一上年纪的也就林泳澄和别仁士，林茹才刚刚过三十，尚且不算。故而俩桌人开始拼起酒来，别蔚清一个劲儿找申明喝，申明一边劝一边喝。别蔚馨和林冬煮也一脸甜腻地挨个碰酒，恰好轮到林泳澄，遂说起话来。 柳成荫正和林相说着他在秋山学院的事儿，林相忽然感到有人拉了拉自己衣袖，他朝力道传来的方向转过身，柳成荫适时介绍来人身份。 别仁士带着自家孙子笑吟吟地站在旁边：“林馆守，多谢最近您对我这不成器孙儿的教导，小老儿特地来敬你一杯。” 林相道：“这是我应该做的，我还喝不得酒，用茶水可以吗？” 别仁士自当同意，十四岁的别钲竹倒是直接跳过果酒上白酒，俩人的手分别在别仁士和柳成荫的协助下碰过一杯。 饮过后，别钲竹忽然前进半步，靠近林相低声道：“你就是抢了我馆守的那家伙！” 这句话，对方在自己教导他暗馆事宜时，有无数次机会可以说，为什么偏偏挑在现在？ 早已自在观伴身的林相闻言，心念急转间，轻轻回道：“嗯？” 旁观的柳成荫只以为是别钲竹酒劲上头，立马扶正他，问他醉了没。 别仁士遂以缓酒带别钲竹回到座位。 散席后，林相对林泳澄说起此事，林泳澄思考片刻道：“景儿应对的很好，不会有什么问题。 “为什么要挑今天？ “平时你和他接触都是在暗馆里，妖族即便知道你夺舍者的身份，在那种情况下猝然发问，你也会有所警惕，自不会露出马脚。 “今天的事情这么突然，你完全没有做好心理准备的情况下，猝然发问，你倒是有一定可能露出马脚。 “若是给‘全然不知情的林泳澄’瞧在眼里，你猜猜会怎样？” 林相恍然：“借刀杀人。” 第七十四章 三千剑落 “这般试探，如何是头。”林相微微感慨。 “快了，也没几年了。 “今天的剑法还没练习，拔剑。” 面对林泳澄的棍棒教育，林相的休沐日也是腰酸背痛地结束。 林相真切地认识到了，为何林泳澄要让自己确立短期对那三个问题的答案。 林泳澄需要每天渡入玄气调理林相身体，故林泳澄除了秋山的必要事宜，其他时间尽量不外出。 “出世断因果既是如此。”林泳澄这样对林相做出解答。 “人在世间，一举一动自有缘法落定。 “往日你是在城西吃饭，你今天去城南吃顿饭。 “城西的老板当月生意不好，还指望日常的熟客能少让他出些本钱填进铺租这些成本开支里面。 “偏偏少了你今天这一单，于是他多出了本钱，账上积压的钱越来越多，于是他垮掉了。 “这个可能很小，但终究有可能发生。 “选择减少自己和外界因素的交互，如此外来因素影响到自己决定的可能也就越低。” 林泳澄一番话林相很容易理解，蝴蝶效应嘛，林泳澄的做法是尽可能地切断与外界因素交互的链条，这样风暴只能通过几个有限的途径传播到自己身上来。 林相的日子变得枯燥，过去的开元十四年尚不觉得。到了开元十五年，除了年初秦南袖口中那个得尽燕皇宠爱的妹妹前来求学，让林相在春雨朦胧里想起秦南袖这位故人之外，其他时候林相对每次休沐日的期待如同上学那时对周末的期待一般。 甚至还破天荒的要求加练，当然不是和林泳澄进行单方面的挨揍，是和阿喜进行有来有往的攻防。 看过俩千多本剑典的林相，剑法上的抉择与理解，对阿喜也颇有启发，尤其是林相天生双持下对自己双刀而言，如同有个完美模板告诉自己双手协调的极限在哪里。 俩人乐此不疲，常常对练到深夜，若不是过犹不及易伤筋骨，估计俩个疯子还能打到天明去。 开元十五年唯一的新鲜事是阿喜终于迈出自己的大师之路，正式突破七鼎成为一名八鼎大玄气师。 可惜阿喜不愿大办特办，以至于只有林相和林泳澄知道这事。林泳澄倒是特地乘着秋高气爽，河鱼肥嫩，特地做了一桌全鱼宴。 这一回酒桌上多了一个人喝酒，阿喜倒是醉了，林泳澄扶她回房时，还一个劲儿念叨：“那人真是瞎了眼。” 林相饮尽最后一杯果酒，心中轻叹：“不是放下了吗。” 林泳澄折返，摸出识符递给林相：“景儿，秋城还有一位夺舍者。” 林相开始枯燥无味的习剑生涯后，识符的事他已经很少过问，主要也没有时间，和妖族的交易都是他记下书籍，上传识符，由林泳澄负责完成。 林相抬眼一瞧，还是那绝世天才群。 这几年林相也瞧出来了，自己加入的七七八八群聊虽多，真正有价值的还是绝世天才群。故而林相偶尔也会对那群主和管理员度测，是不是他们背后是那个纠错群。 群聊显示。 洛冰衣：“在秋山学院听到一个有趣的命灵玄术搭配思路，弄得我现在想重修这一世了。鱼塘里有【力量】【速度】俩种玄门命灵有意出手宿主信息的老板请代价与我私聊。” 福禄起：“南海的要吗？” 洛冰衣：“只要山北这边的，太远了我没办法下手。谢谢各位老板。” 林相看过寥寥几则信息，探寻地望向林泳澄。 林泳澄道：“这位洛冰衣多半有可能会被纠错群邀请进去。 “既然对方说是在秋山学院了解到的，很可能是学员一类，你在暗馆多多留意借阅命灵玄术搭配的人，也许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开元十五年到开元十七年，林相枯燥的日子里倒是多了一件值得调味的事。 开元十七年，夏末。 林相靠着书架打量着幽暗深邃间的列列书脊，暗馆里这列收录三千剑典的书架已经被他看完最后一本，恰恰是在时过夏末、秋风放凉之际。 后面几年基本上都是一天俩本的看，想来是记忆力的提高以及看多了剑典，自然而然能容易记剑路的原因。提前几年看完书册的林相心底有所明悟：“看来，还要在这里渡过些日子呢。” 经历了十五年、十六年和十七年的他，已经隐约猜到林泳澄在自己身上与秋山达成某种共识。 九觉通晓可不仅是指空间、时间，那是一种对未来和自己息息相关之事的某种预感，放在战斗里面既是对敌人的下步动作之判断。 一些细节上也让林相坚信这一点，柳策一年往往没有按四季进行检测。往往检测日上门来都是和林泳澄说些闲话，遂象征性地拿火朝眼睛晃一下即走，手都没挨林相一下。 林相手指贴在书架上，随脚步缓缓划过，黑暗里粗糙木质的触感，鼻尖萦绕着书墨气味。 “接下来看些什么呢？”林相可不认为自己能看完暗馆所有书籍。至于论剑的书籍，林泳澄说过，记住基础剑式和看过三千剑典足矣，知道剑法的构成，见过精致独到的剑法，林相缺的是日以继夜的练习以及那一闪而过的灵感。 “看什么？想看什么就看什么。”林泳澄不想跟林相解释，让阿喜跟他说，自己去厨房做饭。 “当年看完夫人为了安排的刀典后，我也这么问过，夫人说… “字的写法告诉你了，好看得文章也让你去品味了，接下来自然是凝练自己的风格气质。 “均国有句话说得好‘你现在的气质里，藏着你走过的路，读过的书和爱过的人’。” “哎，喜姨，这句话是谁说的？”林相可是知道这句话的原文，他离那个人也就差了二十来年的岁数。 “这话啊，暮修会第三代的暮子，距今七千多年，即使是太上也作古了。怎么了景儿？” “没，只是觉得说得很有道理，喜姨你继续。”林相心里暗道：“看来这个世界的时间和前世的不一样。” “那句话也可以用于剑法，你想做出一出山河大赋，自然需要见过山川河流，日升月落，需要时间的积累沉淀。 “这些沉淀，自然是凭你心意选择看的书，走的路，见的人，遇的事。 “景儿如此可懂？”阿喜笑吟吟地望着林相。 林相回道：“文似看山不喜平，文章从来憎命达。” 阿喜抚掌一笑：“我用三代暮子的话解惑，你用二代暮子的话回答。妙极。” 林相：囧。 “幸好没用装逼的语气姿态说出这句话，不然当场社死怎么了得。” “听闻北地凉枪隐居于此，离原何盛特来请教一二。” 院外传来一道声音，把林相惊得期待莫名。 第七十五章 一路北往的人 林相听阿喜说了那么多前辈高人问道邀战、名士风流的例子，早就给撩得心底瘙痒难耐，想不到今天终于给他遇到了。邀战主角还是自家那一枪独秀七杀无双，横压一辈人的娘亲，可把十六岁的林相激动坏了。 厨房里的林泳澄走出来，脸上淡淡的。 阿喜亦是站起身，为林泳澄解开做饭穿上的围裙，然后给林相带上遮眼带牵着他跟在林泳澄后面。 院外稀稀拉拉的围着几位看热闹的闲人，他们都听到了人家邀战的话语。受均国的影响，秋城有不少人也爱看玄气师的对决，何况是决斗场外的免费的。 更重要的是… “北地凉枪？” “难道是三十年前在北原成名的那一位？” “如果真是这一位，隐居在秋城倒是真有可能，三十多年前，人家也是在秋山学院求学过的，你们是不知道……” 围观的人愈来愈多，老辈人有印象的唾沫横飞地给其他人介绍林泳澄当年在秋城的事迹。也让俩名站在人群视线中心的挑战者神情愈发骄傲，对局双方名气越大，胜者名声传得越远。 林相站在原地，阿喜松开他的手上前一步，拱手抱拳道：“在下傅洪喜，敢问二位是哪家前辈的高足？” 那俩人一中年男子，约莫四十来岁，双鬓微白，古铜面色，身穿黑色劲装，衬得喉咙间一道陈年剑痕愈发苍白，骨节粗大布满老茧的双手拎着一杆麻布缠绕的大枪。 他旁边站着一位三十来岁的红脸蓝袍汉子，腰间斜挂一柄黑鞘长剑。 红脸汉子抱拳回话道：“原来是急泼墨傅先生，晚辈黄昊天，我家师兄乃离原人士，姓何单名一个盛，师承离原何潜，居离原二十年来，败过山南北上求道的北玄子陈小松……” 黄昊天如数家珍地报出何盛的来历师承战绩。 当今约战讲究个旗鼓相当，师承、辈分、战绩都要差不多才能约战。 之所以有世人认可的这套逻辑，全在于维护那些年老的高境玄气师。 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随意往那些高人门前一堵，赢了自然名满天下，输了也无可厚非。可那些前辈高人呢？出力不讨好，若是来的人一多，无法拒绝下，车轮战翻车还晚节不保。 故此，为了让大家以后晚节尚存，世人皆遵循这套逻辑。 林泳澄待到黄昊天说完开口：“令师和黎星枪于成什么关系？” 黄昊天拱手道：“于师叔在林前辈面前提起过家师？” “三十六年前，我和于成在北崖有过一番来往，他提起过他的点星枪不如其师兄何潜。” 阿喜接话道：“如此看来得先过我这关了。”何盛低了林泳澄一辈，自然要先过门神。 秋山驻扎在秋城的办事员已经拉出足够的空地，庭院前的三丈街道左右空了七八丈左右。 黄昊天再次拱手：“晚辈不才，可否先向傅先生讨教一二。” 阿喜双刀在手，寒气映苍黄，街道上的灵气灯撒下一片黄光，夜色里大家都望着庭院前的持刀女子。 “可。” “急泼墨傅洪喜，刀名鸳鸯，请。” 黄昊天右手拔剑，剑鸣如龙吟，剑身纤细柔韧：“离原黄昊天，剑名肠绣，请。” 平手一剑刺出。 黄昊天想替何盛试试水，这一剑自然是全力而来，玄气鼓噪，海域间升腾蓝色玄气，更让他的速度快过三分。 既是讨教，自然不会一开始使出波及范围大的杀式之类，黄昊天和阿喜只做技巧之争。 但，他没想到的是…… 这一剑刺出恍若陷入一团雨云，双刀风起，雨急云压，飒飒刀光中，一线金芒闪过，如雨后天晴，大日临尘。 “刀……刀意！ “大玄气师！” 黄昊天惊愕出声，一直古井无波的何盛更是面色大变，喉咙的苍白剑痕似在淌血般殷红，阿喜这一刀他何盛也接不下来，门神如此，正主如何？ 刀停在黄昊天脖颈上，夜色寒气灯光一催，皮肤上起来一层疙瘩。 黄昊天大气地认输：“多谢留情，是我输了。” 何盛喉咙受过剑伤，声音沙哑：“我也自知坐井观天，只是听闻林前辈已然半步宗师，终是想见见北地凉枪的风采，故进入八鼎后一路北上。 “可惜…… “想不到光是傅先生的刀我便接不下。 “何盛不才，想求林前辈赐一枪。” 林泳澄点头：“好。”她摸出长枪，站在台阶上，朝着何盛缓缓刺出一枪。 旁人看不出这一枪的奥妙，何盛却是读懂不少，他看到至少有三个林泳澄以不同角度刺出这一枪。 他更知道，自己没有看全，这一枪自己接不住！ 他按照自己看到的三道枪路震破麻布，横枪扫出，试图以面击线。 旁观的人，看到一幕诡异的情况，何盛一枪横扫身前，恰好错开林泳澄的枪尖，给林泳澄直取中宫一线，枪尖稳稳停在他胸口。 何盛满头大汗，喉咙的剑伤微微淌血，涩声道：“受教了。” 人群议论纷纷。 “一枪独秀，一枪独秀……” “终究还是天下枪魁！” “想不到昔年的急泼墨也是大玄气师了。” 秋山办事员也上前恭贺，并说出自己从离开的何盛二人那里得来的消息。 “他们是从陈杏那里得到长老居住此地的消息。” 陈杏给林泳澄这里寄过几次药，自然知道地址。 林泳澄瞥过围观的人，轻声道：“以后这里的清净替我维持一下，景儿睡得浅，容易惊醒。”遂提枪入门。 办事员恭敬俯身，面对半步宗师的林泳澄和大玄气师傅洪喜，他可不敢失仪半分。 他更知道，傅洪喜成为大玄气师的消息，将震动秋山乃至山北。 很简单，因为她是林泳澄的人，半步宗师加大玄气师，这俩千里地界，怕是又要抖一抖。均国和燕国更是不敢忽视秋山的存在。 “听说这俩人都是从那场战役里活下来的，不知道均燕俩国会不会后悔十七年前的北原静默三月战役？”他有些恶意地想到。 几年不见的柳骁翌日更是亲自上门，秋城内其他家势力更是提礼前来。 网上也在说及此事，都在说刀宗之名又有的瞧了。 原来山南楚梦焚亦是掀起波澜。 楚梦焚双刀横斩山南同辈，现今过离原北上，试刀山北燕国。 从网上流传的视频来看，光是护花使者都有百来号人。林相看过视频里的样子，确实美得冒泡，更在意的是，对方居然用的也是双刀。 难怪阿喜成为大玄气师的事一传出去，立马有人把俩者联系起来，都是双刀自然有话题。 开元十七年的尾声在诸多城邦小国送来贺礼中画上休止符。 第七十六章 河上 开元十八年夏。 秋城由于多了位明面上的高境玄气师，北上逃难的人流分出大部分在这里驻足，城内比往年更为拥塞，燥热。 日头洒下的光透过玻璃瓦照得茶舍大堂减去几分初晨的清冷气，周围声浪如煮沸的水一般喧闹起来。 林相正想着昨晚和阿喜对练的事出神：“那一剑应该这样的……”脑海中浮现当时的场景，细细回忆自己使出那一剑的后果。听着曲子思绪腾飞，时不时接过果仁吃下。 “你倒是清闲，每次都能在这里找到你。”旁边传来一个调笑意味甚浓的声音。 林咏澄的声音适时响起，毕竟林相在外还要装盲人：“申明你先坐，我找伙计再端些小食上来。”林咏澄对林相交代一下，起身找伙计去。 林相笑，右嘴角的小痣愈显柔婉：“申大哥今天不去学院吗？” 申明是林相印象里最繁忙的人，七海商会的事务、灵玄之道的学习…… 偶尔申明会跑到茶舍这边来听听曲与林相说说闲话，大多数还是忙得不见个人影。 申明轻哼了一声，二十四岁的他身长玉立，黑色衣服下的躯干坚实紧致，家族遗传的俊逸面容让整个人显得出众出挑，一把坐下随手拿起一块糕点往嘴里塞：“今天是学院排位，轮到我时，刚好碰到楚梦焚兴致勃勃地下场，给她一掌劈下来了。” 恰好林咏澄端着一杯新茶过来，她把茶杯放在申明面前，听到申明怨气深深的话，讶然道：“同是六鼎名士，怎会给楚梦焚一掌击退？听说楚梦焚艳冠山南…… “年初来秋城的时候，那护花队伍可是羡煞旁人。 “更别提楚梦焚提出要在秋山学院求学一段时间，有多少俊杰报考秋山学院。”说到这里林咏澄意味深深地轻笑。 申明连忙咳嗽起来，脸上微微泛红，拿起茶杯恨恨地牛饮一口，再把一枚坚果连果仁嚼碎咽下，林相听着果壳与牙齿摩擦的咔擦声头皮发麻。 “走神走神，只是一场小意外。咳咳咳！” 林相有些好奇那楚梦焚莫非真是那种十八岁七鼎，十九岁八鼎，二十岁末叩门九鼎的绝世人物？ 月初楚梦焚年满十七岁当日晋升成六鼎玄气名士，可是惊诧不少人。 林相随口道：“这次魁首有什么奖励？” “可以随意抄录暗馆的一本书。” 林相手一僵，杯里的茶水一荡，年岁渐长的他，看过暗馆不少书籍，自然知道里面的珍藏有多么令人发狂，想不到这次的奖励这么丰厚，也难怪申明之前如此怨念深深。 “唉，没准林冬煮这次夺得魁首后就能跃龙门了。”申明有些艳羡，他已经卡在龙门前俩年了。玄气师只有冠上‘师’字，才真的能称作‘玄气师’。他现在只是一个‘玄气名士’。 申明继续说道：“到时凭他玄气师的身份宣扬他茱萸会那套除妖务尽的说法，岂不是更如虎添翼。” 林相通过石谢幺了解不少市井事，道：“毕竟南边妖族又开始闹起来了。还以为会在原先的边界线对峙，想不到妖族休养几年又开始征伐，不少人只得北上。” “所以林冬煮那家伙宣扬学说时才会在学院里搅起这般巨浪，四木你是不知道，茱萸会里不少人天天聚集在一起讨论这个，还说要发动自家关系，组成南御城邦联盟，把土地拿回来。” 林相想起几年前秋山的意见分歧，下意识问道：“北面呢？离恨山脉这么老实？让北面的城邦居然想要南下抗妖。” 申明有商会的信息来源，道：“今年离恨山脉倒是安静不少，商会去山里做交易的次数倒比往年多些。” 林泳澄安静地听着林相跟申明说着闲话，偶尔开口调节下气氛。 临到中午饭点，申明问了林相下午安排后、厚颜无耻地说来蹭饭遂离去。 林泳澄带着林相在茶舍随意吃过些东西，往白羊河走去，林相跟申明说的是晚上去河上吃鱼片。 这几年林泳澄的鱼片手艺愈发精湛，基本上林相要吃鱼时，都是她自己做的鱼片。 下午的阳光并不烈，俩人慢慢悠悠地朝城东的白羊河走去。 白羊河是秋城出了名的烟花河，还未入夜，零零几只画舫飘荡在风徐水缓的河面上，白羊河和阳江一样，很少结冰，故而一年四季游人不断。 林泳澄找了一艘大船，自己带着林相和汇合过来的阿喜，拎着小吃上了船，船家一家人也乐得清闲，付完钱，约好归期后，一家人带着帮工直接回家各自玩耍。 俩位大玄气师控船平稳如多年的船把式，白羊河宽四十丈左右，很快船驶到河中心，林泳澄右手握着竹竿如持枪，迅猛地破开水面朝河底插去，竹竿入水处滚起一团黑色淤泥，竹竿已经稳稳地定在河底，再把船上的纤绳往竹竿上一套，船便悬在水流缓慢河心不动。 林相一边跟阿喜说着剑法的事，一边手里拿着沙果剥得飞快。迎着微微清凉的秋风，耳际的坠子在阳光下清幽异常。 林泳澄拿起鱼竿穿好鱼饵，等着河鱼上钩，手里在摆弄一把调料，时不时望着西面的下游方向出神，离天黑还早，三人都显得悠闲清淡。 临到傍晚，林泳澄已经钓起十来尾河鱼，她一个人在船上厨房忙碌，阿喜看着林相。在外面，林相还得合格扮演一位瞎子。 一只画舫从上流缓缓飘下，在离林相这艘船三丈远的地方停下。 “林姨，四木，我来蹭饭了。”申明的声音从三丈外的画舫上传来：“不过多了几个人，嘿嘿。” 林相微微一怔，林泳澄已经从厨房走出来看着对面的申明道：“没事，景儿喜欢热闹。先过来吧。” 申明身后走上来一个二十出头的明丽白衣女子，那人语调轻快地叫道：“林姨！” 林咏澄抬眸，含笑望去：“是馨儿啊。” 林相记得这位和林冬煮向来形影不离的。 别蔚馨像个小女孩一般轻巧落在蓬船上，依恋地拉住林咏澄的一只手：“林姨，今天晚上原本打算去花开鱼贵的，听申明说你要做鱼片，我们几个就厚颜无耻地来蹭饭啦。”别蔚馨眸子弯成一汪月牙：“冬煮也在船上，我去叫他。” 适时，一身玄色衣衫，浓眉狭眼，面容大气粗犷的林冬煮从船舱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一个跟别蔚馨面容几分神似的黄衣女子，别蔚馨的妹妹别蔚清。 第七十七章 鲛人 几番对答，船里多了四个人，几个人连番给林泳澄打下手，阿喜后面见人多，用玄术再捞了二十来尾鱼起来，将近四十尾鱼飞好的薄鱼片铺在玄术制成的冰盘里面，冰盘、热汤、小菜铺满圆桌面。 七个人团团坐下，晚饭开始。 天色已深，月明星朗，白羊河水上撒上一片粼粼银斑，水面灯光缭乱，更远处十几艘画舫灯火辉煌丝竹靡靡。 星光月光灯光照得船内秋毫毕现，桌上的鱼脍白得通透晶莹，申明夹起一片佐着芥菜放到林相手里的碗里，林相很自觉地把它扫到嘴里。 席间说着说着，便说到下午的排位战。 申明道：“现在想来还是不可思议，明明林冬煮你已经拿到先手了。” 别蔚馨抽了抽鼻子，闻到热汤散开的香气：“还提这茬，不是说今晚是来安慰某位夺魁失败的人吗。”眸子滴溜溜地噙着笑落在身旁的林冬煮身上。林冬煮笑着摇了摇头，给别蔚馨夹了一片鱼片。 别蔚清叹道：“楚梦焚的刀着实厉害，有傅先生当年的名士风采。”她对没看到比赛的林泳澄三人描述道：“林冬煮抢到先手放了个禁锢玄术‘六雷囚牢’，楚梦焚拔了右边的刀，第一刀诡异地破开囚牢。 “第二刀转得比流水还顺畅，压得林冬煮二十七息无法释放玄术，林冬煮一手枪法虽然比不过那些专修枪法的玄气师，但水平也不低，却还是给劈得空门大开，给一掌劈出场。” 阿喜道：“莫愁湖的水经可比我当年修习的功法厉害多了，同为六鼎，我或许不如她。”这话年初阿喜看过几个楚梦焚的视频后，遂对林相如此说过。 但一想到一位大玄气师当众自陈同境界不如楚梦焚，还是让申明四人震骇莫名。 林冬煮叹道：“这也是人家敢和柯家那位约战的缘由吧。” 这个林相知道，年初楚梦焚便说过，今年四月入六鼎，四月十八约战柯家柯孙辛。也是为何众人对楚梦焚四月破境感到惊讶地原因，意味着刀道之争要在秋城上演了。 今天四月初十，还有八天。 申明转而问道：“林姨，已经录刻进命灵里的玄术在越龙门时真的可以更改吗？” 别蔚馨扑哧一笑：“真笨，肯定可以啊，还有其他的一些奇珍异宝，比如清玄草也可以。”别蔚清悄悄掐了掐别蔚馨，别蔚馨脸一红，也知道自己失态，连忙道歉：“抱歉，口不择言。” 申明淡笑，给林相夹了一片鱼肉：“没关系的，我还得感谢你的解答。平宛国很小，在尖岬海那边也是最弱的一个，从来没有人跟我详细地说过这些，来到秋城也没有查阅到相关的记载，只是隐约听过，今天才算是真的确认有这回事。 “你们知道吗？我都是来到秋城才知道，吐纳时，含气不只是含天地灵气，更是要含住自己一身气血的气，战斗时吐气开声，吐出的是浊气。这些平宛国都没有人知道。” 闲话间，别蔚馨正在夸赞林咏澄的手艺。 林咏澄忽的站起来，望了眼上游画舫的那片灯光流莹，道：“阿喜护好他们！” 林咏澄转身回望在座的几人，平淡的脸上流露出一抹惊心动魄的锐意。 她伸手一招，梨花枪稳稳落在手中。右手斜握枪身，枪尖悬在漆黑水面，月光洒在上面一片寒意。 她左手朝天空一抛，玄气流转引动天地灵气，一团白色光芒凝结成人头大小的光球，急促地上升三十丈，柔和地散开，白色光芒把河面以及俩岸五十丈方圆内照得清晰如白昼。 这么大范围的照明术自然引起周围的注意，不少玄气师已经打算过来察看时，林咏澄左掌凌空变换几个手势后斜拍水面一掌。 以船为中心的河面出现一圈水锋朝周围散开把所有画舫和其它船只柔和地推后，水锋过处水雾升腾凝结空中，瞬间除了照明术的范围内皆是茫茫大雾。百里大雾里的人声听起来飘渺难闻，周围画舫的玄气师看见这么大阵仗里面知道有事发生，立刻安抚住周围的人群。 赶来的城主府卫队也开始着手控制住白雾边界，更远处还有人影朝这边跃来。 随着林咏澄这一场唤雾，林冬煮惊讶地发现三只水妖出现在照明术的边界下游水面上，仔细观察后惊呼：“三只八鼎鲛人！”一抹杀意出现在他狭长的眼中，若不是实力不够他必定上去杀绝鲛人。 鲛人的实力最容易分辨，六鼎以前他们的皮肤都是深蓝色；到了七鼎，上半身出现类人的苍白肤色，头部褪去大部分鱼类特征；八鼎便去掉那份不健康的肤色，并且有着、只看上半身不看那条尾巴与常人无疑的身高大小肤色面容。 中间的鲛人扫了一眼林冬煮等人开口：“大玄气师发动这么大的雾禁，就为了把我们三妖逼迫到雾禁中间，在还有几个累赘的情况下，同是八鼎的你是不是太过自信了？” 他看过林泳澄和阿喜，继续道：“现在可是三对二。” 林相心底接住一句话茬：你那是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八鼎鲛人的上半身已经和人族差不多，只有身下深蓝色细密鳞片的尾巴与人不同。中间鲛人的面容是个方脸赤眉中年汉子；右边的是一个面容削瘦眉骨高凸显得眼睛阴鸷的青年；左边立着的鲛人圆脸上五官紧紧凑在一起、感觉就像是整张脸从鼻子中间打塌下去一般。 林咏澄右手枪朝身前一指，正对三只鲛人，左手搭上枪身，一圈青色玄气从足下升起，缠绕在她身上隐没。脚尖一点，船轻轻一震，整个人轻巧落在水面上。 方脸鲛人眼睛一缩，水面下的尾巴不安地摆了摆，从落在水面的轻盈自若，他看出林咏澄对身体的控制力异常细腻。 面前这位中年女子很强！ 三只鲛人得出这个结论，同时拔出绑在背后的俩把苗刀，胸前赤裸的肌肉微微鼓起。 “嘭！” “嘭！” “嘭！” 三次尾巴剧烈拍打水面的声音。三只鲛人腰部以上露出水面，尾巴剧烈摆动冲向各自目标。 第七十八章 河上烟波三千丈，水伏兽影一枪决 左右俩只鲛人划出一道水花激扬的弧线朝林咏澄身后的敞篷船刺去，中间的方脸鲛人独自一人冲向林咏澄，后拉的双刀在水花、白光、月光、星光下凝结出一片寒意森森的刀芒，丝丝冰霜在上面凝结。 阿喜神色淡淡拔出鸳鸯刀，双刀在手冷睥扑来的鲛人，却没有主动出击。 林咏澄微微眯眼，后退几步，双手握枪在身前剧烈地抖动起来，如随水波荡漾。 三只鲛人接近的很快，方脸鲛人双刀首先迎向枪尖，左右俩只鲛人走弧线还没到达船前，他们的双刀上已经带上一片冰寒气，摄人的气势压得船上申明几人喘不过气来。 就在这时，林咏澄拧动腰身抡动长枪，荡开方脸鲛人，枪身随势先朝左后方阴鸷青年鲛人甩去。 阴鸷青年看了眼枪尖的轨迹，离自己有三丈距离，出于小心，他还是减慢速度，举起左手刀凌空舞动，一圈刀光下，一面三尺宽俩寸厚的圆冰盾出现在刀盾前。他没想到的是林咏澄会用枪尖甩出一只半丈大的橘红火球！ 烈焰迸发，灼热高温烫得半尺下的水面雾气翻腾，火球带着一道水雾破开水面狠狠的砸向阴鸷青年鲛人。 阿喜意动，在船身前瞬间唤起三层水墙隔绝温度。隔着三尺远的水墙直接在火球的威势下破掉最外侧一层，这还只是它附带的温度，可想正面面对它的阴鸷青年鲛人之压力有多大。 林咏澄不看战果，右手顺势放开枪身，朝右后方一挥，中指无名指搭在大拇指上，食指小拇指伸出。 “水龙卷！”怒喝的同时，嘴里吐出一团青色气团、气团出口化光，光迎风涨，离身三尺已经是人头大小的青色光团。光团凌空悬浮朝方脸鲛人喷出一道道绵绵不绝的青色光剑，锋锐寒意压得方脸鲛人挥刀格挡、一挡退一截。 右边的塌脸鲛人拔刀原来是个幌子，他靠近船是为了引动一道水龙卷把船击飞，他万万没想到林咏澄的玄术使用的比他还快，一道水柱死死咬住他的尾巴，如一条盘旋上升的巨龙把他顶上天空，浑身凌空给水柱缠绕得动弹不得。 “一瞬间三道玄术怎么可能！” 阴鸷青年鲛人余光已经看见林咏澄朝另外俩位鲛人发动的攻势，他心里狂吼，用力把右手朝左边摆去，露在外面的右臂肌肉因为力道的冲突直接断裂喷出蓝色血液来。 左右手抡动的刀光与火球剧烈相撞。火花、飞冰四射，打得仅剩的水墙一片凌乱，阿喜动念水墙生，倒是生生维持住。 火球一瞬间给阴鸷青年鲛人削去一半，他身下水面雾气升腾，这时林咏澄脚尖一点水面。 “嘣！” 剧烈的击打声下，方脸鲛人瞪眼欲裂。他看见林咏澄左手擎枪旋身、借着一踏水面的力道，右手顶在枪柄朝阴鸷青年鲛人凌空刺去。锋锐意气直接隔着三丈把火球中间洞开，露出他袒露的右胸口，前面还有一层舞得密不透风的刀光。 方脸鲛人已经退了七步、他顶着青色光剑在身上留下血口回冲到七步前的位置，准备救援青年鲛人时，林咏澄已经横渡三丈虚空，枪尖轻微震颤点到舞得密不透风的刀光里的俩只刀身上。 刀枪交击的力道震得林咏澄虎口一裂，阴鸷青年鲛人更是给这力道震得双手荡开。 “嗤！” 枪尖刺了个透心凉，林咏澄虎口沾着枪杆上滑下来的血、脚再次一踏水面，剧烈搏杀下她已经控制不足自身的力道，脚陷下去半尺。一圈水浪直接炸开，林咏澄一个向后的铁板桥，直接把面前的鲛人尸体朝身后已经冲开青色光球剑雨的方脸鲛人甩去。尸体在空中剧烈地喷吐着胸口的血液，阴鸷青年鲛人脸上还挂着给一枪毙命的不可置信！ 铁板桥姿势的林咏澄手里枪尖在甩开尸体后、正对着天空，她右手握住枪尾、左手朝身后水面一拍，左手衣袖爆裂开来。身子借着这一拍的力道朝敞篷船右侧翻去，越过阿喜引动的三丈高水墙，枪尖先点右边水面，力道太大沉下去三尺深。 林咏澄再借力面朝还在空中的塌脸鲛人翻身，双手握住枪柄顺势由身后朝身前一记抡劈，枪刃在林咏澄身后、敞篷船前水墙脚下起，凌空划过一道圆弧落在身前水面上，激宕起一蓬水花，水花打碎还在上升的水柱，塌脸鲛人顺势落下。 枪刃的圆弧光影还残留在夜空水面上，在塌脸鲛人落下的瞬间，这圈光影暴涨三尺。凌空把塌脸鲛人刨成俩片。 蓝色血水汪的一下炸开在水上。 这时方脸鲛人才一刀把飞来的尸体劈成俩截、首尾分离。 申明艰难转头，这一连串动作太过快兔起鹘落只过了十三息，他还沉浸在火球砸在阴鸷青年鲛人冰盾的那一刻。 方脸鲛人看着劈成俩片的塌脸鲛人方向，那圈暴涨的枪刃光影早已散去，但他牢牢记得：“枪芒凝气成空！你是林咏澄！半步宗师林咏澄！！！” 林咏澄缓缓从水面上站起来，一身被水打湿的深褐色衣服在玄气的刻意炙烤下、散出一阵水汽后干燥如初，右手轻轻提着枪，枪尖斜斜点进面前水里，平淡的脸上带着几分透力的苍白，听到方脸鲛人的问话后，她淡淡地应了一声。 方脸鲛人道：“发动这么大的八鼎雾禁把我们三妖推到这里，一道四鼎火球术，一道七鼎风疾剑雨术，一道七鼎水龙卷术，林大玄气师的玄气应该剩余不多了，相信阁下要杀我还是会付出一些代价，不如放我一马可好？”即便林咏澄玄气不多，方脸鲛人想到的还是求饶。 林咏澄笑，平淡的脸上也敛去那份惊心动魄的锐意，应道：“好啊，我放你一马。”左手悬在胸前急促地作出几个手势，雾来去无踪，十息后散得干干净净。方脸鲛人长舒一口气，不过身上的肌肉还是紧绷着的，他拍动尾巴，缓缓朝阳江方向退去。 忽然他脸色狂变，惊恐万分，张嘴欲说什么时，一线蓝光穿头而过，把他上半身炸成一团爆开的蓝色血雾。一线蓝光这才在照明术的光芒里面散去表面的光芒，露出自身的样子一把蓝光翻涌的长剑。 林咏澄淡淡道：“我可没出手。”话音刚落，一身黑色衣袍的老叟出现在鲛人的位置，手上还有着未散尽的火玄气，别蔚馨看到老叟独有的红色眼瞳后喃喃说道：“秋山首席客卿冯琦……” 冯琦朝林咏澄点头致礼：“还好林长老在此地，不然还真没人能在秋城里拦到这三只妖。” 林咏澄点头回礼道：“这三只妖怎么进来的？” 第七十九章 初见 冯琦凝声道：“别家负责的水门禁制破了，不知道有多少妖潜越进来。” 林咏澄沉吟片刻：“他们都是双刀死士，你我都知道，不然早就留活口了。 “不过有个鲛人唤动水龙卷时的水流波动明显是北海那支鲛人唤水的习惯，否则我还真打断不了他的水龙卷。 “北海那支鲛人的双刀死士一般是六名配一位队长，至少还有四只妖在秋城里面，你们多多盘查水域吧。” 冯启点头：“那我先回趟秋山向宗师禀告，善后的事就交给城主府了。” 林泳澄一行人和岸上城主府的卫队交接后，各自散去。 四月十二。 林相循着记忆朝陈列游记传说的书架走去。林泳澄没有指定书册，他自然是随心选择，字词句读间的山水奇诡让他沉迷其中。 书架间翻查一个时辰左右，林相朝外面走去，看的内容太多，他心神有些劳累，坐到借记台边时，林相还沉浸在游记里面述说的那片波涛汹涌的大海里。直到一声惊咦打破林相的思绪。 “咦？” “你是那位盲眼馆守林相吗？”一个女子的声音，清脆明澈。 林相嗯了一声回应。 “奇怪……”女子的声音响起的那一刻，林相冥冥中感到有什么东西暴露在了太阳下面，就像眼睛第一次毫无畏惧直视烈阳时的炽热感。 “你身上为什么会有一股含而不露的锋锐意气？” “啊？”林相回应：“什么锋锐意气？”头偏向女子方向，遮眼带上的眉峰微微起伏。 女子看见林相偏向自己这边脸颊上的微皱眉头，声音低了下来：“天生的吗？”语调一转，微微上扬：“冒昧地打扰一下，我可以看一下你的手心吗？” 林相猜测，对方命灵是【超凡心觉】一类对预感很准确的？对方能察觉到自己练剑带来的意气？ 他对阿喜的易容术很有信心，不怕对方通过自己手上的茧看出这是一双握剑的手。伸出双手，手心摊开向上。他的指尖能感到一阵细密的呼吸扑打在肌肤上。 “手上也没有那份感觉呀……明明整个人都带着刀气……而且你的手指微微偏长，不适合握刀……可是明明就感觉很适合啊……” 刀气？林相猜测是昨晚和阿喜对练，硬接对方那刀气三连导致的。 全怪阿喜，打到上头，竟然催动了几分玄气，也是林相学剑稍稍有成，不然定要在床上躺个十天半个月。 “这人居然能察觉到刀气，还是在禁玄阵内，可怕。恐怖如斯哇！” 女子停止嘟囔，站直身子看着林相右嘴角的柔婉小痣说道：“你很适合练刀，可惜手掌好像有点不适合握刀，真是奇怪。”林相能听懂那句奇怪是在指什么。据说天生刀体这类稀奇古怪的天赋，往往都会自带几分刀气，想来对方误会了。 “能帮我拿一本《绫罗十八斩》吗？这是我的借阅牌。” 林相按住桌上朝自己滑来的令牌，手指摩挲上面的细密纹路后，惊讶开口：“你是楚梦焚？”令牌上阳刻的名字正是‘楚梦焚’三个字。 “唔？我这么有名吗？你是我的众多追求者里的一个？呃……不对……难道真的见过？不会吧……印象里……” 林相轻轻地咳了一下，打断对方的喃喃自语。 “听过你的名字，今年夏季的魁首。” 林相很想睁开眼睛看看对方的模样，上次聚会申明羞愧地说出落败的原因之一是被对方容貌惊艳失神了。 “真人比视频照片还好看！”当时在吃鱼片，申明说出这话，可把别家姐妹得罪的。 林相不敢睁眼，楚梦焚能察觉到刀气，侧面说明对方感知敏锐，目光容易被心觉察知，心觉强悍的人不止林相自己。 带着几分遗憾，林相起身朝书架深处走去。 递过书可借阅牌，林相开始登记，显然楚梦焚没见过盲人写字的样子，很好奇地观望。林相能察觉到目光。 “还有书要拿吗？” “嗯，没了，谢谢。” 林相应过楚梦焚的感谢，朝门外走去。 “林馆守你去哪儿？待会儿我还要找书怎么办？” “吃午饭。” “噢……”林相在快跨出门栏时，身后那个清澈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好吃吗？” 林相顿住，他能感到站在门外林泳澄看来的目光：“好吃。” “那帮我带一份行不行，我可以……呃……”楚梦焚还在思考付出什么代价时，林相开口：“你可以给我一刀币作为饭钱。” “我想卖一份午饭出去可以吗？” 林泳澄不怎么明白眼前这俩人怎么回事，不过还是道：“今天申公子没来，平日都为他准备了一份的。” 林相转身伸出右手：“一刀币一顿饭。”楚梦焚看不见林相遮眼带后的眼睛，不过看到林相微微翘起来的嘴角就知道面前这人很开心：“呼，原来你能收钱啊，真好。” 楚梦焚把书放到借记台上，几步过来笑眯眯地朝林泳澄问好：“林姨你好，我叫楚梦焚。”林相微微挑眉，自在观让他能从更冷静的角度看待事物，这声林姨……有意思。 林泳澄客气回应。 “饭在哪里呢？”楚梦焚顺手掏出一枚精致的刀币放林相手心里，背着手哼着不知名的小调跟在林泳澄后面。 “啊？为什么这么饿？”楚梦焚咽下一口饭后，回到林相：“没吃早饭呗。” 林相啜饮着酸梅汤，闻言头也不抬地道：“包早饭一刀币。” 楚梦焚眼皮一翻，杏眼乜着林相：“怎么，赚了本姑娘一枚刀币就想赚下一枚了啊？” “赚你的钱，替别人出气，很天经地义。” 楚梦焚若是没看到林相刚刚那个上翘的嘴角，也许她就真的信了。她再夹了一块鸡肉，朝一旁的林泳澄微涩一笑，张口咬下，贝齿红唇一片油腻地说道：“来，说说看，帮谁出气呢，我说难怪怎么听过我的名字，合在在这儿等着我呢。” “申明。” 楚梦焚吃了俩块土豆也不见林相吐露下文，偏头道：“申明什么？申明一下你只是为了出气不是为了赚钱。”纤细的眉头微微挑起，眸子噙着几分笑意地望着林相的耳际：“噫、坠子好看。” “嗯……不是我要申明什么，我说我是替申明出气。那个排位赛里面给你一掌劈飞的那个。” “哪个？我劈飞的人多了去了。” 林相差点没给酸梅汤呛着：“上场前不是会通报对战双方吗？你就一点印象都没有？” 第八十章 大侦探楚梦焚 “没有，干嘛还去看那人长什么模样，先一掌劈了再说。说起来有个拿枪的家伙挺厉害的，结果还是败在本姑娘风华绝代的红茶刀下！”说到这里，楚梦焚鼓着尖俏的瓜子脸，一甩脑后绑成一线的光顺马尾，小得意地朝林相扫了一记眼风，并挑了挑纤眉。 扫到林相脸上的遮眼带后，顿时一泄气，得！抛媚眼给瞎子看呢。 林相只觉得身旁楚梦焚方向扫来一阵淡淡的忽地笑香气，细腻清冽。 “那我该怎么描述他的样子给你，让你知道是谁呢？” 楚梦焚已经吃饱，也拿起一竹筒酸梅汤喝着，闻言贝齿一露，笑：“你就这么执着地想告诉我一掌劈飞了谁吗？” “均国有句话叫做‘想要让一个人记住你，那就使劲儿赚他的钱’。” 林泳澄刚要开口，似乎感到什么朝明馆通向暗馆的走廊望了一眼，道：“申公子来了。” 楚梦焚一挑纤眉，嘴里不饶人地嘲笑林相吃得比自己还少，并把目光投向走廊。 一个黑衣青年朗目星眉面容俊朗地朝这里走来，目光遥遥和自己相触一下，又很快地偏向一旁，楚梦焚喝了一口酸梅汤，笑道：“还害羞呢，这人没印象。” 申明老远听到楚梦焚前半句话，明朗的眼眸狠狠地回望回去，结果看到楚梦焚望着林相说出后半句话，顿时扯了扯嘴角，扫过桌上林泳澄正在收拾的食盒，走近说道：“楚姑娘，好久不见。” 转头偏向低头喝酸梅汤的林相：“四木……你和楚姑娘认识？” 楚梦焚笑吟吟地伸手拨弄一下林相的碧玉坠子：“与他初相识，恰似故人归。” 林相缩了缩头，躲过楚梦焚再次拨弄的手，并把兜里的刀币递给申明：“喏，赚她的钱替你出气呢，三铜角的饭菜给我卖到一刀币，厉害吧。日行一善不用谢。” 申明接过刀币，嘴角挑起，赞道：“可以啊，我很看好你！”同时朝楚梦焚晃了晃手里的刀币。 楚梦焚哼一声，喝掉手里的酸梅汤跟林姨道过谢，一甩马尾、径直进门看书。 申明坐在楚梦焚刚刚的位置，凑到林相身边说道：“看不出来你还挺能勾搭美女的，老实交代怎么认识楚梦焚的？” 林相头也不抬，道：“今天才认识，说是要吃饭，我就卖了一份给她，然后吃饭时说个不停，就跟她熟了……” 申明咂咂嘴，这要给学院里那些追着楚梦焚背后跑的人知道那不给气死，一顿饭就跟女神套上近乎，还收了钱的，“近水楼台呀。” “什么？” “没什么。” 申明转而向林泳澄请教起重录命灵玄术的细节。林相径直靠着凉亭椅背小憩。 一连六天，楚梦焚都泡在暗馆。 十七日中午，林相好奇她哪来这么多积分换取暗馆书册，楚梦焚理所当然地道：“秋山的白扶风客卿代表莫愁湖，自然是找他拿的积分，我拿了多少，他在莫愁湖就有相应的进账，他乐意还来不及。” 恰在这时，申明出现在明暗馆连接的走廊上，这几天申明都来找林泳澄请教。 蹭饭多次的楚梦焚毫不客气地拿起林相的梅子汤喝着，并表示还留了一杯雪耳汤给林相。乜着眼瞥了下申明，拿着梅子汤朝暗馆里走去。这段时间林相也发觉了，楚梦焚对于其他人一向清冷，对于见过多次的申明也是点头之交。 申明朝林相走来时，一直望着楚梦焚，直到对方走进暗馆，俩人目光也没有对上一次。他向林泳澄见过礼，坐到林相旁边开口说道：“十八日那天的约战是在柯湖，我订了包间，那边包间挺大，要不四木也去看看？” 林相知道不少玄气师喜欢在山水独好的地方与人一决高下，当然也有喜欢去决斗场的。约斗较技自然离不开观众，在山水独好之地的约斗往往比决斗场更吸引人，秋城适合约斗的地方历来有三处，柯湖是其中之一。 “好啊。” 遂申明告辞离去，待他走远，林相咕叽一笑：“哈，又没搭上话。” 林泳澄拍了拍他的头：“稳重点，都那么大的人了。” “知道了。” 进了暗馆，林相对于借记桌的位置早已铭记在心，他熟门熟路地带上门，朝前面走去，才走几步隐隐约约闻到一股冷香从前面传来，冥冥中有人在前面等自己撞上去的预感，自己心觉没有感到别人的注视。 林相停步，迟疑开口：“楚梦焚你在前面吗？” 他没有记错的话，现在暗馆里就楚梦焚一个人，再加上那股熟悉的细腻冷香。 “为什么你的声音里面有疑惑？我能感觉到你声音里的迟疑。”楚梦焚的声音从林相三步远的位置传来，闭着眼睛的林相根本察觉不到楚梦焚的注视，直到声音响起来的那一刻。微微偏头，对着目光来的方向道：“只是有所猜测，自然会迟疑。” “你知道吗？自从察觉到你身上那奇怪的锋锐气息后，我就一直在留意你。”听到这里林相心头微颤，意识的虚像世界里平静的湖水晃动起来。 “那股锋锐气息很奇怪，偶尔像是刀气，偶尔带着剑气，无可否认的是它很锋锐。”林相沉默，他自打见了阿喜的刀气，这几天剑上玄气也带着几分迫人意气。 楚梦焚继续说道：“平日和人说话，只要看着你，你总能正确面对那个方向，若是只是传来声音，没有看你，你找到的方向就是有点偏差。 “相信我的眼神，我能看见刀劈开发丝的样子，偏了一丝一毫我都能看到。” 林相知道哪里出问题了，暗馆里的他常常自沉湖底，维持自在观状态以应对突发状况，自在观状态下最明显的既是九觉更为敏锐，表现得更为清晰敏感。 “我打听过，你的命灵是自在观，所以白扶风第一次见你直接怀疑你被夺舍了。 “后来看过罗妻符的诊断，又亲自去天水求证。 “再替你做了点灵法门，才相信你没被夺舍。” 第八十一章 该不会要掉马了吧 林相心间微颤，湖水滔天。想不到莫愁湖对自在观命灵如此警惕，也是自己阴差阳错地尽数避过。更惊讶楚梦焚对自己的了解，看来这几天蹭饭，还有那声林姨，都是有意为之？ “不可能有超凡心觉命灵的你，心觉异常明锐。 “只有九觉才有这般表现，恰好秋城有出现过一位疑是九觉通晓的人。” 湖水激荡，跌宕起伏，湖底林相死死按捺，才没随水流纷乱离散。 他没想到楚梦焚的观察得如此细致入微、分析得如此严丝合缝，这就是莫愁湖湖祝吗？ “该不会要掉马了吧？” 楚梦焚下一句让他微微一缓，湖水不再洪浪滔天，稍稍平息。 “若不是看过你手上的茧，我一定会认为你是那个格罗姆的。 “可惜俩只手若是握剑，即使有做过伪装，但最根本的茧痕会是一致的，可以你俩只手的完全不一样。” 林相没有想到居然是天生双持让自己侥幸过关，须知天生双持若不刻意表现，是看不出来的。也由于天生双持导致双手筋肉骨骼经络脉穴有细节上的不同，以至于练剑时的受力有细微的差别，这一分差别日积月累下既是完全迥异的特征，也让楚梦焚错判。 “所以，林相你的心觉应该是由于盲眼，后天自己磨练出来的，是吧？” 林相听到这个分析啼笑皆非，你都快接近答案了，偏偏还自己否定了，答道：“是的。” 楚梦焚眸子一弯，微微歪头看着林相笑：“我就知道。” 林相越过她坐到借记台旁，面对她的方向说道：“这好像没有什么吧？” 楚梦焚兴致来了，看了一圈四周，确定没人能看见自己后，直接坐在借记台上，侧身微微俯下身子，马尾在胸前垂成一道笔直的黑线。 她眯眼笑道：“我也是有心觉的人。所以我知道一些东西。”林相心头微动，稍稍后仰，躲过她吐出来的气息，带着自己最爱喝的梅子汤气息。 自在观下林相仔细思考的异常迅速，知道什么？心觉会暴露自己什么？ 林相将疑惑压下，轻轻回复：“嗯？” 楚梦焚听到林相的询问，看着幽深书架说道：“暗馆里面有一本书，我需要它。” “什么名字？” “没有名字，见到它、它才有名字。” 林相疑惑：“听不明白。” “这是暗馆独特环境孕育的玄书，生而有灵，见灵生命，才知终始，他在心外。”楚梦焚沉吟片刻，组织语言后解释说道：“一座山谷里有一朵花，若不曾见到它，从来不知道这里有一朵花。直到见到它，才知道这花的颜色模样。只有见到它，才知道它是什么名字。” “那你怎么知道有这本书？或者说它放进去的时候肯定给人看见了，那就有名字啊。” “天生地养，它在这座暗馆诞生的，怎么会有人见过。”楚梦焚笑，微眯杏眼说道：“我能闻到它的花香，心觉就是我的鼻子。这朵心花，它结的果实是一道和心觉有关的玄术。” “天生地养的玄术？你怎么知道是玄术？”林相惊异。 “为什么不可以呢？ “人、花、妖、器都是这天地中生养的，术也是道，那也是这天地中的。至于为什么是玄术……” 楚梦焚拉长语调，眸光流转，悄然扫过四周，见到馆门紧闭后才继续说：“这座暗馆里面最多的是什么？玄术、法门！ “这就是玄术铺就的大地，能在这里诞生的自然是玄术，你听说过枣子长在橘子树上的吗？ “而且我莫愁湖有位前辈也曾察觉到，可惜没有办法把它找出来，现在我想我有这个机会了。” 林相把一切串起来了。与林泳澄做过一局的那位莫愁湖弟子，败走离恨山脉，为妖族洞悉，遂有了红莲附身自己。也是由于那位莫愁湖弟子，楚梦焚得以对暗馆如此上心，并把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一切倒像是因果注定，阴差阳错。 林相偏头：“所以？” 楚梦焚纤眉微敛，贝齿一露，道：“帮我找到它。能进书架的只有你，在里面跟着心里的感觉走，闻着花香就会见到那朵花。”嘻嘻一笑：“帮我找到后，我抄一份给你，顺便今后救你一命。” “救我一命？”林相糊涂：“而且你抄给我也看不了。” “这是个承诺，救命的承诺。至于你看不了……”楚梦焚微微后仰，杏眼看着林相的遮眼带说道：“没准儿以后你能拿它换得什么呢。”听着楚梦焚这近乎谶语的口气，林相冥冥里那份感觉忽的强烈起来，九觉告诉他：答应下来！ “好！” 楚梦焚眸子一亮，红唇微翘，道：“你进去后，感觉心底最深切的感觉，问自己前进还是停止，向左还是向右，浮现出的第一个答案就是你最真实的感觉。跟着感觉走下去，你会在终点见到它的。” 闭上眸子，楚梦焚仔细感觉了一下，“我感觉到的地方…… “在你进入木栅栏门后，往左边的第十三排书架方向传来的感觉最为强烈。” 林相依言走过木栅栏朝楚梦焚大致感觉到的方位走去，站在书架的开头，林相沉静心神，细细感觉自己的前进意愿，开始迈步。 随心停转，在书架间兜兜转转、来来回回，楚梦焚依稀好几次在昏暗光线间看见林相的身影，前进几步又后退几步，朝左边站一会儿又往回走……看起来凌乱无序之极。 楚梦焚安静地站在借记台前，所幸直到林相出来的一个多时辰都没有人来，看到脸色透着几分苍白的林相，楚梦焚有所心理准备。 “很糟糕，进去后一直兜兜转转，依从内心的感觉却别扭之极，就像是…… “处在菜市场那样嘈杂凌乱环境中的感觉，完全把握不住方向，感觉朝哪里走都是有声音的，完全分不清哪道声音才是我要的。” 听到林相的自述，楚梦焚蹙起纤眉，缓缓分析道：“我看到你时不时会原路返还，那时你的感觉是怎样的？” 第八十二章 玄术【玲珑】 林相坐在凳子上，长舒一口气，仔细回忆当时的感觉：“我感觉到应该朝前面走，才走了一步，忽的想往转身回走一步，这时又感觉前进才是对的。” “是念！”楚梦焚简短干练地肯定道，随后她心想片刻后开口：“你的心思和感觉混淆了。 “须知‘想’是从起点的出发，‘感觉’是在岔路口的选择。 “上路后便不要多想，你只要跟着感觉去选择：迈步、停步、转身，这一刻你只有一念‘终点’。” 林相细细思考片刻，沉浸到心底最深处，湖水映天光，他看着纷扰的思绪在湖面旋起旋灭，不动声色，见你如此才自在，遂看到最根本的想法、那一念。 林相道：“会不会，我们体会到的方向不一样？” “嗯？”楚梦焚疑惑轻嗯。 自在观的视角让林相能抛开一切的干扰，看到本性真如得尽自在，他道：“因为我是我，你是你，闻着的花香总有细微的浓淡差别，所以你感觉到的方向不是我的方向，也许我进入山谷的路是在另外一条。 “俩条路的终点都是花，殊途同归！”并在心底补上一句：“条条大路通罗马，总有一条上华山。” 楚梦焚赞道：“此解妙哉！是我的话语让你落入樊笼了。” 林相起身，他朝右，路过第三排书架…… 第六排…… 一直到第十一排…… “右？十一？” 林相似有所觉。 楚梦焚感觉到这次林相花的时间更长，她瞥见透过天窗的光线开始变得稀薄，还有半个时辰天就黑了…… 林相这次睁开眼睛透过遮眼带看着俩侧书架，一步一停顿。 停步后，进？停？ 是进！ 遇到岔路口，左？右？ 是左！ 终于，在某一刻停步感觉时，他觉得自己应该停！他停住，继续感觉，左？还是右？ 是左。 他面对左边，目光落在一本深蓝封面的书籍上，书脊上写着《玲珑》。书架第三层，恰好正对自己。 他知道，找到了。 出来后，他顺手摸了摸书架的侧面阳刻的盲文编号……这是刚刚自己进去的左、十三……林相心底咯哒一下。稳住心绪，缓步朝借记台走去。 “你看看是不是这个？” 楚梦焚瞥见封面上的‘玲珑’二字后，深望了一眼林相，接过深蓝封面的书册翻阅几页，眉头舒张，眼睛含笑，眉开眼笑：“就是它了。玲珑七窍心，一心七用，七窍通达。”语气里的颤动如春风轻扣花蕊。 “很厉害的玄术？”林相没有翻看，听楚梦焚那口气，似乎特别强悍。 “啪！”楚梦焚合上书页，笑眯眯地望着林相的遮眼带，轻快说道：“常人一心俩用便是了不起，它能让你一心七用厉不厉害？更重要的是，它能让你七窍更加通透明澈，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什么？”林相很乖巧地接住话茬，他确实好奇。 楚梦焚近乎呢喃地说道：“所谓心觉便是直觉，直觉的判断从来便是依靠其他感官收集的信息，在其它感觉增强的情况下，你的心感将会更加准确、迅速，譬如：立万道流失中，凭直觉躲过全部箭矢。 “它让你能准确地判断出当时事物对自己的影响，从而作出最有利的选择。譬如在一只太上妖怪面前成功活下来，当然那你也得有活下去的基础条件，不然还是得死。” 林相这算是知道这门玄术有多么可怕了，现在他心觉最为强烈的便是目光……若是学了这门玄术、凭气味声音，他都能准确感知到利害，简直都是先天立于不败！ 楚梦焚很快便记下玲珑玄术的内容，并给林相抄录一份：“抄给你，你能带出去吧？” 林相应下后，楚梦焚随手一抖，书册在空中散作万道清气离散开来，看见林相还伸着手等自己把书还给他，让他放回原位，楚梦焚略微好笑的一巴掌拍在林相的右手上：“想啥呢？还想放回去呢？” 林相吃痛收回手，嘴里轻呼：“不然呢？被人发现少了一本书怎么办。” “都说了，若是这本书不想让人看见，谁也不知道有这本书存在，除非他的心觉能锻炼到我这程度，不然就算有心觉平日也发现不了。”说到这里楚梦焚略带得意地一甩马尾，昂首。 “况且~”她偏头，杏眼望着林相手里的纸张。 “那本书在我记下内容后便自行散去字迹了，你手上那份还是我从自己记忆里抄录给你的。” 林相嘟嚷：“万一你拿假的糊弄我，我岂不是连真假都分不清。” 楚梦焚笑：“我可没那么缺德，我的承诺很值钱的，一诺既出，千山无阻。” “姑且信你好了，它为什么要散去？” “你不见花时，它在你心外；当你见到它，明了颜色模样后，它就在你心中，心外无它能立之地。” 林相掂了掂手上的一叠纸：“那我这叠纸上岂不是也没有？” “我的花，邀人来欣赏不可以吗？” 林相沉吟片刻：“一念之间？” “只是一念。”楚梦焚含笑回应。“这朵花就活在我的念头里，我若是愿意，它自当凌雪盛开，芳香十里。” 林相点了点头，朝书架深处走去。 “你做什么去？” “把纸藏好，一天带一页出去。”实际上他是准备直接看完记住后把纸张销毁掉，他的记忆力也不差。 楚梦焚看了会儿林相消失的方向，莫名一笑，直接出暗馆。 她明天还有一场约斗呢，论刀？她还没怕过谁。玲珑到手，她对本命玄术规划的最后一块图案，比预计的还要好。她有些期待自己的本命玄术了。 夜晚，林泳澄看着林相默写出来的玲珑玄术，笑道：“想不到，妖族苦心孤诣如此之久，反倒是便宜景儿了。 “阿喜，你的八鼎命灵玄术还未录入吧？” 阿喜道：“打算等到八鼎顶峰再录入，那时更臻至完善。不过，现在倒是可以沾景儿的光，考虑录入这门玲珑了。”她双刀本就对一心二用要求甚高，有了玲珑玄术自然如虎添翼。 “景儿也可以考虑一鼎录入这门玄术。”林泳澄对林相说到。 “啊？那洞玄呢？” 第八十三章 刀争柯湖 林泳澄思考许久才缓缓说到：“俩门玄术不相上下，都是可以作为立道之基的玄术。 “洞玄可以让你，洞悉弱点，出剑即中，一击千浪。 “玲珑它属于全方位提高自身的感知，让景儿的九觉更加灵敏。” 林相思考半天，是该六边形战士还是集中一点登峰造极呢？ 六边形战士自然是全方位地辗转如意。你比我肉，没我输出高；你输出比我高，没有我肉。总有一方面能碾压你，遂以点破面，一击而溃。 集中一点登峰造极也是酷的飞起好吗。远的那个黄头发弹三线琴的就不说了，林泳澄既是这样，一枪之下，千军尽破。才有闻风斋如此评价：“一枪独秀，七杀无双。” 他纠结了，他头疼了，他如选择剑法一样，意识到选择太多的烦恼。 这次还有伴，林泳澄也在衡量林相应该做出何种选择。 时间在林泳澄和林相的纠结中来到约斗这天。秋城约斗尚在定约基本就引起广泛关注，更别提是由山南莫愁湖楚梦焚发起的约斗。 好事者称她是天下第一美女，虽反对者不少，但承认者也不少。 林相伸手拢靠一下衣领，丝丝缕缕透过窗外缝隙吹来的寒风让他有些发冷，林相在柯湖花开鱼贵包厢里，等午后楚梦焚和柯孙辛的约斗。 林相和别钲竹同坐一边，别仁士、林泳澄、阿喜坐其他三边。申明林冬煮别家姐妹四人坐一张桌子，说得火热。 林相耳朵微动，听着旁边的林冬煮讲述柯湖四月大雪的缘由。 “听闻柯潜龙颇得柯家刀法真意，莫愁湖楚梦焚还望阁下不吝赐教。”对六鼎玄气名士中顶尖的人士称作‘潜龙’是个美称。 “何时何地。” “四月十八，秋城柯湖。” “我修火，占天时，你修莫愁湖水经占地利，不过我六鼎初阶，你还未入六鼎，我占优。” “论天时地利，未免不公，倒不如请人作法，大雪纷飞如何？我不占水上这三分便宜，你不得盛夏三分利好，全凭刀说话。四月必入六鼎，同境我至今无敌。” “可。” 遂，约定。 昨夜秋山客卿白扶风邀请另一位客卿与柯家俩位高境玄气师，共同施展一道场域玄术【冰天雪地】，硬生生给这四月秋城造出一座冰封之湖。 秋城城西上空那片铅灰云层遮住泰半秋城的夏日，整个城西现在还在飘雪，不出意外，这道玄术要到明日才会彻底散去。 秋城城西，人造寒冬。 别蔚馨道：“很早前他听说山南那边，十三岁一鼎之境，初初握刀的楚梦焚被称为今后山南第一刀，当时就有了找楚梦焚一争高下的心思。”林相隐约记得有这回事，当时应该是第一次听说刀道之争。 “去年听说楚梦焚游历到山北这边来，立马朝旧棠去，准备寻她论刀。” “阴差阳错地没遇上，路上听说对方的约战，立马就答应了。” 别蔚清笑道：“有意思的是这家伙在秋城遇到楚梦焚后的反应。”她也不卖关子，毕竟有几位长辈在。 “约战的时候，楚梦焚还在旧棠呢。 “直到她到秋城，柯孙辛在秋山学院碰到楚梦焚后，惊为天人，没和那艳绝天下的莫愁湖湖祝对上号，还以为是新生，直接去要人家七鹅号。 “认出来后，更是说‘秋城刀道未必是他独占魁首，湖祝抬举’之类的话。”别蔚清笑得乐不可支，其他几人也忍不住笑。 别蔚馨听到艳绝天下不高兴了，不满道：“柯孙辛怎么不是我们这辈秋城的刀道第一人？ “十八岁第一次试刀蒙山大家，二十六刀取胜。随后势不可挡，他那把初出茅庐的逢鹊刀现在排天下名刀第几？” “四十四。”林冬煮言简意赅。 “现在赌场那边柯孙辛对楚梦焚获胜的赔率可是开到了一赔五。”别蔚清看着识符上的信息拆自家人的台。 “当年楚梦焚在燕国旧棠的初阵赔率可是开到了一赔八，谁都没看好她，可她在燕国至今可是未尝一败，赔率不代表什么！”别蔚馨顺势纳楚梦焚的战绩说话。结果说完反应过来，自己说赔率不代表什么的例子是楚梦焚，楚梦焚是今天柯孙辛的对手，顿时气得瞪圆眼睛看着自家妹妹。 林冬煮适时中肯地评价一句：“柯家刀法本就冠绝秋城，家中和柯孙辛同辈的年轻人在柯孙辛的刺激下，他们的刀法更是远超以往水准。即使如此，与柯孙辛交手的人都不否认，柯孙辛的刀确实同侪无敌。” 申明也开口转移话题：“还好一早便来预订了，自从听说柯家的小疯子和楚梦焚要在柯湖上约斗后，附近的酒楼都给挤满了，还有不少人直接昨晚在外面顶着大雪等约斗开始。” 申明朝外面湖畔抬了抬下巴，细细看去，湖畔确实聚集不少人，隔着乱舞的雪花，依稀可见不甚清晰。湖心甚至有不少人在刨冰冬钓，就地烹鱼。 别蔚清笑眯眯地说道：“那我们得感谢你的及时。”伸手举着茶杯朝正对自己的申明示意一下一语双关道：“感谢申大及时雨。”申明笑着举杯遥遥跟她碰了一下。 其他几人吃着酒楼准备的小吃和茶水，静待时候到来。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正对窗户的别蔚馨正在说柯湖怎么变成柯家拥有的因由，外面的声浪忽然高了起来，俩侧包间的声音骤然穿过隔音的木板出现在房间里。 “柯府那边有船过来了。” “上面还有人！” “是柯孙辛吗？” 正对酒楼的柯湖对岸有一片层层叠叠的建筑，那是柯府所在，整座柯湖靠柯府那一段旁人平日都无法靠近，这是柯府的后湖，现一艘小船破冰而来，在漫天大雪中。 并排能躺下俩人，前后可躺三人的乌色小船在结冰的湖面上犁出一道白色雪浪，热气升腾如仙临尘地朝湖中间驶去，身后的水道热气升腾、缓缓朝俩边扩散开来，呈现在楼顶诸人眼中的是一个不断朝湖心蔓延的尖锥。 站在结冰湖面的人群隔着漫天大雪也能感到从小船那边传来的热意，纷纷后退到平地上，一时冰面上热闹非凡，小船也刻意压抑速度，让人有时间撤开来。 第八十四章 柯湖雪融，刀寒胜雪 “借漫天雪势压自己一身火意，否极泰来，如大日陨世。”阿喜赞道：“他的一身气势已经达到了顶峰，凝练灼热却含而不放。” 别蔚馨略有不解：“若是楚梦焚避过这一阵，他的气势回落后再出场，岂不是便丢了先手？” 阿喜笑而不语，一旁的别仁士倒是目光灼灼地看着大雪中的那人说道：“均衡！大雪是阴，他作阳，阴阳相济是均衡，这般下去他随这片天地的契合会越来越多，直至成为这座湖唯一的阳！” 申明凝眉：“柯孙辛去过周都吗？均衡可是大均最核心的道论，没有几年的耳熏目染可达不到这般地步。”他印象里面没有柯孙辛曾游学周都的记忆。 别蔚清似是无意地说道：“柯孙辛曾枯坐暗馆外三月，随后三年陆陆续续痴坐在暗馆门外，似是疯癫，故称柯疯子。” 申明恍然：“他是在体悟禁玄阵？暗馆那一座可是有均皇出手建立的，难怪……” 作为大均的开国皇帝，对于流传至今的均衡道论自然是鼻祖的存在。这位均皇在帮助当代秋山宗师建立暗馆的禁玄阵后，向北出海，不知生死。至今七百年有余，也是大均历代君王北海海葬的原因，追随先祖脚步。 随着几人的话语，林相都觉得楚梦焚应该出现了，偏偏直到柯孙辛抵达湖心，炙热之意覆盖整座三里方圆的柯湖，楚梦焚依旧毫无踪迹。 灼热的气息下，柯湖上空落下的雪花皆化作雨滴，在逐渐靠近湖面时升腾成袅袅白雾。少顷，整座柯湖弥漫上一层大雾，大雾边缘与寒风冷雪相交，丝丝缕缕流水在地上流淌汇入柯湖，整座冰封的柯湖解冻，眼尖的人甚至能看见水里有鱼虾翻腾。 林冬煮轻叹：“他成为这一座柯湖唯一的阳了。”话音落下，只见热意收敛，大雪透过大雾渐次落下，沉入清水湖面，扰得鱼虾四散逃逸。 三里柯湖有多快解冻，就有多快冰封。呆在岸边的人只觉得湖上传来的寒意比刚才更加无缝不钻，后撤一段距离才感觉好受一些。 “整座柯湖除了柯孙辛就只剩下寒意。”别蔚馨起身站在窗边说道。 别仁士坐在原位，小小地饮一口茶水，放下杯子看着窗外大雪道：“整座湖作阴，柯孙辛是阳。柯孙辛在借湖上寒意滋养自身火意，本来柯湖会因此解冻，以平衡整座湖的冷热、阴阳，偏偏柯孙辛压制住了热意的散开，于是成了整座柯湖一直绵绵不绝地增长他的气势。” “柯湖所流失的寒意便是从更远的地方填补回来了，现在整个城西都是冬天呀，还下着大雪呢！ “他借了四位高境玄气师之力来加持己身，妙哉妙哉。”林相听着对方话语，隐约看到知守经、阴魂阳神的影子。 一人借一城之力，更远的地方，那些立师传道的人感受到柯孙辛这番动静后，也不得不说句好，他们六鼎名士时可做不到这般惊艳。 “可惜人力有限。”别蔚馨遗憾，她还想看看柯孙辛能不能一直把气势累积上去呢。 连她都能感到，湖心那座火山的温度已经达到极限，离喷发出来只差一线，楚梦焚就是这一线。但楚梦焚还没出现。 “咦？他？”申明看到柯孙辛在自身火意累积到极限，只差一线后，直接在被冰冻在湖心的小船上盘膝坐下，一把雁翅刀带鞘横放在膝上，大雪落在一人一刀上，一股寒意莫名出现…… 林泳澄和阿喜忽的站了起来，眼神一片惊讶。不少看出柯孙辛在做什么的人纷纷惊呼。 “他在阴阳相济！” “那份热意相济的对象不是柯湖！是那把刀！” “他还在积累气势！” 阿喜站在窗边，欣赏的看着湖心那道身影，笑道：“可以和当年的我有得一争了。” 林冬煮握着的杯子微微一抖，眼神凝重地看着湖心柯孙辛。拳头微微地在桌下握了起来。 “一争？不是一决啊！”申明感受到对面那人的波澜，心头轻轻说道。 背对柯湖的林相能感受到，湖心那道远胜此般天地的寒意，而这份寒意还在不断加深。 林相隐隐约约能猜到楚梦焚的想法，在你最强的那一刻，击败你！ 他开始期待楚梦焚会带来怎样的惊艳，刀越寒，期待越深！ 旁人也不乏心思通达之人，他们也如林相一般猜出楚梦焚的想法，开始期待柯孙辛气势达到顶点的那一刻。 林冬煮也想到了学院排位他先放出的六雷囚牢：“原来是让我吗？”他的拳头握得更紧。 别蔚馨清左手托腮看着漫天大雪，轻轻说道：“真是个骄傲的女人呢。”目光悠悠地看着湖心那把寒意胜雪的雁翅刀出神。 时间缓缓移过中午，抵达未时，恰好在这一刻湖心的寒意不再加深，也缓缓敛去，隔着刀鞘，众人还是能感到一抹寒意凛冽清幽。 “来了。”不知是谁说到。 一道身影从注入柯湖的上游河道走来，那是西沙河的分支。 那人正是腰挎双横刀一身绿色衣袍的楚梦焚。 看到楚梦焚的第一眼，林泳澄转身走回座位，给林相面前的杯子添上新茶水，转头对疑惑望着自己的别蔚馨说道：“柯孙辛输了。” 包间内几人闻言狂变，柯孙辛这般强悍也会输？而且是在战斗之前便确定结果？林冬煮桌下握紧的拳头微微颤抖，申明直接起身站到窗外隔着风雪凝望那一抹绿影。 别蔚清蹙着眉头望了一眼窗户，回望林泳澄背影疑惑询问：“林姨，这还没打就确认结果了吗？” 林泳澄侧身，望着风雪弥漫处，不言不语。 别仁士看不出所以，不敢发言，阿喜倒是轻轻说道：“即便是我当年六鼎时，也不敢说战胜现在的楚梦焚啊。” 发出同样感慨的还有秋城观战的其它强者，他们都看出楚梦焚现在的状态，阿喜道：“仔细看下她身后的风雪，笔笔风轨雪迹都是刀意。”她六鼎时可没摸到刀意，还苦于龙门、求道林泳澄。 第八十五章 红茶白水双刀舞 “刀意！”湖边有人也在惊呼。 林冬煮眼睛死死地盯着楚梦焚身后风雪，锋利如刀，凛冽迫人！桌下拳头紧握近乎颤抖起来。 “她就看清前路了吗？她都还没跃过龙门！”别蔚馨捂嘴惊呼出在座众人的疑惑。 申明闻言细细看去，楚梦焚身前的风雪皆是无序随风飘荡的，她身后、风往身前吹，雪却直直落下，她身后三十丈左右的河面，延绵至视线的尽头皆是如此！ 林泳澄淡淡说道：“看清自己的路，和修行境界无关，”她瞥了一眼林冬煮，道：“若是自己一鼎时认清前路，意志坚定不移，那也有机会领悟刀意。” 柯孙辛缓缓从小船上站起，雁翅刀交到左手，他能感觉到这一刻楚梦焚的强大。他右手缓缓拔出雁翅刀，湖上风雪缓缓凝滞，一抹明月自他手间绽放光芒，寒冷异常。 刀意？这并不能代表全部！若是看见别人的强大便因此胆怯，这和看见山高便不愿攀登有什么差别？ “刀名【逢鹊】，请！” 一声断喝，寒意席卷整座柯湖，以柯孙辛为圆心，一圈微微突出光整冰面三寸高的冰锥朝远处扩散去。清寒如水的逢鹊尽数出鞘，这一刻柯湖的冰面上已经全是三寸高的冰锥，冰锥尖端微微偏斜，隐隐是在向湖心的柯孙辛垂首相迎，迎大日升！ 柯孙辛周身三丈方圆，灼热迫人，一团白雾缓缓散开来，小船又立在三丈方圆的水面上了。 别蔚馨看到这里说道：“柯孙辛的命灵是气门的【火】，如此命灵，又有多少人可以说胜他？”气门命灵的名字向来是越简短越包罗万象，越长越是卓绝拔尖。 话音落下，入湖口的楚梦焚看了眼绵延至脚下的细小冰锥，抬头，杏眸纤眉比风雪更冷，缓缓从绿色衣袖里伸出白胜三分雪色的双手，握在腰间俩柄刀上，道：“右刀名【红茶】，左刀名【白水】！请！” 逢鹊，天下名刀四十四。 红茶白水，天下名刀三十七。 楚梦焚深吸口气，玄气自气海升腾全身，脚下用力一踏，身后往前吹的风更加猛烈，雪花随着风势朝前面涌去，楚梦焚脚下一块六尺方圆边缘平整如刀切的冰块在水面上翘起。楚梦焚站在冰块最低的一端，婀娜动人的身姿随冰块的翘起微微前倾，右脚一蹬冰面，冰块炸成细碎冰沫朝后方喷去，楚梦焚的身子借着这一蹬之力，猛然朝前面突进，携着河道风雪。 楚梦焚突进的瞬间，腰间双刀出鞘，一线寒光自冰面朝湖心蔓延，所过之处冰锥皆碾作冰屑。 柯孙辛看到楚梦焚漫天的风雪声势，也不含糊，深吸一口气，红光自双眸闪过，右手握刀一踏小船，船翘，船头吃水半尺有余。 柯孙辛朝空中跃去，随着身形不断地拔高，湖上风雪皆跟随在他身后，升至最高点，柯孙辛一刀斩下，身子随刀下冲，风雪长龙也是跟着一低头。这一低头，火焰缓缓在雪花表面燃起，融化的雪水尽在火焰中流转不定，如一条赤红龙身里的晶莹血水。 红龙跟着柯孙辛的刀朝下猛冲，很快便微微超过柯孙辛手中逢鹊刀一尺，并保持这个距离不进不退。 楚梦焚看见柯孙辛这一刀，眼中光影明灭，似有千般线条跌宕起伏交错，手臂肌肉微微颤动，红茶白水交错在面前，十丈风雪自身后顺势向天空冲去，如长蛇巨蟒！ “铛！” 逢鹊正正砍在红茶白水相交的刀脊上，红龙白蛇对冲湮灭，俩人身周水汽弥漫，隔着升腾水汽。 柯孙辛眼眸一缩，黑色瞳仁颤抖，一道红光从眼睛深处跃升，他刚欲用左手刀鞘给楚梦焚一击，顺势抽刀下劈，横扫楚梦焚下盘，手上筋肉才开始运力。 楚梦焚手中双刀如流水般回抽，她的足尖在冰面上点出一个秀气的冰窟窿，身子随之后飘一步。 “她怎么猜到我的意图了！？”柯孙辛心中震骇。 柯孙辛眼中红光如实质，灼热的气息烫得四周白雾翻涌离散，一刀落空便知道自己的先手没了，顺势把刀往身前一架，一股突然袭来的巨力压得他身子微沉，差点泄了气。 第一回合的交锋，柯孙辛落入下风。 俩人含着最开始的一口气，玄气在身体里生生流转，五脏六腑律动，经络脉穴震颤，手中的刀不断交击，柯孙辛时不时用左手刀鞘架住楚梦焚的双刀，右手逢鹊舞得寒气四溢，与身子的灼热达成一股诡异的平衡。 楚梦焚眼中波光流转，她知道柯孙辛使用的是一种刀势绵绵不绝的刀法，企图在不断地刀法较量下把先手的劣势扳回去。于是，手上红茶白水愈发凌厉清寒，俩人脚下的冰面不断随着辗转挪腾破碎开来。 旁人眼中只是红龙白蛇一场轰轰烈烈地对撞，水汽升腾间俩人挥刀互击百次有余，这一瞬间兔起鹘落，仅仅十三次眨眼。 “均衡！”水火共存，阴阳互生，刚柔并济。柯孙辛这门刀法早练得运转如意，甚至更上层楼的刀法在录入命灵后，显得更加得心应手，细微的地方也变得更加适合自己。 短兵交接中，楚梦焚给予的压力太过大，俩柄横刀运转如流水，守得滴水不漏，攻得势如决堤，自己根本没有机会换气运使强大的刀技与她一决胜负。无奈陷入最基本的刀法对拼。 只是…… “她的刀法怎么会如此高妙！”压得自己踹不过气来，只能陷入被动招架的地步：“该死！这妖孽不会是一鼎便录入刀法了吧！” “柯孙辛的刀法给完全压制住了，楚梦焚竟然能全然封下他的刀路。” “她的节奏也很精准，完全不给柯孙辛凝气发动刀技玄术扳回劣势的机会！” 包间观战的几人也看出柯孙辛此刻的不妙。 别蔚清更是疑惑询问林泳澄：“林姨，楚梦焚这刀法造诣，明显是从小练起，这么早练习刀法，身体骨骼不会因此有所损伤吗？要知道刀法里面有的动作即使是成年人练习也会有拉伤的。” 第八十六章 先天不败，即是无敌 林泳澄目光灼灼地看着楚梦焚挥刀的身影，道：“若是练法得宜，并每天练习后有大师级的人物用玄气为她舒筋活血，自然可以练习下去。” 别蔚馨羡慕地说道：“出身好，真是让人嫉妒的事啊。” 申明淡淡开口：“只要自己刻苦修炼，未尝没有超越他们的机会，咦……柯孙辛要反击了吗？” 冰湖上，借着楚梦焚双刀交错的间隙，柯孙辛左手腕拧动，刀鞘成盘，扫出手心猛然朝楚梦焚那精致冷静的脸庞竖劈去，劲风四溢。右手再架住她双刀的同时蓄势待发，准备在她挥刀救援的那一刻暴起反击。 “错了……”林泳澄看着楚梦焚早已开始后撤的右脚轻叹。 楚梦焚右脚一撤，身子顺势下伏，双刀顺势下压，这一瞬间红茶白水和柯孙辛逢鹊击刀的凝滞，已经足够她催发自己二鼎录入命灵的玄术：“水开道！”手上力道骤然一沉！ 柯孙辛瞳孔缩成一点，眼白全被红光占据，他知道自己被拉入陷阱了！左手猛然换劲，与之前的力道在左臂冲突，顿时把肌肉炸开一团血雾。左手搭在右手上，猛然一拖，一线寒光闪过。 寒光斩断楚梦焚伏低的发髻，柯孙辛不敢贪心，脚下一蹬冰面，爆开一团冰屑，身子朝楚梦焚来的方向射去，落定后，面色凝重地看着缓缓直起身子的楚梦焚，刚刚若不是以一条手臂无法参战的代价，也许自己就要败在那骤然发力的双刀下。 楚梦焚发髻被一刀斩断，切处还残留几分霜寒意气，微微一甩头，凌乱的秀发披拂而下，顺势吐出那口浊气，望着对面的柯孙辛道：“好不容易想盘发，倒是又给人一刀切了。” 俩人间的劲气散去，暴流的天地灵气也缓缓平复，自高空落下的雪花，再次模糊俩人间的视线。 柯孙辛看着她那清美之极的脸庞，凌乱的乌丝更让她带上几分凌乱不羁美，左手抽搐几下，手臂上的血缓缓止住，这场战斗看来自己的左手注定要缺席。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再度深深呼吸，身形凝滞的那一刻，他暴射出，右手拖在身后，一线寒光绽放在冰面上。 “一线奔月！”借着上一口气中玄气在经络中的流转轨迹，柯孙辛展开这一刀技，脏腑律动，寒光刺眼，不少观战的人伸手遮眼。逢鹊刀上升起一线奔流吞吐的白色寒芒，柯孙辛身体上传来的火玄气还在不断地增强它。他眼白红光愈发夺目，这是玄气高速流经眼部经络的现象，他的火玄气是最炽烈鲜艳的红色。 楚梦焚沉身水开道是一门辅助玄术，静如流水过平原般舒缓，是厚重的力道；疾如直撞山石的霸烈，是狂猛的速度！再次释放水开道，楚梦焚瞬间舞出十八刀，刀刀击在逢鹊身上，刀刀落在吞吐不定的寒芒上，硬生生地击碎这一线奔月的速度与切割力。 柯孙辛感受到逢鹊刀上传来的击打反震力道，眼睁睁地看着楚梦焚凭借技巧、速度、力量这些最原始的东西，把自己的刀技斩碎，冰面上被四处散乱的刀芒充斥，一如观战之人的惊呼。 “她怎么做到的？” “每一刀都斩在柯孙辛刀芒流转的地方，硬生生震断柯孙辛气海对刀技维持的玄气！” 柯孙辛与旁人同样不解，只有那些远远观望的强者看出几分端倪。 “是捕隙？”阿喜低低疑喃。 林泳澄眯眼：“肯定不是窥海。” 楚梦焚顺势欺身，红茶遇白水，一杯香茗送上。这杯香茗压得柯孙辛再次陷入被动招架的循环，随着水开道的不断施展，柯孙辛感觉每一刀都招架地吃力无比，毫无势均力敌你来我往的对决感，就是一个劲儿地被压制，再压制！ 柯孙辛在再次挡过红茶凶险的一记回挑后，脏腑传来一阵气虚，他知道那口气得换了，但一换气身形就会紊乱，在这短兵相接时，丝毫便是生死胜负。 “不要小瞧人啊！”借着这一声断喝，顺势吐出那口浊气，柯孙辛右手猛然劈开楚梦焚的红茶白水，同时气海急促伸缩，玄气疾走经络，逢鹊刀上寒意顿时化作涛涛烈焰！ 柯孙辛猛地朝楚梦焚挥出右手逢鹊，红焰在刀身翻腾，势如雷奔！ “火旋！” 一线圆环出现在柯孙辛身前，红光翻涌如火焰升腾，柯孙辛的火玄气肆意在身体里流转，在刀上凝结，与天地灵气交互，晶莹红光凝聚的圆环刀芒朝楚梦焚荡过去，炽热的气息让柯孙辛足下冰面有些融化。 楚梦焚凝身，眸中光暗明灭，线条聚合又散开，手腕手臂腰身运气运力，双刀再舞，红茶白水十八刀，斩击在逢鹊以及上面沸腾的焰火上，借着最后一刀反震的力道，抽身回退，绿色衣袍在空中烈烈风响。 随着楚梦焚的抽身而退，那圈火环半空崩散，刀劲炎气把冰面冲击得七零八落。 俩人再次陷入对峙，中间的冰面变得支离破碎，水波晃动，柯孙辛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右手逢鹊，俩次刀技都给楚梦焚硬生生斩碎刀上玄气与刀芒：“她是怎么判断出刀芒的走向的？” 湖畔观战人群也是一片哗然，楚梦焚这般技巧让人如在梦中。 包间内的几人也有同样的疑问。 林泳澄看了眼林相，给他剥了一把坚果，放在他面前碟子里面，缓缓开口说道：“我只能说出我的判断。” 申明几人目光从暂时对峙回气的俩人身上挪开，落在林泳澄身上。 “她的命灵玄术很奇特，有俩门辅助玄术，一个是洞悉灵气流转的【分气】，一个是把握构成玄术之规则的【晓玄】。 “这俩门辅助玄术配合自身远超常人的心觉，她在战斗中的直觉把握精准得可怕，更加细节的东西现在还没看出来，但能让她刀开玄术的根本肯定不止这几点。” “命灵玄术全录入辅助玄术，遇到其它需要强力玄术的地方，岂不是要花时间去运转玄气？”别蔚馨疑惑问道。 林泳澄看着风雪中的楚梦焚道：“她这是莫愁湖的传统道论【先天不败，即是无敌】。她所做的便是占尽先机。” 第八十七章 潜龙终溃化作蛟 “玄术的催发是需要玄气和自己身体经络脉穴的配合，命灵玄术可以把这个过程缩短，并让录入命灵的玄术随每阶境的成长加强。那我们录入命灵玄术的根本是为了什么？”林泳澄反问。 “求胜！”林冬煮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别蔚清答道：“让本命玄术臻至完美。” 申明道：“展现自身理念与认知？”他的回答倒是别开生面。 林泳澄摇头接连否认几人的回答，目光落在再次交缠到一起，刀光纷扬的俩人身上，道：“是为了成龙。”几人似有所悟，阿喜更是轻叹，当年龙门前，林泳澄也是对她说了这番话，遂让她重录命灵玄术。 “一辈子可以学的用的玄术有千般万种，你能录入命灵的只有十种，以及那道本命玄术。这十一道玄术才是修者之间的根本差距。而她……” 林泳澄一指湖上刀光碎雪，刀意凌厉迫人的楚梦焚，道：“根基已成，可见大道！” 可以看见俩人交手间，无论柯孙辛如何抓住机会释放强力的刀技玄术，都会给楚梦焚红茶白水双刀斩成破碎的玄气，缓缓在空中散作最原始的天地灵气。 柯孙辛眼里的红光微微暗淡，表示他体内的火玄气已经有所降低，好几次机会发动刀技玄术寻求反击，都被楚梦焚无情斩碎后，他的气势开始衰弱，眼白也逐渐呈现出来。 那狂暴的刀意湖畔观者也是有所感觉，最为直观的便是俩人交手下的冰面，时不时莫名裂开一道道光滑平整的豁口，其下水波分开，久久才合拢在一起。 旁人也看出柯孙辛这一刻的难以招架，即便携一湖之势，阴阳相合，当在楚梦焚的刀下，一切都荡然无存。 双刀分玄，斩尽一切大势，阴阳复归成最初的混沌。 “她这刀可以说是万法辟易了吧？”林冬煮想到自己排位战之败开口叹道。 申明接话：“万法辟易我是不知道，不过近身之下，你只能和她对决最根本的力量速度技巧，一切玄术都是虚妄倒是真的。” 对于这句话正在苦战的柯孙辛都无比赞同，楚梦焚在水开道的不断加持下，力道一刀比一刀雄浑，速度一分比一分快，以至于之前还能抓住她双刀配合的破绽有所反击的自己，现在只能看着破绽溜走，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 更重要的是，随着楚梦焚状态的提升，她的刀意愈发明澈，让手中的刀变得更加难以抵御，势不可挡。如观海潮，滔天巨浪滚滚袭来，渺小的自己根本作不到阻拦一二！ “这就是刀意吗……”若是自己领悟了刀意，对手中逢鹊的操纵将会更加自如吧？一招一式间将会更加精准吧？ 终局。 再次挡下楚梦焚白水刀的一记竖劈后，手中逢鹊刀终究还是脱力崩飞，斜斜插进冰面。 俩柄横刀悬在柯孙辛额上三寸位置处，刀锋森寒，让他的额角微微渗血。柯孙辛轻轻一叹，有些失望，颓然地闭上了双眼。 楚梦焚收回双刀隔着三步远站定。 俩人都剧烈地喘气，吐雾成白气升腾。脏腑剧烈起伏，呼吸空气，平息战斗下对脏腑的负担在这一刻缓缓舒展。柯孙辛一身玄气消耗殆尽，气海空空如也，面对铅灰天空持续落下的雪花，终不能像之前一样抵御。 他朝柯府方向吼道：“来个人接我回去！我没力气了！”岸上观战众人闻言一阵嗡鸣。这场约斗楚梦焚胜。 柯府那边人影过来，雪花阻挡间，依稀可见。 柯孙辛扭头对楚梦焚说道：“看来七鼎之前，我是不敢再找你约斗了。” 楚梦焚轻嗯一声。 “其实蛮想赢了你后，找你要七鹅号的，可惜了。” 楚梦焚瞥了他一眼，没有搭理。 柯孙辛在俩个人的搀扶下，沿着湖面还保持完整的冰面往回走去，他昂着头，嗫嚅嘴唇，声音低低地询问：“她有看我吗。” 右边那人回头看，道：“没有。” 楚梦焚没有理会柯孙辛的疯言疯语，顺手抹去脸上的汗水，绿色衣袍打湿后，她优美的身姿曲线微露。 一位苍老的黑衣妇人佝偻着身子，拄着拐棍出现在楚梦焚身边，空着的左手微微抖动，干枯的手指泛起几分青色光芒，风玄气引动一阵微风把楚梦焚身上的汗水烘干。秋山客卿白扶风。 一老一少遂离去。 楚梦焚胜！ 秋山潜龙柯孙辛终失去潜龙之称，成为群蛟一首。 人群议论纷纷。 “同境刀决，至今未败。” “同境至今无故，又是能登临宗师的湖祝吗？” “天下刀魁看来又添新王啊。” “我们还有傅先生呢。” 听到人群的议论，林泳澄对身边阿喜问道：“怎样？” 阿喜轻叹：“我不如她。终是徒添年岁的便宜。” 林冬煮握着的拳头愈发苍白，申明摇摇头，道：“这般妖孽，我还差几分火候。” 别蔚清倒是一改毒舌道：“后发制人嘛。” 说过几句，林相几人各自散场。 回到家，阿喜叹道：“名士风流，尽得莫愁湖。”一句流传在山南的话，后面句是：“宗师绝代，还我莫愁湖。” 林相倒是连忙去庭院水缸处取水洗手，林泳澄问道：“景儿怎么了？” “那别钲竹好像被巨大的声音吓到一下，手顺便摸了一下我。结果，右手被摸的那里一直有股酸臭味儿。” 阿喜还没意识到什么，一直兴致勃勃地看网上关于柯湖一战的讨论。 林泳澄倒是神色凝重地走来。 林泳澄捞起林相泡入盆中的手，放在鼻尖仔细闻嗅，确认无误把林相手放入水中，道：“是水合熏。” 阿喜茫然，顺手拿识符查过，网上也没有相关讯息。 林泳澄道：“北方远海一种名为粘蟹藻的植物萃取液是主材，它遇水后会散发出一种掩盖在酸臭下面的淡香，可以传播千里之远。粘蟹藻常以此吸引蟹类前来繁衍，并把根茎吸附在蟹身上传播。” 阿喜道：“是离恨妖族要动手了吗？”等到林泳澄确认后，她立马掩去声息，消失在庭院内。 第八十八章 顺水推舟 林泳澄对一脸迷惑的林相道：“为娘一直在等一个顺水推舟的机会，你喜姨还要一会儿才能到，妖族也没那么快动手，且听我慢慢说来。”俩人坐在庭院石桌旁，林泳澄语气平静地说道。 “秋山馆存在的时间几乎与均国一样，秋山也是。立馆时有均国参与，自然秋山十二座客卿里面，均国占了四座。 “秋山因秋山馆而兴盛，也因秋山馆陷入泥淖。秋山学院的毕业生，可以申请毕业，或者申请加入秋山。秋山的积分在秋山馆虽不如学院好用，但秋山宗门人的身份有相应的额度折扣，实际上还是比外来人士来得实惠不少。 “几百年下来，秋山的人员逐渐增多，也出现不少派系，十二座客卿，均国依旧执四席，还有燕国、莫愁湖，秋城这俩千里地的几个大家族如别家、柳家之类的。 “从而导致秋山里没有人能一言而决，即使是宗师也不行，或许太上才能说一不二吧。 “景儿在我的支持下，夺去别家的下任馆守，别家不敢得罪大玄气师，自然听而任之。其他势力如均燕俩国虽不惧，在没有别家做马前卒的情况下，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开罪于我。 “妖族不同，离恨妖族与秋山无半分瓜葛。他们捅破你被夺舍之事，为娘不敢保证能护住你，到时只能流落在山野里，一生坎坷。 “那时只得选择虚与委蛇，顺便借这秋山馆藏书为你作问道之基，若是能择机抽身，自然是不要藏书也要让景儿获得自由之身。 “可惜，一直没有等到，直到今天。”林相听到这里，心脏砰砰地跳动起来，十七岁的少年涉世不深，俩世为人的经历让他意识到症结所在：“即使我成功脱身也得隐姓埋名是吗？” 林泳澄的语气再也无法维持平静，有些颤音：“是的。 “为娘当初作的打算是让阿喜出手，掩作仇家上门，交战之下，你不幸遇害。而你偷偷离开，以一个新的身份生活，等到我和阿喜破境入宗师，俩名宗师的护持下，你再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世人面前，那时太上不出，谁也不敢得罪俩名宗师的意志。 “这个办法麻烦之处在于，其一高境玄气师出手自带个人独有的意气，阿喜试图掩盖行迹不全力出手，又不能造成为娘失手无法收力的现场，其二仇家上门阿喜不在场也是麻烦。 “后来去秦燕处，柳长老说离恨妖族有联系他，他问我关于你的事，我坦诚了。”林相想到，芭叶园柳骁渡入自己身体里的玄气。 “于是他提出另一解，既然离恨妖族还未放弃，他们总要出手的，不如顺水推舟如何？他和我，秋山宗仅有的俩名长老联手，只要你没有把柄落在光天化日之下，无法成为口实，也足以压制事后关于你身上的流言。” 林相比较了解那个为了宗门甘于屈身的老人，从林泳澄送回丹枫令，携手往秦燕处观白虎煞，可以看出老人很顾全宗门，他猜测道：“他肯定有条件吧。” 林泳澄道：“他要为娘护道秋山。”在林泳澄北上后，秋山之于林泳澄只剩师恩，但柳骁明显是要林泳澄作秋山的护道者。 何为护道者？一举一动皆是以秋山为主，扎根秋山护得宗门安宁，再也不去他处，甚至为道身死亦当如是。 “为娘答应了。”林相心尖一颤，眼眶微酸，他的情绪没有影响到林泳澄的叙述。 “从妖族这几年的试探，以及布子来看，他们应该是打算袭杀景儿，顺势推别钲竹上位，再从别钲竹身上图谋暗馆。故，我和柳长老顺水推舟，在你十二岁后答应客卿联名提出的确立馆守候补，顺势把柳家那孩子放进去，既是引诱妖族出手，又是做清理妖族手脚与别家手尾之后的代替。” “如此景儿的脱身之法再无后患，差的只是不够光明正大。柳长老对此说‘秋山馆藏书筑基，半步宗师之人日夜教导，太上之机比我等高上不少。若为太上，自是光明正大，名正言顺。’故而，为娘未作他选。 “若是景儿未成太上，等到为娘和你喜姨成为宗师后，你出现在世人面前，旁人也不敢说三道四。若是景儿登临太上，一切自然任你施为。 “所以，景儿的季度检测都是由柳策经手，他不知道我和柳长老的约定，只是谨遵柳长老的吩咐。 “柳长老为了防止景儿的剑池为他人窥破，这几年一直结庐绝峰。此番事后，为娘自然以痛失爱子去绝峰结庐，让柳长老得以抽身。”林相明白为何这几年少见柳骁的身影，也明白柳策在自己检测时的异样。 “所以，妖族动手之后，景儿再勿来绝峰，小心落入旁人眼中。” 林相闻言眼睛一酸，这算什么事，如此活着倒比死了还难受。 “太上才能打破这一切吗？”他心底忽然有了某种明悟。 “那喜姨去哪儿了？” “她去取景儿今后的身份了。一个人存在于世，总是有迹可循，突然冒出一个人，在有识符互通信息的情况下，很容易起疑，故而为娘在南边乌南城新建时给景儿弄了个身份，方便景儿今后生活。” “嗒嗒！”门环扣动门扉的声响，在这个夜色里分外清晰。 林相一惊，妖族吗？ 林泳澄很淡定，为林相绑上遮眼带再去开门。 入眼一位二八少女，笑靥如花，眉眼不甚熟悉，红瞳微弯月眸与那张精致瓜子脸构成的神情却让林泳澄莫名相识。恍若在何处见过。不只是以往在城南见到这对红色眼眸的熟悉感，更是一种只有面对面，从对方一举一动间才能窥破的熟悉感。 少女轻声道：“可以先让我进去吗？” 林泳澄自信一个看起来最多三鼎境界的人不能翻出什么花浪，遂关门邀请进来。 林相早已遁入湖底，自在观下九觉更为明锐，他莫名感到少女应是某个熟人。 待到门关，林泳澄再次布下障眼阵法，少女盈盈一福，眸光盈盈似泪生，对林泳澄叫到：“娘亲。” 第八十九章 裴红莲 一声娘亲，林相直接惊得退出自在观，一把扯下遮眼带。 林泳澄脸上的淡然也交错成惊愕。 “红莲？” “裴红莲！” 前一声是林泳澄，后一声是林相。 “若是有缘，再见时，叫我裴红莲吧。离恨小妖红莲已经死了。”这句话在林相心底响过，自然叫她裴红莲。 来人正是如今的裴红莲。 裴红莲对林相微微一笑，红色瞳仁炯炯生辉：“你还记得这句话啊，很好我很看好你。” 林泳澄倒是想起这份熟悉感：“你是城南那位小女孩？” 裴红莲微微福身对林泳澄道：“是的娘亲，我是那个小女孩。 “我有些执迷不悟，总是忘不了那几年的生活，在城南遇到你们，都会忍不住偷看你。 “我很羡慕他，我也想站在你的身边。” 林泳澄再次听到这声娘亲，回头看了看林相。林相不自然地偏首。 林泳澄抿唇：“那个小女孩？” “离开这里，我附身在一早夭女婴身上，以我的灵魂作她散去的灵魂，又以秘法唤起身体生机，与我灵魂结合。 “打磨十年才能勉强控制身体，遂一直住在城南，做些手工活养活自己。经历人世烟火的熏陶，越发想寻你，却越又不敢，很犹豫。 “虽然离开了离恨妖族，但他们城南的俩处据点我还是知道的。这几年那里多了不少伪装成人的妖聚集，我好几次还察觉到别仁士也混在里面。 “红莲不才，得了几分明慧，猜到他们应该是针对娘亲这里。”说到这里，她瞥了眼林相。 “前些日子娘亲在白羊河上连斩三位鲛人后，有个据点来了一位大妖。 “我识得那大妖，名为折子虚，离恨山大长老座下第一妖，常伴大长老。我不知道大长老有没有来，但他到秋城了。”大长老既是裴红莲、林相口中说的‘老头’。所谓大妖，八鼎绝巅之妖，离九鼎妖王仅差一步而已。 裴红莲莹白指尖拉起林泳澄的手，林泳澄没有拒绝，任她施为。 入梦术。 林泳澄和裴红莲在意识层面连接起来，林泳澄不但窥悉裴红莲之前说的经历，更亲自以裴红莲的视角远远感受那一抹残留的妖气。 林泳澄抿住的嘴唇松开：“我信你。”她明白裴红莲的意思，妖族这次行动至少明面上有一位和林泳澄旗鼓相当的对手，算上暗处的大长老，即使有阿喜在，林泳澄一方也抵挡不住。毕竟阿喜初入八鼎，大长老亦是大妖之列。 林相明显想到那场暴露阿喜修为的约战，陈杏很早妖族就有联系，何盛二人从陈杏手上拿到林泳澄的隐居地址，明显是有妖族的推手。现在从裴红莲的话语中可以看出，妖族的布局对双方的高境修士算的很死。林相把自己的看法跟林泳澄说了。 林泳澄轻声道：“无碍。” 裴红莲带着几分担忧道：“我能解掉粘蟹藻的味道，娘亲若有什么后手还请尽快施为。”言罢，径直往林相走去，很放心地把后背交给林泳澄。 “好久不见。”裴红莲微笑。 林相隐约能猜到几分林泳澄的想法，裴红莲附身在自己身上和林泳澄互动产生的感情不是假的，如林泳澄看见裴红莲，面容不在，那份神韵还是有几分昔日影子。林泳澄不介意多个女儿，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裴红莲确实是她半个女儿。 “我该叫你妹妹还是姐姐？” 裴红莲笑得更深：“自然是姐姐。”她拿起林相的右手，手指捏动一二印记，吐出三四字符，淡红玄气流转，一团暗黄气体从林相皮肤上钻出。她刚想散去，林泳澄把那枚旋成一团的气体捏住。 “既然能见本质，我有他用。” 不多时，阿喜从庭院虚空中开出一道门，如罗妻符般出现，林泳澄顺手掩去虚空撕裂的波动。 阿喜身后带着一个人。 林相看到对方冷漠的目光，忽的一怔，自己决斗场的身份是姚李子。 那人是柯湖景盛鱼记的姚李子。他忽然想起，第一次去吃鱼片，姚李子拔刀的动作，明明是左撇子，却用右手拔刀，刀刃向自己，再联系那时的对话。 “杀心已起吗？”林相暗语。 阿喜放开姚李子，姚李子站直身子，白净的脸显得有些病态泛白。柳叶眉挑起，如一把柳叶刀，秀气的眼眸带着几分绝望的森冷，嘴里的话语带着齿音、咬牙切齿：“一开始你们给我全家活路，换我烂命一条，我很感激，逃难到这边的一家子除了命什么都没了。 “我抱着死的觉悟，为什么你们这么晚才来要我的命？ “我看过秋城的烟花，吃过西沙河的鱼，买过徐婆婆的糕点。 “喜欢上一个渔家的女孩，我不敢告诉她，因为我早晚有一天要死，我看她结婚、远去，心死如灰时，你们依旧不来。 “现在我走出来，开始认真面对每天升起的太阳，以及下刀的每一条鱼。你们来了。”喉咙里嗬嗬地莫名发笑，嘶哑而低喘。 “现在，你拿起剑杀了他，从此以后你就是安师傅的徒弟姚李子了。秋山馆馆守林相死在妖族阴谋里面。” 林咏澄的话让林相双手如姚李子一般颤抖起来，他杀鸡、杀猪、杀人，没杀过无辜之人，不！有一个！那个人叫做黄胜！ 林相恍若回到那天埋住自己的雪堆里，寒冷。 “往后，娘和喜姨再也不能光明正大地为你遮风挡雨，你要硬起心肠，好好活下去才是。” 裴红莲微敛眸子，垂首拉了拉林泳澄的袖子，她不愿林泳澄对林相行此残忍之事，故拉袖。拉袖是挽、是留，是阻止。 姚李子森冷的眼眸看到林相那茫然失措的神情，反而平静下来，双手如往日杀鱼一般稳定，他讥诮地看着林咏澄，似想在她平静的脸上看出什么，如以往一般平淡无奇，无奇、自然不起波澜。 “这就是您的选择？一个杀人都不敢的家伙？”姚李子柳叶刀一般的眉高高挑起，朝林相颤抖的双手抛去一眼：“瞧瞧吧，手抖得跟抽筋一样，这样的人也配用我的名字？” 他向前一步，头微微扬起，目光斜斜地逼视林相双眼，脸上带着几分笑，张开双手拉长语调：“来吧~刺死我~” 第九十章 太上不出，宗师不败! 林相惊慌地后退一步，撞在石桌边缘，杯盏一片叮铃作响。姚李子余光里的林咏澄依旧毫无波动，遂再次向前一步，俯着身子狠狠地盯着林相，瞪大的眼睛毫不掩藏心底的暴虐，俩只手伸出食指用力地指着自己喉咙，嘶吼出声：“朝这里刺！让她看看她选的人有多么窝囊！杀个人都不敢！ “什么狗屁的良心！那都是骗死人用的！ “来啊！ “第一次杀生我才九岁！杀的是鱼，它的血是冷的！”姚李子的眼角极力张大，撕裂的疼痛让他眼睛里的血丝愈发浓密，身上的森冷气息咄咄逼人。 姚李子没有放过林相的意思，直接伸出双手掐住林相脖子，林咏澄坐在一旁没有阻止，眼里的血丝让他整只眼睛鲜红欲滴：“后来杀热血的鸡以及我最爱的那条狗！ “六年前，我杀自己的亲弟弟！ “为什么？因为他嫉妒我，我卖命给家里带来一场富贵，父母都愧疚于我，每次回家都夸赞我、爱护我。于是他嫉妒我，想让我早点死去。 “亲弟弟啊！你能知道杀人和杀猪有什么区别吗？人的挣扎很弱，没猪那么癫狂，所以我杀的很轻松，他力气一直没我大。” 姚李子双手在用力合拢如铁箍在林相脖子上缓缓拉紧：“我明明付出这么多，为什么不能让我活？因为她一句话，我就要把这个名字给你！给你这个杀人都手抖的废物！” 姚李子恶向胆边生准备双手再用力把林相掐死：“既然你如此不堪，这个名字还是我来留着好了，我会替你活下去的，就像替我杀死的那些人活下去一样。”姚李子的眼睛已经是红的发墨、发魔！ “嗤！” 利器刺破皮革的声音，一截如秋水般的剑刃从林相中递出，把姚李子的喉咙刺个剔透，艳红的血扑哧扑哧地打在软靠在桌旁的林相脸上，一脸的红，刺鼻的腥，满嘴的咸。 “杀鸡我不如你，杀人我比你早一年。” 现在开元十八年，六年前是开元十二年。林相开元十一年见的血。 姚李子双手无力地松开，秀气的眸子看着林相，似乎想说些什么，当破开的喉咙只有扑哧扑哧的淌血声。那对柳叶眉折断了，折柳方别，死别。 林相看着乌黑发红的双手发呆，一时庭院有些寂静。 阿喜唤出一团清水游走林相全身替他去除血迹，目光落在旁边的裴红莲身上。 林泳澄道：“她是裴红莲。”阿喜恍然，裴红莲对阿喜一笑，甜滋滋地叫了声喜姨。 林泳澄刚要说什么，她忽然抬头望天。 阿喜看到立马顺势一望，这一望，她愣住。 夜色深深的北方天幕出现一道蔓延过来的蓝色光线，残留的长痕仿若把夜空撕成两爿。 蓝光直抵秋城，在秋城上空回旋一周，似乎在寻找什么，遂一定。这一定，林泳澄预感到什么，取出长枪，青色玄气升腾缭绕，周身海域泛起青浪。 阿喜也取出双刀，周身墨色玄气弥漫。 蓝光狂猛如龙，狠狠朝林泳澄小院扎下。 林泳澄屈指一弹，黄色光球没入淌血伏尸于地的姚李子身体，吐出一口浊气，气流轻柔地把林相和裴红莲卷离尸体，她提枪站在尸体前，抡枪横圆，正对蓝光。 青色枪盘和蓝光突兀撞在一起，急转的枪身，把蓝光寸寸碾破，枪盘周边飞溅一片蓝色晶体碎片，碎片缓缓光解，蓝雾升腾。 阿喜护在俩人身前，轻声道：“浮光引流术，八鼎顶峰玄术。只要有锚点，能于百里外精准点杀目标。” 裴红莲笑眯眯地道：“快感谢姐姐救你一命。” 还没缓过来的林相脸色黑黑的，没搭理她。 林泳澄有意识地泄露蓝光落在姚李子的身体上，蓝光及身，姚李子身体微微泛蓝，一些蓝色深邃的地方开始如光雾般升腾散解。 林泳澄对阿喜使了个眼色，阿喜顺手把俩人推入主屋，关上房门那一刻，林相只听见林泳澄‘悲愤’地怒喝出声：“不！”遂和红莲掉入空间裂缝里面，阿喜捏住空间波动，不让它传波开来。 声浪以肉眼可以看见的波动幅度震碎院墙，左右厢房，阿喜站在主屋外，挡住大半声浪，主屋只是微微塌掉一角房檐。 院墙外，立着影影绰绰的身影，他们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地上化作一片人形蓝光的姚李子身上。看到林泳澄还在抵挡蓝光下坠，为首一人手往前面一挥。 这片天地灵气猝然暴乱，各色玄气升腾缭绕，念咒、手诀、结印、拔剑、提刀、射箭、刺枪…… 三十多道身影的攻势全部往林泳澄袭去，阿喜刚欲挺身阻挡，为首那人拦在阿喜身前。 独独头上额中生一枚朝天黝黑尖角，其余全然是个中年黑脸汉子模样。离恨山大妖：折子虚！ 折子虚一身紫色雷玄气，随手甩出三枚人头大小旋转不停的雷球，双手结印音节连吐，在阿喜双刀劈开三枚雷球后，直接撕开双手见一团紫红雷光覆盖全身，全身上下出现涌动的雷光铠甲，他直接合身扑上，缠住阿喜。 林泳澄一瞥周遭，青枪转速再快几分，突兀握住枪身不动，青色枪盘还残留在空中，她弯腰旋身，仿若蓝光黏在枪尖，随枪身横扫周身。 枪折、刀断、剑折、矢裂、火熄作烟、水散成雾、清风挥扬，一切成空。 徒留林泳澄周身一枪空荡，近身的妖族身体四分五裂、血肉残肢地摆在地上，未入龙门的妖族即使先天体格强健也抵不住大玄气师的周身一荡。这一荡的余波，更是席卷周围数十间屋舍，倾颓的屋舍下有惨呼传出。 远处御使玄术攻击的妖族脸色苍白。 他们看到林泳澄半跪在血肉残肢里，扶枪伸手摸向那团人形蓝光，仿若打碎泡沫，一片蓝雾升腾散入夜空。 “不！”仰天怒喝，在场妖族皆尽骇然。 因为，有人抬脚，又落脚。 跨过门槛，进门了！ 太上不出，宗师不败！ 第九十一章 结案 折子虚没想到林泳澄会在这一刻迈出那半步，怒喝出声：“走！” 林泳澄眸中青雾升腾，回望折子虚，折子虚想到八个字“一枪独秀，七杀无双！” 视线里出现一道青色流光，自三十多道妖影中闪烁，无人是一合之敌。即使其中有俩位八鼎高阶妖族。 这即是宗师！ 待到林泳澄斜立长枪遥对自己，不过十六个刹那，场中只剩自己，其他妖族尽数殒没。 林泳澄一抖枪花，青光流转，一道符印出现，落在折子虚身上。折子虚受枪意所摄，竟然毫无躲闪的被封禁住。 这么大动静，整个秋城都知道了。远处高空不少人浮空窥视，看见林泳澄一枪横扫的架势后立马降下身形，前来拜见，宗师岂可见之不拜？不闻不见尚可，即见之当拜之。 白扶风和林茹带着几个办事员最先赶到，柳策来迟一些，身后跟着城主府的人。城主府的人自行收拾周边残垣断壁，与救治民众。 楚梦焚等各家势力的代表也出现在场中，不少人感受到林泳澄此刻的气息都微微一凛，看到周遭狼藉，恭贺的话都不敢说出口。 是夜，城主府、秋山十二客卿、秋山宗师韩贺、秋山长老柳骁等人审讯折子虚，知晓别家别仁士、别钲竹勾结离恨妖族，袭杀北地凉枪林泳澄之子林相。林相身中浮光引流术身陨，林泳澄大悲入极，成为宗师，灭杀来敌。 一石千浪，这么大的事，和秋山馆馆守有关，更别说还有宗师的诞生。想封锁也封锁不了，审讯的内容与相关处罚天还没亮就流传开来，网上更是传言纷纷。 别家对林泳澄赔礼道歉，做出宗师无论提出什么要求，别家都全力做到的认罪态度，毕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林泳澄痛失爱子别家是有责任的。别家家主更自辞秋城城主一职，交出俩名首恶。柳家家主入秋城，成为秋城城主。 尤其是妖族关于林相的口供更让山北震动。 按照折子虚的口供，离恨妖族夺舍过林泳澄的孩子，并成功隐瞒住林泳澄等人。林相长大后，因为身魂不合，遂被积年老妖摘下桃子，并以此和妖族作了私下的交易。 离恨妖族表面上认栽了，私下里一直想要夺回主导权，十来年间一直陆陆续续派遣妖族潜伏在秋城里，推动秋山客卿提出暗馆馆守候补的议案。因为这个议案，秋山客卿也遭到一番清洗，这个自是后话。 妖族准备好后，立马与别仁士联系，让他破坏掉秋城水门，使大妖能突破阵法封锁潜入秋城，伺机伏杀林相。 林相一死，候补馆守别钲竹的顺位在柳家那位前面，自然是别钲竹上位，离恨妖族再狸猫换太子，拿出另一个假身替换掉别钲竹，进入暗馆偷窃典籍。 伴随口供流传出来的还有罗妻符、陈杏等医师关于林相先天目盲的诊断证明，遂网上、民间直骂庸医，让罗妻符等人有苦说不出。陈杏是和妖族有所默契，罗妻符等人则真是道尺魔丈技低一筹，栽在自在观命灵手上，他们也难以反驳。 随着妖族和那位‘积年老妖’的聊天记录流传出来，不少论坛的阴私版块、群聊都在讨论是哪位高人摘桃子，反而弄得身死。 尤其是绝世天才群，积年老妖可是水过群的。更有人翻出以前的一个聊天记录截图。 【橙水：“有没有一个可能是秋山馆馆守？”】 那是林相和妖族的讨论引发群友天马行空猜测时的一句话，现在想起来的群友直接疯狂艾特橙水。 “兄弟你火了！” “大预言师！” “枪宗林泳澄请你喝茶，快开门。” 群聊里的事情板鸭自然也看到了，心里嘀咕一句我滴个乖乖，然后抱着试一试的态度给林相发去一个小窗。不少和林相七鹅号加过好友的人都在这么做。 论坛里面林相发布过的贴子更是直接被顶到冒出小火苗，全是清一色地来拜神仙、见大佬的按手印纪念行为。 其中林相发布的收集夺舍者死法的贴子，这些年一直在新增。有人出于看乐子的心态把积年老妖一条新增上去后，直接位居第二。第一是常黎老妖，主要是他还活着，很有噱头。积年老妖这一则获赞这么多的原因还在于…… “乐子大发了，自己开的收集死法贴，结果把自己的事例录上去了，还排着第二，兄弟们加油，顶上去，要让他高高挂起！” “笑死，去暗馆拿了书就跑啊，妖族秋山俩头吃，不香吗？” “贪心不得好死。” “让我来，我直接拿了【明火大岩绝】就跑。” “啥眼光啊，拿【大岩绝】，要拿肯定拿【玄生一剑】啊。” “你们都不行，是我骗完妖族十门妖皇玄术立马就跑。虽然离恨山那群铁憨憨后面还拿妖皇法门去换，但是十门妖皇玄术不香吗？” “楼上高见。” 这些只是小浪花，更大的浪头在于。 “惊！北地凉枪居然有子！” “宗师的男人到底是谁！” “天下枪宗已现，不服来辩。” 林泳澄入宗师以及伴有一子才是掀起这么大波澜地原因。林泳澄有夫君一事很少人知道，跟别提她有一子了。关于一个宗师的八卦，现实里面没人敢叨叨哔哔，网上的话……隔着网线宗师又弄不死自己，肯定扒线索、传闻，讨论地热火朝天。 翌日，林泳澄以痛失爱子为由，结庐秋山绝峰，离开秋城。这些暂且不说，回到另一厢。 林相和裴红莲落入空间裂缝，直接在城南一出小院子里出现，俩人跌跌撞撞纠纠缠缠地落在四块白色晶石划出的一丈空间里。 空间裂缝的波动在遇到白色晶石，晶石崩裂，与波动一同湮灭，让空间波动没有传出去，碎掉的晶石如白光散去。 裴红莲哼哼唧唧地从林相身上起来，伸手掐了林相的脸一下。 “臭弟弟，还不放开！” 林相一怔立马松开刚刚从半空跌下，慌忙中抓住裴红莲衣裙的手。 裴红莲一骨碌站起身，恼怒地踢了林相一下，林相也不说话，兀自起身环视四周。 第九十二章 乘愿而去，期作太上 明显是个男子独居的小院，一间屋子，院门带着木门饱经风霜的黄白色，不破。庭院很简陋，荒草丛生、杂物满地。 屋内右边是一张凌乱铺着被褥的木床架，床边有一张木桌四条凳子，靠里墙处有一个木柜，左边有个小隔间，看样子是厨房，墙壁上带着常年烧柴火的黑色烟熏痕迹，地板露出青石色泽。 林相猜到是谁的屋子了，姚李子的。他坐在木桌旁，看着黑洞洞的窗外，怔怔出神。他想到很多，有初次见血时，那段时间的低迷与心绪；有反杀裴红莲那夜的心肠百转；有初临此间的欣喜、渴望。 裴红莲坐在另一边，红色眼眸瞥过他的模样，又瞄一眼，再看一眼。 “喂，我说你还是这么烂好人啊？” 林相微微低头：“我可不是好人。” “不是好人，杀个人还这么犹豫，你在决斗场杀的人还少了？”听着裴红莲的嗤笑，林相沉默后道：“杀了姚李子，我不后悔。坏人杀烂人，天经地义。” 林相顿了顿：“只是对未来有些迷茫了，我逃离暗馆，好像也活得不甚得意，这种感觉甚是糟糕。” 裴红莲倒是知道为什么，径直点出：“因为你没真正替自己活过，以前你要遮掩自己没有目盲，哪里活得恣意。 “现在，更是因为娘亲，你要活得小心谨慎，不然秋山十二座客卿背后的势力责问下来，宗师根本不够看。 “你从来没有活得无拘无束过。” 俩人说话却是自然得很，林相时源自暗中观察裴红莲六七年的熟悉感，裴红莲大抵是话痨向来自来熟？ 宗师只能自身逍遥纵横吗？林相轻轻道：“若是成为太上，那想必是没有这些糟心事了吧。” 裴红莲伸了伸腿，穿绣花鞋的小脚轻轻拍打地砖：“可不是嘛，逍遥人间几千载能不肆意？” “你呢？你怎么又愿意回到这座樊笼？” 裴红莲闻言，耸了耸肩：“之前在山里不觉得，天生地养，风餐露宿，冷热自知。等跟娘亲待了几年，比我在山里百年时光还让人不舍，哎，我可能就是执迷不悟吧。” 林相沉默下来，既为前途迷茫而默，亦为远方战局担忧。 裴红莲嘛，话痨，闲不住的。遂问东问西，林相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她。 当她听到自己塑料姐妹秦南袖去均国求学后，愤愤不平：“亏我馋她身子这么久，想不到她居然绝情弃我而去，交友不慎，遇人不淑，悔不当初，麻的好气，越想越气。” 林相疑惑，她俩人有这么深的感情？ 听到林相的疑问，裴红莲直接道：“软萌软萌的小公主抱起来我直接就心花怒放了，明明好感都刷的差不多了，结果哎……” 俩人断断续续地聊着，林相发现有时真的跟不上裴红莲的脑回路。 约莫到了丑正初刻（凌晨俩点），林泳澄和阿喜出现在小院里。 林泳澄对林相道：“景儿，暗馆事已定，明日我和阿喜将长居绝峰，今后周围关注为娘言行的人会比以往更多，难以相见，你要多多保重。” 林相鼻头一酸，轻轻道：“知道了，娘。”林泳澄浑身一震，阿喜也惊喜地看着林相。 林相从未想过，自己这一世的第一声‘娘’会是在此般次第下。相处十六七年，他能感觉到林泳澄对自己的感情，日积月累的熟悉，让他终于迈出心结叫出这声‘娘’。 林泳澄眸子微微湿润，声音有些波动地道：“遇到性命攸关之事，你立马来绝峰避祸。若是来不及，拿出这枚令牌给来人看。”林泳澄递出一枚三寸大小的令牌，正面上书：北地凉枪，背面：林泳澄。 林相收好，林泳澄再道：“绝峰上识符不通，若有急事，可转告柳策，他会常驻秋城里。 “若是自己私事，你识符上传讯给你喜姨，你喜姨现在观各地景色悟道，出行比为娘来得轻松。 “今后的路，要自己走，如此才是道。娘替你打下道基足矣，你可先求学秋山学院，试试为娘告诉你的极境生炼法，突破学徒位阶后再做行走天下的打算。” 对于林泳澄的建议，林相自然应承。 阿喜上前，拿出一堆零碎杂物：“我来替景儿伪装。”林相看去全是特殊材质制作的皮，这些皮一小块一小块的，不像以往的面具是整张。 林相听阿喜说过不少人皮面具的知识。只有这种一小块一小块的皮质，通过垫高、调绘色彩，造成骨相上的伪装，才能骗过那些经年仵作。 据说那些老仵作，可以通过头骨，以血肉生发之理，还原一个人的面容。 阿喜这次做的伪装自然是在骨相上做伪装，还是长久性伪装。毕竟林相不可能天天找阿喜处理面具。 林泳澄跟裴红莲说了几句，遂对林相道：“以后她就是你姐姐了。” “知道了，娘。”听到这声娘，林泳澄眼眸微弯，跟林相说着一些注意事项，如身份的隐藏、姚李子之前人际关系的处理、车三平五身上的人脉继承……这些林林总总七七八八的琐碎事。 林相知道她的心思，句句不离娘。一旁的裴红莲狂翻白眼，有心吐槽，却怕给林泳澄一巴掌拍墙上。 不多时，阿喜拍拍手：“好了。”唤出一道水镜给林相查看，林相左看看右看看镜中人全然是姚李子的模样。忽的，他凝眉伸手，摘下耳坠。 林相把坠子递给林泳澄：“娘，麻烦你把这个寄给秦南袖吧，她好像挺喜欢的。” 林泳澄接过，顺手抱过林相，旁边的阿喜已经把床上的被褥、衣柜的衣物全部换过一遍。 林泳澄嘴唇微微靠近林相耳朵，声音很低，手臂很有力，林相很安心。 “景儿，娘已是宗师，待到你喜姨成为宗师，天下人无人敢指责你。 “景儿自己也要努力，二十岁前跃龙门，不要辜负暗馆潜心习剑的这段岁月。” 林相轻声嗯过，目送林泳澄带着阿喜裴红莲离去。 忽的想起一句话前世看过的话：“磐古未生、混沌未死之前，我只是一枚小小的贝石在海里裸游，因贪恋阳光的薄裳而出水，甫上岸，即被乾、坤架走。” （第一卷完） 第九十三章 来自远方的耳坠 开元十八年四月廿六，均国周都，均衡学院。 环大陆海洋贸易线让山南乃至更远的南海都有王子公主女皇君王来均衡学院求学，见惯天潢贵胄的均国人面对一燕国公主还真没觉得稀奇，若是公主带有倾世容颜，那就不一样了。 十九岁的少女出落得亭亭玉立、婀娜挺秀、明眸贝齿、柳眉桃腮，当美到一定程度，旁人往往会克制住内心的羞涩卑微等复杂情绪，勇敢地朝美发出邀请、去追寻、去渴望。七年来，秦南袖不光为自己燕国身份收礼，泰半礼物还是落在自身美貌上。 风铃摇曳的声音，一脸倦容的秦南袖发髻散乱，蹙着柳眉走出静室，闭关一个月依旧看不到跃龙门的契机，她心头燥意缭乱。 环娘不在屋内，想来在庭院逗弄那对狮子猫吧。自打有人送来一对纯白鸳鸯眼狮子猫，秦南袖不在时，环娘都靠那对猫消磨时光。静室旁边放置的一张木桌上，上面堆积着未拆封的包裹。 “姑且，当调剂心情吧。”秦南袖拿起旁边的剪子挨个拆开包裹，需要回复的信封单独归置，值得把玩的礼物再做归置，其余，全当杂物，由环娘处理。 信很少，基本上和父皇说些重要的事时才落于白纸黑字，识符虽能当面，有些话语当面却往往开不出口。秦南袖看过信封上的标志即做好分类，重要的信她往往要心平静气时才回复。只是，看着那一小叠信，“这月的信怎么如此多？” 按下疑惑，秦南袖继续拆包裹，小小的惊喜、期待，跌宕起伏间，让心头的燥意稍稍平息。 直到看到一个黑色的包裹。 黑色的硬纸皮，表示是跨国包裹。但这个包裹的外表没有像其他跨国包裹那般带有舟车劳顿的污痕压迹，显得异常干净，说明搬运的人异常小心。 待看到包裹上写的寄件人后，秦南袖恍然。 寄件人：秋山林泳澄（宗师）。‘宗师’二字是物运加的备注，并以红色字体醒目显示。 “宗师的包裹，那些人肯定会小心翼翼的啦。 “想不到林姨居然证道宗师了。 “林姨第一次寄包裹给我，会是什么呢？ “环娘真是的，把它放在最下面。早让我看到不好吗？” 秦南袖怀着期待愉悦的心情小心翼翼剪开包裹，这包裹外封上的那几个字很值得收藏的好吧。 一个巴掌大小的乌檀木盒，秦南袖轻轻打开盒子，一对耳坠。流光细腻的白色银链，以爪镶的形式扣住龙眼核大小的晶莹碧翠的玉珠。耳坠小巧精致，让人难以移目。 “这？这？秋山找到另一对千年泉石心翠玉？”俩枚玉珠里一模一样的心形玉髓让秦南袖一眼认出这是什么材质。 泉石心翠玉只出于千年不断流的泉眼处石头中，一石定出二玉，二玉形制大小相仿，而且玉中玉髓形状也是一模一样。须知，每一对泉石心翠玉的玉髓都不一样，有细微差异。 玉髓的形状让秦南袖莫名眼熟。看到玉坠下面还有一张白色纸条，遂拿起来。 【南袖亲启： 景儿曾说，把这对玉坠赠予你，故我依约而行。 秋山林泳澄 四月廿一书】 “算你小屁孩识相。”秦南袖嘴角一翘，梨涡深旋。轻哼着燕国小调，她唤出一面水镜，偏头面镜佩戴。微微摆动，莹白脸颊与玉珠轻碰，脸上的笑没一刻止住。 兴许是听到秦南袖哼唱小调的声音，环娘出现在房间门外。环娘看到秦南袖手边那个包裹以及那对耳坠，抱着猫的手一松，白猫猝然失重，惊喵一声，平稳落地，不满地冲环娘呜呜几声，遂一溜烟往庭院跑去找自家竹马去。 环娘顺势转身，叫了几声猫名：“青梅青梅。”眼尖的秦南袖还是看见她往自己眼睛抹了一下。秦南袖柳眉颦蹙，她有种不祥的预感，这份感觉上一次是收到父皇再添爱女倾城的时候。 环娘回身笑道：“公主戴上这对坠子真好看。” 秦南袖忽然想到林泳澄写在字条上的话语，“曾”“依约”几个字词猛然入眼，她拿起那堆收纳好的信封，挑出父皇寄来的那封信，入眼。 “……林泳澄痛失爱子，半步入宗师……听闻吾儿在秋城与其交好，如今更要多多走动……” 颦蹙的柳眉缓缓平展，俏脸上的起伏如水平静，笑意不存，微挑上扬的眼角更是耸拉下来，秦南袖抿着嘴唇，摸出识符，略过上面的未读信息，径直进入白天阁搜索‘林泳澄’‘宗师’几个关键词。 很快秦南袖找到对那夜事件的论述，在均燕俩国的官方文件，称之为【伏妖宗临（林）事件】。 看到对林相积年老妖身份的论述，秦南袖捏住识符的指尖更是苍白得泛青，待看到不少人对积年老妖的评论后。 “咔！” 识符硬生生被秦南袖捏碎。环娘自然明白为什么，但她不得不开口道：“公主别动气，毕竟那是积年老妖，玩弄人心，向来…” “唰！”秦南袖转过身子扶住桌面的动作打断环娘的话语：“环娘，是不是积年老妖我最清楚！”声音不高不大，却掷地有声，有金石鸣。 那个挑一条遮眼带都要磨蹭半天，还会不耐烦的小孩会是个善于隐藏情绪的老妖？她不信！ 那个会和自己争论梅子汤酸甜口感、冰热程度的小孩会是个心思不在俗物的老妖？她不信！ 那个会兴致勃勃跟着自己走街串巷馋一串糖葫芦，奶声奶气缠着林泳澄给自己买，顺便分自己一串的小孩会是个断绝口舌之欲的积年老妖？她不信！ 那个会发呆走神的小孩会是个心思缜密的老妖？她不信！ 那个在车内扬起鼻子，对自己嫌弃一呵的小屁孩是个会惹是生非的老妖？她不信！ 那个会说雨天开车，城西湖边路窄，影响旁人，遂提伞迎雨去听评弹的孩子会是个不在意旁人冷暖生死的老妖？她不信！ 即便旁人、所有人都信了，都以实证之了，可那些秋城岁月里的她、猝不及防听闻这个消息的她，还是不信啊！ （前三个是秦南袖和裴红莲的记忆，为不影响连贯性，就没打断） 秦南袖滑坐在旁边凳子上，双手捂住脸颊，没有出声，肩膀微微耸动。 良久，秦南袖道：“环娘，那俩只猫改个名儿吧，青梅竹马怪难听的。”声音很闷，鼻音很重。 环娘轻声应下。 自此，均衡学院的有心人发现秦南袖常戴着一对精致耳坠，有人问过是谁送的。 答曰：“我的一个路痴朋友。” 第九十四章 一鼎初阶玄气学徒 开元十八年，四月廿五。 这几天林相顶着姚李子的脸皮，了结景盛鱼记的差事。跟家里说那位大人物对自己的安排下来了，以后即使听到自己的消息，也当这个大儿死了，留下姚李子的所有积蓄，让他们好好照顾今年才出生的弟弟，遂离去。 关于妖族爆出夺舍群马甲车三平五的事，林相一点都不在意。为了维持林相身死，此号主已挂机的样子，这个马甲废了也就废了。他手上有板鸭的七鹅号，直接重新注册一个炮四进六的马甲再次联系上对方。 板鸭：“阁下和车三平五道友什么关系？”林相的名字都是取自均国那边流传开来的象棋术语，难免让人忖度二者是否有什么联系。 炮四进六：“侥幸逃得一命，可惜身魂残破，想到道友往日一言一行，应该是三魂立人的践行者之一，故而想问及道友是否有锻灵伏魂露。” 这么多年的水群，林相和林泳澄已经确认板鸭绝对和纠错群有所联系。故而在车三平五积累的人脉上，板鸭是最重要的一环，如果能挽回自是顶着侥幸逃得一命的人设，如若不能挽回，自是从头再来。 锻灵伏魂露是精擅三魂立人的玄气师按照三魂理论配比药材所炼制的一味玄药，对治愈灵魂上的伤势有极大的作用。 板鸭：“道友能从宗师手下逃得一命？该不会道友是和林泳澄、妖族相互勾结，演一出监守自盗的戏吧？” 炮四进六：“林泳澄以扶芩七录成就宗师，我当年亦是侥幸从玄海生杀阵上逃得一命。在中了浮光引流后，断去身魂联系，借以前的经验以及对林泳澄的几分了解，侥幸绕过林泳澄的气机封锁，附身在一位夺舍林泳澄其子后、安排潜伏在附近以应急的鱼身上，逃得一命。” 这份解释是林泳澄和林相仔细推敲拿来忽悠板鸭的，能不能忽悠成功全靠前几年林相在对方营造的形象以及自身解释的逻辑自洽。 板鸭随口问了几个细节，林相一一应付过去，板鸭才道：“经此一事，我算是真信了道友夺舍经验丰富一事了，准备充分、退路详尽……”一顿猛夸把林相都弄得不好意思。 “……锻灵伏魂露我可以抽出一份给你，不知道友用什么来交换？” “妖族的妖皇玄术【摄灵归元】，高深者甚至可以摄取灵魂，可惜经老夫研究那所谓的灵魂事物，应该还混杂灵气与玄气，做不到气魂分离，不过对道友研究灵魂一道想来应有助益才是。”崽卖爷田不心疼，反正是白嫖来的玄术，林相可是一点不怕散播妖族玄术的后果。 这门不世出的妖皇玄术果然让对方心动。板鸭和林相议定在范东交易，林相很大气，直接先给出玄术内容，此举又让板鸭一阵夸赞。林相暗笑，他这是吃准了板鸭略带几分书呆子气的性格。 至于范东接货……看来要拜托阿喜走一趟了。幸好林泳澄老早安排好阿喜每日往绝峰山下，看看识符信息，也不虞阿喜会错过林相的信息。 板鸭最后建议林相更易一下这个号的网名，再拉他进绝世天才群，以及他手上的几个夺舍群。 林相自是从善如流，改了个‘平安是福’加入群聊。自此，延请板鸭给自己保密身份后，板鸭这条线算是没断下。 俗事已了，林相该求灵玄之事。 “虽有娘和喜姨替我兜底，但自己强才是真的强。 “求人不如求己，我若是太上，那还需要顶着别人的面容行事。 “欲成太上，先入鼎境。” 随着长长地吐气，林相排空所有思绪，移开所有杂物腾出长四丈、宽一丈的空间，在屋内打起知守拳。 一遍遍地演练知守拳，玄气在周身流转，他能感到气海的玄气不断在沸腾，六遍后，林相只觉得玄气直抵喉舌想要奔腾而出。拳势一收，齐眉、下按、吐气，林相缓缓拔出折杨柳。 十七岁的他已经能很好地驾驭这柄剑。 基础剑式稳、慢、沉地演练六遍，剑势一转，开始舞起剑法剑心连环。 这套剑法讲究一个回旋往复，剑招连绵不尽，似一道道银色圆环缠绕周身，配合上特定的步法，行走间剑风肆虐翩若惊龙。如此六遍，林相感到身体里的玄气已经彻底沸腾，顿时收剑含气，盘膝跌坐在地上，闭上双眼细细感受体内情况。 五脏六腑按照【环】的节奏缓缓律动，全身经络脉穴里的玄气尽数归纳在气海里，意识的虚像空间里气海是一片翻涌的蓝色，心念动，玄气彻底沸腾起来，气海传来一阵温暖的舒适感。 “天地之于人是阳，灵气生玄气，玄气属阳……人属阴……外阳内阴……知阴守阳……” 知守经上的经文缓缓在林相心底流过。蓝色玄气如煮开的水升腾起一丝丝红色雾气，这些雾气缓缓汇聚在玄气海上空形成一个红色气旋，红色气旋里的玄气明显比蓝色海洋里的玄气更加凝练、灵动、温暖。 玄气师的破境就是不断地让气海玄气沸腾，让玄气里那些精纯的部分化作雾气，升腾到空中去，天本高阳，海作阴深。随着林相不断地催动，气海分为上下俩个一红一蓝的气团。毫不停歇的催动下，很快气海下面空空如也，上面汇集成一团比蓝色海洋更小的红色气团。 “人属阴，血自然属阴。太上第五境，人间成神，便是把玄气炼作自己的第二副血液，这道阳血与自己本身的阴血相合，阴阳合乃天地合，天地合自是人间成神。 “这是已经朝阳血迈出第一步的玄气，可惜只有在突破时才能让它呈现红色，什么时候把它修炼到平时是红色，那我也是人间成神的境界。” 林相心念再动，红色气团如雨落下，汇集成一汪蓝色的海，这片海很小，但林相明显感到比自己的前一座海更深沉。 到了这里林相就已经突破完成。 不过他牢记得林泳澄的交代，破境后运行强化经络的法门‘奔流’，只有破境后才有机会进行这次强化。 第九十五章 重出江湖的格罗姆 林相吐出一口浊气，吸入一口气，林相引动气海新生的玄气开始自转，漩涡形成，往中心坍缩，收缩到了极致后，如水道闸门突然开启一般，狂猛无比地冲动经络，朝各大脉穴汹涌冲去，这一次林相明显感觉到自己越过六凝练的门槛，继续往上。 十、十一、十二……二十，第二十次后，林相明显感到五脏六腑传来窒息的感觉，他知道自己含下的那口气要耗尽，缓缓平复心念，玄气静静流淌回气海。 吐出浊气，林相欣喜地站了起来，他明显感到自身身体素质提高不少，“这就是一鼎玄气学徒的感觉吗？” 林相再次演练起知守拳、基础剑式、剑心连环……明显感到自身协调性比之前提高不少，对一招一式间的体悟更加深刻。 这天晚上林相一直在体悟鼎境的奥妙，待到天明，他归置好桌椅，出门往城北去。 他已经决定好，格罗姆之名是时候重出江湖了。他修习的功法可是需要生死对决才能产生一道环气的，【环】对生死对决的定义类似凶心命灵仪式的言出法随，故而决斗场里的决死场向来是修环玄气师泛滥的地方。 他没想到的是当自己把名字挂在一鼎学徒决死场下面后，居然会在网上引起那么大反应。 “那个传闻通晓九觉的格罗姆居然才一鼎。” “一鼎……他都几年了还没升到二鼎去？按照绝世天才的修炼进度，现在应是六鼎才对。” “有没有一个可能，他只是个特厉害的普通人，对于灵玄之道没什么天赋。” 林相没想到自己挂名决死场的事，在论坛上引起这么多的议论。尤其是达博上面，甚至有如下热搜：“假行剑徒有其名”“九觉通晓尽是虚妄？” 直接把“宗师痛失爱子，收养女裴红莲以抚心伤”这条热搜挤出前十。 “我只是想熟悉一鼎境界，你们至于吗？”林相无奈地偏了偏头。 他才把名字挂上去，不到一天遂接到决斗场发来的决斗通知。 一间前后十丈的屋子里，地上是平整的泥土。屋里侧靠墙的位置摆着梯形的木制看台，站着、坐着不少人，都是来看传说中的格罗姆初战的。 “唯一比较无语的是…… “是本大爷的剑不够利，还是境界太低？ “出境之人也敢找本大爷麻烦？” 对手和林相一样带着面具，一身褐色衣服，没带兵器。手如此白皙，明显就是一个少年的手。 看台边上站着的六个人明显是和对面少年认识，其中一个戴着面具的女孩子朝少年喊道：“沙土！蘅青殿下也是出境时战胜过一个一鼎高阶的人，之后开始同境无敌的道路，你的对手是个一鼎初阶的，既然你以仁殿下为目标，就打倒他！” “感觉是专门给主角送来越阶战绩的小喽啰呢。” 今天的决死场有些特殊。 低阶位时确实容易发生越阶挑战的对象，不过当自己是被挑战的那个人时，总是不怎么舒服的。 “蘅青殿下？”对方口中这个词语吸引林相几分注意，那是暮修会当代修女的称呼。 林相嘴角一抽，这感觉真糟糕，礼剑，报名：“格罗姆。” 沙土一抱拳：“沙土。” 在裁判说了开始后，林相直接快步突进。 “没拿武器，多半是通玄路线，要贴身。” 果然林相动身时，沙土双手就着抱拳的姿势开始变换手势，手指上的土黄玄气开始勾连天地灵气，脚步不断后退。看到对方借抱拳抢到的先机，林相不得不赞一声，进步，剑尖隐隐对准沙土的右手腕。 抢到先机的沙土施术时间终究还是胜了林相一线，他脚上缠上一圈土黄的沙尘，探脚一扬，一蓬沙朝林相扫来。他手指再变换几个指节，两颗鸡蛋大小的石子飞速地从地上浮现，腾空到膝盖高度朝林相俩个膝盖射去。 上有飞沙遮眼，下有石子打脚，沙土一出手便让林相处于首尾难顾的境地。飞沙即使是出境的人所造就，力道不是很大，但打在林相眼睛上，凭它的硬度就可以让眼睛爆掉。俩颗鸡蛋大小的石子，就凭带起破风声的恐怖速度，打在林相膝盖上，他的膝盖多半要碎开来。 随着这道飞沙走石的玄术发动结束，沙土有些气喘，出境的他玄气储备并不多，这一道玄术便抽去他四分之一的玄气。这是生死决斗，沙土并不打算放过林相，他要置林相十死无生，他看都不开飞沙石子玄术的效果如何，他喘气后，再次含入一口气，脏腑律动间，手指变换，继续发动下一道玄术。 林相感到少年的狠辣，心止如水，闭眼偏头，扎着的袖口在脸上一扬，拂去迎面的沙子。 也是沙土境界低，玄术所含的力道还不大，不然林相也不敢拿手臂去拂沙。手臂被沙子打得生疼，林相硬生生忍住。脚下拧腕，斜斜一跨，凭借自己有所拔高的速度，直接避开石子。斜跨步后，林相脚上发力，踏地朝沙土射去，顺势使出下抽剑式，剑尖朝沙土右手腕抽去。 沙土有所预料地在身前引出一节土柱。 林相眯眼，若不是他及时止住身形，这土柱将会是从俩腿之间破土而出，那后果不堪想象。林相回剑、跨步，凭借远高于沙土的速度，这一跨步，直接站到沙丘右侧，顺势使出剑心连环的剑式：环心连剑。 拧步、扭腰、旋身一剑，借着收剑的力道，脚步顺势后进，剑在手上往沙土脖子飘去。 剑光一旋，一线寒光自沙土脖子闪过。林相人已经站到沙土身后，剑再提、再刺！林相以沙土无法反应过来的速度，一剑穿胸。 “扑嗤！” 血涨开喉咙的声音，沙土的手指停在印结上，低头看了一眼冒出胸口的剑尖，顺着林相抽剑，他无力地倒在地上。 看台传来一声尖叫，林相直接转身离去，裁判会拦住那个激动的少女的。 林相在回味最后那一剑，那是他打算录入二鼎命灵玄术的剑式。 如玄生一剑一般，每套剑法总有一二根本剑式，剑心连环的根本剑式既是环心连剑，剑势回旋往复绵绵不绝，起势不甚暴烈，势成锋锐无匹，沛然莫御。 林相对根本剑式的拆分还差了几分火候，这段时间他一有闲暇就把心思落在这上面。 第九十六章 报考秋山学院 出去后林相顺便把决死场的挂牌改成挂约式，而不是应约式。 挂约式是指自己可以从想自己约战的人里面选人择日应战，和宋鹤那场类似。 应约式是指别人挑战自己就得应战，和今天这场类似。 林相乐滋滋地体悟了一下环绕周身流转的那道细小气流，那即是环气，只不过才第一道，太过微小，没有明显的效果。他转而去达博热搜下面看和自己有关的评论，由于九觉的噱头，初战视频有人转录在达博上后，关注的人还是不少。 “这秋城决斗场不行啊，还让出境去挑战一鼎。” “第二把剑都没拔出来。” “希望下一场能看到九觉。” “为什么没有妖孽去碰瓷这个格罗姆呢？” “万一人家真是通晓九觉，拿自家天才去给人家送菜吗？” 撇过达博，林相更为关注几个论坛里的风声，不得不说，还是论坛里的人眼力高明，已经有人点出林相的最后用的剑法是剑心连环中的一式了。 这也让林相坚定了明天的目标。 廿七清晨，林相往秋山学院走去。 学徒位阶确实不易远足，倒不如拜入秋山学院，在里面学习一段时间，等到突破三鼎境界，再做远游打算。 以前他跟着林泳澄走过磐石街时，都戴着遮眼带，从未仔细看过，这几天每当他路过以往经行的地方，再以另一种视角去看，总让他感触良多。他也想以另一种视角去看呆了十七年的秋山馆，况且林泳澄还有句无心之言呢。 “秋山宗师吗？” 林相通过识符了解到秋山学院一年里春秋两季正式招生俩次，现在才夏季第一个月，早得很呢。况且他们还有寒暑假制度，基本上都快放暑假了。 他不打算正式考入，他哪有那个闲心去写一堆模拟卷，是的，秋山学院有笔试。 抱着拜读的心态，林相看过几套网上的模拟题。 “尖岬海七国是？”嗯这是地理，林相对这题很有把握，因为申明就是来自尖岬海七国中的平宛国，对于这七国的名字很了解。 “开元十年，均国有多少郡？”额……林相抓瞎了……他知道个屁啊。 “燕国九大行省的行府是？”林相只依稀知道几个。 地理方面的题目，林相估摸自己只能做个一半左右，然后是历史、数算之类的题目。 其中有道很经典的题目是：“一个直径三寸之圆的面积？”看到这文字描述，林相差点想找到出题人问他一句：“中西名词结合真的快乐吗？” 秋山学院的笔试分为俩场，一场是综合学识。涉及的方面很多，总体上有这几个方面：地理、历史、政治、人文、数算、文辞、玄学的基础知识。 抛开综合学识，还有一场是玄学。林相当时看到这个模拟卷名差点笑喷，结果点进去就笑不出来了。 “六大基础灵气地风水火光暗，雷灵气是由风灵气衍生出来，木灵气来自水灵气。请举出风水俩道灵气耦合的相关命灵、玄术、法门。” “基础灵气符文的排列组合一共有多少种？” “识符的简要原理是什么？” “请写出均子关于人与世界的平衡，世俗与玄气的平衡论述。” 林相这才明白玄学主要是玄气、灵气为基础衍生出来各种学说，三魂立人，阴魂阳神也在里面。 看完几套模拟试卷，林相脸上露出一个微笑，心里轻轻地骂了句：麻麦皮。打消了正式考入的想法。打算尝试另一个进入秋山学院学习的方式。 “浮明很大，国家宗族林立，千奇百怪的风俗传统在这片大地上共存。 “均国既然要吸纳天下英才，那它也得有尊重各地风俗传统的胸怀，均衡学院亦是如此。” 均国开国太祖周均在创立均衡学院时如是说道，这俩句话也影响了秋山学院。 仿照均衡学院的借读制度，秋山学院给参与借读生考试合格的学员发放借读生证。凭此证可以享受正式生在学院的一切待遇，区别在于，无法参与秋山学院的毕业考核，获得秋山学院的毕业生身份。若是真想要一份求学证明，可以申请荣誉学员的考核。荣誉学员考核正式生也可以申请，但考核难度远高于毕业考核。 由于考虑到路途偏远等因素，秋山学院考核借读生不分时间，每月月初都会有一场。 林相找到报名处缴纳一两银子的考核费用，直接报考下月月初的借读生考核之检测考。 考虑到借读生的成分复杂，借读生考核分为好几种，所谓检测考既是，只要你进入鼎境，不需要笔试，通过实战考核确定境界即可以获得借读生证明。 检测考的借读生证只有旁听资格、升级考核资格、学院器材场地租用、荣誉学员考核资格，其他的秋山学院院服、秋山馆学员优惠政策、排位战奖励（可以参与排位战，没有相应奖励）、秋山学院积分兑换库等福利都没有。 林相对那些福利也不馋，他需要的是学院器材场地租用这个权利。 三千剑典里面有些剑法，在有识符的存在下，知道一两式没所谓，要是能完整练下去就问题大了，说不出来历终究是个忌讳。所以林相需要一个封闭、广阔的场地练剑，秋山学院无疑能提供这一点，也是林泳澄建议林相前往秋山学院求学的原因。 唯一麻烦的在于，秋山学院的检测考和入学考一般无二，每一称号对应一场考试。 “也就是说，我检测考很可能会遇到三鼎的玄气学徒，淦，越境了。 “虽然娘和喜姨都说学徒位阶越境是常事，但是我还是慌啊。 “时间不等人，等到三鼎再来考入秋山学院，我怕是都过了二十岁了。 “不去试试那传说的寒潭院与极境生炼法，我哪有机会二十岁前跃龙门。” 林相算得很清楚，想要二十岁跃龙门基本上要把进阶时间卡到最死，一月一阶，想想都吓人。 他仔细思索自己手上能拿来一争的东西。 第九十七章 检测考初战 “技击之道在娘和喜姨爱的毒打下，想来低境玄气师里面我可以傲视同侪。 “但境阶一高，玄气的质量、强度，自身的身体素质都会大幅度提高，走通玄路线的三鼎玄气学徒即使不通近身的技击之道，光凭速度和力量就能一巴掌把我糊墙上。 “我只能以巧获胜，欺负对方即使速度力量远远高于我，但局部的爆发不如我，遂被我一击即溃。 “我还有玄术，洞玄、玲珑、奔流几门玄术的效果在暗馆里也是能名列前茅的。 “可惜时间来不及，今天已经廿七了。录入命灵玄术需要适应时间，太影响状态，不然我倒是可以再检测考前录入命灵玄术。 “看来我最大的优势还是在于经历高境玄气师对练后，对技击之道的卓绝眼光。 “娘和喜姨也说过，学徒位阶的学徒往往做不到把玄气修为转化为绝对实力，只要我不碰到绝对实力与境界相符的学徒，完全有机会通过检测考，即使有三鼎对手。” 离开秋山学院的林相不知不觉到了城东西沙河边，抬眼，夏日晌午，蝉鸣声脆，激越高亢，河风习习，驱走几分闷热。树荫下泛黑木板搭就出一间小小面铺，铺前摆着四张方木桌，稀稀拉拉坐着十一二号人。 店铺里面翻滚的面汤蒸汽白茫茫，依稀看出是个中年妇人执箸搅拌锅里面食。 一位十八九岁的男孩微微跛脚，跟着自家父亲在店内打下手。 林相想了想遂寻了一张只坐了俩个人的桌子，道：“老板，半斤阳春面，二细。” 腰背明显带着几分脱背的老板遂吆喝一下自家婆娘，灶台那边应声。跛脚儿子给林相端来一小碟黄水豆。林相道谢后，微微偏头听客人们的闲谈。 大多是说妖族北进多少，逃难的人又有多少，来这里吃饭的大多是西沙河上讨生计的，逃难的人大多顺阳江下来，自然日常接触的信息以这方面更多。 林相看到有客结账是掏的铜角结账，倒是想到自己才顶着姚李子行事的时候。 那时，想着识符这么普遍，秋城也有炼气车，还能线上支付。 结果，店家来了句：“要不你把这玩意儿抵押在这里，回去拿钱？” 林相才知道，识符、炼气车这些东西在均国深入各个角落，马骡拉车、人力推车基本上都被淘汰成时代相册的剪影。 在秋城这俩千里地由于城邦林立，小国交错，有的贫困、有的富裕，识符、炼气车这些东西，还属于奢侈品一类。 于是在秋城，有的小摊贩能线上支付，有的还不能。炼气车与马车、骡车、牛车混杂街道。 像极了旧时代与新时代俩股浪潮交错激起的浑浊浪花。富裕人士家里装了影屏；手头拮据为生计奔波的人，只能凑在靠影屏放映吸引客流的商铺外面看影屏里的影剧。 “想来还要一两代人，才能彻底更替掉那些旧时代的影子吧。”林相心思复杂地结账离去。 四月月底的三天，林相全泡在决斗场，进行了九场生死决斗。体内环气也充盈至十道，林相明显感觉到自己吐纳内息的时间比原先提升一大截。 更让林相信心倍增的在于九名一鼎初阶依旧不能逼他拔出第二把剑，让他对检测考多了几分把握。 五月初一，清晨林相在路口邵婆婆那里买了俩张馅饼，边吃边往秋山学院走去。 检验考的场地在秋山学院蔓延至城东的一脚，那是一片槐树林。 槐树林外面和一座公园对接，不少老人在优哉游哉地晨练，一举一动，林相能查知到天地灵气渡入他们衰老的躯干里面。 想来这些老人用的是类似知守拳的由外到内锻炼筋骨血肉的拳路，虽不能诞生玄气，但用来养生益寿是足够了。 由于识符的存在，吐纳法在网上都能找到不少，没有人教导经络脉穴的基础概念，学会观想捉阳等步骤，即使拿到吐纳法亦是无用。况且吐纳法涉及到内脏的细微更改，吐纳法稍微霸烈一点，老人的脏腑就受不了，还不如这些循序渐进由外及内的拳路来得有用。 林相往槐树林深处走去，考核的场地在密林幽深处。 场地被一圈红线圈出十丈方圆的林地，林地保持着树林的原始地貌，复杂的地形让考生战斗多上几分运气，运气什么的，林相最讨厌不过了。 几百号人拿着准考证，等在红线外的教习叫号入场。 林相轻叹，即使通过识符在秋山学院贴吧里了解到有不少人要参加检测考，但这么多人还是没想到。其中想来还有识符没有普及的偏远地区人士。 考核是车轮战的方式。连续战斗四场，期间失败一场，后续场次将被判定为失败。 也就是说，如果林相在第一场抽到一位三鼎玄气学徒的对手，打不过失败后，实战成绩将会不做评级。 战斗进行的很快，十丈方圆的林地也办法做到长久的潜伏伺机偷袭，在车轮战的高强度消耗下，基本上越到后面战斗越快。 日头正中，临到中午还没到林相，他去公园外的小摊上买过一些饼子，就这小摊送的一杯清水吃下，吃饱喝足再回到考核场地外。 酉正初刻（下午六点），林相开始上场，这是他的第一个对手。 入场前知道对手的信息，董珊，女，天水人士，已经连胜了俩场。林相是她的第三个对手。实战对双方都有各自的场次计数。 一跨入林地，林相借着幽暗的树影把自己掩在树后，仔细地打量了周围环境，上一场被大规模破坏的植被已经在木玄气师的玄术下恢复的七七八八，但还是有不少痕迹留存。 林相礼剑后，伸出左手食指在嘴里抹一下，再把食指放在空气里感受迎风面。确定风向，林相拔出折杨柳朝下风处走去，毫不掩饰自己的脚步声，他知道在接连俩场战斗后，董珊肯定在某处潜伏着回复玄气，自己要做的便是找出她来，以养精蓄锐对战她的精疲力竭。 第九十八章 连胜 上风处传来的气味里没有汗味、血味等异味，林相直接往下风处走去，他对自己的鼻子和耳朵都很自信。更重要的是，他更信任九觉，那份感觉告诉他，人就在这个方向，前往这方会发生一些东西。 董珊对自己耳朵施放了一个地感术，半侧着身子右耳贴在一株槐树，听着耳朵里传来的放大声音，缓缓地吐纳恢复玄气。 “幸好前面俩场没有受伤，只是消耗有些大，希望这个对手不要太麻烦。 “嗯？这么直接？”董珊明显听到脚踩在枯叶青草上的声音，直觉告诉她对方已经确认自己的方向了。 “这么敏锐？半分给我恢复的机会都不给我啊。” 董珊嘴上开始吐出音节，手势在不断变换，她已经确认林相的前进路线，预估了对方的路线后，在林相前进路线上唤起十根石刺猛然刺破地面往他脚掌扎去。 林相感到脚下传来莫名的震动，来自九觉的反馈更是直接让他后退。立马顿身后退三步，脚步刚起，一枚石刺顶着脚底突出，林相若是起步晚，这脚直接洞穿。 连撤三步后，林相脸色微微一变：“通玄路线。”擅长结印、音节、咒语等手段发动玄术的玄气师称为通玄师，林相是练气路线，自然需要贴身短打。 完全不同于在擂台上死在林相手里的沙土，擂台上的通玄师在被林相这类精于近身战斗的练气师近身，只有引颈待戮的份。在复杂地形里面，通玄师的战斗能力将会无限拔高，林相最怕的就是在擂台战里遇到通玄师，只要自己无法近身，便会被对方远远轰杀。 从石刺术的威力上来看，对方怕是已经进入二鼎境界了，才开始就是背水一战吗？ 林相深吸一口气，提剑往董珊方向冲去。 董珊丝毫不乱，选这个地方隐藏时，她就观察好周边环境，对每种情况都有相应的计划。她撤步往后面一颗槐树绕去，指节不断颤动，十二枚鸡蛋大的石子凌空出现朝林相射去，这道石击术董珊用起来比沙土可要厉害多了，速度力道、石子大小都远远超过林相当时遇到的两枚石子。 林相身如蛇形，脚步拧动间身形连续闪烁，三步躲过十二枚石子的直击。在第三步刚刚下脚的一刻，林相的九觉警铃大作，硬生生地用剑刺在一旁的槐树上，折杨柳的锋锐直接让剑身没入大半，林相借着这一个支点，在半空扭身双脚蹬树干，远远落开原定的下落点，那里一圈石刺正盛开。 这一连贯的变向，林相在电光火石的瞬间完成，不得不佩服他的敏捷，以及感知的敏锐。在玄气刺激经络脉穴引动肌肉的情况下，速度爆发的林相终于躲过董珊的陷阱。 董珊看到算计落空也不气恼，脚下步子不停，绕到槐树后，后撤四步，对准隔着自己和林相之间的槐树，玄气涌动引发天地间的灵气，吐出一个音节：“火！” 一个人头大小的火球从她双手的印结里射出，直击在槐树树干中间。 “嘣！” 木屑流火纷飞往林相涌去，随之而来的还有声冷喝：“风！” 一阵风随着木屑流火往林相冲去，风助火势，夏季天干物燥火势暴烈无比，董珊还往里面扔了一团水球顿时林相和董珊之间的一丈空间里隔着浓厚的白雾。 林相躲过飞来的火焰，深深看了一眼浓烟深处，直接放弃这一次突近，即使一丈空间林相一息就可以过去。他侧身往浓烟边缘冲去，玄气的刺激下，他的速度比之前更快，他运使上了奔流的加速法门。董珊也听到了林相的动向，但在林相骤然爆发的速度下，自己施放的石刺飞石都一一落在空处。 林相绕过一圈弧线，再次贴近董珊十步之内，十步之内，一息至，一线寒光扫向董珊胸前结印的手指。董珊只得撤印后退，林相得势不饶人，剑剑不离董珊要害，董珊躲得吃力无比，一俩枚的石刺总被林相先知先觉地躲过。 “我认输。” 剑悬在董珊咽喉前，寒气让那里的肌肤激起一圈鸡皮疙瘩。董珊扭头看了一眼浓烟散尽之处，轻轻一叹：“还想着你可能会为了节约体力，直接从里面冲出来呢。可惜前面消耗太大，不然你绕行时，我就可以拦下你了。” 林相顺势一看，果然他的感觉没错，浓烟里突起一片密密麻麻三寸高的小石刺，不敢想象自己一脚踩在上面会是怎样的情形。 一名教习出现在林相面前，道：“姚李子胜场，一场。”他带走董珊，离去时道：“你的下个对手将在三十息后入场。”他手指微动，青色木玄气扫过地面，之前战斗破坏的树木花草迅速再生。 林相转身往密林中间走去，他将在那里等待他的对手到来。 三十息后，林相站在一株槐树的阴影里，日头偏西，林地里的光影变得微微混沌，可视度明显下降，对于九觉通晓的林相来说这是个好消息。 过了十七息，自在观状态下，身体和外界再细微的信息通过九觉的捕捉后，都在湖水倒映下都能泛起涟漪，林相看到东北方向有东西在湖面引起细小涟漪。 于是他微微侧身往东北方向走去，耳朵更是极力捕捉那方向的信息面对那方。不多时，他听到了异样来源。 “那边的风声乱了，是风吹打到衣服上的声音。 “新人吗？这点细节都不知道？”林相隐蔽声息朝那个方向摸去，很注意自己脚步踩在树叶草枝发出的声响，他现在是偷袭者。 半刻钟后，林相隔着七棵树的间隙打量着远处那团细细摸索前进的身影，他已经看了这个对手好一会儿，很确认自己确实是运气不错。 “一个一鼎初阶的家伙，还是个实战经验很嫩的雏……” 轻地靠近，走在他后面，把剑不带烟火气息地搭在对手脖子上：“不好意思，看来这局还是我赢了。” 第九十九章 拖刀计 只见他的对手身子一僵，扭头看着林相，脸上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原来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难怪如此青涩。 一名导师出现，他惊奇地看了一眼林相，他都没看出林相怎么老远预判出对手位置的，道：“姚李子胜场，二场。”林相轻轻地吐出一口气，很顺利的节奏，林相再次没入树影，等待下名对手的到来。 八十息后，林相有些茫然地环视周围，他没有察觉到半分异常。他知道应该是碰到高手了，九觉也没有一个大概的方向，想来是对方收敛了对自己的目标性，自己无法通过心觉作出直觉上的判断。 “这个对手很小心啊，这都没察觉到他的位置。”张谭心里嘀咕道，他已经把自己所会的手段全用了一半，还是没有半分所得。 “看来得用笨办法了。”他把刀插在地上，一把细细的横刀。右手结动印诀，手指如花般缤纷绽放，玄气随着不同的节奏引动天地间的风灵气，音节吐出：“声回！” 一圈波纹从张谭身上荡开，朝林中散去。他很清楚，声波遇到密林里的导师，以导师的手段，声波回馈的只是一处树木，而他的对手就不一定了。 在张谭手印结动的瞬间，林相的九觉让他往自己右手方向看去，三十八步外！ 玄气在足部流转刺激经络脉穴提高速度，身子毫不掩饰地冲出，剑身寒光如雪，既然这么近，那自己就要争下一线先机，即便境界相差大，在自己拿到一线先机的情况下，未尝不会没有胜算。 张谭在林相动脚时就察觉到了，只要是没有掩饰地声音，他都能听见，他的命灵是“音湖”，一切外在的声音都会在湖上引起波澜让自己察觉，自己也可以让湖平滑如镜，隐藏自己发出的声音。 “听到了，这玄气流转的速度……一鼎初阶！”张谭抄刀甩向林相腰部，在失去先手的情况下，他玄气来不及给肌肉进行刺激加强，所以下撩的这一刀显得力道不足，林相敏锐地察觉到这一点。 剑身往刀刃上一沾、一滑，顺势进步欺身，左手顺势拔剑往张谭下腹点去。 “对手是一鼎高阶，两阶差异，还同为练气路线。 “整体速度、力量肯定不如对方。 “我得从局部爆发上获胜，以点破面，奠定胜局。”故林相拔出横吹曲。在学徒位阶时经常发生越境挑战的事，毕竟修为境界和实战经验是两码事。 境界高的，身体优势总会出挑一些。林相不能力拼，他要用阿喜和林泳澄磨练出的技击能力战胜对方。 张谭明显感到手上的刀因为力道不足被剑身带偏的同时，折杨柳顺势朝自己手臂削来，张谭抬脚踢开横吹曲的一刺，拖刀退步，打算使出拖刀手法诱林相深入并顺势反击。 林相不给他机会，直接借着先手出剑的优势，剑尖刺向张谭右臂，张谭只得放弃，继续挥刀抵挡。 借着张谭刀上的反震力道，林相顺势旋身，玄气流经腰部几处脉穴，往右反抽一剑，环心连剑！ 面对林相这一剑，张谭明显有些手忙脚乱应付不过来，用刀脊格下这力道速度尤胜之前三分的抽剑，只见林相再次借力，脚步配合身法，再次旋身一剑往左边斩来。 张谭暗骂一声，只得再次格挡，余光不断捕捉林相的步法，终于寻到一个空隙抽刀撤出三步，林相紧咬不放，立马追上，才迈出一步，心头惊觉：“不好！拖刀计！”终究还是给张谭使出这一刀。 只见一线刀光斩破夜色朝林相劈下，林相足部经络里玄气流转，身形凌乱错落散开，退出刀势的范围。 这次轮到张谭得理不饶人，直接合刀缠上林相，刀光纷乱间，他仔细把握林相吐气的声音，他能听到玄气在林相脏腑间的轰鸣。往往林相暗运玄气突然增加的力道，都瞒不过张谭的耳朵，渐渐林相感到张谭刀势笼罩的范围越来越大，自己几次暗运玄气增加力道反击的情况都给对方稳定地拦截下来。 “既然能听到，就来看双方一气有多长吧！” 借着劈开张谭的瞬间，林相吸气，自在观状态下，他对细节的捕捉更为细腻，能从旁观的细节上推测出更多的东西。他已经察觉出来：张谭呼吸间，不带有修炼上乘功法独有的节奏。修习上乘功法‘环’十道环气傍身的林相完全能和高阶的对方一较长短。 随着林相剑势的猛然张开，张谭明显察觉到对方的打算，林相在逼迫自己和他对攻，在双方急速对攻的情况下，换气会扩胸张肺造成身形的紊乱，这一乱在刀剑相争的激烈情况下，自然就是破绽。 张谭现在只能硬着头皮顶上，双方身形在林间辗转挪腾，刀光剑影把夜色割得支离破碎。 终于，在二十四息的高强度交战下，十年练剑稳定掌握以力运剑的林相剑势比对方凝练，技击之道修养亦是比对方高出一截，自是张谭首先败下阵来，刀法里的破绽直接被林相以林泳澄阿喜养出的惊人眼力撕开。 张谭手中横刀再也握持不住，被林相一剑挑开，剑尖悬在张谭喉咙上。 张谭认输后，林相只觉得浑身气力一散，汗水猛然冒出来，脏腑传来一阵疼痛感，这是运气过猛的情况，自己体力消耗过半。只希望下个对手，不要太强，不然自己就如董珊一样，精疲力竭被养精蓄锐欺负了。 教习再次出现，道：“姚李子胜场，三场。” 林相看着教习带着张谭离去，深深的吸入一口气，脏腑的律动不像之前那么平稳，林相清晰地察觉到自己的身体和残余的玄气最多能让自己保持一刻时间的高强度战斗。 这还是自己以养精蓄锐对精疲力尽、中间白捡一场胜场的结果。若不是张谭技巧不如林相，以二阶玄气只差，林相怕是只能使出环气爆发的手段才能得以取胜。 第一百章 环气爆发 现在来到最后一场，林相已经有了使出环气爆发的觉悟。当然若是不能力敌，他也只能去决斗场再积累一月环气，录入命灵玄术加以熟悉后，重新参加检测考。可是下次一定有今天的运气？他可没自信自己能不依靠外力的情况下一月一阶。 这一个月的时间他着实等不起，只能希望下个对手不要太强了。 葛岳山提着剑跨进暮色笼罩的林地，进入林地第一步，他立马开始变换手势，咒语轻念，给自己加持了一个夜视玄术，可以维持一刻钟。 他一开始就准备好了这个玄术的相应材料“一对碧色猫眼石”和“三根猫头鹰的睫羽”，关于这场考试他已经准备了一年，为了夜战特意准备了这门玄术，虽然会有三十息的咒语吟唱时间，但在入场这一刻，他完全可以站在场地边缘，放心没有来自背后偷袭的情况下为自己加持这个玄术。 “从双方累积的场次来看，对手是第四场了。” 葛岳山振奋地吐完最后一个音节，“我的对手是第四场，即使是一位三鼎玄气学徒，他的玄气、体力、精力等都会下降，这是我的机会！”一层淡白色的荧光从他的眼里闪过，“三鼎初阶的自己完全有机会！” 在葛岳山的想法里，对手应该是位三鼎玄气学徒，只有三鼎的玄气强度与储存量才能支撑并完成三场战斗：“不能小觑任何一位三鼎玄气学徒。” “但，也不能给他恢复时间！”葛岳山手指一扣剑身，一声剑鸣嗡然洒进林地，横剑齐眉，清凉如水的剑身荡过一道盛白的目光。 玄气涌出葛岳山气海，在皮肤下急速涌动，他的命灵是玄门命灵：热感。可直接描述的命灵称为气门命灵，由气生可相观；不可直接描述的称为玄门命灵，玄妙不可言。 他能感应到周身十丈的一切热度。自己做不到柯孙辛‘火’命灵那般统御性强，只要和火有关的，柯孙辛都能沾上边，热度柯孙辛也能有所沾染。 常年累月对命灵的熟悉让他能更加充分地运使命灵。热感命灵配合肌肤下涌动的玄气，丝丝缕缕地蔓延近夜色，脸上微微一动，剑身上白光一闪，西北、七丈。 葛岳山脚步一动，身形射入密林，果断勇决，不小觑，但也不放任。 “嗯？在移动。这就感应到我的行踪了？”葛岳山眉头一挑，他心微微一紧，身形不断，急速穿行在槐树间，夜色里一线寒光涌动。 “抓到你了！ “热度在上升，他在运转玄气。” 葛岳山心中警惕几分。 夜视术的加持下让他看清对方身形，靠近后他的感火愈发细腻入微。“这热度……太弱了了吧…… “难道是因为他消耗很大吗？ “焰闪击剑！”玄气一转，热气升腾，引动天地灵气，剑身上涌起一道流火，灼热的温度席卷剑下三尺空间，压迫向林相。 林相眼睛一缩，三鼎初阶！ 他沉入湖底，自在观傍身，这一刻他像是以上帝视角观看格斗游戏，战斗上面自在观赋予林相的即是任何东西不能动摇林相的冷静。 我以平静观战斗，战斗的波澜起伏只是湖水的旋起旋灭，湖心自当岿然不动。 林相握紧双剑，足部玄气流转，奔流玄术引动下避开这一击，双手各自持剑，剑势一横，清叱一声：“剑心连环！”确认对手是一名三鼎玄气学徒后，林相果然打算直接展开最霸烈的剑势。 “既然没有这么好的运气，我至少有勇气！所谓勇气，便是……便是做好直面最坏结果的坦然！” 林相后撤，葛岳山直接顺势进步再击，在刚刚短暂的接触下，他已经确认了，对手是一名一鼎初阶学徒。微微衡量林相身上热度后，估摸出血液的流速，大概地衡量出林相身体还能高负荷战斗的时间，一刻钟！自己只要全力压制住他一刻钟，自己就可以拿下第一局。 攻击远比防守的消耗小，葛岳山很确认这一点，于是他选择对攻。在感受到林相横剑的剑势后，他只觉得面前盛开出一团火焰，“一鼎学徒爆发出如此高的玄气？”他感到惊诧，丝毫不大意，直接改击作挑，剑尖冷对林相手腕。 林相脚步一错，十道环气骤然爆裂在经络四处，浑身玄气骤然升腾。环气不仅可以赋予林相悠长的内息，更能在关键时刻骤然散裂进气海经络里面，一道环气目前能提升自身玄气强的三成质量与强度。 十道，三倍！ 身体传达的信息骤然提高，各处感官刺激缤纷缭乱，在自在观的控制下，只要湖底安宁，林相都能有条不紊地处理这一切。 他脊椎一转发力，身形如龙，矫然苍劲，同是剑手，只看双方剑法身法的高低了。 折杨柳与葛岳山长剑一触，如燕掠水，一点即逝，借着这一点反震之力，身形、脚步与葛岳山错身而过，剑锋冷冷回扫过他的脖子。他不敢和对方角力，一鼎学徒和三鼎学徒的身体素质相差太多，一旦进入角力相持，自己怕是一溃千里，只能以技巧取胜。 葛岳山感受到脖子的寒意，顺手用剑脊一格，削向林相手指，玄气在气海澎湃，他要在这一剑里骤然发力，格下林相后再展开反击。 林相身形再转，他感到对方如火山深含，骤然将爆的意气，下意识地，身子再旋，脚步错动，体内汹涌的玄气疯狂冲过经络脉穴，剑势变得曲折旋复。 “剑心连环！” 剑心连环是一招对身法、步法、剑法、剑势要求特别高的剑法，它施展开来，对方和自己长剑的每一次交击将会为自己提供一分力道，属于借力打力的剑式。剑速会越来越快，在高速下，他手中剑锋的切割能力将会提升到恐怖的地步。 林相拧腰发力，旋转身形，脚步不断交错，一道道环形剑光圈绕林相周身，不断与葛岳山的剑不断交击，林间一片密集的剑击声，暮色染上几分凄寒。 第一百零一章 以气驭剑 葛岳山给对方密集的剑势压得喘不过气：“该死！这一鼎玄气学徒的爆发太强了，这玄气强度直接快达到二鼎中阶了。果然没有突破三鼎，就无法做到以境界压人。” 葛岳山明显察觉到对方剑式异常老辣，剑剑都落在自己最薄弱的地方，以至于自己力道、玄气强度远高于对方也做不到有效的压制。他也尝试过在对方旋转身形的一刹那爆发强攻，但林相在奔流玄术的加速效果下，总能恰到好处的旋身一剑斩在葛岳山剑上，让葛岳山的剑势瓦解。 地面上被林相手中双剑挥动产生的气流切割出一道道深痕，十三剑后，林相剑势大成，回环往复、一剑连一剑，绵绵不绝地劈去，在一剑旋斩后，自在观状态下的林相，冷静地通过九觉感到气流的流转，顺气刺出。这一剑带着林相之前十三剑生成的气流，剑未至，强烈的气劲刺得葛岳山胸口发麻。 “嗤！” 葛岳山的剑还未来得及横格，横吹曲越过葛岳山长剑的封锁，没进右边胸口。 “嗤！” 另一把剑折杨柳刺破手臂血肉的轻响。 环气爆发后的剑势太强，林相收不住，为此在对方身上捅了俩个窟窿。 葛岳山感受到胸口的疼痛，艰难问道：“以气驭剑？” “嗯。” 葛岳山苦涩一笑，细细感受到胸前的疼痛，林相的剑很稳，离心脏很有一截距离：“学徒位阶果然是技巧胜过境界。” 林相抽剑，退步：“不，境界和技巧是相辅相成的。若是你在错身而过的那一刻，不选择伺机反击，直接一剑缠住我，以你远超于我的力量压制我，当时我那种的状态下，来不及回力反击。” 葛岳山道：“终究还是经验太少，恭喜了。” 教习出现在葛岳山身后，道：“姚李子四场全胜，获得借读生资格。”顺手递过一块青色牌子，这是入学证明。 林相轻吐一口气，对葛岳山一笑，转身往外走去，他已经拿到资格了。他现在需要休息，他浑身酸疼，经络脉穴传来肿胀感，这是玄气暴烈冲刷产生的疼感。 葛岳山看着林相离去的身影苦笑摇头：“以气驭剑，真是怪物。”输在这等技巧上，自己不冤。 走出槐树林，林相看见公园附近的街上灯火通明，此刻已经是戌初初刻（晚上七点）。 小摊贩卖着各种热气腾腾的吃食，油泼面、生煎、馅饼等食物的香气摸上林相鼻子。林相很饿，他买下俩张肉饼，边走边吃，有不少考生如他一般。也有蹲在角落在友人安慰下不断痛哭的，更有拿到入学证后，肆意放声大笑的。 看着人世百态，林相深深地吸了一口馅饼的香气，他喜欢这份烟火味道。他浑身针扎般疼痛，他找了辆马车，花了三铜角的车费雇佣车夫送自己回家。 轻晃的马车上，林相轻轻感慨，自己今天还是靠了几分运气。若不是最后关头了悟草堂七剑说的‘以气驭剑’，自己怕是落败居多，毕竟对方感知太过敏锐。 以力运剑在自在观状态下，自己可以做到身体力道最大程度的发挥，十来年以力运剑孕育的身体基础，让林相有了领悟以气驭剑的可能。之前已经有过几分端倪，这一次踏出临门一脚的缘由还是得感谢【环】这门顶级功法。 “若不是环气赋予自己悠长的内息，自己也不可能多次体悟到内息濒临断绝下的那份绵绵意境，从而看到海域玄气与灵气的交汇，感知到灵气的湍流回旋……” 回到小院躺在被褥上，林相能闻到被子里的棉花味，自己身上的汗酸味，他实在没力气去清洗自己了，合眼沉沉睡去。 五月初二，空气带着夏季的沉闷感，一身粗布墨青衣衫的林相拿着昨天获得的借读生证走向秋山学院。环气经过一夜还没恢复过来，但只要没有散功，环气终会慢慢恢复。 “借读生倒是没有引起波澜，也是，毕竟每个月都有一次，哪有俩次入学考来得吸睛。想不到娘居然被评为枪宗，后面几个月怕是有得忙咯。” 林相一边看着识符上的信息，一边走路。 秋山学院进门是一条俩侧种满梅树三十三丈长的青石大道，直抵一座黑石细雕栩栩如生的老人像，学院的创始人：周均。 绕过雕像是个平整开阔的广场，左右一百八十丈、前后一百二十丈，地面长满青绿的细草，正前面是个平台，想来院长之类的往往是在上面训话。 几条大道和广场周边有一圈青石路对接，通往学院各个去处。路上有不少穿着青底红边院服的学员，林相这才发现院服左胸用更深红的细线绣上朵梅花外形的院徽，花蕊里面斜斜交叉着刀剑。 也有不少人如林相一般穿着自己的衣服，其中部分是只在开学日穿穿院服的学生；部分是借读生，借读生没有院服发放的。 林相看着识符上的地图，顺着左手最边上的大道一路走下去。 学院东面是独属于秋山学院的醉月湖，湖畔种满丝条涛涛的柳树，林相要去的教室坐落在湖北木画院。 青褐老竹编织的三尺篱笆圈住的院内有二十二间教室，每间教室可以坐八十八人。教室很宽阔，空气也不浑浊，房顶雕刻灵纹的白色玉石产生淡淡柔和的白光，八十八张桌子相隔一步整齐排列。 一路走来，前面几间教室空空荡荡地，中间有几间教室有学员走动，嬉笑打闹。林相的教室在第十三间。 林相进入，然后微囧。 这一群十三四岁的小鬼什么情况？ 瞄了下课表，哦，基础通识。这个不是大课，按境界授课的，十三四岁不就是一鼎境界吗？没问题。 林相随意找了个空位等了一会儿，一个白胡子老头走来，林相知道这应该是带自己的教习了。 瞄过识符上的时间，还差一刻钟上课。林相遂起身，递出借读生证，微微躬身：“齐老师，您好。我叫姚李子，这是我的借读生证，今天向你报道。” 齐峡看过借读证，在名单上微微一勾，道：“你要留下来听课吗？” 第一百零二章 极境生炼法 林相微微摇头：“不了，学生下月再来找你。” 齐峡一听，仔细看过林相一眼，轻轻嗯一声，继续低头翻看教案。林相自行出门。 秋山学院的福利待遇向来与考核挂钩，检测考学生没有这些福利待遇，月度和季度的考核都可以不参加，只需要年度考核通过即可以继续学习。 故而，检测考学生基本上每月月初几天找教习报道一下，然后那个月的任务就完成了。 出了木画院，林相往北面走去。训练场地在学院北面的寒潭院。 寒潭院是林相进入秋山学院主要原因。 那次听闻绝世天才的修炼路线后，林相事后问询过林泳澄怎么解决大部分人晋阶后沉淀巩固经络脉穴至少需要三个月的事。 林泳澄一个是教授他点灵法门的另一种运使方法，用来衡量自身经络脉穴是否巩固。再一个告诉他暗馆有一个法门名为【极境生炼法】，可以让他短时间内稳定破境。 【玄气的修炼是不断把它练成自己身体一部分的一个过程，把自己和玄气合二为一，像炼制精铁一样。 【精铁的炼成，会往铁里掺杂一些其它东西，最后才会形成比铁更坚硬的精铁。这个过程里，火炉的温度、匠人的锤法都会影响到精铁的诞生。 【三个月破一次阶，是最稳定地火炉温度和敲击力道，但有的高明匠人可以在更高的温度下炼制精铁，只要控制适宜，这个过程会比平常短很多。极境生炼法的方法也是来自于此。 【人是有潜力的，在极端环境里，人会迸发出更多的潜力，这也是有的人生死战斗后，实力大增的由来。太极端的环境又会对身体产生损害，过早透支潜力，亦会后继乏力，所以需要进行进补，最好的方式莫过于食补。 【可惜，我冯家不善医道，不然倒是能补足法门缺陷，而今只得在极端环境如何最大化运使潜能的法门。】 “寒潭院就是极境生炼的火炉，终年寒气入骨，在这种温度下练功，自身潜能将会最大化的被激发出来，因为自己一慢，那就是被冻住，长睡不醒。” 逐渐靠近寒潭院林相明显感觉到温度的下降，身体里玄气与血液的流速不得不加快保持体温的恒定。 寒潭院的训练场地是以寒潭环境为主，酷烈的环境将会最大地压迫人体潜能。 不由得林相想起关于寒潭院的传说，院内存在一眼至少上千年的寒潭，更具体的时间无法考据清楚，按照故老相传的说法，这口寒潭的岁月比秋城都来得漫长。 走在布满漆黑藤蔓的院墙下，林相更能体会到寒潭的寒意，不由得想到寒潭院的另一个别称：“至今也无人知道寒潭底下是什么，曾经有一位大玄气师在生命的最后尽头选择入底一探，然后他再也没有浮起来过。久而久之，一些强者都选择自沉寒潭了结一生。所以，寒潭也称作墓潭，寒潭院也称作墓院。” 推开门，一股寒气扑面而来，很明显院墙是某种阵法限制住寒潭大部分的寒意，进门入眼是一座三十丈方圆的清丽寒潭。寒意深深，让人惊异的是潭水波光粼粼不曾结冰，上面还有肉眼可见的森白气流上浮离散虚空，寒意丝丝缕缕地剥开身体的防线，狠狠地灌浇在林相五脏六腑间，林相脸色明显苍白一瞬，在血气流转下，才勉强适应下来。 寒潭周边是三圈美轮美奂朦朦胧胧的雪白冰屋，冰屋四周长着几株耐寒苍翠的树木，正对林相的冰屋后面有黑色的飞檐，林相猜测那里还有其他建筑，毕竟走来的院墙足够漫长，圈下的土地不止眼前这一点。 冰屋大小不一，使用者可以根据自身需要租用相应冰屋。林相左转找到一间黑木小屋，黑木用的是沉温木，可以吸收灵气散发一定温度，让屋内温度不再那么寒冷。 木屋不大，前后左右三丈左右，正中心放着一个沙盘，正是寒潭周边的形状，代表冰屋的分为黑白二色显示。 一位颧骨很高，额头宽广，一头黑发在脑后扎得整整齐齐的中年男子坐在沙盘旁边看着一本书籍。 见林相进来，微微皱眉道：“新生？” 林相点头。 男子道：“下次注意，进门要敲门。” 林相再点头。 “我叫李复容，寒潭院院长，你要租用冰屋的话，院里根据冰屋大小以及时常收费，黑色表示已经有人选定，白色尚且空置。进入冰屋，你把冰牌插入门口的端口，冰牌自会计时扣费。” 林相了解过收费情况后，选定一间五丈方圆的冰屋，拿学生证缴纳一两银子的押金，租用结束后多退少补。 冰屋位于第三圈，最外圈。按照李复容的说法，越靠近寒潭冰屋内越冷，境界低还是建议选择外围冰屋。 林相一向很听从建议。 靠近冰屋，细细打量林相发觉，那些有人的冰屋不会显得晶莹剔透，仿若蒙上一层白色雾气，根本看不清里面的情状。对此林相早从识符上了解过，是冰屋镌刻的障眼阵法在运转。让林相安心不少，他最怕给人窥见自己练剑的过程，所幸即使是没人的冰屋，也是带着微微朦胧的雾气，只能透过墙壁看到屋内一尺左右范围。 林相找到自己的冰屋，推开白色冰门，关上门回身一看，门口有一个凹槽，刚好和手上三寸大小的冰牌吻合，林相放入冰牌，只见屋内墙壁、地板、屋顶腾起一片黑色雾霭，屋顶上方投下的白光让林相不至于看不清事物。 “看来黑雾未散，那便表示障眼阵法一直运转。”林相看过林泳澄的障眼阵法，冰屋的虽不如林泳澄的高级，但至少原理相通。 “那我可以开始录入命灵玄术了。” 林相终于决定成长性最高的一鼎玄术在【玲珑】和【洞玄】里选择哪门。 林泳澄没有替林相做决定，按照林泳澄的说法，命灵玄术的选择关乎本命玄术的诞生，一切的选择都要自己决定，如此才能在龙门前看清前路。 第一百零三章 一鼎命灵玄术 “我有九觉，玲珑是如虎添翼，极尽生变，在本身的能力上再做增强。 “洞玄却是让我拥有看清玄气、灵气流向的能力，新增一个能力。 “无隙无漏天衣无缝的木桶应该是长短一样的木板，面面俱到才能周而复始。” 在林相看来，选择玲珑自是走的玄生一剑，一剑生灭的路子。选择洞玄恰好和剑心连环搭配，面面俱到不甚突出，也不会太拉胯。 “下限强，才是真的强。” 林相盘坐在冰面上，寒意激得他皮毛一耸，玄气流转全身压下寒意，他开始虚想。 如捉阳一般，他在意识的虚像空间里想象出自己的模样，青色人影缓缓成型，这是阳神在意识的虚像空间里的模样。青色人身上面红色的经络脉穴纷呈列布，这是他的阳脉。 命灵自在观如一片湖平铺在阳神脚下。 林相心念再动，虚像空间里的那道青色身影开始如平时吐纳一般鼓震起五脏六腑经络脉穴，玄气按照洞玄的施展方式流转全身，着重在眼部周围经络。 如此虚想三次后，林相成功感知到一道似有似无的气流从脚下湖水钻入阳脉。 “捉到了，命灵之气。” 每次破境，命灵里面都会诞生一道气流，这道气流按照想要录入命灵的玄术的流转方式在阳脉运转后，阳脉会记住它的施展方式，从而引出一道气息伸入脚下的湖水，这表示已经纂刻在命灵上。 以后释放时，只需要鼓震相应玄术特定的几个窍穴，阳脉自会在意识的虚像空间里，刹那运转，命灵随之释放玄术，自身也顺势释放玄术。 这也是三魂立人的论点所在，因为命灵玄术没有篆刻在阳神身上，而是通过命灵来释放。命灵在三魂立人里面是属于本能的命魂与天地、身体结合而生，相当于命灵玄术即是篆刻在本能上，由本能释放的玄术。 从三魂立人的观点可以解释，为什么玄术刻入命灵后释放时间会大大缩短，因为那是本能，灵魂只需要起个念头给命魂，不需要刻意地控制，身体自己能调整到施术时的状态，所以玄术的释放时间大大降低。 林相把控这道气流稳定按照洞玄玄术的路径、手法运转，玄气在特定经络穿行、交汇，相应脉穴配合脏腑律动。 气流完成一次完整的运行后，一道清气从阳脉上关于洞玄玄术释放的关键经络脉穴上飘出，缓缓落在代表命灵的湖水上面，林相浑身一震，似乎眼睛传来奇怪的感触。 林相顺势睁眼。 无形无色的天地灵气落在林相眼里变得黑白斑驳，他看见了天地灵气的流向，或者说他借助玄气未散尽的模样看见了天地灵气的样子。 人能看见风吗？看不见。 往风里面撒一捧沙，那沙把风的形状勾勒出来，落入眼底，遂你见，故你知。 冰屋内充斥冰冷寒气森白的冰玄气、四周墙壁黑雾散逸着遮挡视线黑色的暗玄气。 黑白玄气散逸天地间，复归成天地灵气的过程，自是撒入风中的黄沙。 自此，林相眼里有了天地灵气的形状。 林相再看双手，隐约能看到自己修习的玄气通过海域与天地灵气交互，由于【环】修习出来的玄气属于无形无色的无属性玄气，海域的边界是火焰扭曲空气的模样，隐约能看到一点轮廓。 林相极力试图看清，直到眼部周围经络传来微微刺痛，脉穴的震颤无法稳定也不能看清。 眼部经络脉穴的疲惫让林相收起命灵玄术，玄气缓缓流经那些疲惫的经络脉穴，缓解它们之前受到的压力。 “等到洞玄玄术修到高深境界，应该能不借助玄气看到天地灵气的形状。 “至于玄术持续时间……” 林相感知了一下眼部周围经络脉穴的疲惫。 “目前只能维持一刻钟，若是打开又关上，取用间歇性的使用方式，应该可以延长之俩刻钟。 “等境界更高，经络脉穴强化得越多，持续时间应该会更长。 “想不到限制炮台的是身体不行，而不是蓝条不够。无情，无情。 “好想有个能怒射八十发意大利炮的身体啊。” 按下感慨，林相估摸着眼部周围经络脉穴休息了半个时辰左右，才能再次运转洞玄。 林相开始控制洞玄玄术的释放。 类似林泳澄跟他说的：“海域……高深者会酌情斟酌，如只是一过掌，他玄气只会游走掌指之间，交融指掌周围海域，从而力大势沉，千钧一破。” 林相要练的即是需要时才施展洞玄，不需要时让眼部周围经络脉穴休息。 比如挥出一剑后，这时施展洞玄，看清剑路，做好微调，确认必中无疑，再结束洞玄玄术。 真正开始尝试，林相第一个反应是：“真晕眼！” 上一刹那你看到的世界还是颜色符合三观的，下一刹那你只看到各色玄气以独有的属性离散的诡异世界。 视界的不同让剑总偏离几分。 “这还是冰屋玄气种类简单，若是碰到其他玄气大杂烩，那我岂不是更难分辨？ “看来需要增加实战了，只有多实战才能有效分辨各类玄气搅在一起的样子。 “现在开始试试极境生炼法。” 林相仔细地把握住在寒冷环境下，身体为了取热，皮毛筋骨肉的每一次战栗，玄气流过经络脉穴后，脉穴带动经络的每一次震颤。 如抓住命灵之气一般，极境生炼法即使在极境中抓住身体里那一丝求生的气息，死死拽住。那一线生气既是一根萝卜，维持萝卜生存的是如大地般广袤深邃的潜力，拔萝卜带泥地拉起生机，带起的泥巴既是这一次额外收获的潜力。 自在观的状态让林相能把握住身体每一个反应，并溯寻根底，看见身体最深处的那根萝卜。 他感知到了那一丝生气，遂运使【环】，含住那口气，做吐纳运行。 生生不息，源源不绝。这一口气比平时吐纳一口天地灵气产生的玄气还要多，还要精纯。 感知到这一点，林相开始练起剑法。 第一百零四章 药膳 灵玄之道的剑法、刀法、拳法等等，都分为养气健身的练法和杀伐征战的打法。林相看到公园打拳老人用的拳路即是练法。 练法即可以壮大自身玄气，也可以提高自身剑艺。 酉初初刻（下午五点），林相结束今天的练习，一两银子还退回六枚刀币。林相算了下，相当于一刀币一个时辰。感觉可是还行。 唯一糟糕的是，面具效果太逼真，林相一副身子被掏空的模样。 今天第一次运转极境生炼，林相第一次体悟那份生气后，产生一个想法，遂去论坛发贴。 “人的生命力迸发，从阴魂阳神来说可以理解作：阳神的强烈高亢，导致身体打破阴阳均衡态势，遂阴魂迸发生机或者说潜力，来平衡阴阳。从三魂立人来说，求生的意志肯定来源于灵魂，促使身体逼出潜力迸发生气的是命魂，这一个过程里面，识魂的位置在哪里？”由于论坛车三平五马甲已死，这个平安是福的萌新发贴没有引起多大关注，半天没条回复，林相遂退出论坛页面。 路过邵婆婆的摊位，老人家好心问道：“李子，你没事吧？” 林相收起识符，勉力说道：“没事，明天就活蹦乱跳了，今天太累了。” 邵婆婆很热情：“还剩俩饼，带回去我那孙儿又不爱吃，也不值什么钱，你拿去吧。”林相推辞不过，遂收下。 所幸药膳的材料，林泳澄准备的很充足。林泳澄再三叮嘱过，药膳这个东西不能交予他人，林相基本上都是自己熬的药膳吃。 “熬藓茉米粥吧。 “【血藓】以其色如血，滋阴补血为名。三两银子一两，比燕窝还贵一点，一次药膳要三两血藓。 “【茉米】其味清雅如茉莉，壮阳补气。依旧是三两银子一两，药膳比例和血藓同比重。 “我这一顿药膳都要十八两银子，穷文富武不是乱说的。” 药膳的方子创造极境生炼法法的冯家没有，林泳澄也没有，但暗馆有。 【吴国火琏十三卷】当世食补药膳之最，林泳澄让林相把上面的方子挨个记了下来，给他寻来后，那夜阿喜绑姚李子时，顺手把食材放在姚李子厨房。 熬药膳的途中林相不期然地想到绝峰，想到林泳澄，也不知道现在绝峰上是怎样的情景。林泳澄说过为了做到符合姚李子身份的安排，她会出面处理一些手尾，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在秋城，也不知道她有没有空来见自己一面。 林相从未有过如此这般的清愁伤感，想来是这一世的记忆逐渐覆盖前世生命长度的缘由吧。他有些迷失，有些沉溺。 一个时辰后，林相喝完三碗药粥明显感到自身气力恢复不少，身体也没了那份空洞乏力感。 决死场林相依旧照来无误，环气的效果林相尝试后，对更多环气产生渴望。 不敢想象自己上万道环气暴烈开来是何等模样。可惜由于二十岁经络定型的缘由所在，有志登临绝巅的玄气师都会在经络定型前极力提高自身境阶，以至于生死决斗的要求越来越高，后期积累环气愈发困难。 这也是修环者难以大成的因由所在。 若是想说一力破万法，在学徒决死场苟个十来年，积累上万环气出世。光是上万环气骤然裂解的强大玄气，就不是学徒经络能抗住的，即使炸开环气能强化经络也顶不住如此暴烈的玄气。 错过二十岁前的筑基时段，即使能晋入高境，这份差异依旧存在，玄气的输出永远不如那些二十岁前完成跃龙门的玄气师。除非愿意不顾后果全力爆开环气，一击破敌，怕是整个人的经络脉穴都将毁于这场玄气洪流里面。 所谓一啄一饮皆有前定既是如此。 经历林泳澄阿喜的毒打与车轮战的苦熬，一鼎学徒的技艺在林相面前还真不够看。若不是林相不适应看见玄气的洞玄视界，剑往往会偏一下，根本不用林相补上第二剑。 连续四天，林相都是几剑了当，相关视频在咔叽咔叽、达博、论坛传播，不少人都在嫌弃对手太弱，不能逼出九觉来。 林相发现几天苦修，再用几场生死决斗验证所思所想，确实进步非凡。对于达博、论坛上的那些沸沸汤汤，林相一概不管。 “还想看九觉，本大爷第二把剑都没拔出来，你们在想屁吃。” 林相如此嘀咕着，开始进入第二圈的冰屋。第二圈的冰屋不再空空荡荡，寒意更甚的同时还有靶子供练习者校准精度。 寒意在玄气时刻运转下，还不至于出现冻伤。靶子才是林相需要的，冰屋靶子是寒冰所制，一剑下去，差不多一刻时间，剑痕就在冰玄气的补充下消失不见。很适合林相演练剑法，不怕残留的剑痕给人窥出剑法的端倪。 林相开始过上三天两头去决死场连续打几场，之后回到寒潭院对着剑桩练剑的日子。 时间到了五月廿六，林相运使点灵法门对自己全身经络脉穴进行点触。这是林泳澄从点灵法门阐发出的另一种运用，用来看全身经络脉穴经历上次晋阶后，是否稳定下来。 感受到指尖回馈的稳定力道，林相长吁一口气，极境对身体的打熬果然更快，自己经络脉穴已经全然稳定下来。 晚间，林相开始升阶。 如上次一般，稳定破入一鼎中阶。依旧盘膝吐纳一个晚上，白天再去寒潭院修炼。 六月月初齐峡看到林相晋阶中阶还惊讶一下，整个六月林相依照五月的作息如此过去。 期间临近秋季，学员们开始为季考、秋季排位战的事情忙碌起来，林相倒是在寒潭院得了个清净，不需要偶尔排队等待冰屋，顺风顺水下，他更是在六月尾稳定晋阶到一鼎高阶。 七月初，看到林相升到高阶后，齐峡拦住林相。俩人刚好在学院西侧经院外的榕树林里。 齐峡随手掐下一根气根：“姚同学，榕树能独木成林全靠这气根。 “但一开始的根须往往很脆弱，一掐就断，须得小心呵护才能让它成根、成树。 “这些需要时间的积累，太急了，气根没有经历时光的打磨，经不起风雨。 “你进境太快对身体负担太大，以后基础不牢。” 林相原本想酷酷地来句：“某家只顾得了眼前！”“道非道，不可名道，我的道不是你的道。”“俺老孙这一生不求来世。” 第一百零五章 龙门扉前多挣浮 看到老人殷切的面容，林相终是拱手一礼：“多谢齐师关心，姚李子自有把握，您可以了解一下【极境生炼法】，出自肖川冯家。姚李子这段时日依此法修炼，根基尚且牢固。” 齐峡凝眉沉思，林相遂告辞离开，感到久违的关心，他虽有些触动，但是依旧优哉游哉地在外面瞎逛至夜深才归家。 齐峡自去暗馆借阅相关书籍，身为秋山宗派往学院的教习，他自有这个资格。 翌日，林相自去决斗场，他没想到的是，齐峡去了寒潭院。 齐峡没敲门进屋，李复容原本骤起的眉峰在看到老人面容舒缓下来。 “齐师，您怎么来了。” “碰到个小家伙，说什么【极境生炼法】，昨晚研究了一晚，遂觉得有几分可行性。 “听那小家伙的意思，他应该是在寒潭院修炼的，所以特来找你，你查查有个叫姚李子的小家伙是不是常常来？” 李复容笑：“这个姚李子我记得，他刚来第一天没敲门就进来了。” 齐峡收起笑容，脸像一副凝固地画看着李复容。他刚刚进门可没敲门。 李复容干咳几声，继续道：“所以对他印象挺深的，基本上一个月里面有二十来天都在寒潭院里面。五月可能少上几天，六月肯定最少有二十五天的样子。” 齐峡点点头，递过一本书：“你看看那小家伙说的法子。” 李复容接过书册，几下翻过，闭目沉思。 “齐师，这个法子可以，只是需要固本培元的进补食材，不然身体吃不消。 “我看那姚李子气力兼济，血流静深，不像是气血亏损的样子。 “虽然他每日下午出寒潭院还气血亏损，翌日再来已是精气旺盛，想来是有食补药膳一类的固本培元吧。” 齐峡点头，遂告辞离去。 李复容轻声道：“齐师，践行‘师’之一字四十年有余，可能跃龙门？” 齐峡佝偻的身形一顿：“现在我已经分不清是为了践行【师】之一道，以跃龙门，还是为了无愧师者良心而行事。” 李复容敛容，放书，拱手一拜。 七月流火，芝兰飘香。 循着心意穿街走巷，嗅着街道上若隐若现的兰香，一路迤逦，回过神来，抬眼：“贾家茶舍。” 偏头，挑夫货郎，三轮小车，俩轮车共同交织的街景给他带来奇诡的荒诞感。 直到背后想起一个声音：“林……诶，客官要点啥？” 原来林相走神间进了茶舍，已经坐在第一排六张桌子里最左边的那张桌子上，是以往自己常坐的位置，石谢幺恍惚还以为是某个熟人，待看到林相的脸后，才反应过来。 林相如一个新来的人一般问道：“你这里的茶有哪些？” “毛尖、茉莉、碧螺峰，点翠、白毫、红秀才……”听着石谢幺熟悉的腔调，林相笑：“一壶茉莉，点心有徐婆家的吗？” “有的有的，先给您来上一碟？”林相点头，遂兀自发呆。 石谢幺手脚麻利，茶水、点心很快送上，临走，轻轻一叹。 耳尖的林相听到了，遂回望笑道：“小二哥怎么称呼，今天见了我俩次不得劲了。” 石谢幺回道：“客官像极了我的一个朋友。” “天下间相似的人多了去了。” “是啊多了去了，能听人唠叨的……”石谢幺去迎一位进门的客人。 余音虽轻，足可落耳：“……也就那一两个。” 林相端着茶杯的手微微顿住，遂一口饮尽茶汤。 茶舍里谈得最多的还是北上的流民，相关信息在网上也有报道，林相有粗略了解过，妖族今年没有北进，各种传言都有，什么战略调整、为仪式准备蓄力之类的杂七杂八。可惜南边的讯浮塔全被妖族推掉，识符在那边完全用不了。只要是妖族封锁后的地方，完全没有一个确切的消息。 林相听了一会儿，结账走人，他没看到的是石谢幺看着他的背影怔怔出神。 夜里，睡梦中的林相感到一阵异样。出于对九觉的信赖，他沉入湖底，进入自在观，遂翻身拔剑，室内凄凄月光下一线寒光闪过。 一道人影站在窗边，逆光而视，看不清面貌，依稀眼熟。 眼睛适应黑暗，看清对方轮廓，林相旋即眼睛微眯：“娘。” 林相有些惊讶，只是对方的目光就让自己反应这么大，不敢想象直面林泳澄枪意盎然的一眼时，自己的心理压力应该有多大。同时心底嘀咕一句：“墨菲定律也有好的一面？前面还在想娘的近况，后面直接就出现在面前了。” “娘，你不是在绝峰上吗？” 林泳澄笑着走近，把林相的剑搁置回鞘，眉眼皱纹亦掩盖不了宗师人物的肆意：“山不就我，我来就山。 “前面几月还诸多纷扰，其一是其他势力前来拜山的使者。 “其二就是要抽空补齐你姚李子身份背后有人的信息，现在弄得差不多了。这个月清闲不少，于是让你喜姨在山脚看好，我独自过来了。” 林泳澄摸了摸林相的头，渡入几分玄气，眉头一挑：“景儿最近一直在用极境生炼？” “嗯。” “难怪清减不少。” 林泳澄渡入玄气探知林相身体，林相任她施为：“娘，你和喜姨住在绝峰还好吗？” “尚好，若不是秋山的人太过殷勤，是个参道的好去处。 “现在倒是清净不少，只不过那楚梦焚倒是经常找你喜姨问道。” 林相低头：“记得娘说过，秋城宜居不宜修。” “那是对高境修士而言，低境修士还是秋城更适合。” 母子俩叙着闲话，林泳澄也知道了林相的命灵玄术选择，她不置可否。对于林相的第二门命灵玄术遇到的困境，她建议多练、多用。 林泳澄呆了一个多时辰离去，临走时让林相以后每月初一和十五去决斗场租间斗技室，晚上她来教导林相。还说这几天有个惊喜给林相。 林泳澄走后，林相在床上皱着眉头翻来覆去：“这母子画风有点不对啊，怎么像是严师高徒？” 林相倚坐起身来，抱着膝盖思考起来。 “娘见我的时间明显很仓促。 “不够用的时间，哪来工夫嘘寒问暖。 “肯定抓住重点才对劲。 “对于娘来说，我当下的重点是二十岁前跃龙门，所以画风这样。 “没毛病！”遂翻身睡觉。 一睡到天明，清晨林相边刷牙，边滑动识符看网上的信息。 “额……” 秋山学院贴吧里的一则信息落入眼中，林相好像知道那个惊喜是什么了。 “听说了吗，枪宗的养女要来学院求学。” 下面的评论林相没有再看，枪宗是闻风斋对林泳澄作出的评价，林相可以想象等那些更远的人知道后，定要跟林泳澄论个高下的。前面几个月的纷纷扰扰，大半是由于枪宗这个称号。 第一百零六章 不悔 七月初十开始，秋山学院冷清不少，不少学员开始一年一度的暑假生活，一直到八月底才会返校。 秋山学院的贴吧和论坛倒是沸沸扬扬，毕竟前有枪宗养女将在九月入学，后有暮修会当代修女也将前来拜访。 林相对此漠不关心，只要寒潭院照开无误即可。学员走了大半，寒潭院更加冷清，李复容倒是更有几分精力关注林相的情况，毕竟一天下来寒潭院就那么几个人。林相又来得勤快，不混个眼熟都不行。 越是留意，他越是惊讶，每天一副虚脱的样子回去，第二天又神采奕奕地来被掏空。每隔几天又会不来，但再来的时候林相身上带着的血气又会浓郁几分，明显这个学员有见过血，甚至是决斗场里的生死决斗。 七月十五夜，决斗场。 林相和林咏澄站在一间斗技室里，林咏澄持一把梨花枪给林相喂招，嘴里不停地指点道：“剑法最注重的眼力，景儿既然拥有洞玄，更要着重锻炼才是，你不光要分清洞玄视界里的玄气，还要知道自己和对手一举一动会对玄气造成怎样的干扰，这些需要景儿自己去积累经验。” 她手里的枪尖已经摘掉，她有所收敛九成的力道，击在林相身上，也会让他龇牙咧嘴地疼半天。 寻见林相左肋的一个空门，林咏澄枪杆一抖荡开长剑的封锁，点在林相身上。林相只觉得浑身玄气直接紊乱，一口气走岔，让脏腑一阵抽搐。林相跌身在地，不断揉动被点中的位置，体内玄气也在冲刷左肋的淤血。 林咏澄收回梨花枪，道：“练剑最讲究身法轻灵、步法稳快，使剑如驭龙，就好像驾驭神龙一样，人骑在龙身上，漫天飞舞，飞的是龙，不是人。 “你的步法身法还要磨炼，现在我不止是用枪了，我还会施放玄术，都是些小玄术，但你不要大意了。” 林相起身，脚步一动，剑平击向林咏澄中线，直指咽喉。 林咏澄这次没有用枪杆格开，右手持枪，左手变幻几个指节，林相明显感觉到水灵气涌动，八个拳头大小的水珠滴溜溜地出现在林相和林咏澄之间。林咏澄心念一动，水珠变幻轨迹朝林相卷去，高速的水球打在人身上也是一个淤青。 林相步伐轻健，用剑脊拍碎俩粒水珠，脚步一错、折腰绕过剩下六枚，顺势往林咏澄腰间一削。林咏澄后撤一步，林相拧脚，改削做刺，林咏澄手指再动，地上冒起不规则的人头大小石块。 林相收剑，直接选择绕开这一片凸起的石块，他不敢腾空越过，他还没凌空作战的能力；直接越过也是不可能，毕竟这相当于站到对方主场里面。 这么一绕，目标太过明显，林咏澄直接牵出一道风卷拉扯住林相的身形，乘他身形不稳之际，又是一枪点在他的胸口，林相再次被点倒在地。 林相花了将近十年时间才观尽三千剑典，并逐一练过。这段时间，林相更是在回忆其中能和剑心连环相似的部分，取来借鉴，加快自己拆解剑式的进度。 跟林泳澄的对练让他对剑法的体悟更加深刻，经历久违的棍棒教育，林相居然感到开心。 把这心情跟林泳澄说后，林泳澄没说林相受虐什么的，反而道：“这说明，景儿已识几分技击真意。” 林相恍然，自打顿悟以气驭剑后，他对生死决斗的对手愈发看不上眼，除了收集环气、磨炼洞玄视界外，他对一鼎学徒的对手可以说是嫌弃之极。 这一分心，得，又给一枪点在地。 林泳澄没有再攻，反而把决斗场的枪和剑放置在一边，把林相扶到桌边，一边给他处理身上淤青，一边从随身空间里拿东西，絮絮叨叨的。 “景儿试试你喜姨做的酥肉。”林相吃着久违的口感，有些难过，偷偷摸摸的算什么啊。 林泳澄摸了摸他的头，没有多说，反而拿出一套做鱼片的工具，直接做起鱼脍来。 林相心情更难过：“娘，我如果……不想离开暗馆，会不会更好？” 林泳澄切鱼的动作微微一顿，遂继续，语调一如之前般平淡：“若是不知道景儿生而知之、不曾盲眼，娘会盼你一生呆在暗馆，平安喜乐。 “既然知道景儿有凭依东风扶摇直上九万里的能力，娘再留你，为娘心里不甘愿。我想看到景儿风华绝代，一剑惊鸿的样子。 “况且，景儿有后悔过那天清晨的坦白吗？” 林相道：“不后悔。” “那为娘也不后悔。” 林相轻轻道：“明白了。”夹起一片鱼脍送入自己嘴中：“真好吃，娘也吃。” 这一夜母子俩倒是叙过不少闲话，林泳澄也详细给林相剖析了洞玄玄术的运用、二鼎命灵玄术的剑式拆解。 今天的林相是带着一种收获的满足感来到寒潭院苦修的。 李复容兴许是看出他心情不错，进门时也敲了门，递过冰牌时道：“姚同学，你这么刻苦修炼是为了什么？” 林相心底暗赞一声：上道。 在听说寒潭院的名字、又开始在寒潭边的苦修后，林相早就想让人问自己这么一个问题了。他恰好知道一句诗，尤为应景。 林相回忆起林泳澄平淡、淡漠、漠然的模样。他挺直腰板，目光清泠，语调平淡：“我辈喜学剑，十年居寒潭。”念罢，转身离去。 李复容：？？？ “毛病！”一声笑骂回荡小屋。 时间过得很快，月底林相稳定步入一鼎顶峰。若不是要巩固经络脉穴至少需要一个月，他还能破境入二鼎。 八月初一的晚上，林相敛起多愁善感，认真地向林泳澄请教半个月来修行时遇到的问题。 他知道，有人想看他一剑光寒十九洲的样子，他想要某人活得骄傲自豪，他想活得光明正大不受束缚。 这一切，都要往手中剑求。 自己努力倘若未达预期，那至少经年后再问起时，他仍能如那夜一般坦然道一声：“不悔。” 第一百零七章 三鼎命灵玄术的选择 八月中旬一过，秋城变得热闹起来，不少学员开始慢慢回流， 林相也完成对剑心连环根本剑式的拆解，十五晚上，吃月饼时林相还跟林泳澄说了这事，林泳澄也表示可以直接录入命灵作二鼎命灵玄术。 廿七清晨，林相对身上点灵，感知到十成十的回馈力道。 “看来可以去寒潭院进行破境了，二鼎境界期待已久呢。” 不光是剑心连环根本剑式的录入，还有对二鼎决死场的期待，一鼎境界的玄气学徒林相超级嫌弃，非常非常的嫌弃。 要不是怕碰到绝对实力是三鼎境界的玄气学徒，没准林相敢狂妄到进行越境决死场的挑战。 检测考的董珊是强弩之末，葛岳山被环气炸开还有以气驭剑打了个措手不及，占了几分运气才让林相获胜，他可不敢保证决死场没有技击修养、玄气质量强度都是稳稳在三鼎境界的强横人物。 他起身洗漱出门，还没走到巷口就闻到一股桂花糕的气息，笑道：“婆婆早，今天生意怎么样。” 邵婆婆脸上的皱纹绽开一圈温软的涟漪，递过几块油纸包着的桂花糕，道：“卖得只剩这几块啦，李子拿去，让我这老婆子早点收摊回家。” 林相笑着接过，顺手放下一枚铜角。邵婆婆连忙摆手道：“收你钱做什么，这是婆婆请你的。” 林相笑着吃了一块，感觉桂花的清香和面皮在口齿间崩裂的口感，道：“婆婆做生意也不容易，别推辞了。”摆摆手汇入熙熙攘攘的人流中。 磐石街的人流比往日热闹，林相更察觉到几分异样的喧嚣，人群的低语落入耳中，他隐约恍然。 “暮修会的修女这就来了？” 林相看见学院门口停着一辆马车。一匹棕黄大马，骏马都算不上，马车无甚凸出，除了几处减震的装置与轻身的阵法，比起别家柳家的奢华马车差了不是一星半点。 车夫是个中年汉子，浓眉国字脸，颔下一撮修剪整齐的短须把脸型衬得更加方正。 “暮修会修女坐这个玩意儿来秋城？”林相心底惊讶，还以为是暮修会扶持的俩大炼气车品牌之一的名车呢。 进入秋山学院，右侧一名负责招生的教习送一名青衣女子出来。 女子戴着斗笠，看不清面容，身段弱柳扶风青萝拂衣，想来这便是传说中的暮修会修女明蘅青了。 林相收回目光往寒潭院走去。 李复容依旧躺在椅子上看着不知名的书册，看到林相敲门进来抬了抬眼皮，顺手给书册翻页：“冰符自己拿。” 林相摘下识符随意寻一间位于第二圈的冰屋进去。开启障眼阵法后，开始自己的破境。 破境过程和进入鼎境时一般无二，玄气成海，阴阳两分，红蓝两转，凝练次数已经达到一百二十次。 林相感受着明显比一鼎境界高出一大截强度的二鼎玄气，不得不承认，若是没有环气这种突然爆发的手段，学徒位阶越境也是很困难。虽然在学徒位阶，大家都是菜鸡，技击修养占很胜负的很大比重，但玄气终究是根本，若不是检测考林相环气炸开，他连和葛岳山一争之力的机会都没有。 运转功法【环】三个周天，感受身体内将近八十道环气带给自己的悠长内息，林相期待万道环气奔腾的样子，那时功法也可以叫做【万胜】了吧。 不过林相仔细一算，脸就苦下来了。 “二鼎能呆三个月，差不多六十道环气…… “算下来三鼎境界过后，也才将近俩百多道，五十分之一都没有。 “这环气太难积累了吧，可惜要破境，不能因为环气耽误破境。” 按下心思，林相开始录入剑心连环里从环心连剑拆解出的根本剑式。 意识的虚像世界，不但要抓住命灵之气流经施展剑式时需要刺激的经络脉穴，阳神还要做出相应动作，把阳脉的形状位置调整到和林相身体释放剑式的动作一致。 如此三遍，林相周身的关键窍穴弹出清气，凝成另一束气柱落入湖水，二鼎命灵玄术【剑心连环】录入成功。 林相调理周身气机后，拔出横吹曲与折杨柳，在冰屋内施展起剑心连环来。 他明显感到自己施展的剑心连环再也不同于剑典上记录的模样，这是根据自己身高、体重、剑长等综合因素调整出最适合自己的剑心连环。 “下者以力运剑，中者以气而御，上者以意运之。 “以力运剑，完美发挥施加在剑上的每一分力道，举重若轻、举轻若重，方至完美。 “以气驭剑，玄气、灵气离散又合一，剑在气隙中动，气不但不是阻碍，还是助力，顺剑势而走剑，气随剑生，是为剑气。” 草堂七剑的话语在林相心底缓缓流过，他双剑运使间，剑气急转，锋锐迫人，剑势大成后，剑气环绕周身，生生不息源源不绝，整个人化作一团旋转地剑气团，地上冰面被呼啸而过的剑气割出狰狞豁口。 林相停下剑舞，微微凝眉，这一次得心应手地舞剑让他通过洞玄，窥见几分不协调。 林相现在修炼习惯以自在观的状态去印证身体做出的动作与自己所想的动作差异，加上洞玄视界对玄气灵气的细腻捕捉，林相更能察知运使玄气时，是经络脉穴何处的疏漏，玄气与灵气交汇时，海域何处有所缺失。 这份能力让林泳澄都为之称赞，说相当于修炼时有另一个自己监督自己的疏漏。 林相当时直接想到前世那些运动员训练时的录像复盘，不过自己这个比那些需要教练捕捉疏漏的录像更为高端，可以自主纠错。 也让林相第一时间察知到剑势一起，自身双手的几分不协调。 “天生双持也不能弥补疏漏吗？ “这可就影响到我三鼎命灵玄术的选择了。” 林相是打算录入奔流的。阿喜奔流玄术一开双刀狂舞急泼墨雨，楚梦焚水开道施展后双刀斩灭万法的架势实在令人向往。 “三鼎命灵玄术难道真要选择玲珑吗？” 第一百零八章 新仇旧恨这件小事 不是玲珑玄术不好，而是越早录入奔流对玄术自身的成长更高，玲珑玄术林相是打算放到四鼎再录入的，现在看来三鼎和四鼎的选择要互换一下？ “算了，过几天问问娘怎么看吧。” 林相收拾好行头，运使一门收敛气机的玄术，维持一鼎顶峰的气机去缴纳租金。 林泳澄问过林相：“景儿晋升到二鼎，决斗场的挂牌也要改成二鼎玄气学徒的挑战？” 林相点头。 “景儿有没有想过，齐峡能看出你的修为，李复容也能看出，其他人亦是可以看出。 “格罗姆挂牌时是一鼎境界，景儿也是一鼎境界。格罗姆挂牌二鼎境界，你也挂牌二鼎境界。景儿身上的血气，也不是洗个澡就能散尽的，落在有心人眼里，难免把你和格罗姆联系起来。 “为娘教景儿一道敛息玄术，控制自己的明面修为，不要和格罗姆保持相同的晋阶速度。放缓你明面上的晋阶速度，想来齐峡也不会过多关心你。景儿可愿学？” 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能拒绝吗？林相翻了个白眼。 李复容眼皮都没抬一下，林相归置好冰牌与租金，直接往决斗场走去。 果然，格罗姆挂牌二鼎玄气学徒的事引起不少讨论。 外人不知道格罗姆在一鼎境界卡住多长时间，倒还没出现对格罗姆晋阶速度感到惊骇的言论，但相关言论林相在进入三鼎后，完全可以想象。 更多的是那些二鼎玄气学徒对格罗姆的邀约，一举成名秋城知，现在格罗姆就是如此一个香饽饽，早在林相挂牌一鼎时就有怂恿他越境挑战的了。 达博倒是没上热搜，秋城本地的一个论坛‘山秋’倒是议论纷纷。林相回到家偷偷上去窥屏。 在格罗姆挂牌二鼎玄气学徒的贴子下，相关评论一直在刷新。 “终于轮到本大爷扬名立万了，再此立言为证，我大骑士定要手刃格罗姆，告诉各位，本大爷才是同境无敌的存在。” “麻烦大骑士晋级到三鼎约战大树谢谢。” “大树？土鸡瓦狗尔，和那什么格罗姆一样，插标卖首罢了，本大骑士二鼎打熬圆满定要取尔狗头如探囊取物。” 其中以大骑士的言论最为张狂，林相暗自点头；“等我熟悉二鼎位阶，就找你开刀。” 之后几天，林相没有选那些在网上重拳出击叫嚣约战的人，只中规中矩地选了同是二鼎初阶的对手。 晋入二鼎，有俩门命灵玄术打底，相关变化比以前更为繁复，林相凭借自在观赋予的绝对冷静，九觉带来的精准感知，自身剑法的高超，稳定获胜。 九月初一晚上，林泳澄来了，还带着明天参加入学考的裴红莲。 林相大大方方地在斗技室叫了一声娘和姐姐。 裴红莲红眸微弯，乐滋滋地道：“乖。”惹来林相一对白眼。 林泳澄倒是更关注林相提出的三鼎命灵玄术问题，她沉吟片刻道：“莲儿在旁边待会儿，我看过景儿的剑法后再来跟你说明天考核要注意什么。” 林泳澄和林相对练起来，林泳澄一杆梨花枪点崩二式，稳稳把林相压在枪尖一尺内。 林相剑势缓缓累积，三十二剑后才大成，剑气肆意，林相突进两尺，林泳澄抡枪一扫，荡开林相，一枪疾点，摘下枪尖的枪头在林相胸口留下一个淤青，林相双剑脱手跪地。 林相半跪地上嘶着冷气用玄气冲刷淤青，道：“娘看清了吗？” 林泳澄点头：“有七处破绽。” 林相嗯了声，这和他自己看到的一样。林泳澄接着道：“我只能抓住你最后一处。” “嗯？”林相疑惑抬头。 林泳澄清浅一笑，眉眼的皱纹如水中散开的发丝般柔软：“看见破绽和抓住破绽是俩回事，前六处的破绽，为娘若是抢抓，架子就乱了，到时没有一击中敌，就是我的败局点，除非我使出远高于你境界的玄气……” 林泳澄细细给林相讲过前六处破绽自己为什么不抓住的原因，让林相从另一个角度看待自己双剑舞起的攻势。 “景儿须知，即使你喜姨现在双刀配合也有破绽，破绽永远都存在，关键是对手能不能抓住。 “玲珑最大的好处即是让你双手配合的破绽永远维持在最低，更能提高你的九觉，让你有弥补疏漏的机会。 “奔流结合景儿剑法，想来会是如楚梦焚一般的情景，即双剑之下万法辟易，即使看到破绽也打不破你双剑构筑的剑路。” 林泳澄给林相做出剖析后，让林相自己思考选择哪门，她拉起裴红莲的手，细细叮嘱入学考的要点。 听着听着，林相一怔问道：“姐不是三鼎吗？怎么是参加玄气使的入学考？” 林泳澄还未开口，裴红莲笑嘻嘻地道：“当然是你姐天赋卓绝，八月十五，月圆之夜破境成为四鼎玄气使了呗。” “娘怎么想着让姐姐在秋山学院求学，在绝峰经喜姨和你的教导不好吗？” 裴红莲磨了磨牙，自然而然地给了林相一个暴栗：“娘和喜姨是练气路线，高境玄气师通玄练气无甚分别，但低境时的修炼细节还是要多请教别人。” 这一自然而然的暴栗，勾起林相和裴红莲单方面相处的记忆来，他看过她的前身，她执过他的今世。他想起一件小小的事情来。 林相很自然如和老友说话一般道：“姐，我心里有张黑名单。” 裴红莲：？？？ “昔日耳洞之仇未报，今日又添暴栗之恨，这茬我记下了，明年我入四鼎后，让你瞧瞧未来剑圣的厉害。” 裴红莲眉头一挑：“娘，我觉得四木缺少和通玄玄气使的战斗经验，要不我压低修为和四木对练一番？” 林泳澄笑意盈盈地不曾插话，林相一揪头发，怎么把心底话说出来了，看来近红者话痨是真理。 林相秒怂：“娘，天色已晚，要不你先送姐姐回去休息吧，要是你能顺便带我去玩次无伞跳伞，录个视频给那些催稿的家伙那更好。”林相顶着姚李子面皮后，咔叽咔叽上的无伞跳伞视频已经很久没更新了，这俩个月常常有人私信催稿。 裴红莲愣住：“无伞跳伞？”林相见状给自己点了个赞，话题转移的真好。 第一百零九章 南方 “无伞跳伞呢……”林相巴拉巴拉地给裴红莲介绍起来，临末来上一句：“要不要试试？”试试就逝世。 裴红莲嫌弃地看了他一眼，扭头对抱住林泳澄的手臂：“娘，送我回客栈吧。” 林泳澄答应，顺手把林相带出城去，满足他无伞跳伞的愿望。 夜空无伞跳伞林相还是第一遭，不过在有宗师兜底的情况下，他一点不虚，大心脏稳定跳动着掉入安全网，无伞跳伞成功。 林相一边把视频上传到咔叽咔叽，一边问出心底疑惑：“娘，为什么后面还要每个月跳次伞啊？” 刚刚林泳澄表示，以后每月十五晚上，林相不去决斗场等她，直接来城外，她带林相去密山跳伞。林相很疑惑，那次绝峰滑雪速降后，林泳澄一直很支持林相的无伞跳伞。 林泳澄摸摸林相的头：“操千曲而后晓声，观千剑而后识器。景儿保持初心即可，往后自有一天能明白。” 林相撇了撇嘴，最讨厌谜语人什么的了。 看到林泳澄离去的身影，林相轻轻吐了口气，总算应付过去了，若不是裴红莲那一个暴栗，他还真不知道怎么在林泳澄面前和裴红莲有说有笑。 他能感觉到裴红莲对林泳澄的依恋；也能看出林泳澄从心底接受了裴红莲，以及她怕自己多想的几分顾虑，为了不让她忧心，倒是和裴红莲默契地配合了一下。看样子结果还行。 翌日，秋城热闹起来。 昨天的开学典礼都没这么热闹，毕竟开学典礼只是一个老头子皱巴巴地讲话，哪有看入学考和学院秋季排位赛打的头破血流来得好看。 秋山学院的入学考车轮战和秋季排位赛是一同举行的，都有对外直播，自然吸引注意力。 入学考分为笔试俩场，一场综合学识，一场玄学。初二这天的木画院和经院举行的入学考倒是没多吸引人。旁边醉月湖畔可就热闹了，听说狗脑子都打得飞了起来。 林相没去看，他在去城东拍卖行的路上。他手上的药膳食材消耗的差不多了，需要买一批回去。 林泳澄只会给他准备第一次的东西，之后的药材都要他自己备，唯一不值得忧虑的是混迹决斗场的他，光是花红都能拿到很高的金额。 拍卖场不只是拍卖的作用，还带有买卖的性质。 金昌拍卖场秋城最大的拍卖场，药膳的食材都可以在这里买到。 林相径直往交易区走去，他没想到的是交易区堆积着一片乌泱泱的人头。全是面黄肌瘦，穿着一身简易布衣的奴隶。 林相刚进入交易区，一个豁牙胖子笑哈哈地凑过来：“公子要买奴隶吗？这些全是从南边逃过来的，保证家世清白……” 林相沉默地看过胖子后面那片坐在地上的人群，里面几个人看到胖子的动作朝林相投来希翼的目光。林相忽然感到喉咙有些干涩，低声道：“不买，我有其他事，让让。” 胖子失望地看着林相离去，待看到他往药材食材区域走去，才收回目光，骂骂咧咧地调整人群的排列，把年轻的、壮实的放在最显眼的地方。 林相低头买完药材再不敢原路返回，从侧门出去，回家放完东西往贾家茶舍走去。 茶舍稀稀拉拉的没几个人，石谢幺趴在柜台昏昏欲睡，直到林相走到柜台才回过神来。 “哎，客官要点啥？” “一壶红茶，一碟沙果。” 石谢幺手脚麻利，很快把茶水坚果端上来，要走时，林相道：“石小哥，茶舍没什么人，要不陪我唠嗑几句。” 石谢幺自然乐意，遂坐了下来。 林相示意石谢幺也吃沙果，饮过一口红茶，感到嗓子的干涩微微压下后，才问道：“石小哥能说说那些流民的事吗？” 林相不知道想了解相应的事，应该找谁，他只知道石谢幺闲谈时说过流民的事，想来城南龙蛇混杂小道消息多吧。 石谢幺闻言一怔，缓缓道：“这有什么说的，都那样，妖族北征，人族北逃。” “我在城东那里看到有人买奴隶，还说都是南上的人。” 石谢幺没了剥沙果的兴致，他垂眸看着桌面道：“能当奴隶都是好的，至少秋城这边的奴隶比其他地方的奴隶还能一天混一顿饭，有身能遮体的衣服。 “更惨的是那些奴隶主都挑不上的人，北面离恨山脉闹了起来，现在只能往东西俩边逃，偏偏卡口又多，奴隶主都挑不上，你该想象那些人能走多远，又能过几个卡口。 “秋城几个大家族每天都有施粥，螺头巷那里每天还是有死人，每天清晨城主府的车都能从那里拖走一车尸体。” 林相沉默，他还在为有些人当奴隶而感伤时，有的人早已倒在夜晚里面。 石谢幺倒是继续说了下去：“前几年南边还有船拉人上来，赚个路费钱，现在自打南边妖族越闹越凶，已经逼近青云岗，再没船敢过青云岗去南面载人了，万一给妖族在江上堵住，船都要给扣住。 “现在秋城的流民都是俩条腿逃过来的。” 石谢幺的声音稍微大了点，旁边俩桌的客人也加入谈论。 “还不是早些年蚕国那几国闹的，非要南拓开荒，人家均国能南拓是需要土地安置人口，那几国都是贵族眼红那些土地的利益，联合起来喊个口号南拓。” “现在妖族封锁了青云岗一线，南边啥情况也不知道，哎，不知道那边的人过得啥样了。” 林相不知道怎么走出茶舍的，他回到家里摸出识符，查找南边的讯息，只言片语触目惊心。 有骂南边袁家截流流民专挑精壮貌美留下倒卖，自己无能为力只得发言揭露的，袁家世居范东，离秋城三百里地。 有举家困守北岗请求帮助的家主，北岗离秋城五百里地。 有在南泽发出一声对这个世道愤懑怒吼遂转身向南的士卒，南泽离秋城七百里地。 十来年的征伐，南地的慷慨悲歌并不少，只是这片土地太过散乱，一个人的声音终究难以燎原，这让林相产生一种浓浓的割裂感。 地上天国均国就在山北，但离均国几千里外的地方，却是宛如地狱，还有人在地狱上搭建高楼朱阁歌舞酒宴，热闹非凡。 自己一顿药膳可以让几千号人吃上一个馒头，但自己能放弃药膳，选择救济旁人吗？ “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 “幸好，这个世界有前辈楷模在告诉我应该如何做。 “所幸，终有可一言而决的太上。” 恍惚间林相好像对林泳澄的三问有了一个似是而非的答案。 第一百一十章 裴红莲引起的麻烦 林相变得更加刻苦，整个九月他基本上是最早到寒潭院，最晚出去。决斗场的生死决斗更是加到了四场一天，若不是极境生炼法太过消耗元气，也许他晚上都还要去打一场，出于谨慎他没有这么做。 林泳澄在九月十五晚隐约察觉到他的不对劲，但她没有问出来，只是在秋山学院五天上学俩天休沐的休沐日中，问及回到绝峰的裴红莲。 “弟弟？诶？”裴红莲愣住，凝眉。 “我好像没看到他的诶。” 林泳澄脸色微微一僵，揉了揉眉心，道：“莲儿你留意一下他最近的作息，十五晚我见他状态有点不对劲。”顿了一下，林泳澄似是不经意地道：“景儿毕竟是生而知之，对人情冷热来得比较慢，需要慢慢相处才能让他不那么防备外人。 “那天晚上你俩都太刻意啦，不用太在意为娘的，强来的感情更伤人。为娘希望你俩慢慢熟悉后能培养出感情来，毕竟为娘就你们俩个孩子，总不能吃年夜饭时还像个陌生人一样吧。 “景儿那边你也可以把这话跟他说一下，这孩子心思剔透，什么都能猜到一点。也容易犯蠢，有些事就看不清，你在秋城要看着点他，别让他犯浑。 “人多眼杂，为娘下山限制诸多，没办法给你姐弟俩当个中间人牵线搭桥，景儿那边还得劳莲儿多操心，好歹他也叫你一声姐姐呀。”听到林泳澄最后句调笑，裴红莲脸色微红地低声应下。 九月廿二，裴红莲来到学院照林泳澄的指点找到齐峡。 黑色衣裙乌发盘髻衬得肤色雪白，映得一对红眸泫然欲滴，吸引木画院一群毛头小子的大片目光。 裴红莲轻声问道：“齐师，能不能向你打听一位学员的动向。” 齐峡嗯了声。 “我想知道姚李子最近在哪里，我这个月基本没看到他。” 齐峡花白眉毛微微一颤：“你是他什么人？” 裴红莲平静道：“和以前的他有过数面之缘，听说他在秋山学院，所以想找他叙叙旧。”这是她和林泳澄几人对好的口供。 关于林泳澄的这个养女，秋城人都知道是城南的一个小姑娘，能碰到姚李子也不足为奇。 “他呀？应该在寒潭院吧。” 裴红莲知道林相在寒潭院，不过毕竟自己带着个宗师养女的身份，上上下下不知道有多少眼睛注视着，自然行事要符合逻辑。 裴红莲来到寒潭院，找李复容打听确认姚李子在冰屋后，遂在小屋里百无聊赖地等他。 离酉初初刻还有三刻钟的时间，倒不是那么难捱，只是不少归还冰符的学员看到一位黑裙红眸少女呆在小屋里，难免好奇。摄于美貌，难免搭讪。得到的回复确是‘等人’二字。 得，更好奇了好吗。于是寒潭院外多了几个无所事事的人。 终于，林相掐着时间来到小屋，看到裴红莲一愣，幸好自在观下他足够冷静，只是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顺手归还冰符缴纳租金，看到那个租金的金额，裴红莲微微挑眉，明显是从早待到晚才有的租金数额。 裴红莲道：“听说你也在这里，所以想来找你叙叙旧，寻个地方吃饭？” “好。” 俩人并肩离去，惊掉一地眼珠。 秋山学院贴吧直接出现俩人并肩的照片，附言“裴女神名花有主？” 裴红莲光是那容貌就已经让不少人倾慕许久，更别提枪宗养女的身份，现在传出名花有主，贴吧瞬间沸沸扬扬。 说是去吃饭，俩人直接来到林相小院，关上门，裴红莲低垂眸子，看着林相在厨房忙忙碌碌的脚步，轻声道：“娘说你不对劲，我还不信，现在看来倒是真的。” 林相脚步微微一顿。 “我以前在城南看到过你好几次，每次路过那些乞讨、身残之人时，你总会蹙着眉头，带着几分于心不忍。今天一路而来，你一直低着头，没有往那些人落入半分眼色。” 林相看着锅里翻滚的米粥，升腾的白色雾气朦胧他的面容，以至于裴红莲听见林相的回答，仿若隔着一层晃晃悠悠的烟雾，雾里看花，甚是朦胧。 “眼不见，为净。” 看着林相的背影，裴红莲的红眸微微敛起，眉峰斜飞，锋锐意气竟带了三分林泳澄的影子。 “想不到，这么冷漠的话是出自你的嘴里，我没记错的话，你反客为主那夜说的话，我猜你……” “裴红莲，你猜我敢不敢拔剑？” 裴红莲看到林相往右偏头回望，右眼乌黑的瞳孔凝视着自己，白雾缭绕右脸颊，恍惚间好似隔着朦胧，看见他深藏在皮质面具下的那颗小痣，挂在抿成一线的右嘴角上，如剑尖随痣刺来。 林相右手轻轻按在腰间折杨柳上，他和她关系很复杂。纠纠缠缠，隐约有几分照镜子的相似感。裴红莲能猜到林相的心思并不奇怪，反客为主那一夜，林相给裴红莲看得太清楚。 “有些话说出来，它的味道就变了。看破不说破，心照不宣即好。” 裴红莲读出这个意思，红眸低垂，眉头轻落：“娘那里我怎么跟她说？” “你跟娘说，我在思考三问，过段时间就好。” “三问？” “你想要什么？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你该怎么做？” 裴红莲转身：“知道了，”她背对林相，缓缓开口道：“娘看出那天晚上咱俩演戏了，她说顺其自然就好，不要太刻意。” 林相继续低头看着锅里翻滚的粥水，雾气朦胧：“嗯，那有空来吃饭吧。” “看心情咯，下次记得叫姐。”裴红莲丢下一句话，款款踱步离去。 十月初，林泳澄建议他读一读均国史以及暮修会编年史，再没问过林相的事，转而祝贺林相的十七岁生日。林相也以为此事已经过去，直到他看到三个十四五岁的小小少年，伸出绑着红布条的右手掌。 秋山学院的约斗氛围虽不如均衡学院火爆，但某些约斗的习俗还是通行的。用红色布条缠绕右手手掌，向人伸手，表示自己要和对方约斗。若是应约，双方击掌定约。若在击掌前，对方剪开红布条，则是不死不休。 第一百一十一章 话痨总是爱搭讪 三个木画院的学员自打见过裴红莲的面容，加上贴吧的风言风语，少年意气再也经受不住，加上从齐峡处得知姚李子十七岁才一鼎，如此废柴，不约斗一番，实在难以解气，遂有此想法的三人拉上一群人堵在寒潭院前，众目睽睽下向林相伸出手。 林相捏了捏眉心，很烦！ 李复容都被寒潭院外吵吵嚷嚷的声音惹了出来，双手插袖靠在门旁，目光有趣地打量被堵门的林相。 林相回首望着李复容问道：“请问教习，不接受会被开除吗？” 李复容笑了笑：“不会。” 林相看着居中少年左脸上的一颗青春痘，道：“我拒绝，请让一让。” 居中少年陈华应道：“我拒绝！” 林相转身往另一边人群走去：“麻烦让一让。” 陈华高声叫到：“别让！别让！堵住他！” 开始往十八岁迈步的林相，身段拔卓在一群十四五岁的少年里简直不要太高，少年们看到林相走来纷纷让开，他们只是来看热闹的，可不是来惹事的。 十月上旬林相在陈华三人组不厌其烦地骚扰下，直接申请了升级考核。 升级考核很简单，只看修为境界即可，早已破境二鼎的林相很轻松地通过。 以为摆脱苍蝇的林相，原本心情很靓丽地走出寒潭院，直到看到那张又多了个青春痘的脸。 “您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林相看着陈华手上的学员证真的服气了，为了和自己约斗，直接和自己一样升级到二鼎学员。 “你另外俩位小伙伴呢？” “我陈华一生不弱于人，何须朋友相助，我自横压一世。” 林相一头黑线，哪来的中二小屁孩，他差点想唱一句：“爱你不跪的模样。”对一对暗号了。 “这样吧，年底考核的末位淘汰挑战赛，你能对上我，我们当场约斗如何？那时看的人更多，还有视频转播。” 陈华拳掌合击：“好！年底见！” 林相扯了扯嘴角，礼貌告辞。没走几步，脚步声追来，他还以为是陈华，回首一看。 却是熟人，只不过现在不熟，是申明。 申明拱手道：“姚同学你好。” “你好，你是？” “申明，现在六鼎学级，你可以叫我一声学长。” “申学长，有什么事吗？” 申明回头看了一眼陈华离去的身影道：“陈家小天才和你这段时间的纠葛闹出不小动静，我只是好奇一下，你和裴女神真的是情侣关系吗？” 林相心底吐槽到：“话痨配话痨，绝了。” “不，只是朋友关系。” 申明开始喋喋不休了。 “想不到姚同学很早就认识裴女神了呢，不知道裴女神喜欢吃什么，她……” 林相扭头打断申明的连珠炮式提问：“楚湖祝不也在秋城，学长怎么不对她感兴趣？” “楚梦焚的半个天下第一美女说法怎么来的知道吗？” 林相摇头，并表示也不想知道，他要回去吃饭了，他俩已经走出学院大门。 申明拉住林相：“要吃药膳是吧？今天我请你。” 林相凝眉。 “我既然要向你打听裴女神，自然从齐师那里知道了你在用极境生炼法法，需要药膳进补。所以，你跟我说说裴女神的事，我请你吃吴琏楼的药膳如何？” 林相感慨，不愧是七海商会的主人，情报探听清楚且不说。这吴琏楼也是诚意满满，吴琏楼的药膳食谱就是林相记住的吴国火琏十三卷，天下药膳食补烹饪手法最佳的酒楼。 “好。” “咱继续刚刚那个话题。”申明带着林相往城北吴琏楼走去。 “达博上有个票选天下第一美人的页面，楚梦焚获得十之四成，其余人瓜分剩下六成。 “按票数算，楚梦焚确实天下第一美人，但剩下六成人不答应，四比六又说不赢人家，所以近半人附议其美名，近半人反对的由来既是如此。 “剩下那六成里面，谁也压不了谁，暮修会修女、燕国双姝、沙华女皇等，更别提还多了一个裴红莲。” 吴琏楼离秋山学院不远俩人径直上楼寻了张无人桌子点菜，期间申明嘴巴没停过。喋喋不休间，林相算是明白楚梦焚的天下第一美人怎么来的了。 “这是什么秦王扫六合，合纵连横。”林相只觉得和战国七雄有浓浓的相似性。 林相看在菜色的份上很配合地附和申明的滔滔不绝：“半个公认的天下第一美人怎么也比得过裴红莲吧？” 申明摇了摇头道：“关键不在天下第一美人，在于那十之四成里面。 “天下近年出现的美女不少，前有倾城公主，后有裴红莲。可那四成还是坚定认为楚梦焚是天下第一。裴红莲她们分走的票选是那六成里面的。 “你知道原因吗？” 林相配合地说不知。 “我见过楚梦焚，和她有过交集。” 她没搭理你，她心底只有暗馆玄术。林相顺势在心底接了句话茬。 “近距离地见过楚梦焚，才真能确切地认识到，那是一种不在凡间，只应天上有的美。那四成人即是认识到这一点，才如此坚定不移。” 申明说到这里深深吐出一口气：“你说这般绝色，我等凡夫俗子岂有机会结成良缘？擦肩几次，便以知足。所以，我选裴红莲。” 林相看菜端上，不客气地吃起来，闻言道：“我和她不怎么熟，只是以前见过几次。” “没事，有交集那即是见过她一面，我知道这一面，便能勾勒她其他的模样。” 林相咽下一块雪丝香菌，心底吐槽道：“你的别蔚清呢？你的别蔚清呢？”他可是早看出别蔚清对申明的意思了。 吃人嘴短，林相很淡定地说出和裴红莲对好的口供，申明听得津津有味，连连点头。 说完裴红莲，申明转而问道：“听齐师说，李子在用极境生炼法？” 自在观下的林相九觉明锐，他能查知到这才是申明今天请饭的原因。 “是的。” “我还顺手去看了一下这本书，书中说生气的捕捉，我有些不明白，李子能给我说说吗？” 第一百一十二章 申明的请求 顺手？这本书的积分是三百六十，你季度排位赛的魁首也才四百积分，还顺手查，骗鬼呢。 林相也不说破，道：“我只能以寒潭院的例子来说明。 “人在寒冷环境里面都会颤抖取热，在寒潭院这份颤抖会更为强烈。 “感受皮毛筋骨肉的每一次战栗……” “等等！”申明疑惑打断：“皮毛筋骨肉？要感受到这么细微吗？” “是的，还要经络脉穴随之的震颤，感受到它们共同的震颤后，你再去追溯这份震颤的源头，那即是生气的来源。” 申明垂眸凝眉思考，林相不紧不慢地进食，他已经半饱，可以不用吃那么快了。 “需要感知到这么细微吗？” 面对申明的疑问，林相忽然再次认识到自在观的强大，他捕捉震颤是灵魂透过湖水捕捉的身体震颤，想来自在观应对细微反应着实效果显着。 “不用这么细微。”林相结合自己的经验说道：“关键是捕捉到，绝境里的那一线生机。 “我说的震颤，像是生气在身体这座大海里搅起来的巨大浪花，只有厘清那些微不足道的浪花，才能看到巨浪的源头在哪里。 “我的方法是从皮毛筋骨肉五脏六腑这些身体各处的律动，找到那一线源头，申学长要是有其他方法看清浪花源头，那也是一样的。” 申明有所得，细细询问林相含住生气的吐纳、修炼细节，还有事后对食补的选择。 林相一一作答，申明满足告辞。 林相现今的身份和申明有过交集后，七海商会主人充分发挥了他的交际能力。 吃过几次饭，申明提出一个请求。 “剑桩？” 申明道：“剑法练到后面就要开始刺活物，直对着木桩和假人刺是锻炼不了眼力的，我在修习一门剑法现在需要以人作桩。” “申学长别蒙我了，你可不像一位习剑之人。”观尽三千剑典的林相知道剑桩一论，他更知道习剑之人自带几分剑的意气，即使是才入门的剑手在提手转腕时，也会带上几分运剑的影子。 一如当初楚梦焚在自己身上感受到阿喜留下的刀气一般，习剑之人对同类最是敏感不过。 林相当暗馆馆守与申明的交集，以及近几次的吃饭，让他很确信申明不习剑，于是他说出这句话。 申明倒是一怔，笑道：“李子倒是直白，那门剑法是我需要的手段，所以需要做到纯熟贯通信手拈来。” 林相道：“可以，我在寒潭院时，上午找我对练吧，下午我要做自己的功课。”晚上林相要去决斗场，下午需要调整状态。 俩人说定，翌日即开始。 晚上林相走出决斗场，今天的二鼎对手是个顶峰的，经验异常老道，差点被对方用顶峰比高阶多出来的玄气耗死。 “看来这即是娘说的绝对实力了。”林相想起林泳澄对自己说过的话。 “鼎境里面，境界的高低不代表战斗能力的高低。 “若是一个人战斗能力强悍境界低，遇到一位战斗能力薄弱、徒有境界的人，往往还是境界低的那一人获胜居多。 “境界是衡量自己能掌握多大的能力，能否使用这份能力又是另一回事。 “每一境界，景儿最好进行一百场次的生死决斗才能说彻底地掌握这个阶段的能力。” 刚刚那个对手即属于林泳澄说的彻底掌握当前境界能力，绝对实力稳稳站在二鼎顶峰的人物。 “境界之差很大，高境对低境完全可以一力降十会，碾压过去。 “可双方都在同一鼎境时，境界只是衡量胜负的占比，不是绝对因素。” 林相对这几句话的体悟更加深刻。思索间，已经来到城南巷口，跟邵婆婆打了个招呼，见她摊位上还剩三个烧饼，顺手买下。 邵婆婆也不谢绝林相的好意，反而递给林相一罐白粥：“李子，今天老婆子给孙儿熬了一下午的粥，结果他看都不看，带回去又太沉，你拿去喝，明儿早上路过的时候把罐子给我就好。” 林相也不客气，这段日子他也和老人家熟稔起来，知道老人一家住在自己院子后面，她的儿子和媳妇都在码头上做活，孙子还在读蒙学，邵婆婆平日就卖烧饼这类小吃食赚些零钱补贴家用。为此林相往往会多给几铜角，邵婆婆推不过，只好送些小食给林相带回去。 刚到院门口，一怔。 裴红莲穿着一身红裙，正在门前来回踱步，林相走近都没发现。 “姐，你怎么来了？” 裴红莲闻言眼皮一翻，把打算出口的‘你不说有空来吃饭’咽下去，转而道：“有事问你。” 林相摸出钥匙推门进去，裴红莲顺手掩门，看着林相径直啃着烧饼，拿碗倒出白粥喝过几口，开始生火做药膳，她赤红眸子盯着桌上那罐白粥道：“臭弟弟，你不给我倒一碗？” 林相回头从上到下看了眼裴红莲，看得她柳眉倒竖：“看什么？！” “你不是不喜欢喝粥？” 裴红莲一怔，抿嘴一笑：“那是以前的我，现在的我不挑食。” 林相拿出一个干净碗洗过，用玄气冲尽水滴，倒入白粥，从油纸里拿出最下面那张烧饼。 “这张饼我没动过，你先吃吧，药膳等会儿才好。” 裴红莲依靠在桌边，一手托碗一手拿饼小口吃起来。 林相低头处理花鹿肉，问道：“姐，你还没说找我什么事呢。” 裴红莲喝粥咽下一口饼，看着林相的背影道：“申明你应该认识吧？”切肉的动作微微一顿，旋即恢复：“认识。” “你跟他说了我的事？” “说了。” 林相等了一会儿，鹿肉都焯完水也没等到裴红莲的下句话，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眼。见她颦蹙着眉头，思索着什么。 林相没有打扰，继续忙碌。 不多时，药膳在玄术制造的火焰下，迅速炖制好。林相端上桌摆上碗筷，裴红莲还在思索。 林相道：“姐，先吃饭吧。” 裴红莲一颤，从思绪中恢复过来，看了眼药膳，感觉好像还能吃，遂拿起碗筷夹了一块肉放进嘴里，嚼着嚼着，嘣出一句话来。 “你知道，我这具身体的主人是北上逃难一对夫妇的早夭女婴。” 林相闻言点头，这是他早就知道的事。 第一百一十三章 花里胡哨，真有排面 裴红莲见林相停下碗筷作出倾听状，微微点头继续说道：“今天我去城南无意中得知一个消息。 “茱萸会有人在打听那对夫妇的事，可惜那对夫妇北上后再无音信，他们所得甚少。 “知道我早些年在秋城呆的具体位置之人，你，娘，喜姨，我，申明。身边那几个塑料花姐妹我都没有详说过。 “为什么茱萸会的人会知道？” 林相知道茱萸会，那是林冬煮宣布除妖务尽理念的组织，经南地人妖的纷争，吸引了大量被妖族迫害的人加入，其他城市与国家都有分会。至于裴红莲对身边几个小姐妹的吐槽他直接无视了。 林相沉入湖底，开始思索起来：“林冬煮和申明关系不错。” “申明有加入茱萸会？” “他不认同除妖务尽的理念，认为太极端了。”自在观的状态下，林相复盘了和申明以这个身份建交的过程，他好像看出了什么。 “可能……他是受人之托向我打听你的事。” 裴红莲挑眉：“说说看。” 林相说起那天的事来，总结道：“他说楚梦焚可望不可即，只能退而求其次，可剩下六成里面有这么多好看的女孩，凭什么他会选你？要知道早几年前，别蔚清已经对他有那个意思了。” 听到林相前半截话，裴红莲暗暗捏了捏拳头。听到后半截话，她轻轻道：“看来是林冬煮在打探我的底细？” “很可能是这样。”自在观下的林相开始慢慢地叙话，把逻辑理出来。 “我一开始还以为他只是想知道极境生炼法，现在看来他居然带着搂草打兔子的想法，不愧是能把七海商会做大的人物。 “林冬煮之所以打探姐的底细，也许是因为夺舍我的那个妖叫红莲。姐现在叫裴红莲，不由得让人想到姐会不会和‘红莲’有什么关系。 “这样的试探茱萸会肯定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个。 “唯一庆幸的是，我们对好的口供模糊了时间，姐和娘的交集在开元七年，那时‘红莲’还在暗馆内，他们应该联想不到才对。” 裴红莲蹙眉道：“我还是觉得茱萸会这一举动有些奇怪，毕竟怎么想，凭娘和林家的关系，林冬煮也不至于作出暗查的举动来。 “他有疑虑，完全可以等我和你对的口供传播开来后，看其他人的调查结果，这般亲自上场，完全像是跟娘身上的林家关系做了切割。” 林相轻声道：“休沐回去后，你跟娘说一下这件事。” 裴红莲应下，转而问起陈华的事。 林相翻了个白眼给她：“以后别在学院表现得跟我很熟，你的那些小迷弟很烦。” 裴红莲微微昂首，乜着林相道：“这不证明你姐的魅力和那什么楚梦焚不相上下吗？” 林相呵了一声，道：“楚梦焚偶尔不是要去绝峰找喜姨论刀吗？你和她没见面过？”他没说的是，看到那张脸后，你哪来的优越感，他起身收拾碗筷。 洗碗的他没看到背后离去时裴红莲捏着拳头对他挥了三下，她可听出林相的潜台词了。 “钥匙我拿走一把咯，你自己说有空来吃饭的。” 洗碗的林相轻声应下，继续收拾厨房，他打算明天找申明确认是不是有人拜托他帮忙打探裴红莲的消息。 早上风略带几分冷厉，天空的云层很低。路过邵婆婆摊位，还了瓦罐，顺手买了俩张肉饼，一边啃着一边到寒潭院。 申明已经在等他，林相跟他找了一间十丈大小的冰屋。 进去打开障眼阵法后，林相直接问道：“申学长，是不是有人拜托你打探裴红莲的消息。” 申明发现自己好像每次跟姚李子说话都要被突然袭击弄得愣神一下，他意味不明地道：“看来你和裴女神关系真的不一般。”能知道这个消息，要么是自己这边流露出去的，要么是裴红莲那边说的。 “她很嫌弃除妖务尽那套理念，对茱萸会的人自然不感冒。问了一圈知道她情况的人，最后找到我这边来了。”林相半真半假地说道。 申明摩挲下巴：“看来我和裴女神真的有些缘分呢，”看到林相平静的目光，他知道插科打诨遮不过去了，旋即道：“是茱萸会会长林冬煮的未婚妻别蔚馨要我打探的。” 林相没想到是这个答案，自在观下的他很自然地抛出早已准备的疑问，没给申明看出自己面对这一答案的反应。 “原来如此，申学长和林会长很熟？” “略熟。”听到这个回答，林相暗中扯了扯嘴角。 “林会长为什么会对妖族抱有如此大的恶意？” 申明想了下，道：“也不算什么秘密，你若是在凉城待过应该会有耳闻。林冬煮五岁时，凉城受北原那场战役影响，多有残破，让妖族有机会潜入暗杀林家的重要人物，他母亲为保护他，死于妖族的手下。” “多谢学长释疑。”信你个鬼！要恨也是恨离恨妖族，怎么会恨全天下的妖族？ “闲话说完，我们开始练习吧，我先稍稍为你演练一下剑术，免得你猝不及防。” 申明横剑一礼，林相注意到申明的剑很短小，只有二尺五六的样子。剑柄相较普通长剑略显精致，一手堪堪握住，寒光鉴人的剑身告诉林相：这柄剑也是一把不可多得的利器。 申明双手横托剑身，林相感到他身上玄气剧烈流转起来，一幕奇诡的情景发生了，惊得林相后退一步。 随着申明横托剑身的双手缓缓收回，那柄剑横横地悬浮在空中，他手指在胸前变换指节，口中清叱：“走！”玄气随着手势的变换和天地灵气共鸣，在特有的节奏下，灵气缠绕在剑身上，随玄气的控制而驱使飞剑。 剑光连闪，空气中肆意飞舞的长剑明显比人手操作时多了几分灵动、诡谲，速度也更快。 申明收剑回手，含笑对林相说道：“这是在均国那边传来的手段，依靠玄气驱剑，称作‘御剑术’，近几十年兴起的。” 林相忽然知道申明为什么要练这门剑法了：“花里胡哨，真有排面。” 第一百一十四章 鼎境的划分依据 林相礼剑，申明见林相右手持剑，左手并指在剑身俩面从剑柄到剑尖拂过。再对自己横剑一礼。 “李子每次用剑都要如此礼剑？” “嗯。” “佩服。” 林相不多说快步向前，身形如蛇扭动，在知道有一柄飞剑的情况下，林相可不敢让对方捕捉到行动轨迹。 申明驱剑横堵林相，几次拦截不成后，他明显察觉到这个对手的难缠。对方直觉敏锐异常，由于自己对于飞剑的把握还做不到圆转如意，每次对方都找到飞剑势头稍缓的那一刻，用剑脊和飞剑剑脊互磕挡下自己的攻击，对手不可小觑。 林相眼中光影明灭，洞玄视界里，他明显看到一条条线在申明身上有规律地震颤，引动天地灵气缠绕在飞剑上，他看见灵气把申明和飞剑连在了一起。 “灵气……可以斩断吗？”林相左支右挡时，不由得陷入沉思。 灵气很玄妙，常人不可捉摸，普通人一呼一吸间都会把它带入身体里。若是没有独特的吐纳法门，灵气只会是人体的过客。人体里能含有的灵气如世间万物一般，总是恒定的，这也是妖族喜欢吃人的原因，即使不修行的人所含有的灵气也远超其他食物。 “灵气只是过客……需要吐纳的法门……”林相轻叹，他的剑不会吐纳，做不到在走过那些线的时候，通过吐纳把线咬断。 “不对！ “剑心连环！ “剑心连环最根本的循环往返之力，其一是自己身形带动引起的，另一个是从对手身上借来的。灵气也是一种力道，只要能借到灵气的力，在借力的那一瞬间，它就是存在的，存在就可以被斩断！” 林相没有尝试这个想法，他需要以后在决死场悄悄地尝试，只有死人才能保住对手的秘密。 和申明的对练中，林相剑式间的衔接愈发转换如意，一剑如水流转，总能出现在关键时候挡住申明的刺击。但林相明显感到压力逐渐地加大，对方居然进步神速，从一开始的生涩凝滞，到现在的运使自如。 “这家伙真的是才开始练习吗？”林相感到不可思议。 你来我回地交剑两刻钟，林相一直没有靠近申明身前三步，全被拦截下来，期间也运使好几次奔流加速都给对方挡下，对方在那一刻剑速也是暴涨。 林相惊异，对方对飞剑一道的领悟如此快速？ 半个时辰的高强度战斗，让林相精神体力和玄气下滑的厉害。驱使飞剑对体力的消耗甚小，和林相同等修为的玄气下，只是消耗的心神很高，这对申明来说完全不是问题，他毕竟是以六鼎修为打底，玄气体力远超林相。 终究林相以玄气不够而结束战斗。 俩人开始复盘战斗，探讨一招一式的选择。 秋山学院每月十五是大课日，有六名导师开讲，听讲学生不分境界高低。 六门大课内容不尽相同，学员可以根据事前拿到的课程表决定上哪位导师的大课，导师授课内容一向都是选择玄妙法门等艰深内容，比如：各种命灵玄术相互组合后，会产生怎样的本命玄术以及命灵玄术和命灵的奇妙交互作用。 这些是关于命灵研究最艰深的内容，谁也不想错过。若是都想听，只能事后看随堂录像。 九月份的大课林相因为拍卖场的见闻，心绪不佳，没有去上。十月份的大课他不想再错过。 按照林咏澄的原话便是：人各有所长，技击之道问我，灵玄理论问大课导师。林咏澄对于玄气修炼与技击上的问题，从来都是不吝赐教。涉及到玄气灵气的理论时，光是三魂立人和阴魂阳神上的造诣，林泳澄可能还不如林相深厚。 三鼎的命灵玄术林相至今还未作出抉择，自然需要多从理论上面作出判断抉择。 十月的大课，林相瞄过课表，没有讲命灵玄术搭配相关的，九月份的大课倒是看了回放，有一二收获。今天上大课倒是为了满足一下好奇心，因为齐峡是一堂大课的讲师。 林相的大课是在蚕火院上的，林相抓了一个靠边的位置，旁边坐着几名水清院的学生。 齐峡国字脸不苟言笑，一身黑色衣袍。走进坐满四百来号人的教室，抬眼一扫，嗡嗡作响的教室顿时为之一清，落针可闻。 “鼎境的划分依据是什么？”他把手上的教案往讲桌上一搁，淡淡问道。 教室里的学生沉凝片刻，一名坐在最前排十四岁左右的学生举手，齐峡示意他起身回答：“鼎境划分的依据是以玄气而论，境界越高，玄气越强、越疾、和身体的契合越高，对经络脉穴的拿捏更加举重若轻。” 齐峡眼皮耷拉，目光也不看那名学生，声音不急不缓地道：“这是《樊山论玄》上的话，你自己的理解呢？” 那名学生语塞，齐峡抬眼看了他一眼，让他坐下，其他学生立马打消回答问题的冲动，齐峡环视教室一周说：“我希望在我的课上，你们不要照本宣科，所称所言当是自己的理解。现在，有人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吗？” 片刻后，见没有学生主动开口，他转而说道：“那么，学徒位阶为何境界的高低在战斗中体现的不明显？学徒境界决定胜负的因素是什么？”这个问题有人开始举手回答。 “因为俩人心理素质不一样，有的人临阵慌乱自然在战斗里是漏洞百出。” “有环境因素吧，比如一位在复杂地形里的一鼎通玄学徒也可以干掉一位三鼎的练气学徒。” “战斗技巧和经验，技击能力更为突出的那人自然更强。” 等学生把想法说的七七八八后，齐峡微微抬手示意停止讨论，教室逐渐安静下来。他转身在白板上用黑色的墨笔写下“环境”“心理素质”“技击能力”等答案，这些他都写在左边。 写完后，在最右边白板、最上端写上“玄气”俩字，随后转身面对学生，说：“玄气的强弱让我们施放的玄术有了高下之分。比如以二鼎境界的玄气施放出的火球术和四鼎境界的火球术相比，一个只能轰断人头大小的树干，另一个却可以把成人合抱的树干轰断。这就产生了一个问题。”他停住话语，环视教室内的学生。 第一百一十五章 婆俞的传说 “这让我们在使用玄术时会有所衡量它在自己手上能产生多大的威力，在战斗时，它将会以最明白清晰地方式展现出来。 “学徒位阶的玄术，太过薄弱，所以很多时候都被对手轻而易举地躲过或是击破，玄术的重要性还不能体现出来。 “玄术逐渐绽放它的威力是在四鼎玄气使境界时，这时自身对玄气的把控愈发细腻，对每一丝玄气的运用更加如意，自然玄术威力大幅提升。” “所以，在学徒战斗里，玄术对战局的影响并不会起决定性的作用。”齐峡转身在白板左侧画了一个大圈，把之前学生提出的答案全圈住。 “这也是为什么会有这些答案的原因。”他转身，面对学生微微一笑：“当你们走到四鼎门前，才会知道何为鼎境，若不勘破这一点，你们将一辈子都走不进四鼎的门内，一辈子都是玄气学徒。” 听到齐峡这句话，教室一片嗡嗡作响，有学生举手询问什么是真正的鼎境。林相听着这些内容若有所思，决斗场的经历、林咏澄对绝对实力的说法，让他更能体会到这番话的意味。想不到只是凑趣而来，倒是让自己多得三分惊喜。 齐峡没有回答学生的问题，而是再次来到白板左侧，轻轻敲了敲白板，教室顿时一片安静，学生已经被齐峡吊起好奇心，都在等待导师的解惑。 “让我们先看看这些答案。” “战斗技巧、战斗经验、心理素质……这些可以归为技击能力，对不对？”没有学生质疑，齐峡在圈外偏白板中间的位置写上“技击能力”四个字。 “地形、环境里各种天地灵气的比重、天气……这些都可以归为外部环境，不知道有没有同学否认？”见没有学生反对，齐峡再次写上“外部环境”四个字。 齐峡指着圈外“技击能力”“外部环境”俩项对学生说：“除去玄气这一项，其他的影响因素我想都可以归入这俩项里面。而善于运用外部环境，也是一种技击能力，所以，外部环境这一选项划去。”他挥手把“外部环境”这一项划去，学生没有发出质疑。 “那么关于‘学徒境界决定胜负的因素是什么’这一个问题就有了答案。”齐峡在“技击能力”“玄气”俩项下面拉了俩条线，交点处写下“胜负”二字。 有学生询问玄术应该归入哪一项，齐峡随口回答：“玄气影响玄术的威力，也对自身速度力量有所影响，自然是归入玄气一项。而鼎境划分的依据也和这俩项有关。这源于一个传说，不知其真假。” 教室里的学生面面相觑，家学渊源的学生已经知道齐峡打算说什么。 “久远不可考证的年代，有一强国婆俞统御婆俞大陆号令所至莫敢不从，国势可慑服遥遥隔海相望的其余八座大陆，婆俞王朝铸鼎八座分送八座大陆，以示“鼎定八荒”之意。” “婆俞国的军队等阶制度便是如今的鼎境划分方式。三人成虎，一位士卒可以击败三位普通人的联手，那他便是一鼎。其后一名士卒分别对阵一百名一鼎士卒没有败绩，那么他就是二鼎。其后境界以此往后推论……而太上，则是同时对阵累积后的人数不败，方是人间成神。” 林相想到林泳澄要求自己每一境界进行一百场次的生死决斗的建议，想不到出处竟然在这里。林相默算了一下，所谓太上要同时打倒的人数…… “数学不好是硬伤。”林相默默结束了心算的过程，后面的零太多，他已经数不清了。“看来齐师的意思是，宗师还需要分别对阵，太上则是一起上都没压力，所以人数对于太上已经没有意义了吗？难怪称作人间成神。”林相对太上境界愈发向往。 “……可以得出鼎境的划分依据便是以胜负而分。 “二鼎顶峰的你被一位一鼎顶峰的学徒击败了，那说明你只有玄气一项是达到二鼎顶峰，技击能力这项还没有达到二鼎顶峰。因为你还不能做到把二鼎顶峰所能使用的玄术、自身速度、力量等因素化成自己的战斗力。这样的你，只能说是内功到了二鼎顶峰，外功没到二鼎顶峰。内外都达到二鼎顶峰，这才是真正的鼎境境界。 “这也是学徒位阶境界高低对胜负影响并不明显的原因，学徒位阶是你们逐渐认识到自己能做到什么、可以做到什么程度的一个过程，当走完这个过程后，你也走到四鼎的门前。” 听者心悦诚服，有的学生已经知道这方面的知识，或者如林相这般有所领悟，但没有像齐峡这般总结的如此透彻。 课间休息，齐峡身边围了一圈询问问题的学生，即使齐峡看起来没精打采的，但他依旧很耐心地一一解答。林相很有借读生的自觉，没去挤人堆，径直往寒潭院去，他今天还没用极境生炼法呢。 冯晖拧着眉头站在秋城南门外，看着进进出出的车马、拥塞的城门，地上七零八落的腌臜秽污。一身鲜艳红色盔甲的他坐在一匹黑马上，马身侧挂着一柄长长的斩马刀，站在道边的他每逢有挑夫汗流浃背地担着东西走过时，他双腿微微夹住马身，手微微提缰绳让马后撤几步，不多时马身已经退到大道边上的杂草里。 之前与他并列的同伴也是红甲黑马，扭头发现冯晖离自己已经有一个马身的距离，田小三扯了扯嘴角笑着说：“大少爷你又怎么了？” 冯晖眉心拧成的疙瘩越发突兀：“这真是秋城？山北文教圣地？这么一副破落样，即使是西海边上的小城也比这里好。”有几个行人听到冯晖的话顿步怒目而视，看到冯晖一身华丽的盔甲武器大马有所顾忌。 田小三立马对几位行人一一拱手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我在这里向各位赔个不是。他很少出大均，见识比较少。出门在外，还望各位多多包涵一下。”并不断对冯晖使眼色，冯晖不想道歉，扭头偏向一旁。 第一百一十六章 只有一次，不能重来 那几位行人在田小三赔过不是，也不纠缠拱手离去。 冯晖在那几人走后，轻哼一声，小声说道：“要是在大均，那几人早就向我发起决斗邀请了，哼！软骨头。” 田小三笑着劝到：“好了好了，出门在外，还是积点口德吧。”他压低声音道：“秋城所在的地界，有的国家城邦出了名的落后保守，即使秋城有倾慕大均事物的人。”他对一辆炼气车努了努嘴：“可其他地方也有带着自己那地方事物来秋城的人。”他眼神落在骑着一只牛妖身上的人上，一一瞥过旁边那些避让的人力推车、马车。 冯晖还想抱怨，三人里面唯一一位身穿白色衣袍的男子拍了拍胯下白马，道：“先下马进城吧。”听到白衣男子的话，冯晖适时住口，微微躬身回复：“是。”随后翻身下马跟随白衣男子入城。 白衣男子牵着马，走到城卫兵面前递过一份文书。城卫兵一看，顿时脸色一正，躬身一礼：“欢迎执事大人。” 待三人消失在城门深处后，他旁边的同伴问道：“什么人啊？” 那名城卫兵回道：“暮修会的执事方兰。” 那人嘀咕道：“龟龟，八大执事之一出行怎么这么寒酸。”秋城来来往往的人很多，比这位执事有排面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三人下榻暮修会在秋城的据点，问及修女明蘅青的去向。 “往城外去了吗？”方兰知道消息后，朝冯晖和田小三吩咐道：“你们先换一身平民服装，待会儿跟我出门。” “喏！”俩人领命离去。 三人步行前往东门，冯晖看到杂乱的街道后对天空翻了个白眼，小声对田小三吐槽：“那些商铺有的收钱还靠货币，识符不好用吗？”田小三含笑地听着，不作任何评论，只是时不时提醒他声音小一点。 暮修会的驻扎点在城北，往东门去时，路过磐石街时方兰对冯晖道：“看到这些进进出出的学子，我便想起当年在秋山学院求学的日子。” 田小三接道：“执事可要进去拜访故人？” 方兰沉吟片刻，淡笑着说：“先寻蘅青殿下吧。” 三人是在秋城东郊一处流民聚集地找到的明蘅青，她带着斗笠拉起一个简易的问诊台，免费替人看病，国字脸中年汉子向每一位排队候诊的人问询着什么，并在手上识符一一记录。 方兰走到国字脸汉子旁边，拱手一礼：“见过张执事。”三人没有去拜见明蘅青，他们知道明蘅青替人看病时，不能打扰。田小三拉着一直对着流民皱眉的冯晖去给明蘅青打下手，方兰跟张玉在一旁说话。 方兰向张玉问道：“张执事收集到的信息结合那封情报怎么看？” 张玉调出识符里收集的信息制成的图表，发给方兰，道：“自从收到会首传来的情报，殿下即开始义诊，顺便收集南边的信息。你看这些信息汇总后，确实如情报所说，分天妖族里掌控水域的妖族和离恨、北海的妖族有过联系。” “殿下怎么看？” “殿下说分天山脉和离恨山脉的妖族确实有所密谋，但探子过不了青云岗，过去了也没有再回来过，她也猜不出端倪，殿下说过几天找楚湖祝商议一下，殿下认为莫愁湖那边应该也有所察觉。方执事带来会里什么消息？” 方兰摇头：“是内阁那边有些风声，可能后面内阁那边还会派一批人来查看情况，会首怕殿下这边人手不够，特地把我等几人派遣过来。” “内阁？派谁？” “我离开周都时，暂定是周平。” “周平啊，无事。以事实说话即可。” 俩人结束这场谈话，开始帮着明蘅青收集信息。 林相稳定在十月底步入二鼎高阶，扫过论坛上大骑士发出的张狂言论：“那格罗姆瞎子吧？他会看不到我的话？是不是怕了啊，毕竟修了几年玄才二鼎，一把年纪活到狗身上了吧！怎么不敢接受我的挑战？” 林相有了解过大骑士的实力，不可否认对方是绝对实力稳稳立在二鼎绝巅的人物，林相可不认为自己能在玄气有一阶只差的情况下稳胜对方。除非自己愿意如检测考一般爆发环气，那样定然是有一争之力的。 “等我步入二鼎顶峰就拿你检验自己二鼎的实力。” 心事重重的他走到小院门口，一怔。 门上面的锁不在了，明显有开动的痕迹。 “遭贼了？” 推门入院，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屋内裴红莲坐在桌边津津有味地看着识符。 林相开门的动作只是让她瞧了一眼。 林相跟裴红莲打了个招呼，这段时间裴红莲来蹭饭的次数明显变多，问她要不要吃饭，等到回复后也没问她来干嘛，直接往左侧厨房走去。 不知是第几次感慨玄术的好用了，只需要林相稳住玄气的持续输出，一个火球术完全能支撑林相做完一顿药膳，火候还可以根据玄气的输送程度调节。当然为了做得快，林相厨房的厨具是用耐高温的金属制成的。 约莫时间用了一刻钟（十五分钟）左右，林相开始端出药膳，俩菜一汤。 裴红莲也收起识符，双手托腮，绣鞋悬空一晃一晃，湖绿裙袂飞扬，红色眸子瞧着林相的动作。 林相布完菜，见裴红莲还盯着自己，道：“姐，吃饭吧。” “好四木，商量个事呗。” 林相给她盛了一碗汤，再给自己盛一碗，小口啜饮着，示意她先说。 裴红莲托腮的手交叠平放在桌上，绣鞋也不晃荡，端正的坐姿让她带上几分端庄。 “下月十四的冬至日，学院不是有庆祝活动吗？我报了个节目，缺个舞伴。” 林相木着脸：“姐，你还喜欢这个？”好歹你也是百来岁的人了。 “难不成像你一样，活得像个糟老头子一样啊。”裴红莲皱着鼻子道：“天天都去寒潭院，学院里面都说寒潭院有个小疯子。 “生而知之就这么无趣嘛，能不能向你姐姐看齐。 “重活一遍，就要把该经历的认认真真去经历了，一滴酒再也回不到最初的葡萄，经年之后，你也再难回到年少。 “时间长河上的每一天每一刻都要认认真真地活，下游的水再难见上游的风采，本姑娘可不想以后追悔莫及没有在年轻时多撩动几个少年的心。” 第一百一十七章 突如其来的邀请探讨 林相喝完汤，扯了扯嘴角：“最后句话才是重点吧？”他没说出来的是，难怪陈华那群小鬼会找上自己。 “每句话都是重点，如你我这般关系，更多的是建立在娘身上的。 “既然要做娘的女儿，那我也得接受有你这个弟弟，我不想一家人吃饭时，你我之间的生分影响到娘的心情。 “我自认还是比较了解你的，你看似能和我有说有笑，但更多的是基于你曾在自在观构筑的空间里悄悄看了我好几年所积累的熟悉感。 “如同小猫小狗，即使平时是父母照顾它，自己不搭理它，时间累积下来，终究会带上几分熟悉感。 “你现在之于我，即是对待小猫小狗的态度，不但我能看出来，相信娘也能看出来，所以我在努力改善这种关系。”听到这里林相有些恍然为何裴红莲最近来得如此勤快。 “我希望自己对待重活一遍的看法可以影响你几分态度，都是玄气师，这一生还很长，却有尽头。 “慢慢地靠时间软化你的尖刺，我等得及，有人等不及，倒不如我直接点明，反而来得快些。 “为了有个好的开始，要不四木就答应姐姐刚刚的请求吧？” 林相给自己盛一碗饭，咽下几口菜，轻轻道：“日久生情，时间长河滚滚向前，途遇的急流暗礁都应是我不能避免的悲喜。” “咚！”裴红莲的头砸在桌面上，把林相吓得差点把手里的碗打翻。 裴红莲红眸盈盈：“我错了，四木我们说人话吧。” “强扭的瓜不甜，你我之间的亲情慢慢积累吧，至于跳舞的事，免谈。” 裴红莲闻言兴致缺缺地喝汤吃饭。 “独舞不也挺好的吗？” “没有绿叶衬托，太没排面了。” 林相拱手。 裴红莲说起另一件事：“那个和你约战的陈华还记得吗？” “嗯？” “按均国那边的小说话本来看，他就是那种专门越级打脸的主角模板。他是湖城陈家的人，出境时和家里一位一鼎初阶的哥哥约斗三场，三战全胜。 “基本上他每一阶都要和高自己一阶的人约斗，每次约斗获胜自身境阶随之提高，和你约斗后，他立马找人约斗，然后破境入的二鼎。这段时间他又约斗了六场，现在已经是二鼎顶峰了呢。 “诡异的是，和他约斗的人都是瞬间落败，又因为战斗前有约斗不透露细节，至今不知道他为什么能赢。 “四木你看你像不像给主角送经验的小boss？打小boss前，主角宰几个喽啰祭天。”面对裴红莲的幸灾乐祸，林相没搭理，见她吃完遂起身收拾碗筷。有识符在，自然有衍生的各类游戏，boss一词自然应运而生。 林相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自己能表现出二鼎高阶的修为，是因为之前为掩盖格罗姆身份压制了自身境阶。那陈华倒是真的破境晋阶迅猛无比，令人咂舌。 “他不花时间巩固经络脉穴吗？”这话不是问的早已施施然告辞的裴红莲，是十一月初一晚上问的林泳澄。 林泳澄道：“经络脉穴的强度是战斗时能发挥多少玄气的基础，双方技击修养、玄术积累不想上下时，这一点点的差异既是胜负手的决定。 “很多时候，战斗往往还没轮到比拼如此细微的东西，就已经结束。如景儿检测考的几场，环气、以气驭剑直接做到跨阶越境战胜对方，固然与学徒位阶绝对实力难以展现有关，但也说明胜负有时没有那么精致。 “所以，那陈华如此晋阶倒也无可厚非，毕竟四鼎后，绝对实力相差不大的时候，高境高阶往往可以对低境低阶造形成压制。” 林相忽然问道：“宗师与太上呢？” “太上不出，宗师不败。那是针对其他玄气师，若同为宗师，往往经络脉穴的差异即是谁站着谁倒下的大部分因由，当然还有其他因素。至于太上……为娘就不知道了。” 想来那陈华低境胜高境的缘由也和自己检测考一般，诸多因素结合的，看来这个对手也不能掉以轻心呢。林相按下心思，专注和林泳澄对练。 翌日上午林相和申明结束对练，打算开始下午课业的林相收到板鸭的小窗。 最近林相很少混夺舍群，毕竟之前的人脉只保留了板鸭一位，所以他大部分心神放在对三鼎命灵玄术的抉择上面了。 板鸭拉林相进了一个五人讨论组，并小窗附言道：“平安道友，我们几个三魂立人的人对你上次那篇贴子产生了一些分歧，想着你既然发出贴子，想来心里是有一定看法的，你能说一说你的看法吗？” 板鸭说的是林相第一次捕捉到生气，然后在论坛发的贴子，其他人不关注林相，板鸭怎可能不关注林相的发贴。林相顺手去漩涡论坛看了下那篇贴子，原来那篇贴子下面阴魂阳神和三魂立人直接卯上了。 “好死，三魂立人又给抓到了漏洞。” “楼主原来是披着敌军外衣的友军，失敬失敬。” “感谢楼主为阴魂阳神压倒三魂立人添砖加瓦。” 诸多评论，风向都是对三魂立人不利的。作为三魂立人坚定支持者的板鸭自然着急上火，拉上几个相同论见的人，试图说清识魂的位置，可惜至今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论点，故而想到林相一直没给出相应看法，就想听听林相的想法，看能不能触发灵感。 “其他几个人都没在夺舍群聊里见过，板鸭又邀请他们进来，说明他们对三魂立人是有一定造诣的，更可能是现实中认识，看来板鸭的背景有点意思。” 林相揣测着，三魂立人学说秋山学院有也人研究，一般都是四鼎之后才对学员教授相应课程。三魂立人学说最兴盛的地方还得是燕国旧棠的星棠学院。阴魂阳神学说在均衡学院又是一枝独秀。 林相手上不慢，开始输入自己的看法。 “我的看法来源于论坛里的另一篇贴子，是关于开口说话之猪的。” 第一百一十八章 无隙无漏天衣无缝 林相顺手把漩涡论坛的贴子链接放在群里面，这个贴子一直没有人做出完美的答案。林相晋入鼎境运使极境生炼法，还有对自在观的频繁运用，让他有了些不一样的想法，这些想法好像也能一定解决板鸭此刻的问题。 “首先我们作出三魂立人是正确的假设，那么这篇贴子里面提到的‘宿主命魂在夺舍者建立的识魂下，通过认知的改变从而与夺舍者灵魂融合’这句话即是正确的看法。” 板鸭：“我能理解这个逻辑。” 棣：“抛去三魂不能观测实证，这个逻辑没问题。” 狐火：“可以理解。” 求水山第一车神：“我没问题。” 看到其他几人没疑问后，林相继续说道：“所以我就在想，灵魂发出求生的意志到命魂促使身体逼出潜力迸发生气这个过程里，识魂在其中是不是起个如夺舍者跃龙门一般的调和作用？”他的想法来源于极限运动时急救用的强心剂这类药剂，识魂即是起到一个激素的作用，告诉身体需要做出怎样的反应，从而身体作出对应的调整。 林相没有给其他几人思考的时间，继续抛出新的疑问：“如果我的这个论点成立，那用来看阴魂阳神的均衡调节就很有意思了。” 其他四人默默删掉叫好的文字，等待林相的信息。 “阴魂阳神的失衡态势是怎么确定失衡的，又是怎么确定平衡了的？会不会这中间也有识魂的作用？这样的话，会不会阴魂阳神可以从另一个角度统合进三魂立人？” 狐火：“那怎么证明你的论点正确？现在都是理论上的说法。” 林相还未开口解释，棣发出信息：“车三平五开口说话之猪的贴子可以一定程度上证明。”这句话潜藏的意思让林相心头一冷。 板鸭：“你的意思是让人夺舍一头猪，从而确认猪开口说话会不会是夺舍者的原因？这有伤天和，还是不了吧。” 求水山第一车神：“证道之路，尸骨累累。” 棣：“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你情我愿即可。” 狐火：“即使如此，要实证需要的时间也太长了。” 板鸭：“我会把讨论的内容截图发到论坛，后面关于让人夺舍猪的内容我不会放出来，即使有人从讨论内容得出同样的实证方案，我们也不能开这个口。” 平安是福：“附议。” 狐火：“附议。” 等了许久，棣和车神才发出附议的信息。 板鸭截图完后，把讨论组解散掉，小窗对林相留言道：“道友本就有所定略，居然不早早放出，弄得贴下一片乌烟瘴气，所幸有道友如今的高论，倒可以还得一片清净。” 林相回道：“如刚刚我的论点一样，不适合在论坛和群里说，毕竟人多眼杂，也是刚刚人少我才敢如此开口的。” 板鸭没有回复，他去论坛用群聊截图回答了。 不多时，三魂立人的拥立者纷纷留言. “不错不错，理论上无懈可击。” “原来发贴的楼主竟是能和板鸭大佬小窗的巨佬！” “平安大佬威武，快加把劲把阴魂阳神的羔羊渡入我三魂立人的圈里。” 在理论上能说通的情况下，关于夺舍猪实证的言语，淹没在其他无脑膜拜的评论里面。让板鸭稍稍松了口气，他回头看到七鹅林相的留言，若有所思。 十一月的秋山学院带着几分额外的喧嚣。 林相早上去往寒潭院时，道路两侧的花圃里有学生在排练节目，或舞艺、或武艺、或纵火、或控水…… 林相不可否认有玄术的帮助下，表演效果比前世的特效还要光彩夺目，可惜他对此并不怎么感冒。唯一让他无语的是，月初头几天申明还来寒潭院对练，初五开始直接鸽了林相，说他也要上台。 “花里胡哨。”一剑抹过冰人脖子，林相轻轻地吐出心中的郁气，他明白理想与现实往往是相互重叠的，耽迷眼前享乐不顾灵玄之道的积累，也是正常的。只是少了一个灵动的剑桩，自己练习的效果终究还是差了几分人意。 心不静再练下去反而伤身，林相想了想摘下冰符，打算去找李复容换一间外围的冰屋做静修。第二圈的冰屋虽有冰人做剑桩，但温度终究低了些，不适宜静修。 来到李复容小屋门口一怔，俩个鲜红甲胄的青年人靠在墙边说话，屋里传来阵阵笑声。 “有客吗？” 林相打算回返，以免打扰。田小三笑眯眯地迎上来：“同学你是找李院长是吧？进去吧，不会打扰的。”林相拱手道谢。 屋内李复容不知从哪里弄了张茶桌和方兰对坐饮茶，看到林相进来李复容眉头一挑，他心情明显不错，打趣道：“哟，小疯子今天这么早就打算还冰符了？” “不是，打算换到第三圈做静修。” “你自己拿冰符吧。”李复容摆了摆手，扭头对方兰道：“你当年求学时都没这家伙来的疯，一个月基本有二十多天都是呆在寒潭院里面。” 方兰垂下眸光：“那时灵玄之道是我唯一的出路。”他抬眸打量一下林相，轻轻摇了摇头，旋即没说话。待林相走出小屋才道：“可惜了，年龄大了些。” 李复容冷哼一声：“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喜欢以年龄衡量资质，李一凌十八岁才修习玄气，三十八岁才到六鼎顶峰。去岁和楚梦焚一战，谁敢说他先天不足难见大道？” “无隙无漏天衣无缝的绝巅宗师难求，可这样的宗师也是最能破境太上的宗师。” 李复容还欲争论时，方兰道：“先不说这个了，拜托你的事怎么样了？” “柯家可以提供以往在南地收集的情报信息，但是要你们暮修会共享所得。” “这是应该的。” “真大方。” “殿下决定的。” “你们那位殿下听说去拜访楚湖祝了？” 方兰再次垂下眸子：“作为秋山驻扎在学院的执事，你应该更清楚殿下去绝峰的事。” 李复容给自己倒了杯茶水：“枪宗结庐绝峰，我等不敢叨扰。既然说到枪宗，不知在你看来，枪宗可有无隙无漏天衣无缝之势？” 第一百一十九章 冬至日 “一枪独秀，闻风斋不点出了枪宗的意气吗？即使无隙无漏对上三七枪，不敢作天衣无缝的保证，那可是七杀无双啊。”随着方兰的感慨，屋内再无声息。 林相盘膝坐在冰面上，没有运转极境生炼法，他借着那份寒意维持心静，右手按在识符读片上，意识的虚像世界里，他在识符上面勾勾画画。他在看莫愁湖相关的视频。 山南莫愁湖与山北秋山是天下间对命灵与命灵玄术的搭配研究得最为深刻的俩个地方，莫愁湖崇尚先天不败，秋山则是包罗万象。 林相看完秋山以及秋山学院发布在外面的理论，也没找到三鼎命灵玄术的半分头绪。 选择奔流即是如林泳澄所说的以势压人万法辟易，选择玲珑则是减少败机，更为贴合先天不败。 “楚梦焚柯湖上的那一场视频我也看过，表面上是以势压人万法辟易，根子里应该还是先天不败，若不是每次挥刀占尽先机，也不会出现柯孙辛有力使不出的效果。”林相一边浏览莫愁湖的宗旨论述，一边回忆那场对决。 “玲珑不同于裂心晶，玲珑最高可以达到一心七用，和一心二用的裂心晶相比，不会对自在观造成冲突。 “毕竟一心二用，一心在湖水外，一心在湖底，主次不分即是祸患。 “奔流的话，明显录入命灵后启动速度更快，自身速度全方位提升，速度与力量，胜负的根本所在。甚至还有天下武功唯快不破的说法。” 林相想到选择练气通玄路线时的思绪：“身前一尺无敌，方至人间无敌。 “既然要求无敌，自然是先不败，再求胜，至无敌。 “选玲珑作三鼎命灵玄术吧。” 作出决定后的林相心神一清，只觉拨云见日。林相拔出别在腰间的横吹曲折杨柳，双剑纵横，回环往复，剑气肆意，他能感觉到以气驭剑自己领悟得更加深刻。 “想来应该是娘和喜姨说的意气通达，自成一格？”看清后面几步路的林相，确实轻松不少。 第一次林相没有运转极境生炼法，却能感到自身玄气和剑法的进步。 让他今天离开寒潭院时，脸色比以往要好得多。走到巷口，邵婆婆已经收摊，她和几个老人一边说着闲话，一边等着小孙子放学，见林相过来，笑眯眯地打了个招呼。 暮光清漫，林相只觉一天的心情都稍显靓丽，裴红莲不请自来亦是如此。 裴红莲也看了出来：“四木今天心情不错？”她捧着本书，露出赤红眼眸、莹白额头，头发明显梳理过，作了一个发髻，盘起的秀发在右鬓边如一朵盛开的墨菊。 林相闻言微微偏头一笑：“今天要不出去吃？” 裴红莲柳眉微挑，眼眸轻弯：“怕是会有麻烦，自古红颜多祸水知不知道？”她放下遮脸的书册，如玉脸颊画了淡妆，配上嫣红锋锐的唇线，一身青绿长裙，盈盈坐在椅子上有种娇花照水顾影自盼的清丽。 林相看着她的乌发、赤眸、玉容、红唇，不自然地偏开头，道：“我有斗笠，戴上出街，找个包间就行。” 看到林相窘迫的样子，裴红莲咕叽一笑，红唇掀启：“那去花开鱼贵吧。” 林相递过斗笠，和裴红莲一前一后地出门往柯湖去，出了小巷林相叫了一辆马车。 裴红莲笑眯眯道：“四木真乖。” 到了花开鱼贵，裴红莲款款上楼，林相按照她的要求点完菜，进入包间。 在裴红莲的强烈要求下，菜都是放在屏风外的小隔间里，等侍从走了她才让林相把菜端进来。 林相一边布菜一边道：“送菜的是女的。” 裴红莲没等菜布齐，直接夹起一片鱼脍放入嘴里，边吃边说：“女孩子更见不得绝世佳人好嘛，你要知道俩个妆容精致的姑娘在大街相遇后，虽有棋逢对手将遇良才的知己感，但她们心底更多的还是‘呵，唇线没画好’‘眉峰没勾出’‘衣裙颜色不搭配’这样的念头。” 林相布完菜，顺手给自己盛碗汤，闻言上下打量裴红莲，这一次倒没之前在小院里的窘迫，想来已经适应，点点头：“确实好看。” “我打算跳舞时就穿这个。” 林相立马送上一句：“姐最好看了。” “嗯，是不是想改主意当本姑娘的舞伴啦？” “只是想和姐姐商量下，要不你在学院找个靶子吧，现在一个陈华我都觉得麻烦，要是你穿这一身上去跳支舞，我觉得我不大能活着走出寒潭院。” 裴红莲赤瞳微敛，轻哼了一声：“要不你给我推荐个？” 林相望进那对赤红眼瞳中：“林冬煮怎样？” 裴红莲蹙眉，她能听出林相的话语里没有半分玩笑的意味：“怎么说？” 林相看着窗外的湖上点点渔火，轻轻道：“姐，你知道我九觉通晓，我每次思索茱萸会与林冬煮时，都觉得他有点不对劲，但我又说不清哪里不对劲。 “这次冬至日，姐姐若是有机会可以试探他一下。” 裴红莲语气幽幽地道：“想不到本姑娘终究还是天姿国色，红颜祸水。” 林相：？？？ “从来使用美人计的女子都是世间无双的奇女子，倾国倾城、风华绝代、举世无双，想不到我也有被人求着用美人计的一天。 “诶，嘿嘿嘿，不愧是我。 “离恨山……哦不秋城……不对山北的颜值担当就是本姑娘了。” 林相扯了扯嘴角，不愧是你，近红者话痨。 想到裴红莲刚刚自恋的话，林相冷不丁地问道：“为什么是山北？因为见过楚梦焚，所以知道一山更比一山高，在对方艳压群芳的容颜下，什么唇线、眉峰都没用是吧？” 裴红莲闻言鼓了鼓脸，起身踢了林相两脚，戴着斗笠招呼都不打，直接离去。 林相叩额三下，总是忍不住要去和人家斗嘴，这是病得改。他没察觉到，自打裴红莲说了那番话，确实有些事情改变了。 三鼎命灵玄术一确立，林相心思纯净，心无旁骛地修习玄气与剑法，时间眨眼即逝，伴着冬季的第一场雪，冬月十四冬至日正式来临。 第一百二十章 庆典 冬至日的庆典放在醉月湖，湖中冰面上已经搭起层层舞台，舞台还能随玄气师心意恣意修改，高境教习还特意施法让湖冰薄薄一尺厚能承万斤物。 湖畔周围土木玄术勾连搭接出层层看台楼阁，端端正正的高楼朱阁。花里胡哨的藤蔓勾结石柱连成空中木屋，石柱高耸一圈看台盘绕其上。更有善于冰系玄术的人特意搭建几座供女子消遣的冰宫楼阁。 湖畔柳树在光木水三系玄术的催发下，柳絮纷飞却不扰人，和半空落下的雪花一般仿若有灵智，纷纷避开人身。 一时间，竟不知空中飘舞的是絮还是雪。 给裴红莲威胁而来的林相看着湖畔土木冰制造的建筑，赞叹不已：“这里精通土木的玄气师才是真的土木工程师，花里胡哨得多了。” 九觉通晓故耳明，耳尖的他更听见丝丝缕缕的声音环绕整座醉月湖，细细究来，竟是湖底发出。 林相随发现端倪的学员往湖畔凑去，只见湖畔冰层上面有核桃大小的细密圆孔，透过小孔可以看到尺厚冰层下的荡漾湖水冒着丝丝缕缕热气。 湖底冰块堆叠出一座座造型奇诡多变的雕塑，冰雕中空含火，散出丝丝缕缕热量吸引湖鱼在冬季也活跃如春夏。游鱼穿行冰雕上的各种小孔，引动小孔里的空间符文激荡水波，水波透过小孔传递出各种轻柔悦耳的音符。 经玄气师控制小孔的闭合，音符不嘈杂、不凌乱宛如一曲沁入心田的小曲。 “想不到今年的鱼走冰琴曲是蘅青殿下出手。” “蘅青殿下真乃当世奇女子。” 听着旁人的议论，林相目光落在湖畔几座冰亭圈起的一角，戴着斗笠的女子侧坐在冰面，身下垫着厚厚的雪白皮草，一只纤细素净的手缠绕流转不息的白色烟雾，轻轻放在冰面上，冰面小孔的开启闭合全在那秀气手指轻动敲击冰面间完成。 “国产五毛钱特效也不敢玩的这么花。”林相心里吐槽一边寻了间中规中矩的楼阁登上。脚步落下间，林相明显感到木制地板里面的玄气灵气交缠，想来即兴之作，能维持一天足矣，所以没有如其他玄术造就的屋舍一般坚实牢靠。 林相选的这栋湖东楼阁想来太过中规中矩，楼上西面朝湖心开的看台只有几个人。七层的楼阁，下面几层都没什么人。林相停在第三层，乐得清净。其他楼阁里面不少青红院服的身影交织穿梭。 辰正初刻（早上八点），院长王瑜须发尽白，精神抖擞地宣布冬至日庆典开始后，湖畔腾空起一圈光玄术捏造的彩蝶，夹杂素白絮雪。 湖底传来的曲子也激昂起来，原来第一个表演的节目是拳法。 十八位男学员一水黑色劲装，拳拳挥舞间鼓点叩合，冰雾升腾，絮雪环绕，更有拳头划过空中留下的橙黄火痕，拳法捭阖间带着整齐划一的韵律美，观赏性直接拉满。 冬至日的节目表演只要找教习报备，教习通过后即可上台表演，常常因为节目太多，冬至日延续几天的情况。 开场的拳法打完后，明蘅青起身入亭，之后湖面上会有好几组节目一同表演，伴乐的事自有表演者操心。各处看台的人也出来不少，径直到湖面看台上观看表演。 其后每场表演者都会在节目过程中穿插拉人进社团、当众表白、宣讲理念（林冬煮的除妖务尽理念也是这么宣讲开来的）、约斗教技等活动。 冬至日是秋山学院的大型社交活动，明蘅青自然不会白作乐师。田小三带着几位暮修会的学员宣讲暮修会的宗旨、理念。 就连楚梦焚都在一座阁楼露了个脸，遂有莫愁湖的人在楼下宣扬莫愁湖的名声。 “靠脸吃饭真是香。”林相自然看到楚梦焚露脸的动静，对于各家势力拉人的行为他倒是没什么疑惑，人家柳宝师不也在宣扬秋山宗嘛。秋山学院又不是秋山宗的直属学院，它只是秋山借着秋山馆这座金库吸纳英才最有效的途径。 巳正初刻（上午十点），靠在窗沿等得百无聊赖的林相一眼瞥着湖面上的熙熙攘攘，一眼落在识符上一篇说剑的贴子，忽的，湖东一座冰台传来异动，收起识符放眼看去。 数十名青红院服的学子拉出一圈隔离线，隔离线里的冰台在三名玄气师的手上缓缓更易形状，变得圆润高耸，周围更随之起了十八根同高的雪白冰柱。 不多时，一座三丈方圆，九丈高度的晶莹冰台出现在湖面。圆形冰台外，间隔三尺的位置更有十八根冰柱均匀分布成圆环绕。 冰柱下面的学员鼓动气流掀开空中纷舞的絮雪，把十八面白皮蒙面的红木大鼓立在冰柱上，用凝冰固定住。 三丈方圆的冰台里面不再晶莹，仿若生了一层红色的烟雾，朦朦胧胧。红雾溢出冰台，化作一团旋转的半球，轻轻扣在冰台上，十八根冰柱在旋转的红雾里若隐若现。 这么花里胡哨的玄术表演，自然吸引此刻场上所有人的注意，甚至旁边一对表演剑舞的情侣，都直接按剑站在台上伸脖子看着那处。 林相自是知道，应是裴红莲上场了。 一位笼罩在黑色斗篷里的身影走进红雾，不多时，旋转的红雾分出三十六道把旋线勾勒得清清楚楚的气臂，每一条气臂上卷着漫天纷飞的絮雪，红白相间如花瓣随风悠扬。 旋转的红雾仿若被手提起来，在圆心拉出一个尖点，螺旋拔高，三十六道气臂与其他红雾形成参差不齐的旋转视觉差，给人种真是一张红布带着边角被旋转提起。 红雾在空中聚成一团，散开，带着絮雪零落成漫天红星飘扬。瑰丽的景色不及晶莹冰台里，从底部往上翻涌的青碧。 青莲出水，不染淤泥。 青碧钻出冰面，凝成青绿衣裙，手执白绫的裴红莲。 红眸潋滟，莹白玉颜，红唇纤美，乌发结花，身姿婉约的她如一株碧莲出水，绽出嫣红莲朵。零落飘散的红星絮雪，更是给人带来清丽如诗、婉约如词的雅致美感。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一舞倾城 湖畔阁楼上的学员在寂静片刻后，嗡然作响，裴红莲在学院的那些小迷弟更是面红耳赤地呼喊‘裴红莲’‘裴女神’之类的话语。 冰台上的裴红莲微微往前伸足，墨绿绣鞋绷得紧致，露出一抹莹白肌肤，微微往前沉腰，低垂的眸子凝视冰台地面。 曲臂、沉腕，腰臂一展，两卷白绫掷出击在鼓面，轻抬的足尖，散开的裙摆，纷飞的絮雪，伴随鼓点凝成一副画。 画在流动，如水蜿蜒，旋腰，收绫，摆首，倾肩，沉眸，挑眉，绫出，昂首，挺胸，跃步。 她辗转、她倾肩、她扬手、她投足。步步生莲白绫击鼓回转绕身间，藏了眼睛无法看透的身姿、目光无法追逐的轻旋。 鼓点是这支水袖舞唯一的伴奏，转动的绿裙如盛开的莲叶，衬得那对红眸氤氲勾人，隔着环绕舞姿转动的絮雪，仿若不在凡间。 整座醉月湖安静下来，湖底的音符不再冒出，唯恐惊扰鼓点半分节奏，其他看台的表演者更是借着地利，津津有味地观看，更有直接掏出识符录屏的。 明蘅青微微掀开斗笠前的薄纱，露出一线莹白以及一只妍媚的眼睛观看湖上的舞。楚梦焚更是直接坐在窗台上，靴子在半空晃晃悠悠地看着湖面的绝舞。林相看到裴红莲婉转婀娜的舞姿不由得想到，若是有舞伴，那又是怎样一支舞？ 青绿裙摆一开一合，如花绽花拢，白绫曲线柔美击在鼓面轰然有力。绿裙旋转，带动半空的絮雪一同回转，两卷白绫如两条长龙环绕绿裙，绫梢在手腕的轻颤下，没有漏过每一处鼓面，敲出急促轻密的鼓点。 在鼓点抵达最鼎盛时，白绫脱手而出，顺势猛击俩面大鼓，绿裙跌坐而下。在两声大鼓音点伴随细密未散的小鼓点中，跌坐在冰台上的裴红莲旋身而起，小腿旋，大腿旋，腰旋，俩支手臂如身体的末梢，随势旋高至头顶，结成一朵花手。 鼓声落尽，旋身同止。 环绕裴红莲身周的絮雪还在刚刚的气流里有轨迹地飘散，白绫一左一右自青绿裙角蔓延垂下高台，青绿长裙下摆带着刚刚急促旋身的幅度。拧腰，举臂结花手，偏头垂赤眸的裴红莲额际散落几缕散开的秀发，随风轻拂。 一副凝滞的飘雪碧莲画。 “好！” “美极了！” “裴女神天人之姿。” “一舞倾城！” “裴红莲！你缺不缺男朋友！” 醉月湖一片喧嚣嘈杂，落到最后只有四字：“一舞倾城！” 裴红莲释放玄术，自己融在一湾碧水，渗入冰台，落在湖面，披上黑色斗篷，在几位学员的保护下，离开狂热的现场。 若不是几位护花使者身强体壮，还别着秋山宗见习成员的徽章，怕是连人堆都挤不开。人群一直跟着那道身影涌动，直到裴红莲登上一座秋山宗成员聚集的楼阁，那些小迷弟给门前的成员拦下来宣扬宗派理念、福利，人群的躁动才消停几分。 达博、学院贴吧、论坛更是第一时间有人上传舞蹈视频，瞬间引发广大关注，登上热搜。 有趣的是，达博上关于天下第一美人的投票，楚梦焚那四成人数还是牢牢不动，其他女子下面的人数反而分流不少到裴红莲那里去。 小迷弟的狂热引起最直接的后果便是。 “我陈华一生不弱于人，姚李子可敢与我一战，借你之败绩助我登楼见裴女神一面！” “我李器合也要登楼面见裴女神，姚李子可敢与我一战！” 七七八八蹦出十来个小迷弟叫嚣着挑战姚李子。 林相：？？？ 挑战我和登楼见裴红莲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林相站在窗边蒙圈的时候，外面眼尖的人已经看到他的所在，因为裴红莲，他这张脸学院里的人还挺熟。 霎时，十来个小迷弟一脸兴奋、俩眼放光地围在阁楼下，盯着林相伸出右手，红布条飘扬再飘扬。 林相轻叩额头三下，问道：“挑战我和登上那座阁楼有什么关系吗？” 李器合手用力一挥，绑着的红布条在空中拉出一条线：“裴女神从未和人并肩走过，除了你！证明你和裴女神关系不一般，打倒你，裴女神肯定会对我感兴趣，所以请败给我吧！” 林相看着那张离自己只差个几岁的青涩脸庞，道：“我就不。” 理直气壮的拒绝可惹恼了少年们，喧嚣叫骂的声浪直接再次把醉月湖的人吸引过来。 “懦夫！胆小鬼！” “裴女神怎么会看上你！” “你配不上女神，还请败给我，让我去守护女神。” “亏你还是秋山学院的学员。” “冬至日上的挑战，秋山学员默认是不可以拒绝的。” 林相可不虚围观的人多，我有马甲我怕谁。 “我是检测考学员，除了年终考核，其他我都不用参加的。请问，我需要遵守这个冬至日的默认规矩吗？” 裴红莲已经站在窗外远远看来，那人眉眼的恣意竟有了几分自家娘亲的味道：“真不愧是亲生的。”裴红莲的露脸，更是添了一把火。 那些教习神色平淡地听到林相的话语，不做反应一名小少年倒是吼道：“检测考学员也是秋山学院的一员，自然要遵守这个规矩。” 林相干脆趴在窗台上俯视那群少年：“请问不遵守它，我会被学院开除吗？遵守了它我又能得到什么？” “我给你一两银子，跟我上台打一场。” “我出十两！” 少年们纷纷出价，林相听到他们的话语眉眼愈发冷淡。围观的学员倒是有不少皱起眉头，不太满意林相这目中规矩的态度，以及小少年们掺杂铜臭的行为。 有几个同是二鼎的学员也掏出红布带缠在手上，走了出来。 “我叫刘旭，我挑战你不是为了裴女神，只是想跟你做场意气之争，以平意气。” 林相挑眉，看着那名和自己差不多同龄的学员，他带着正式学员的标志，可这个年龄，这个修为…… 刘旭接下来的话让林相释疑。 第一百二十二章 你行你上 “我修习玄气来得晚，全凭军功获得国主推荐的资格来到秋山学院，它对我的意义不只是人生的一段旅途，还是我这辈子不可或缺的风景，我不想看到这绚美的风景染上瑕疵，请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一平胸中意气。我可以事后给你三十两银子，我身上只有这么多。” “道德绑架吗？你的苦难与我何干？要知道人与人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可不是来做什么好心菩萨大发慈悲的。”这句话一石惊起千浪，群情汹涌。 “你不是要好处？我这里有本《苍玄剑》，你敢下场我就借你抄阅，保证不会有人事后以此找你麻烦。” “我出百两银子，你敢应否？” 原本呆在阁楼里的其他学员纷纷下楼避退，徒留林相独坐西窗，眉眼冷淡、冷漠。 钱财就是这么用的吗？不利己、不利他人，只为一时兴起？千金难买爷开心？ 这方面申明倒是做得不错，七海商会位居城南，这些年七海商会也是救济了不少流民。而这些人又做了什么？ “要挑战我可以，输的人拿着你的钱自行去城外救济三名流民，别跟我扯这些假仁假义，本大爷不稀罕。” 林相这句话落下，让人群的声浪微微一滞。一直围观不曾出声的教习微微点头，明蘅青再次掀起斗笠上的薄纱，细细打量远处那道身影，轻笑一声：“有趣。” “我陈华一生不弱于人，既然姚兄有此心思，我自当奉上白银千两，襄助胜举。” “你才是假仁假义！拉起群情汹涌，为自己博得一个好名声，我等挑战你的又算什么？那些挑战你拿不出钱财的又算什么？” 有认同自有反对，而且人群里这个反对的声音好像说的也没错，不少人把怀疑的目光落在林相身上。 “那好啊，你们不挑战我不就得了，快散了吧。”林相淡淡回道。 “哈哈哈，好手段，现在我等挑战也不是，不挑战也不是。” 高处的楚梦焚微微凝眉，发声的那人她居然没察觉到踪迹。 一直站在远处的李复容冷哼一声：“藏头露尾！”他一挥袖袍，一股乳白色的光玄气散入絮雪纷飞的空中，只见半空突兀出现一只三尺长的白色蜥蜴，蜥蜴在空中给那股光玄气凝成的光芒大手扼住喉咙，口吐人言：“饶……命！我……是！妖……宠！” 李复容眉眼沉下，光芒大手心随意动，引出一线光芒点在蜥蜴眉心，一道主仆印记浮现。 “这是哪位的妖宠，敢指示妖宠妄言，那就要有敢担责的勇气。”李复容的声音冷冷回荡。 “无人认领，那我可要灭杀它了啊，到时谁半年内出现灵魂上的创伤，我都可以认为是此妖的主人。” 李复容数过三声，光芒大盛，蜥蜴消散化光。 妖虽死，言尤在。妖宠的几句话提供了另一个解题的答案，如林相在暗馆时忽悠妖族一般，总有人会往那里去想。 学员见有教习出面，都不敢鼓噪，隐晦的目光在林相和李复容身上转来转去。 林相轻叹，倒是承情了呢，总不能让学员认为李复容出于私心包庇自己吧，那多对不起人。 林相眉眼的恣意几欲透骨尽显峥嵘：“恕我直言，在座向我挑战的都是温室里的花朵，大爷我是真看不上与你们约斗啊。 “既然尔等真心诚意地请求了，那我就大发慈悲地给你们一个教训吧。 “我只接受同境之人的挑战，挑战我也不需要尔等付出什么代价，只要谨记四字即可。 “生死自负！” 言罢，转身下楼。 楼前围住的学员死死捏着拳头，很想直接给这狂人一刀，但鉴于众目睽睽与教习在场，只得按捺。 人群如潮水一般分开，仅留一人通过的小径，直抵湖面上的一座冰台。 林相双手按剑，目不斜视，平静走过小径。 俩侧人群里的低低碎语、谩骂讥讽不能引起湖面半分涟漪。 昂首的他，如临王座，缓缓登台，转身，轻叩额头三下。 “你们还不配我用双剑，一剑足矣。”拔出横吹曲，剑尖斜指地面，眸色清淡。 “谁先来？” “离原李器合前来讨教！”一个十五岁的少年穿着青红院服走了上来。一路上摸出院服内置的绑带，把袖口、下摆等影响行动的位置绑起来，待到走上冰台，已是青红短打装。 林相横剑于胸前，礼剑，霜白剑刃上十三个排成一线的绿色小点在玄气的灌注下，经手指拂过青翠欲滴、宛若泪泣。 李器合双手一撮，直接一发翻涌红炎的大火球砸来，火球划破半空，柳絮乌黑成灰，白雪气散成雾。 林相脚步一踏，借着冰面回传的力道扭过火球，轻巧旋身，进步，连续六步越过五丈距离，顿足，侧身，一剑点在对方喉咙前。对方手上第二个火苗才涨到拇指头大小。 林相冷笑：“叫这么大声就这？”李器合还想抛出火苗，林相剑尖一递，森冷的寒气让李器合压下心头的怒火，胀红脸认输下台。 “速度很快啊，难怪这么狂。” “笨啊，明明知道对方速度很快，还不会拉开距离。” “你行你上啊，说什么酸话。” 又是一个通玄路线的学徒被林相一剑拍落，经历决斗场打熬的林相，面对没什么经验的学员简直不要太轻松，九觉通晓的情况下，不费心思即可以妙到巅毫的距离力道击败对方。接连七八名学员挑落，围观的人也议论纷纷。 “他运气好，连续两把遇到通玄师罢了，我可是练气师。” “让我来的话，我先……” 一直指指点点的那人话语被掐在喉咙里，和他互杠的学生直接把他推了出去，很善解人意地说：“你刚刚说‘让我来的话，我先…’嗯！你上去吧，我在这里拭目以待。我看到你可是有向人家举手。” 张武提刀，十四岁的他脸上带着几个痘痘，他望着高出他一个头的林相咽了咽口水，嘴上说得再多实际上场时才会感到压力，身临其境方知临渊之险。 第一百二十三章 未平 “范东张武，我很强的！我可是我们张家的骄傲！”张武朝林相吼道，脸微微涨红。 林相横剑一礼：“秋城姚李子。”看到林相这一礼，张武再抖几分。 俩人相隔三丈而立，林相直接进步，一步一步地靠近，剑竖在胸前。张武看到林相每一步的距离都像是那尺子测量过一样，这份韵律产生一种压迫的气势，连续五步后，张武呼吸一滞。这一滞的瞬间，林相顺势一剑甩向对方眼睛。 张武只觉得手脚被莫名的力道束缚住，完全动不了，他紧张到不知道该做什么，眼睁睁地看着剑尖靠近，本能让他闭上眼睛。 林相剑尖悬在张武紧闭的眼前，台下一片嘘声，尤其是那几个和张武互杠的学生声音最大。林相收剑，张武小心翼翼地睁眼，他能感到握刀的手心全是冷汗。脸上发热，低着头在一片嘘声中出场。 林相轻弹横吹曲，垂眸斜睨台下学员：“后面上来的人，水平还是和之前那几人差不多的话，别上来浪费时间了，连我在检测考遇到的对手都比不上。”打了几场，没有生死对决的压力，一道环气都没诞生，林相很嫌弃，还想着刷刷环气的。 裴红莲是唯恐天下不乱，见林相所向披靡，遂在阁楼上用身边几位女同学刚好能听到的声音赞道：“帅呆了，好酷啊。” 其中俩个女学生对视一眼，遂摸出识符发出信息。 台下学员有的因为林相的话敢怒不敢言，有的因为裴红莲的夸赞怒上加怒。刘旭身前几名学员讥讽地看着拦在身前想要抢先上台，现在又不敢上台的小少年们，其中一人瞥过识符的信后开口道：“那个不弱于人的，你上不上？不上就把路绕开，后面要去杀杀这家伙威风的人大把呢。” 陈华道：“我自当横压一世，待你等认识到对方的强大，看我一击制敌后，才知我的强大。”言罢示意和自己交好的几位小少年让开位置，有人带头，围在冰台前的小少年纷纷让开。 刘旭瞥了一眼陈华：“我忽然想揍你，不知道为什么。” 陈华眼皮都不抬：“你年龄太大，现在不及我，以后也不及我。” 刘旭额角青筋微鼓，撇下陈华独自上台。 “边军小子，我们看好你！” “加油！” “别丢我们开山国的脸！” 刘旭算是二鼎里面的知名人物，不是顶峰的修为依靠战阵对垒积累的经验与眼力，向来是绝对实力稳稳站在二鼎高阶的人物，绝对实力稍差的顶峰人物都有被他挑翻的战例。认识刘旭的人纷纷为他鼓劲，林相看到这一幕，心头微动：“是个老好人？刚刚那番话出自真心？有趣。” “开山刘旭，请。” 林相礼剑：“秋城姚李子，请。”林相这一礼剑让其他围观的学员眼皮再跳，看得津津有味的楚梦焚微微轻咦一声。 刘旭走的是军阵路子使一杆大枪，剑对枪，林相很熟悉。 剑身黏在枪杆上，似触非触，不给对方震枪击剑的机会，牢牢盯住枪身走势，快步向前。楚梦焚看得美眸中光影明灭不定，线条缤纷离散。 刘旭退步抖枪，林相给逼开，刘旭顺势枪身腾起青芒，风玄气汹涌间，一鼎命灵玄术枪技【穿云】发动，经络脉穴鼓震的力道帮刘旭调整好最后几分身形，一枪刺出，周身飘落的絮雪直接被气流炸开。 林相目光沉静，急速的刺枪堪比林泳澄的随手一刺，这等枪速还在林相九觉感触的范围内。他隐约看出枪身的轨迹，更感觉到自己应该往左半步，他相信这份感觉，自在观下身体控制得异常沉稳，丝毫不因对方骤然施展命灵玄术上的枪技慌乱。 “嘶~” 枪身离着林相身子半寸冲过，强大的冲势让刘旭来不及拧腰旋身甩枪，那半寸犹如天蛰。他眼睁睁看着林相挥剑，剑锋直指咽喉一线。 刘旭骤然开声：“慢！” 你叫慢我就慢？天真。林相剑势不断，可他下一刹那感觉剑入泥海，缓慢无比。 “剑身周围的气变得稠密起来，空间变得粘稠。”海域传来的感触让林相闪过这丝明悟，想来是由风玄术阐发至空间的一门命灵玄术，不然启动时不会只需要一个音节。 林相身体里早已穿行身周几处脉穴经络的玄气顺势流转，捏在身上的奔流玄术骤然施展，直接剑速再快三分，轻巧悬在刘旭喉咙上。 刘旭涩声道：“我输了。” “意气可平？” “未平。” “等你。” “好。” 刘旭一败，不少学员的热血给寒风吹得差不多凉下来，他们知道只有那些顶峰的学员才能凭借高一阶的玄气占得几分胜机。 学员的视线落在那些伸过手的顶峰位阶学员身上。可惜，齐峡的课不止一个人听过，在场的部分顶峰学员也虚啊，明显对方是那种绝对实力稳稳站在高阶的人物，甚至顶峰学员空有境界的话，那也得饮恨败北。 终于，有人上场了。 “合水孟雨，请。” 林相看着那十五岁模样的小女孩，纳罕道：“你也是要追裴红莲的？” 孟雨脸微微一红：“不是，我是替我哥哥追的，赢了就去要她的七鹅号。” 林相礼剑：“秋城姚李子，请。” 孟雨是主修水系玄术的通玄师，一手水玄术结合冬月雪季，加上二鼎顶峰的玄气修为，牢牢把林相锁在三丈外，小脚迈动间稳稳控制着距离。 除非逼不得已，否则林相根本不用剑斩碎那些水枪、水球、冰锥，这时节给水沾身上，那又得多耗几分玄气维持体温，得不偿失。他步伐果断，仿若在孟雨起手时就知道对方玄术的落点，在对方的狂轰滥炸下，林相躲得狼狈，却还能保持玄气的充盈，体力的充沛。 孟雨一开始仗着玄气比对方高上一阶，自身一鼎玄术【凝神】让自己释放命灵玄术耗费的心神降低、拉长自身续航能力，想靠玄术封堵住对方，然后直接一发玄术了结。 第一百二十四章 六欲 结果林相躲得太精巧，遇上绝地一剑剖开，轻盈迈出，完全没能成功封锁住对方的位置。现在倒是自己玄气和心神消耗甚大，躁意轻微撩拨她的心尖。 心不定，手不稳，气微乱，指印、音节跟着偏差几分，几分落在玄术释放上即是三两寸的偏差。九觉通晓的林相第一时间察知到这份偏差，脚步交错，侧身飘过两柄回旋交错的冰刃。 奔流玄术再次展开，这一次孟雨再没防住速度骤然拔升的林相。 孟雨心理素质很好，面对林相的悍然突进，她直接引发二鼎命灵玄术【凌冰破】，伸手往地上落了一团幽蓝水玄气，玄气浸入破碎凌乱的冰面，引动灵气，结作凌冰猛地刺天而起，三道凌冰环立在孟雨身边，挡住林相的这轮突进。 林相一剑下去只能切开三分之二的冰柱，高上一阶的玄气勾连灵气形成的凌冰足以拦住林相三个刹那。三个刹那，足够孟雨结印往前喷出一片冰雹。看到孟雨的应对，不少人暗赞。待他们看到林相的动作后，那份暗赞转而成为惊骇。 林相折身、甩剑、进步、扭腰，整个人以一种诡异的角度避开大部分冰雹，小部分给挥向凌冰的剑劈开。恰到好处地避开这一发冰雹术，诡异地像是双方商量好的排演一样。 “假……假的吧？” “运气吗？” “如果是眼力的话，太恐怖了吧。” 湖畔嗡然，楚梦焚眸子里面倒是若有所思。 这一些不能影响林相的剑再次斩在凌冰之前被斩开的口子上，凌冰蓬地炸裂，碎冰不少溅在呆住的孟雨身上。她想着冰雹术击退对方，自己再抽身走出三座凌冰形成的防御圈，哪里想到对方如此彪悍诡异地躲过冰雹术，这凌冰合拢的空间倒成了自己的囚牢。 “我输了。”孟雨垂头丧气地说道。 “学徒位阶通玄师向来不占地利，以后境界上去就好了。”林相随口道，转身望着台下：“下一位。” 孟雨算是二鼎顶峰里面最顶尖的一批人物，她都败了台下还有谁敢上台。不少人目光隐约扫过陈华，陈华面无表情，不负众望地开口道：“我陈华一生不弱于人，原本想在年底考核与你一争高下，可惜裴女神一舞祸心，只得争朝夕，难说日后，让我为你作个结尾吧。” 十四岁的少年登台，白皙稚气未脱的面庞带着几分骄傲，青红院服结成的短打装显得利落干脆，陈华拱手：“我有个不情之请。” 林相隐约知道是什么。 据说对方和每一场的对手有过约定，不互相透露约斗中的详细情况。 “还望你我互约不透露这场比试里的详细情况可好？” “可以。” 陈华遂再次拱手：“湖城陈华，此生未败，请。” 林相听到后面加上的那句话，心底虽然很翻白眼，但也知道这陈华应是那种按照绝世天才路线晋升的人物，自己若不环气爆发，大抵是不及对方的。毕竟对方可是绝对实力稳稳站在二鼎顶峰，在学院内都是坐二望一的人物。 问题在于，现在环气爆发，直接当场给人摸出自己的功法，若是遇到其他人不愿自己成长，堵人逼战，定是散功的下场。 “要不食言而肥？用双剑？”林相闭上眼，睁眼，九觉隐约让他察知到单剑也能赢，他信，遂礼剑：“秋城姚李子，请。” 对方善于越阶跨境胜人，定然是有所倚凭的，不然也不会要求不透露战斗细节了，不要大意。林相暗自警惕，自在观下的他足够冷静。 陈华拔出腰间的佩剑，左手并作剑指，合身扑上，林相前一刹那还看见对方的身影，下一刹那双眼一黑，仿若以前裴红莲装目盲时带给身体的感觉，眼睛直接看不见。耳朵更是像被堵住，听不到半分声响，不是无音的寂静，是感知不到耳朵存在一般的虚无。 骤然的变故在湖面惊起一片巨浪，所幸自在观的阻拦下，灵魂的不动声色，让林相得以根据脑海残存的影像以及九觉通晓带来的隐约判断，让他格住这一剑。 陈华得势不饶人，剑剑凶厉直取要害，林相依靠九觉通晓带来的冥冥预感，一一挡下。 台下众人倒是议论纷纷。 “这陈华真是诡异，每个和他约斗的人都是瞬间落败，让人摸不到头脑。” “姚李子这么狂还是有几分本事的，算是陈华手下坚持得最长的人了吧？” “看这姚李子的剑路，怎么觉得怪怪的，感觉毫无章法，只为格剑而格剑。” 楚梦焚这些眼力高明的人更是察觉到林相的异样：“看样子像是视觉剥夺的能力？”她如此猜测。另一边的明蘅青境界更高，一眼看出陈华用的什么方法，斗笠下轻轻飘出俩个字：“六欲。” 方兰恍然：“如果是这个命灵，难怪那姚李子此等形状。我记得六欲出境是剥夺见欲，学徒位阶是剥夺听欲，这姚李子是怎么在不见不闻之境挡下这么多剑的？” 明蘅青思索片刻道：“应该是他命灵的原因。” 楚梦焚眼神专注，不自觉地低喃：“是我猜测的那样吗？” 陈华越打越心惊，自己为了保证能在对方被控制时，自身不受六欲剥夺感官的影响，一鼎时特意录入【恒常】，用寅吃卯粮的方式，维持自身感官的稳定，只需要事后多花一倍时间休息即可。可是自己一套流水剑使下来，全被那被自己剥夺视觉、听觉的人挡了下来。 “怎么做到的！ “难道他能通过剑在灵气中扰动的波纹感知到我的出招？或者他练过盲打？盲打也需要一杆标尺来衡量位置吧？ “他的出剑完全不是按照一套剑法使下来，也不可能有一套剑法能守得滴水不漏。 “该死！时间快到了。” 陈华思绪纷纷时，手上的剑始终攻不破那三尺青峰的防御，半刻钟（七分半）很快过去，林相视、听觉恢复的那一刻，陈华收剑回撤。 第一百二十五章 少年，我很中意你 陈华从来没遇到剥夺六欲还没拿下的对手，对于这等情况他虽无经验却早有预案。 守到施展命灵能力的那几个脉穴与经络恢复原状，到时再来施展命灵即可，二鼎命灵玄术【易时】更是为此准备。 林相一恢复随着冥冥中的感觉，欺身合上，七步寒星点隐含在脚下步伐里面，剑上不露丝毫端倪，要的只是这么剑法身剑合一的突进之速。 “铛！铛！铛！”密集的交击声，九觉通晓的林相在贴身的一瞬间凭借冥冥中先知先觉的优势，死死按住陈华剑势，陈华难展剑势，一口气憋在胸口难以吐出。 陈华知道再这样下去，自己定然撑不过一刻钟的衰弱期，可惜自己境界太低命灵玄术【易时】只能把控制时间和恢复时间的比例降到一比二，若是一比一，定是能稳定撑过经络脉穴衰弱期的。遂狠心，不顾眼部、耳部经络脉穴的哀鸣，玄气冲刷，阳脉随之流转，命灵能力再次展开，却是旺己视觉、听觉。 陈华不敢高强度刺激经络脉穴施展剥夺，那样下去自己能胜，这耳部、眼部的经络脉穴都要寸寸崩裂。没有高品质灵药疗伤，是好转不了的，甚至是留下终生祸患。只能退而求其次，以透支的方式加强自己对林相挥剑动作的捕捉能力，让自己能撑下来一刻钟。 “只要一刻钟！我陈华自当翻盘！” 然而，常年和俩位高境玄气师对练的林相会给陈华这个机会？ 剑上玄气升腾，剑气纵横，玄气与灵气通过海域交融流汇，俩人间的灵气给剑气扰得旋起旋灭，顺着激流的灵气，一剑递出。 这一剑，快得不可思议，鱼下长瀑归大海，逍遥自在无樊笼，灵气不再是刺剑的阻碍，是剑的助力。 “以气驭剑！”不少人惊呼。 横吹曲透过陈华剑身的封锁，刺破他胸前院服，点进肌肤半分，血缓缓溢出来。 陈华感受到胸口的清凉，收起欲劈下的剑，道：“我败了。” 林相后退一步，饶有兴味地道：“以后你开场怎么说？此生仅一败？” 陈华稚气未脱的脸上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整张脸像是给揉皱的宣纸一样：“我陈华一生不弱于人，当宰制天下。” “噗，不是横压一世了吗？” 陈华恢复臭屁哄哄的样子斜眼看过林相：“不懂了吧，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是为宰辅。”恢复自信的陈华下台，面对众人嘘声，淡定道：“我在打一碗很大的炸酱面，尔等凡夫俗子不懂。”众人额角青筋微鼓。 林相闻言拱手，惊讶发现居然长了一道环气，看来陈华是差了几分运气，不然自己能不能赢还是俩说，平静扫过众人，轻弹长剑：“下一位。” 沉默，沉默，沉默。 牛皮哄哄的陈华都跪了，谁还敢上去，约莫有十来息的寂静，有人喊道：“我不打了，我去救济流民！”一人带头，很快稀稀拉拉地散掉大半人群。 不过…… 三鼎、四鼎等高林相境界的学员撂下话来：“等你跟我同境，定要与你一战！” 林相轻呵一声，径直跳下冰台，已经未初初刻（下午一点），他早就饿得发慌，赶紧找地方吃饭去。林相在学员复杂的目光里离开醉月湖，狂得让人生厌，偏偏又打不赢人家，服气他实力，嫌弃他行事，大抵是此刻秋山学员们的心绪。 裴红莲伸伸懒腰，赤眸扫过周围对林相议论纷纷，赞叹佩服皆有之的同学，摸出识符给林相发了句：“出名的感觉怎么样？” 林相：“心里有张黑名单（微笑）” 裴红莲磨了磨牙齿，余光瞥到楚梦焚径直跳下阁楼，遂问及旁人去哪里吃饭。众人选了一处清幽所在吃饭，裴红莲看到学院贴吧和论坛，出现林相扫二鼎的贴子。 进去一看，几张角度刁钻的照片配上林相嚣张言论里的“在座…温室花朵”，把林相那睥睨诸人时的狷狂展现得淋漓尽致，甚至发图人还修了一下照片，在照片里写上一行小字：“在座的诸位都是垃圾”。 裴红莲差点笑出来，往下翻去，却是林相每场战斗决胜时的抓拍照片，照片还附带文字“正在经历凛冬问候的花朵们”。 再看发帖者最后的言论：“我赵希叔在此成立剑狂粉丝后援团，愿意入团的请按个爪子！感谢大慈大悲的剑狂姚李子为冬天的流民送去温暖，本人出资十两声援，那些输了的赶紧自觉去履行诺言，剑狂大人不跟你们计较，本团长会，我可是拍了你们伸手的照片！” 裴红莲再也绷不住，直接噗嗤一笑，识符落在桌面，旁边小姐妹停下喝汤，伸脖子瞄了一眼，笑嘻嘻道：“红莲，你还说不在意！明明都来偷偷看贴了！” “想啥呢，贴子都给顶到第一了，肯定要看啊，哪里想到那等狂人还有粉丝，笑死我了。” 其他人闻言饭都不吃了，纷纷进入贴吧看贴。 让众人跌破眼睛的是，楼下一片按爪印留名的人。进那粉丝七鹅群的，光是看贴子里的人数都有三四百号人。 旁边的小姐妹意味莫名地乜着裴红莲道：“人家求名也好，顺心意也罢，至少提出救济一事，一白遮百丑嘛，自然有人认可咯。” 裴红莲轻掀红唇，递入一勺汤汁，闻言神情淡淡地道：“管他的呢，反正和咱们没关系。” 小姐妹闻言，确认裴红莲神情不似在说笑，遂道：“这盘笋丝很嫩，试试？”一手转过圆盘桌面方便裴红莲夹菜，另一手在识符上写写画画。 这厢勾心斗角，那厢林相颇为头疼地看着面前那张称为天下第一美人的娇颜。 林相去了那次在西沙河边碰见的面铺，他来过好几次，从熟客的言谈里知道驼背老板叫黄进，老板跛脚的儿子叫黄希，他婆娘唤作何娇。 他如往常一样，要了半斤二细阳春面，这次多要了一盘酱牛肉。刚坐下来，黄希才把黄水豆端上来，楚梦焚在对面坐下，道：“少年，我很中意你。” 第一百二十六章 莫愁湖的邀请 放下黄水豆转身离去的黄希身子微微一抖，这等女子说出如此话语，真是让人嫉妒啊。出于某种心理，他在邻桌收拾碗筷时磨磨蹭蹭，耳朵却支棱起来，听到那绝色女子似在邀请。 “要不考虑加入我莫愁湖吧？” 林相疑惑：“我能进莫愁湖？” 楚梦焚眼里闪过一线光泽：“陈华的命灵是六欲，你是怎么做到格挡住他的剑刃的？” 林相不可能说是因为九觉，那样决斗场格罗姆的马甲可就掉了，自在观下他冷静地控制身体，表现出一副这是秘密不想言谈的架势。 “其实我知道原因，可以给我看下你的手吗？。”林相闻言心尖微颤，总觉得场景似曾相识，依言伸出手。见楚梦焚一对眸子清澈如水，细细打量林相双手。 楚梦焚更是觉得此等场景有些相似，记忆里有些地方悄然重合，却又想不起由头，按下心里的异样，看过林相双手后微微凝眉。 她伸出自己笼在棉袖里的手，林相瞥见楚梦焚身上是一件黑色棉衣：“嗯，总算有个正常点的女人了，那些仗着玄气在身大冬天穿裙装的女人总让穿棉服的我与他们格格不入，这画风才对嘛。” 林相腹诽时，楚梦焚细细比较了俩人的手，她眼里光影明灭，瞥过林相腰间挎着的双剑。她微微俯身，带着淡淡的勿忘我香气，鬓角的秀发向下落下几缕掩住嘴型，压低声音，以只有俩个人能听到音量，开口：“格罗姆？” “哐！”林相好想听到马甲掉落的声音，自在观也不能维持下去，林相直接破了功，他僵硬地笑，要多勉强有多勉强：“啥？” 楚梦焚挺直身子，杏眼含着笑意，盈盈，贝齿开合：“你的表情露馅了。” 林相沉入湖底，再次回到自在观的状态：“好吧，你猜对了。” 面已经送上来，结果俩人光顾着说话，楚梦焚自己还没点餐。林相叫老板再下半斤阳春面，要二细时，楚梦焚道：“我要大宽的。”遂改成大宽。 楚梦焚忆起之前看林相手的熟悉感，几个月前，她在暗馆也对一个人如此说到，她纤眉一挑：“能不能再看下你的手？” 林相借着咽下面条的动作吞下唾沫：“喜姨保佑我，你的伪装一定要奏效啊。”他不敢说话，再说下去，要是楚梦焚再叫自己一声‘林相’，今天这面也别吃了，直接上秋山吧。自在观下，他身体很自然地伸出双手。 楚梦焚细细打量手纹，与记忆中那双手的纹路一一对比，六鼎境界的她已经可以做到过目不忘。可惜了，两只手的手纹相似，明显是常年练习双剑，指掌间与剑柄受力摩擦近乎一致而打磨出的老茧。 这也是楚梦焚猜测林相是格罗姆的缘由，但与记忆中那俩只双手的纹路迥异，想来是自己想多了。 “你的命灵是超凡心觉对吧？依靠远高于常人的心觉，你才能循着那一线感知挡下陈华的剑。” 林相嗯了一声。 楚梦焚道：“奇怪，我也是超凡心觉，为什么我就不能和你一样呢？”怕隔墙有耳，她没说出九觉通晓，俩人都明白她未尽之语。 林相见楚梦焚没有把自己联系到暗馆去，遂知道阿喜对手纹的伪装奏效了。自从那次楚梦焚点出手纹的玄机后，阿喜当时给林相作伪装时就已经考虑到了这一点，毕竟林相定要双剑行走的。 心头压力一去，林相自然不虚：“可能……”楚梦焚抬头，目光炯炯地看来。 “……你把天赋点在了脸上吧？” 楚梦焚捏了捏手指，盯着林相的脸道：“看了你之后，我觉得还真有这个可能。” “很好，双方的挑衅都很到位，本次挑衅失败。”林相心底腹诽，面对第一次见面能叫破自己心觉敏锐的女人，他也只能靠这种方式维持心态。 楚梦焚的面也端了上来，林相想了想，见黄希已经擦完桌子，遂端到旁边桌去吃。 楚梦焚侧身看着右手边的林相背影纳罕道：“你干嘛？话还没说完呢。” 林相头也不抬，哼哧吃面，道：“就这样说话，给裴红莲的事弄怕了，再跟你同一桌吃饭我怕明天直接给人堵家里。” 楚梦焚夹起一片酱牛肉，问道：“我也想问了，你和裴红莲真没啥啊？”嚼了几口牛肉：“这牛肉不错，你眼光不错啊。别怕，没人看到，坐过来好说话。” 林相看了下四周，已过中午饭点，木棚下已经没有其他客人，加上雪稍稍下大了一些，飘零雪花的路上行人稀少，没什么客人过来，店里就林相和楚梦焚俩人，遂转身坐回原位夹了一筷子牛肉咽下，随口道：“裴红莲？没进秋山学院时认识，她经常来店里吃鱼片。” 楚梦焚看了眼剩下的牛肉，扯了扯嘴角：“你就不能大气点？再点一盘牛肉不行？” 林相头也不回：“不行，这是我点的，我吃它天经地义。” 楚梦焚暗咬银牙，字句平静稳定，不见起伏：“我说，你还没回答我要不要考虑加入莫愁湖。” 林相停下吃面的动作，低声道：“加入莫愁湖要去山南吗？” “自然要去一趟，等你课业有成自能返回山北。” “我的背景你也知道，有位大人买了我的命，让我写下诺书，给我家里富贵一场，我的命不是自己的，这样你莫愁湖还收吗？” 这套说辞是林泳澄交代的，所谓诺书带有天地规则的约束效果，若是不遵从自有天地灵气清算违诺者。 楚梦焚沉默，她隐约听过姚李子此人身上的麻烦，原本以为是哪位高境玄气师的棋子，想不到居然是人家的私人物品，这可麻烦了。 她沉思片刻：“要不你告诉我那位大人的名字，我代表莫愁湖与对方交涉。” 说到这里，楚梦焚一怔，想到一个可能：“会不会那位也是看中姚李子的天赋，施恩得人？可是诺书约束终究失了堂堂正正，怎能得人心？” 第一百二十七章 试炼日 林相答道：“我不知道他是谁。” 楚梦焚无奈了，居然连身份都不透露吗，忍不住抱怨道：“为什么要卖身啊！早知道有你在秋城，让我来买掉你不好吗！”楚梦焚懊恼地夹起面条往嘴里送去，她怕再不堵住嘴，自己就要祸从口出了。 林相沉默片刻后说道：“我本就是没有面目的人，你能听到码头那边的喧嚣吧？寒冬腊月，西沙河部分河都结冰了，那些劳工还死守在码头上讨活。 “他们为什么会选择作码头力工？不去做别的工作维持生计？ “这些人里面，有的人从小就跟着在父母在码头上上蹿下跳，当父母再也支撑不住这个家的时候，他们会发现，在各种各样的职业工作面前，自己最熟悉的还是在码头上过活。他们不敢付出好几年的时间去做一个学徒，他们看不清好几年后的事，只能做出当下最好的选择，选择有确切报酬来源的方式。 “还有些人，选择了太多次，最后再也没有能力去选择，只能来码头这里凭借力气过活，或者去做别的力工。他们为什么活得这么辛劳？因为他们背后还有一个家，几份于他人轻微不可言，于己重过泰山的责任，他们是在挣命；当然也有的人是为了欲望，想要更美味的食物、更好看的衣裳、更体面的生活，为此在这世间争利。往往是挣足了命，才会选择争利，这些都是世间所赋予他们的面目。 “秋城里的孩子一出生，会送去就读六年蒙学，修习玄气温养经络，他们也不知道自己学这些有什么用。他们偶尔会产生学习有什么用的疑问，更多的时候，是和同龄人的玩耍、布置的功课等事情抓住心思。 “他们又有什么面目？他们的面目不过是父母、亲人、朋友等他人赋予的意义。有的想要在秋城有属于自己的房子、有的想要学得一番本事回国依靠军功获得一个贵族身份、也有的只想在父母的羽翼下醉生梦死……他们难道就看清了自己在这世间的面目？ “人的衣食住行和人世间息息相关，无论出世还是入世，都离不开‘世’。世人在未见你之时，不知你是如何面目，当见你之后，自会给与你一个面目，这个面目就真的是你自己的面目？” “我的面目一开始是分天乌南的一小家孩子，后来妖族北上，我的面目是这乱世的流民。等到那位大人买下的我命，我的面目只是一具货物。 “我从来没有面目，我也做不了自己的主，楚湖祝请回吧。” 楚梦焚吃完最后一根面条，擦着嘴角，眸子一直落在林相脸上，收好巾帕，道：“啰哩吧嗦，就你会拒绝人是吧？” 林相没回声，那番话是结束暗馆生活后所闻所见积累的所思所想，更是对林泳澄三问盘根究底的一个思考。 “不过，听你这番话，醉月湖上你提的要求倒是多了几分真情意切。 “可惜不是女子，长得也挺寒碜，不然当年湖祝说不准就是你了。 “算了，我也不强求你，若是你得知那位大人的身份，也愿意加入莫愁湖，请务必告诉我，莫愁湖自会为你担下一切因果。” 起身，潇洒走出棚子，进入下大的雪里，远远传来一句：“老板，我的帐记那家伙身上。”她的手指点过一枚雪花遥遥朝林相一指，没有看到她正脸的林相没有看见她眼底的几分疑惑、几分释然。 林相扯了扯嘴角，这女人白嫖习惯了？懒得吐槽她当年成为湖祝时才几岁。他起身付完账，冒着风雪往自己家回转。 十五日晚，林相拍掉高速下降由于低温凝结在衣服上的碎冰，跟旁边林泳澄说了莫愁湖的事。 “无妨，若是景儿想拜入莫愁湖为娘也不会反对，最好能把那位楚湖祝娶回家。”林相闻言给臊了个大红脸。 “景儿醉月湖一出是会让不少人想到你和格罗姆是否有什么联系。不过，少了陈华的事，你可以把明面的修为压下去，格罗姆按部就班晋阶即可。”林泳澄收回搭在林相右腕上的手，道：“景儿今日即可晋阶二鼎顶峰了。” “啊？” “你自己用点灵法门感受下。” “怎会如此？”感受到回馈的十成十力道，林相纳罕。 “一个月时间稳定经络脉穴是结合很多人的情况作出的结果，实际上每个人有这样那样的际遇，这个时间往往并不是恒定的。 “景儿醉月湖一展胸中意气，身魂舒泰，加上学员的挑战，让你有机会在此等境况下，打熬经络脉穴，自然能巩固牢靠下来。类似于常人于战斗中突破的情形，往往都是身魂激荡时冲破关隘。 “极境生炼法只是提高境界的一种捷径，却不是唯一的，景儿需勘破此节才是。” 林相听到林泳澄这番话后，遂决定明天突破到二鼎顶峰，顺便寻寻某人的晦气。至于林泳澄说的最后一句话，他直接抛在脑后，如今能不能二十岁跃龙门全看这极境生炼法给不给力好吧？ 林泳澄转而提起另一件事。 “景儿可知分天山脉的试炼日？” 林相摇头。 “分天山脉妖族盘踞，至今不知其中有多少支妖族，好山好水自然争夺者多，于是约定百年为期，展开一次试炼日，以排名决定部族地盘的争议。 “试炼日的地点只在分天山脉的九座宫宇中择一座举行，这九座宫宇不知是谁建造，经妖族高境玄气师的专研，逐渐可以掌握其中的大半阵法。 “遂发现九宫的另一个使用途径，可以产生一个不断以高浓度灵气冲刷，保持挑战者状态的试炼场地，于是借此展开试炼日的排位。 “而这试炼日亦是成为分天妖族的独有标志。 “试炼日在九宫外面的试炼柱上举行，以称号划分出九根柱子。”“娘，称号怎么会划分出九根柱子？”林相忍不住打断。 学徒，使，士，名士，师，大师，宗师。算上太上也才八个，难不成出境算一个？岂不是普通人都可以上去？ 第一百二十八章 万胜路下多尸骨 林泳澄道：“太上自是占去一根，还有一根试炼柱无人知晓对应何等境界，出境之人和太上都曾滴血其上，不曾引发试炼柱的动静。很多人猜测那根柱子和传说位居分天山脉中心，不曾现世，只在妖族口中流传的第九宫【婆俞】有关。” 林相一惊，那婆俞可是创世神的名字，会不会和创世神话有什么关系？ 林泳澄继续说道：“每一称号的玄气师滴血可入试炼柱顶部的擂台，一对一战斗，胜者留下并恢复状态，败者离开或者死去，也可以完成一场战斗后，胜者退出，算是为部族积累胜场。根据每个部族在各个试炼柱的累积成绩，算上比例因素，即是部族排名。 “一开始，这试炼日只在妖族中盛行，后来一位修习环的玄气师，在试炼日力斩四千五百六十七位四鼎玄气使，功法臻至小成。让世人知道【万胜】之名，也给了其他修环者一条捷径。所以，每隔百年，妖族的低境试炼柱都是一番龙争虎斗，毕竟境界一高，哪有这么多玄气师给你做生死之争。” 自在观下的林相很冷静，问道：“娘，那位环小成的玄气师后来怎样了？” 林泳澄笑道：“景儿一定想说，如此人物定是赫赫有名是吧？” 林相默然，他可是很清楚，世上没有流传有修环大成之人的传闻。 林泳澄道：“为娘现今一气三千里，想来其他宗师也相差无几。” 一气三千里……林相再一次从另一个角度见证宗师人物的恐怖，只觉得境界越高越非人。对含住一口气吐纳时，玄气在经络里流过的距离是为一气多少里，林相至今也才一气一里，这还是算了环的情况。二鼎高阶和九鼎初阶的差距也太大了吧？ “那位小成的玄气师据透露是五千环气，八鼎初阶，一气两千里。其他同境玄气师差不多是一气一千五百里上下。五百里的差距虽然大，但不是不可弥补，大玄气师境界的生死胜负因素太多。据说五千道环气炸开，八鼎初阶的他玄气质量媲美半步宗师，结果还是被当代火魁焚死于同境之争。” 林相默然，难怪林泳澄对自己积累环气如此不上心，他转而想到：“娘，既然有人珠玉在前，就没有人借此试炼日修成【万胜】吗？” “有俩位，但都死在擂台上了。” 林泳澄追忆道：“一位是四鼎玄气使在试炼柱上完成万场生死决斗后，环气大成，遇到当代莫愁湖湖祝挑战被冻在台上，身体被敲得七零八落，那任莫愁湖湖祝后来是当代水魁。 “另一位是三鼎玄气学徒，他想着试炼柱有恢复身体伤口与玄气的特性，遂试了下万道环气炸开的样子，他身体直接被玄气冲爆了。”林相想到那个画面打了个冷战。 “这三位都是因缘巧合才修成万胜，毕竟五鼎算是进入【士】之行列，如学徒位阶一般，鼎境上的壁垒不甚明显，很容易碰到五鼎就已看清前路，直跃龙门的天才，谁也不敢说横推同境。 “学徒位阶变数太多难以把控，算下来四鼎最好。可惜即使有不修成万胜，只求千余道环气的人，也有饮恨败北的事例。 “故而每次试炼日都是修环者的盛宴，也是葬礼。每百年就会死掉一批修环者，捷径在前，谁甘愿苦修呢？” “娘是想让我参加这个试炼日？” “明年试炼日在阎浮提宫召开，阎浮提宫位于正对秋城的那截分天山脉里面，景儿若是有意，倒是可以跟随秋山学院的人前去一试。” “秋山学院有人去？” “景儿以为楚梦焚、明蘅青这些人来秋城干嘛的？一个是看这俩千里地界的形势，再一个就是等这试炼日了。” “娘觉得我该去哪一根柱子？” “自然是学徒，双剑、九觉、三千剑典，为娘倒是觉得景儿能去争上一争。” “好！” 林相因为这番谈话心情激荡得第二天难以入定晋阶，直到晚间他才平复下来，可惜寒潭院已经关门了，只得按下心思，明日再去晋阶。 晚上他在论坛发布一个贴子，是陈华六欲给自己带来的疑惑。 “眼、鼻、耳这些感官接受的信息是作用在肉身上，从三魂立人来说，识魂根据命魂作出调整时，灵魂是否也做出了相应的调整？有夺舍过聋哑宿主再去夺舍非聋哑宿主的道友，说一下俩者间的差异吗？” 林相听林泳澄说起过，每一位登临太上的玄气师对身魂都有自己的理解，林相自然不会放弃自己一开始积累的基础，如今更是慢慢构筑自己的身魂认知。 冬月廿一，大雪。 自从冬至日过后，秋城的雪下得频繁起来，十七日林相晋升二鼎顶峰，花了几天时间适应这个阶段的玄气，没有等到把玄气积累到三鼎临界点。直接在十九日晚上，在决斗场翻了大骑士的牌子，他忍这家伙很久了。 大骑士翌日接下约斗，直接在论坛道：“那些要我镇压格罗姆的家伙快出来，明晚我和格罗姆在二号决死场打，要赢钱的赶紧压我。让尔等看看什么是同境无敌。” “你牛皮哄哄的样子很像秋山学院里的一个人。” “谁有本骑士半分风华？” “呕，佩服佩服，那人没你这么不要脸。” “尔等就准备好看我明晚干净利落地镇压那个修了几年灵玄才二鼎的废材。” 这天的雪下得很大，林相在最外圈的冰屋都能感到比以往更高的寒意。自打他在醉月湖狂了一把，不少人打探到林相的修炼方式，知道林相一个月二十多天都呆在寒潭院苦修，寒潭院小疯子的外号不胫而走，甚至掀起寒潭院冰屋爆满的情况。也是林相每天来得早，不用抢位置，听说有的冰屋是俩三个人合用的。 林相调整心绪，回想上午和申明的对练，对方总算收回一个劲儿追问裴红莲信息的狂热，开始认真对练。林相由此获益匪浅，他确信自己对以气驭剑能控制得很稳定，不再像以前那样，往往需要九觉感知，抓住冥冥中一闪即逝的感觉。 未到酉初初刻（下午五点），他起身去交还冰符缴纳租金。慢慢悠悠地回家吃过药膳，换上另一套衣服，悄悄出门往决斗场行去。 第一百二十九章 拉扯 戌正初刻（晚上八点）大雪迷夜，路上的积雪少了行人车马的践踏，顷刻间积上薄薄一层，盖去黑泥污雪的狼藉，徒留一地霜白。 林相穿着厚厚的皮靴也能感到透过毛皮传递至脚心的湿冷，撑伞的手缩在袖口里，让玄气的消耗维持在最低程度。林相没走由大骑士一番话引起堵塞的香安街，他依旧从决斗场的小门进，去前台拿走计时沙漏，挑一间静室进去养神。 戌正三刻（晚上八点四十五分）沙漏中的沙粒落尽，林相戴上面具按剑起身，伴随自己有些日子的制式剑似在轻鸣。 沿着走廊一路走到二号决死场，南门进，第一次需要走十七步的通道现在只需要十步，推门入院。 一座环形阶梯式的决斗场，底部空地差不多是三十丈方圆的样子。决斗场是封闭式的，木制房顶镶嵌的灵气灯投下一片片白芒，柔和不刺眼，却让地面黑泥纤毫毕现。环形往上蔓延的看台沉没在灯光外的阴影里，一直到最上面一层的包厢，包厢的灯光也经过巧妙设计，即使站在窗边也看不清其人面貌。 这场决斗吸引的人很多，临近年底，冰雪冬月，识符影屏即使有沉浸式体验的功能也不及一场身临其境的决斗来得刺激。况且学徒位阶的门票廉价，是学徒决斗场参与费的一半，三枚刀币，码头上的劳工咬一咬牙都能花个钱来乐呵乐呵。 林相先到，大骑士还未到。他脑海里回忆对手的战绩。 擅使剑盾，盾攻之法带着山南富启国的军阵影子，决斗场二鼎位阶待了俩年，一百三十胜，按照齐峡的绝对实力说法，这是个站在二鼎绝巅的人物。也难怪人家有如此自信，百场生死决斗走出来的人向来是狼群中的头狼。 约莫半刻钟的时间，大骑士从北门走出，十五岁少年身形的他穿着和林相一般无二的黑色劲装，一把单手剑，一面一尺左右的圆盾，林相发现对手是右盾左剑的配置，看来对方是防守反击路线。 林相礼过双剑：“格罗姆，请。” 大骑士眼眸一动，不少人如他一般想起秋山学院的某个人，这俩人有什么联系？秋城自格罗姆扬名后，有不少仿照格罗姆做双剑配置，决斗前礼剑的模仿者。不知那人是不是也崇拜格罗姆。 “大骑士，请。” 随着裁判一声鼓响，环形看台缓缓安静，相距二十多丈的俩人互相迈步。 大骑士走了五丈停下，声音洪亮地道：“小子，我等你很久了，今天斩掉你，我就破境三鼎找找那大树的晦气，让这些井底之蛙知道什么是无敌。” 林相才走了四丈，闻言不急不缓，每一步都像是精准测量一样，起步、落脚的时间也相差无几。 大骑士见对方没有回应，继续道：“都说你九觉多厉害，我看你那是瞎猫碰到死耗子，没遇到厉害的人物，你就一几年还二鼎蹉跎的废材！ “大爷我出境身经百战，一鼎更是横扫同境，你过往战绩也配和我约战？ “要不是冲着斩掉你之后的名声，大爷我看都不看你一眼，你也不看看自己的修炼速度，也配和我同台？ “我宰过的人也不少，还没试过九觉通晓的人，今天倒是能得偿所愿。 “真不错，可惜弱了些，小身板的可挨不起几下揍哟，废材能不能让本大爷多打几下？” 大骑士在那里喋喋不休，沉入湖底的林相丝毫不受外界的影响，平静稳定地走到离对方八丈远的地方。双手交错按住剑柄，同时下压，五指如花绽开合拢握住剑柄。剑柄再沉，剑尖后翘，双剑交错出鞘，俩柄剑刃间稳定间隔一寸距离，没有发出丝毫摩擦声。 拔剑的速度稳定均匀，大骑士能看到对方剑刃一寸寸地拔出剑鞘，一如那人稳定行来的步伐，精准稳定。似时间长河滚滚向前，碾过之后徒留一地云烟、乱石。他深深吸气，单手剑放在盾后，用盾牌遮蔽住手腕的动作，沉身稳腰，眼睛盯着林相的足尖。 林相看到对方吸气的动作，拔剑后并没有如对方所料一般急突向前，反而双剑斜指地面，再次稳定迈步。这一手乱节奏的操作让看台上不少人微微喝彩，大骑士更是心中一沉，他觉得自己刚刚有些托大了，现在自己是立马结束这次吐纳还是等待下一次？ 他不顾看台上的嘘声，缓缓撤步，一直稳定控制双方距离，这个过程里面他缓缓吐气，打算恢复正常的呼吸，在对方起步突进的那一刻再吸气吐纳。 林相稳定迈步，和开始的步伐一般无二，丝毫不在意大骑士的迈步更大，拉开的距离更多。 直到眼中捕捉到对方圆盾微微前倾，那是大骑士结束吐纳准备正常呼吸时，由于吸气的动作，鼓胀腹部肌肉让手臂微微前倾的那一刻。冥冥中的九觉更是让他感到自己应该出剑了。 七步寒星点！ 大骑士眼睛骤然一缩，吐纳也是吸气，但脏腑的配合与平时呼吸时完全不同的，这一刻即使自己是从吸气动作转为吐纳的吸气，脏腑的配合也会有一瞬间的瑕疵，该死！ 命灵玄术【盾击】猛然发动，命灵【凝霜】瞬间引动水玄气，通过海域勾连天地灵气，在盾面覆盖上一层薄薄霜花。 【凝霜】可以操控周身（海域范围）玄气凝成霜花附结在指定位置，霜花的结构可以由施术者自行控制。盾面上的霜花异常松散，有细微水流穿梭空隙，薄薄一层的霜水混合物带着惊人的吸附性，很多人的武器都被这面盾黏住，被自己一剑穿心。 【盾击】是手盾释放的技巧，盾牌直迎对方兵器，通过角度与力道的拿捏让对方身形不稳，让自己有机会一击制敌。录入命灵玄术后，释放的动作不需要做到异常精准，只需要做出个大概，阳脉上的回馈会自发调整身体细节与经络脉穴的震颤，自己只需要把握好角度与力道即可。 然而，林相冲刺的第五步足交一旋，借助自在观对身体的把控，强行压下本能保护身体的意志，左脚狠狠一旋，小腿肌肉微微拉伤。左腿伤势在湖面引起巨大波浪，林相灵魂岿然不动，湖底镇定如初，波澜缓缓平息，没有影响到身体其他位置。 林相落点方位随之更改至大骑士左侧，是他握剑的方向，盾牌回防的死角，双剑灵蛇突入，直取对方腰部下盘。 第一百三十章 抵心一剑 大骑士这一次吐纳被林相打乱节奏，脏腑的配合已经有所瑕疵，加上林相刻意用足尖扭转身形，让自己再次误判对方来路。俩次拉扯，自己左边已经给拉出一个空荡。 大骑士忍着体内玄气冲突，再次发动二鼎命灵玄术【信蛇一剑】。盾击破开对方身形稳定，这一剑即是为对方准备的，现在只能依靠着一剑的速度挡住对方一二，让自己稳住阵脚。 【信蛇一剑】与【盾击】在脊背有三个脉穴与一条经络相互冲突，骤然以信蛇一剑运使的玄气带着独有频率撞在原本存于其中带有盾击频率的玄气，俩股玄气让大骑士的脊背微微一抽，左手有些晃动，所幸，一记提剑还是挡住林相击向下盘的俩剑。右手的圆盾赶到，打消林相还欲补刀的想法，大骑士心头稳缓，借机换气梳理体内气脉。 林相一击不中，遂展开游星剑法绕着大骑士打，他不信刚刚大骑士应对自己两轮拉扯会毫无损伤，现在自己即是要慢慢地试探出对方被自己剖开一条裂隙的木板在哪里，一击破桶。 大骑士梳理气脉，依靠盾面霜花以及脚步辗转挪腾留下的霜粒，渐渐守住林相双剑连斩的攻势。地上的霜粒更是形成对自己的主场，自己完全可以凭借命灵对霜的感知触控，控制住脚下三尺范围内的霜，一定程度上阻碍对方步伐行进的速度，让自己能从容守御。 大骑士左手剑时不时带着森森寒气从盾后出其不意地击出，盾面有效地阻碍林相的视线，让他判断不出具体剑路走向，只能知道大略的方位。 大骑士忍住脊背带来的微微不适，经络脉穴的抽搐让他不能在盾击、信蛇一剑里面切换自如，所幸自身主场形成，已经稳下阵脚。借着吐气的机会，他开声道：“小子，还玩拉扯，都什么年代了，谁还不知道轻甲破盾兵呢！就这水平，等死吧，让我把你砸成肉沫！” 林相不言不语，剑上玄气升腾，剑气纵横，剑心连环使出，脚步迅捷、落点果断，挥剑凶厉、疾走轻盈。 大骑士再次递出一剑，然后圆盾补位挡住剑刃，吐气道：“还能握住剑吗？给大爷的霜冻得手僵了吧？想不到大爷还有这等反击的手段吧？垃圾蠢才怎么懂我这天才的思维！” 林相沉默，剑柄确实被霜气冻得森冷，而且决斗场的剑器材质也注定承受不长时间的低温。他奔流玄术顺势展开，出手速度、自身移速全面提升，双剑狂风暴雨一般与盾面、剑刃交击，剑气环绕周身，似一团旋转的龙卷。 “你要知道，决死场可是能虐杀的！你猜猜我要把你怎样！”林相的急攻让大骑士心头微躁，不符合他想的瞬间打爆对面的场景，借着吐气一逞口快。 不少观众听到经玄术阵放大的对话，他们来这里不就是为了一个刺激吗？激动地呼喝：“把他脸划破！” “做成人棍！” “捅破他屁股！” 发出最后句话的人，周围立马空了一大片。 大骑士听到台上的呼喊，眼角上挑，笑得得意：“看来很多人都在给我出主意呢。”他想舔下嘴巴，结果反应带着面具，只得作罢：“废材！败吧！别浪费本大爷宝贵的时间了！” 林相沉静如初，自在观的状态下，区区言语只是湖面轻澜。 冰霜结附，剑盾干扰，他三十七剑后才剑势大成，剑气随剑环绕周身，剑身在其中如鱼得水，以气驭剑不只是用来绝杀，更可以用来运剑。 奔流玄术的加持，林相双剑舞出残影，大骑士的圆盾发出急促密集的摩擦声，那是林相来不及作出细微调整，剑身从霜面摩擦过的声音。结霜的剑身一回到环绕周身的剑气中，上面的霜花寸寸迸裂，散在空中，林相和大骑士的俩尺空间里激起一团冰屑霜沫组成的白雾。 白雾经双剑扰动、带动的剑气冲刷，竟成环绕林相的霜风。 剑气森寒，霜风森寒，大骑士已经不敢开口说话，生怕说话间的疏漏让自己来不及举盾立马被林相切成一堆碎肉。 看台上支持林相的人更是高呼：“切碎他！” “切碎他！” “切碎他！” 狂暴的剑势，让大骑士守得异常艰难，更重要的是，守御之道，死守不可取。据城而守，一个据字足以讲明守中带攻的意味。 偏偏在林相剑心连环的高压下，自己频繁依靠盾击挽回局势，脊背受伤的几处经络脉穴里充满了带有盾击频率的玄气，脉穴震颤的频率也一时难以更改。若是强行使用信蛇一剑，怕是那几处位置的玄气冲突会直接冲出身体，借此释放压力。 若不反击，自己这一刻堪比钝刀子割肉，只等林相剑势压破圆盾守御的大堤。 大骑士懊丧的情绪都来不及。林相周身随剑急流的剑气抽去剑柄的寒气，加上剑势大成海域玄气与灵气交互流畅，稍微冻伤的手腕也开始回暖，剑速再上一层楼。 大骑士的防线终于出现疏漏，他臂膀、小腿都有被剑刃割伤的痕迹，还有剑气夹杂寒气郁结伤口。大骑士知道再等下去，自己铁定要输，只得忍着体内玄气的冲突，抓住林相左剑挑向自己右腿的工夫，左手剑穿过对方右手剑的封堵，直击林相左胸。 大骑士脊背受伤的经络脉穴再也经受不住玄气的冲突，脉穴强行更易震颤频率更是直接炸出血肉间，大骑士脊背嘭的一声爆出三团血雾。 脊背的疼痛没有影响到大骑士的信蛇一剑，左手剑稳稳扎下林相左胸心脏所在。 林相沉静，以气驭剑下，左手剑以不可思议地速度回返，俩人都听到骨裂声，那是林相手臂里的骨骼承受不住俩股力道冲突裂开的声音。右手剑没有封住大骑士左手剑，瞬间一跳，直奔对方圆盾下的眼睛。 大骑士右手抬盾，左手在递出的剑猛然一震，直接剑路走形，沿着肋骨缝隙刺破林相肩胛骨位置的血肉，差了林相心脏一大截。林相的左手剑斩进对方剑刃半寸，卡在自己胸前，阻止自己的肩胛骨被这一剑刺穿。 第一百三十一章 我的痛苦要比你更加强烈 林相右手剑搭在圆盾的圆弧边线一绕，径直刺向对方不设防的右胸。 “嗤！” 一剑穿过，带起一团热血。 大骑士知道，自己太贪心了，左剑就该如林相这般刺右胸才是！左右之间寸许只差，造成俩人战果的不同。 俩人运使玄气封堵住对方刺入自己身体里的剑器上面的玄气侵身。 同是二鼎顶峰，大骑士终究是站在三鼎门前的人物，仗着高出林相一截的玄气质量与强度，率先稳定住身体创伤左手握着的剑开始用力一旋，右手盾更是狠狠朝林相撞去。 林相左手剑和对方左手剑发出刺耳的声响，对方试图旋转剑身，让自己因疼痛导致身体失措，从而一剑穿透自己肩胛骨。自己左手剑死死抵住对方剑器，俩人在林相血肉中拉扯较劲，对方始终无法旋转剑刃，即便如此林相左胸上部几根肋骨也是周围血肉模糊，痛苦非凡。 自在观下，林相身上疼痛激起的湖面巨浪，丝毫不影响湖底灵魂的判断，这一刻他更是九觉明锐到极限，对方封堵自己右手剑的玄气都能隐约感知到。 林相右手剑一旋，剧烈的疼痛猛然钻入大骑士脑海。林相抗住了对方的疼痛，大骑士没抗住，右胸直接搅成一个前后透亮的血洞，剧烈的疼痛让大骑士发狠的力气都聚集不起来，直接右手一松盾牌下坠，左手更是难以维持动作。 “好！好…疼！！”大骑士嘶声痛呼。 林相左手剑猛然下扯，带着对方左手剑在自己胸前拉出一道血口，接着肋骨的阻力，自己的剑从那个豁口里扯下，以气驭剑，猛然刺进对方盾牌下坠露出的胸口空当，一剑穿心，旋剑，心脏成一团碎末。 大骑士无力松手，盾牌哐当落在地上，恰好垫住他下跪的膝盖。 “为什么？”他不甘的低喃。 林相在这个时候还能想到一句话：“我话不如你多，但是，我的痛苦要比你更加强烈！” 大骑士眼睛一鼓，却是气急，急促上涌的血从嘴角溢出，濡湿面具，淹没他想说的话。 林相长吐一口浊气，手上出现一团水玄气，狠狠拍在左胸的伤口上，止住伤口流血，把俩柄剑插回腰际，往北门走去。 临走时揭开大骑士面具，果真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面貌依稀像是在学院见过。 裁判宣布林相的胜利，看台上山呼海呼，最后的刺刀见红太过惊险，他们现在才回味过来。 “我屮！格罗姆不怕疼吗！劳资看得都疼！” “麻的！我直接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真男人当如是！老娘出金一千投入悬赏格罗姆信息的奖励！” “靠！什么大骑士！吹得这么响，输得这么惨！” “挨疼还不如人家能抗，屁话这么多！劳资的私房钱啊！” 林相听着看台的声响，扯了扯嘴角，消失在北门的阴影里。 回到静室，林相草草处理了自己的伤势，稳定住不流血。召出水流清洗掉身上的血气，换过干净衣衫，遮掩好形貌，去看台那里缴纳带走俩柄剑器的十两银子，顺带取走这场决斗的花红，从决斗场的小门出去，消失在风雪夜色中。 这场决斗的视频很快挂在达博悬赏格罗姆的热搜下，由于有玄气阵的存在，大骑士的话语视频里听得一清二楚，有人顺便把山秋论坛里大骑士的话语截图摆上去，不少人人肉出了大骑士的身份，评论区纷纷留言。 “范东袁家的袁成安，誉为范东第一天才，求学秋山学院。” “袁家好死！喝流民血、吃流民肉的下贱玩意儿！” “反派死于话多，古人诚我不欺（狗头）” “有没有可能是他立的旗子太多了，你们可以看到他的脊背承受不住旗子重压，直接爆了。” “立旗那个好解！” “所以格罗姆的悬赏已经涨到万金了就没人关注吗？” “真男人居当如是，啊我想试了。” 网上的言语林相丝毫不在意，他依靠玄气捏合伤口，维持住身体在雪夜的温度。 走到城南脚步已经有些踉跄，入巷进院，关上院门，走过庭院半尺深积雪，进入屋内激活林泳澄给自己布的取暖阵法，热气让林相神情微松，他不敢退出自在观状态，湖面上的巨浪告诉他若是退出，那份疼痛会淹没自己，让自己直接倒地抽搐。 拿出准备好的药材，选出内服外敷的药品，先清理左胸的伤口。大骑士那一剑直抵肩胛骨，若不是自己那剑挡了一下，怕是整只左臂都要废掉。 高境玄气师能肉白骨，但新生一年的筋骨肉和十来年打熬的筋骨肉能一样吗？还有手臂里一次次进阶强化的经络脉穴，所以基本上断臂之后，除非迫不得已，否则其他玄气师都是选择接续原来的断臂，而不是选择再生一条手臂。当然，若是有奇珍异宝能让手臂恢复如初自当别论。 幸好林相左手剑卡住对方剑器的旋转，没有造成大面积的血肉损失，此处属于洞穿伤，只要接续筋肉血管即可。 处理好外伤，林相碾碎药材直接口服，用玄气冲刷分解，使其迅速跟随血液流转全身。着重用玄气裹挟含有药力的血液冲刷伤处，防止郁结，运功三个周天后，林相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伤势已经稳定下来，他开始复盘与大骑士的决斗。 “玄气质量不如对方，导致身体恢复得慢了一线，最后拼刺刀时丢掉先手，否则左肩的伤势不会如此严重。 “终究还是我心中意气难平，见不得人大放厥词，前后俩世加起来快四十多岁了，还呈少年意气，以后要注意。 “除了环气爆发，我的手段都用了，还胜得如此惨烈，真不知道那些三鼎、四鼎完成万胜的人是怎么做到的。 “唯一的好处是以气驭剑彻底掌握，不过我还要继续努力呢！” 思绪缤纷间，屋外雪下大了，林相都能听到雪压枝干滑下的簌簌低音。 这时，院门外传来轻轻的扣门声响。 第一百三十二章 我就不! 林相听到声音一怔，回道稍等。 自己披上棉衣，绑好袖口，双剑挂腰，一手按在折杨柳上，一手捏着林泳澄给的令牌，开门踩过庭院积雪往院门走去。 期间来人很有耐心，一开始扣门，听到林相回应，之后再没有扣门动作没有半分催促的样子。 门开，尖俏瓜子脸缩在黑色棉衣领口、黑色围巾和黑色小圆帽里面，杏眼盈盈，纤眉微挑，楚梦焚楚湖祝是也。 林相讶然，怎么是她？自在观很好地控制住脸部表情，遂邀请对方进屋避雪。 楚梦焚欣然走入庭院。 俩人在屋内坐定，林相顺手拿出茶碟里的一个杯子准备给楚梦焚倒上茶水，刚拿起来想到什么，想放回去已来不及，遂当面用热水清洗一遍以示干净。 楚梦焚眸子光影明灭地自取暖灵气阵上扫过：“这个阵法？” “那位大人弄的。” 看来对方是真的看中了姚李子的天赋，楚梦焚忖度，明媚一笑，暗室浮香：“你今晚的决斗很惊险，看你后面流的血挺多，特地来看看你的伤势。这是莫愁湖独有的生肌散与养身丹，每日外用一包，内服一枚。” 楚梦焚把一包药品放在桌上，顺手拿起林相倒的茶水喝一口，咂咂嘴，惊讶发现茶水温热没有想象中滚烫，她可是看到林相烧开水注入茶壶的，看着那个茶壶眼神若有所思。 林相听到对方的话心头一暖，旋即平复，自在观下的他异常冷静：“谢谢，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他也不客气，径直把药品收下，这个时候还拒绝那太不近人情了。 “超凡心觉的命灵对莫愁湖有这么重要吗？”他知道楚梦焚前来的原因，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单刀直入。想到之前问林泳澄，对方的那个回答，若不是自在观状态，指不定又要闹个大红脸。 楚梦焚道：“莫愁湖一直有个猜测，超凡心觉按照一定命灵玄术录刻，七鼎诞生的本命玄术将会异常惊人，若是超凡心觉在七鼎前通晓九觉，出现预计本命玄术的几率将会提高到近乎十成。” “什么本命玄术？” “拜入莫愁湖我就告诉你。” 林相还没想好，自然道：“我连那位大人是谁都不知道。” “那位大人同不同意与你拜不拜入莫愁湖是两码事。” 林相刚想说什么，识符亮起，七鹅弹出一条信息，他一看，自在观也不能保持平静，回了条信息，脸微僵地望着楚梦焚。 楚梦焚坐在他对面，看到对方出现明显的情绪反应，而且看样子还是因为自己…… 她杏眸浅弯，红唇一翘，贝齿微露：“可是小女友上门了？该不会是那个裴红莲吧。” 林相脸木木地看着楚梦焚：“楚湖祝，要不你翻墙走？” 楚梦焚心头一乐，想起某人在醉月湖的一句话，一字一顿，声音清脆犹如玉珠走盘：“我~就~不！”尾音上扬，林相怎么都能听出其中幸灾乐祸的意味。 林相磨了磨牙，遂摸起识符去开门，识符七鹅界面是裴红莲让他开门的信息，他边走边回道：“楚梦焚在我屋里，怎么对口供？” 裴红莲：“？？？” 裴红莲：“你居然勾搭上了莫愁湖湖祝！！！” 林相：“她猜出我格罗姆身份，想让我拜入莫愁湖。现在怎么跟人家交代我俩关系？” 裴红莲：“我是你苦恋十年、追我追进秋山学院的白月光。” 林相：“？？？” 从主屋到院门也就几步路，林相来不及回复，开门后用自在观控制住脸部肌肉，防止背后的楚梦焚看出自己脸在动，用口型说道：“你我都是娘的棋子，但不知道娘的存在。” 裴红莲赤眸瞥他一眼，一步迈过林相，红眸与屋内楚梦焚的眸光遥遥一对，顺势扭身回望林相。林相见她柳眉斜飞入鬓，眼角上挑恣意，红眸如火，隔着几朵飘零俩人身间的雪花，读出眼神里的三个字：我就不！ 林相忽然想掐死自己，干嘛在醉月湖上说这句话。 裴红莲进屋在楚梦焚对面坐下，瞥过桌上放置茶杯的碟子、楚梦焚手里的茶杯，望林相一下。林相很知趣地给她倒了一杯茶水。 裴红莲道：“李子，楚湖祝怎么在这里？”问的林相，眸子却落在楚梦焚眉眼如花的脸颊上。 林相还未开口，楚梦焚不急不缓地答道：“听说姚李子受伤了，特地给他送一点药。”杏眼盈盈地落在裴红莲氤氲红眸里面：“外面一直说裴姑娘和姚李子是泛泛之交，今晚看来，倒是别有一番说法呢。” 旁边的林相闻言湖面骤起波澜，靠自在观才忍下心跳的加快，他可没和裴红莲达成共识，刚想开口，裴红莲直接不假思索地道：“你手上那杯子是我平时吃饭后喝茶用的，你说我和他什么关系。” 楚梦焚脸微微一僵，桌上四个杯子，自己真就拿了对方平时用的杯子？想起林相拿起杯子自然而然倒水的动作，她不由得微微低头瞥过手心白瓷茶杯。 林相倒茶时有用热水当面洗过杯子，眼尖的她还是看到杯沿一侧有清淡至极、若不细看难以发现的红印，想来是唇红。 楚梦焚鼻尖微微冒汗，她放下杯子把黑色围巾微微拉开：“你们俩位把学院那些人瞒得好苦啊。”见裴红莲因这话，脸上微微有些不自然，心情稍稍平复，道：“如果是裴女神的杯子，我自是不嫌弃的。”言罢还拿起杯子再抿了一口茶水。 裴红莲淡淡道：“我嫌弃你，比我好看的人我都嫌弃。” 林相根本找不到插话的机会，只听到楚梦焚轻描淡写地说：“无事，至少还有小半人中意我这皮囊的。”她不打算和裴红莲争论这个，转而抓住林相一点不放：“看来你我都知道姚李子即是格罗姆。那姚李子的命不是他自己的，你不介意吗？” 林相刚想说“她不知道”试图拿到话题主动权。 裴红莲已经道：“不介意。” 楚梦焚回了个“噢？”带着几分愿闻其详的意味。 第一百三十三章 脑补果然是人最大的天敌 裴红莲双手拢着茶杯，温热的茶杯不烫手，却很暖。赤眸氤氲地凝望微漾的茶汤，一如升腾的雾气，朦胧裴回。 “七载春秋，只鸣七日，我裴红莲只求朝夕。” 楚梦焚清淡开口，语调平静，字句却是诘问：“那为何不大方示人反而遮遮掩掩？” 面多楚梦焚的咄咄逼人，裴红莲微微垂眸，红眸盈盈，似是神伤：“有次我在看书，灯灭了，我仔细检查了下，灵纹并没有被阻碍，运行如常。 “我重新注入玄气启动，灯闪了两下又灭了。 “我问，你怎么了，不开心么。 “灯答，等会儿，有个蛾子在窗外看我好久了。 “我说，那不挺好，有人看得上你。 “灯说，我不是火，别让它看错了，误人一辈子。 “有人怕误我一辈子。” 楚梦焚微微出神，旋即低头浅笑，轻叹一声，对林相拱手：“佩服。”转而扭头对裴红莲道：“我邀请他拜入莫愁湖，你若有意，可以帮我多多劝一下。以莫愁湖出面担下因果，那位大人的态度也许能有所回转。” 裴红莲扭头盯着林相，楚梦焚以为是听闻喜讯的惊喜，林相却看清赤红瞳仁里潜藏的那一抹意味：“还说没奸情？” 楚梦焚再次说明药品的用法，遂以不打扰俩人为由离去，踩着风、迎着雪、哼着莫愁湖的渔歌离去。 “家住望邻莫愁湖，三江源头，一叶扁舟。 “任南北随东西而遨游，无累亦无忧，老天有意难留。 “去年今日，澜江渡口，今日潇江往吴丘，任消愁。 “只见碧莎红蓼，湘江湘江，两岸两岸两岸秋。 “靑篛笠，身着绿蓑衣，丝纶长竿也在手，何拘何束又何忧。” 听着风雪里远去嘹亮歌声，裴红莲率先回过神来，瞥过楚梦焚用过的茶杯，冷笑道：“还在想怎么安慰自家媳妇儿呢？” 林相耸拉下眉眼：“姐，你真的想多了。” “那杯子怎么回事？” “她今晚要来我都给吓了一跳，拿杯子时顺手就拿了。” “把那个杯子扔掉。” 林相瞥过茶盘，强迫症犯了：“我以后不用这个杯子就行，扔掉这个杯子，茶盘就不好看了。” 裴红莲瞄了眼茶盘，白瓷盘面的底部用青料勾勒出一条藤蔓盘旋，茶壶占据藤蔓虬结处，四根小藤蔓回旋的位置恰好可以扣住四个小茶杯：“行吧，那这个杯子以后不许用。” 林相自然应从，清洗干净杯子扣在茶碟上，问道：“姐，你今天这么跟楚梦焚说，没事吧？” 裴红莲挑眉，乜着林相：“我有承认什么吗？” 林相一怔，仔细回味俩人的对话，拱手佩服：“脑补果然是人最大的天敌。” 裴红莲没搭理林相的腹诽，道：“你的伤怎么样了？” 林相微微晃动左臂：“处理得七七八八了。” 裴红莲嫌弃地看了一眼林相身上给绷带弄得左胸凸起一块的棉服，拿起楚梦焚留下的生肌散闻了闻，又拿出自己小包里的生肌散闻了下，选择楚梦焚带来的。拿起药品对着林相道：“你那样算包扎？我给你包扎一下吧，你快点恢复才是。你不知道今天决斗场的转播一出来，好多人私信问我姚李子和格罗姆的联系。明天肯定有人试探你左臂是否有受伤的。” 林相抿唇，坐在床榻边上，裴红莲一掖白色裙袄侧身跪坐在旁边，淡淡莲香萦绕鼻尖。她轻轻解开绷带，看到那血肉模糊的伤口柳眉颦蹙，唤出一团水流加热，然后细细冲去伤口上的药膏。 她声音微低：“楚梦焚怎么找上你了。” 林相遂跟她说了那天面铺的事儿，裴红莲凝眉处理伤口，生肌散均匀涂抹，比林相用药膏直接敷上要细致得多。她思索林相的话语，斟酌半天，直到生肌散涂抹均匀，才缓缓道：“你总算不笨了一回，话里话外都没露马脚，唯一要注意的是看她会不会怀疑到娘身上，这件事我会在休沐时回绝峰跟娘说一下。” 顿了顿，裴红莲嘟囔道：“你若不是受伤我定要给你来一下，出得什么馊主意。” “啊？” “找靶子帮你顶事啊。你根本没想到，那林冬煮一副剑纯的样子，跟他搭话爱理不理。我也就算了呗，再强行搭话就太刻意了。” 林相知道这个世界也有‘剑纯’一词，和自己前世差不多。回想起林冬煮以往的样子，他道：“林冬煮很在意那些优秀之人与自己的对比，楚梦焚和柯孙辛一战，可是情绪波动好几回。而且，他有追求过秦南袖，可惜无果，才选择了别蔚馨。” 林相垂下眸子：“男人见色起意的根性从未改变，区别只是在于克制与否。像姐这样如九天皎月的女子，垂眸洒光时，以他的性子居然是无动于衷，有趣有趣。” 裴红莲轻哼一声，看到林相夸了自己一句也不跟他顶嘴：“我也觉得他有点古怪，往日宣讲除妖务尽地时候，完全一副热血上头的样子，哪像我跟他搭话时的古井无波。算啦，别强求啦，四木就给本姑娘好好顶缸，看好你哦。” 恰好裴红莲打完结绑平绷带，也不再谈及林冬煮的事，让林相穿上棉服活动一二手臂，林相明显感到比之前顺畅得多，也不会很明显地凸起一块棉服。 “姐，谢谢啦。” “没事，不过…”裴红莲起身，白色小皮靴在青石地砖上走过一行一字步，回身望着林相，荡起一角白色裙袂，赤眸雾气朦胧：“你那面目的话，倒是有趣，我先走啦，明天你自己注意一点，晚上我来给你换药。” 裴红莲留下自己带来的药品与使用说明后离去，屋内残留淡淡的莲香。 林相含下一枚养身丹，不同于林相和裴红莲从秋城市面上搜寻来的疗伤药，丹药入口明显能感到一股炉火气与药气混杂的丹气自行随玄气流转周身。大部分丹气自发地汇聚在伤处，林相能感到自己用玄气接续的经络、血管之断裂处传来轻微的麻痒，落在自在观湖面即是细密的涟漪。 第一百三十四章 余波 林相感知伤口的恢复情况，估摸出基本明天可以做到左臂行动自如，但是不能用劲运气，外表上看起来倒是和常人一般无二。 想到学院那些连自己双剑都逼不出来的学员，微微松了口气。这一刻却心头微跳，下意识想到四个字：“墨菲定律！” 翌日，天空飘的雪花变得零碎，茫茫夜色里面，传来街道上的汽笛吆喝声。林相很早起床，开始熬药膳，气血亏损过多，他需要进补。熬好药粥，林相穿好棉服，打算去巷口买几张饼。 均国这些年一直在致力普及灵气阵的民间使用，邵婆婆算是其中的受惠者。 大雪寒冬，在摊位的火炉里塞一个刻着聚热灵阵的金属球。小球不需要玄气启动，它主要是跟随周围柴薪燃烧时产生的温度而自发运行，缓慢聚集天地灵气释放温度出来，柴薪停止燃烧变成冷灰，它也慢慢停止灵气阵的运转。如此在寒冷冬季，柴薪的消耗就和往日一般无二。 小球唤作“聚热球”，售价是一两银子，基本够普通人家一冬三个月的消耗。同样原理的还有“聚热保暖衣”，内穿使用。 邵婆婆置办了全身行头，打上大伞防止雪花飘进锅里，点起一盏橘黄灯光的灵气灯，用最廉价的黄水晶镌刻灵气阵制成，照亮方圆丈许的冬晓，寒冬依旧出摊无误。 林相没有多买，只买了三张肉饼。邵婆婆摊位生意很好，大冬天在外面吃一口热乎的搁谁都愿意，况且人家烧饼、馅饼、肉饼确实做的不错。 多买是施舍，常来是照顾。林相这点一向把握得很好，邵婆婆也因此乐意接受林相的善意。 邵婆婆给一路人装上俩肉饼放入油纸袋，递出送的豆浆，见摊位只剩林相，笑眯眯地夹起一小块方糕放进林相袋子里：“李子尝尝老婆子新做的炸年糕，也就冬天有空做做这个，好吃的话记得跟老婆子说下，下次我就按这个火候卖出去。” 天色稍微明晓，摊位的橘黄灯光照得年糕表皮金黄溢香，邵婆婆眯起的眼眸温润柔软，脸上散开的皱纹再次如发丝纠纠缠缠住林相心头。 林相轻声应下，回家吃过早饭，慢慢在院子里活动，确认恢复情况，以免真被试探时，心里没有底。 “莫愁湖的药比预想的还要好，手臂已经可以做简单的拔剑收剑，看来再过几天就可以彻底恢复。 “只是…… “这没有由来的感觉是怎么回事？九觉示警吗？” 按剑出门，路过邵婆婆摊位时认真的告诉她年糕很好吃，很软糯。 林相进入学院大门往寒潭院时，明显感到学员目光有些异样，毕竟姚李子横推二鼎在前，又有格罗姆斩杀身为秋山学员的大骑士。不少人都以探寻的目光看着姚李子，寒潭院外更是影影绰绰站着几个人，其中有个熟人：陈华。 陈华见到林相前来，负手道：“我陈华一生不弱于人，自当宰制天下，作为能打败我的人，姚李子你怎么看昨夜格罗姆的一战？” 林相面不改色：“不愧是我的偶像，铁骨铮铮，傲然于世，我辈应当向他看齐。” 陈华沉默片刻：“你偶像？” 林相拿出那日醉月湖的狂傲派头来，头微昂，鼻孔朝天，借着比陈华年长几岁略高一截的身高，眼睛斜睥对方：“小屁孩，不知道格罗姆的成名战了吧？作为秋城土生土长人士可是知道他出道就杀了出境里面贼出名的韩钦。那时才开元十二年，你怕是还没结束养脉吧。” “我也是秋城人，我怎么不知道？”有学员听到对话问道。 林相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道：“所以二鼎的时候你们都打不赢我啊，我可是一直有关注决斗场里面那些绝世猛人的。求上得中懂不懂？” “那你怎么不去决斗场？” 林相脸色很配合地微微一黯：“有人不允许我去。” 围观的学员闻言议论纷纷，不少家世雄厚的人隐约知道姚李子这个身份上的纠缠，眼中都流出几分了然。这部分学员里面自然也包括陈华。 “我陈华生平一败想不到竟是败在这等人手上，姚李子可敢再与我一战？我已救济十位流民，你若再应战我可以再救济一百人。” 不少人跟着陈华开口。 “我也可以再救济一些流民，只要你给我一个找回场子的机会。” “我亦是如此。” “你跟他们打，只要赢了我也可以去救济流民。” 林相垂眸：“我已经知道你的底牌了，你会输的。” “嘴上功夫，口舌之利，可敢与人家再战一次？” “光说不练，好汉还不提当年勇呢。” 风言风语中，林相冷不丁道：“这个彩头你不觉得太小了？” 陈华脸皮一抽，忽然觉得有点不妙：“你想要什么？” “今年城外的流民不被冻死。” 陈华受命来试探，可这么大的赌注他接不下，想到长辈的交代，道：“我一个做不到，诸君可愿助我一臂之力？我可以出白银千两，无论输赢皆作救济之事。” “既然是义举，我别家出一人，并且出白银千两以作彩头。”随着一个清脆的声音，许久不见的别蔚馨一身棕色裙裳婷婷袅袅踏雪而来，想来身上是有维持体温的东西，不然也不敢穿得如此单薄。林相闻言眸色微深。 “袁家亦愿出白银千两与一人襄助义举。”袁家的高年级生走出来，林相知道他的名字袁成道，袁成安的哥哥，天赋不如其弟，胜在此时境界高林相三鼎，五鼎玄气士。 “在下不才，林家和茱萸会也愿意各出资白银千两与一人博个善名。”出来的是林冬煮。 “柯家出白银千两与一人。” 林相眸色更加深邃，他们的意思很明显，要自己下场跟他们出的人打过，无论输赢，这一千两白银都是落在城外难民头上。 他想到一位故人，那是丰庆楼的跑堂黄胜，也算不上故人，只是那人面容留在心底的影子太过深刻，反而觉得似是故人。 第一百三十五章 不死不休! 那人是自己杀的第一个人，因为七百两银子。 “五十头猪就能抵一条人命吗？”他再次想到这句问话。 “七百两银子就能抵一条命了吗？ “城外的流民可以用这一千两衡量吗？ “你们把我醉月湖上的话当成了什么？以为那是高位者对低位者的怜悯吗？ “我只是想让你们看看自己徒耗资源时，有人为斗米折腰屈膝啊！” 林相思绪纷呈间，又有三两人出面，围观的学员已经开始掏出识符呼朋唤友，更有人直接开始拍摄视频。 这么大动静，楚梦焚自然也给吸引过来，一路脚步匆匆，她知道自己再不拦一下，林相真有可能接下所有人的挑战，人刚出现，声音已经传来：“我莫愁湖就不出人了，只为这场盛事出资白银三千两。” 围观的柳策神色微微一缓，示意柳家的学员也紧跟莫愁湖后面表示出钱不出人，遂有不少人也改为出钱不出人，这些都是隐约知道林相背后站着一位高境玄气师的家族势力。 零零总总二十来个学员报上自家名号前来出资出人，林相眸色清幽如一点寒墨，一共二十七名约战者，有二十七家势力朝他伸出了试探的爪子。 为了伸出这一爪子，最后累积的金额数据让人窒息——白银八万两，合约八千两黄金。其中自然含有那些出钱不出人，只表示一个态度的势力。 林相心中低语：“我讨厌墨菲定律。” 他淡淡扫过周围学员：“既然你们真心诚意地想再次见识本大爷同境无双的风采，那就让我大发慈悲地满足你们吧。” 不少人闻言面色一喜，人群中裴红莲赤眸凝望林相，右手轻轻握着识符，不知该不该捏碎它告诉绝峰那边有大事发生，看到林相狷狂的眉眼，恍若回到她更名裴红莲那夜：“你终究难平心中意气吗？即便跟你说过要认真地活一遍，见你这般，我还是不懂，你心中块垒有如此难浇吗？” 那人继续说道：“你们以为真的抓住我的软肋了吗？真以为说甚救济难民就可以拿捏住我？” 旁人闻言眉头微蹙。 “我只是想试试能否一剑平净胸中意气尔！ “更想让你们这些自以为人命可以衡量的人、救济是施恩的人知道一件事，均衡存乎万物之间！ “你修灵玄多得，必在他处少得！ “今日我想告诉你们，你们的命少了！” 人群外的明蘅青闻言，斗笠吐出一句话：“他的命，我们能在这秋城保下来吗？”方兰低声：“很难，除非放弃对分天山脉的消息打探。” “分天山脉那里放弃吧，求人得地。” “是。” 林相嘴角一勾，冷锐如剑：“约斗的流程应该走一下吧？” 所有人心中一跳，意识到什么，那二十来个学员更是脸色微白。开弓没有回头箭，他们一一绑上红布条伸出右手。 林相平静按剑，玄气升腾右手指尖，划破红布条不伤手掌，布条落地尚在空中招展，右手轻描淡写地与对方击掌。 不死不休！ 宁静平稳的姿态，恣意桀骜的眉眼，剪布不伤肤的拿捏，清脆利落的击掌。 铅灰冬云，凛冽寒风，树上凌冰，地上积雪。 将军巡礼，慷慨激昂。 受阅者或脸色苍白、或眼神游离、或坚定冷漠、或迫不及待、或跃跃欲试。 陈华是最后一位，只是…… 林相挑眉看见陈华面前那人，那人面容与陈华三分相似，年纪略大一二岁，与林相相仿。他伸出带着红布条的手：“陈家陈业，二鼎顶峰修为，是你此战的对手。” 面对林相的目光，陈华嗫嚅嘴唇道：“一开始我邀战于你，你没答应，后面我只是提出倡议，并没有说谁跟你打。” 林相干脆利落地划破陈业掌心布条：“无所谓了。” 别蔚馨林冬煮等人已经架起一座丈高冰台，上面已经有一人等候，林相径直登台，十丈方圆的冰台，林相与那人遥遥相对，拔出横吹曲礼剑：“姚李子，请。” “别修成，请。” 这次登台的大部分是检测考这类路子录取的学员，醉月湖时林相代表着那些非正式学员，自然这类实战经验丰富、理论知识不足的学员不会冒头拆台。这一次却是受自己背后势力命令，自是要登台一决生死。 别修成携着单刀迈步前来，刀锋时隐时现，深得几分藏刀意味。 林相把横吹曲收回左侧剑鞘，左手轻握剑鞘，右手搭在剑柄上迈步，一步一尺，精准稳定，眼眸落在对方手上：“单刀看手。”和阿喜的对练他很清楚如何应对一名刀手。 周身海域玄气缭绕，丝丝缕缕地和天地灵气交融，奔流玄术展开，海域中一片迷蒙的雾气荡开。 别修成眼眸一缩，对方明显这是加速玄术释放的痕迹，可是对方步伐依旧平稳如初，一步一尺。他拧动脚踝，略微避过正对林相的眸光与前进方向，他怕对方直接借着加速玄术一冲而来，一剑枭首。 楚梦焚见别修成这一转脚，心神微松，她自然看出气势交锋上别修成输了半筹，若林相现在真打算使出她预计的那一剑，这一场林相已经胜了。 面对别修成的转脚，林相自然有所察觉，他不在意，依旧直行。别修成心中一紧，只觉得自己轻微调整亦是在对方剑刃范围内。 多年对阵的经验让他察觉到几分自己的困境，让他立马选择破局。脚步一迈慢步改疾冲，单刀藏在臂后，眼睛盯着林相的右手。 林相不急不缓，一步一尺。 俩人中间的五丈距离在别修成的冲刺下一瞬即逝，比冲势更快过来的是天地灵气扰乱后汹涌过来的湍流。 大鱼捕食小鱼，水的乱流小鱼亦能感受到，但在对方的速度下，自己根本躲不开。林相亦是从海域上感受到水的波纹。 奔流玄术让林相能更细微地感知到海域灵气每时每刻与玄气交互的状态以及产生的涟漪，湖底的他看清这些涟漪走向与来势。 体内奔流玄术加速的玄气骤然流过特定经络，玄气的频率与脉穴震颤的频率逐步一致，海域灵玄二气交互间的旋起旋灭更隐约与体内玄气相和。 第一百三十六章 一剑无双 别修成恰好离林相三尺远，他已经出刀，刀刃斜飞林相左路下盘，试的即是你左手受伤，自救不及。 玄气流经鞘内横吹曲，顺着灵气湍流撞在林相这堵海石回旋的碧波猛然出鞘。使剑如驭龙，剑光如龙归大海，浩然不可阻，一线森白划破冰台。 林相迈步，一步一尺，俩人之间二尺距离，即是生死俩端，面对刀锋只是微微侧身，似行路避让，林相这一侧身按定生死天平的倾向。 从右往左扫来的剑光扫过刀锋，玄气增速、增力，裹挟的灵气不再是阻力，反而是推力，让这一剑气势迫人，凌压刀光，突破刀锋的封锁，从别修成脖颈划破，急促流转的玄气带出一蓬散开的血雾，在俩人身间炸开。 林相海域玄气急流，血雾不沾衣裳，他一甩剑上血水，回鞘，瞥过台下诸人：“下一位。” “拔剑术！” “天！他居然有这等剑法修为！” “归法得术，想不到学徒中也有如此人物。” 旁人眼力高明者已经看出几分端倪，纷纷惊呼。 拔剑术不是某种剑法，是一种使剑的技巧，每一个人的拔剑术都不尽相同。 以力运剑是为拔剑斩，以气驭剑是为拔剑术。 这一剑是林相练剑十载春秋，三千剑法得一剑术的果。终在与大骑士一战，彻底掌握以气驭剑，让果开出一朵醉人仙葩。 剑法谁都可以学，谁都能练。剑术，那是使用者根据自身身高体重、玄气修为、剑长剑短、步法身法等因素综合得来的技艺，所谓技近乎道、以术近道不外如是。 楚梦焚眼中了然，以她的刀法造诣自是林相一归鞘，即从对方身上玄气流向、天地间灵气之走势，猜出几分对方的状态，林相果不其然用出拔剑术，让她有种猜中答案的惊喜感。 别蔚馨神色不变地运使风玄术，把台上的尸身搬至下来，空中落下一线血花，她吩咐旁人把尸身收敛。剩下二十七名学员眼中惴惴，他们都是学徒，和台上那人一般无二。 何为学徒？ 初学技艺之人尔。从何学？书上、生活、这片天地的一切之一切。 现在要他们去跟一个从天地中有所得的人对战。好比俩个弓箭手对矢，一个弓手初学，只会平平一箭直奔对方；另一个会根据风速、光线、箭矢尾羽的完整，做出提前量、抛物计算等辅助事项。初学者怎么赢？赌运气？ 终于还是有学徒在背后人的催促下上台。 对方结结巴巴的报名已经不能引起人群的关注，他们目光落在林相身上，依旧礼剑，依旧归鞘，依旧迈步，一步一尺，三尺之内，生死两分。 随着接连三人被林相闲庭漫步地斩于剑下，林相在礼剑时，忽然有所明悟，为何林泳澄会让自己做这件事。 原来，自礼剑开始，即是自己的剑势之初，其后每一步都是对自身气势的累积。尤其是恒定步伐的节奏，带给对手一种历史车轮滚滚向前，时间长河涛涛东去不复还的意味，更让人心惊胆战。 一而再，再而三，三又三，如此十来人，冰台那一端的血已经淌到林相这边来。 “这……这简直是单方面的屠杀！” “更可怕的是姚李子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 “听说他考入学院之前，在卖鱼片，也会去屠宰场打杂工。” “这下热闹了，接连死二十多名学院，我看那些出人的势力怎么跟学院交代。” 终局。 林相斩过最后的对手陈业，拂尽剑上的血，冷睥诸人：“尔等可满意？” 怎能满意？对方左手是否受伤完全没试探出来，凭白倒贴银子且不说，秋山学院怎么交代才是重点。 别看大家下场交钱时同进同退的，可出人和不出人里面的干系可就大了去了。 不少跟在莫愁湖后面没出人的势力，见那二十八家势力的愁苦样子，居然平白得了几分小庆幸，对莫愁湖柳家几个牵头的言谈间更是热切起来。 陈华抱着堂兄的尸身，一字一顿地道：“技不如人，我陈家认了。”更多的是对堂兄的愧疚，懊悔第一次如此充塞少年的心。 别蔚馨垂下眼眸，林冬煮大气地代表别家和林家、茱萸会认栽。 袁成道狠狠咬着牙：“袁家认栽，这仇我记下了。” 林相闻言，哂道：“就你这样的？不需要同境同阶，同境我斩你！” 袁成道想说什么，可面对一个学徒位阶掌握拔剑术的人，再不敢放出半分狠话。 “蘅青殿下。”林相出乎意料地叫住明蘅青。 “嗯？” “我知道你一直在城外义诊，这批钱财你能否妥善处理？” 明蘅青没想到对方知道自己去城外义诊的事，更没想到他会拜托自己这件事。那赌金说白了是林相的战利品，他腰包里面愿意掏出多少救济难民是他的事，可交给暮修会修女来处置，那又不一样了。 暮修会自有一套规章制度用来救济难民，秋城里面任一一人都可以通过识符、到办事点查到每一笔钱财的去向。 明蘅青声音宁定：“可以。”示意方兰一一接收财货，或识符转账、或收取银票。 林相跳下高台，往寒潭院走去，尚未午时，他还有得消磨。 正主一走，早在旁边的李复容等教习已经找上袁成道等人给说法且不说。 论坛贴吧是真的彻底炸开，姚李子醉月湖横扫同侪已经落得狂人称号，现在直接寒潭院疯子、剑狂之类的称呼都被新的称呼取代——大凶剑！ 赵希叔的那篇贴子直接再次点上小火苗冲到顶端，达博上面因为学徒位阶掌握拔剑术一事，更是引起不少讨论。 更有人把假行剑、大凶剑并称为秋城未来双星。 楚梦焚倒是揉了揉额角，姚李子这么出挑，给人抓到决斗场的小尾巴了怎么办？格罗姆就是姚李子这件事抖出来，她还想把人带到山南莫愁湖？近的明蘅青、林泳澄，远的均燕俩国，还不直接把人掳走，等个十年八年，又是一柄绝世神剑出世，甚至连那剑魁都有一争之力。 第一百三十七章 突然到来的惊喜 思绪万千的楚梦焚想到这里，忽的一僵，好像想到什么，杏眼巡视周围人群，瞥见裴红莲后，心中微动，按下突入起来的心思，她直接去看看林相还有什么尾巴需要收拾。 裴红莲把手悄悄放进裙袄的衣兜里，用衣兜里的手帕吸尽掌心的冷汗，幸好人没事，善后的事还得跟娘商量下。赤红眸子望着匆匆远去的楚梦焚若有所思。 林相走进冰屋，激活障眼阵法，再也维持不住左臂的稳定，寒气森森的环境他浑身冒汗。他甚至不敢退出自在观的状态，身体的抽搐、左臂的颤抖、密集冒出的汗水、湖面上的滔天巨浪都在告诉他身体情况很糟糕。 林相跌坐在冰面上，往日能忍受的寒意搁到现在难以抵挡，所幸玄气尚还有余，运使起来足以撑下去。含下一枚养身丹，丹气玄气在心念控制下按照环的路线运转，舒缓身体的疲惫、恢复自身状态以及修补左胸的伤势。 “还以为要炸开环气凭借以气驭剑的技巧赢下来，想不到那别修成如同配合我一般让我用出刚刚领悟的拔剑术，助我彻底掌握，哈哈哈哈，娘知道后也会很高兴吧。”同时他对‘剑是用来争的’这句话越发明了。 识符的七鹅信息打断林相的思绪，他回复裴红莲自身状态稳定，不用担心。 还未放下识符，板鸭递来信息。 板鸭：“平安道友，你最新的一篇贴子我有相应的心得感悟，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林相：“自然感兴趣，不知道板鸭道友想要换些什么？” 板鸭：“想要平安道友拿到这份经验心得后，从中得出对三魂立人方面有关的分析阐释；以及一个邀请。还望道友答应。” 林相心中一跳：“分析结果自然是愿意的，光我一个人可不能完全讲清三魂立人。至于邀请？” 板鸭：“这正是我邀请道友加入我们这个团体的原因。光凭自己一人太难穷尽灵魂的奥妙，只有大家齐心协力才有解出答案的可能，所以我们成立了一个组织，名为【纠错】。里面有各个会员提供的资料数据，以及最新的理论探讨，经几位天师决议，认为道友有助于我等事业，特地派我前来邀请道友。不知道友意下如何？” 林相心中暗道一声果然，如他所料是那个纠错群。 林相：“我之前的身份？” 板鸭：“仅几位天师知情，也是选定道友的缘由之一。” 林相：“自然愿意。” 板鸭：“为了保证组织的隐蔽性，我们有专门的通讯道具，还请道友给个私密的接收地址，我们会请人从最近的地点分拨一个道具过去，到时我再告诉道友如何激活。” “难怪这个群聊只有少数人知道，它根本就不是走的识符路线。” 林相：“识符不安全吗？” 板鸭：“安全，但是从纠错群里对识符原理更深层的研究表明，识符能让人不知道使用者是谁，可玄气转灵气、灵气转玄气传递信息这个过程里面，如果恰好被掌握一定高深灵气规则的玄气师遇到，对方有可能读出灵气中的信息。” 林相了然，旋即道：“我最近外出，难以回返，不知道能不能先把道具放在那里，等我回来再激活？或者过段时间再分拨道具给我。” 板鸭：“直接送往指定地点即可，没有激活认证，旁人无法使用的。” 林相：“好，麻烦把它送到秋城螺头巷左边第三十一间废宅的房梁上，放到那里后，麻烦你在识符上跟我说一下，我会通知人去取。” 林相一点不怕自己暴露，林泳澄去拿东西还要暴露的话，面对这等人物，林相藏着掖着也无济于事。 板鸭：“好。道友长居秋城？” 林相：“你猜。” 板鸭：“是我着相了，等道具抵达，我会识符通知你，那份心得感悟等你入群后再给你。回聊。” 林相：“回聊。” 俩人结束聊天，林相思索自己的话语，确定没什么问题后，决定晚上跟裴红莲说一下这件事，他不得不承认，裴红莲真的比他聪明。 最后，剩下的即是欣喜了，他终于加入那个传说中纠错群了，想必这对林泳澄和阿喜也有一定助益。 林相走出秋山学院时，明显感到学员看他的目光又是不同，早上的审视、探究已经成为敬畏、惊惧。破天荒的，有几位不知名的教习还对他善意一笑。 “原来这就是成名的烦恼吗？” 林相回到小院，见门上的锁落了，猜到是裴红莲先到。下午小小体验过一次名人的感觉，他忽然有些明白为何裴红莲从不随大流上下学，给人当猴看的感觉并不美丽。 唯一让林相有些意外的是…… “姐，你居然会做饭？” 裴红莲大抵是为了做饭，特意套了一件林相的黑色衣衫在白色裙袄上面。乌发盘成发髻，露出欣长雪白的脖子，她回望的赤眸隔着锅内氤氲升腾的白雾仿若云海日升。 “请问臭弟弟是对我发起挑衅了吗？” 林相讪笑：“没有，没有。我是想说，姐别累到了。” 裴红莲扭过身子，把锅里的汤盛出：“没事，日行一善。” 林相有些惊讶，裴红莲的手艺着实精湛，四菜一汤的药膳色香味俱全，比林相的不知好到哪里去。 林相吃下一块肉，好奇道：“姐，你厨艺这么好，怎么吃得下我做的饭？” 裴红莲望着房梁道：“比起自己做饭，我倒是更喜欢白嫖。” 林相拱手，遂把纠错群的事跟裴红莲说了。 裴红莲看着他识符上的聊天记录，叹道：“这一次我算是领教生而知之的厉害了，这都能给你混进去。” “全凭实力好不好？” “明天休沐我回绝峰后会跟娘说这件事，具体细节下月初，你自己跟娘商量。” 裴红莲转而说道：“你白天明明可以直接露一手拔剑术就震慑那群人的，偏偏要闹得这么大，估计你做的事今晚就会呈在娘的桌上。” 第一百三十八章 刀桩 林相沉默片刻才轻轻地、语气坚决地回道：“意气不平，故以挣命。” 裴红莲柳眉倒竖：“真出意外了怎么办？你可以在学徒位阶掌握拔剑术，人家也可以，能不能看清形式再决定与否……”巴拉巴拉的说了一大通。 林相轻叩额头三下：“知道了知道了，下次一定。” 裴红莲见他这敷衍的态度，气打一处来，给他换完药时狠狠地揪了他耳朵一下，离去时道：“你不是一个人活着，总要考虑下其他人的感受。” “嗯，我以后会注意的。” 冬月如此漫淡过去，十二月初一的晚上，林泳澄亲自用玄气舒筋活络推气过宫，把林相的伤势彻底恢复，然后才跟他说纠错群的事。 “很多人都猜测纠错群单独有一套道具，想不到是真的。等那个板鸭把道具送来，我们把它放上一段时间，等我下绝峰看你时再去拿。” “娘，不试着找找是谁放的道具吗？” “不找，对方连识符都如此警惕，我们蹲点反而有可能弄巧成拙。” 纠错群的消息让林泳澄也有些欣喜，这是她以宗师身份也无法直接接触的领域，不过还未正式加入，她尚且能克制住心绪的澎湃，问起林相他的以气驭剑和拔剑术。 林泳澄亲自和林相对练，面对林泳澄这等人物，拔剑术明显没有在寒潭院门口的横推气势。林泳澄侧身让过，反而让没有深究拔剑术一斩不中后，应该如何处理的林相陷入窘境，给林泳澄两记抖枪撂倒在地。 “既然景儿已经掌握拔剑术，那可以琢磨琢磨自己的剑术风格了。 “剑法千人一剑，类似、形似。剑术千人千剑，仅意似。 “每个人的剑术都不尽相同，只有根据自己身形、剑器、掌握的技巧、能力等因素量身定制的用剑技艺，才是属于自己的剑术，而每个人的剑术都有相应的核心思想，拿为娘的枪术来说，讲究的即是以势压人、以速获胜……” 林泳澄拎起梨花枪一比一划地结合木桩为林相演练起来。 林相看着那甩枪、抖枪、刺枪的身影，思考自己的剑术应该以什么作为核心。更隐约明白，这个问题和那三问有似是而非的关系。 这一夜在林相的思绪里过得很快，恢复伤势的他又开始寒潭院苦修、药膳、决斗场的日子。 稍微不同的在于，申明知道林相掌握拔剑术后，立马把裴红莲什么的抛在九霄云外，对练时一有空闲就在那里尝试以气驭剑。他那门剑术，掌握了以气驭剑将会有巨大提升。 林相教他几次后，忽的凝眉，道：“你是走的通玄路线？”因为他用以力运剑的筋骨发力来描述时，申明明显在理解上差了一大截。 申明惊讶：“想不到给你看出来了。” 林相翻着白眼看他：“先有以力运剑再有以气驭剑，你先掌握以力运剑再说吧。” 申明道：“我走通玄路线，不需要按照以力运剑、以气驭剑、以意御剑的路线逐步领会剑意，或者说意境吧。” 林相轻呵一声，淡淡道：“立道而见意，固然快捷。可走到高境依旧还是要回到力、气、意这条路上巩固根基才能再作突破。你若是跃过龙门就此止步，当我没提这件事。” 陈华亦是走的先快速提升境界，确立道途。再从头梳理根基，以高屋建瓴的目光凭道凝术，自上而下巩固根基。 林相不同，他选择的是从低到高，以自身掌握的剑法，择出法中之剑术，再以术立剑道。一步一脚印，技击之道与玄气修为并存的路线。 所以凭他练剑十年的目光确实可以指点努力在二十岁黄金修炼阶段先升境的申明之剑法。 遂林相多了个跟着自己学剑的学徒。 初六这天，林相走出寒潭院路过醉月湖，见一大群学生围在一座木台下面，木台上的人林相识得：林冬煮。 经旁边人的议论知道，是茱萸会做学年总结呢。马上要年终考核，茱萸会里就读秋山学院的成员自然先把会里的事务处理完毕，安心应对考核。 林相想了想，站在远处与其他学员旁观，反正今天裴红莲不去家里吃饭，他到时随便吃点即可。 一名身穿青红院服的青年朗声念出自己今年的成绩：“……我今年清理阳江南上的妖族十七只，接受会内任务二十二起，累积除妖五十三只。” “你对妖族的恨意可曾减少？”会内干部询问。 “不曾，反而更加深刻，我前次往平阳码头除妖，见妖族竟然乘夜潜入村落，以全村人口一百三十八人做血食，其中还有初生婴儿，整个村落成为荒村，再无人烟。如此血债，难以解恨，除妖务尽，即为我，亦为这片土地上的人们。” 不少成员听到青年讲述的事迹纷纷声援。 “说得好！” “不错！就应该除妖务尽！” 林冬煮顺势借着人群的狂热宣讲除妖务尽的理念，让他们把所有心怀此念的人团结在一起，迟早给妖族一个狠狠的教训。 看到这些狂热的学员，林相感到深深的寒意，更觉得有些别扭，即是对茱萸会、更是对林冬煮。 茱萸会在城外流民里面传播得更广，甚至林相去茶舍喝茶时听石谢幺说有人直接去青云岗附近宣讲理念，自然是给妖族就地格杀。 看着台上那个一脸狂热宣讲理念的人和记忆里那个苦修玄气的少年对比起来，竟有些陌生。 林相不再关注，往学院外走去，走到磐石街上，楚梦焚迎面而来，一身黑色棉服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精致瓜子脸的她笑道：“听说，你在当申明剑桩？” “他最近在练习另一门技巧，暂时不需要我的帮助。”林相没有透露申明练习以力运剑的事。 楚梦焚道：“要不明天我也来加个塞？我需要一个双持的对手。” “听说你不是在绝峰问刀傅先生吗？” 楚梦焚脸上笑意微微一滞，在林相变得狐疑的目光中无奈摊手道：“前几天有去过绝峰请教傅先生，可惜先生境界太高，对我刀法反而不益。 “思前想后，忆起那日见过你的拔剑术，遂觉得你很合适。 “况且你在人前一向示以单手剑法，想来是依靠决斗场磨练双手剑。 “生死之中，争于蜗角，讲究快、准、狠。 “缺了练法中的慢、缓、沉，一些根基上的疏漏有一个人陪练想来会更容易发现吧？” 楚梦焚说动林相了，遂他点头：“好，明天见。” 第一百三十九章 玄术【玲珑】 翌日，当申明听说这件事后，那眼神诡异得让林相毛骨悚然，还隐约似曾相识。 林相想起来了，那年在暗馆外，见自己和楚梦焚有说有笑时，他就这个眼神。 “怎么一和楚梦焚扯上的事都似曾相似。” 申明不敢直接看楚梦焚那美绝人寰的脸，微微偏头道：“楚湖祝是要和李子对练吗？” 楚梦焚点点头。 申明期待地道：“我可以参与吗？” 楚梦焚瞥过对方手上的剑，又瞥过另一头的剑桩。 申明秒懂，怨念深深地瞥过林相，那眼神里的幽怨简直比一江春水向东流还来得缠绵悱恻。他一边对着剑桩刺剑，一边悄悄地打量另一边的俩人。 楚梦焚拔出双刀：“盲打李子可知道？” “嗯。” “我需要一个双持对手与我练习盲打，不使力，驭气较技。” 林相闻言，用冰符唤起一个冰人：“能不能看看你的拔刀术？”申明嘀咕：“叫楚湖祝啊！” 楚梦焚看都没看他，双刀归鞘，右手按在红茶刀柄上淡蓝玄气升腾，海域汹涌，一线刀光骤然明亮。林相感到灵气骤然俩分，那一线即是刀走过的痕迹。 这一刀之快、之锐，让林相见识了驭气之道自己还有一截路要走。 楚梦焚收刀偏头：“我要看你的双剑。” “好，你作桩？” “可。” 林相礼剑，看到这个动作楚梦焚微微挑眉。 “请。” “请。” 林相双剑急转，剑心连环行云流水展开，楚梦焚自然看出林相这套剑法是越打越强的类型。与在场外看林相运使剑法不同，身临其境楚梦焚才发觉对方双剑配合的近乎天衣无缝，场外看见的破绽，落在身前根本不算是破绽。 楚梦焚眼神明亮，眸中光影明灭点线纷呈，双刀合上，亦是绵绵刀法如潺潺流水使出。 俩人交手十余回合，旁边申明早已停止刺剑，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这场较技，他看不出是林相的剑法造诣更高还是楚梦焚的刀道修养更深厚。 楚梦焚闭上眼，刀上力道骤然一收，丝毫不担心林相会来不及收力。林相第一时间察知到，剑上力道亦是敛得一干二净， 刀剑间的交击变得轻柔，全凭刀气剑气卷起的气流，海域与灵气的交感，顺势进刀退剑、递剑收刀。俩人如一对舞者，你来我往、你进我退天衣无缝的配合得让旁边申明羡慕得眼珠子红得滴血。 林相惊讶，楚梦焚闭眼后仿若能感知到自己每一步的剑路，双刀总能适时地出现在合适的位置。尤其是好几次林相以剑路引得灵气湍乱，难以分清裹挟在气息中的剑路，闭眼的楚梦焚却仿若亲眼看到一般，恰好拦在剑刃前面。 他有研究过楚梦焚的刀法，对方的战斗视频更是看过不少，因此他更能察知到对方双刀配合得比以往更加细腻、衔接得更加圆滑。 仿若拿到玄术【玲珑】的阿喜之变化！ 是玲珑！ 林相反应过来了，楚梦焚在练习玲珑玄术。提高自身感知，最高可以达到一心七用的玲珑正是楚梦焚如今状态的写照。 林相变得更为专注，他的三鼎命灵玄术即打算录入玲珑，他可以借这个机会更为详细地了解这门玄术。林相的剑路变得诡谲难测起来，申明不修剑，看不出林相信手拈来的冷僻剑式。楚梦焚不一样，拉开刀道之争的她，在山南可是劈过不少剑手剑客，她很清楚林相现在施展的剑法多么森罗万象。 “他是怎么把这些剑法一一练过的？” 闭眼的她惊讶，对方剑路莫测起来，自己亦是感到有些吃力，眉峰微起。这份压力，正是自己需要的，想不到临时起意竟然给了自己这么大一个惊喜。 午饭申明很殷勤地直接拜托人从食堂送来，都是玄气师，冰天雪地吃饭没有半分压力，手上玄气升腾即可保持饭盒内的饭菜温度。 楚梦焚吃着饭冷不丁问道：“考虑的怎么样了？” 申明很警惕抬起头：“什么考虑？”目光在林相和楚梦焚之前扫来扫去。 林相咽下饭粒答道：“没想好。”他没说出来，怕申明的酸气把自己的胃口败掉。 结果楚梦焚对申明道：“我邀请他拜入莫愁湖的事。” 申明猛然抬头，目光灼灼地盯着楚梦焚，这一次他不偏头了：“楚湖祝，你看我怎么样？” 楚梦焚垂着眸子，道：“不怎么样。”遂继续吃饭。 申明纳罕道：“那为什么你会看上姚李子。” “学徒位阶会拔剑术。” “我学徒位阶也不差啊，那时的我也是同境无敌的存在。” “然后给我一掌劈飞？” 申明给噎住，得，这天聊不下去了，全都毁灭吧。 楚梦焚和林相对练的事并没有流传出去，不过初八晚上裴红莲吃饭时倒是抽了抽鼻子问起来。 “白天和谁呆着呢？一股勿忘我的香气。” 林相一怔，闻了一下，感觉没味道啊：“和楚梦焚…”“啪！”话还没说完，裴红莲把筷子拍桌上，赤眸伶俐，嘴角锋锐。 “好哇！还说你俩没奸情！香气都缠到自己身上带回家里了。” 林相哭笑不得道：“她缺个刀桩熟悉玲珑玄术，恰好我的三鼎玄术也打算录入玲珑，自然是借这个机会多多观摩了，旁边还有个申明呢。” 裴红莲眉眼微微下拉：“行吧，你注意和楚梦焚的对话，别露马脚了。” “嗯。” “如果你想要去参加试炼日，这次年终考核就表现的抢眼一点，到时候报名选拔时，更容易通过。” 林相理所当然，带着几分得意道：“我现在还不够抢眼？大凶剑诶。” 裴红莲横了他一眼道：“后面还有其他人汇聚到秋城，差不多也是年终考核的时候，那时名声传播出去，才真的有用，现在只是窝里横罢了。” 既然裴红莲都这么说了，林相也不反驳，问道：“姐去参加试炼日吗？” 裴红莲赤眸一翻：“我去妖族聚集地干嘛？暴露了怎么办，离恨妖族里面老头虽不恼我，但其他妖族大概还是对我恨之入骨占多，我可不想给抓去被切片。” 第一百四十章 年终考核 林相闻言，自在观让他能从旁观的视角看待问题，他想到一个东西：“姐，你说茱萸会试探你，是除妖务尽的原因占多还是妖族通过别家探听你的情况占多？” 裴红莲凝眸，盯着林相，他给看得心慌，摸了摸脸，上面没有沾着饭粒：“姐，怎么了？” 裴红莲道：“忽然发现你变聪明了，感到很惊讶。” “那我刚刚的猜测很有可能是答案咯？” “正好别蔚馨最近在试图跟我‘交朋友’，看来又有勾心斗角的事儿做了。”看着赤眸如红焰升腾的裴红莲，林相没由来地打了个寒颤。 日子很快来到腊月十一，年终考核开始。 十一、十二俩日的笔试和林相没什么关系，林相需要参加的是十三日的实战考核。 早上出门林相从磐石街的车马人流已经窥见几分秋城近日的喧嚣，待看到醉月湖畔聚集的人比冬至日还来得多，他才明白九宫试炼日吸引了多少人来。 这一次的实战考核观看的人有些多，燕国几个行省的试炼队伍、均国一些郡县宗门的来人。据说等到均衡学院那边年终考核后，也会有一批学生过来。 远在山南的国家、宗派等势力都有人前来，楚梦焚昨天更是接待了一批来自莫愁湖的同门。见昨晚山秋论坛上的贴子，可以知道前来的莫愁湖弟子有不少颜值出众的存在。 醉月湖面分成好四座擂台，三座擂台是正式学员，一座擂台给林相这类检测考学员使用。林相打算月底再破境入三鼎，故此二鼎绝巅的他，在一鼎学员的考试结束后，教习念到名字，径直登上擂台时，周围学员微微一寂。 几分异样的沉寂让人群的目光吸引到这座擂台上，待看到是谁后，有些恍然的议论声。 莫愁湖弟子聚集的地方，周边围着一群试图吸引佳人注意力的学员，见姑娘们迷惑的眼神后，一名高年级生用温和的声音，介绍了姚李子的凶残事迹。 前来的莫愁湖弟子有十女二男，可想整个宗门的男女比例，更可以看出那随队的俩名男弟子天赋多么卓绝，能让有女子宗派之称的莫愁湖收入门墙。 其中一名十八九岁的少年扭头望向旁边比自己小上一截的师弟：“肖锋，你怎么看？” 肖锋眼皮都不抬一下摩挲着手上雪白剑鞘：“若是同为学徒，我的拔剑术必斩他，可惜我年后既要晋入四鼎，难与他同境一战。”瞥过围在师姐师妹边上的秋山学员，道：“也就这群嘴皮子厉害的家伙以为学徒掌握拔剑术有多了不起，抛开秋山学院的理论研究，这群学员放到山南，就是一群井底之蛙。”后面句话是他昨天就想说的话。 声音不大不小，还是有秋山学员听到，面露怒色道：“待会儿三鼎考核时你上场啊，学院可是允许外来人员上场的。” 肖锋还想说什么，八名女子里年长带队的许湫道：“肖锋道歉，你回去抄冯禧的《静心谨言》十遍。元含你知道师弟不积口德，还故意挑逗，同样责罚。”等俩名弟子应下后，她对那名学员盈盈一福：“抱歉，门内弟子初出茅庐，不知天高地厚，言语不当，还望阁下海涵。” 对方如此处置，自然不好崽多说什么，只是看了肖锋一眼，似要把此人记住。 此类事情在醉月湖的人群里皆有发生，裴红莲旁观得清楚，不由得想起对方反问自己时那理所当然的样子“我现在还不够抢眼？” “该你得意。”她心里哼哼一句，顺便不咸不淡地回应旁边别蔚馨几句，符合一位突然被人示好的女神格调。 林相站在擂台上，教习从手中名字条里随意抽了一张，念道：“王启。” 王启快哭了，怎么碰上这个妖孽，看来自己的实战评分彻底拉低了。 不像正式学员的学徒位阶考核，实战评分的比重不是很高，还能接受输场。检测考只靠这个做年终考核评分，打四场后根据胜负、以及对手胜率，结合比重，得出评分。 王启看见那人果如梦魇一般踱步而来，一步一尺，搭在剑柄上的右手给人一种锋锐无匹的压迫感。他感到自己的手在颤抖，多年养成的素养让他没由捏错印诀。 “对付拔剑术的最佳方案是打乱对方的节奏，让其无法蓄势。”心底回响起和同学讨论时的内容。 “冰凌击！” 林相身前一尺范围内的冰面突起三根冰凌。林相丝毫不乱，早在对方捏动印诀时，他已经感知到灵气里的异样，九觉更是直接警示前方地面。 见林相脚步被自己阻拦，王启心中一定，感觉心头微松，下一刻他的眼骤然增大。 林相拔剑，一寸一刹那，前后画面除了手臂与剑的差异，眼神、身形、甚至衣衫的皱褶都近乎一致， 剑上玄气升腾，王启通过天域的感知能察觉到环绕剑身的天地灵气多么汹涌、锐利，是剑气！他丝毫不敢让林相近身，后撤几步，印诀一捏，一片冰雹飞射林相。 林相沉身，一剑斩空，直直落下，剑的残影凝成一片光面，光面里残留的剑气顺着剑身划破的灵气缝隙，骤然涌出。纷乱飞来的冰雹直接搅得七零八碎，林相随着这汹涌前奔的剑气流递剑，两丈距离眨眼而过，王启回过神来已经看见剑尖点在咽喉上。 王启走的检测考路子自然七七八八都懂一些。 “身剑合一后以气驭剑？” “嗯。” “输的不冤。” 不少人看出林相这一手的端倪，议论纷纷。前阵子还才只会一手以气驭剑的拔剑术，转眼连身剑合一都会了，这人与人的进步差别怎么这么大呢？ 林相也隐约听到台下众人的议论，心底嘀咕道：“感谢楚梦焚的示范教学。” 和楚梦焚的对练，比林泳澄阿喜陪练的效果都大，俩人的战斗风格某种意义上类似，如此像是照镜子，从中能看到自己的另一番样子，作出新的领悟。林相的以气驭剑也在见识楚梦焚种种驭气手法后，突飞猛涨。 其后三人在林相高绝的技击修养下，纷纷败阵，输得干脆利落，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林相自认算是很拉风地达到裴红莲的要求了，作为目前第一个四战全胜，还胜得如此轻松的学员，自然吸引不少目光。他刚想下台，教习也打算抽下一名学员时，湖畔传来一道声音。 “听说年终考核秋山学院不禁止外人下场，可是真有此例？” 第一百四十一章 容我破境 肖锋在许湫愕然的目光下发言，他从同门中走出，目光遥遥落在林相此座擂台下的教习。 肖锋回首对许湫道：“师姐，容我放肆，不然我意难平、心不止，破境时我怕会走火入魔。” 许湫抿唇，对方拿走火入魔来说话，自己再阻拦就是问道之争了，垂下眸子，闭口不言。 不少人知道肖锋刚刚的出言不逊，都知道有乐子看了，添油加醋地把肖锋刚刚的话给其他人说上一遍。秋山学员自然是义愤填膺恨不得生撕了这家伙，其他外来观礼的自然是唯恐天下不乱地起哄。 教习淡淡道：“你可是想参加三鼎位阶的对战？需要稍等一下。” “不，我是想和上面大兄弟打一场。”肖锋双手抱剑朝林相努嘴，刻意读重的‘大兄弟’三字，让人能听出他对林相此等年岁、如此修为的不屑。 “你已是三鼎顶峰，超过对方一个大境，不符合规则。” “他还比我痴长几岁呢，也不见得你们说他之前的对手与他在身形力量上不符合规则，怎么？同境时年岁就不是一个不公平的发地方吗？我有他这么大，早跃过龙门了，还在二鼎蹉跎。” 许湫听到这句话，垂下的眸子微微凛冽，她今年十八岁，按照绝世天才路线应当是跃过龙门才是。可惜至今难见龙门，宗门故此派她带队往山北参与试炼日，以图破境之机。 肖锋这话是在暗暗不满刚刚自己作为领队给出的责罚。 教习语塞，他能怎么说？天赋这种事情值得拿来对比吗？人家天赋差，只能多花时间水磨，这都有错？ “未曾听说莫愁湖以年龄高低衡量弟子，我听说他们更注重的是对命灵以及命灵玄术的搭配。”林相出言。 裴红莲听到这番话，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因门人寻衅，站在对面楼窗前看场内动静的楚梦焚。 别蔚馨注意到她的目光，还以为是被楚梦焚骤然出面的容颜吸引，笑道：“红莲与楚湖祝可是如今秋城姿容最顶端的人物呢。” 裴红莲轻巧避过捧杀笑道：“哪有这么夸张，光是你们姐妹就足以坐二望一了。” 这厢来回过手，下面直接火树银花就差拔剑相向了。 肖锋道：“话虽如此，可我莫愁湖也没有十七岁的二鼎学徒呀。”他早已从识符上知道姚李子的年岁。 这话一说，可就难听了，不少检测考的学员神色不虞。 “我来跟你同境一战。” “让我来收拾你！” 不少人纷纷站出来邀战，肖锋眼皮都不抬，淡淡道：“你们名声不够，还不配与我一战。” “那你怎么配与大凶剑一战？”一个清脆的女声在湖畔响起，一名二八少女娉娉袅袅的走来，一身雪白裙袄显得小脸精致可人。 “毫不客气地说，大凶剑是我等秋山学院的二鼎首席，你可是莫愁湖的三鼎首席？”林相冬至日败正式学员、寒潭院斩检测考学员，自然可以担得起二鼎学员首席一称。 肖锋脸色微僵，他可不敢说自己是莫愁湖三鼎首席，这话出口后面的同门没准都有找自己一战的，要知道自己这般出格已经得罪同门了。 “我拜入莫愁湖，自然身份高贵，还需要和这位大兄弟做论资排辈？” 这话一出，湖畔喧嚣一滞，又比之前更沸腾几分，‘身份高贵’这话即使是当年求学的秦南袖也没在秋山学院表露过其中的半分由头。 林相知道，自己再不拦下，莫愁湖的名声可真就臭掉了。楚梦焚可是在寒潭院帮过自己，自己得承这个情。 他轻叩额头三下，微微摇头：“真替莫愁湖不值，居然让你这样的人出来行走天下败坏名声，可惜了莫愁湖积累的名声。你既然执意要战上一场，那你等我一个时辰，容我破境，再来一决高低。跨境，我不如你。同境，你不如我。” “哗！” 这话可就诛心了，众人听出林相把对方摆在宗门败类的位置上，更直接发出挑衅，敢不敢同境一战，初阶对顶峰，依旧我胜的狂妄，让不少人想到昔日冬至日的场景。 肖锋脸色忽青忽白，十五岁的少年还做不到心中沟壑掩尽心思，咬牙道：“好，我等你一个时辰，看你如何败我！废材！” 以三鼎学徒位阶掌握拔剑术，被一位长老破例收入门墙的肖锋一向是骄傲、认为自己独一无二的，自己迟早有一天能站在湖祝面前展露心思。可自从昨日听自己倾慕的那位绝色湖祝提过的一句：“山北这边居然也有人可以学徒位阶掌握拔剑术。”他忽然觉得自己不再独一无二，才入莫愁湖半年就被准许外出历练的特殊光环似乎正在远去，一如那渐远的身影。故意气难平，故在此发难。 林相对教习拱手告退，径直往寒潭院去，沿路秋山学员们纷纷为他打气，肖锋的盛气凌人终究让不少人心头不爽，可是对方只和林相打，自然林相成为全村人的希望，大家抛去之前的不愉快纷纷前来鼓劲。 陈华出声：“我陈华一生不弱于人，可惜这次境界未到，还望你不要丢掉击败我的威风。” 林相斜眼冷笑：“又嘚瑟起来了？” 陈华脸皮一抽，拱手告退。 林相倒是在那个少女面前停下，看着对方眼眸，试探道：“赵希叔？” 少女精致的小脸泛起一片红晕，羞涩地捂住脸：“大凶剑居然知道我的名字，好荣幸啊。” 林相忍住心头的腹诽，道：“以后别和愣头青试图讲道理，会适得其反的。”如果不是这姑娘插了一手，肖锋可能还不会那么拉仇恨。 至于怎么认出来的，裴红莲看完对方的贴子，老早就混进那个粉丝群里面，把她照片从头像上抠了下来，还问到林相：“这姑娘不错诶，勾勾手就能当你的小媳妇了。”林相当时直接给了她一白眼。 林相上月十五破境，今天是这月十三，大骑士、寒潭院剑战、楚梦焚对练已经让经络脉穴稳定下来，他原本打算今晚破境的，提前半天也无甚大碍。唯一遗憾的是，格罗姆要在二鼎位阶多呆一段时间了。 寒潭院甚是清冷，李复容应该听说了醉月湖上的事，不由得问道：“不会输吧？” 林相头也不回：“我辈喜学剑，十年居寒潭。术成剑铸就，宵小试青锋。” 这一次李复容骂不出毛病俩个字，瞥过识符上齐峡的信息，回到：“大抵是赢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可笑! 林相缓缓吐出浊气，突破三鼎，凝练次数正好达到二百次。林相搬运玄气三个周天后，开始录入命灵玄术【玲珑】。 玲珑玄术的清气是从七窍周边的经络脉穴里冒出。三根气柱的清气未离身时，气态朦胧又隐约条理分明，给人一种一眼看去即知这道清气属于哪道玄术的奇异感觉。 清气冒出身体一尺后，泾渭分明地汇成三条清河，注入足下湖面，林相的三鼎命灵玄术成功录入。 林相仔细感知玲珑玄术录入后的效果，不同于未录入时需要结印、言咒释放，录入命灵后感觉只要心念一动，即可释放。他唤出一枚火球冰球俩俩对撞，九觉在玲珑玄术的加持下，他甚至能隐约看见冰火二球撞击后爆碎时，火焰碎冰飞溅的痕迹。 多次练习后，他彻底明白玲珑玄术给自己带了怎样的提升，一个是对出手方向路线的隐约判断，一个是对周身三尺空间内的物体轨迹与速度把握得更加精准，再一个是更能察觉到如何在纷乱局面下做出最利于自己的选择。 这些以前也有过，但玲珑玄术的存在无疑是把它们表现得更清晰。 至于另一个一心七用。林相惊讶发现在自在观沉入湖底的后，自己能完美做出一心六用的操作，为何六用？由于自在观的特殊性，自是有一心长存湖底，以作那个‘一’。 最简单的一个说法是，只要体内经络脉穴不冲突，他已经可以做到左手使出一记剑式，右手使出另一记。同时自己还有余力结合眼睛、耳朵、感知回馈的信息，做出更精确的调整。 稳稳立在三鼎初阶的位阶上，命灵玄术的运使也能熟练施展，瞥过时间才过了三刻钟，离一个时辰还差一刻。 足够自己走到醉月湖了。 按剑出门，缴纳租金，李复容深深看了他一眼，没有多说话。 跨出寒潭院门，有学员已经掏出识符给醉月湖的人发去信息，只闻那片一震惊人的喧嚣。 学员没有问及林相如何如何，因为自他跨出寒潭院那一刻，林相按剑而行，一步一尺，他们看出林相在蓄势，故不敢打搅。 林相走到醉月湖畔时，四座擂台已经消失不见，高境玄气师出手抹平醉月湖面，只留一面光洁照人以整个湖面作镜面的湖镜。湖镜遥对林相的一侧，一身白衣怀抱白剑的肖锋平静地看来。 林相迈步，一步一尺，这一刻他竟然想到楚梦焚与柯孙辛的那一战，她也是如此登场的。 林相站定湖面，尺厚冰层经玄气加固，显出一种硬切目光的硬度。他礼剑，道：“姚李子，请。” 肖锋轻哼一声，直接道：“开始吧。” 无礼的姿态让教习学员凝眉。 肖锋微微躬身，按住雪白剑柄：“你以为你会拔剑术就很了不起吗？只是井底之蛙的浅见，我来告诉你什么叫做真的拔剑术！”他深吸一口气，沉腰，隔着十丈距离悍然拔剑，剑光如龙，剑气飞卷剖裂冰面，剑与人携着滚滚冰屑掠向林相。 林相看出对方这一手拔剑术含了几分一刀流的影子，借出鞘之剑的澎湃意气，人剑合一直扑对手。 玲珑玄术加持下的九觉甚至能感知到，对方还有三个刹那即将接触到自己，冥冥中的感觉，告诉他，最佳的选择是…… 算准时间后撤一步，侧身右手按在横吹曲上，一剑拔出，剑光如满月从下往上扫过。 剑尖狠狠斩在肖锋以甩剑手法拔出的剑刃中段，肖锋拔剑术还未彻底出鞘，即被林相这一剑击散架子，踉跄几步才站定，脸上一片岔气的潮红，他拔剑术居然直接被打断了。 羞怒、懊恼的情绪撕咬他的心尖，他吼道：“不靠拔剑术照样赢你！”再次吸入一口气，拔剑直扑林相，起手式林相就觉得眼熟，待看到对方的递剑，立马知道是三千剑典里的大风渡剑法，林相在对战宋鹤时用过。 林相把横吹曲归鞘，双手调整好角度、位置，以迅雷之势拔出，剑光残留空中，只见肖锋再次踉跄退步，却是那一拔剑，依旧是剑尖击对方剑刃中部，力强对力弱。 “你我同境，接连被我俩次击退，想来你是怪我年龄比你大，身体更为强壮是不是？可是，你可是三鼎顶峰诶，我三鼎初阶的玄气再怎么刺激经络脉穴也没你爆发的力量大吧，为什么是你退呢？”林相没有等他回答，冷笑道：“学徒位阶用一力降十会来做借口，可笑！” 观战学员听见这话竟有些莫名舒畅，当狂人站在自己这边妄言妄语时果然很解气啊。 肖锋脸成猪肝色，一言不发，再次换气合剑扑上，这次林相没有以技巧、爆发击退对方，反而认真地和对方斗剑。 越是斗剑，林相对自己九觉的变化越是惊讶，更细节的部分在于，往往看见对方身形、手臂、剑刃的朝向，他即隐约猜到对方的剑路。更能在对方递剑后，知道剑还有几个刹那与自己接触，自己完全可以在哪个时间点挥剑斩在哪个位置击溃对方攻势。 肖锋的剑法造诣在林相看来真是浅薄得可以，真不知道莫愁湖为什么会收他入门，仅凭一手学徒位阶的拔剑术？基础的剑法学得乱七八糟，甚至以力运剑的手法都很粗糙，林相疑惑，他怎么掌握以气驭剑的？ 肖锋发现自己剑路完全被对方看清，剑法里面的破绽更是无处不在，似乎自己手里的剑丝毫不能影响到对方的攻势。 为此他不得不启动命灵【知风】的能力，配合可以洞悉灵气走向的一鼎命灵玄术【分气】、隐约察知对方身体内玄气流向的二鼎命灵玄术【识络】。命灵知风可以让他感知到一切与风有关的信息，灵气玄气也是风，在命灵玄术的作用下，他能感知到对方海域灵气与玄气的交互，让他判断出对方的动向隐约是何处。 攻守之间的转换向来迅捷，在肖锋有意守御的情况下，自然是林相主攻。 隐约猜到对方下一剑的来路后，肖锋猛然调整身形，从大风渡剑法里拆解得来、属于自己三鼎命灵玄术的剑技【横空击】骤然使出。 命灵与命灵玄术的搭配能让他剑法造诣不深亦能掌握以气驭剑，以气驭剑配合剑技的杀式，三鼎顶峰玄气的加持下剑速飙升到极点，剑如流光飞向林相咽喉。 第一百四十三章 就这 林相用这一招对决过宋鹤，自是无比熟悉。加上九觉与玲珑的搭配，能精准剖析对面剑势走向。自在观下他稳定地控制身形，以七步寒星点爆发足部经络脉穴力量的方式，后撤七步。 最后一步站定，还追击而来的肖锋一剑，横吹曲从对方右腰扫过，卷起血花。林相顺势随剑飞出，与肖锋交错而过，避过对方的绝杀一剑。 俩人换气返身再战，林相已经窥破对方以气驭剑的底细，想来是凭借命灵玄术与命灵的搭配所致，遂走起剑法上的比拼来，全拼剑技说话，不给对方硬碰硬的机会。 肖锋却越战越心沉，自己全凭高上三阶的玄气和以气驭剑对灵气流的把握才勉强守住，可也不能尽数守下对方的每一剑。自己雪白的衣袍早已残破不堪，右腰位置的剑伤更是不住的淌血染红衣袍，寒冬腊月的他感到一阵刺骨。 “真不会要给对方击败了吧？”他不敢想象自己顶着莫愁湖的名头、违背同门师姐的命令、口出狂言挑衅还输了的下场。 想到这里肖锋的剑更快、更急、架子更散乱，若不是林相玄气强度不如对方，林相都敢一剑扫开对方散乱的剑刃，直取中宫。可惜正是怕一剑扫出，玄气不如对方，被对方剑刃强行压住，乘隙击溃自己，林相选择稳扎稳打，守得滴水不漏。 肖锋的乱斩一气没有作到乱拳打死老师傅的效果，反而彻底收不住架子，下盘散乱、脚步不稳。林相乘势俩剑抹过对方大腿，俩道深入见骨的伤痕让肖锋直接跪伏在地，血水淌冰面一地。 肖锋无力握剑，雪白剑鞘落在血污里染得黑红，霜白剑刃被林相远远挑飞。 林相俯视对方：“就这？我的第二把剑还没拔出来呢。空有三鼎顶峰玄气修为的架子，里面……呵！” 肖锋低垂脑袋不言不语，他已经被打碎所有骄傲。 湖畔学员传来一阵欢呼，有对林相的称赞，有对肖锋的嘲笑。 林相目不斜视，径直离去，自己已经帮很多人解去心头一口恶气，剩下的楚梦焚还不能安抚好，那她这湖祝真可以考虑换一个了。 林相直接去寒潭院，才突破需要巩固，寒潭院无疑是最好的地方。 一片嘈杂声中，楚梦焚走到湖面肖锋旁，往四周拱手抱拳道：“师门门规没有实行到位，让大家见笑了，还望大家大人不记小人过，原来我这师弟修心不到家的妄言妄语，莫愁湖在此拜谢诸位。”言罢，往四面各自鞠躬。 教习学员见莫愁湖湖祝如此低姿态，自然不好再恶言相向，不过之前听到过肖锋言语的人站出道：“楚湖祝，我不是对你以及莫愁湖有所质疑，我只是想知道，之前肖锋的师姐也拦过肖锋，但对方以意气之争涉及道途推过，若是之后他还以此出言不逊寻衅他人又当如何？” 楚梦焚道：“有一，有二自然有三。所以即日便遣送肖锋回宗，禁闭三年再观后效。你们可以在识符上查询到肖锋的遣送行程，送回莫愁湖后，刑名堂的处罚录像第一时间上传到莫愁湖的论坛上，你们都可以查看。”遂楚梦焚当众拜托莫愁湖驻扎秋山的客卿白扶风与秋山的另一位客卿柳策，安排人手名为遣送，实为看押送肖锋。这件事就此平息。 醉月湖面再次升起四座擂台，年终考核继续进行，只是经过肖锋这一档子事，后面即使是六鼎的对决斗显得有些索然无味。 裴红莲有些无语地想到：“这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带着几分对林相好运气的嫉妒，裴红莲决定今晚去他家吃饭。 百无聊赖地混到下午，林相发来一条信息问她晚上是不是要去他家吃饭。 看到这条信息裴红莲眉峰凸起：“这是在另类的告诉我有约了，要在外面吃，让本姑娘不要去吗？” 心底轻哼一句：“我就不。”手指按在读片，思绪一动，信息传出：“在外面吃？我也去。” “别人请吃饭，不太方便。” 裴红莲呵了一声：“不会是楚梦焚感谢你帮她维护莫愁湖声誉吧？” “是明蘅青，前面不是拜托她处理那笔赌金吗，这里她约我谈一下那笔赌金的事。” 裴红莲第一时间察觉到有问题：“我陪你去，以秋山的名义，流民在秋城地界，我秋山有资格过问。我找柳策通个气。” “好。”看到是秒回，裴红莲眉峰平展。 林相轻叩额头三下，转而跟前来邀请的田小三道：“改为花开鱼贵吧，秋山那边也有位人来旁听，毕竟这是人家的地方。” 田小三一愣，笑道：“好。” 申正三刻（下午四点四十五分）林相也开始提前下课的作息，着实不想经人围观，不过今天年终考核，路过醉月湖时还是引起一片波澜。 林相和田小三一前一后地进入花开鱼贵，顺便把包间位置发给裴红莲。 明蘅青已经在包间窗边望着冰封柯湖出神，听到身后开门的声音回望一眼，林相看见对方带着斗笠，一身素白冬装，拱手道：“见过蘅青殿下。”明蘅青知道人还没来齐，随口招呼一下，全凭田小三牵线搭桥才让气氛没有显得尴尬。 不多时，侍者带着裹在黑色斗篷里的裴红莲进来，裴红莲随手把斗篷挂在屏风隔开的小单间，径直进门，林相很配合地问道：“不是柳客卿吗？” “柳客卿说今天的事顺便让我呈报林长老。”裴红莲挑着眉瞥过明蘅青，既是回答林相亦是告诉在场的暮修会二人。 三人坐下，田小三站在一旁，倒上茶水和点心，明蘅青开口道：“虽有裴姑娘在旁边，蘅青也得邀请姚先生加入暮修会，若是有意，随时可以来找蘅青商议此事。”言罢，开始今天的正事：“秋山也知晓暮修会救济流民一事，原本想让姚先生再转告最近的一些情况，毕竟我身份代表暮修会，直言的话，难免引起质疑。既然裴姑娘当面，倒不如请姚先生作个见证可好？” 林相自然应许。 “蘅青这段时间一直在城外义诊，加上最近救济流民，听到一些传言，我觉得需要让秋山知道。 “听南来的一些人以及最近兴起往那边去走私的贩子说，青云岗那边的土地上，那些滞留故土的人族，和妖族并存，妖族没有赶尽杀绝。” 第一百四十四章 人妖共存 林相第一次见裴红莲骤然失态，她声音比平时略急、略高：“怎么可能，难道是真的？” 明蘅青身子微微一动，斗笠朝向裴红莲：“看来秋山也知道一些事。” “从离恨山脉的妖族里秋山得知，北海、离恨、分天的妖族试图联合起来做些事，结合一些传言，似乎是他们想以阳江联通分天、离恨、北海一线。”裴红莲赤眸落在对方斗笠上的白纱上，似乎想透过白纱看清其面容，一字一顿道：“如果你们得来的消息属实，不知暮修会怎么看待此事。” 明蘅青道：“若不是姚先生给的大笔资金，我们根本不可能得到这些流民出于感激，联系自己朋友打探得来的消息。于情于理，都欠姚先生一个情，既然姚先生邀请裴姑娘前来旁听，想来是愿意我把这个情还在秋山上，不知蘅青可有说对。” “蘅青殿下所说无误，毕竟姚李子只是一个玄气学徒，天塌下来自然是高个子顶着，我只能尽力为高个子递一竿竹竿，求得所居之地安宁。” “既然如此，蘅青直说了。”明蘅青稍稍挺直身子：“如果青云岗后面真的人妖共存，那表明妖族真的有在山北阻断均燕俩国的想法，均国大部分人都不会答应。 “国内土地已经有些不足以维持庞大的人口，想要更多的土地只能从东、南俩面拿。零碎主权的地界总比汇聚一起来得方便。 “想来燕国也是不会答应，故如果妖族真欲顺江而治，均燕俩国大抵都会出兵干涉，甚至山南的诸多宗国也不愿坐视妖族做大。 “以上只是个人愚见，具体措施还是会根据后续情况有所修正。” “均燕俩国若是有意抵御妖族，秋山愿意奔走联系。”裴红莲说出秋山的态度。 明蘅青应许：“好，若有最新情况，我也会第一时间告知秋山方面。”明蘅青向来不在外面摘下斗笠用餐，遂起身带着田小三告辞。 林相找门外侍者点上鱼片，见裴红莲凝眉看着识符，道：“姐，人妖共存很棘手吗？” 裴红莲放下识符，揉了揉额角：“说你笨还不信，人妖共存，秋山该不该开放秋山馆给妖族？若是开放其他人有没有意见？若是不开放，妖族会不会把秋山馆付之一炬？ “之所以跟明蘅青说秋山只做奔走、不做牵头，还不是求个左右逢源保得平安。 “四木要去参加试炼日的话，定会去南边，到时你一定要帮我和娘亲仔细看看那边是何情形。秋山能不能在这次浪潮里继续延续传承，就看这一代人的选择了。” 林相依旧是去小隔间把菜端来，听到裴红莲的话，不由得看过窗外风景：“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 裴红莲没有驳斥，轻轻回了句：“浮萍渺渺，难敌沧海，这一断，根就彻底断了，从此世间又多几许孤魂野鬼。” 林相明白裴红莲的心绪，从她更名姓裴那日起就知道她不愿飘零。包间安静下来，第一次裴红莲和林相吃饭吃得平平静静，波澜不兴。 识符的信息打破包间里的沉闷，林相瞥过，脸色一喜：“姐，纠错群的道具到了。”来得有些快，林相还以为会晚一些的。 “放着吧，对方可能再旁边窥视是谁拿走，年底再去取。” “好。” 时间一晃到腊月十五，秋山学院正式放假，学员各自返家，争取在年后第一时间回返参与试炼日队伍磨合。 不过前来秋城的诸多势力已经开始招纳人手，分天山脉虽妖族盘踞，但必要的低境玄气师还是需要的，毕竟营地的维持不可能全让高境玄气师消耗玄气，他们更需要保持状态应对危险。林相收到好几份邀请，暮修会、莫愁湖、学院高级生自发组建的队伍，以及其他几家看过他表现的小势力。 夜晚林相没有无伞跳伞，而是滑雪速降，这几日秋城小雪，密山倒是一场大雪。林相和林泳澄一来，林相见到夜色里一片暗白，遂要求做滑雪速降，林泳澄自然应许。 林相穿戴好装备，更让林泳澄给自己加持了一个光暗复合玄术【夜视术】。 林泳澄开个空间门，头上固定住的识符已经开启夜视模式的林相直接滑进去。林泳澄看着那一条雪龙迤逦奔下，矫然苍劲不缺灵动，像一幅凛冬龙舞画，赏心悦目、心旷神怡。 林相兴致颇好一连俩次才罢休，躺在厚厚棉服也能感到轻微凉意的雪面上，问到旁边林泳澄关于南方人妖共存的事。 林泳澄罕见的没有笃定回答，轻轻道：“景儿无需忧虑，一位宗师再不济也能护住一座绝峰的。” 林相遂不多言，只是暗自决定明天要更刻苦。 林相休息得差不多后，林泳澄摸出一杆梨花枪，和林相对练起来。 双手以气驭剑、九觉加上玲珑、自在观配合一心七用、俩百道环气赋予的悠长内息，在林泳澄刻意控制的力道下依旧撑得很辛苦，平日难以察觉的破绽落在那杆无头木枪眼中，是一击即溃的缺口。 若不是二鼎境界林相决斗场加练得狠，加上学院里的几次风波，至今也难以达到俩百道环气，即便如此，林相终究还是没抓住林泳澄以三鼎境界内息维持换气的那一下破绽，反倒是自己换气那一刹那，一枪穿云，径直点在右臂，瞬间架子散乱，倒地不起。 林泳澄点评道：“景儿的以气驭剑已经纯熟到信手拈来的地步，切不可自满。 “四鼎境界需要景儿不断挑战自己在学徒位阶的极限，知道玄气能让你做到什么、不能让你做到什么。如此驱使玄气时才能做到有的放矢，划出自己的边界线，与玄气的关系进入到张弛有度的阶段。 “渐渐明了自己能做什么、自己的能力范围在哪里。如此方能在龙门前见完自己。 “景儿学徒位阶拥有的太多，想来自己的极限很难把握，需要自己勤加练习才是。” “嗯。” “为娘留下的三问，如今可有眉目？” “有一些，不成逻辑，需要时日沉淀。” 俩人结束对练，一边返回秋城，一边说些修行上的事。临末，林泳澄告诉他年三十晚上在家里等着，她去取了纠错群道具就带他上绝峰。 第一百四十五章 一路东来的人 年底的秋城热闹起来，城外的流民在暮修会的救济下，也开始简简单单地操办起自己的年夜饭，家家户户面对那半斤猪肉时，都忍不住感谢那些帮助自己的人：“赞美婆俞，感谢姚李子，感谢暮修会。” 邵婆婆的听说这事，还问到林相彼姚李子可是此姚李子。林相笑了笑，道：“我哪里比得上人家。” 由于学院的冷清，林相从寒潭院离去的时间也如以前一般开始踩点走人。 十九日的下午，林相刚出院门，意外看到一身雪白裙装的赵希叔小脸红扑扑地走来，少女眼睛扑闪扑闪地道：“大凶剑大人，粉丝群里的不少人回去得晚，想着大凶剑大人这几天也在学院，所以想邀请你吃个饭。” 林相不忍拒绝，笑道：“好啊，叫我李子即可，大凶剑大人听起来怪怪的。” 他们在城北一家饭店订了个包间，几步就到。进门，十三个人齐刷刷看来，林相一比较，嚯，算上赵希叔七男七女，很均衡。稀稀拉拉的问好声，看来是没有事前统一。 “见过偶像！” “见过大佬！” “大凶剑大人好～” 对此林相回道：“不用这么称呼，叫我姚李子或者李子即可。” 桌子很大，十五个人坐下去不显得拥挤，菜上齐后，他们直接开了几瓶酒，男的喝白酒、女的喝果酒，三杯酒下肚。气氛活跃起来，林相惊讶发现几个四鼎、五鼎的学员在里面最是跳脱，想来正是少年意气风发的时期，和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自然话多。 话匣子一打开，唯一的那名五鼎学员莫奇敬了林相一杯酒：“李子，虽然我修为比你高，但做人不如你。感谢你让城外的流民过了一个好年，让我的乡亲今年能有肉吃。” 顺势有俩人也加入这轮敬酒，原来他们都是南地人士，妖族占去土地，乡亲有的滞留秋城，寻些机会赚钱凑足去东西俩边大国的路费，有的已经早早倒在北上的路上。 莫奇明显喝多了：“我虽然能以五鼎玄气士的身份去阳江上猎杀妖兽赚取钱财，可是终究还是杯水车薪，前几年我也很努力地去救济，还是有不少人饿死，想来也是方法不对，应该交给专业的人去做。” 通过旁人的碎语，林相知道莫奇的青梅一家人没有挨过前年的冬季，成为城外焚烧场的一抹灰。 林相更知道他们之所以愿意加入粉丝群，是因为认可林相为流民的发言，认可林相行事的理念。 这一夜，林相也被灌得微微眯眼，未跃过龙门，玄气师也难以排尽体内的酒水，最后喝高的诸位更是在林相的提议下，为了世界更美好而干杯。 赵希叔没有喝多，她负责送女生回去，另一位叫做齐豫的男生送其他几名男生回宿舍。林相抢着结完帐，踏雪离去。 回到小院，林相合衣躺在床上，这种微醺的感觉让他有些怀念，已经不是第一次喝酒，但这是来到此间第一次喝醉。 街道外的车马吆喝汽笛声逐渐安静，林相听到簌簌的雪花拍打庭院外的枫树枝。 “又下雪了吗？暮修会通过自己的渠道从均国运了一批聚热球过来，城外的人应该能捱过去。” 脑子里想着七七八八的东西，忽的，耳朵微微一动，他听到雪声里有一丝异样的声音，那是雪拍打在衣物上的声音，九觉没有传来危险的感觉，想来是夜行人吧。 “年底飞檐走壁的人多起来，想不到我这里都有人光顾，不过我睡在屋里，总不会直接进来吧。” “嘎吱～” 林相正要出声，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你居然去喝酒！”是裴红莲。他刚想解释一下，裴红莲下一句话来了。 “还不带上我！” 林相嘴里的话在舌底回个旋儿咽回去改为：“赵希叔踩着我结束修习的点来邀请的，来不及通知你。” 裴红莲拿起茶杯，给自己倒一杯，顺手倒一杯给林相，玄气引风一渡茶杯，茶杯飞去床边，林相伸手接住顺势问下自己身上：“我身上有这么重的酒气吗？” 裴红莲皱皱鼻子：“很重！没看我都没过来。” 林相喝过茶水问道：“姐怎么忽然来了？” 裴红莲没回答，眉梢斜飞，双手抱胸，赤眸乜着林相，转而问起晚上吃饭的事。 “今年城外的流民能活下不少，明年他们应该能在秋城周边找到些许活路。”裴红莲提了一嘴流民转而说起今晚前来的缘由。 “均衡学院的年终考核也结束了，听说明珠公主秦南袖没有上回燕国的船，她今年不回旧棠守岁走陆路来秋城了。”裴红莲坐在桌边，平视依靠床上的林相：“你怎么看秦南袖的？” “我的故人不多，她是一个。” “故人？”面对裴红莲突然拔高的声音，她可没少从林泳澄阿喜口中听说那俩小孩的事。加上均衡学院贴吧里的一些内容，她都能猜出秦南袖对林相的几分意思：“你就把人家当故人？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裴红莲看见他的眼神第一次如此明亮。 “我知道她应该对我有几分情愫，我更知道我不能接受这份情。” “你就确信你的判断是正确的？” “因为我理解她，她一开始想作燕皇手上的明珠，后来想作燕国的明珠，我拉不住她，也不能拉她。拉住了她，她这一生都活得不甘心，明珠蒙尘是因我，那多可惜，俩个人在一起应该更好才对。” 裴红莲冷笑：“那你干嘛不助她？说得这么冠冕堂皇。娘让我告诉你，你若想见她，大方相见即可。” 林相望着裴红莲，与她斜乜的赤眸在黑夜里相对，他看清她眸底的火焰：“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如我吃着昂贵的药膳，不助城外流民一般，我是个自私的人，若有余力我自然愿意伸手助人，若无、自是只渡己，不渡人。 “我要助她自是凭我一人之力，娘不应掺和其中，这一次，不见。 “若是有缘再见，姗姗来迟也是如约而至。” 裴红莲低头垂眸轻笑：“有趣，你的话我会转述给娘听。”她起身抬眸，回首望去：“青梅竹马的感情说断就断，倒不知日后是何等女子受得了你这别别扭扭的性子。” 第一百四十六章 心中有座坟，葬着未亡人 腊月廿七下午，均衡学院的人到了，开着炼气车，玄气师全力催动，方才在廿七这天赶到秋城。 周平出面接待风尘仆仆的学员，问及为何如此着急，却是想体味一下异国他乡的年味。问及那人，皆说早已下车，独往绝峰。 秋城接连几天的大雪，绝峰上上下下裹尽素白。风较前面几日显得波澜不兴，勾得依径上绝峰的二人黑色衣袂微翻。 秦南袖与环娘俩人一身黑色冬装夹在皑皑山雪间，如两朵风中轻曳的花。 林泳澄和先一步上山的阿喜、裴红莲站在峰顶与秦南袖平静上仰的目光相对，落在她耳畔的碧玉坠子，轻轻一叹，她转身回峰顶小院静候。 裴红莲嘀咕一句：“带她上来又不愿，古古怪怪。” 对于俩名不计玄气消耗登山的玄气师来说，从山底到山巅耗费的时间仅半天左右，有林泳澄在旁边，绝峰的场域对于秦南袖俩人来说并无危险。只是秦南袖的脸色显得苍白许多，她对走来的阿喜一笑，叫出那个久远的称呼：“喜姨。” 她目光落在裴红莲的脸上、那对赤红眸子：“见过裴姑娘。”顿了顿：“裴姑娘，我们是不是见过？” 裴红莲把一缕发丝别在耳后：“可能在秋城有过擦肩的一刹那，你不识我，我不识你。” 阿喜和裴红莲遂一前一后地带秦南袖二人入院。小院以玄气筑就，经几个月的加固已经彻底固化，能捱住山巅烈风。 迈进小院，秦南袖心尖一颤，和秋城那处一模一样。下意识问道：“左边的屋子是谁在住啊？”话一出口，遂觉得不妥，旁边裴红莲的眉眼已经稍垂，声音略低：“是我。” 秦南袖低声道：“难怪看起来如此别致。”裴红莲翻个白眼没有怼回去，总不能说不别致吧？ 秦南袖进入主屋拜见林泳澄，奉上年礼，遂坐在旁边叙话，说些均衡学院或周都的事。 约莫说了半个时辰，阿喜带裴红莲去做饭，环娘亦是去帮忙，主屋只剩下林泳澄与秦南袖。俩人间变得安静起来，峰顶的微风不知何时停息，茶盏叩盖的声音清晰可闻。 “林姨，他可有立过衣冠冢？” 林泳澄神色宁淡：“他想作自由的风，乘愿随风去，纵浪大化中，故随了他的心愿。”想到裴红莲转述的话，轻声道：“景儿是个榆木脑袋。那日都没从你离开秋城时的话语里听出你的心思，反而念上一句莫攀我，想来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你走后我还忍不住收拾了他一顿。” 说到这里秦南袖似是想起那日情形，右手不自觉地轻抚耳坠玉珠。 “你俩从未定过情，今后的路还很长，袖儿，忘了他吧。” 秦南袖感受玉珠在指腹间的细腻温软，道：“林姨见我长大，有些心思我也不瞒你。 “自父皇独宠倾城开始，我只一心求灵玄之道，在均衡学院几年亦是如此。 “比他优秀的人在秋山学院我遇到过不少，周都旧棠更是比比皆是。可是回想起来，那些年在秋城的日子才是自己最难割舍的部分，感觉像是风筝的线，飞得再远一回首还是能看见线头那端的闲庭落花随流水。 “那日拿到耳坠，我只觉得线断了。几个月以来，我一直在收拾那份支离破碎的心绪，想找一条路让自己不问前尘地奔下去，直至启程来秋城也没有一个确切的结果。 “很多时候，千回百转地念着一个人，千山万水地去见一个人，等到见到时，心中无喜无悲亦无爱。登绝峰时，我想我终于明白哪条路在哪里了。 “我与他未定情，却有意，我这朵落花有意随流水乘愿而去，纵浪大化。从此风筝随心而腾空盘旋，再无羁绊纠缠，想来见我朝梦想飞去的模样，是他喜欢的样子吧。 “周都那边有句歌词‘心中有座坟，葬着未亡人’。我不知这一生是否还会再为他人动心，但那朵花会一直开在独属于我的流水崖边，凌崖盛开，见我终成骄阳。” 说到最后，她眉眼清丽依旧，言语间的力量让林泳澄感到陌生，又带着几分熟悉，轻叹：“如此也好。” 吃饭时，裴红莲明显发现秦南袖的情绪有些不一样，心底顿时跟猫挠一般，好奇得紧。待到她俩人告辞下山后，她抱着林泳澄的手臂娇腻腻地问道：“娘亲，你和秦南袖说了些什么啊，怎么感觉她的精气神都变了。” 林泳澄没有细说，毕竟涉及到对方的隐私，只说了句：“想不到景儿竟是她的见道之机。” 裴红莲微微张嘴，阿喜轻叹，她俩都知道林泳澄的意思是秦南袖已经看到如何跃龙门了。 均衡学院的学生居住在城北离均国办事处不远的一处客栈里，秦南袖和环娘自是没有去住那里，而是去了城东燕国办事处下榻。 秦南袖没想到的是，才住下半个时辰，环娘刚把那俩只更名为“大咪小咪”的狮子猫安顿好，周平来访。 俩人在会客室相对坐定，周平问道：“秦公主怎不和大家住一起，如此商量年后分天山脉一行也来得方便一些。” 秦南袖垂下眸子，这种语气真是不喜啊。 “三殿下，还在来秋城的路上父皇已经让本宫带领燕国前往九宫的队伍，所以本宫来此正是合适。” 周平微微一愣，拱手告罪：“是我考虑不当，还请见谅。” “三殿下，若无他事，南袖先告退，本宫还有其他事要处理。” 周平一咬牙道：“刚刚从导师那里听说，秦公主已经提出毕业申请了？” 长长的眼睫毛遮住秦南袖眸底的色泽，她声音清淡：“三殿下消息倒是灵通。不出意外，这次试炼日后，本宫将跃龙门，到时周都烧尾宴亦是送别酒，三殿下若有意可来饮酒一杯。” “秦公主毕业回返燕国，若是在周都有皇族故人想来更受燕皇重视一些。” “本宫若回旧棠，应是在封地潜心修玄问灵，以求传教一方，父皇的重视与否于本宫无甚差别，三殿下言重了。” 周平再也找不到话可说，拱手告退。 秦南袖摸过耳畔玉坠，往住处行去。 第一百四十七章 另一位群友的尾巴 第一次独自迎接年节，林相意外发现自己还挺忙？ 廿四申明说他也不回尖岬海，正好楚梦焚也在，干脆三个有寒潭院对练情谊的人单独聚一聚。 林相自是答应下来。 廿七中午，申明在城南挑了一家饭店，据说是七海商会名下的。饭店名“四海饭店”，三人没有选包间，挑了一个清净角落，菜品大多是尖岬海特色的海产，这时节的海产可比平日更贵，甚至有钱也买不到。林相和楚梦焚倒是托申明的福，有机会品尝。 申明特地拿了一瓶尖岬海特有的白葡萄酒，配上各式海鲜烹饪的菜肴，林相和楚梦焚吃得大呼过瘾。 见两人吃得七分饱，申明结束闲谈，转而道：“李子想来也知道，今年我不回去也是冲着试炼日去的。” 林相礼貌放下餐具倾听，点头回应申明的话一下，顺势喝下一口酒清口。楚梦焚瞄到林相的动作，有模有样地跟着做了一遍。 申明见俩人都表示倾听的姿态，遂开门见山道：“我想邀请李子跟我一起走，若是可以，楚湖祝一行人可否一起组队走？” 林相那次接受邀请后，十五夜问过林泳澄，林泳澄提过申明的七海商会可能在分天山脉里有门路，她看过七海商会的货，有不少是从阳江上游分天山脉里带出来的。听到申明的话以及对他的了解，林相径直问道：“七海商会是不是有什么消息？” 申明知道自己的背景瞒不过别人，况且他和姚李子相处时也没有隐藏，道：“李子果然聪慧，听说分天山脉里面的妖族这一次对外来人员看得很死，那些走私贩子我有接洽过，他们的路子还是要和妖族交涉，而秋山学院的队伍已经决定让柳宝师担任领队，我不想跟他们走。” 楚梦焚想到什么，问道：“可是因为茱萸会？” “柳宝师、别蔚馨、林冬煮……”申明一下子报出十来个名字，其中有林相熟悉的，有不熟悉的，他嘿的一声笑：“茱萸会的骨干都在里面，若不是柳宝师这里跨入七鼎成为茱萸会修为最高的人，领队指不定要落在林冬煮身上。” 申明直接靠在椅背上，柔软的皮面让他舒爽地轻哼一声：“在分天山脉那等绝地，我可不敢把命交给一支大部分人都对妖族满怀恶意的队伍。” 楚梦焚道：“跟你走的话，听谁的？” “商量着来。李子呢？” “他跟我莫愁湖。” 林相：？？？ 申明：！！！ 楚梦焚道：“我知道你也看中李子尚在学徒位阶，心觉惊人的特点，但是我莫愁湖人多，所以现在是我邀请你加入我莫愁湖的队伍，领队是你和我，路线大家商量着来，如何？”对分天山脉一摸黑的林相没有发言权。 申明自然没有问题，组队总比自己走单刀好，况且还如自己所料的拿到领队权限。 林相提问了：“楚姑娘也是看中我的心觉吗？” 楚梦焚道：“这次试炼日是在九宫里的阎浮提，位于中部山域与内部山域之间。外部山域前面的路程由我们境界高的玄气师警戒、探路。在越过外部山域与中部山域的界限丘泸河后，之后的路程就需要学徒配合探路了。 “中部山域之所以比外部山域危险是由于中部山域以高境妖族居多，但高境妖族都有领地意识，进入其领地的强大存在会引起它的敌意，而太过弱小反而不会。所以在中部山域，学徒会比外部山域更为安全。毕竟外部山域都是低境妖族，他们对捕食人族有着浓厚的欲望。 “在中部山域，我们需要学徒探路的结果，规划确定好详细路线，通过俩个妖族的领地交界中间深入分天山脉。 “李子你心觉惊人更能规避危险，所以我希望你能加入莫愁湖的队伍。” 林相本来就要去的，现在人家楚梦焚说得如此明白自然接受邀请。 楚梦焚道：“为了后续应对突发情况来不及反应，你俩把命灵和命灵玄术的大致效果说一下吧，我记录在识符上跟莫愁湖这次随队人员的大致资料一起传给你们。” 林相道：“我命灵是超凡心觉，心觉惊人。命灵玄术偏向洞察、感知方面。” “合格的探路人。”楚梦焚评价。 “我的命灵涉及到阵法，命灵玄术也是围绕阵法录入的。” “玄气阵还是灵气阵？”楚梦焚问道。 “都可以。” “阵法与命灵、命灵玄术结合，有趣的思路，相信内门那些学者都会很感兴趣，你有机会倒是可以跟他们交流一下。相关命灵玄术的搭配是你琢磨的吗？” 申明神色带着几分缅怀道：“我和几个人经常听枪宗的指点，往往枪宗走后，我们几个人都还要彻夜讨论。一开始我只是一个人摸索，后来其他几个人听说后，大家提出不少意见，陆陆续续地结合暗馆书籍完善下来。” 楚梦焚赞道：“志同道合之人向来能秉烛夜谈。” 林相却想到一件事，那个在绝世天才群里惊鸿一现的洛冰衣。那个人也是因为一个命灵玄术搭配的思路，想要重修来着。当时说对方的思路来源是秋山学员，自己为此还盯梢暗馆借阅书册的学员，结果忘了申明这个借书最频繁、秋山学院最刻苦的人，真是灯下黑啊。 “听申明的意思，那个人应该是当年一起听娘讲道的那几人中的一个，会是谁呢……”对方突然露出的小尾巴让林相沉思，楚梦焚连叫几声都没答应，申明推了下林相，他才回过神来，理清情况立马道歉：“不好意思，走神了，你们说到哪里了？” 申明复述道：“这次的路程从阳江逆流过青云岗，到乌南城旧址，从南门山那一带进入分天山脉。问问你怎么看？毕竟听说你以前是乌南城人。” 林相垂下眉眼：“那边的事，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妖族北上，那里想来也面目全非了。不过去南门山的话，还可以沿着阳江再走一截的。” 第一百四十八章 玄术【观潮】 申明道：“不，就在乌南的旧码头下船吧。在前面没有合适的渡口，岸边水情不明，万一船出问题，水底还有妖兽的话，船上的学徒就危险了。” 三人一边吃一边商议路线，大多是申明和楚梦焚说，林相旁听。 说得差不多，桌上的菜也吃得一干二净，遂三人分别。 林相没走几步，楚梦焚跟了上来：“下午有事吗？” “没。” “那能不能当一下我的刀桩，晚上请你吃饭。” “你把上次使的那门双手刀法再给我看一次。” “好。” 俩人说定遂往寒潭院去。 寒潭院内，对练的俩人，楚梦焚突兀地睁看眼睛，看着手里刀剑的位置。 她第一次在和林相对练时睁开眼，她眼中光影明灭：“这次我睁开眼睛和你对练。” 林相没有问什么，直接递出剑刃。楚梦焚双刀顺势接上，按照她预想的刀路使下去，然后抽刀。 “哐！” 刀剑清脆的交击声和之前一模一样，这一次她看得很清楚，知道怎么回事。她的眉眼不再如水平静，带起几分涟漪，让整张脸生动鲜活起来，丽色再添三分。 “怎么不见了？你之前双手配合使剑时，剑法里面这里的破绽不见了，你的剑法明明没有多少提高。” 林相不可能告诉她是因为玲珑的原因，说出来直接掉马不说，指不定会平添何等麻烦。也知道寻常说辞骗不了对方，含糊道：“和我的三鼎命灵玄术有关，是提高感知的。” 楚梦焚听到林相的话没有继续练下去，反而陷入思考中。 林相没搭理她，以往对练时她也有突然停顿思索的情况，他用剑比划刚刚楚梦焚使的双手刀法，让他对自己双手剑法有几分触动。 “你的一鼎玄术应该是一门洞悉灵气走向的瞳术可对？” 用剑之人基本上都会选择一门提高眼力的玄术录入命灵，而且是越早越好。林相二鼎时和楚梦焚对练过不少次数，对方能看出这一点很正常。 林相也不瞒她，大方地承认了。 楚梦焚收刀，拱手俯身一礼，垂首面地道：“我知道这个要求很过分，但是能不能告诉我一下这门玄术的大致效果。” 林相很想拒绝，每一名玄气师的命灵玄术都是秘密中的秘密，它是根，涉及到自己选择的道，更和自己的果息息相关。告诉对方，无疑是把日后道果的基础透漏出去，只是冥冥中的感觉，告诉自己，可以相信这个俯身大礼的人。 他相信九觉，开口道：“它能让我看到玄气流转的痕迹、玄气与灵气勾结的细节，据说修到高深还可以看到灵气的轨迹。” 楚梦焚站直身子，脸上出现一份决然：“今日这话，出了这间冰室你就当做没听到。” 林相心中一跳，只听那清脆的声音道：“我的命灵是超凡心觉，一鼎命灵玄术是刀法【绫罗绝艳】，这门刀法最出名的刀技名为【绫罗十八斩】。”林相想到对方借过这本书， “二鼎命灵玄术是【水开道】它能让我的速度和力量不断叠加，三鼎” “你是想换这门玄术？”林相打断对方的叙述，他知道楚梦焚是打算告诉自己她的命灵玄术是什么，把自己的根道果暴露在林相面前，以求获得林相的信任。 林相自私没错，可若是先承情再说自私自利，他做不到。故他打断楚梦焚的叙述。 楚梦焚很坦然地回答：“确实想换这门玄术，它或许能让我的本命玄术真能如预期一般出现。所以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换它。” 楚梦焚还打算说自己的命灵玄术，林相再次打断她：“不用说了，我相信你不会告诉别人我的命灵玄术是什么，让我考虑一下应该和你互换什么。” 楚梦焚闻言微微呼了口气，在冰室里面林相异常清晰地问道一股勿忘我的香气，眸光带着几分散乱落在林相脸上，显然是有些失神。 林相思索，他剑心连环剑势一成守御有余，攻击不足，和葛岳山一战全靠环气爆发才赢下来。总不能每一次都靠环气爆发来提高杀伤吧？所以需要一门增加杀伤力的玄术录入命灵。 “你手上有爆发玄术吗？” 楚梦焚闻言心头微松，收束发散的思绪，低头凝眉，爆发玄术有很多种，有伤身的、不伤身的，有爆发力量的，有爆发玄气的…… 林相开始描述他要的玄术：“最好是不要有什么后遗症。” 楚梦焚暗忖：“看来不能选伤身的、爆发力量的也不行，爆发力量时以刺激经络脉穴，透支筋骨肉来达到的。” “最好有蓄力的效果。” “蓄力？不伤身、要蓄力，玄气方面吗……有了！”楚梦焚想到一门很合适的玄术，再想到刚刚思绪散乱时的某个念头，她心头微跳，压下心中的异样思绪，她问：“还有其他要求吗？” “没了。” “我这里有一门玄术名为【观潮】，海域的概念你应该知道吧？” “知道。” “海域和天域的区别呢？” “玄气走气海，流转周身玄气与灵气交融的三寸空间称为海域，玄气走识海引动灵气进入，这份混杂灵气的玄气能感知到最远范围的灵气距离称为天域。” “它们都有一个特点，涉及到玄气与灵气的交融，更清晰的描述是带着自身经络脉穴打上印记的玄气散逸成灵气后，这份灵气与经络脉穴有一定联系，从而我们能间接地感知到带印记灵气与天地灵气交融的情况。这门玄术的原理来源于玄气与灵气交融的过程。” 楚梦焚开始详细地介绍这门玄术的效果。 “玄气散逸成灵气时始终有一个过程，若是玄气过于凝练，这个过程还会更长。【观潮】即是调用这些带着自身印记正散逸天地间的玄气，甚至能引动这些玄气散逸时与之交融的部分灵气，加持到自身玄术或指掌武器里面，增幅玄术威力或者指掌武器上的玄气强度。” 第一百四十九章 面铺 林相自然知道增加指掌、武器间的玄气强度意味着什么。从以力运剑上来说即是：玄气与灵气的交融更加迅猛，速度更快、力量更大。加上林相还会以气驭剑，剑气的强度也会大幅度加强。 如此优越的玄术，不可能籍籍无名，林相道：“这不会是莫愁湖的秘传吧？”他可是知道不是本门弟子修习秘传玄术会引起问责纠纷的。 楚梦焚看着他的眼眸，一字一顿地道：“放心，它的来历没问题，之所以没在世间流传涉及到莫愁湖湖祝的一件私事，不方便透露。你只要不外传即可，其他没有什么大碍。绝对不能外传。” 林相见对方慎重的态度端正身子道：“我绝不外传，若是外传，此生无望龙门。” “好，那我们互换玄术吧。” 林相道：“先让我说清我这门玄术，你再决定。” “这门玄术和离恨妖族有些干系，不过发动得隐秘，倒是问题不大。我把它录作一鼎命灵玄术，现在三鼎境界，可以感知到……”林相详细地交代了玄术的效果与自己使用的感觉，玄术的来历上需要忌讳的地方也跟她说清。 楚梦焚了解后果断道：“无妨，换。” 林相自然答应，分别在冰面上刻下玄术的详细内容，记在脑海中后，再把冰面痕迹清除干净。 时间已经快到寒潭院闭院的点，俩人遂开门出去，问及林相想吃什么。 林相沉浸在观潮玄术的奥妙里，随口道：“随便吃点就行，晚上我还要揣摩一下这门玄术。” 楚梦焚偏头看了他一眼：“行吧，有什么不懂后面可以问我。” “嗯，你那门玄术我也知无不言。” 一路说着玄术的事，俩人来到城东西沙河，抬眼望去道路边的积雪有不少小孩堆积的雪人等物什，视线尽头是那家河边面铺。只有老板黄进一个人在忙碌，他儿子和老婆都不在。所幸没几个人，倒是还能周转。 楚梦焚道：“那要不就这里吧？” “行。” 林相点了二细半斤、楚梦焚点了大宽半斤，这次楚梦焚点了俩盘酱牛肉，想到上次林相抠抠索索的样子还哼了一声。 店铺里算上林相俩人也才四位客人，林相也不客气，直接拿出四根筷子比划出一个形状来，却是下午对练时楚梦焚对林相的拆招。他想问到自己这般走剑，楚梦焚会怎么？ 楚梦焚咽下牛肉片，呵了一声：“我发现你还真有点痴劲。” “才入三鼎，思绪很多，需要一一验证，不然难以臻至极境。”是林泳澄跟他说的试探极限一事。 楚梦焚知道对方是为入四鼎准备，似笑非笑：“你又不是莫愁湖的人，我干嘛这么悉心教你，你拜入莫愁湖我定不嫌你烦。” 林相撇了撇嘴角：“不说算了。”顺势递手打算把筷子放回去，楚梦焚闪电般出手，在他手指上轻点几记，笑吟吟道：“看明白了？” “受教了。” “楚湖祝，想不到能在这里看到你。”一个悦耳的声音在林相身后响起，来人正对楚梦焚方向。 楚梦焚抬首，入眼一张清美鹅蛋脸，看起来依稀眼熟，疑惑道：“恕我眼拙，你是？” “大燕秦南袖。” 林相夹牛肉的动作一顿旋即回复，像极了知道背后有人微微一惊的反应。他现在在外面基本上都是保持自在观状态以应对突发情况，有裴红莲的前期消息，林相没有露出半分异样。秦南袖已经坐在旁边空位，林相拱手一礼：“见过秦公主。” 秦南袖微微颔首，问道：“楚湖祝，这位是莫愁湖弟子吗？刚刚远远看到你似在教导他。” 楚梦焚淡淡道：“秋山学院姚李子，挺有名的。倒是想让他拜入莫愁湖，可惜人家不愿意啊。” 秦南袖认真地看过林相，道：“想不到是大凶剑姚李子，幸会。” 她下午拜别周平，分别见过来自燕国的各自队伍，处理完琐事遂自行出来散心，结果刚出办事处老远就看见那名震天下的莫愁湖湖祝和一少年说着什么一路走过。还道是莫愁湖湖祝的情郎，结果是另一位在秋城声名鹊起的人物。 看路上那俩人的神态，以及桌上还摆着的四根筷子，秦南袖道：“姚先生可是已经加入莫愁湖参加试炼日的队伍了？” “嗯。”林相言简意赅，怕说多了给看出什么来。 “可惜了，下午几位行省总督派来的领队还说，如果能请到您加入队伍，在中部山域会更好走不少呢。” 林相这些日子已经知道裴红莲为何让他名声大一点。名声一大邀请自己的队伍就多，一个挑的余地充足；再一个，邀请林相是看中绝对实力强绝的学徒在中部山域更能存活，给队伍带来更有价值的情报，自然在外部山域会把这类学徒保护得死死的，实力越强的队伍，在外部山域林相越安全。 在林相确定要去参加试炼日，裴红莲能为他做的打算，可谓是尽心尽力了。 “抱歉，有约在先。”林相只得如此拒绝。 秦南袖看着他笑道：“无事，先来后到嘛。可否拼个桌？” 楚梦焚道：“随意。” 秦南袖点了二两二细，楚梦焚听到后笑道：“怎么一个二个都点了二细，就我一个人点大宽，那多尴尬。” 林相低头吃面，不接话茬，倒是秦南袖看了楚梦焚一眼，望着林相道：“想不到姚先生也喜欢二细。” “吃习惯了。”自在观状态的他故作随意道。 秦南袖的面上来的很快，她也点了小盘牛肉，三人随意吃着。大多是秦南袖说话，言谈间大多是试炼日的事。 林相从她口中知道，燕国皇室、星棠学院、九个行省的总督加上几家宗派和一些散修，林林总总有二十来支队伍前来参加试炼日。 秦南袖听到楚梦焚感慨人多的话，她语气复杂地道：“二十来支队伍，也才一百八十多号人。均衡学院这次都有七十多名学员来参加试炼日，更别提均国官方、皇族那些地方派出的人。” 第一百五十章 年夜饭 试炼日很容易出现死在擂台上的情况，即使如此，均国这个国家也爆发出难以想象的热情。据秦南袖所说，从均国那边过来的人差不多有七百多人，将近燕国人数的一比四，难怪秦南袖情绪如此复杂。 几人言谈间通晓九觉的林相却是能察觉到秦南袖对自己若有若无、极其不经意的打量，以至于林相全程靠着自在观对身体的控制，才能不漏半分习惯动作。 临末楚梦焚以请林相为由直接付了三个人的帐，秦南袖笑道：“一面之恩，倒不如结伴以报？” “结伴？”结伴邀请可不同于组队邀请，组队邀请出发前可是会请公证人前契约的。故楚梦焚疑惑反问。 “我带着这支队伍成分复杂，若是组成团队，光是领队一事就有诸多麻烦，倒不如结伴同行，相互有个照应，楚湖祝觉得如何？” “谁前谁后？”这可涉及到一个探路的问题。 “齐头并进，中部山域地形复杂的位置，商量着来，如何？”楚梦焚瞥了眼林相道：“冲你来的。” “你是领队，你看着办。”林相回应的很干脆。 “那出发前签个简单的盟约如何？” “可以。” “燕国方面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二月初，莫愁湖这边呢？” “差不多，那就先这么定了吧。” “好。” 三人各自告辞，转身离去的林相还能察觉到秦南袖对自己背影的注视。 回到小院，林相仔细回忆自己在面铺的一举一动，确认没有露出半分破绽，这才安心地钻研观潮玄术。 白天和楚梦焚对练，晚上复盘、钻研玄术，时间来到年三十这天。 林泳澄自是神不知鬼不觉地取了纠错群的道具，再把林相带上绝峰。 刚上绝峰，大半年没见的阿喜抱着林相哭了出来，一个劲儿说景儿受苦了。 裴红莲倒是开口解围：“喜姨，你先给四木把脸上的妆卸了吧，这几天都在绝峰，还顶着这张脸怪别扭的。”她没说出来的是，当初她可是看着姚李子化光飞去的，大过年还看这脸有些顶不住。 阿喜笑道：“应该的，药水早就调剂好了。”她拿出一小瓶药水轻轻点在林相脸上，再把自己添加的皮质小心褪去，临末给林相用热水清洗干净脸颊。 往十八岁迈步的林相眉眼经大半年的恣意生长，已经稍微不同，阿喜端详，忽的眼中波光盈盈，低声道：“真像。” 林相抿嘴一笑，心中的疑虑却又浓郁几分，前世梦幻空花吗？ 阿喜抽抽鼻子，笑道：“这几日我再调整一番准备的皮质，让景儿现在的眉眼逐步显露出来，再长几年就能以真面目示人了。” “麻烦喜姨。” “不麻烦，我先去准备年夜饭。” 林泳澄起身也去帮忙，顺手把纠错群道具拿给林相。 “这枚柚叶应该要搭配其他方式才能使用，现在只能察觉到隐约有些灵气在其中流转，具体如何使用却不甚明了。明天景儿下绝峰就联系那人吧。” 林相接过柚叶，他心心念念这东西好久了，板鸭在识符上也是催了林相好几次，都给林相以还在外面为由敷衍过去。期间板鸭还来了句：“道友太过谨慎了，居然把收货地点放到离自己所在地这么远的地方。” 林相对此只能心里默念一句，你能脑补这么多，我也没什么办法。 所谓道具是一片巴掌大小的暗绿柚叶，甚至还带着柚叶的油质叶面以及柚香。林相把玩片刻，果如林泳澄所说一般看不出丝毫端倪，难怪板鸭对此如此放心。还打算渡入玄气试探时，即被裴红莲一把夺过，林相刚想开口，那赤眸一眯，他直接秒怂，转身去剑池。 那次和大骑士对战，决斗场的剑器再次损坏，他依旧买下，这里顺便埋剑。 林泳澄这几天解开了剑池的障眼法，裴红莲可是对其好奇得紧，问及林相是去剑池后，手一抛，那柚叶落在主屋藤椅上，眉开眼笑地道：“我也去。” 林相看了眼那柚叶，觉得倒回去弄那片叶子可能会被裴红莲揍一顿，老老实实地抱着包裹去往剑池。 裴红莲爱极环形剑池里的俩朵石莲，她素手掬水，寒冬腊月剑池里的水带着几分温热，她看水流过莲叶上的字迹，笑道：“要不这次我来替你作铭？” 林相纳罕道：“姐也会操纵这剑池阵法？” 裴红莲道：“娘打开这里第一天我就会弄了。” “好啊。” 裴红莲结印言咒沟动灵气阵内的灵气，与自身玄气同频。纤细指尖在亮紫衣袖间穿花蝴蝶飞舞，翠绿池水泛起密集的涟漪，环形青石池底突兀生出俩朵石莲，破水而出灼灼其华。 池水晃荡间，妙音入耳：“可以放剑了。” 林相解开包裹，依旧礼剑，如是而二，双手奉剑入莲，清润眸子宁定淡然。 裴红莲见林相束手等自己刻字作铭，蹙眉凝思片刻，遂手印变换，借灵气阵的力量在莲叶上刻下一行字。 “剑三、剑四，开元十八年冬月廿一夜，结剑生于秋城决斗场，定鼎二鼎魁首，裴红莲书。” “怎么样？怎么样？比你上次写的好吧？”看到她那得意的眉眼，林相想吐槽，又怕挨揍。年底裴红莲入了五鼎，比他高了俩个大境，一发火球术自己怕是直接可以床上躺着过年。 “挺好的。”林相夸赞一句立马转移话题：“姐，明天下绝峰激活那片柚叶，你要不要跟我一起滑雪速降下去？” 裴红莲嫌弃地看了他一眼，轻哼一声直接走了。林相纳罕，好几次让裴红莲跟自己试试无伞跳伞、滑雪速降她都一副很嫌弃的样子。 年夜饭多了个裴红莲，比往年更加热闹些。 绝峰上识符没有信号，四人打起均国那边流传开来的雀牌来，即林相熟知的麻将，规则类似，只是牌面带着此间的特色。 阿喜和林相玩这个不是一二般的菜，林泳澄和裴红莲倒是此道大家，算牌、截张、吃胡操作得精干利落。坐在裴红莲上家的林相挨了她好几脚，一直被埋怨太菜鸡，把她的牌全搅了。一直打到子正初刻（晚上零点），四人去山崖间看秋城那边升起的贺岁烟花。 互道贺词，遂回房睡觉，林相住在阿喜隔壁，往年那间屋是用来放置礼物的。林泳澄结庐绝峰后，这些事情，都交由秋山方面处理，四个人过了一个清静年。 第一百五十一章 初闻纠错群 开元十九年正月初一，辰初初刻（早上七点）。 吃过早饭的林相兴致勃勃地直接在峰顶穿戴滑雪装备。结庐在绝峰的林泳澄闲着没事，干脆按林相说的速降道要求，算好积雪的厚度，从峰顶往山底开了一条速降雪道出来。上山时林相可就注意到了，他等这趟速降的心情不比激活柚叶来得低。 识符没有信号，录制效果还是在的，林相打开识符，在裴红莲惊恐的目光里，双杆一撑，跃出峰顶。她看过林相上传到咔叽咔叽的视频，知道怎么一回事，但看一个人直接从俩千丈高的绝峰跃下，简直不要太刺激。她提着红色裙角，站在崖边目光追随林相身形而动。 只见林相借助玄气师的强悍体魄，在冲出崖顶的半月台后，顺势来了个后空翻，俩只滑雪板稳稳踩在积雪上，溅起一小蓬冰沙，林相撑杆俯身，直接冲向山底。 一路上的巨石、半山腰才有的树木，经过刻意的修葺，加上九觉的明锐感知，林相如山洪奔流而下。或跃石腾空、或树林穿行，比前世的滑雪速降花里胡哨得多，他带着一条蜿蜒的雪白冰龙直抵山底。 裴红莲眼里还残存着林相速降时的每一俯身仰首、左进右突、上跳下跃的动作影像。林泳澄看她呆呆愣愣的样子，竟忘了维持身体表明的玄气，寒风直绕一身红色棉裙，伸手渡过玄气，让裴红莲回过神来。 “莲儿怎么看？” 裴红莲摇摇头：“莲儿算是明白为何娘和喜姨都任他折腾这个了，往日都是他的第一视角，未曾如此居高临下地看过，今日一瞧才知他竟然早已自成一格了。”她再次摇头：“走眼了走眼了。还道我极情于舞，能先识得一二灵玄，现在看来，难说了哩。” 林泳澄笑道：“先下去激活那枚柚叶吧，为娘也对那纠错群好奇的紧呢。”她伸手拉开空间门，带着裴红莲进入，从山下接应的阿喜所打开的空间门里走出。 山下的林相进入阿喜准备的庭院里，平时林泳澄前往秋城指导林相，阿喜就在这个上绝峰唯一道路尽头把守住灵气阵，防止其他人远远窥见绝峰上的动静。 林相先在七鹅上回板鸭一句：“道友，我已经拿到柚叶，现在怎么激活？”然后进入咔叽咔叽把视频上传，这厢还在惊讶有人第一时间点赞收藏打赏视频，那厢板鸭已经回复：“道友需要准备好以下事物……”板鸭传来一份材料清单。 “道友可以慢慢收集材料，我先为道友说一下柚叶怎么使用。每一枚柚叶都有独特的灵气波动，也是用来区分身份的标志。 “那枚柚叶是介质，通过用刚刚的材料布置出灵气阵，让灵气阵里的源晶和柚叶里的特殊灵气达到同频，让源晶能够勾连一处空间，这处空间我们也不清楚在何处，姑且以【瞬域】称呼。通过灵气阵与瞬域同源的柚叶建立联系。 “自此，灵气阵里的源晶将会一直和瞬域保持联系，柚叶也彻底激活，可以让自己随时随地无论距离地通过自己布置的灵气阵源晶与瞬域建立联系，这也是瞬域之名的由来。 “激活后的柚叶也只有道友能使用，旁人无法通过它联系上瞬域。但是灵气阵里的源晶却是可以为他人操纵，所以道友布置灵气阵的位置一定要谨慎隐蔽。” 这时林泳澄和裴红莲也已经来了，四个人看一个屏幕来得不方便，遂林泳澄把房间内的一堵墙打上薄薄一层冰，再用光玄术调整光线，让识符投影在冰墙上。 看到板鸭的这句话，裴红莲戳了戳林相：“问问他灵气阵只要在有灵气的地方就行，还是要处在识符的讯浮塔范围里？” 林相虽疑惑，但还是按裴红莲输入信息询问。裴红莲看见林相那疑惑的眼神就手痒，一巴掌怼他头上：“笨得慌，那讯浮塔里也有一枚源晶，不然你以为识符的资料储存是怎么做到的？还不是靠灵气和源晶的共振同频嘛。” 林相不敢说话，他钻研方向在身魂方面。至于识符的原理？基础理论都不完善的东西，他才懒得花时间去研究。不过源晶的作用他还是知道的，用特定灵气渡入其中，可以呈现对应的信息，这种一一对应的方式，让识符传输信息有了可行的基础。 板鸭的回复已经送来：“只需要有灵气即可。” 阿喜道：“那把它布置在绝峰顶上，最是安全不过。” 其他几人自是没有意见，裴红莲还笑眯眯道：“以后我们也可以通过源晶查询纠错群里的资料。”猜也能猜到这个结果，只有柚叶绑定本人，源晶有个接口自然可以进入瞬域。想来其他群员也是如此为背后的人谋取相应福利的。 板鸭还在介绍：“平时交流都是即时性的，当然事后可以通过灵气阵里的源晶查看聊天记录。另外群里面的文件，也需要付出积分从其他道友的源晶里拷贝到自己的源晶里进行查看。 “关于积分，我需要跟道友讲述一下纠错群的结构。 “纠错群的建立来源于七百年前十名先贤机缘巧合下获得十枚柚叶，与瞬域建立联系，发现其独特的效果后，先贤为致力于让灵玄之道更为普罗大众，遂收集修行路上的诸多疑难错谬，分门别类登记造册，存档在源晶里。故组织名为【纠错】，这十位先贤是群里的【天师】。 “后来有位先贤再去发现柚叶的地方，又获得四十枚柚叶，遂打算招募其他有意同行的道友。毕竟灵玄之道虽有前人走通此路，但路中艰辛困阻于后来者亦是繁多，十位先贤人力有限，终需要其他人一起搀扶同行。 “故又联系十五位有志于此的道友，或位高权重、或境界高深、或财力雄厚有其他诸多因素考量，成为群里的【地师】。 “最后即是道友这类，或理论精深、或经验深厚等因素考量后邀请进来的【人师】。” 第一百五十二章 初入纠错群 阿喜对杂七杂八的事物涉猎广泛，看完材料清单以及附属的阵图，她一针见血地指出：“瞬域相当于另一个比识符网更宽广迅捷的网域，他们应该是借鉴了识符通讯的一些原理，他们找到了使用这个网域的办法。可惜这些原理更深层次的理论至今也找不到个合理解释，受限于道具无法普及，不然倒是可以知道这柚叶怎么和那瞬域建立的联系。” 林泳澄轻声道：“周均应该是天师之一。”她从板鸭的描述里隐约猜出十名天师中的一位身份：“周均曾多次出北海，最后更是一去不回，那寻柚叶的人很可能是他。” 板鸭：“为了防止无劳而获等恶习，群里采用积分制度，兑换资料需要付出对应的积分。 “获取积分对于道友这类有真才实学的人来说并不困难，后续道友可以直接看群里的公开文件，上面有如何获取积分的方式。 “天师搭建了组织架构，提供最开始的资料积累，天师拥有所有资料的查阅权限。 “地师提供资金等帮助，而且身份也知根知底，遂查阅兑换资料的积分是五折。 “人师只能全额支付积分，还望道友海涵。” 平安是福：“无事，这是应该的。” 板鸭：“好，现在我在把激活柚叶里独特灵气的言咒、手势传递给你，道友布置好灵气阵与瞬域建立联系后，所有人都会通过柚叶有所感应，到时候纠错群里见。” 平安是福：“好。” 俩人结束对话，林相问道：“娘，那个灵气阵？” 林泳澄笑道：“问题不大，上面的材料我和你喜姨就能拿出来。上绝峰布阵吧。”遂四人拉开空间门径直上绝峰，林泳澄还启动了绝峰的障眼阵法。 布阵的事林泳澄和阿喜一手操办，裴红莲在旁边观摩手法，林相则在熟悉激活的手法，毕竟第一次进入纠错群肯定还是要他自己出马，不然万一有个入群问答，其他三人答不上来岂不完蛋了？ 不多时，一道三尺长宽的四方阵法在庭院靠林泳澄主屋的左侧布置好，中心放置这一枚人头大小的源晶，周边还有七七八八的材料。 林相也站在灵气阵中心，把柚叶放在源晶上，双手结印，配合言咒，调用灵气阵内的灵气与柚叶的灵气共鸣，再把柚叶的灵气送入源晶里面，用源晶通过灵气阵与瞬域建立联系。 他只感到眼前一黑，依照板鸭的提醒，他闭上眼睛，意识的虚像世界里一个和识符类似的显示屏出现，屏幕上没有识符诸多的应用，只有一个简简单单类似七鹅群的聊天界面，群聊名字【纠错】，和识符的操纵类似，意念一动，林相即可在屏幕上点触相应内容。 林泳澄在林相闭上眼睛后立马知道对方已经和瞬域建立联系，示意阿喜引动灵气阵的一个符文，通过源晶把林相在瞬域的经历投屏在准备好的冰墙上。 只见林相在屏幕浮窗上写上‘平安是福’这个名字后，干净简洁的群聊界面弹出‘新成员【平安是福】加入’的提示。 早有准备的板鸭立马冒泡，一看前缀，还真是大佬，【天师】板鸭：“欢迎道友加入。” 【地师】福禄起：“欢迎欢迎。”这个人林相有印象，和洛冰衣聊过，想不到是纠错群之人。林相下意识地看了看有没有一个叫【小白】的人，结果群成员里没有，看来绝世天才群聊的群主可能不是纠错群的人，当然说不定人家在纠错群改名字了呢。 这一眼倒是让林相看到好几个眼熟的名字，是上次板鸭拉讨论组的几位，有意思的是【狐火】位居天师，【棣】和【求水山第一车神】是地师。这三人见到林相入群，自然知道是谁，纷纷祝贺。 林相客气间，有一个人的发言引起林相注意。 【人师】哈南：“这位就是补【道安寒】空位的吗？” 板鸭：“正是，平安道友的理论精深，对群内成员的帮助不下于已故的道安寒道友提供的各项数据，为了证明平安道友的水平，还麻烦平安道友回答一下之前邀请您入群时，您对那篇贴子的看法。” 绝峰上的三人看到这里心头一跳，果然之前讨论的事情发生了，即入群需要回答问题。林相若是看到裴红莲拍着胸口直呼好险的样子，指不定要来句：“你要永远相信墨菲定律。” 林泳澄和阿喜倒是沉稳，毕竟林相对身魂的认知水平她们也是清楚的，完全不担心。 他们议论纷纷时，林相已经看完群文件里罗列的各项资料总纲，意识上的速度远超现实，不然真让林相在外界看完，不知要耗费多少时间。顺便还查看了所谓积分制度。 落在外界的投屏上是一片晃动而过的密密麻麻文字图像。也就林泳澄境界高，可以看出三四分内容，阿喜能窥见一二内容，裴红莲直接两眼一抹黑，不过她们都可以事后在源晶上查看相关内容。 新入群的成员赠送一百积分，其他积分的来源有几个大项。 首先是挂出来的灵玄之道疑难，对它作出合理解答可以获得悬赏积分；再一个是自身研究理论的发布，天师会根据此作出相应的积分奖励，其他群员查看这份资料时，也会付出对应积分给研究者；最后是其他群友的悬赏，比如需要对某个实验数据进行观测或者命灵仪式的心得感悟，有人完成了，完成者既可以获得悬赏，若是对应理论实证发布，还会获得奖励其助力的积分。 还有些小项，则是群员之间的交易了，林相就没细看，看到群聊里的信息，他回道：“可否让我先补足一个数据，再作阐述？”那份心得感悟板鸭说过要等他入群再给他的。 板鸭：“你直接看这几位道友名下的资料……”板鸭指路，并表示这次看的积分不用林相出，因为本就是板鸭欠他的。 平安是福：“关于那篇贴子，我最近又多了几分思考，有没有夺舍【超凡心觉】或者【超凡心觉】夺舍他人的事例，事后超凡心觉的具体演变是怎样的？” 他为什么会想到超凡心觉，是由于和楚梦焚对练带来的某个一闪而过的灵感。 第一百五十三章 入群回答 板鸭还未回复，有人先回复【天师】定一：“看我名下的资料，积分不用出。” 平安是福：“好的，谢谢道友。”看来有人同样对林相的理论感兴趣。 林相上一次的贴子是由于陈华六欲引发的思考，他疑惑的是陈华剥夺自己视听等感觉时，身体听不到，那灵魂呢？要验证的话即是，一个没有聋哑的人夺舍了一个聋哑的人会发生什么。 板鸭提供的资料很全面，有三例。 第一例：一个没有聋哑的人，夺舍一位聋哑的人后，刚开始听不到，等到越过龙门后，他恢复了听觉和说话的能力，但不如原来。 第二例：一个聋哑的人夺舍一位没有聋哑的人后，宿主的言语能力和听觉有所下降，没有越过龙门，不曾确认越过龙门后，是否会恢复。 第三例：一个没有聋哑的人，夺舍一位聋哑的人后，没有越过龙门又去夺舍另一位感官完好的人，结果听觉和言语能力比一开始有所下降。越过龙门又恢复如常。 定一的资料有一例。 一位没有超凡心觉的夺舍者，夺舍了超凡心觉后，超凡心觉虽不如原生宿主强大，但还是比常人来得明显。跃过龙门后，心觉还是不如正牌的命灵拥有者，差了差不多一成的样子。 林相在看资料时，林泳澄三人也能看到。 裴红莲皱下鼻子，林相之前的贴子她也看过，可想不明白这有什么联系。林泳澄和阿喜倒是若有所思，毕竟她们对林相的身魂理论有所了解。 林相看完后，开始发言。 “感谢群里的资料，看过这些记录，我有一个猜测。 “三魂立人的三魂，我们确信是有所联系，一开始的研究里三魂之间是泾渭分明的。现在我看过这些资料后，我猜想三魂之间的联系或许比我们想象的更加深刻。 “这个猜想的前提在于【三魂一定存在】这个基础上。 “感官接受的信息作用在命魂上，识魂根据命魂做出相应调整，影响到我们的主观意识，实际上还影响到了灵魂。这一点我一开始只是猜测，后来在石妖夺舍人身那篇贴子里，板鸭天师的回答也间接证明了我的猜测。 “从板鸭天师的资料里可以看出，夺舍者明显受到了身体的影响。 “夺舍者是三魂里的灵魂，身体是宿主自带的命魂，在命魂和灵魂磨合诞生识魂的过程里，夺舍者的灵魂也在接受命魂的影响，从而潜移默化的改变夺舍者灵魂，让夺舍者灵魂带上命魂的几分特性。 “可事例三又侧面证实了三魂立人中的【灵魂为主】特性，宿主在越过龙门感官恢复如常后，说明识魂在跃龙门时，对灵魂的调整很彻底。 “从定一天师的资料里更是证实了命魂对灵魂影响甚大的观点，没有超凡心觉的灵魂在身体命魂的影响下，居然让灵魂拥有了对应命灵，可想命魂对灵魂的影响有多大。 “这不同于，以往三魂立人所说的三魂泾渭分明。 “所以我猜测，三魂的联系在以灵魂为主的前提下，与命魂、识魂的联系比理论上更为深刻，甚至可以做到相互的影响。 “这样也能解释，为何夺舍者可以夺舍宿主命灵的缘由。只因身体的命魂影响了夺舍者灵魂，让夺舍者能够获得相应命灵，从而在跃龙门时结合识魂的配合，彻底让命灵与灵魂结合得一般无二。 “这即是我的看法，还请各位斧正。” 板鸭：“妙哉，虽对前人的理论有些冲突，但本群成立宗旨即是纠错寻根，溯本还原，再作出正确的解答，为后人趟出一条正道出来。感谢平安道友的阐释，这是入群必备的问答证身，由于道友的阐释太过精彩，我建议给予道友积分奖励，大家以为如何？” 定一：“我没意见，若是能听听平安道友关于阴魂阳神如何归入三魂立人的说法会更好。”林相看到这里心头一怔，那是上次和板鸭拉的讨论组，讨论后引发的一个思考，想不到定一居然有所关注。 板鸭：“咳咳咳，平安道友一向专注于三魂立人之说，论及阴魂阳神的造诣可不如定一道友，你可是阴魂阳神的大家。”板鸭赞扬定一时，暗戳戳地点出定一的身份，告诉林相为何对方会说此话。 定一：“道友在论坛上的其他贴子我也拜读过，隐约可以道友对阴魂阳神自有一套理解，希望以后有机会能拜读道友整理好的理论。”定一自然看出板鸭的维护之意，特地给俩人上了一记眼药。 板鸭：“其他道友可有意见？”板鸭遂不再纠缠，上眼药而已，只要自己不放在心上，怎会影响到什么。 有狐火、棣几位力挺板鸭，其他群员自然没有意见。遂林相名下挂上一份写明【三魂立人之三魂联系论述】的资料，并奖励积分三百。 林相刚刚看板鸭定一提供的资料时，有留意过，板鸭的资料积分是每份五十，定一那份资料由于超凡心觉的稀少，标着一百积分。 四百积分入手的林相，已经可以去看看那些自带逻辑的系统理论论述了。他没有立刻花费积分，打算等其他三人看过纠错群的资料后再做决定兑换哪些。 纠错群的资料可不仅仅是说夺舍重生的，还带有其他灵玄之道的论述，这些内容可比暗馆里这方面的藏书来得高端不少，想来应该有适合她们的。暗馆藏书万千，在某些方面的修行经验上，或许还真不如纠错群的这些资料论述。 林相通过入群问答环节后，自然算是正式加入纠错群，由于板鸭在群聊里的维护，其他群员自然看出林相是板鸭名下的人，所以暂时也没人开小窗私聊打扰林相。林相也能问问正在跟自己介绍定一天师的板鸭，人师哈南提到的补道安寒空位的事，他的九觉告诉自己应该了解一下此事。 “……定一道友确立了阴魂阳神同根同源的特性。” 林相打断了板鸭对定一自身理论研究内容的介绍：“板鸭天师，我想了解一下哈南道友提到的补空位一事。听起来好像还别有隐情？” 第一百五十四章 兑换资料 板鸭：“那个啊，道安寒道友是以提供各项人体数据而加入群聊的，大概有五六年时间了吧。 “他对其他道友的帮助可谓甚大，于是在道安寒道友不幸逝世后，他背后的势力打算推出另一位人继承他的柚叶时，群内有不少人赞成。 “可是我们几位天师觉得，道安寒道友虽提供不少数据，可惜那些数据需要的实验有伤天和，加上他对于理论方面并无过多建树，遂在其他几名道友里面选定平安道友加入组织。” 林相仔细思索，隐隐约约似乎察觉到这道安寒和自己应该有连在一起的线，得不出头绪，暂且放下，转而问起发布理论的事。 “道友若要发布理论，道友需要在自己名下先挂出相应资料的内容，交由任意俩位天师评审，一致意见后即可以给予道友积分奖励，道友也可以把资料公开，挂上相应的兑换积分。道友可要发布资料？可否交由我来评审，我对道友的理论一向很感兴趣。” 林相打个哈哈，说还在整理中，弄好后一定第一时间交由对方评审，遂把对方安抚下去。 板鸭也不纠缠，让林相多看看群文件里的资料总纲以及各位群员名下挂着的资料概述，相应那些资料可以让林相眼馋的，到时候林相不想发布理论也经受不了那些资料的诱惑。 林相先退出瞬域，睁开眼睛问及旁边三人：“娘，你们现在试试看看能不能通过源晶进入瞬域，查看纠错群里的文件。” 林泳澄几人早已通过冰墙的投影知道林相彻底在纠错群站住脚跟了，也各自安心地开始借着源晶搜寻自己需要的资料。 板鸭给的灵气阵上，阿喜修改一下其中几个符文的排列，四个角上装上类似识符读片的小圆银片，手指按在上面即可如识符一般在自己脑海中呈现纠错群的内容。 林泳澄更是亲自确认，灵气阵不带有暴露自身位置、使用者有多少的效果，瞬域里面纠错群亦不是主人，也无法查知有多少人接入其中蹭网。 三人很小心，没有去做兑换的事，只是安静地浏览对应资料的内容概述，从中选出自己需要的。有玲珑玄术的帮助，她们可以做到一边在意识内浏览，另一只手在纸张上留下对应资料的名录和积分。林相见状也再次连入瞬域搜寻自己需要的东西。 关于身魂的认知，他限于境界太低、林泳澄等人限于经验匮乏，林相一直没有机会验证，现在从纠错群里的资料上，他完全可以弥补经验匮乏这一项，剩下的即是靠境界提升后慢慢验证这个过程。 林相对于着重在看阴魂阳神这一学说建立的相关资料，是定一整理的，只需要十积分，看来对方也很希望能普及阴魂阳神这一学说。同样，挂在板鸭名下的三魂立人学说整理亦是只有十分。 林相看中这俩项资料，其他的暂时还不用上。 林泳澄已经退出来，她见林相走出灵气阵，问道：“景儿可有中意的资料。” “有，【阴魂阳神诞生由来】【三魂立人的开端】俩项，分别是二十积分。娘看中什么了？” 林泳澄递过一张纸，上面写着【历代凶人之杀气规律详解】，还带有检录，上面有历代凶人的大致名字。见到林相目光在名字上打旋，林泳澄道：“扶芩七录的创造者白三堰也在其中，到了为娘这个境界，需要的即是通过自己的道，观尽同道中的风流人物，再以此推之，见天地此道，众生此道，是为见众生。这份资料里面有些人的资料因为凶名太盛，外界已经少有流传相关信息，想不到在这里能见到一份。” 林相瞄了瞄所需要积分，一百点。心头刚舒一口气，忆起林泳澄的话，想到其中几个名字在他索引目录时也有所印象，木着脸回望林泳澄：“娘，是不是看了这份类似总纲的研究报告，你还会看其他人的详细资料。” 林泳澄眉眼皱纹如水荡开：“自然如此。”伸手捏了捏林相的脸，十八岁少年不由得微微脸红：“看来为娘的太上之路倒有几分落在景儿身上了，景儿要多努力赚积分呀。” 阿喜刚好结束，适时开口：“喜姨也要拜托景儿了。”她递过一张纸，上书【浮明各地气候记录以及产生原因详解与猜测】。 林相觉得自己的表情应该很符合一个表情包：小朋友，你是不是有很多问号？ 见到林相懵逼的样子，林泳澄解释道：“你喜姨尚在见天地途中，自然是以刀意去见证天地间符合刀意的变化，从而明了天地中自己这一道的位置。你喜姨的刀意是什么？” “大雨泼墨，拨云见日。” 阿喜抚掌一笑：“景儿总结得很对，所以我需要多看看这番天地有哪些地方适合自己前往一观，从而明道晓玄知灵。” 林相好奇道：“网上面的信息不如纠错群来得详尽吗？” 阿喜道：“识符的覆盖率还没遍及整个浮明大陆，光是山北的离恨、分天俩大山脉就是俩大空当，网上虽有对其中一些地势的描述，但是全然不如这份资料来得详尽，况且这份资料还有对当地天地灵气流向规律的解析，远比网上的信息来得详略。” 林相了然点头，这份资料积分倒是不高，只需要八十积分。 等了好一会儿，裴红莲才结束手指上的文字记录，林相见纸上密密麻麻的文字，只觉得头皮发麻。 裴红莲赤眸微弯，脚步轻盈地迈到林相身边，一把拉住林相袖子，红唇轻掀：“四木最帅气了，四木最聪明了……” 见对方没完没了的样子，林相扯着嘴角：“姐，你直说吧。” “好的，我要换这些！全都要！”林相一眼看去，直接眼晕。 【各境天域极限】【玄气引动识海会产生哪些变化】……这些都还好，问题是后面那一串舞蹈的名称：【婆俞扶乩舞】【望邻祈雨舞】【梨花】…… 林相纳罕这一堆兑换积分不菲的舞蹈是从哪里巴拉出来的，他看目录索引时怎么没有印象。 听到林相的疑问，裴红莲翻个白眼：“地师虾滑名下的。” 第一百五十五章 阴魂阳神与三魂立人 林相有玲珑玄术，自然可以一心二用，一手握住柚叶进入瞬域，直奔地师虾滑，一手看纸上那一串兑换名录，只觉得牙疼。 地师虾滑挂出的资料名字是【祭祀与艺术的关系论述】，里面有好几个子目录，其中就是各种舞蹈的收录。这名字也不怪得林相没印象了。 林相已经大略算过裴红莲这一单的积分，三千六百五十点积分，把他卖了都不够。 林相商量道：“姐，你先找几样刚需的，后面我积分够了第一时间给你兑换。” 裴红莲点了下纸张最上面，分别是一百积分的【各境天域极限】和一百积分的【婆俞扶乩舞】。 再一算几人加起来的总数，得！刚好，四百积分花个精光。 裴红莲眸子一眯道：“四木，先兑换那天域极限，剩下一百积分后续你可能需要兑换其他资料来研究，总不能让你把鸡全杀了，我还指望鸡生蛋呢。” 林相扯了扯嘴角，懒得顶嘴，依言分别兑换出相应资料，四人再各自拿识符与源晶链接，从源晶上把相应资料拷贝到自己识符上。 自此，四个也开始各忙各的，林相更是第一时间研究起阴魂阳神的诞生史。 “说起阴魂阳神，不得不先论及灵玄之道。 “人魂属阴，阴魂难活，故抱先天一点阳而生。人始于阴阳相合，灵玄之道亦是如此。灵玄之道始于‘捉阳’，捉先天之阳，从而凝作阳脉，以阳脉定阳神形。自此人魂不再混沌，阴阳俩分，入道灵玄。 “阴阳俩分为根，行灵玄之道，见己身，知晓人身本阴，灵玄之始气海亦是阴，玄气由灵气而来，经人身、气海终是阴阳俩分，阴盛阳衰，故而自身经络脉穴亦是阴脉。 “见己身之阴，方能抱天地之阳，气海阴与识海阳合、玄气阴与灵气阳合、阳脉与阴脉合，得此三合之一二根本，方见天地。 “再识得玄气作阳血与人身阴血合、阳神与阴魂合、人身阴与天地阳合，结出三三六合道果，阴阳合乃天地合，复归混沌，登临太上。 “此乃见山是山，识得自己。见山不是山，识得天地。见山还是山，识得众生也。 “故此可知，阴魂阳神生而有之，灵玄一道可以让我等感知其所在。捉阳、阳脉合阴脉、玄气作阳血行阴阳脉与人身阴血合、阳神与阴魂合……都可以感知到阴魂阳神之脉络影子。所以此道创立者王向阳以此登临太上，特将此道传播于世，为后人辟得一二坦途……” 林相更知道王向阳此生卡在太上初阶从未再进一步，只因为阴魂阳神理论有瑕疵，说不清太上之境的样子。 看过阴魂阳神的这份资料，林相转头看三魂立人的诞生记录。 “……赵长歌登临太上，创建三魂立人说以解此道。 “命魂乃一切生发根本，如鱼需要生存的水，没有水则无法诞生鱼。天地、肉身、命魂的三归一造就人之初生，命灵相随。识得天地照在己身所呈现颜色、即命灵中的真意，看清自身本质，如同阳光落在碧海，故碧空如洗；若是蓝洋，自是湛蓝晴空。识得自身是碧海还是蓝洋，是为见自己。 “识魂是自己对人、对事、对世界、对天地的认知，知晓自己的前路，如同鱼知晓自己应活在浅水而不是深水，应该往江上源头溯根，而不是顺流入海。识得前路在天地间的道途，才有天地、肉身、识魂的三归一，跃过龙门，褪去凡俗眼界见天地、天地亦是见你，故赋予自己本命玄术。此乃见天地。 “灵魂是千人千面之根本所在，没有完全相同的雪花，也没有完全相同的灵魂。把一座浅水池塘里的鱼，放在另一座池塘，鱼能活，但池塘不再是原先那个池塘，即使池塘里的鱼是同一种鱼也有不同差异。看清自己灵魂在天地间的独特，照见千人千面之缘由，天地、肉身、灵魂的三归一得彼岸太上。” 三魂立人比之阴魂阳神有个最大的缺陷，在于不能实证。它最大的优势在于，理论创建者赵长歌成功以此登临太上，并直抵太上中阶，其人以重生者身份登临太上，故无比坚信灵魂存在，三魂立人。 可惜现今理论最前沿的也就是林相对三魂立人提出的各种猜测，以及在【三魂确实存在】这个假设前提下，作出的相应假说。 林相的假说能逻辑自洽地解释三魂立人在灵玄之道中的位置，以及相应作用，这是板鸭一直致力完成的事，也是林相能获得板鸭、狐火几人推荐进入纠错群的缘由。 林相甚至看到自己提出的几个实证三魂存在的方法。 一个是在绝世天才群言谈时，提出的一个想法。 由于重生者的面容和前身颇为相似。重生时，肉身和灵魂凝练的那一缕生机会不会即是三魂中的灵魂？生机进入载体，通过灵魂的独特性，缓缓影响身体的命魂，再让识魂做出相应认知上的调整。 故此只要加大对重生者的面容观测记录，即可确认这个猜测的合理性。相应的记录，林相看到从自己提出想法时，一直都有收集归纳整理。林相没有去兑换那份资料，毕竟这些自己完全可以通过套话从板鸭那里白嫖。 另一个即是那次和板鸭拉的讨论组里说的夺舍猪的事。棣和那位车神发布的对动物、妖兽研究修玄问灵的实验里，他隐约猜到应该是在做前置准备。 对此他说不出感观如何，毕竟自己如此深研身魂关系，自是有心结所在。他很确信板鸭肯定也有所察觉，对此保持缄默，想来是你情我愿，即使是他也无法反驳，不然光凭他和狐火在讨论组里的说辞，肯定会阻止的。 按下纷纷扰扰的思绪，林相结束对纠错群资料的浏览，他现在才三鼎，要早日走到三鼎绝巅，照见自身极限，从而破境入四鼎，正式开启灵玄之路才是正理。境界太低说甚也没用，况且，三鼎到四鼎是一道门槛，称作“叩门关”。也因此能组建出四鼎境界乃至往上成建制军团的势力国家都可以称是有名有号。 第一百五十六章 小意外 正月林相也没在绝峰多呆几天，毕竟二月初莫愁湖将会启程往分天山脉，初六开始就要开始招募人手，进入妖族管辖的地界，只有一支面面俱到的团队才能周转自如。 这支团队的契约当然只会持续到阎浮提，在那里结束试炼日后，再来重新招募人手。毕竟若是去程伤亡太大，指不定有些人不愿意再提着头走返程，干脆就借着去程获得的佣金，依靠阎浮提平等对待各个种族的态度，在那里长居了呢，等到形势好一些再来回返也不一定。 初五晚林泳澄悄悄地把他放回到秋城郊外，他对外的说辞是年节外出几天，自然是从秋城外回返。 路过巷口，邵婆婆和几位老友说着闲话，橘黄的灯光映在脸上，给皱纹带上几分色泽，他们的小孙子孙女在旁边打打闹闹，脸蛋红扑扑的一小男孩瞥见林相，欢呼道：“姚哥哥新年好。”遂一把跑过来拉住林相袖子，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林相。 林相一怔，想起还在还是年节，小孩子说新年好可是要给红包的。他算是明白林泳澄顺手塞他衣兜里的红包是干啥的了。 这小男孩是邵婆婆家的孩子，唤作王祥。暗自掂了掂红包内钱币的重量，应该是几枚铜角的样子，不会太贵重，恰好适合打发小孩子。 拿出一个小红包放他手上，顺便给其他三个围过来的小孩一人一个，笑道：“新年好，今年吃什么好东西啦？” 王祥拿了红包眉开眼笑，也乐得跟林相说些话，邵婆婆已经看到林相给红包的事，转身从门里拿出一个盖着蓝布的竹篮子，道：“李子走得太急，还想拿点年糕给你的，这几天还在寻思你什么时候回来，现在倒好，天气冷年糕还很新鲜，拿回去吃吃。” 林相接过，随口说了几句闲话，其他小孩的婆婆爷爷也拿出不少瓜果放林相篮子里面，他们眼神也不差，邵婆婆能看到的，他们自是可以看到。 最后林相以回家打扫院子为由告辞。 走进巷子隐约听到身后传来几声轻呼，心头一跳，一手跨住篮子，一手捏起一个红包打开，入眼几枚大银豆，一枚小金豆，估摸有一两银子的价值。 得！自家娘亲有钱，十斤猪肉就这么随手送出去了。 林相摇摇头，还好问题不大，要是全是金豆子，指不定那些老人就要拎猪蹄肘子上门了。 打开院门，地面白雪夹杂着落叶，在夜色里影影绰绰地铺上一层，一脚踩下，陷进去四五寸的样子。 林相翻下竹篮，拿出立刻能吃的糕点，随手塞嘴里一块，捏着风玄术、水玄术挨个清扫起来。 忙活大半夜，洗漱睡觉，还未来得及上床睡觉，识符跳出一条信息。 七鹅上楚梦焚发出的信息：“回来了？” 林相纳罕她怎么知道，不过还是回道：“嗯。” “等我，有事找你。” 见这句话，林相知道估计真有麻烦事，而且还和自己有关，不然楚梦焚怎会盯自己院内情况这么紧。干脆把院锁撩起，省得待会儿还要去给她开门。 约莫过了俩刻钟，裹成一个黑色大粽子的楚梦焚俏脸盈盈，眉头轻锁，杏眼低垂地推门进院，径直进入屋内。 “新年好。”有气无力的声音。 “新年好。”见她径直在桌边坐下，林相给她倒上一杯茶水，他这次很注意茶杯的选择，她显然也想起上次的事，还特地瞄了瞄茶杯。 “放心吧，没用过的。” 楚梦焚闻言喝了一口，温热不烫口。 “怎么这么急着找我？” 楚梦焚放下杯子，视线盯着桌面，道：“出了点意外，如果……我是说如果，肖锋也在莫愁湖的队伍里，你会退出吗？” 林相沉默了，他和肖锋结下的梁子可不小，当众打脸，算是生死之仇不为过。林相怎么可能在危机四伏的分天山脉里把后背交给仇敌，那无疑是看轻自己的生命。 也难怪楚梦焚如此紧张这件事，她清楚林相的天赋，更知道和肖锋结仇大部分是因为还自己人情。在打算让林相拜入莫愁湖的前提下，为了肖锋入队一事，开罪林相她怎么也不愿意的，她开口道：“如果你不愿意，莫愁湖招募成员的事，你可以不参加，我也不会怨你。 “我也知道你有意去九宫，事情来得太突然，识符又联系不上你。 “所以这几天也先帮你联系了其他队伍，没告诉你的身份，只说了你的能力，周平、秦南袖以及止戈国的杜武都愿意你加入。” 林相没有回答，转而问题肖锋怎么回转了。 楚梦焚拿起茶杯再喝了一口水，精致的脸蛋带着几分无奈道：“他入门的时候，我已经北上论刀，家师也来不及告诉我，为何把他收入门墙半年就允许行走天下。 “直到他被遣返的事传回门中，家师才通过识符告诉我，他是龚长老的老来子，龚长老特地以莫愁湖的命灵与命灵玄术组合从小培养他，所以才有了学徒位阶掌握拔剑术一事，也因此能把他收入门墙。 “龚长老离宗师仅差半步，这老来子即是他难以迈出半步的心结，所以家师也只能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让肖锋在门内养成骄纵的性格。这次试炼日，亦是肖锋强烈要求前来，遣送他回去的路上一直跟自家父亲哭诉。 “龚长老拉下脸来，请求家师看在自己在吴丘抵挡妖潮，给当地万千百姓带来生机的功绩，以门内长老之位为筹码，换得肖锋再次入队的机会。” 林相问道：“之前他可是在山北闹出不小动静，肯定有人盯着他有没有回返呢。” “唉，龚长老已经在识符上公开表示自己私德有亏，故而训子不成，一力扛下风言风语，宗门信誉虽有影响却已经不会很严重。”楚梦焚说到这里叹气连连。 “龚长老一生清高，这般低头，不少当年受过他救命之恩的人也纷纷声援，以至于宗门此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对名声没有太大亏损，唉，终究还是宗门不幸。” 林相轻叩额头三下：“申明怎么看？” 第一百五十六章 红颜祸水 “他说，他看你的意见。”林相恍然楚梦焚为何如此头疼，原来申明竟然是跟着自己走，也是毕竟自己的能力摆在那里，在中部山域无疑能走得更安稳。命和美人这件事，作为七海商会的主人一向分得很清。 可落在楚梦焚身上就麻烦了，她愿意申明加入，自是看中七海商会在妖族里的门路，结果因为肖锋一事，中部山域的保障减少几成不说，连申明都有可能带着七海商会退出。 “所以，你还是想来说服我一下对吧？”林相看着对方精致瓜子脸上略带疲色的杏眼。 楚梦焚回望，轻声嗯了一下。 对方先给自己找好下家，再说清不因此事结怨，如此诚恳的态度，林相没必要毫不留情地拒绝对方。 “你说说你想怎么留我在队伍里，还保证我的安全吧？” 楚梦焚闻言，杏眼眼角微挑，纤眉微扬，立马喝干净茶水，自行伸手给自己倒上一杯，顺便给林相加上。 “我知道，你最大的担心在于，他也是三鼎学徒，去刺探到前方有问题，故意不说，让你去送死。或者在营地里挑拨离间，让你难以立足。 “我的解决办法是分成俩队人走，我们走前面，他们相隔一里地，走在后面。 “我会告诉后队这是为了保存我们前队的退路，责任重大，以后队里那些人的德行，一定会得意非凡，引以为傲的。” “后队里那些人？”林相敏感地抓到一个关键词。 “这段时间不少人直接私下联系加入莫愁湖的队伍，他们大部分是从山南跟我一起过来的，不太好拒绝，况且把他们编入后队，也确实可以保障我们前队的后路。” 林相了然，想来是跟随楚梦焚的护花使者们，这队护花使者可是小有名气，全是清一色的六鼎名士，这俩千里地界也就秋城和别家能拿出这样的队伍来。他思索这样安排的问题，片刻后道：“他们不会想着在休息时，来前队营地和楚湖祝打好关系吗？” 楚梦焚脸一僵，杏眼微垂：“你怎会这么想，在分天山脉那等地界，自是安全为第一要务。入夜休息后，为防止有妖族混入，进出人员都有严格要求，还要有口令的核对、玄术的检测，后队进入前队是违反团队条例的，可以直接拒绝对方的要求。” 林相冷不丁问道：“申明告诉你用前后队隔开人员的？”不然楚梦焚不会在自己问及申明才会说出对方的态度，而是第一时间告诉自己申明的态度。 “嗯。” 林相了解申明这个人，无论是暗馆身份还是现在这个身份，或多或少的交集下，他很清楚这位七海商会的主人是个精明得紧的人物。前有借林相搭上林泳澄的线；后有借自己试图搭上裴红莲，可惜裴红莲没鸟他，无心插柳下倒是和楚梦焚结下几分交情。 因为林冬煮，他直接否定了秋山学院的队伍。从他给楚梦焚出谋划策来看，他确实更看好楚梦焚这支队伍，不然他直接就找林相商量，转投他门了。 房间一时有些安静，夜色更让橘黄灯光外的空间显得寂寥，楚梦焚很有耐心，她双手捧杯一直等林相思索完。 寂静里，她感知到林相的动静，抬眸入眼一对清泠眸子，淡然平定。 “还是有一个地方不对，你没说全。那肖锋要参加试炼日，大可凭借大玄气师独子的身份加入任何一支队伍，在冬至日恶了其他同门的情况下，还死皮赖脸地要加入莫愁湖的队伍，应该还有其他原因吧？” 楚梦焚与他对视，常年练刀造就的锋锐，让这一刻的她显得盛气凌人。她右手捋起一缕发丝别在耳后，露出晶莹雪白的脸颊，软玉般的耳朵：“申明都没看出这一点，你怎么看出来的。” “自在观让我能以一种更超然的角度看待问题。”林相嘴上却是说道：“感觉咯。” “你这么敏锐，让我更想把你收入莫愁湖了。”楚梦焚红唇贝齿，声脆玉落：“那肖锋死皮赖脸想要加入莫愁湖队伍，说简单点，自是想近水楼台先得月，看能不能让我倾心于他。 “说复杂一点，那就涉及到湖祝的一些秘事了。 “想来应该是龚长老告诉他的，你若愿意拜入莫愁湖，我自是可以畅所欲言，怎样？”挑眉，目光盈盈地看着林相。 林相嘀咕一句：“红颜祸水。”自在观下他很自然地控制身体，微微偏头，避开灯下的如花面容。这一转头，他思路一转，立马想到：“是不是和观潮玄术有关？”回首直视楚梦焚的俏脸。 “咚！” 楚梦焚一头撞在桌面上，声音闷闷地道：“靠！你怎么猜得这么准？别告诉我又是直觉！” “你上次也是这么说观潮玄术的，俩俩一结合，自然能猜到。我修习观潮玄术真的没问题吗？” “没问题。”楚梦焚揉着额头，抬首回到。 “别骗我。” “骗你，我就娶了你。” 面对楚梦焚如此虎狼之词，林相差点破了自在观的功，转移话题道：“既然你和申明给出了方案，那我信你们，不退出队伍了。” 楚梦焚眉开眼笑：“好的，感谢你的宽宏大量。要不顺便考虑考虑拜入莫愁湖？” 林相端茶，楚梦焚知趣走人。 临末她嘀咕一句：“总算可以安心睡觉了。” 林相忍不住问道：“中部山域真的这么麻烦？” 楚梦焚站在门边，灯光照在她背上，仿若站在一明一暗的交界，偏首右眸乜着林相道：“传说分天山脉内部山域是围绕盛湖的风水宝地，没有任何部族可以占据，只有高境妖族才能进驻。 “那些高境妖族的部族只能驻扎在中部山域，能出高境妖族，占据中部山域的妖族自然是有庞大的人口基数，越强盛自是越靠近内部山域。阎浮提位于中部山域和内部山域之间，你可以想象会穿过多少强盛的部族。 “需要知道的是，位居外部山域的妖族往往是争不过才被迫迁徙出来的，过去十来年南地妖患下场的只是外部山域的妖族，中部山域的妖族可没全力北征。 “现在你该对分天山脉的中部山域有多麻烦有个认知了吧？” 第一百五十七章 突然下山的裴红莲 从网上林相也有了解过分天山脉的情况，作为把浮明大陆一分为二的庞大山系，西起昆仑东落离原，尽是妖族盘踞，已经建立分天山脉是个高级副本的印象。但从楚梦焚在秋城招募时签的生死契约来看，林相觉得自己还是有所低估。 秋山在秋城外，为了与秋城交流方便，秋山在秋山学院旁的磐石街上设置一办事处，里面主要进行任务发布、完成确认、奖励发放、契约见证等工作。 今天磐石街的秋山办事处俩层高的小楼下，挤满大声叫嚷的人群，细细看看去是以外来人员居多。毕竟秋山学员有学院这条途径获得积分兑换暗馆书册，他们犯不着背上命去博这份积分奖励高昂的任务。 此去分天山脉真是有来无回，从阵亡赔偿金上就可以看出。愿意去分天山脉走一遭的，要么是需要给家人积累钱财的亡命徒；要么是想借着人多势众，看能不能在已经封锁的南地乃至分天山脉博几分龙门机缘。基本上都是抱着必死的觉悟来参加这趟任务。 任务内容大致是招募一批人手前往分天山脉深处，武力倒在其次，着重在于侦查、预警、交流、野练等多个方面招募人员，鉴于中部山域的特殊性，学徒位阶的绝巅人物的佣金与四鼎顶峰的玄气士齐平。 秋山是秋城的大当家，自然其他势力招募人手时都选择由秋山作契约见证。契约内容大同小异，无非是团队互助，不抛弃不放弃，若是身死赔偿金是多少，由谁领这份钱之类的。 林相早已内定加入莫愁湖队伍，契约随时签都可以，他自不是去凑这个热闹，而是乘着秋山学院因为招募人手提前开院，去寒潭院修行。他想要保持一月一阶的晋级速度，极境生炼法自然不能放弃。 开年的寒潭院倒是没什么人，李复容懒洋洋地躺在椅子上，书直接盖在脸上，听到开门的动静，他一只手掀开半册书，瞥见林相后，想骂一句小疯子，又想着大过年的，出口却是：“新年好啊。” “李师，新年好。” “自己拿吧，别管我，我想静静。” 林相：…… 他拿了冰符遂独自进入第二圈冰屋，沉下心思运使极境生炼。 绝峰上和林泳澄阿喜团聚说着说着自然会讲到修炼上面去，好几次林相和阿喜讨论的热火朝天，林泳澄也不时插上一两句，秦南袖倒是在旁边狂翻白眼。阿喜大半年没和林相细说自身双刀上的感悟，自然说得最多，林相对双手剑法的感悟亦是最多。 此刻的林相一心六用。一心沉湖作‘一’之本，一心作功法运转，一心放在对自身剑法的整理思考，一心落在双手剑法的配合…… 结束一天的修行后，林相颇为遗憾地想到楚梦焚忙着整理队伍，自己倒是没有剑桩。决斗场的格罗姆要和姚李子修为错位，尚还要在决斗场二鼎挂些日子，二鼎的对手林相真看不上眼。 走出寒潭院门，结果看到楚梦焚俏立在不远处，看着手上识符，感觉到林相的目光，抬头看到他俏脸一喜。 快步迎来，一身姜黄棉服她穿起来丝毫不显老气，还显得肤色雪白，她掏出四五张纸，把林相拉到路边一张石桌坐下：“快把这个签了，明天我就亮出去。” 林相一一看去加入莫愁湖的团队契约、生死契约……都是外面入队签订的文书。更绝的是，公证人上面已经按上秋山的章，明明契约人的另一处还是空着的。他一指那鲜红印章：“这个怎么弄到的？” 楚梦焚道：“找你小女友按的。” 林相：？？？ “裴红莲啊，你不是和她有一腿？” “她会给你按这个？”林相是真的不信，裴红莲有多嫌弃比自己好看的楚梦焚他又不是不知道。 “好吧，找白客卿走的门路。”白扶风是莫愁湖驻扎秋山的客卿。 “这么急着让我签这个干嘛？发生什么事了？” “那个牛皮哄哄嘴巴死硬死硬的陈华知道吧？”林相闻言下意识响起一个声音：“我陈华一生……”赶紧甩头把那声音飞走，想不到楚梦焚居然和自己看法一致：“印象深刻，他怎么了？” “他加入燕国的队伍了，结果今天好几个侦查命灵的学徒都给拉了过去，这不想着你名气大一点，借你名声一用嘛。” 林相闻言干脆地签名，签完后才指着几条契约道：“这前后队也是原因吧？” 楚梦焚耸耸肩：“算不上问题。昨晚确认你在前队后，我倒是觉得前后队真是个好主意，尤其是秦南袖一队和我们结伴的情况下，至少后队能照顾到两方，听说燕国那边也打算照这样更易一下契约。” “契约签了，后面几天没事陪我练剑？我缺个剑桩。”林相适时索要报酬。 楚梦焚杏眼一眯，一转，咕叽一笑，像个偷鸡的小狐狸：“你明天再来跟我提这个要求吧，因为我真去找裴红莲走门路了，结果她气鼓鼓地拒绝我之后，才去找的白客卿。看她的样子，好像挺生你气的，我不觉得你明天有时间练剑。”遂脚步轻快，留一地勿忘我香气离去。 林相纳罕，这个点裴红莲不该是在绝峰上吗？怎么下来了，看样子还和自己有关。 回到小院，路过巷口时，又收了邵婆婆一竹篮吃食，其中还有另外几位老人的，林相知道这是感谢那个红包，也不矫情直接收下。裴红莲已经在房内喝着茶，手上把玩着一个茶杯，林相有留意过，院门和前几次一样没有开锁的痕迹，她明明有钥匙。 看到她手上的茶杯，林相心头一跳，那是昨晚楚梦焚用过的，他忘记洗了。 裴红莲红眸氤氲，似笑非笑：“四木可以啊，下山第一晚，楚湖祝直接上门，从这屋内残留的香气来看，莫不是她在这里过夜了吧。” 林相硬着她目光叫了一句姐，再把楚梦焚找她的事，昨晚的、下午的一五一十全交代了。 裴红莲凝眉，若有所思地叨念：“观潮、肖锋……” 第一百五十八章 空间命灵裴红莲 裴红莲深深地看了一眼林相，这一眼让林相心头发毛，九觉更是微微示警，似乎是一些福祸相依的感觉？ 她淡声道：“知道我为什么下山吗？” “大概和我有关？” “嗯，今晨娘亲心血来潮求顺送穷鬼，起了一卦，初卦大凶。还道是自己，结果算完自己以及喜姨和我后，发现卦象应在你身上，大抵是极境登门后，泰山压顶之兆。” 天地有灵，故灵气生。灵气是天地脉络趋势的体现，占卜、预言都是建立在对灵气大势的观测上的。 心血来潮即是灵气引动玄气，扰动气血给予的警示，表明天地灵气大势或多或少会与自己沾边，是福是祸尚需更详细的观测，算卦即是其中的一种手段。 “娘让我今天下山取你头发、血液、指甲，并助你凝一枚玄晶出来，把那枚北地凉枪令牌一起带回绝峰，她在令牌里面种一枚子珠，母珠放在绝峰上。真在分天山脉里面出意外，你直接捏碎令牌和子珠，子母气牵的情况下，会抽掉你体内全部的玄气以及合你我二人玄气炼做的玄晶，给绝峰一个空间坐标，娘会随坐标的牵引把你接引走。” 林相预计过，此去分天山脉里的阎浮提，至少有四千里路程，跨越四千里的传送阵，宗师也不能承受这么高的玄气消耗吧？他把疑问说了出来。 “娘给你的令牌是用排空石雕刻的，天生带有排斥一切灵气，造就空间缝隙的效果。 “当日给你，若是来人不认娘的名号，你捏着令牌在身时，受到外来强大玄气或者灵气冲击自己身周空间，里面的阵法会激活展开一道随机落点的空间缝隙，把你吞进去，娘在绝峰上自会有感应，会立马进城寻你。 “当日不告诉你，是希望你不要持之懈怠，把一身练剑得来的锋锐消磨，现在既然你要远行，定是要告诉你的。原本打算在你出发前告诉你，想不到今日起卦，打乱了娘的计划。 “当然，娘也让我告诉你，那令牌不到生死一线能不能用就不用，因为这么远的距离，娘结合绝峰大势，也不能尽数把你接引而回，只能保你一点真灵不灭，有再来的机会。 “如果能拖延半个月，娘应该可以直接到达阎浮提，那你就只捏碎子珠，告诉娘需要她下山。所以，子珠会直接镶在令牌上，可以单独使用。 “你一定要判断好，可以拖延半个月时间，不然等娘离开绝峰，你再捏碎令牌，喜姨可是没办法接引你回来的。” 林相明了，令牌只能保自己一线生机，但能不能顺利重生亦是俩说。毕竟没有凝练一身精气神为一缕生机这个过程，凝练生机可是要布置阵法的。 林相没问为什么不是阿喜来接应他，大玄气师在分天山脉还做不到横行无忌的地步，他说道：“既然这一去风险太高，要不我还是不去了吧。” 裴红莲冷笑一声：“天地灵气的大势倾斜于你，你已经是灵气的汇聚点。好比一群小鱼里，你已经成为一条大鱼。在一张渔网上放上一只大鱼，大鱼不管出现在渔网哪个位置，只要你还在这片天地间、渔网内，当你这条大鱼撞上渔网时，网上其他的小鱼都会朝你倾斜过来，躲哪里都没用。你还不如直接迎上，顺利渡过，反而可以磨砺道心。” 林相拱手受教，取出一枚玉盒，把自己的毛发血指甲放入其中，交给裴红莲。这些事物不能轻易交由他人，有些玄气师可以通过暗玄术的诡谲莫测借由这些东西对自己进行咒杀，也是林泳澄让裴红莲亲自前来的因由。 至于另一个原因则是那枚玄晶。 裴红莲在屋内布置好椭圆形的阵法，青石地板上已经密密麻麻地充满各式颜料勾勒、用玄气固化的阵纹，她确认无误，让林相在她指定的椭圆一端盘膝坐下。 “双手放在旁边俩个阵眼上。”裴红莲同样站在椭圆的另一端，依旧是盘膝坐下，双手一左一右按在阵眼上，林相这才发现今天她没有穿裙装，一身暗青劲装。 “如往常一样进行功法的吐纳，唯一注意的是把玄气从双手渡入阵法里面，聚玄阵会自行调整你我的玄气输入，在中心凝聚玄晶。”裴红莲垂下眼眸，看着自身的红色玄气、林相的无色玄气随着阵纹，汇聚到椭圆中心的一点，那一点的光芒有呼吸似的吞吐不定。 玄晶是通过阵法把自身玄气凝结成一枚晶石。注入玄气在其中，只要与晶石内的玄气能共鸣，即可以调用整个晶石蕴含的玄气，相当于额外一份海量玄气可以催动。 更重要的是，玄晶内蕴含的玄气可以带上注入者命灵的特性。根据这份玄气的特性催动相应玄器可以达到锦上添花的效果，如此刻林相所感知到玄晶显露的特性一样。 “平静、稳定、仿佛在另一个世界和此界远远相隔的感觉，应该是我的自在观，可我的自在观也不会有一种与世隔绝的感觉啊，还有周围紊乱的灵气与空间，也明显不是我自在观能做到的。”想到这里，林相偷眼朝那垂眸女子望去，暗青劲装勾勒出婀娜曲线，盘膝跌坐让大腿弧线饱满修长，赤色眼眸落进晕黄灯光，熠熠生辉。 “小四木偷看什么呢？”与那对顾盼流萤的赤眸一对，林相轻声道：“姐的命灵是空间命灵？” 不然林泳澄不会让裴红莲来与他配合结玄晶。若要玄气的量，林泳澄不是更好吗？即使以林相的境界能控制的玄气量有限，宗师出手凝练玄晶怎么也比五鼎玄气士出手来得扎实。明显是看中玄晶能附带裴红莲命灵的特性。 联系到以往裴红莲神出鬼没的情况，尤其是和赵希叔等人喝酒那夜，裴红莲明显没有开院锁的动作，直接推门进来。 他当时喝醉，还道是风玄术，细细想来，裴红莲可不爱风玄术之类影响穿裙子的玄术，或许这也是她嫌弃滑雪速降、无伞跳伞的原因。加上玄晶呈现的异常情况，林相自然会做出如此猜测。 裴红莲闻言微微偏头，一缕秀发自颊边滑过嫣红勾翘嘴角：“很聪明。” 第一百五十九章 滑雪这件小事 看到安静垂眸，不再打量自己的林相，裴红莲眼眸闪过几分讶然：“四木不问问命灵是什么吗？” “即使是最亲密的人，也该保留一半的隐私吧，命灵这种关乎性命涉及灵魂的东西，更应该不要探听才是。” 裴红莲轻笑：“所以这就是你至今不问娘和喜姨命灵的缘由吗？” “嗯。” 裴红莲定定地看了林相一眼，没头没脑地说了句：“我算是知道那秦南袖为何倾心于你念念不忘了。”也不对林相做出过多解释。 房间陷入寂静，陷入夜色渺茫的深海。 一边吐纳、一边输出玄气，直到玄晶内的玄气达到林相所能控制的极限，时间已经到了丑正初刻（凌晨俩点），林相刚想停止，裴红莲垂眸道：“等一等。” 林相依言，手上玄气也不停止输入。 “四木还在用极境生炼法？” “嗯。” “那按三鼎顶峰所能控制的玄气量来注入，由我来把握那道槛。” 林相依言，毕竟离试炼日还有几个月，自己境界肯定会上去的，玄晶里的玄气越多自然越好。 一直到寅初初刻（凌晨三点），裴红莲才结束注入玄气的动作，玄晶已经有花生米大小，晶莹透明带着嫣红色泽，她素手一引，玄晶入手。 “屋内阵法你自己抹去痕迹，我先回绝峰啦。” 林相没裴红莲空间命灵的优势，可做不到在夜色里不惊动他人、不露行迹地出城回到绝峰，送不了她，只能把邵婆婆送的糕点递了一篮子给她，裴红莲原本想笑句：大晚上这么冷，糕点又冷又硬，山上风又急，谁吃啊。 林相已经凭借自在观与一心六用的稳定控制玄气输出，把糕点加热好，放一枚聚热球在里面。她遂不多说，摆摆手拎着篮子消失在夜色里。 回想起裴红莲今夜说的渔网之论，林相不由得想到自己在暗馆时，林泳澄说的那番断因果之话，细细究来：“我算是涉世太深了吗？不知不觉呢。”他遂回屋清理地面痕迹，躺床上休息。 翌日，走到寒潭院门口时，他一挑眉，楚梦焚居然真等在那里，还以为她昨天是表示拒绝来着。 双双进入冰屋，林相才知道缘由。 “我猜你肯定要去参加三鼎的试炼柱，对不对？” “嗯。” “我打算参加六鼎的试炼柱，刚好用清玄草重录了一下命灵玄术，这段时间正好需要适应命灵玄术的更改，所以这一路上互作练桩吧。” “不愧是莫愁湖。”林相自然是感慨清玄草这一神物，可以让未跃龙门的人重录命灵玄术，更重要的是命灵玄术原本因境界提升的强度亦是能保留下来。 命灵玄术随境界提升的根本缘由在于运使玄术在阳脉中的那一道命灵之气的增强。 这道气在阳脉中运使后，作清气透阳神而出，与命灵相连，以后每次境界的提升，这道气都会随命灵的增强而增强。清玄草不同于其他类似物品的在于，它可以把增强后的清气保留下来，跟随新录入的玄术结出清气与命灵勾连，玄术遂境界提高的强度不会有所改变。 楚梦焚闻言回眸望他一眼：“那你拜入莫愁湖呀，凭你的资质也能有这样的待遇。” 林相沉默，山南太远，远赴莫愁湖，与林泳澄相隔苍茫分天山脉。有过诗和远方的想法，临到头却发现再无那份潇洒离去的爽利。 “那这几天对双剑有所得，你且帮我看一看。”林相按照从阿喜给自己说道的招式上，一剑随一剑地跟楚梦焚比划起来，楚梦焚只是一看随挪不开眼，见到妙处直接双刀出鞘合身扑上。 这一次，林相明显感到楚梦焚新录玄术后的改变，她对自己的剑路预判愈发精准，睁眼时甚至有几分未卜先知的意味。若不是自己能靠着九觉加玲珑提前规避，定然是要给她刀击中流，剑路崩溃。 俩人的对练变得如舞蹈般赏心悦目起来，往往林相一挥剑，楚梦焚抬刀半路，他即知道此剑走空是破绽，遂转刃，楚梦焚的刀亦是随之相行。整整三十个刹那，冰室没有任何交击声，闭眼的楚梦焚若不是能凭借劲风、玄术感知到林相的动向，差点以为自己在独舞。 林相猜到几分缘由，楚梦焚应该是把玲珑玄术录入，结合洞玄玄术，若不是盲打，睁眼的她怕是三合之内即可破掉自己的剑路。 时间在俩人的对练中一天天流逝，一直到正月十五，林相才从林泳澄手上拿到她特意炼制后的令牌，令牌背面镶着花生米大小的玄晶以及一枚黄豆大小的子珠。 该交代的裴红莲已经说得差不多，林泳澄更多地是为林相讲解灵玄之道，此去分天山脉能为林相加上几分助力即是几分助力，方能有机会挣脱渔网，腾龙而起。 正月十六秋山学院开学，秋城的喧闹更上层楼，终究还是有学员按捺不住，即是教习导师再三劝告依旧有不少人报名加入试炼队伍。 林相在正月十六晚上晋阶三鼎中阶，为此不得不感慨裴红莲的先见之明，试炼日在四月份，按照他一月一阶的晋阶速度，明显可以在四月份走到三鼎位阶的绝巅，玄晶按照三鼎顶峰的玄气凝练而成再合适不过。 唯一让林相无语的是，不知道是谁出的主意，为了测验招募学徒的应变能力，借着密山未化尽的积雪，给一座山峰布置冰系场域玄术，弄了个露天滑雪场出来。每天都有学徒排着队从山峰一路滑下，以时间成绩筛选学徒。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林相之前造访此地的前辈没有爱好滑雪的人士，加上有玄术的帮助，低境学徒雪地奔行完全都是靠莽。高境玄气师直接就飞了，哪还需要借用外物去增加速度。 滑雪板这东西还真只有林相才有概念，故而每天都看到一群学徒连滚带爬地从山顶跑下，恨不得多长一双腿把自己的成绩再提高一截，让自己进入团队的机会更大些。 第一百六十章 张三大神与熟人 一支团队的人数是固定的，并不是越多越好，基本上都是维持在二百人上下。 僧多粥少的情况下，以武力说话，对那些专精某一方面的学徒太过不公平，于是在学徒位阶出现这种另类的筛选方式，除非某学徒的专精方面出类拔萃，如林相一般感知明锐，楚梦焚都直呼妖孽的程度，否则都要上密山滑雪场走上一遭。 通玄路线的学徒，身体协调或许不如练气路线，他们对积雪的控制却远胜练气学徒。十七日这天就出现一个控制积雪一路踩着雪流直抵山底的天才，一路上的树木、巨石都是给雪流一冲而过。那位学徒念作冯毅明，从均国那边赶来的人。 其他学徒没这等控制能力遂把目光放在技巧上面，林相每次上传咔叽咔叽的视频给翻了出来。 不是没有人扒过‘张三李四x’这个名字的来头。名字上林相注册时已经有很多个‘张三李四’了，看了其他张三李四的区分方式，基本上都是在后面加了一个‘x’类似前世字母或者特殊符号的字体。 林相从剩下的里面跳了一个形状蛮好看的加了上去。 这个‘x’据说是妖族很早以前的文字，反正基本上已经没有人认识这类文字。加上后还蛮高大上的，于是咔叽咔叽上一堆用这类符号作区分的张三李四。 林相有时不由得恶意想到，当年去北欧那边和几位某牛大佬一起去蹦迪时，结果dj厅里放的是家有儿女主题曲dj版，当时就非常认同一个看法：听不懂、看不懂的就是最高大上的。落到自己加的这个符号上面，它不会是妖族里面骂人的话吧？ 名字上基本上没人能扒出林相的尾巴，只能从平时拍摄的视频里面来寻找。 可惜林相一直很注意视频镜头的拍摄角度，没有露出什么特殊地形暴露自己滑雪、跳伞的位置所在，指不定这一次就要给人揪出林相在秋城附近的小尾巴了。 拜这些学徒所赐，咔叽咔叽的张三李四着实火了一把。 原本只有很少人关注林相的每期视频，结果无伞跳伞和滑雪速降林相这个专业人士实在玩得太溜，不少学徒都跟着关注，引发一阵热议，还跟着林相弄了俩支滑雪板，速降的成绩显着提高不少，直接带起一波潮流。 最离谱的是有学徒在山顶大呼一声：“张三大神佑我！”一路速降，直接进了燕国的团队，把另一位学徒踢出去。于是每天密山方向都传来‘拜张三大神’‘张三大神佑我’‘拜张三，就过关’之类的狼哭鬼嚎。 林相听人说起这事，一开始还有些小得意，结果越到后面越觉得臊皮臊脸，他可不想成为‘挂柯南’那样的吉祥物。 幸好二十日莫愁湖团队的招满，让密山那边少了几分喧嚣，林相也开始与学徒们进行野练事项的学习。由一些常年出没山林的佣兵、老猎人教导追踪、寻迹、判断等基础知识，这轮教学会一直持续到进入分天山脉。 林相倒是意外地在莫愁湖招募的学徒里面看到一位熟人。 廿一这天林相早早来到莫愁湖在城外东郊驻扎的团队地点，自打招满成员，莫愁湖遂在城外设立临时营地，进行人员规划、物资筹备等事宜。学徒们的教学也是在营地中。 一路行来，城外的流民在开春后显得稀疏不少，或顺水迁徙，跟着船队做些活计，顺便择地扎根；或签下卖身契跟随各大势力招募人手的车队离去；或直接凭手上积累的资源在秋城找个活计存身立家。拜林相所赐，去岁冬季流民冻死的事例除了少数意外，几不可闻。 临时营地也用栅栏圈出一块地皮，门口还有两名学徒根据营地给出的名录，在手上的识符上一一核对进出人员信息。林相很轻松地通过门口守卫，径直往营地西南角行去。 莫愁湖很贴心地给每位成员单独配置了一套识符，方便团队内部的联系，契约结束后，团员可以选择归还或买下识符。在团队招满二百人后，每位成员的识符上已经收到临时营地的地图，林相自然知道教学的地点在何处。 林相看去，二十来个人稀稀拉拉地站在一顶帐篷外，还有一个认识的人：葛岳山，自己入学考车轮战的最后一位对手。 林相看去时，他也回望过来，直走过来笑道：“想不到在这里真能碰到。”自打林相顶着姚李子的名号在秋城声名鹊起，葛岳山自然知道当初检测考碰到何等人物，情知自己败得不冤。这次听说林相加入莫愁湖的队伍后，原本已经加入均国周平队伍的他直接退出团队，转头加入莫愁湖。据他所知，不少人都是冲着姚李子名号来的。 林相拱手一笑：“葛兄也是参加这次任务的？” 葛岳山爽朗一笑，答道：“是啊，毕竟比不过你们秋山学院的，有季考的机会去暗馆借阅。我这类其他学院的学生只能通过秋山的任务来获得借阅牌了。” 林相有些尴尬的偏头，说起来还是自己把他淘汰的，葛岳山倒是说道：“入学考只能说我的运气不行，遇到你实力比我强，这个怨不得别人，毕竟遇不到你，也会遇到其他的强人。每个比我强的，我都要去嫉妒一下，那我得多累啊。” 看到葛岳山如此开怀，林相也释然不少，问道：“现在你在哪家学院？”林相知道秋城还有另外俩家学院可以供人学习蒙学之后的课程。 葛岳山回道：“星棠学院。” “看来你以后有机会前往旧棠本院深造了。”林相赞叹，星棠学院是燕国传过来的学院，本院在燕王都旧棠。另一家均衡学院是来自均国周都的学院。 葛岳山扫了一眼周边，见没有自家学院的人后，才悄声说：“实不相瞒，其实秋山学院入考失败后，我是去了均衡学院，结果均衡学院也没考过。” 林相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回应，想了想道：“以你的命灵以及剑术，在三鼎学徒里面也是佼佼者，怎么会落榜？” “对他们的均衡教义了解太少，挂在道藏一项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 像一位故人 俩人闲聊间，又有几人加入等候的人群里，凑足三十学徒之数。不少学徒认出林相，都一一前来攀谈，顿时林相周边围上一小圈人。由于林相和肖锋的事，楚梦焚直接把莫愁湖的学徒全分拨到后队那边去经受教导，所以这些学徒里面一个莫愁湖的人都没有。 营地上的人流也多了起来，一位穿黑色毛衣的女子掀开帐篷门帘走出来，林相一眼认出是许湫，她看了一眼林相等人，道：“进来吧，随意就坐，带你们的人很快就到。” 学徒们鱼贯而入，许湫自有其他事，遂离去。 帐篷在玄术的控制下并不气闷，白色的灵气灯光下，三十张椅子错落有致地放在一边，另一端有一张木制讲台，后面挂着一块黑板。学徒们各自就座，林相亦是随意选了个位置坐下和旁边的葛岳山闲谈着。 不多时，一位黑色软甲的中年男子掀帘入门，他腮边颔下布满暗青胡渣，他走到讲台上站定道：“我叫毛建飞，五鼎玄气士，是你们这次的领队，我和另外几位带你们的猎人将会在接下来一段时间教导你们一些在野外确保自己和团队安全的知识，希望你们能尽心学习，大家一起携手完成这次任务。” 毛建飞开始他的讲课，明显对方是野练中的佼佼者。 人走过树木间会让树叶朝向显得不自然，他用玄术投屏在黑板上一一讲解怎么在不扰动草叶、树枝的自然生长姿态的情况下，在野地行走，防止自身痕迹暴露。 选在郊外建立营地，一个是方便物资周转，一个是城内找不到这么大的空地，再一个即是学徒们需要上午授课、下午实际演练。 毛建飞和几位猎人分别从野地的行走、分辨草地树干上残留的痕迹是什么留下的、上风口下风口时自身气味的隐藏等方面，一一讲解，下午就按照上午的授课进行实战演练。 几个经验老道的老师通过诱饵、陷阱把学徒们弄得死去活来，苦不堪言。学徒自身的技艺也在这番折磨中飞速成长，唯一例外的是林相。 他一入丛林显得比谁都老道，甚至毛建飞几人都难以找到他的行迹。一个归功于九觉的感知，让他能提前规避探寻，另一个在于林泳澄每次带他外出无伞跳伞或滑雪速降时，都有结合沿途的事物教导相关的野地知识，林相好说歹说也有七八年的野地经验，自然不是这群学徒可以比的。 毛建飞等人不知道这一点，还道是楚湖祝眼光独到，晚上当着楚梦焚一通夸赞，搞得楚梦焚一头雾水，打理门内事物的经验让她得体应对，几番对答算是弄清缘由。她思考后才道：“那后面几天我对他另有安排，劳烦你们对剩下学徒悉心教导了。” 几人拱手告退，楚梦焚摸起自己的识符，给林相私发道：“后面几天你不用参加培训了，你按照你的节奏安心修行吧。” 林相不同于招募前来的学徒，是自己费尽心思打好关系想让他拜入莫愁湖的人物。既然对方表现出合格的野练经验，在分天山脉里有自保的基础，自然不用再多做训练，安心让对方积累底蕴，应对试炼日才是正理。 这段时间的对练她对林相的功法有所猜测，若真是她所预料的那般，照她以门内历代的资料来看，或许真会出现一位绝代人物，甚至能与自己争辉也说不定。想到这里，她摸起识符…… 廿二这天楚梦焚没来寒潭院，林相缺了剑桩，只觉得枯燥无味，有些心烦的他早早结束修业，在李复容叨念太阳打西边出来的破锣嗓里，林相走出寒潭院。 前所未有的对洪艳寒‘剑是用来争的’此句有过如此深刻的感受，开始习剑时尚且不觉，待到领悟拔剑术后，林相愈发认同闭门造车练不出上乘剑术的说法。少了对手，明显感到自己对剑上的领悟差了几分意思，再强求下去，反倒是不美，故而林相结束今天的课业。 莫愁湖与燕国的团队将要在月初开拔，少了俩支大团队的筛选，密山的热度降低不少，秋城的人流也稀疏几分。 凭着心意，林相信步，板鸭昨夜弹来的小窗，问及怎么在纠错群如此安静，林相借由事务繁忙打个哈哈，板鸭还语重心长地絮絮叨叨要多放心思在理论研究上，这是造福大家的好事…… “我要是境界高自然能潜心专研咯，现在我的首要任务可是登临龙门。” 纠错群里的消息，即使林相携带柚叶有所感应，他都搁置一边，事后在源晶里面查看即可。他更多的心思落在自身修行上面，毕竟境界太低，阐发的理论太过空泛没有支柱。只有境界上去了，对身魂的理论研究才能更进一步。 想着这些有的没的，问到一股茶香，抬眼到了贾家茶舍，遂抬步进去。有些时候没来这边，贾家茶舍冷清不少，想来和开春都忙着奔波生计有关。石谢幺靠着柜台有一搭没一搭地打着瞌睡，察觉到门帘掀开的动静，望去，笑容满面：“姚公子有些日子没来了。还是老样子？” 林相点点头，石谢幺手脚麻利地给林相布茶放坚果，他离去时，林相依旧出言留住他说话，石谢幺一怔旋即坐下。 “姚公子刚刚邀我坐下的样子像极了我的一位故人。” 林相心头微涩，淡声道：“大抵是我长得普通吧，最近店里挺闲的？”石谢幺刚想顺手拿起沙果剥，遂想起眼前人不是记忆中的人，把手收回去，林相眼尖，盘子往他那边一推：“甭客气，就当邀石大哥闲话的谈资。” 石谢幺只象征性地剥了几枚，回到林相之前的问题：“南边都没船过来了，大家伙也不敢坐吃山空。 “码头上的去车行，车行里面争不过的，只能去那些老爷的庄园或家里里做活。 “再争不过，只能跟着流民往东西俩边去啦，进那些工坊工厂里寻个活路。” 第一百六十二章 罗网与鸡 说到这里石谢幺双手交叉抚摸手臂一下，酸疼的感觉至今还存在，想到今天晚上还要去做工，声音低沉下来：“店里没什么生意，掌柜的也不好过，只能降低大伙的月钱。 “有几个伙计熬不住，以为出去能活得好一点，年前收到西边车马行传来的信，小斌累死在那他的工位上了。 “原本我还想着投奔他，现在倒只能晚上去干干力夫的活计，我还年轻，今年做下去身体还能扛得住……” 听着石谢幺聊这些零碎琐事，林相有些沉默，自在观的剥离状态下，他敏感地察觉到对方无助的情绪，他看着石谢幺靠在桌边疲惫的腰身怔怔出神。 人和人的联系在于亲人、朋友、工友、同学等名称上，这是一张依存在秩序、体制、轨道上的网。身在罗网，方知人情水暖，站太远，和网隔得太远，如观檐下蜘蛛与网一般，人与蜘蛛俩相分剥离而疏离。 罗网赋予每个人不断更替的面目，让人看不清自己本质的色彩。 “修玄问灵的三见，即是见世间本来的面目吗？那普通人以何见之？” “一投入这罗网尘世大势滚滚而来又有谁能独善其身，静下心看清自己的色泽？ “我在这一场浮世绘里又是怎样的颜色？”林相想到林泳澄问的三个问题，想到自在观状态下的自己，观看自己身体反应是否也如人观檐下蜘蛛一般呢？ 换个角度，时间和空间织造出复杂的网络，生命仅能选择万千之一的道路，难免有憾。一之外的万千，是多么悬疑的谜？敢于越过樊篱的生命，是超脱还是歧路？ 一只鸡跳出鸡场的栅栏，养鸡人觉得它在捣乱，是出差错、是在违纪犯法，罪该致死。 人的劣根总在此时狰狞毕露，人情、世故、恩怨、道义纷纷交织成一张网，狠狠地向远去的那越樊之鸡撒落。义正言辞地苛责那出轨的叛徒。 那只越界之鸡在世间种种编制的罗网中又是怎么一个面目？ 其他的鸡又该怎么看到那越界之鸡？是打破桎梏、越过樊笼看到别样世界风景的飞升者？还是如那执掌生杀大权的养鸡人所说的，它只是一个不遵循规则的破坏者？ 石谢幺这样的普通人又怎么看待他这样修玄问灵的人？是如李屠户那般羡慕的口气说出高来高去的神仙人物？还是如北上流民抱怨那些玄气师抵挡不住妖族，尽是仗着玄气玄术窝里横的败类？ 我若挣网而去，这世间又该给我一个怎样的面目？ 思绪万千，更知道自己还得不出一个确切的答案：“凶心命灵仪式、高境玄气师的言出法随，这片天地都在告诉我，它对玄气师不一样，那普通人又在哪个位置？难道真如这个世道一般，西边均国之人安居乐业老有所依，其他地方的人整日劳碌只为碎银几两？” 他还不是蝴蝶，不知几千万丈高空上的绮丽风景，困顿茧中的他唯有蛰伏。此刻的他向石谢幺问不出那个问题，能做的只是招呼石谢幺吃茶剥果。 这份迷惑，林相在二月初一晚，出发前一夜向林泳澄问了出来。他想知道，林泳澄这位宗师是如何看待芸芸众生以及芸芸众生中的自己？ “见自己，见天地，见众生。 “灵玄之道的三重境界不是已经告诉景儿答案了吗？ “学徒位阶又称‘蜕凡’，是渐渐意识到灵玄之道会带给自己与常人不同的阶段，在这个过程里自己的所思所想即是以根寻道的开始。 “见自己是根，见天地是道，见众生是果。怎样的根结出怎样的果，慈悲渡世可成太上，杀人魔头亦可证道太上。 “见自己时，你如何看世人，难道越过龙门证道太上，你最开始的初心会变吗？若是变了，你持何以越龙门？凭何以登太上？ “若是问及为娘如何看待众生与自己，为娘也说不出一个确切的答案，只能告诉你当下为娘的答案。 “景儿可曾记得教你跟李屠户学习时说的话？ “很多高深的技艺往往来源于最平凡的人，普通人如何看清这世间面目？他们已经从某种方面得此间一二真理了啊。或许不如高境玄气师所得甚多，但从某些方面来说高境玄气师的所思所想亦不如其一二功底。 “一个人的智慧并不是单单只看境界的高低、它还包含了你走过的路、遇到的人，和这个世间种种云烟交织时的所思所想才是智慧。毕竟，灵玄之道走到为娘这等境地，只不过是记忆力更好、可以做到更为缜密的逻辑思考。 “我与那些未修玄问灵的人区别不过是力量更为庞大罢了，其他方面我需要向他们学习的地方还有很多，所以为娘一直认为，从人群中来，亦当往人群中去。 “为娘的见众生，高屋建瓴来说即是如此，更为细节的探索，为娘亦是在苦海争渡，还得不出一个能宣之于口的答案。 “至于玄气师的言出法随，景儿难道以为普通人就不会言出法随了吗？ “占卜预言是建立在对灵气大势的观测下，灵气大势是天地间的脉络体现，实际上一叶落、江入海这些亦是天地规则的某种具现。普通人没有接触灵玄之道亦可以窥见其中一二真理，不然那些算命的早给人打死了。 “所以在均语遍及浮明的情况下，燕国依旧不懈努力地推行自己的三川音是有原因的。念的人多了，即使是普通人，那天地大势依旧会倾向本国几分，你想想那些已经没落的国家与文明，其言语可还曾通行于世？ “普通人也是这片天地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啊。” 去往阳江的车马上，林相脑海还在回响昨夜林泳澄和他说的话。更多的疑惑林相并没有一一问询，林泳澄的话已经给出一个答案，很多东西需要自己去经历、感悟、体会，才会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想来这即是林泳澄让林相参加试炼日的另一个原因。 第一百六十三章 咸元码头 莫愁湖与燕国的队伍五百号人，还有些散修远远跟着，列成一条长龙车队沿着西沙河往阳江去。能装下五百人马辎重的大船进不了西沙河，只能去西沙河与阳江汇聚处专供江船卸货到河船上、由河船拉往秋城以及白羊河的咸元码头上大船。 咸元码头距这里有八十里地，炼气车半个时辰即可达到。秋城这边没有这么多的炼气车，况且去了南地，炼气车虽不受动力限制，玄气师注入玄气即可，可那边的道路也不一定全适合炼气车，莫愁湖与燕国只得选择用便宜廉价、随用随弃的马车驮着队员往码头赶去，约莫要走一天左右，要在码头那边过夜，顺便乘着晚上把人员与船只协调好。 路线莫愁湖这边有分发到识符上，原本申明和楚梦焚商量的乘船逆流直抵青云岗的打算已经泡汤。 今年一开年，青云岗一线的妖族不但封锁江面，现在还时不时有水妖顺流而下在阳江两岸生杀抢掠。江船基本不敢往北边去，到范东就停下，给再多的钱，船长都不会再走下去。 为了一次试炼日，五百人买下只能用一次的江船，以莫愁湖和燕国的身家也经不起这样的挥霍。 参照近几个月往来青云岗走私贩子的话，路线也跟着改为从范东下船，再过江，走四百里陆路从青云岗东边的群山里穿过去，正式进入南地。这条路线由于青云岗的特殊性，除非如走私贩子一般有门路可以让大妖开口让人北上，不然外来商队都是只准南下不准北上的。 车队没有顾及那些想随队占个便宜的散修，径直按照各自的领队规划排布位置。位置排列将会一直持续到分天山脉前，毕竟前往分天山脉的路途，有往年车马行经的旧迹，还是能走马车的，后面只能靠人力了。 楚梦焚居前，申明居后各自带着部分玄气名士，境界低的人员在队伍中间。俩支队伍明面上的最高境界既是六鼎名士，越过龙门玄气师进入分天中域即使有学徒探路，除非不动用七鼎玄气师搬运灵气的能力，否则也行得异常艰难。这是林相从申明那里听来的。 高境玄气师在外，低境在内。不但莫愁湖的前队后队如此排列，旁边同行的燕国前后队亦是如此排列。秋城里不少团队的眼线看到莫愁湖与燕国统一选择前后队模式，都若有所思。 这些和林相没什么关系，他现在更为在意离开寒潭院那等极境后，他凭何运使极境生炼法？以何保持一月一阶的速度？ 林相问过林泳澄，她说：“生死。” 正月的最后一天夜，裴红莲来小院送行，看出他的愁绪，也问及缘由，待林相说清，她笑道：“近神近道何须逐步靠近？朝道之每一步都是近道。均国有句话‘技可进乎道，艺可通乎神’，手段亦是朝道的步伐，只要距离近了即可，四木如今不正是在问道？且行且看如何？” 林相很确信一件事，裴红莲比他聪明，谋算一道可谓锱铢必较，何为谋算？一举一动不露声色既是。 他很清楚裴红莲是个话痨，内心戏比自己还丰富，可是和自己相处时她从未有过半分内心戏的流露。如喝醉酒时半醉半清醒一般，给人一种醉后吐真言的感觉，自己心底却始终牢记与人言谈时的那一条线，线之外一切皆可言说，线之内一切皆是沉默。 算得如此精准优雅的裴红莲独独执迷不悟，她对林泳澄的感情作不得虚假，感情这个东西需要双方付出的，旁人更是能看得一清二楚。所幸，裴红莲基于对林泳澄的感情，对他亦是真诚，所以有时候他在裴红莲、林泳澄的意见中选择时，他往往更信奉裴红莲的。 故此，他在夜宿咸元码头的时候，选择外出多看看此间，跟楚梦焚说一声，拿外出许可，遂走出临时建立的营地。 林相泡在贾家茶舍时有听过石谢幺谈及咸元码头，不少未耽迷声色的劳工从码头区出来往往是喝一壶最廉价的碎末茶，和旁边的人唠叨几句，打发掉无事可做的空洞时光，回到家里睡一觉，翌日又开始枯燥乏味的日子中。他们生活的小确幸往往来自家人、意外之喜，却不包涵那一枚刀币的廉价茶水以及和旁人说及天南地北的慷慨激昂。 夜色里的阳江是一片浩渺无际的黑海，洞玄视界能看到从江面升起的无数蓝色水玄气湍流一直蔓延到视线之尽头，那应是江底的植物以及一些弱小妖兽或野兽散发出的玄气。据识符上查得的信息，此处阳江还不是最宽广的水域，即使如此也有二十里的宽度。 普遍二百丈（六百六十六米）长、三十丈（一百米）宽的江船在这广阔水域仿若小船飘扬。林相可以看到江船携带的巨大玄气引起周围的灵气不断聚散离合，想来是由于灵气阵的缘由才能让可以与前世海轮大小媲美的江船能在阳江行走吧。 咸元码头作为阳江与西岸秋城地界的中转枢纽之一，入夜后码头区依旧一片灯火通明。林相也得在驻扎的高坡上把码头看得一清二楚，这是他第一次亲身近距离看见与前世有几分类似的机械作业。 从均国那边走海上运来的起重机械在洞玄视界里闪烁着玄气的光芒，灵纹与机械结合的力臂从高空探向阳江上匍匐的巨大江船，抓起甲板上的木制集装箱放在码头指定位置。 工人没有开着类似叉车的东西，反而是穿着一身类似林相初打知守拳时的仿生装甲，踩在地面上的灵纹上，装甲提供巨大的力量与承受力，让工人直接抓住特意留出的抓取位置，扛起小山一般的货物。那装甲唤作【蚁甲】，取自蚂蚁能扛起远超自身体重的货物之意，比前世的叉车运载力还要来得恐怖。 普通人穿戴蚁甲只能在地面埋下阵纹的地方使用。其他地方没有足够的灵气密度，除非穿戴者是玄气师，用自身玄气催动，否者蚁甲只是一套皮质装甲，没有半分神力。 第一百六十四章 问道之初 工人把货物分放在指定位置，不少位置还有专门的人持稀奇古怪的机械装置把货物分拣，更多的地方是一群粗布脏衣的劳工如蚂蚁分食糖水一般，把货物分散开来搬运至另一头的河船陆运上货处。 那些人林相认出来了，是那些北上的流民、秋城里熬不下去西来讨活的底层民众，他记得石谢幺提过一个名字‘小斌’，那人就是累死在码头上。 越过灯火通明的码头区，越往外灯光越暗淡，一些应运而生的商业区灯火稀疏尚且能连成一片。不少人穿行其中，买菜、吃饭、喝酒、消遣…… 脏水横流的商业区，他一身黑布衣衫，别着俩柄剑，如此格格不入，劳工纷纷绕行，他们已经没有精力去探寻这人是谁、来自何处。 饭店、酒馆、窑子的老板亦是不咸不淡地瞥过林相，没有想象中热情拉客的样子，他们很清楚这等打扮的人物怎会看上这旮旯角落的消遣。若是惹得不高兴，指不定当街甩火球砸人也不无可能，这里的人命比纸还薄，一撕就碎，随风散去余烬。 林相看过一张张或麻木、或尚有余热的脸。初见与前世类似的机械作业之欣喜，已经沉淀为一种更为难以言说的情绪，他不忍再看、不敢再看、这么近的打量，只觉得一景一物如直视太阳般刺眼。 走进住宅汇聚的街上，街道上有隐晦的秽物气息，影影绰绰的模糊阴影里有星点灯火闪烁。洞玄视界里无形无色的灵气湍流在那里显得平静稳定没有半分特定规律的流向，说明没有多少扰动灵气的玄气师存在。这是码头劳工的居住区。 林相顺着主干道一路走下去，九觉明锐的他能察觉到道路旁边的小径上，稀稀拉拉地躺着不少人。回家的劳工小心熟练地越过地上的阻碍，借着远处投来的暗淡光影，往家里摸索过去。林相没有跟进去看，他能察觉到地上的人有生亦有死。那是码头以它种种规则交织世界里最畸零的角落。 他曾从石谢幺言谈中听见一二、识符上的信息间接了解三四，这一次他循着心意感觉，直接撞上一角之间的残破、没落、生死、殒没…… 站在荒草丛生、虫蚁横行的野地，玄气流经海域，让他免受虫蚁之苦，也因此处虫蚁如云，难以存人，他能得一二清净。 他回望来时的路，深深夜色中烘托出码头区的灯火通明，如此辉煌耀眼，充满这个时代的潮流符号，可黑暗里有更多的人以残破的身躯托起这一份宏伟光明。夜色遮去面目疲惫的人等着身体恢复力气的时候，然后吃过廉价饱腹的食物，到码头上工，日复一日，码头上的灯火通明，只是他们生命之火一瞬即逝的花火，直至如小斌一般成为江底枯骨，随水散尽最后一份存世痕迹。 林相一直在这里站到破晓前夕，码头逐渐喧闹起来，住宅区上工的人看到路上累倒再也不起的人，直接越过。码头自有管理抛尸的人员，在确认对方死去后，如扔一个大一点的垃圾，直接和车上七零八落的垃圾搅在一起，装满一车，送指定江畔处理焚烧后直接把残烬倒入滚滚江水中。 那里和林相立身之地并不远，也是此处虫蚁横行的因由。 黑布蒙面的抛尸人看到林相站在野地里，瞥过后继续低头施火焚烧，再无一丝波动。 林相踩着晨露，沉默地回到营地，营地尚且安静，守卫看到林相进来倒是调侃着说了句：“在这里都能消遣一晚上，厉害啊。” 林相对他微微一扯嘴角，没有回到帐篷里影响他人，打算直接到马车上静坐到出发上船的时候。他还未走到马车，遂看到申明斜靠在马车旁看着手上识符，听到脚步声遂抬头，望见林相，收起识符淡声道：“野地里喂了一晚上蚊子的感觉如何？” “你怎么知道？” “进出人员都要严格控制的，昨晚外出人员里面就你一个，于是顺便跟着你走了一趟。”申明眼神清澈，似一湾流水想要沁进林相心底：“结果看你一直望着那些劳工，后半夜直接就回来了，那些劳工有什么好看的？” “均国没有吗？” 申明脸色一怔，与林相的眼睛对视，他读不出自在观下的眸底颜色。 “均国很早以前有的，后来随着各式机械渐渐取缔大部分人力，剩下的人力岗位反而变得薪酬高昂、待遇优渥起来，同样是蚁甲运工，均国那边比这里工作时间短，薪酬高。” “为什么？” “有国力的增强、海陆贸易线带来的商税等因素。更重要的是均国那里一个人真的可以做到不工作，依靠每月发放的物资，衣食无忧地正常老死。从而造就不同的文化，不一样的生活需求，他们更为注重哲学意义上的价值。码头上的劳工除了是为了赚取财货，大部分都是为了码头发放的贡献点，用来兑换各类证明奖章，获得在选举、升学等活动中的支持。” 林相沉默，望着随天色明亮而喧嚣的码头，问道：“均国花了很长时间才能做到这一切吧？” “很长一段时间，但完成这一切的人说过一句很有意思的话。他说‘高境玄气师赋予自己的悠长生命，让自己有足够的耐心去等待一件事物的开花结果，以及斧正它生长时的种种杂枝’。” “周均吗？” “嗯。”申明淡声道：“且说这么多吧，再说下去即是用我的道去解你的惑了，那对你今后不利。问道的事急不来，这个过程一直要持续到你跃龙门呢。先收拾一下准备出发吧。”以他的眼力自然看出林相的状态，知道他昨晚外出的因由。 林相顺着他的眼光看去，码头上的喧闹已经波及营地，人们开始慢慢起床收拾行李，等待上船的时刻。他知道申明是不想在人前谈论这些，遂应下。 马车排成一条长龙穿过叠立的集装箱，拖着初晨阳光投下的阴影，缓缓没入匍匐在码头边的一艘江船腹中。 江船很大，完全可以做到一人一间，林相进入房间后，遂盘膝运使功法以恢复一夜的疲乏。 这一次他感到几分异样。 第一百六十五章 秦南袖的试探 不同于以往运使极境生炼法时生气源源不绝促使玄气壮大，他察觉到灵气在五脏六腑转化成玄气时，更为高效，同样一口气能凝练出的玄气更多，似乎是灵气与自己的转化率直接拔高不少。 察觉到异样的他第一时间想到裴红莲对她说的话还有申明最后对他解释为何不多说的因由。 “问道可以让自己对天地的认知更为精细，从而提高玄气和灵气的转化效率？ “应该是裴红莲从见天地一节得出的感悟，而娘说的生死……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也是督促人爆发潜力的最佳选择。这是娘在让我证九觉时说的话。想来她的意思是，只要我多经历生死之间的转化无常，从而更能看清自己，这是从见自己上给我的建议。 “归根结底，娘和裴红莲的意思都是求己问道。毕竟极境生炼终究还是凭借几分外力，过多依赖反而不利于自己修业。看来之前几个月确实有些往歧路上走了。” 看清前路的林相心情稍稍明朗不少，他对林泳澄的三问也有了别样的解答。更让他明白，有些话确实不能说得太明白，缺少一个见、悟的过程，所得往往就不尽相同。 若不因极境生炼法带来几分困惑，他也参不透灵玄之道终究求己一节，即使齐峡曾劝解自己，那时自己不也不闻不顾吗？想来林泳澄一开始告诉自己这个法门即是为了让自己有今天这一悟吧。 那日了悟三鼎命灵玄术的选择时，也有类似的感觉，可惜自己没有注意到，不然早已堪破此节。 心一宁定，运转玄气再快几分，林相半天修炼下来仅比运使极境生炼法差了三成左右。 林相拿出干粮就着清水吃下，他的船舱在中部偏下，没有开窗，只能隐约听到江水拍打船板的声响。 江船有打开预警灵气阵，有妖族摸上船会触发报警，更有船员在高处了望，所以楚梦焚和秦南袖没有约束自己队员的行动，门外传来三三两两交谈的声音。他也起身出门，经观码头悟透林泳澄和裴红莲的玄机后，他更为重视自己一路上的一景一物，或许自己的疑惑会在某一人事上获得解答也不一定。况且，自己不也对这个世界是何等模样好奇过吗？识符上的画面哪有亲身经历来得真切。 路上有认识林相的和他打招呼，林相一路随口漫谈，往船尾行去。船尾除去船员，人变得稀少起来，林相乐得清净，甲板围栏边缘还固定着几张小木桌，林相寻了一张无人的桌子径直坐下，看着船尾的涌浪线朝俩岸散去，岸边的景色隔着广阔水域倒是变得模糊起来。 江船此行做客船所用，自然有待客业务，遂林相点了一壶清茶，玄气师有一个好处即是，添茶水一事可以自己一手操办，凝出水流直接加热，注入茶壶，全在心念操纵间。林相也得以看着船尾景色思索起自己的疑惑起来。 参透灵玄之道求己之后，林相对楚梦焚的命灵玄术规划理解得更为透彻，那次她虽没有完全说出，但自己已经可以从对莫愁湖道论的了解上，知晓对方大抵走的什么路子。结合林泳澄的教导、暗馆书册开阔的眼界，他在思索自己的六鼎玄术应当选择什么为好。 “若是求己，或许我也可以考虑如楚梦焚一般，六鼎命灵玄术以壮大己身为主？” 尚在思索中的林相九觉隐约传来几分异样，他听到脚步声，冥冥中的感觉更是告诉他这是冲他来的。他回头，入眼一张精致鹅蛋脸，丹凤眼噙着几分浅笑，柳眉轻舒地望着自己。 “见过秦公主。”来人却是秦南袖。 “姚先生和人打招呼的话倒是前后如一呢，叫我秦南袖即可，这里不是燕国，我也不是什么公主。旁边位置可有人坐？” “秦姑娘请自便。” 秦南袖瞥过林相的脸庞，顺手示意旁边船员给她一只茶杯，再端一盘沙果上来。 “姚先生可还曾记得南地的事？” 林相微微低头，借着睫毛的阴影掩住眸底的色泽。他怕秦南袖自那平静的眸光里看出几分故人影子，可若不进入自在观，他更怕某个小细节就把自己暴露。 均国和燕国、分天和离恨之间的地界一般称为南地，与北面的北原刚好对应。 不过生活在秋城的林相他们来说对周遭地界自有一套独属于自己的称呼。给阳江一分为二，阳江西边秋城所在地界一般称作西地，东边即是东地。以青云岗为界，南边才是林相他们口中的南地。 刚刚剥沙果，若不是自在观下的冷静让他反应过来，没准就要按常用的手法剥了。到时必定会给秦南袖看出几分端倪，想来这盘沙果以及南地一问应该是对方的试探？ “那时还小，已经记不清南地的事了。” 秦南袖倒过一杯茶水，轻轻喝下，茶水温热适口，并不滚烫。她可是看到林相曾注入一团热水的，柳眉微微一挑，仔细自林相脸上扫过。 林相做出超凡心觉者的正常反应：“秦姑娘，我的脸上有什么脏物吗？”这已经是她坐下来，第三次毫不掩饰地打量自己脸庞了。正常人也该提出疑问，询问根由了。 秦南袖放下茶杯，轻声道：“姚先生有些像我的一位故人。” “想来是我这张脸太过普通了吧。”林相更知道，应该是阿喜给自己调整的面具所致。新的脸型糅杂了林相现在的几分影子，对林相熟悉的秦南袖自然会从中看到几分故人轮廓。 看到林相回答的如此平静，秦南袖轻笑一声，说句叨扰，放下茶杯离去。 林相看着船尾江面出神。 范东范西自是隔江相望，往阳江上游寻去，离范东八十六里地尚有一处靠近西地的码头，可惜这八十六里地船长死活不愿意走。 在初四下午走了俩天一夜，逆流跨越二百里水域，江船稳稳抵达范东码头。俩支车队走出船舱，准备往上游再走三里地，从彼处渡江。那里江宽十三里，水流缓慢，曾有一座跨江大桥，可惜范东这边为防止对岸妖族跨桥来袭，让自己腹背受敌，把大桥彻底破坏，徒留半江青石伫立流水间。 第一百六十六章 渡江 团队打算借着昔日跨江长桥旧址，依靠玄术搭建一道简易长桥渡江。为保证江上车队安全，初四下午抵达长桥旧址桥墩处开始扎营时，申明已经和燕国的另一位玄气名士带着几名精通阵法的玄气士去江上残留的桥墩青石上布置预警阵法。林相这些学徒也跟着毛建飞开始往周边探查。 车队的动向自然引起范东这边的注意，离开码头尚且没事，在车队扎营后，一队骑着均国那边称为出街车的俩轮炼气车，一身青铜甲胄的骑士出现在毛建飞一行的警戒范围里。看到这个世界的摩托车，林相没有什么怀念之类的情绪，更多的是对范东袁家财力的感慨，这么一队出街车装备的玄气使，即是秋山都没这么奢侈。 来人名为袁成毅，和毛建飞互通姓名后，表示范东袁家领头，代表其余几家势力前来问询车队的来历与目的地。 毛建飞凝眉，淡淡道：“码头的负责人没有告诉你们吗？相关信息在下船前，可有通报码头方面的。” 袁成毅道：“码头负责的人是柯家之人，他向来和范东几家人不对路，只说了不影响领地安危，其他一概不谈，弄得大家一头雾水，又怕有所失礼，所以特此前来询问。” 毛建飞道：“我们这边是去往分天山脉的试炼队伍，只是借道，明日早上就开拔。” 袁成毅拱手谢过，转身离去。 毛建飞待他走后，通过识符报备此事给营地方向，再带林相几人探查一圈。告诉他们野外巡逻需要注意的地方，安排好岗哨人员，遂收队回营地。 学徒不负责警戒，他们那点天域范围，给人一一点杀了，都不知道来人在何处。 林相原本以为此事已经完结，没想到的是傍晚一队炼气车驶来，常用的拉货炼气车牌子，叫做一菱蓝光，想来又是穿越者前辈的内涵取名。小面包车样式的炼气车里面塞满食物药品等物资，八辆车整整齐齐地停在营地警戒线外面。 袁成毅走出面包车，一身甲胄的他在林相眼中总觉得有些画风不入。 “范东袁家听闻楚湖祝与秦公主带队前外分天山脉，前路崎岖特地命我等送上物资聊表心意。” 许湫出面接收物资，袁成毅顺势提出自己将携带面包车上的几位后辈子弟跟在那群散修里面，还望莫愁湖与燕国的队伍不要介意。 那群散修跟着缴纳船资上了江船，船长要多载人赚钱，申明几人也没办法阻止。他们又不是买断这一趟行程，只是提出一大单生意，对方接了路上捎带其他物资倒卖、收些额外的船资也无可厚非。故而，这群散修一直远远缀在俩支队伍的后队一里开外。 这些事许湫自是可以决定，以旅途艰辛为由，只收了四辆车的物资，剩下的让袁成毅带走。直至袁成毅带走四车物资，这一节才算落定，只是林相看着对方远去的背影，冥冥中总觉得自己会与对方牵扯到什么。 晚间大部分人员开始休息，为明天渡江养足精神，这里距离青云岗尚且遥远，但不敢保证江中没有水妖潜伏。傍晚申明几人在江上设立预警阵法时，就遇到三只水妖的袭击。为保证明天渡江后立足安稳，晚间毛建飞就带着一队人员去对岸打探情形，并不再回返这边，直接在那边驻扎，相当于一个小的前哨基地。 因为袁家这一茬子事，晚上夜巡的路上林相倒是听到同伴议论范东流民之事。 “这袁家真是有钱，晚间听看守物资的兄弟说，那里面全是上好精肉炮制的肉干。” “还有下午那车队，东西两地都没人有他们这么气派吧？” “还不是发流民财，喝人血发家。你以为范东这边干嘛把桥断了，还不是怕流民走桥上过范西北上，不过范东。” “听说这袁家不光截流那些精壮貌美者倒卖，自己还要留些流民干些阴私事。” “有啥阴私事啊？” “听说，袁家有人从妖族手上学到怎么吸取生灵的灵气，在拿截流下的人炼灵血丹，方便自家老祖宗破境。” 听到这里毛建飞也忍不住了，开口骂道那个玄气士：“张奇你就使劲儿忽悠他们不懂望气吧？那袁家真炼灵血丹，他范东岂不定有灵气含血煞的异常，你下船时望气不老早就叫起来，那等到在这里忽悠这些雏儿。” 张奇给老大骂讪讪一笑：“他们范东的人都在传嘛，说得有鼻有眼的。说什么进了袁家的流民很少出来啊，每月底袁家后山火光冲天有人炼大丹啦……” 毛建飞懒得搭理他，继续跟学徒讲些夜巡的要点与注意事项。 翌日卯正初刻（早上六点），营地已经开始准备渡江。 春晨的阳江上带着一层薄雾，对岸的人影看得模糊，经识符、玄术信号确认对岸情况安好后，二十来名玄气名士飞身悬在江上，十三里江面基本上是相隔半里即有一名玄气名士浮空。玄气名士借助申明留在江中石块上的预警阵法确认自己负责区域安全后，一一释放信号。 精擅土木玄术的玄气士上前，在江中残留的桥墩、江底巨石上架起藤蔓糅杂泥石的柱子，接连三十多个柱子一溜排开雾气，直抵对岸。玄气名士确认柱子稳定后，这些玄气士再催生柱子上的藤蔓，在十三里江面上勾连出一条三丈宽藤蔓织成宛如平地的绿桥。 确认藤桥稳定坚固，营地这边开始渡江，江上的玄气名士更是绷紧神经，感知周边天地灵气变化，防止有水妖突然袭出破坏藤桥。人员车马间隔半里，一字长龙缓缓渡过阳江，林相踩在藤桥，看着下方江面翻涌回旋的褐黄江水，再一次感受到此间的与众不同。 玄术改变了世界上的一些事，有些事确依旧不曾变，想来这就是人性？林相看到在几位南地出生的散修选择固化这座藤桥，引发袁成毅与他们的争执时，如是想到。 第一百六十七章 剑法、剑术、剑道 莫愁湖与燕国的队伍完整渡过阳江后，楚梦焚等人并没有做什么过河拆桥、这桥是我造的，你们散修不能过的落魄事。 散修自然乐意占这个便宜，待到所有散修都过江，原本打算启程的众人瞧见几位南地的玄气士打算固化这座藤桥，不少人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袁成毅一行人倒是上前。 袁成毅道：“大家伙都等着几位出发呢，几位这是忙啥呢？”明眼人自是一眼看出对方手指上的印诀是要引动天地间的同质灵气渡入藤桥中，让充沛的灵气引起里面的灵纹自然纠缠沉淀成可以长存的物质结构。 一散修道：“有劳袁公子垂问，我和几位朋友想为家乡北上的人做些事，如果耽误大家行程，还请大家不必等我们了。”周围的几位散修亦是对其他询问的人作出类似解释与感谢。 “你所说的事就是固化这座藤桥吗？这对你家乡北上之人有何助益？” “是的，他们更想往秋城去，秋城在西地，需要渡江。” “那不知若是妖族通过此桥从陆上两路夹击我范东，几位又该如何给我范东一个解释呢？” 袁成毅话说到这个份上，他最开始搭话的散修也不客气，沉下脸淡淡道：“为什么架桥，范东应该最清楚吧。” “最清楚什么？” 不少人已经围了上来，将要离去的莫愁湖一行亦是远远关注。这么多人看着，那名散修索性把话挑明了说：“劳资郭寒，家住青云岗东麓泽远乡，前年前家里人和乡亲北上，过你范东，乡亲们十不存一，唯一的弟弟进了你袁家，就没再出来过！ “劳资从天水那边南下，在范东呆了三个月，都没寻到他，反而看到不少腌臜事。截流民暂且不说，有人打算重新造桥走范西，免得才脱虎口又入狼穴，你现在是不是也要像那时推那些造桥玄气使一样把劳资推进这江里去？ “那时我才四鼎初阶，不敢和你们袁家说道说道，现在劳资已经五鼎顶峰了，怎么也能给你们碰上几个豁口了吧。” 郭寒这话落下，旁边几名散修亦是类似说法，手上玄气升腾，大有一言不合就动手的架势。旁边一些听过范东袁家事的人，甚至直接站出来捏动印诀助郭寒一臂之力。 袁成毅强笑道：“郭兄言重了，既然郭兄” “别介！”郭寒一把打断他的话：“这声郭兄我还担不起。” 袁成毅脸色沉下，声音梆硬：“既然郭寒你执意如此，且随你意，我等先行出发，告辞！”转身招呼交好的人就走。这一走，自然争端搁下，散修依旧上路，莫愁湖一行亦是。队伍里毛建飞倒是说了句：“有趣。”他眼里瞧的是识符里关于范东袁家的相关信息，张奇瞄见直接往地上呸了一口。 林相早已听石谢幺以及其他人说过不少这类事情，他对郭寒感到敬佩，敢于向盘踞范东的世家伸出利爪守护自己心中的坚持，那都是值得敬佩的。 过了范东，四周的景色也变得荒芜起来。 十来年的弃置，地上长满杂草已经分不清道路与耕田，远处稀稀拉拉的屋舍也看不到什么人气，偶尔半人高的荒草里出现一二人影瞥见这么大的车队后，都直接伏低身子。林相有留意到，一些杂草颓圮的地方有不少与人相异的脚印，想来妖族应该时不时会在此地出没。 荒凉的景色让队伍提高不少警惕，现在可以说是正式进入妖族兵峰笼罩下的地区。毛建飞更是第一时间结束和张奇的拌嘴，带着昨夜渡江驻扎前进基地的人直接去前面侦查情况，防止妖族突袭。 夜间林相在营地专门划分出的演练区寻一角落，用土玄术捏了个与自己同高的土人，拔出剑来，一剑一剑地以基础剑式对照假人比照起来。以假人练剑向来是初学者才做的时，但到了林相这一地步又是不同，他开始按照自己身高、体重、剑长等因素，以假人为桩调整自身发力。 旁人看来还道是他初学剑法，实际上内里情况只有以自在观、玲珑九觉感知身体与外界的林相才知道，他在做推敲自身剑术的第一步：调整出适合自己的基础剑式。 通过咸元码头的感悟以及练剑十年的基础，林相找到适合他自己的学徒极限之路：剑术的演练推敲。 剑术是根据自身调整出来最适合自己的用剑技艺，既然要根据自身调整，那定然是要认清自身手臂摆动的范围结合剑器的控扼范围、脚步挪腾距离与下盘稳定性的关联、每一剑式全身发力后需要调整身形的时间…… 如此自是可以渐渐知道身体的极限在哪里，可以用剑与玄气做到什么，画出玄气与自身的界限。 剑术的修习不光只涉及剑式，后续还涉及到自身所用剑法，直至一剑出，旁人看出其间一二剑法脉络，对手却尽是这一剑封锁的空间、走势引发的相变，方是习得剑术的剑客。 剑手只要用剑，谁都可以担当这个称呼。剑客又不同，观尽诸家剑法，得几分术道脉络，凝练自身剑术，剑上的理解和剑手自是天差地别，如同林相寒潭院前林相一手拔剑术对诸位学徒的碾压。 所幸林相有观三千剑典打底，剑法上已经开阔眼界。如今要做的即是凝练出其中适合自己的术道脉络，拔剑术只是其中一枚果子，林相需要的是一棵能成长为参天大树的幼苗。幼苗枝干生长蔓延的痕迹，即是道，林相的剑道！ “观树得树木生长繁茂之‘法’。 “由‘法’中可得更好的肥料配比、光照时长等细节可以让树长得更好的‘术’。 “再由自己得来的种树育树之‘术’栽培一棵小树，让它成为属于自己的参天大树，是为立‘道’。 “旁人观自己的树得树木生发之‘法’，是为传‘道’。” 至于合‘道’，在林相的思考里，应当是以自身小‘道’窥见天地大‘道’一二脉络，从而与之相合。 伴随凝练剑术时的思考，林相的眼睛越来越亮，湖面的水纹出现优美的波纹，手上剑式的调整愈发简洁明了。他想自己应该找到自己的龙门之路了，学徒位阶的叩门关即是龙门之路始。 第一百六十八章 战法 尚在演练的林相不知道几百里外的秋城正在上演一场生死决斗。三鼎学徒格罗姆的生死决斗。 这位格罗姆自是林泳澄走柳骁的路线，从柳家的死士里挑了一位使剑的出来，恰好那人也会三千剑典里的游星剑法，故以此上台。缘由为何？只为让格罗姆的身份与姚李子做一个割裂。 这是裴红莲提出来的，她表示既然林相此去定要登上试炼柱的，倒不如先让格罗姆的身份与之作出割裂，免得俩者联系到一起引发的种种麻烦。光是应付一个楚梦焚她都觉得心疲力竭了。后半句话她没说出来。 莫愁湖一直对超凡心觉之人异常关注，更别提传闻中九觉通晓的格罗姆。今夜格罗姆获胜后的消息，立马送到楚梦焚手上。 识符上的话题重点已经转移到格罗姆的晋阶速度了，去年八月格罗姆挂牌二鼎，差不多六个月破境到三鼎。话题中心大部分是在‘格罗姆不巩固经络脉穴’‘又一个天才贪图境界不注重根基’‘学徒位阶典型的反面例子：格罗姆’之类的话。 这还是林相由于姚李子的身份，压制了格罗姆挂牌三鼎的时间。那些人若是知道林相真实的晋阶速度，而且每一步都走的扎实稳定的话，怕不是要来句千年以来的最强妖孽？ 楚梦焚看着识符上的信息俏脸一僵：“难不成我猜错了？” 她脑海里闪过一幕幕场景。那次河边谈话，林相的表情很明显是自己猜中了，后面他也默认这个身份。以及那次和裴红莲的撞车，让她很确信自己没猜错。 “难不成是他背后那位大人物的手笔？为什么要把姚李子和格罗姆割裂开来？”心底装着事，再无心静修打熬新录入的命灵玄术。起身对向自己看来的许湫道一声出去走走，遂腰负双刀走出帐篷。 夜色里的营地只剩灵气灯洒下的静谧白光，镌刻灵纹的灵气灯放置在可以收集天地灵气或转化玄气的阵法里面，都可以发出光芒。为野外照明提供别样的方便，当然若是在蚊虫横行的地界，在营地火堆里扔一包驱虫燃料是比纂刻灵纹布阵更为省事的选择。 纤毫毕露的营地，相应位置有专门人员执夜，莫愁湖专门发放下来的识符通过一枚银白贴片与周身任一脉穴相连，渡入玄气通过特制的传输线，与识符建立联系。执夜的玄气使、士已经可以做到一定程度上的一心二用，入梦术链接识符的同时，自身耳目尚能观测四周动静。 看到营地里行走的人，他们往往左眼留意悬浮在眼前的识符地图，上面有依靠同款识符的联系、标识每一位靠近人员的信息；右眼通过识符得来的信息，比对眼前人的信息给予判断。楚梦焚一路走过自然畅开绿灯。 她看到已经只剩一人的演练区，楚梦焚有些好笑的想到，这难道就是超凡心觉中最为玄妙的冥冥指引？看到那人对泥塑剑桩的一笔一划，旁人只觉盲童信手涂鸦，落在她眼中却是自成一格，别有意趣。 她一直很好奇姚李子的剑法积累怎么来的，作为和对方一直对练的人，通读莫愁湖历代争得魁首的湖祝之见闻养成的高明眼力，可以看出姚李子每一剑走势、衔接里都有这她所熟知、不认识让她别开生面的高深剑法影子。 这也是林相能一直成为自己刀桩的缘由，如此多的高深剑法，即使是莫愁湖也没有这等积累。或许莫愁湖可以说对命灵与命灵玄术的搭配研究冠绝山北，但是对于一些剑道、刀道、火道、雷道大家的修法典籍之积累尚缺几分。 调整二十八式剑式需要多长时间？一个时辰绰绰有余。 林相已经开始演练他最熟悉的一门剑法——剑心连环。 对着一个死桩练剑总是差了几分火候，林相又回到寒潭院时的窘境。而且学徒位阶他也找不到此等技击修养的人物陪自己对练。 “或许，你需要一个剑桩？” 林相回首，入眼一身黛紫行衣，手足皆用绑带束缚方便行动，衬得丽人身段挺拔婀娜，腰别双刀，杏眼盈盈，一如嘴角微翘笑意。 “只较技不使力？”林相鬼使神差地讨价还价。 “好。”双刀流水般自腰间划过，远远看着此处的一名执夜人只觉平地生大河直直撞入眼。林相眼中自是另一番感触，通过海域捕捉自己和楚梦焚之间的天地灵气，气机引动间，他只觉大河涛涛顿失上下，自己仿若跌入水中不知所在。九觉通晓的他更隐约知晓，自己的一举一动，真如水中传波一般，全给发水之人洞悉得一清二楚。 按照自己的领悟，以气驭剑窥见最合适的几条路线，玲珑九觉抉择出其中感觉最为强烈的一道，通过自身调整好的剑式依照剑法的理诀划过，在楚梦焚的压迫下，林相双手连斩，三十七剑后剑势大成。不同于以往剑心连环剑势大成的沛然莫御，林相明显感到本次剑势大成后自己可以通过脚步微调，对楚梦焚周身空间进行压迫封锁。 可惜面对这等剑势，楚梦焚眼中光影明灭线条离散又合一，窥见最合适的一条线，双刀以林相九觉洞悉、身体难以反应的速度一刀落，越过双剑封锁、斩破气机连贯、海域惊涛骇浪。大海无量，林相这堤坝，一击即溃，一溃千里，架崩散乱。 “你作弊了！”林相好气啊，还以为对方好心对练，结果不把自己摁趴心头不爽是吧？那一刀明显是玄气士级别的功底。 “我不用五鼎的玄气支撑那一刀的速度，完全没把握破开你的剑势，你这剑势只有在开头才能用同级别的玄气打段。之后只能以力压技，否则只有败亡一途。” 林相闻言陷入沉思，他没想到只是稍稍调整的剑心连环就能给楚梦焚这等人物造成这样的麻烦，或许自己可以找到自己的战法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 互道是菜鸡 剑法分为练法和打法，天下上乘功法技法皆是如此。 练法讲究以招循意，打法讲究以意走招。 至于战法，则是一个人一身技击之道的体现，是无数剑术、剑技积累构筑的理论指导。 或许自己尚在摸索，说不出其中泰半道理，但对其中根本脉络之法的理解还是能说出一二的。习得剑心连环，从中悟出剑术，再使出的剑法那就不叫剑心连环了，它只是带着剑心连环的影子，更根本的脉络即是林相之剑术。 自己再由剑术阐发至自身剑道，从中依据的法门即是战法，是一个人意气之聚合。 是以术立道这个过程里，自己根据之前学来的种树法门，作出自己的理解，来培育自己的‘道’树。而不是依葫芦画瓢，学来的法门说种树时：施肥三勺；自己也跟着施肥三勺，定是要根据自己道树之生发情况酌情斟酌该施加多少肥料。 以自身为主，建立自身道途的法门，即是战法。 楚梦焚只和林相对练几个回合遂离开，毕竟人多眼杂，难免有什么风言风语。 她没问，也知道了答案，眼前的林相正是那九觉通晓的格罗姆。人可以变，剑上面的味道不会变，虽然感觉到林相有些刻意压制剑上意气，但她确信自己没看走眼。秋城那位应是割裂身份之作。 至于识符上的根基扎实一说，她刚刚对练可是用了五鼎玄气啊。不然以自己三鼎时的境界，和林相同境相争自己多半会败。 不！一定会败！她如此想到，思及识符上硫师传来的信息，她遂去找许湫说事。 林相自己却收获良多，颇有拨云见日之感。 车队的行进速度在有玄术的辅助下基本上可以做到日行八十里地的样子，若是不考虑帐篷、药品、食物等因素，这个速度还会更快。可惜越过范东后，林相见到的人还不如车队的人多，相当于是在无人区行进，自然后勤方面最好是自力更生，免得中了毒都不知道。 空间玄术六鼎名士也只能划出一个几尺大小的空间，通过玄气与灵气的联系维持对那个空间的联系。或许他们可以保证自己的生活用品，但是分天中域需要学徒探路，学徒可没这么厉害的空间造诣。 当然这么庞大的车队也不可能完全开进分天山脉，有点类似南极探险队，一路埋下燃料，回返时保证有充足的补给。大部分辎重都会一路隐藏下去，等回返的时候再拿来用。若是大部队陷入分天山脉再没出来，这野外布置阵法隐藏的辎重即是江湖传言中的前辈高人留下的洞府、上古时期的宝贝…… 往南行进一百八十里地，周遭地形从平原逐步变为山地，据说这片山地名叫‘北岗’，想来是因为那座面北凸起的山坡吧。 车队没有另辟蹊径的想法，沿着山林间依稀能分辨的道路继续南行。坐在马车上的林相偶尔能感知到车轮碾过的枯叶下面，埋在泥沙里的枯骨在重压下发出的咔吱声响。所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名声往往是玄气师走上灵玄之路最爱的勋花。 在秋城声名鹊起的姚李子，能和申明对话的姚李子，偶尔会有湖祝下场指点的姚李子无疑是学徒里最惹眼的那一位。尤其是当莫愁湖后队一位弟子，在一次取水时和前队的学徒提及楚湖祝很赏识姚李子后，在学徒里本就流传的楚湖祝与姚李子在演练区有过搭手的传言更是直接坐实。 楚湖祝啊，学徒们嘴上不敢说，每次在营地和对方擦肩而过后，事后都是一脸风轻云淡地对旁人说出：“下午碰到楚湖祝了，果真好看地惊心动魄！”之类话语。 在隐约坐实传言后，学徒们就在想啊：你姚李子才三鼎初阶，练个劳什子剑法还在学基础剑式，我若是能一把摁下你，作为学徒里最厉害的人物，楚湖祝会不会看在分天中域的麻烦上，特地来为我加练呢？以此保障队伍的生存率。 毕竟姚李子能和楚湖祝搭手，在学徒们想来应当是由于姚李子名声大，楚湖祝基于自己脑补的考虑，所以挑选了他。 葛岳山自是有所察觉，他劝住几个与他交好的学徒，并跟林相提了一嘴。林相低垂眼眸，借着灵气灯的光芒细细打量泥人身上的剑痕，闻言轻轻道：“无事。” 初四晚和楚梦焚对练一番，他得几分战法滋味，对剑心连环的调整也有几分体会。这几天晚上他在演练区都是先比划完二十八式基础剑式，再来练习剑心连环。期间一感觉剑式的动作调整不到位，剑势衔接不顺，立马停下。 毕竟和楚梦焚对练虽然剑势大成，但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后面不少剑路都是依据剑法来的，并没有根据自身作出相应的细节调整。他现在要做的既是一次次用调整好的剑式练习剑法，让剑法也能和剑式一般契合自身，所以旁观的学徒才会觉得林相使剑说不出的菜鸡别扭，以至于生出我上我也行的想法。 林相这段时间可是把队友都瞧过了，也就葛岳山能入他眼，其他的学徒真只觉是一群菜鸡。 故而相看俩相厌，互道是菜鸡。 葛岳山是很清楚这位能一鼎硬撼自己三鼎的妖孽有多么可怕，见对方如此平描淡写，也不多说，刚打算走人，只见学徒里面一位叫刘喜的朝这边走来，远处还有几位学徒张望。葛岳山清楚这位刘喜既是跳得最欢脱的几人之一。 葛岳山迎上去笑吟吟道：“刘兄弟怎么有空来这演练区啊。” 刘喜虽想一举成名，却也不想闹得难看，拱手笑道：“听说姚李子在秋城出名来自一手拔剑术，我也是用剑的，自是想来见识下学徒位阶的拔剑术是何等了得。”好歹自己也是三鼎顶峰的人物，已经隐约看见几分四鼎的境界，难道顶峰还不能压制你一个小小初阶？ 葛岳山刚想说什么，林相开口，他知道自己不开口，葛岳山肯定要往他自己身上揽，那岂不是欠葛岳山一个人情了？ “刘喜，你看看我的手。”林相收剑归鞘，伸出双手。 第一百七十章 林相的不安 刘喜闻言带着几分纳闷，与葛岳山一同往林相双手看去，借着洁白灯光俩人可以清晰看见对方手上的每一根纹路。 一双干净修长的手，皮肤带着几分日晒后的黝黑，吸引俩人注意力的是那一层厚厚的剑茧。即使剑柄用绒线缠绕，长年累月的把握下，依旧会让手上积成老茧。林相手上的剑茧自是十来年握剑而来的。 刘喜伸出手摁了几下，暗戳戳地与自己手上老茧对比，那厚度、坚实远胜自己，能有如此剑茧的人怎会把基础剑式练得不着四六？ 林相再从旁边帐篷拿出一卷草席，卷起来立在地上，右手持剑，一剑拉过。刘喜眼中徒留一线剖开视界的寒光，草席俩分，切口平整利落没有残屑，立在地上那一截还稳稳立在那里。 刘喜咽了咽唾沫，他也能这么一剑断草席，但要双手持剑。刚刚姚李子可是单手持剑的，他明显是双剑使用者。而且自己可做不到剩下截草席还能立在地上。对方技艺如此精湛，可以窥见其技击之道修养甚高，这等人物真不能拿境界说事。 刘喜拱手道：“长见识了，今日方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那拔剑术不看也罢。往日言语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林相低垂眼眸，淡淡回道：“无事。”他把两截草席用木玄气连在一起，使之恢复。无从生有再稳定结构他可没那玄气修为，但把草席连在一起他还是有那个手艺的。不多时，草席恢复如常，自是放回原处。 刘喜与葛岳山亦是离去，只留林相一人继续对着泥人比划。 初八这天再上路，学徒们的窃窃私语倒是大转风向。那剑茧、那草席、那一剑基本上把学徒们彻底折服。 刘喜心思多一点，他找到那个取水和后队学徒交谈的人，问及那个莫愁湖弟子是谁。待听说是肖锋后，他轻呵了一声，算是了然。 他可是秋城那边的人，自是听过那日的事，眼前的人是从柳城那边来得，想来确实不知道姚李子和肖锋的过节，遂把心思彻底压下。安心跟在毛建飞身后，开始来自山林的侦查教导。 下午，毛建飞看着溪水的走势结合之前在远处看过的山林分布，判断出燕国那边的情报的确没错，前面应该有个适合驻扎营地过夜的溪谷，遂带几人前往探路，林相亦是在其中。 莫愁湖和燕国俩支队伍没有缔结盟约，在野外扎营却是大家商量着来，同是人族，有守望互助之义。进入山林后更是互相约好，若是找到合适的扎营点，通知对方一同查看确认。 收到燕国踩点选好的扎营点，毛建飞带队前往，果然越过一圈灌木，入眼是一处溪谷的开阔视野，一条溪水流经长满青草的谷底。谷底约莫有两里长，半里宽的样子，完全足够莫愁湖和燕国前后队，四个营地驻扎。 只是林相心头隐约感到有些不安，但这份感觉一如湖上雁影一闪即逝。应当是九觉的预警，遂开口道：“领队，你知道我是超凡心觉的命灵，我隐约感到这里有些不对劲。” 队伍里的张奇闻言笑道：“安心，第一次进入山林地界都是这样的，后面熟悉山林的习性，就没这么疑神疑鬼了。”几位老手也是确认没什么问题后，纷纷打趣起来。 林相张嘴，再也反驳不了，总不能说你们几位五鼎玄气士在对因果命运的判断上真不如我这三鼎学徒吧？他也不能跟申明打小报告说什么此地不行巴拉巴拉，毕竟在进入分天中域前，队伍还是的靠这几位老手的。 自己这一打小报告，没出事还好，最多自己是菜鸡、疑神疑鬼；真出事，你叫申明怎么看这几位？而且这还牵涉到莫愁湖和燕国的第一次合作，之前在平地上大家都无所谓，可是后面的路程泰半是在山林里的，这一次即相当于对之后合作的预演。 故而他只能私下跟毛建飞要求守夜。 毛建飞闻言，浓眉抖了抖，答应下来，不过在晚上对营地的防务安排上，他对申明多提了几句。作为一个混迹山林的老手，他虽抛去新人的疑神疑鬼，但该有的谨慎还是有的。 暮色给溪谷平地的景色撒上一片金粉。由于地形原因，四个营地的防备方向主要在俩头的入谷口以及俩侧山岭，对内四块营地相当于只是四个间隔大的聚集区。 对那些四个营地相互串门的人，几位领队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明天再走一天，就要开始进入青云岗妖锋辐射的二百里范围里，妖族完全可以做到一日奔行二百里，袭扰队伍，想到后面的艰苦路程，也由得队员们放松下神经，以应对接下来的路程。 心思活跃的人直接呼朋唤友，在溪畔开起了篝火晚会，大大小小十来堆篝火在溪畔燃开夜色的昏暗，与营地投射的白色灵气灯光芒交织在一起，平地升明月。 山林里搜捕的野猪、山鸡、山羊等猎物清理干净放在火上炙烤，还有几位自持厨艺非凡的家伙直接合计起来，架起几口大锅作起大锅菜。玄气引动灵气，让溪水变得清凉，把漂浮其中的瓜果、酒水浸得透人心脾。盛夏吃火锅，春寒啃冰瓜不外如是。 莫愁湖的几位女弟子与燕国几位王公的贵女自然是人群目光的焦点，献殷勤、哗众以注目、炫技以吸睛……喝彩声、嘲笑声、炒菜声交织成溪畔一片喧嚣。 不少执勤的人都在后悔，应该跟自家领队商量好让别人来巡逻的，目光远远望去是止不住的羡慕。这份羡慕在秦南袖走进几位燕国贵女的圈子里后，直接搅得肠子发青。 灯火缱绻，如画眉眼，瞧见那人丹凤眼眸光流彩顾盼生辉，微挑眼梢如凤尾迤逦进柳眉斜飞轻描的角落，带着旁人再怎么挤眉弄眼也学不来的清丽。 秦南袖这等艳色，与对岸莫愁湖弟子里的楚梦焚一比，又落下几分韵致。 第一百七十一章 纠错群引发的小插曲 楚梦焚精致瓜子脸明艳大气，杏眼轻垂纤眉月娘悄悄描又平添几分柔婉细媚。不少人都有些明白为何楚梦焚能在达博上有十之四成的人觉得她是天下第一美人，即使是艳冠山北的秦南袖也有几分被夺去色彩的感觉。 与四座营地中间的溪畔之热闹、周遭巡逻人员的心猿意马相比，溪谷俩侧延绵上升山林里的暗哨却是清泠得只剩周遭冷白月光，营地的喧嚣隐约可以从风中传来。 林相一边留意四周动静，一边手持柚叶进入瞬域。瞬域通过柚叶与林相保持有独特的灵气联系，当瞬域纠错群有信息时，林相自会通过灵气传来的感应查知到。 从年初林相加入纠错群有过动静来，今天是第一次有这么频繁的动静，以往林相也有从裴红莲那里听说过，大都和平时群聊一样说些闲话。 今天柚叶从夜间开始就一直频繁传来感应，闲着无聊，他自然好奇他们在水什么。 “哎，我终究还是道心不坚定啊，说了不来水群专心破境，结果还是忍不住了。”嘴上嘟囔着，他已经进入纠错群聊界面。前面的群聊内容已经看不见，只能事后从源晶上读取。 求水山第一车神：“可没有与夺舍者建立有效的沟通手段是你一开始的疏漏，这个你会否认吗？” 哈南：“若是有道安寒道友的数据，我怎么会弄出如此大的疏漏。” 车神：“这不是数据缺失造成的问题，是你实验时没有考虑周全才弄成如此局面的。” 【人师】大圩：“现在是追究这个的时候？出了问题第一时间要解决啊。” 【人师】樱桃味：“可是从阴魂阳神来说，阳神与阴魂的绝对不匹配，之前的经验定然是不适用的，需要一点点摸索的。” 哈南：“我也没想到阴魂和阳神的不适配会这么大，以前我都会拜托道安寒道友先提供一份验证数据的，要是道安寒道友在就好了。” 不少林相没见过的群友都在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话，看了半天屏幕他搞清楚了。根子居然还是落在他身上。 当初他提出了开口说话之猪的猜测，后来在纠错群车神神发布的对动物、妖兽研究修玄问灵的实验，猜测对方应该是在做这方面的研究。 在车神研究的差不多后，证实理论上可行后，他发布实验任务。哈南接下验证猪的身体也能修习玄气的任务。 不得不说‘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话真是诸界通用，林相很早即知道此间并不是所谓天堂，苦难皆有，他在秋城看过、听过不少，也让一些尊严、自信等东西变得可以衡量。 想来也是当初【棣】能说出‘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你情我愿即可’这句话的缘由吧。 哈南找了一位献身者，教授其夺舍之法，夺舍一头肉猪，结果问题来了。 修习玄气时，理论上终究有些问题，猪身之阴魂与夺舍之阳神的不匹配，导致捉阳这一步就出现了问题。 捉阳需要自己根据自身经络脉穴刻画出阳脉附着与阳神上。可人和猪的经络脉穴之差异比人和妖的经络脉穴之差异还要大。妖族虽然形态迥异，可它们自己是有一套自己部族经络脉穴辨识法的，拿人的经络脉穴对比一下，还能摸出一个大概轮廓。 可猪不同，一切经络脉穴都要夺舍者自己去试探、摸索，一些经络脉穴的确认需要医书上的理论支撑。 问题来了。 夺舍猪是为了什么？证明猪能开口说话。现在猪还不能说话，用蹄子比划交流着实费劲，甚至一些需要以身体刺激反馈再继续确认的操作，弄得哈南欲仙欲死，于是只好来群里求教。 毕竟是纠错群，夺舍猪这件事确实很劲爆，于是炸出不少潜水的，你一言我一语，聊着聊着，自是把林相逗进来了。 林相看着屏幕上翻滚的信息木着脸：“这么热闹，怕是五十个群员都在线了吧。” 随着聊的人多，哈南一直带节奏怀念道安寒的好处来，聊天内容也逐渐变味。开始逐渐朝道安寒贡献多大，新加入的平安是福除了入群有过惊艳表现，现在话都不说了，这类阴阳怪气的方向发展。 林相瞧得眸光冷冽，板鸭也呆不住，发言道：“对事不对人，建立纠错群是为了让大家互相帮助，携手扶持共渡灵玄关隘的，现在哈南道友既然遇到麻烦，应该先为哈南道友解决问题才是。” 哈南：“要是道安寒道友还在，他提供数据时，就能替我发现疏漏的，以前好多疏漏都是他替我发现的。” 福禄起：“勿忘建群初心，现在哈南道友遇到的最大麻烦即是沟通问题，诸位道友有何其他办法吗？” 樱桃味：“阴魂阳神迥异太大，我没办法。” 车神：“我推导理论终究疏忽了，哎。” 林相看着一群人在那里无能为力，意念一动，开始组织自己语言。 平安是福：“漩涡论坛里面，车三平五有个思路，以入梦术催眠宿主灵魂，从而让夺舍者与身体能更好地磨合。哈南道友为何不试试以入梦术与夺舍者建立意识层面上的联系？” 板鸭：“绝。” 棣：“还可以这样，真有你的。” 定一：“看来你的眼光确实如板鸭天师所说一般，十分独到，很期待你的身魂理论。” 面对定一这位大佬的夸赞，林相客气回道：“尚在研究中，还缺些东西。” 板鸭：“缺资料如果积分不够，可以找我借。” 平安是福：“有需要一定联系你。” 樱桃味：“你怎么不感谢人家？艾特哈南。”即使林相没当面也能察觉到樱桃味这话里面的狭促，毕竟哈南阴阳怪气的酸话还在上面摆着呢。 林相三言两语结束和板鸭的小窗，再次敷衍了来自对方的催稿，直接退出瞬域，后面的事情他已经无暇关心。因为藏在树影里的林相冥冥中的感觉愈发强烈，双手直接搭在剑柄上，自在观对身体的控制，让自身呼吸起伏平缓，没有因为紧张冒出汗水暴露自身位置。 第一百七十二章 伏地妖 混杂在风中的喧嚣声响中，隐约好像有其他东西，细细分辨又觉得似是而非，仿若错觉。他直接运使起洞玄，视界里各色玄气在空中离散的轨迹勾勒出那无形无色灵气湍流的痕迹，没有想象中灵气暴乱的景象。 “下午时还把南面十里山林查看过，没有妖族的痕迹，周遭亦是有人搜寻一番才在这里驻扎。那我这等不安是从哪里来的呢？” 林相仔细剖析，下午到这里不安还说得过去，毕竟周围环境不熟悉，但现在大家都把周围情况梳理过一遍，自己还有所不安，着实难以究清缘由。 林相忽的眼睛一定，想到今天车队绕行过的那个山坡…… “北岗！” 他想到之前在识符上看到的一个求救信息，有一个家族的车队被困在北岗，寻求周围的人帮助救援。 这里离青云岗还有三百里地，那当时是什么困住那个家族的车队了？一般妖族从青云岗的驻地出发维持体力的侵袭范围是二百里地，但某些特定妖族却是可以把这个范围再扩大一番的！不然过了范东后的荒凉范围怎么会这么广袤。范东离青云岗可是有五百多里地的。 这青云岗距北岗差不多是三百里的样子，完全在那些独特妖族的四百里侵袭范围内。那范东是还有一百多里的缓冲，他们现在有吗？没有！ 林相思绪的时间只有短短一刹那，心有猜测的情况下，冥冥中感觉到的异样，变得略带条理，空中的灵气没有紊乱，地下呢？ 林相手指间出现一团水，借助玄气对水团的控制，牢牢吸附树干往上攀爬去。借助水玄气调控水团与树皮皱纹吸附的程度，林相稳稳立在树冠的阴影中，放眼朝四周山野望去。 地面有数十道深褐色的灵气湍流从远处朝溪谷涌来，那是地玄气离散成天地灵气的样子。来者对地灵气与地玄气之间转换的态势把握得异常精准，可以做到离散的地玄气从树木中冒出，让人误以为那些树木自带地玄气。难怪林相看空中察觉不到异样，原来对方借助树木生发掩藏了行迹。 现在真的知道有妖族从地下袭来后，林相反而内心平定下来，宛如另一只靴子落地的踏实。 他右手的水玄气直接飞速聚集，暴烈的天地灵气从海域涌入，汇到手心，形成一团幽蓝泛白的水旋。猛地往天空一抛，水旋飞快旋转时，林相双脚稳稳吸附在树木上，双手结印，结合最后一声言咒：“开！” 三鼎玄术【水啸风】！ 水与风俩种灵气在空中交织，带出巨大声浪，旋转的水借助风势，风生水起，声盖十里。十里地，营地的人足够听到了。 这一记玄术在林相手中只能用来发出声响，落在林泳澄手中的话即是七鼎玄术【水龙卷】、九鼎玄术【龙吸水】了。 十里外的尖啸传到营地异常清晰，熊熊燃烧的篝火周围一寂。楚梦焚第一个反应过来，直接玄术一捏，引动远处俩座营地上布置的阵法，唤起最简单的预警阵法，没有佩戴识符入阵的人都将引起警报。其他人也随之反应过来，各自朝预定的守备位置跑去。 林相一弄出声响那潜行地面的妖族知道已经暴露，遂立马显出身形，加快逼近。 泥土树木飞溅中，十三只八足蛛脚，半人身，六只手臂的妖族，显出身形。 林相一眼认出是什么妖：“伏地妖！难怪对地玄气的掌控这么精准。” 伏地妖属于妖族里的异类，它们是天生的通玄师，命灵上面无法录刻任何玄术。它们境界的提高就是把自身命灵能力不断加强，因此它们的命灵也是以部族名字命名。 伏地灵：降伏大地的力量为你所用，你所能感知到的大地灵气都是你不灭的力量源泉。 不灭的力量源泉，也就是说一只一鼎位阶的伏地妖也能做到高境玄气师玄气不灭生生不息的地步，区别只在于对于玄气灵气的理解不够，所以施放的玄术威力不够。同样的地浪玄术，高境玄气师释放出来便是花岗岩作浪朝敌人涌来，一鼎伏地妖只能唤起最简单的泥浪。 莫愁湖先天不败的思想很大一部分即是来自于伏地妖这类主场近乎无敌的妖族身上。 天生通玄师，天域自然远胜常人，也难怪对方能在三十里外察觉到声浪的动静，直接显出身形。 林相刚刚出声是为了提醒燕国的队伍，现在营地已经有警示，想来定有人时刻注意特制识符上的信息，并把它分享给其他人，于是林相直接在识符上示警。 “伏地妖，十三只，最高境界现在表现出来是六鼎，且一只，目前天域三十一里。” 林相怎么看出来的，源于洞玄视界里的十三道灵气动静转换明显有一个先后。中间而来的伏地妖最先从地上冒出，其他伏地妖才接连现身，想来是跟着首领一起行走。 中间那位伏地妖距离林相约莫有三十一里地的样子。林相有问过林泳澄，一般来说完美晋阶破境的玄气师在六鼎龙门前是一气二十五里，天域亦是二十五里。伏地妖这个表现说明对方的天域范围比寻常六鼎通玄师高出将近六里的距离， 林相的信息一传回营地，他明显感到营地微微一寂，旋即喧嚣炸开，有几声叫娘的叱骂最为清晰。林相识符上出现楚梦焚的信息：“所有人员回返营地，结场域阵法。” 面对玄气生生不息的妖族，只有结成场域玄术剥离对方精擅的玄气与灵气属性，降低对方玄术在自己这方的威力，才能做到有效的防御。故而楚梦焚第一时间下达回返命令。 林相自是依言回返，山林里还有其他的暗哨一如林相这般归营。不少人路过林相身边时都拱手一谢，谢过救命之恩，这是林相应得的致谢。 四块营地外围已经隆起一圈半尺高的藤蔓墙，这堵墙可没甚御敌效果，它们的作用是把四块营地的阵法勾连起来，集合众人之力。队员们已经按照指定位置把手按在阵纹上，输入玄气。 第一百七十三章 天生的通玄师 来袭妖族是伏地妖，由于伏地妖的特殊性，大部分玄气师的作用即是提供玄气维持场域阵法，保证大家伙的安全，斩妖的事交给楚梦焚几位龙头吧，这一战他们只是龙身。 林相归营没有第一时间去输入玄气，而是和其他暗哨一起在众人复杂的眼神里往主帐篷走去，楚梦焚他们还需要具体的情报。 林相入帐，齐刷刷吸引了十来个领队的目光，楚梦焚凝眉道：“姚先生，麻烦你说一下你看到的情形。” 林相描述过对方的行进方式、遮蔽踪迹的手法，还有他之前在识符上看到的那则求救信息。再结合其他暗哨的情报。燕国一位叫做黎粟安的领队做出判断：“这处溪谷应该是对方的猎场了，唯一的好消息大抵是对方应该只有一只六鼎伏地妖，而且还应该是是这支伏地妖的首领。” 秦南袖补充道：“黎将军常年与妖族在离恨山脉作战，灭过七八支伏地妖部落。”算是为黎粟安的话作个背书，言罢她眸子不经意地自林相身上扫过。 黎粟安道：“伏地妖由于自身命灵原因，若不考虑天地灵气的聚合，一定区域内的伏地妖是有限的。 “虽说他们是玄气无限，但他们命灵最多无限制抽取十倍天域范围的地灵气，再多的话命灵和身体自身就将承受不了这么长时间的灵玄二气转化，全身会直接崩溃。 “选择有间断的释放玄术，依靠其他伏地妖填补空隙也最多只能维持到十二倍的程度，因为经络脉穴的恢复不可能一蹴而就。 “所以他们选择围猎以族群出动，既是为了维持攻势，也是以免防止看到高境玄气师的俘虏，分赃不均产生背刺情况。 “自家人不会背刺是源于伏地妖的默认势力划分规矩，按最高境界的伏地妖天域范围十五倍距离划分领地，所以用一个族群的伏地妖都会优先供应族群里境界最高的那一位。 “享受这么多的特权，自然有相应义务。部族里的高境伏地妖必然是带队狩猎的第一人，逢战第一个迎上去，断后亦是他最后。 “按照情报这支伏地妖应当是三百里的天域范围，这里距离青云岗差不多是三百里，刚好与青云岗的妖族城寨相连。想来这支伏地妖应该是依附在青云岗旗下，呆在青云岗外即是做斥候、又是做截杀伏兵。” 黎粟安说话后，楚梦焚直接道：“此战我作龙首，诸君可有异议？另请黎粟安、秦南袖、毛建飞……”她点出俩支队伍里的八位玄气名士和三位五鼎顶峰玄气士，一同随她迎战。 有心和楚梦焚别苗头的不是没有，不过面对一只占据地利的六鼎伏地妖，终究不敢保证稳胜，故而皆承认楚梦焚的龙首之言。 楚梦焚起身，双手按刀昂首而出，杏眼上挑眼角如刀。 营地已经是一片飞沙走石，地上灵纹纠缠，申明经毛建飞提醒，预先布置的阵法把扎下营盘的地面变得浑然一体，不会出现地刺频出的情况，伏地妖联手发动的地震术也只能带着整块地面晃动。 见不能通过更易地面情况来撼动阵法，伏地妖们选择唤出飞沙走石，即使经场域阵法削弱，但已经对视线、呼吸等因素造成很大影响，但还不至于危及生命。 伏地妖走消耗路线，十三只伏地妖按照天域距离错落有致地分布在溪谷两侧的山岭上，最近的也有二十三里地的样子，使出的玄术却是五鼎境界。 玄气士经过训练可以做到一心三用，六只手臂相互结印，既可以一次性发出俩道甚至三道玄术，可以专心引动一道玄术，全靠手多结印施法快。以至于营地上空的玄术绵绵不断，营盘阵法的节点时不时就被灵气爆裂开来，申明带着几名阵法师一直在修补加持。 众人这才真正认识了‘天生的通玄师’的可怕，十三只妖直接借助地形压制得五百多人抬不起头。幸是有阵法加持，营盘的人才感觉不到玄术掀起的狂潮，只能看到四周干燥的尘沙以及耳边呼啸的风声，更多的却再也看不清，只能尽力输入玄气维持手下阵法。 楚梦焚不同，她径直出阵，双刀斩破砂石、碾过尘霾，直取那六鼎伏地妖。 其余十二人练气师直接跟着出阵；通玄师借着境界高出五鼎伏地妖一截，二十五里刚好可以碰到，径直选好位置引动玄气、触碰远处灵气，念声、结印、言咒，玄气按玄术冲入经络脉穴。远处的十二只伏地妖借助对地灵气的超高感触，直接八只蛛腿顺着灵气湍流滑行，避过从天而降的奔雷、地上喷涌的火柱、迎面刮来的烈风。 那八只蛛腿不光可以提高他们对地灵气的感知、玄气与灵气的交换，还能踩到地灵气的湍流上，作踏浪闪避。一时间，营地的通玄师竟然封锁不了他们的位置，而伏地妖凭借自身对地灵气超高控制、施法速度的卓越、五鼎天域几乎媲美六鼎天域的优势，牢牢踩在二十五里和二十三里的线上，反复横跳避让，自身对营地的玄术轰炸一刻没停。 不少低境学徒已经脸色苍白，他们维持这阵法所付出的玄气可比不过能借天地灵气的伏地妖。他们虽看不清战斗情况，但四周地灵气引发的碎石飞溅，流沙走地还是能感受到的，所幸场域阵法的削弱下，碎石落在身上时已经是一粒小石子，砸在身上虽疼却不致命。 麻烦的是营地里四处流散聚合的沙子，指不定就把某个倒霉蛋埋在下面窒息而死，申明和几个阵法师一边修补阵法、一边把那些埋在沙子下面的人救出来。 随着其他七名练气师开始朝七个方向急突，自身走位配合营地五位通玄师的封堵下，伏地妖们的施法节奏变得紊乱，玄术洪流不再如此激烈，营地上空飘荡的尘沙稍稍降低。 更重要的是楚梦焚吸引那只六鼎伏地妖的泰半注意力，六鼎伏地妖才是主攻手。 一开始面对楚梦焚的突进，六鼎妖选择俩只手结玄术封堵她。 第一百七十四章 伏诛伏地 伏地妖等楚梦焚出了营地，站在没有阵法护持的地面后，石刺、岩突接连冒起打算把她钉死在地。 楚梦焚在水开道的加持下把地上的石刺远远落在身后，遇到躲不了的直接双刀一扫，石崩沙散。 这时那六鼎妖才发觉不对劲，自己有意识地拉开距离封堵，结果相互之间的距离居然拉进了十里地。 他有些慌了，直接四只手结印释放玄术维持对营地攻势，另外俩只手结印唤出泥浪直冲楚梦焚。旁人眼中自是楚梦焚舞刀如龙腾，一路冲过泥浪，六鼎妖的封堵没有丝毫效果。 只有他凭借对地灵气的灵敏更能感知察觉到泥浪里更为细节的东西，楚梦焚双刀狂舞，周身刀光成球，刀刀斩在构筑泥浪的灵纹上，斩得玄气崩离、灵气四散。 自己竟然拦不住！遂发出一声尖啸，通知同伴自己将要全力应付这个女人。六只手臂结印如莲花盛开，八只蛛腿奔行辗转，只为远离那双刀狂舞的死神。 楚梦焚再现柯湖上的一幕，万法辟易！斩尽一切！ 无论六鼎妖踩着的灵气流多么快，八只蛛腿迈动的频率多么急促，面对水开道不断加持的速度、玲珑配合超凡心觉带来的轨迹预判，双方距离不断缩进，六鼎妖绝望地看到楚梦焚突入自身十丈。即使期间其他伏地妖拼着受伤也来支援自己，也被楚梦焚斩断玄术，那一袭墨绿身影背后，凄清月光下尘霾飞舞、碎石一地、泥沙狼藉…… 十丈对于六鼎名士有多远？ 一闪即逝，一如刀光乍起又清寂。 楚梦焚一刀枭首后，吐出浊气，收刀的手稳稳颤抖，经络脉穴的抽搐带着浑身颤抖，剧颤中出汗如浆，她的心神已经所剩无几，全消耗在这高强度的突进中。 随着首领倒下，其他伏地妖在营地其他玄气士腾出手的围捕下，一一伏诛。自此这一场来自妖族的侵袭才算落下帷幕。 再来看营地情况，阵法已经残破不堪，不少学徒直接无力倒地，所幸有阵法庇佑，其他人没有营地外的楚梦焚他们直面狂潮之压力，好的一面是只有十来个人给玄术远远击杀在营盘中。 最大的损失还是那些物资，泥沙俱下，不少马匹直接窒息而死，不少需要一定湿度保存的药材、食物、布阵材料都直接报废得七七八八。 申明倒是说那些布阵材料可以在分天山脉里面采集。唯一麻烦的是马匹死伤太多，难不成还没开始进入分天山脉就要每个人背负自身行李前进？ 帐篷、食物、药品等物资，一个人所需或许不多，直接背负前行即可，途中遇到妖族袭扰怎么办？能保证自身状态足以应付战斗？ 楚梦焚忍着全身状态下滑的无力感，在许湫的搀扶下坐在帐篷左首与秦南袖相对，她纤眉颦蹙道：“莫愁湖分出一部分人手往范东采购物资，我们这边收拾好直接上路。这里距离范东差不多是二百多里，他们轻装赶来，带着马群和物资能在过青云岗前与我们汇合，各位意下如何？” 莫愁湖这边自然没有疑问，她再转而问及秦南袖：“燕国这边可是有其他打算？” 秦南袖与几位领队低声商议后，她开口道：“和莫愁湖一样的决定，在出发前，燕国这边希望和莫愁湖缔结合作契约，不同于之前的结伴同行，更涉及到相互帮助、不抛弃队友这些内容。” 刚刚一战，若不是林相率先示警，营地这边来不及结阵的情况下肯定死伤惨重，战斗中更是楚梦焚一人承担了绝大部分的压力，秦南袖自然是愿意顺水推舟压倒燕国那些行省的领队与莫愁湖缔结盟约。从秋城出发时，秦南袖还不能提出，毕竟下面的人会不服，现在见识了妖族的危险，那些人自然愿意和莫愁湖结盟。 要知道一直跟在后面的散修团体直接被打得七零八碎，离谱的是离林相三里外有个袁家的探子，自然是第一时间看到林相的信号，结果他居然死在了那里，也不知道袁家怎么想的，把这么差劲的探子弄进试炼队伍里面。 有散修队伍的例子加上自身队伍除了几个倒霉蛋再无其他伤亡的对比，当然愿意顺着秦南袖给的台阶走下去。 楚梦焚垂下眼眸，申明适时开口接过缔盟的事。作为能独立打理商会上上下下各项事务的强人，契约的条例他直接就可以默写出来。一式俩份，分别签上各位领队的名字，算是缔盟完成。 建立团队之目的是为了团结互助前往分天中域参加试炼日，林相示警是出于职责所在，但这不妨碍燕国几位贵族合力给出谢礼。 随谢礼到来的还有一枚识符，是燕国团队的。 在替学徒包扎飞沙走石中受到的砸伤的林相疑惑看向秦南袖。 秦南袖道：“我们虽然可以从莫愁湖那边得到信息，但这样终究会慢上一截，这一点时间兴许就是队员反应不及被敌人击溃，所以希望姚先生在给莫愁湖传达情报后，可以顺手把信息传给燕国这边一份。” 顺手的事，林相自是答应，顺便结束手上的包扎，丝毫不管队友看到秦公主在侧希翼搭话、看到林相起身又恋恋不舍的眼神。 俩人走到空旷处，林相也得以开口拒绝：“可以，礼物就不用了吧？” 秦南袖闻言嘴角一勾，眼眸不经意扫过林相面庞，落在远处朝这里张望的几位少女身上：“燕国有个特别的习俗：赠剑明心意。即使对方不用剑，依旧可以赠之以剑，诉之以情。”她打开礼盒轻声道：“这柄剑名为【误拂弦】，阳川李秋雨打造，未入天下名剑，但有名剑之实。” 一柄蓝金剑鞘、幽蓝剑柄刚好三尺长度的剑轻轻躺在红绸上。 “燕国赠剑，赠出后便不再收回，即使不承此情亦是如此，所以还请姚先生收下。”嘴上虽说着话，她眼眸却是落在远处的密友身上。 林相顺着眸光看去，三位少女往这边看来，居中一个脸色红润地轻垂脑袋不敢与林相视线交错。林相笑了笑，接过礼盒：“还请秦姑娘替我谢谢赠剑之人。” 第一百七十五章 女人只会影响我拔剑的速度 秦南袖纳罕地看着林相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去，想了想还是问道：“姚先生可是承情？” 林相疑惑回头：“不是赠剑表达我的救命之情吗？收下增剑，恩情两清。不是这个意思吗？” 秦南袖嘴角一抽，她没想到密友的一片衷心诉错情，忍着笑意道：“欲得周郎顾，时时误拂弦。” 感谢阿喜的面具太过逼真，夜色里秦南袖清晰地看到对面那人的脸在灵气灯的洁白光芒下渐渐发红、发烫、鼻尖冒汗，眼睛更不敢朝自己密友的方向瞥去一眼。 自在观也不能阻挡林相现在想把地面抠出个窟窿，让自己跳下去的尴尬情绪，即使之前秦南袖有说过不能拒收，但还是忍不住问道：“我……我能退回吗？” 秦南袖问道：“为什么要退回呢？” 林相现在宁定下来，回想起一路走来的心绪，与那丹凤眼对视，依稀可见几分小姑娘昔日的影子，以及那时的自己。他不能说听到此事第一个反应是不合适，为什么不合适他也不知道，只是一种下意识的拒绝。 这种情况下，珍重地拒绝反而双方都尴尬，他只能用记忆里那些剑纯少年的话语回答，脸上更是极力摆出一副‘生人勿进，剑可以’的表情：“女人只会影响我拔剑的速度。” 他抬手示意盒子道：“既然赠剑不能拒绝，我便收下。他日我若为剑宗，报与此剑一剑冢！”遂在秦南袖微张嘴巴一脸错愕的表情里转身离开。 林相说的话在均国话本小说里很流行，这种人更是直接被称为‘剑纯’，所以她们完全可以领悟林相要表达的意思，只是结合姚李子这个人之前的行为与话语……好像姚李子真的是个剑纯？ 远处三名少女更是雷得外焦里嫩，居中的少女一把抱住旁边密友，泣声道：“从去岁冬至日我就注意到他，再到寒潭院拔剑术震惊秋城、年终考核败肖锋，原以为他只是狂人狂语，原来真是一剑纯少年，愁煞我心，怪只怪我眼神不好，竟看上这等呆子……”说到最后想到林相那表情、语句直接咯咯笑了起来。 秦南袖走近后没好气地掐了她一记：“让老娘替你踩了一个剑纯雷，好本事啊！交友不慎！错付了！”不过她的嘴角却是笑得轻快。 少女笑嘻嘻道：“我也没想到真是呆头鹅啊，感谢袖袖替我踩雷，没让我亲自直面剑纯少年的杀伤力。” 自此姚李子剑纯之名算是在营地传开暂且不说。 待到营地清理干净，安置好伤员，后半夜申明径直找到林相递出一柄褐色皮质剑鞘包裹、黑色细绒缠绕剑柄三尺五寸长的剑给林相。 “喏，剑纯少年，这是莫愁湖这边给你的谢礼，这是你应得的就不要推迟了。若不是你，营地要死大半人才能活下来，而且你收了燕国队伍的剑，总不能自己队伍没有表示吧？” 说到这个份上，林相遂直接收下，申明道：“剑是莫愁湖那边收藏的古剑，没有入过天下名剑，铸剑师也不可考，只知道剑名【绍踵武】。” 于是林相的行李多了俩柄有神兵利器之实却无神兵利器之名的剑。 申明看林相收拾好俩柄宝剑道：“既然是自己人，也不能太寒酸，楚梦焚让我转告你，等她休息好，可以解答你一个关于命灵玄术与命灵搭配的问题，只要是莫愁湖教过的，不涉及到根本隐秘，知无不言。”说到这里，申明艳羡地砸砸嘴。 林相更是眼前一亮：“她什么时候休息好？” 申明捂脸：“我觉得你真的可能是个剑纯，你俩的谈话定是独处。天下第一美人相邀，不该卖力刷好感吗？直接抱得美人归不行？该不会你屡次拒绝莫愁湖的邀请，就是因为莫愁湖历代湖祝没有剑魁吧？” 林相想了想，很坦然地说：“你怎么知道？”心底补了一句：我可没这么说。 申明嘴角一抽，懒得搭理这人，话带到后直接转身走人：“楚梦焚应该明天就能恢复，你明天找她吧。” 当夜，已经安歇下来的营地，经历大半夜惊心动魄的夜袭后，安排歇息的人骤然放松下，已经进入梦乡。躺在睡袋里的林相半寐半醒间，识符传来轻微震动，这是表示有信息送达，摸出识符一看。 裴红莲：“听说你收到一柄赠剑？” 林相睡意顿时没了，回道：“你怎么知道？” 裴红莲：“我还知道你的剑纯行为呢。不错啊，小四木，桃花运挺多哈。” 林相：“我都不知道人家哪里看上的我，况且越靠近南地越危险，哪里有心情风花雪月。”发出这条信息后，林相想了想，问道：“姐，你怎么知道我在队伍里的事啊？” 定然是有人透漏给裴红莲，关键是这个人是谁？ 申明？那夜咸元码头，他确实对自己有所关注。毕竟自己和他只是泛泛之交，赖不着大半夜不睡觉看自己看码头区吧？ 秦南袖？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那次绝峰的话，林相也事后听说过，如果裴红莲跟秦南袖说了自己的真实身份，秦南袖这一路上对自己若隐若现的打量试探就有了另一种解释了。 楚梦焚？裴红莲对楚梦焚不是一二般的嫌弃，而是三四班的嫌弃与警惕，也不知道她为何对楚梦焚如此警惕。找楚梦焚打探消息的可能虽小，但也不是没有可能。 林相尚在猜测时，对面的信息已经送来。 裴红莲：“很晚了，我得睡觉了，别吵别吵，女孩子需要充足睡眠。” 林相一脸懵逼，他没看错现在是寅初二刻（凌晨三点半），离天亮也没几个时辰了，五鼎玄气士熬到这个时候，直接爆肝通宵了，还睡毛线啊。不想说就不想说呗，林相也不再刨根问底。 林相：“好吧，祝姐好梦。” 裴红莲：“你出发前那一卦不是应在今晚这一劫，后面小心。睡啦。” 林相扯扯嘴角，什么人啊，大晚上的就是为了说这个？放下识符倒头就睡。 第一百七十六章 十全十美与一枝独秀 翌日，部分人手往回返去范东采办物资与马匹，另一部分人收整行李装车，让剩下的马匹拖着上路。 林相收获的奖励没有隐瞒，虽说佣金给得丰厚，但一想到贵女赠剑、湖祝释疑，不少人干劲十足，光是收获那些玄气名士的情谊都值得奋力一搏，他们希望能用良好的表现获得这些额外的奖励。 赠剑给林相的那位贵女，在‘洞悉’姚李子的剑纯本质后，再未纠缠林相，倒是显得落落大方，林相也得以知道对方的名字——秦出云，很雅致的名儿，是燕国的郡主。 此刻的林相和楚梦焚单独呆在一座马车上，面对面就坐，中间隔着一张小茶几。许湫呆在旁边算是公证人，证明楚梦焚没有过多谈及门内隐秘。 楚梦焚梳着个坠马髻，杏眼半眯半睁，偏首靠在许湫的肩上，脸色带着几分异样的苍白。昨夜之战旁人看起来她全盘碾压，只有她自己才知道费尽心力才占尽先机、一步先步步先，把先手转为胜手，奠定胜局。 林相上车后，还未来得及开口，楚梦焚先问道：“你不愿意拜入莫愁湖是因为莫愁湖没有出过剑魁吗？”且不说旁边许湫听到这个劲爆消息后睁大的美眸，林相嘴角一扯反问道：“申明告诉你的？” 许湫：叫湖祝啊！混蛋！ 楚梦焚轻轻嗯了一声。 “自古话痨过场多。”林相嘀咕一句：“我可没说这话，全是他猜的。” “那也就是说，你还是有可能拜入莫愁湖？”楚梦焚睁开眼看着林相，这是她在林相上车后看他的第一眼，九觉通晓的他总觉得对方眼神里带着几分异样。 “嗯。” “看来今天的释疑我得拿出一点真本事了啊，让你对莫愁湖心向往之。说吧你想知道什么？”楚梦焚端正身子，示意林相开口。 “通玄练气俩种战斗方式，决定了俩种命灵玄术的搭配路线，莫愁湖怎么看待通玄和练气这俩种路线延伸的体系？” 林泳澄跟林相的解答是它们只是通往绝巅的不同路径，登峰造极者终殊途同归。 楚梦焚轻笑，声音带着几分沁人心脾的魅惑沙哑：“你这道题有点大呀。让我想一下可好？” 林相领会到楚梦焚的潜台词，里面定然涉及到一些关于莫愁湖隐秘的东西，他开口道：“那换一个，若是有一天我真拜入莫愁湖，你再告诉我答案可好？” 楚梦焚定定地看了林相一眼，垂下眉眼，轻轻道：“好。” “莫愁湖录入前六鼎命灵玄术的理念是什么？” 林泳澄曾在柯湖论刀时提过那是为了成龙，事后林相详问即是：前六鼎见自己，录入命灵玄术是为了勾勒出自身这条龙的爪牙、龙角、龙鳞，作龙之形，从而跃过龙门成为天地间的真龙。 这一个问题若是花心思总结莫愁湖公布的资料，也可以总结出来，但自己得来终究差了一层，倒不如让楚梦焚亲自讲述。 不涉及到莫愁湖的根本理念，楚梦焚倒是可以直说，她清清嗓子，道：“莫愁湖的传统道论是【先天不败，即是无敌】，前六鼎的玄术亦是如此。无限拔高自身优势，让自身的命灵或出类拔萃远超同侪，达到一力降十会，以之为根，联动其他玄术相互配合让自身的败机减少、胜机增多。” 林相从中听出一些早就有影子的端倪。 那是他在面临一鼎命灵玄术是洞玄还是玲珑时的选择，那时在他和林泳澄看来这无疑是俩种路线。领悟九觉的他选择玲珑的话，无疑是集中一点登峰造极，无限拔高自身优势，从而一力降十会；选择洞玄则是补足短板，做周转如意的六边形战士。他后来选择了洞玄。 现在自己的六鼎玄术选择上他有些迷茫，只在于他发现自己碰到学徒位阶的还好，能凭借自身技击之道的修养碾压。可是若是遇到势均力敌的对手，如盲打时的楚梦焚，自己或许下限很高，可感觉就缺了一记破局的杀式，不能奠定胜机。 若是选择命灵玄术录入杀式，这样就和自身选择命灵玄术的理念有些冲突了，毕竟一开始的打算是命灵玄术里面只录入一门剑法的，其他全是根据剑法补齐玄术，走的是洪艳寒凝练出玄生一剑的路子。 “无限拔高自身命灵优势和联动其他玄术补足短板不会冲突吗？”林相展开细问。 楚梦焚反问：“这难道不是一体俩面吗？一枝独秀与十全十美不都是艳冠天下吗？” “一开始一枝独秀，走到半途发现要走一截十全十美的路，这样还能做到艳冠天下？” 楚梦焚轻笑一声，偏开头道：“真笨哦，师姐你来跟他说吧。” 许湫开口，声音带着山南吴地的糯音：“姚先生着相了。 “艳冠天下的女子若只有美貌，是做不到成为魁首的。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等方方面面终要涉猎一二方可，或许技艺不如其他女子高明，但有了它们才能撑起自己容颜的气质韵华。 “同样的道理，或许一个女子容颜不是最美的，但她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一不精，常言道‘认真的人最美丽’，这份丽色亦是可做她容颜的胭脂。 “十全十美和一枝独秀并没有姚先生想得如此泾渭分明，只要把握住根本，就可做到不失本心。” 林相拱手一礼，表示受教，他明白自己确实着相了。只要把握住自己选择洞玄的根本原因，即使六鼎玄术录入剑技依旧还是周转如意浑然一体的路子。 楚梦焚扭回脑袋看着林相，挑着纤眉道：“明白了？” “嗯。” “还有疑问吗？”楚梦焚问道，旁边许湫古怪地看了她一眼。 “已经足够了。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林相起身走出车厢。 结合楚梦焚与林泳澄的话，以及之前开始凝练剑术时的思考，他感觉自己的龙门之路，或许应该如自己想的一般无二。 见自己，识得此间真面目，以何识之？ 以剑术之术，阐以立道，从而见根。 根、道、果，见根寻道，龙门路之始。 第一百七十七章 天择树妖 车队越过春绿盎然的山林，周围地形往平地水泽发展，大片芦苇尚未发芽泛绿的波涛一直延绵至视线的尽头山峦。车队在芦苇中尚可分辨的道路上行走，有混迹南地的佣兵给其他人普及周遭地形。 “这里就是南泽了，我们走的这条路是落在芦苇荡里面的，等到夏季发水，这条路就走不了啦，只能从边上绕过去，到时候也就那几座山才能给人一点地方立足，其他地方都水汪汪的，只能乘小舟过去。” 瞥见几个学徒不信的眼神，那中年男子呲一口烟叶熏黄的牙齿笑道：“你们可以去看看路边的芦苇下面是什么。” 有学徒去掀开芦苇的遮掩，其他人瞧眼看去，竟是水！甚至还有惊慌远离的小鱼。 “这条路可不是天然的，全是当年那批南拓的人用玄术接出来的，贯穿南北九十里泽地。那时的青云岗……”男子陷入往昔回忆。 南拓之事有过好几次。林相知道十多年前有一次，结果也是妖族反弹得最厉害的一次，石谢幺是那一次南拓反噬的受害者。看这中年男子的样子应该是说的之前某一次。 他想到和北岗求援信息一起看到的那则愤世嫉俗的信息，那些转身投入南泽的士卒想来应是芦苇根底的一滩朽骨了吧。 那天纠错群自己一言解惑后，哈南变得低调起来，偶尔有几个樱桃味、大圩、芙兰寒这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家伙阴阳怪气一下哈南，其他人都沉寂起来，仿佛之前那一夜的炸鱼现场全然不见一般。这让打算暗中窥屏看乐子的林相大失所望，只能少把玩这柚叶，心思更多放在周遭旅程上。 青云岗是一片绵绵不绝的山地土坡，从南泽这边看去之能隐约窥见天尽头起伏不定的青黑峰线，再远一些即是如墙耸立直抵云霄的分天山脉。离分天山脉越近，队伍中的人越能感受到那横戈天地间告诉诸人此地即是天地尽头的压迫感。 深入芦苇荡十来里后芦苇荡里出没的妖族明显多了起来，千奇百怪的形态让林相大开眼界。光是从腿的划分就有好多种，从数量上说有一条腿的、俩条腿的、三条腿的、四条腿的……；从形状上说有类人的、类禽的、类兽的……；还有上面几种组合在一起的，如俩只鹰爪敛在腰腹，靠一对类似象足行走的树妖，树妖手臂也是五花八门，和蜘蛛腿类似的节肢手臂、人形手臂、几根触手、一对藤蔓组成的手。 这树妖从芦苇荡冲过来时，气势没把人吓到，那奇形怪状的样子把人骇得不轻，有人直接结印失误，玄气在体内乱窜；有人兵器掉地上，下意识后退几步。 毛建飞来得干脆，一发大火球直接干脆了当地送树妖成芦苇荡里一片焦黑烧痕里最庞大的残烬。 “天择树妖，它的命灵具有吸收各个种族的身体特点，让自身不停地进化的能力。最恐怖的是一只树妖通过无限吞噬各个种族以刺激命灵的普适性，直接让自身命灵和一座城池产生共鸣，那座城直接成为树妖的身体。昔年在止戈国立国战中有出现，幸好给宗师持修罗神剑，一剑断半城，击杀树妖。” 毛建飞给队伍的人解释道：“这只树妖才开灵智，只是学徒位阶，连自身局限都没看清，胡乱吞噬下初生的灵智已经混沌，无法区分危险，所以才敢朝车队冲来。” 过了南泽离青云岗只剩六七十里陆路，队伍自是不可能在妖族的眼皮子低下穿过山地。 深入南泽四十多里，队伍转东，前有玄气师凝土成路方便队伍通过，中有玄气师以光暗玄术调节光线遮挡痕迹，后有玄气师以木玄术恢复压倒的芦苇、清除车马行走的痕迹。 队伍将从南泽直抵青云岗西麓，在那边等待后队人马，一起突破封锁进入南地。 林相和其他学徒跟随毛建飞几位老手，把巡游范围扩大之队伍三十里外，斩杀妖族窥伺的眼线，防止队伍的踪迹被妖族掌握。 遇到学徒位阶的妖族毛建飞几人有意让学徒们适应和各类妖族战斗，都是在旁边掠阵，让学徒亲自上场。其他学徒倒是中规中矩，林相却是着实吓到毛建飞。 他听过林相的名头，也知道一二传言，而且出于某个人特意的交代，也让他确实很关注林相的情况。待看到他那隐约有几分剑术影子的使剑手法时，他才知道这人多么惊才绝艳。想到队伍里那个传言，按捺不住的他摸起识符问起许湫。 “许师姐，听说姚李子要拜入莫愁湖？”作为莫愁湖的编外人员，他叫许湫一声师姐是应该的。 许湫：“是湖祝想邀他拜入门墙，人家还在考虑。” 毛建飞：“……” 待看到林相以一手挑剑荡开一只牙眦犬族的棍棒封锁，一剑封喉后，他虽然有些不敬，但他还是忍不住想到那肖锋看到林相这等初窥自身剑术门径的造诣，还能在队伍里一副牛皮哄哄的样子？人家这条件，都可以说是同代关门弟子了。 这些和林相倒没什么关系，再与牙眦犬族交战，林相明显感到自身技击之道的高深修养带来的碾压，比在决斗场时要轻松得多。更让他惊喜的是，平时对着泥桩演练剑术时，几处不明白的地方豁然贯通。 他下意识地说起洪艳寒的话：“剑是用来争的。”手上的剑握紧几分，他能感到自己这一段时间虽然没有用极境生炼法，但自身玄气修为依旧在稳定进步，再过几天的月中差不多就可以晋阶入高阶了。 过了南泽芦苇荡，之后的路倒不负南泽之名。 沼生植物布满湿软的泥面，旁边青苔的淤泥上积出大大小小或浑浊有鱼虾、或清澈见蚂蟥的水潭，全靠地玄术与冰玄术结成一条路径供人通过。 也是装载物资的都是马车，而不是炼气车。马车只需要拉俩条窄冰路就行了，若是炼气车，指不定都哪个疏忽陷进泽地里面，荒山野岭的修都没地方修理。马车损坏了，都是木质的，直接用木玄术生发驳接一下就行，想来也是团队选择马车运载的缘由吧。 第一百七十八章 几百里外的躺枪 耸立在泛黑泥水里的树干黢黑潮湿，布满青苔，眼尖的林相看见上面有蚁行、不知名的软体虫攀附。时聚时散随风飘摇的烟瘴里面含有细小虫蝇，队伍里车马人周边都布置了一个出境就能施展的清风玄术，用来过滤毒瘴以及虫蝇。 林相这些学徒跟着毛建飞走在队伍前部分俩侧，主要是确定将要布置路径前面、俩侧的水洼里面有没有危险。 刚出芦苇地时，队伍路过一处是深不见底的鬼窟窿，里面潜伏着一只蛇类妖兽，等人走入攻击范围直接把人拖入水洼深处穴底，只留血水上浮。那妖兽有五鼎境界，即使是楚梦焚也不敢深入不知道里面地形的鬼窟窿斩杀妖兽，只能按刀立在水洼边，让队伍快速通过。为了防止这类事发生，于是侦查员都被撒在前方路径。 原本晚上打算在泽地过夜的计划，直接搁浅，谁也不知道这片泽地会冒出怎样的妖兽。晚上队伍周边唤起光亮术，再用暗玄术制造一层无光结界，防止光芒外溢，以此照明前行。 一直到十二日中午，俩天俩夜不合眼的高强度行进，让队伍越过二百里长的泽地，走出南泽。 这里距离青云岗西麓只有六十里地，毛建飞选好一处扎营地，让还能再坚持的玄气士值守半天，先让那些低境玄气师去休息，然后再来替换。 十二日夜，队伍才勉强恢复状态。知道沼泽地难行，在初十晚上队伍就通过识符告知后面筹备物资的人员直接绕路走，不要穿越南泽。所幸在沼泽地耽误的时间比预计的要长上一天，绕路要多花的俩天时间已经去了一天，差不多明天晚上就能补齐物资，开始突破西麓妖族封锁的事宜。 十三日清晨，毛建飞就带着休息好的学徒们往青云岗摸去，他们要在里面探清妖族的分布情况，找出一条合适的路径让队伍快速通过。 青云岗是山地与土坡混杂的地形，妖族依照习性各自盘踞山上、地穴、河中。妖族现在的封锁是指现在不准许任何人从自身领地通过，并没有战时派遣哨兵巡逻周边的情况。林相他们需要做的即是找到一条能从俩个妖族领地间穿过的路径。 然而当毛建飞带队远远看见山林间巡游的妖族时，脸色铁青。 “怎么回事？明明不是战时，为什么还有妖族巡边？那些走私贩子的话是假的？”张奇低声嚷了起来，规划路线时，队伍里有人接洽过一些去年冬月往来青云岗走私的人，直到这边有路可以过去。 “安静！”毛建飞低呵一声：“往其他地方看看。” 又在周边十来里区域巡游一番，林相葛岳山把各自看到的情报汇总给毛建飞，他沉着脸道：“看来妖族确实是在巡边，我刚刚去南泽里看了，那边守卫稀疏一些，或许可以从那边溜进去。” “毛队，车队这么办？”葛岳山提出一个问题。 毛建飞道：“进去看看再说，学徒们先回去，跟营地说下这边的情况。张奇你们几个跟我进去看一下。” 一直到入夜，营地外传来车马嘶鸣，毛建飞几人和燕国那边的侦查员都没回来。 林相往车马嘶鸣传来的地方看去，那些人是往范东那边筹备物资和马匹的人员。 随着这批人员物资的到来，也带来一些识符上难以获取的内幕。 识符让信息变得迅捷，也相应把一些壁垒划分得清晰分明。有些隐秘碍于双方阵营等因素，为防止落人口实，是不会选择在识符上交谈的，只有面对面交谈，才有得知的可能。 燕国带队采办物资的是位于燕国西北部靖海省的领队古书运，他在范东遇到止戈国带领的队伍，和对方领队喝酒时说出的内幕，让他结合下午林相带来的情报，想到一个可能，所以特此跟秦南袖汇报，秦南袖把申明几人也叫了过去。 “自从我们出发后，暮修会的队伍也出发了，从阳江直接过了青云岗。那时是初二晚上，我们在咸元码头过夜时登的船，比我们早走一个晚上，范东那边没停。” 申明疑惑问道：“止戈国的人为什么这么清楚？” “那船回返时，在范东停了半天补齐淡水食物，船上的水手有止戈国的人，碰到那领队，跟那他闲聊时说的。随着暮修会的行动，其他原本打算晚动身的队伍也跟着出发，相信大家在识符上都有所知道。” 这一点其他人在识符上有所听闻，只知道那些队伍都出发了，想不到还是因为暮修会的缘由。 “据说秋山学院的队伍走得最大张旗鼓，在从青云岗西边穿过时，里面那个茱萸会的人，好像没忍住和妖族干了一场，没打过妖族，大部分逃到南地去了。剩下没死的，只能往回逃，结果逃到范东还是给妖族追上干掉，范东那边有人看到。” 秦南袖几人面面相觑，他们可能知道为何妖族这么戒备了。 秋山学院那支队伍可能也是和莫愁湖燕国的队伍同样打算，跟着走私贩子的路走，结果路上在妖族聚集的青云岗来了个中心开花？弄得妖族现在也风声鹤唳的，难怪会有巡边的妖丁。 秋山学院的队伍自然没人宣扬这件事，妖族那边更不会提及，也就当时范东目睹追杀那一幕的人从追逃俩方的话语里推出事情的脉络。也难怪识符上没人说及这件事，要不是古书运回了一趟范东，没准他们要回到秋城时才能知道这码事。 这大概就是被误伤了吧？还是相隔五六百里的误伤。 申明轻呵一声，摇摇头：“我还是去看看毛建飞他们回来没吧。”嘀咕着幸好有先见之明没跟一群疯子走的话语，掀帘出帐。 其他几人也没什么办法，只能看山里的具体情况再做决定。 古书运带来的消息没有封口的必要，自然在队伍里传开，林相也得以知道。 林相想到那除妖务尽的茱萸会理念，他很疑惑，那林冬煮怎么敢带着这么一群狂热份子前往分天山脉这妖族盘踞的地方。这不是揣着炸药包逛火山吗？ 第一百七十九章 走私贩子 林冬煮平时蛮精明的一个人，在芭叶园当人质时还能抓住时机请教阿喜，平日言谈也是井井有条的，怎么一遇上茱萸会就有些犯浑？ 即使为了报至亲之仇也不至于把自己命搭进去吧？ 难道自己活着越过龙门，境界高深后能杀的妖比一次地图炮来的妖族更多，那个会抓住机会请教疑难、努力修行不敢耽误的林冬煮不会算这笔账？ 申明说的那个原因他是真不信，有执念也不是这么执的，命都不要的执念怕是死志吧。 等到亥正初刻（晚上十点），毛建飞一行人回到营地，开口第一句话即是：“可能有一条路，后半截没有去，从那些妖族的言谈来看，后面只有一个凫山牛部族拦在前面。凫山牛部族不擅战斗，我们可以假装私贩借道过去，若是对方不愿意凭借诸位合力，是可以冲破封锁的。” “燕国这边也是找到一条差不多的路。”秦南袖开口道：“绕路的话，学徒和车马不能浮空至少要多出十日的路程，同样会面对妖族的阻拦，我想走青云岗，莫愁湖这边怎么说？” “绕路太费时间，还没进分天山脉就遇到这么多阻拦，也不知后面是怎样的情形，时间定是预留多一点为宜。今晚我去看看燕国那条路，你去看我这边找的路，明晨决定走哪条，确定好就出发。”楚梦焚道。 说定后，俩人带着几位领队和侦查员去查看路线情况。营地这边也做好立马拔营的相应准备。 辰初初刻（早上七点）早已沟通好的俩支队伍往毛建飞找到的路走去。一路上玄气师依照之前的分工，做好掩盖行迹的工作。 毛建飞找的路是从一处地下岩窟进入青云岗，岩窟里的暗河连着山另外一端的小河。现在玄气师用玄术拦住暗河上游，下游加大放水流量，车队行来时，暗河已经成一条地道。地玄术平整地面，车队平稳穿过暗道从另一端出口走出。 小河从群山中穿来，俩侧河岸斜度略陡，车队循着河岸边开辟的小道借着树影遮挡行迹，跟着带路的毛建飞没入群山间。 毛建飞找的路很隐蔽，一路上遇到的野兽稀少的可怜，妖族和妖兽更是影子都没有，只有山中兽吼、鸟啼、不知名的妖族语，偶尔还有几声短促悠扬的妖族部族独有的小调回荡山间，告诉行人此地是妖族盘踞的山水。 待看到一团恶臭刺鼻的粪便，林相知道为何这条路为何妖迹稀少了。那是一种名为胧夜狮妖的独行妖族，由于天生暗系命灵，它们往往是夜色里最诡谲的刺杀者。 它有固定的夜巡路径，若是给它察觉到自己的夜巡觅食路线上有其他生物的气息，它会循着气味一直追捕气息主人，直至格杀就食。 所幸队伍准备的材料很充分，黎粟安调配出一种喷剂，撒在队伍走过的路上，直接消弭路径上的所有气息，胧夜狮妖即使知道有人来过也无法追捕。 下午日头偏西时，车队来到凫山牛部族所居山地外面树林，跟在毛建飞旁边的林相轻咦一声：“那里面怎么有人？看样子还很自由。”他指着凫山牛居住的草地后面一截的位置，那里立着几座帐篷，隐约可以看见有人在进进出出。 队伍其他人也注意到了林相说的地方，申明取出一个望远镜远远看去：“嗯？好像是商人。” “不是私贩？”古书运问道，商人和走私贩子可是俩种概念。 “是商人，私贩和商人的眼神不一样，一个可以当劫道悍匪，一个可没那胆子。”申明确认道：“看来南边的情况却是有点意思，说不定我们还真能假装私贩混过去。” 旁人不由得想到之前的情报，南地人妖共存。 楚梦焚作出决定：“直接过去，假装是走私贩子，凫山牛看出来后要阻拦，直接击退，不要杀生。” 车队撤去遮掩玄术从树林中鱼贯而出，所幸旁边就是一条泥路，不用玄气师铺就道路，他们也顺势进入马车在上面休息恢复。 车队的出现第一时间引起凫山牛的注意。一头褐色毛发一对犄角和寻常水牛大小相差无几的凫山牛迎上来，口吐人言：“人族你们从哪里来？” 申明开口道：“走私的，你们要不要买一些水晶？”他顺手掀起旁边马车上的油布，上面堆积着各色大小不一布阵用的水晶。 凫山牛微微晃动犄角：“凫山牛不要水晶，只要药材，我闻得到你们车上的药材味儿。前阵子不是封路了吗？你们怎么进来的。” 申明笑道：“那些药材可不能卖给你，那边有几位大妖指定要的。布阵的材料倒是可以卖给你们，可惜你们不需要。至于我们怎么进来的……”他一把勾住对方牛脖子，一个清热润脾的番花果放在它嘴边：“私贩都有各自的渠道，肯定不能多说啊，今儿个能不能借道一用，下次我们专门拉几车药材过来。” 凫山牛舌头一卷，番花果吞入腹中：“好，你们从西边过去，不要发出太大的声音，免得吵到其他休息的小牛犊子。” 其他人也没想到会这么顺利，只有申明摸摸下巴，跟着车队从凫山牛居住的草地西侧绕过。 不少小牛从族群里跑出来，远远地观望这支车队，西边的路刚好要路过那几座帐篷，有人开声道：“兄弟行啊，封道了还能过来。” 申明远远一笑，回了一句均国熟谚：“有钱能使鬼推磨，一起走吗？” 那人摇头道：“还要在这里再呆几天，去山里采药的队伍还没回来。” 申明眸色一闪，跳下车递过几根均国那边传出的烟叶，那人瞧见这稀罕玩意儿，遂和申明在路边吞云吐雾起来，嘴上说些杂七杂八的话。申明凭借打理商会的经验和对方相谈甚欢，待车队走完最后一辆车，申明挥手告别，追上前面的楚梦焚几人。 黎粟安道：“问出什么了吗？” 第一百八十章 乱成一锅粥的南方 申明神色复杂地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边真是人妖共存的，可惜讯浮塔被妖族推掉了，不然早知道那边的消息了。”申明的话在队伍里引起一阵嗡然。 秦南袖道：“先过了青云岗再说，之前妖族封锁的太严，各家探子都渗透不进去，既然那边有人，说明各家的探子和人脉可能还留存着，到时候也不愁打探不到情报。”她说的是事实，只是为了安抚大家情绪，有个心理准备，免得真有人接受不了和妖族共存，直接学茱萸会的人来个玉石俱焚的操作。 林相倒是没有多余的想法，均国其他地方不清楚，周都可是有妖族存在的，想来这也是秦南袖宁定淡然的缘由吧。 众人各怀心思，循着泥路往山外行去，山下依稀有灯火闪烁。 一直走到子初三刻（晚上十一点四十五分），走出青云岗的车队远远停在一处村落外的树林里，深夜里的村子没有一丝光火，安静得婴儿偶尔的啼哭显得异常嘹亮。在山上既看到这里有灯火，没想到竟是一个与其他地方相差无几的村庄。这可是在妖族控制的区域啊。 几位领队商量了下，既然走出青云岗，收集信息也不及这一时半会儿，立马扎营休息，所幸玄术的存在让扎营之事变得轻而易举。 丑初初刻（凌晨一点）整个营地已经彻底安静下来，只有巡夜的人员四处走动。过了青云岗识符已经无法连上讯浮塔，只能链接车队一辆马车上用源晶搭建的团队局域网，方便队伍内部通讯。巡夜的人倒是因此更为专注四周的动静，不像以往还一边巡夜一边刷识符。 卯正初刻（早上六点）林相已经收拾完毕跟着毛建飞往那村庄行去，他们要装做是从外面进来的行商打探一下这里的情况。 毛建飞不经意问起妖族北征的事，那位村民的回答让人惊讶：“妖族北征的时候一开始却是闹得很凶，蚕国的人都给屠了个七七八八。后来过了江原，情况有些变化。 “从江原开始北上后，妖族不再派出那些残暴的妖兽开道，反而是选那些性子温和的妖族四处宣告，留在家里接受妖族的统治可以保全家平安之类的话。 “可有屠城灭国的事在前，谁敢信啊，都说妖族是要留些活人作大型祭坛的血食，所以派来蛊惑人们留下。实际上大家都打算跑，先跑的都是那些一穷二白的人，后来是老爷富商们。 “我们这个村的人也是结伴北上的，结果走得太慢，妖族已经顺着阳江下来把青云岗封了，直接让我们回返寻地立家结社耕地，还有妖族帮忙立屋子。我们看妖族说话算话不滥杀，干脆就在这里住了下来。这也是村寨看起来很新的缘由。” 接受妖族的统治，林相从其他村民那里打探到和浮明其他国家的模式类似。 所谓统治往往是为了留住人口，让自己领地人流加大，从而产生其他的税务收益，因为百姓在自家田地耕作不需要缴纳任何税，相反还有一定补贴。但经商之类的其他工作就要缴纳一笔税款，作为领主担任交易公证人的费用，若是交易不公正，可以直接找对应部门仲裁解决。 浮明大部分的军队士卒都是学徒位阶的人组成，毕竟能跃过叩门关进入四鼎，直接就是升任军官。学徒位阶的人离不开五谷杂粮，土地的产出是有用的，况且有些百姓不单只是种植粮食，药材、灵草、灵药只要条件合适都有所涉及。 而只要人留下来，子女的教育、衣食住行的念想，种种烦恼纷至沓来，自然会让人选择去努力拼搏转区酬劳，领地也跟着繁荣起来。 远的不说，燕国现今的情况就和这边类似，不同的是燕国是行省、郡、县、镇、村的结构，作为山北或者浮明最强盛的封建王朝，庞大的官僚体系全靠其他的税务以及国营行业进项维持。当庞大的官僚体系也意味着对基层的掌控力，这一方面就远胜这套理念发起者均国。 现在的均国已经走到百姓不需要耕地，每月发放一笔生活费，百姓就可以衣食无忧地平安老死，小病小灾村里面可以直接免费解决，但是治疗大病、子女上学、想穿华丽的衣服这些，就需要自己努力了。也由于均国百姓算是解决了物质上的问题，他们更注重精神、道德等事务，相应的对执行国家制定的法律之官员有更高的要求，于是基层方面的服从性反倒不如燕国。 可能也和识符普及的原因有关，均国是郡、县、村的三级结构，官员依靠识符就可以解决大半事务，海陆贸易线带来的商税也让均国官员的待遇、当然是明面上，要比燕国高很多。于是均国对官员的素质要求也挺高的，如果做得不好，执政区的人在识符上投诉得多了，是可能直接下课的。 至于青云岗这边，听村民闲谈说起，最近的城池还是实行妖族未北征时的独立城邦制度，只是城邦上面多了一个妖族组成的部族议会。没有成体系的制度，以至于南地人妖虽和谐共存，但一些矛盾的纠纷还是有，只是这些住在城外的村民和妖族难以出现利益上的冲突，所以还能安稳生活。 城里面的矛盾就多了，据说三天俩头就有各个城邦的妖族议会公开审议纠纷。 回到营地把侦查员的情报一一汇总后，大家都确认妖族确实在谋求人妖共存，至于背后的缘由却暂时看不出。也因为妖族的这种诉求，以至于这边乱成一锅粥，制度的不完善、种族之间的冲突、风俗与风俗的碰撞都是让人头疼的东西。 楚梦焚道：“现在怎么说？” 申明耸肩：“去最近那个叫拓岩的城里看看吧，反正都乱成一锅粥了，我们倒不用纠结怎么编排身份，路上打听一下，随便编作哪个地方的行商就行了。” 古书运道：“顺便看看能不能联系上各家的探子，即使联系不上城里打探消息也比在野外来得快，确认好南边的情况，把路线规划好就出发吧。” 秦南袖补上一句：“其他队伍的情况也要收集，免得再次被躺枪。” 十来位领队一人一句，把行程计定，遂各自散去收拢队伍，拔营往拓岩行去。 第一百八十一章 挑事的肖锋、出头的陈华 由于南地情况复杂，燕国和莫愁湖的队伍没办法再分成前后队，协商后把五百多人编成一个大车队。结合路上打探的情报，全员对好口供，是来自妖族辖地西边铁山的富康商队。 学徒们自然也呆在车队中间位置，外面侦查的事宜已经全部由毛建飞几个老油子处理。上午还好，学徒们在车队里走前走后，学徒差不多有九十多个，三个莫愁湖的少女周边直接是围了二三十号人。 肖锋看到平日只有自己和莫愁湖后队学徒围着献殷勤的师姐师妹有一大群人嘘寒问暖，心里那叫一个酸不拉几，手捏着白色剑鞘几乎发青。扫到另一辆马车，靠在车辕上的林相双手拿着俩根小木棍在那里比比划划，有一搭没一搭地随口应付旁边凑来聊天的葛岳山。他心里更不爽了，可是打不过人家啊，于是陷入‘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越想越亏’的恶性循环里面。 他眼珠子一转，往燕国的学徒那边走去，燕国自有同是学徒位阶的贵女前来历练，也是聚成好几个圈子。有个圈子倒不是狼多肉少、孔雀开屏的样子，七八个学徒走在一辆马车旁边，七嘴八舌地跟马车上那人说着什么，马车上的少年嗯嗯呀呀地说着闲话，另一只手抓着旁边少女的玉手玩着拨弄手指的小游戏，羞红少女的脸颊。 肖锋拱手道：“可是靖海总督的公子许画颜当面？”燕国九大行省的最高长官即是总督。 许画颜顿住把玩少女素手的动作，抬眼看去：“莫愁湖的弟子？” 肖锋早知道这许画颜是个心高气傲不下自己的主，听说还对大他好几岁的秦南袖有些想法，他想到那日在阳江船尾看到的那一幕，嘴角一勾，道：“莫愁湖肖锋，可否让我单独和你说几句话？” 许画颜偏首：“要不各位俊男等我一下？”也不待旁人回应，放开握住少女的手：“王姑娘，稍等。”自行跳下马车，和肖锋站在路边。 肖锋把秦南袖在船上跟林相有过一面的事添油加醋地说一遍，更明言自己打不过林相，想要看许画颜折了林相的面子。 许画颜闻言后抛下一句话：“如你所愿。”瞧见林相的位置，直接抬步行去，越过五六辆马车。之前肖锋无故到这边就吸引不少注意力，看到许画颜和肖锋走一起加上许画颜一脸冷笑的样子，不少学徒隐约猜出有乐子看了。 驾驶马车的学徒走不开也是站在车辕上探头向前张望。 车队中间有古书运几位玄气士负责把控全局，他们自然瞥见学徒们的动静，有人问及要不要阻止。古书运淡淡道：“无非是争风吃醋那点事，谁还没年轻过呢，由他们吧，吵吵闹闹也好，这样才像个乌烟瘴气的商队嘛。”他可是注意到车队周围已经出现不少人悄悄打量，况且自己的顶头上司就是靖海总督，自己犯不着去拦上司的公子。 葛岳山自然注意到快步行来的学徒们，他推了推还在用俩根树枝比划的林相。林相的九觉早已告诉他后面有学徒朝自己这边汇聚，原本还想装一脸无辜茫然地来一句：“你们是来找我拜山头吗？”可惜旁边有个四六级捧哏证没过的家伙。他微微偏头，斜眼看着后面一身白衣的肖锋以及旁边同样白色衣袍的许画颜。 马车还在前行，许画颜自不会做什么阻拦马车前行的事，可是自己走路，林相坐车说话又显得没排面。这时候狗腿子的好处就来了，早有跟着许画颜一起历练的学徒直接赶出一辆马车，与林相并行。许画颜坐在车辕上与林相相对：“听说你剑玩儿得不错，要不咱俩比划比划？”他特地在‘玩’字上下了一个重音。 “没兴趣。” “怂包。” “噢。” “叫你怂包还答应了啊。” “噢。” “你像个傻子。” “噢。” 许字旭试图用言语挑衅，结果面对林相一副不咸不淡的架势，直接没辙。他嘴上的话也地图炮起来，林相懒得搭理他，直接继续摆弄树枝。 看到林相这样，许画颜青着脸，一开始还只是少年人的争风吃醋，现在林相可真把他得罪了。旁边的肖锋简直乐开了花，许画颜开的地图炮也是骂在山北这边，什么秋城像山沟沟啊、秋城人尽是这等没骨气之辈之类的，落不到自己头上。 可其他秋城的学徒脸色可就难看起来。不少学徒开口道：“姚李子，要不你就和他打一场吧？输了不丢人，” “就是就是，谁没输过呢？不要因为怕输就把骨气丢了。” 杂七杂八的话倒是把林相逗笑，瞥过那几个开口的学徒，摇摇头，这等遇事就对着自己人开炮的人，着实让他懒得置口。 另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时，林相倒是觉得以前可能走眼了？ “我陈华一生不弱于人，自当宰制天下，你们几个放什么屁呢？人家找事，你们不帮自己人就算了，还窝里斗，耻与你们为伍。呸！” 陈华走来，当着那几位学徒的面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那几人嗫嚅嘴唇不敢还嘴。 陈华对林相拱手示意道：“择日再找你讨教，我先把这几个杂鱼收拾了。”他转身斜眉冷笑挑着眼道：“姓肖的，我现在也是三鼎高阶，让你占一阶玄气的便宜，敢不敢与我一战？我可是看到你先挑事的。还有那个姓许的，我早就想打你一顿了，现在敢跟小爷我比划比划？” 许画颜淡淡道：“我找的不是你，莫名其妙地跳出来当小丑吗？退下！” “我陈华一生行事何须向你解释，你嘴巴这么不干净，臭气熏天的，要不还是让我给你洗洗吧。” 陈华摆出一副欠揍的样子，嘴上没有半分停下挑衅之事：“不是说秋山学院的人都是垃圾吗？一根手指头能碾死？你来试试？小爷让你知道什么叫做试试就逝世，愚蠢的北地蛮子。” 一句北地蛮子可把许画颜惹毛了，靖海省位于燕国西北，最北面即是北海，与西边北原接壤，向来民风彪悍，外人自然以蛮子称呼。 从小学文习武的许画颜从心底也看不起那些一言不合拔刀相向的人，心高气傲的他听人把他与自己从小看不起的人并列，他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冷笑道：“你找死，成全你。” 第一百八十二章 无形装逼最为致命 陈华转而道：“好，你排在后面，姓肖的先滚出来受死，当日在醉月湖我可是憋了一通火气的，说甚境界不够，现在你再放放厥词试试？牙都给你打碎。今儿个干得好不如赶得巧，给爷爷我泄泄火吧！” 这话成功拉住肖锋和许画颜的仇恨，肖锋直接站在路边野地道：“就这里，一剑解决你！” 陈华道：“这句话还给你。”他也走出车队，学徒们直接围在路边看戏。林相自然也下车，毕竟陈华算是给自己出头，得给个面子。 陈华鼻孔朝天道：“我陈华一生不弱于人，今后我的独门绝技即使你们知晓也阻拦不了我的崛起，因为强者的独门绝技是尔等蝼蚁口中的传说！”肖锋许画颜见状肝火愈盛。 肖锋按剑和陈华遥遥相对，他开始酝酿拔剑术，他要一剑斩破那张脸上的嚣张，狠狠地一脚踹上去。 陈华对他一笑，然后肖锋积蓄的玄气直接一滞，他看不到、听不到，直接不知道往何处出剑，只感到后背传来一阵剧痛，自己踉跄倒下，口鼻间尽是泥土草梗的芬芳。陈华顺势解开六欲对肖锋耳目的剥夺，居高临下、一剑抵喉地道：“小扑gai，你输了。” 均国那边传出来的话本段子视频并不少，肖锋知道‘扑gai’什么意思，脸色涨红再发白，直接在地上扭开头不搭话。 陈华道：“快去跟向你寄托希望的打手说说我的情报，免得说我欺负人。” 看着对方双手抱胸得意洋洋的样子，肖锋捏了捏拳头，遂起身拍拍身上的泥屑，走到许画颜身边低声说了起来。 陈华实际上耍了个心眼，他六欲剥夺实际上是要先剥夺自己的对应感官，再转嫁到对手身上。需要等自己耳目周围经络脉穴恢复后才能进行下次剥夺，恢复时间是半刻钟（七分半）。 许画颜的几个狗腿子听肖锋描述战斗经过以及相应感觉，有人苦思冥想后一拍手道：“是六欲！” 其他几人直接附和，说出六欲的那人脸色一苦，现在倒真如陈华所说知道是六欲又如何？这么短的时间哪有机会练习盲打？ 至于让许画颜认输的话，谁也开不了口，许画颜也低不下那个头。遂有人道：“许公子不是有一件镌刻凝神玄术的项链吗？许公子也有涉及通玄路线的战斗理论，倒不如凭借凝神玄术可以提高使用者注意力、降低玄气消耗的特性，采用大范围玄术护住周身，等他剥夺耳目的时间一过，直接拔剑把他格杀。” “好！” 议定后已是一刻钟过去，陈华已经恢复耳目脉穴状态。俩人站定，许画颜直接后撤几步，手上结印，引动玄术，耳目感觉消失的那一刻没有影响到他的玄术释放，直接给周身下了一个三鼎玄术【环身气盾】，风玄术里面守御全身的玄术。 然后开始地图炮模式，所有玄术都是大范围玄术，全靠凝神项链才能支撑住玄术的消耗。 陈华撇着嘴，直接用六欲增强自己的耳目感觉，闯入正在四处飞溅的冰雹中，杂乱无章没有经过细微调控的冰雹术完全拦不住身手敏捷的他，刹那间已是三丈内。 许画颜没有等到冰雹飞完再开始下一道玄术，直接朝周身甩出一道石击术，一圈鹅蛋大小的石子从周身飞出。 “哐！” 陈华再也躲不过，只能挥剑格挡，这一交击声暴露了他的位置，许画颜直接一发大火球飞来。三丈内练气路线的陈华已经不需要掩饰行迹，直接使上流水剑，一套剑法下来，付出身上衣衫被火球熏得乌漆嘛黑的代价，剑尖横在许画颜的脖子上。 尚不能目视的许画颜感受到脖子上的寒意，手上的印诀再也接不下去，体内玄气也是缓缓平息，一如心气：“我输了。”声音干涩低沉。 陈华解出他的耳目剥夺，嘴上不饶人，冷笑一声：“就这？人家大凶剑直接盲打撑过我的感官剥夺时间，你们哪来的勇气和人家叫板？” 他收剑回鞘，直接摆手往车队行去：“我陈华一生不弱于人，你们连我都打不过，还去找打得过我的大凶剑麻烦，回去再练几年吧。”走到林相旁边挑眉道：“怎样？厉害吧？” “剑法提高不少。”林相中肯评价。 乐子看完，学徒们快步追上马车，一路上陈华真心请教剑法上的问题，他很清楚现在的自己可不敢跟林相叫板，林相也很大方，有问必答。 毕竟，人家好歹让自己也无形装逼了一下嘛。曾经的手下败将出头教训向自己挑战的小鱼小虾，这感觉还真不错？想到这里，林相忽然有个大胆的想法。 “陈华越厉害，能打败他的自己岂不是更加辉煌？”他脑子里已经转过好几个想法‘手下败将养成计划’‘无形装逼的最佳执行者’‘为了让自己显得牛逼，我养了个绝世魔头当手下败将’之类花里胡哨杂七杂八的想法。 于是对陈华剑法上的解答更加详尽起来，甚至连自己的一些剑术心得也说了不少，旁听的陈华和其他学徒都受益匪浅。崇拜的目光让居然自在观状态下的他有些飘飘然？ 最后林相建议道：“流水剑法攻守均衡，实际上你可以考虑找一门攻击性强的剑法作剥夺感官后的进攻剑法，比如‘大风渡’‘屠龙舞’；剥夺感官时间过去后还没击败对方就选一些后手剑法守御，如‘缠灵蛇吻’‘陷阵’，这样在你反打的时候，你攻守之间的转化会更加流畅……” 陈华受益匪浅，他家学渊源也不及林相经林泳澄阿喜以及暗馆藏书养就的卓绝眼力，从未想过自己的战斗体系还可以从这些方面入手，自己之前心思落在降低负面状态持续时间的想法倒是有些着相了。 唯一无语的是…… 陈华抱怨道：“怎么你说的剑法全是那些绝世剑典，想弄到也没地方啊。” 第一百八十三章 点拨战法 林相闻言语塞，有三千本剑典若干杂书在脑子里的他真觉得这东西是大白菜诶，实际上他还是看得片面了。 世上行走在灵玄一道上的玄气师们，大多数都在寻找适合自己的命灵玄术与主修功法上面。接受大团队的雇佣任务，如此次莫愁湖、燕国这些队伍发布的，获得相应的贡献点、佣金。 同时也可以跟大部队去那些磨炼自己身的地方看能不能撞一二好运获得遗物的馈赠，采集稀有的药材、材料，收集不同妖族的情报等事情。 最后依靠自身积累资源、拍卖互易、半路截杀等手段拿到看中的命灵玄术与主修功法，期待跃龙门、本命玄术成震惊天下，从而成为一条真龙。 这个过程，还要寻找到一门合适自己技击之道的运剑之法、剑法或者使火之法、火法之类的技法，从而摸索自身战法，如此才有跃龙门的机会。 命灵玄术林相有暗馆、林泳澄等诸多因素的兜底，他已经在考虑第六鼎的命灵玄术选择。至于功法，也是由于主修功法让他以为这些东西很常见。 他修习的‘环’从何而来？识符上。 环又是一门上乘功法，运攻的复杂程度随着环气的增多，甚至有超越莫愁湖的镇门功法水经的架势。以至于他一直以为，依靠识符是可以获得其他上乘功法的。毕竟三千剑典里的一些剑法，在识符上用心搜罗还是能七七八八地拼凑出来个大概的。 况且在暗馆虽是勤看剑法不假，可他偶尔也会去看看其他的功法、修行论述等杂书，甚至后面看完三千剑典后，经阿喜指点，他还有过一阵想看啥就看啥的日子。 能收入暗馆的藏书能有差的吗？耳濡目染下，让他真以为这些就是大白菜一样，每个人修习灵玄之道都和他一般，差的是对灵玄之道的认知，对自己身魂的理解等，法术道上面的积累学习理解贯通。 实际上却是，流传于识符上的上乘功法或多或少有些隐患。 如【七杀】，扶芩七录创造者白三堰赖以成龙的上乘功法。 顾名思义，以杀立道，是一门注重杀气杀势杀技的功法。可是这门功法最大的缺陷在于境界越高，需要杀的生灵越多，不看质只看量。不少玄气师都对修习七杀的高境玄气师都有几分除恶务尽的心态，也是白三堰跃过龙门后，创立扶芩七录以此成就宗师的缘由。七杀可以成就宗师，可是杀伐过重，因果滋生，极易自溃。 还有其他上乘功法亦是如此，这么一看【环】倒是负面作用最小的。可是别忘了，有几个能有林相这般的条件去修习环？ 普通玄气师更容易暴露自身修习功法，抢夺天材地宝、截杀反杀等事情，弱肉强食的基本法则决定了玄气师要露出尖牙利齿才能护住手中的食物。可修习环一事暴露，仇家自是不愿敌人成长，朋友近人甚至都有出于嫉妒而捅刀之事，这些人世间的腌臜事也是修环者难以大成的因由之一。 不是每个人都有一个宗师境界的娘、大师境界的姨来为自己护道，让自己永远是同境之战，不会出现那些恶意毁功的人以高境杀低境，修环者的生死之战可不分高境与低境。 林泳澄和阿喜更借暗馆的万千珍稀藏书，为林相打下同境技击之道出类拔萃的资本，让他有着能在同境傲视同侪、不怕生死之战的底气。普通人哪有这么多剑法、法门学习？哪有这么多底牌握在手里维持自己的绝对胜势？ 宗师护道，让林相有了同境公平之战的机会。 暗馆藏书，让林相有了同境争雄决胜的把握。 其他玄气师哪有此等资源，也让林相把这些看得稀松平常，一心只求修玄问灵。殊不知，能专心灵玄之道，已是得天独厚的福分。 想了这么多，他也知道自己确实看差了，淡声道：“我只是举例，这几门剑法代表性强，你可以此为标准找类似的。” 陈华拱手受教：“点拨战法之恩，没齿难忘，但别指望日后我向你挑战时会让你三招。” 林相扫他一眼，懒得搭理嘚瑟起来的小破孩，直接跳上马车，继续拿着树枝思考自己的剑术。 其他人艳羡地看了一眼陈华，想不到替林相出头竟得了几分战法的要领。 这可是明了意气见天地的门径啊！ 每一个有志于跃龙门的玄气师都会磨练出适合自己的战法，从中窥见自身意气，放在剑者即是剑意、放在使火通玄师即是火意。自成一格，别有意气，方能跃龙门后，自然而然地见天地。不然凭借模糊的脉络越过龙门，那也得如阿喜一般在八鼎前蹉跎岁月，直至林相无心之言，让她茅塞顿开领悟刀意。 学徒们只能暗恨自己当时没有出头，这份福利没落到自己头上，于是学徒们都在暗自期待，能有个机会让林相承情点拨几句。 一路往拓岩，路上的人变得多起来，随之增多的还有其他形态各异的妖族，他们和人们各自走在路上，谁也不干扰谁，透着一股在秋城那些地方见不到的和谐味道。 一些生性温和的妖族如凫山牛，四蹄踢踏交错，犄角光亮，走起路来摆首甩尾，吸引不少人族幼童注意。 其中林相有看到一幼童拿出一枚常见的枣类水果，乘着大人不注意，递给一只在身边撒欢的小牛。那凫山牛不害生，舌头一卷即把青枣吞下，还用舌头轻轻地蹭了蹭幼童的手心。 幼童咯吱咯吱的笑声吸引牵着他的大人注意力，瞥见小牛后，大人脸上微微惊惧，见没有出现一口咬下自家孩童的手，倒是放松不少。 见俩头体格壮硕的凫山牛温温和和地望着这方没有其他异动，心胆一松，自家孩子和小牛玩得欢实，干脆抓出一把准备拿去售卖的青枣递给孩童。孩童胆子也大，直接攀着小牛脖颈上背，你一枚我一枚枣子地分食起来。 临近拓岩，林相愈发感觉到南地人妖共存间的某种默契。 一些队友在谈论刚刚遇到一路边摆摊算命的狸妖。 第一百八十四章 算命 狸妖如老僧盘坐，一身雪白毛发配上不知怎么弄出来的洁白长眉倒真有了几分仙风道骨的气息，背后立着俩张常见的幡子。左书：铁口直断。右书：童叟无欺。 出来历练的人自有一些女子。女孩子往往比男孩子更爱幻想，更偏爱一种恰到好处地水到渠成，以及那种突如其来心有灵犀的惊喜。 她们在自家附近遇到算命的往往也会问上一卦，在妖族遇到一只看起来仙风道骨的狸妖自是好奇心大增。莫愁湖的女弟子方芸与来自燕国东面行省离省的一女子王琪结伴问卦，自是姻缘签。 王琪正是与许画颜卿卿我我的那女子。 狸妖微微睁开碧绿的双眼细细打量俩人的样子，道：“俩位姑娘是要测字还是六爻？” 王琪问道：“六爻金钱卦还是六爻蓍卦？” “自是金钱卦。” 均国那边的铜角经多年统一制式，改制成一枚枚圆形的铜钱。其他地方的铜角形状各异，大体都是以铜料锻制的钱币。 六爻卦自古有之，古时用蓍草，后来均国的圆铜角流传开来后，三枚铜钱组成的六爻卦成了主流。六爻蓍卦只有在特别重要的场景下才会拿出来。 王琪听闻是金钱卦脸上微微失望，转而道：“我测字吧。芸妹你呢？” 方芸一行人从离原过山北时，走的离省那条道，经过王琪家，由此结下一份交情。 “我也测字好了。” 狸妖摊开白纸，放上笔墨，那笔罕见的不是常用的墨石笔，而是一支狼毫毛笔。 木制或者金属制成的笔套里，塞上一根细细的墨石芯即可书写。这样制成的墨石笔，比均国那边盛行一时的羽毛笔、毛笔等书写笔具方便得多。这也是少有几例均国事物没有争过本土事物的东西。 王琪见笔墨纸砚虽是普普通通的，可这毛笔倒是硬生生提高这次测字的庄重感了。幸好她有学过毛笔字，遂提笔吸墨，转腕捻尖，在砚台沾去最后一丝多余墨汁，沉腕凝指端端正正地写下一个“田”字。 狸妖看着这个‘田’字约莫有了一刻钟，才缓缓问道：“姑娘要测什么？” 王琪脸微微一红：“姻缘。” 狸妖沉吟，头顶俩只三角耳一动一动，吸引旁观的人不少注意力。 “姑娘可是姓‘王’？” 王琪和方芸觑视一眼，她俩可没报上名号。 “正是。” “这‘田’字当是你那心上人名中一字可对？”王琪闻言脸一红：“算是吧。” 狸妖闻言，长哦了一声，意味深长，捻着尖嘴下颔的白色长须：“着啊，可是那人名中带一‘田’字。” 王琪闻言红着脸点头。总不能直接测‘许’‘画’‘颜’三字吧？思来想去，这‘田’字最安稳不过，可狸妖怎测得如此准？她思绪纷乱时，狸妖继续说道。 “那我得直言了。”王琪心中微微一沉。 “这‘田’字自是有‘王’，你在他心中。 “可正‘王’左右各立一人，证明姑娘可得其心、其正室，却还是有二人分薄那人一二余情，还望姑娘日后要宽心才是，毕竟你是正室要胸怀宽广。 “而横‘王’说明姑娘头上脚下都有人看着，日后和那位相处还要谨言谨行方得始终。 “总的来说，这是桩好姻缘，姑娘切莫辜负了。” 王琪心中暗道：靖海总督的公子一夫一妻是不可能的，总要纳妾，这点倒是早有认知了。至于谨言谨行，那更是应当的，想不到这狸妖算命竟有此等工夫，看来是那等修为不高，对天地灵气认知深刻的高人。 她微微一福：“谢过大师，不知大师卦资几何，另大师可否告知名讳，姻缘若成，小女子可遥立牌位还愿。” 狸妖捻须的动作一顿道：“道号‘妙吉祥’是也。卦资不高，一金即可。” 王琪眼皮一跳，一两黄金的卦资还不高？算个卦一百斤猪肉的钱就没有了。不过念在对方算得清楚明白，遂打算忍痛付钱。 这时，旁边跟着林相车队一路行来的行商看不下去了，一中年汉子骂道：“妙老头，你别欺负外乡人，你和你的那些探听消息的小弟们赚个辛苦钱就够了，这么贪，吓到外乡人不敢来，坏了咱拓岩的风气，以后没地儿赚钱了，我还定要去议会上参你一本。” 中年汉子常来往拓岩几地倒货，在本地的妖族议会上都能说上话，狸妖自是不敢还嘴，干咳一声道：“李老哥听错了，老头说的是‘一金几颗’意思是几颗金豆子就行。” 王琪虽知道狸妖估计是那种派出小弟四处探听消息，把自己这一路上对许画颜的情意琢磨个八九不离十，结合队伍里其他人对许画颜的态度、俩人的名字，说了个空欢喜。但架不住人家确实说得好，遂慷慨给了四五粒金豆子，大概三两银子的样子。 狸妖欢喜收下，随口抛出三枚铜钱对方芸道：“送小娘子一卦。”定眼一看白眉乱抖，拂去三枚铜钱：“忘了忘了，一钱一卦，小娘子可要付钱？” 方芸被自愿地给王琪拉走，没有听狸妖解卦，万一狸妖又要来个“一金即可”，到时自己付不付钱？ 狸妖恳切道：“小娘子不付钱，也得谨记避风雷才是。” 方芸王琪自是哈哈一笑，汇入车队。 狸妖忆起刚刚那一卦，心中轻语：“命犯震卦，大凶之兆。于我却是，‘田’字作起，风雷交加，泽卦之喜……” 狸妖白眉下的碧绿眼眸看着王琪二人回返的车队，异常幽深，似一汪山中历经风霜的古潭。 队伍里也因此有了一个谈资，不少人搭眼一路调笑许画颜，许公子和气，笑眯眯的，眸子望着最前面的秦南袖却是心中神伤。 那李行商也跟队伍搭上话，原来在陈华和许画颜比斗时，李行商就留意到这支假扮商队的队伍了。还对出面应付的古书运一个劲儿夸赞商队的活力旺盛什么什么的。 最后说明来意，他牵线搭桥，给一三眼人身妖族作掮客，买走队伍里三车布阵材料。 第一百八十五章 突破护法 申正初刻（下午四点）车队来到拓岩，城墙不高，约莫三丈左右，人来妖往，热闹非凡。毛建飞早已在城外寻了一块地，打点好牛蛇鬼神，让车队能在此扎营三天，以作刺探情报之事。 既然是伪装成商队，自然有人假装售卖、采办货物，营地也采用内松外紧制度，不限制团队人员进出，但固定时间有固定的明哨暗哨。一众学徒自是怎么开心怎么来，三五成群地扎进城外的一片聚居地，也有腰包宽裕地直接进城去霍霍。 林相没有出去，用团队识符给楚梦焚私去一条信息：“楚姑娘，能不能帮我护法一下？我想今天晋阶。”之所以找楚梦焚，是源于在对方想让自己拜入门墙的情况下，无疑是对自己最安全的人。 可发完信息后，林相心头一跳，冥冥中的感觉更是传来几分不妙的意味。 对方回得很快：“来营地西北第四行第三间帐篷，直接进来，别声张。” 深究不出那份不安来自何处，林相起身出帐，营地的人除了岗哨，基本都各有去处，倒是冷清不少。他寻到位置，径直掀帘进帐，一丈方圆的帐篷没有任何杂物，铺着一层黑绒地毯，楚梦焚双手持刀步伐沉凝地舞动。林相带起的动静，她杏眼一瞥而过，直接道：“你在中心运功，我的刀法还差几招，周围动静我会替你留意的。” 林相依言，径直绕过楚梦焚盘膝跌坐，吸入一口气，五脏六腑律动，气海玄气红蓝俩分，开始他的晋阶之路。他不知道的是，楚梦焚停下舞刀，纤眉下的杏眸光影明灭点线纷呈，手指连弹结印，她的眼眸仿若镀上淡淡碧芒。 林相有感到楚梦焚的窥视，他并不在意，即使给对方瞧出自己修习的环也不在乎。 在三鼎位阶的晋阶，林相对身魂间的感觉比以往更加清晰。他明显透过尚在凝练升华的玄气感受到气海之海底的寒冷，更透过这海底看见深埋其下的坚冰，那是身体之阴，脑海里不由得想到一段话：“阴阳俩分为根，行灵玄之道，见己身，知晓人身本阴，灵玄之始气海亦是阴…” 已经升华成红色的玄气，林相更能察觉到它与坚冰深处的隐约联系，似极迸发生气时的感觉，运使极境生炼法的来源是依靠灵魂，灵魂往往是指阳神。林相心底恍然：“这便是阴魂阳神之说的由来吗？” 他以三魂立人挣脱夺舍束缚，故而对三魂立人有着几分深信不疑的感觉。这一次感觉到玄气与身魂之间的联系，他不得不承认阴魂阳神之说能有这般市场真是理所当然，若不是太上之境的理论有缺陷，没准直接压倒三魂立人成为当世标准答案了。 晋阶成功后，他没有停下，径直运使其奔流法门，开始强化经络脉穴。按照绝世天才路线的参考来说，初入三鼎境界一般是两百次凝练，若是达不到，说明身体没有打熬到位，经络脉穴有所瑕疵。林相的破境在点灵法门的精准确认下，走得异常稳定，初入三鼎境界既可以做到俩百次凝练，这一次突破到三鼎中阶更是达到了三百二十次。 待林相吐出一口浊气，缓缓睁眼，楚梦焚意有所指地道：“你修习的功法，运行经络之复杂、对脉穴刺激之繁复与莫愁湖的水经不相上下，看来你也是修习上乘功法的人啊。” 林相垂眸道：“那位大人给的，况且我平时也没有掩盖呼吸节奏，很容易就能作出这个推测了。” “那你修习功法时也是那位大人亲自护法的吗？”林相抬眼，杏眸盈盈如春水，让那张脸明艳胜春花，他偏头：“是啊。” “难怪你运气时，没有半分疏漏，看来是那位大人从小以高屋建瓴的目光替你打下的坚实根基。和我对练一下？熟悉熟悉此刻的境界？” 林相没有告诉她，是林泳澄亲自渡入玄气引导、阿喜为俩人护法，如此才练就从小无一丝谬误地运功，两名高境玄气师的护持，估计莫愁湖也没这么豪华的护道阵容。 他听到楚梦焚的话，回道：“好啊。”遂拔出折杨柳与横吹曲，楚梦焚瞥见道：“怎么不看你用绍踵武，不是说那燕国的小姑娘也送了你一把剑？” “凝练剑术时，用的这俩把剑，已经熟悉重心长度了，再换的话，又要花时间去熟悉，对我凝练剑术而言太影响进度。” 楚梦焚也是这么一路走来的，了然点头：“这一次我不闭眼了，我俩只较技。” 林相脸色一僵，眸光幽幽地看着楚梦焚：“请问你是想打我一顿吗？” 这可不是林泳澄、阿喜那样的陪练、对练，林泳澄和阿喜会根据林相的剑法作出喂招、算招、引招，让林相从而悟招。 较技的话，则是对双方眼力、身法、步伐等多方面因素的考量，类似点到即止的切磋。面对了悟刀意的楚梦焚，自然林相会说出那番话。 “咳，不是，别误会。”楚梦焚偏开林相目光：“术无高下之分，只有内外之别，你已经初窥门径，算是半只脚踏进门墙，可以与我较技。” 林相环视帐篷：“就在这里吗？会不会太小了？” 楚梦焚嘿的一声笑，林相感到一股细腻的勿忘我香气传来：“蜗角之争，方寸之间。高手过招一看一搭手胜负已经了然于胸，真正需要辗转挪腾那已是意气之争、生死之斗。” 于是林相神色庄重地礼剑：“请。” 楚梦焚板着脸：“请。”林相总觉得她笑了一下。 林相第一时间感受到俩人间与以往对练的灵气湍流，看到楚梦焚的眼眸他心中一跳，似曾相识的波动，那是洞玄！而且楚梦焚的洞玄比他更为高深，他的九觉告诉他，楚梦焚已经能看到几分灵气的轨迹。 刀剑一交击，林相更是确信楚梦焚已经把录入命灵里的洞玄、玲珑正式纳入自身刀术体系里。三鼎的林相和她命灵玄术的差异仅在一门剑心连环上面。 和楚梦焚你来我往几个回合后，他从楚梦焚的行刀中看到俩种技击之道体系，分别是他问及的一枝独秀以及十全十美，他惊讶顿住、收剑道：“为什么？” 第一百八十六章 我真的好后悔 楚梦焚嘴角一勾：“全当上次解答的最后演练吧，让你看看自己推演的体系到后面是怎样一个情形。”杏眸盈盈纤眉弯弯：“你若是拜入莫愁湖，后面的体系都可以尽数给你演练出来。” “那等试炼日后再说吧。”他合剑扑身而上，既然楚梦焚有意演示，自是要把握好这个机会认真观摩。 楚梦焚闻言嘴角再勾，脸上的灿烂胜过阳光洒娇花三分明丽，林相的口风已经不像以往那般严实了，这样很好。 夜晚许湫给楚梦焚送饭时还有些纳罕怎么多要了一份，结果看到林相方才恍然。 玄术就是方便，楚梦焚拟物术一捏，木玄气构筑出一张桌子三张椅子，许湫放置好饭菜。林相原本想告辞，毕竟有裴红莲惹的麻烦在前，他实在是怕了。 楚梦焚淡淡道：“已经拿了一份你的饭菜，总不能浪费了吧，浪费很可耻的诶。” 许湫也道：“姚先生去营地食堂吃的饭菜也是一样的，倒不如在这里吃，也不枉我辛苦拎来。”最后句话是乜着楚梦焚说的。 林相自是不好拂面子再拒绝，遂留下吃饭。 楚梦焚瞥见林相暗戳戳地用手指感受木椅坚固的动作，冷笑道：“本姑娘以六鼎境界施展的拟物术，不是你学徒境界施展的玩意儿，俩个你坐上去都没事。” 林相不敢顶嘴，下午较技，林相给楚梦焚刀背揍疼了，提出都用木刀木剑的方案，木刀木剑向来有固定规格，把它融入自身剑术体系也方便。 结果林相自己构造的木剑直接给楚梦焚的木刀一把劈断，遭到楚梦焚的无情嘲讽，这个坎现在都还没过去。 见林相不顶嘴，楚梦焚也不多说，径直摸出识符查看上面信息。许湫也在旁边低声讲解。 团队收集的情报向来是公开在团队识符里面的，林相在参悟楚梦焚向他展示的技击之道时，识符里的信息也在不刷积累。 林相也在看，听俩人的交谈他有些明白如今的南地大致是个怎样的情形。 一开始北征的妖族是分天山脉外域妖族，这些妖族大多数是被人族南拓挤压生存空间，从而积累一定仇恨的。于是征伐带着铁血色彩，后面加入的离恨妖族、北海妖族也多半是这样的妖族。 直到人族南边的几个小国、独立城邦被屠城灭国，妖族逼近江原一线。妖族政策一夕更改，分天中部以及离恨北海深处的妖族派出不少对人族没有太大仇怨的部族，开始封锁边境，安抚留在辖地内的人族。之后北征的方针变得温和起来，一路上少了破门绝户之事，多以招抚安置为主，不同意的，那先圈地，等周边的人同意了，看你同不同意。 如那天林相听到村民说的一般，妖族凶名尚存又有前车之鉴，人族听说妖族要北来自然是逃离占多。加上妖族搅乱南地秩序一些人顺势吃人血馒头，让本就乱成一锅粥的南地直接成了人间地狱。 范东到青云岗这一截路有多荒凉林相一路走来最是清楚不过。过了青云岗，有妖族温和的安抚，这几年越往南走越有当年车水马龙的迹象。 种族间的各种冲突还是有，但在各个地区设立的妖族议会的协调仲裁下，至少内部的经济循坏是可以维持，所以才有慢慢放开青云岗以及其他边境线，允许走私贸易的情况。 可惜前面茱萸会闹过一次，加上这段时间由于试炼日，偷摸进来的外人增多。边境上对私贩的进出变得严格起来没有妖族高层的点头，其他商队只能进不能出。私贩兴起不到半年时间，加上讯浮塔被推倒识符无法使用，以及之前妖族在边境上的封锁，直至现在团队才摸清南地的大致情况，知晓后面的路程直到分天外部山域前都可以扮作商队前往。 吃饭时，楚梦焚通过识符三下五除二地沟通好明日出发的事宜，吃完饭一把火将一次性碗筷烧掉，呲着一口大白牙，笑眯眯道：“来来，继续练，这次我用绫罗绝艳。” 原本想拒绝的林相顿时闭上嘴，这可是楚梦焚录入一鼎的刀法，可是想到下午楚梦焚的凶残，道：“能不能让许姑娘旁观，用识符帮我记录下影像，我好事后复盘。”他自在观完全可以做到自我复盘，只是想着有外人在，楚梦焚出手不会那么凶绝，故而开口想找个人旁观。 楚梦焚嘴一抿、眉眼一垂，刚想说些什么，许湫在她开口前道：“不好意思呢，我还得去处理明天的拔营事宜，”对楚梦焚眨眨眼，径直掀开帘子出去。 楚梦焚扭头回望林相，右眼睨着林相，哼哼一笑：“来吧，让你见识见识一鼎命灵玄术录入刀法后，在刀术上会是怎样的绮丽景色。” 林相握剑，既然躲不过只能迎难而上了，他心底却是好后悔，为什么要找楚梦焚来护法，实在不行找申明也行啊，自己真是脑抽了。 楚梦焚轻巧地撩开林相双剑的封锁，在他身前一刀划下，离身一寸，林相亦能感到那一线锋锐上汹涌的滔天意气。他知道，自己又死了一次。 林相收起架子，等待楚梦焚对自己刚刚剑路的看法，结合自己自在观捕捉的动作，复盘较技过程。 自从吃饭后，连续三轮较技，楚梦焚沉吟的时间一次比一次长，这一次楚梦焚没有开口，直接道：“再来一次。”林相知道她应该看出什么，她在做确认。 林相依言，依旧是剑心连环起手，他这一次以缠剑式为主来运使剑心连环。楚梦焚有意等他剑势大成，每一刀都恰到好处地刺激在林相剑势最得心应手的时候，让林相剑势微微一滞又急促攀升，小抑大扬的技法下，林相再次体会到剑势大成的流畅往复感。 林相剑势一成，楚梦焚携刀而上，俩人之间刀光剑影落英缤纷。同有玲珑，她超凡心觉、他九觉，俩人的动作往往都是意在身先，刀剑未击已经隐约猜到对方下个变化是什么，刀剑变招之快，方寸间让人目不暇接。 刀剑交击声是变招太快、其势太急来不及再做转折的碰撞，林相终究技差一筹，给楚梦焚双刀一抹，双剑脱手。 楚梦焚收刀，没有像之前那般沉吟，直接道：“你的状态有问题。” 第一百八十七章 剑术之初的谬误 林相没有去管地上的剑，他更在意楚梦焚的话：“何解？” “我感觉……”楚梦焚纤眉颦蹙，杏眼从林相脸上扫过，道：“……你在凝练剑术时，好像没有全心全意地投入其中，有些刻意地压抑自身的某些情绪与性格。 “你平时这样没什么问题，可是在凝练剑术的时候，若不全心全意地投入进去，你确定你的剑术是根据你自身调整出来的吗？ “压抑部分情绪，就是以不完整的你去凝练剑术里的一招一式，和全心全意投入所凝练的剑术总会有些许偏差，在你日后剑道上即是谬误！ “是根基不牢！ “根基不牢，何以立道？” 林相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平时在外面时，他刻意用自在观压抑住身体的本能反应，防止外面突如其来的意外让自己来不及反应，暴露身份。 练剑时，基本上也是如此，平日和林泳澄对练，自然是可以做到全心全意，林泳澄也没有察觉。现在和楚梦焚对练，基于多次对练的经验，被她明锐地察觉到这一点。 这让他感到前世今生的浓重割裂。 剑术是自己对运剑的理解领悟归纳而成，放在前世明明是经验技巧的东西，落在此间和自身心意、意气、身魂都息息相关，稍有谬误即是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如此唯心的说法，林相不是第一次听见，心底却是依旧感到不可思议。更让他好奇灵玄一道与身魂最根本的联系是怎样的。 楚梦焚提点后，他豁然开朗，也没有再练下去。脑海里念头纠纠缠缠，人却径直回到帐篷，楚梦焚没有留他，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翌日，林相罕见地没去巡逻，他跟毛建飞说有些顿悟，在马车上呆了一上午。中间葛岳山给他送饭，看到他直接陷入某种思考里面，外人到来也没有半分反应。 楚梦焚狠狠揍了一顿林相没错，也让他窥见几分自身剑术的端倪。如一鼎命灵玄术是洞玄还是玲珑之争，他现在亦是陷入俩难，楚梦焚说过十全十美和一枝独秀是一体俩面。可是林泳澄、阿喜、暗馆藏书养就的目光能让他清晰地看见二者之间泾渭分明的山岭。 想到这个两难的问题他不由得感慨：“若是命灵玄术可以录入一门重意不重术的玄术就好了。”他也知道这不现实，光是怎么把意气与命灵之气结合就是一个大问题，更别提自己录入意气在命灵里面后，自己的剑意又该如何？以谁为主？ 这些暂且不说，林相更是在从头梳理自己凝练剑术以来的问题。毕竟他在南下的路上才开始凝练剑术，那时为防止露出身份上的马脚，他常用自在观控制情绪与反应，调整剑术时也是如此。 基础剑式要一一重来且不说，更多的是把之前的心得感悟尽数抛开，让自己重新调整剑术时不要陷入之前的框架里面。 由于伪装成商队，学徒们都呆在车上扮成车夫，没有去侦查路线收集情报，林相也得以清闲地斧正自身剑术。唯一一次打扰还是来自于柚叶，频繁在周身海域激起的灵气湍流告诉林相，纠错群又在闹幺蛾子了。 架不住心底的好奇心，他还是没能抵挡住水群的诱惑，按下斧正剑术的心思，摸出柚叶进入瞬域。 群聊又是一堆冒泡的潜水鱼，看了半天林相才瞧明白，原来是哈南终于架不住群友的阴阳怪气，和夺舍者一建立起稳定的联系，让夺舍者捉阳成功，忍不住立马来群里宣布结果，试图转移话题风向。结果却是…… 【人师】一红：“所以为什么不道歉？” 哈南：“？？？” 【人师】芙兰寒：“（截图）哈南：入群问答后再没说话，怕是老底都揭完了吧？” 福禄起：“（截图）哈南：明明道安寒道友的位子有接手者，偏要找个只会嘴上厉害的人来顶位。” 虾滑：“（截图）哈南：要是有道安寒道友，我会弄出这么大篓子吗？” 一张张截图甩出来，哈南直接没有吭声，最后还是天师狐火看不下去，开口道：“哈南道友之前确实有些不积口德，但是人家本意也是为了组织着想，还望各位海涵一番，大人不记小人过，就此揭过可好？” 大圩：“那就公开实验数据来以示诚意吧。” 狐火【一群伸手党！不想出积分就直说！】 狐火：“可以。” 私下，小窗。 狐火：“哈南这次事情我替你摆平，以后积些口德吧，你接下任务的实验积分我会让车神道友给你，但你还得在群聊里公开相应实验记录。” 哈南：“感谢天师，哈南铭记在心。” 私下闲聊的内容是狐火截图给板鸭，再截图给林相的，希望林相不要对此追究，林相直接哈哈过去，追究下去，板鸭觉得自己出了力要自己交稿子咋办？自己最近可忙着升级呢，哪有时间码字。况且哈南除了嘴臭，其他也没犯到林相，他也懒得去追究。 结果林相还是没躲过去，板鸭直接死皮赖脸地缠了上来。 板鸭：“平安道友，你的身魂理论什么时候放出来啊？前阵子狐火和定一都说三魂立人的理论能否突破全看道友的理论研究了呢。” 林相知道不能再哈哈下去了，万一给人踢出群了咋办？纠错群里的资料，他都还没兑换拷贝呢，那不亏死。 平安是福：“实不相瞒，我现在这具身体的境界很低，这次想借着分天九宫试炼日，把自身境界提升上去，这样更能方便研究身魂联系。毕竟境界越高，对身体、灵魂的认知也会更加精细。” 板鸭：“什么！道友要去参加试炼日！？”板鸭急坏了，好不容易等到一位有机会对三魂立人推陈出新的大佬，结果要去分天山脉里面参加试炼日，死在擂台上怎么办？ 板鸭一想到万一是自己之前催稿把人催死的，那羞愧怕是比北海还要深，他道：“道友三思啊，境界上的事要慢慢来，不要急，既然道友之前夺舍过这么多人，破境的经验定然不缺，倒不如稳扎稳打以自身安全为重，身魂理论的事，是我太着急了，不该如此催促道友，让道友铤而走险的，以后我再不催促道友，还望道友及时回返，以期将来。” 第一百八十八章 分成俩派的妖族 来自网友的关心，竟让林相有些小感动。很早就知道板鸭是个老实人，想不到这么老实，不能再欺负老实人了。 平安是福：“咳咳咳，天师勿急。纠错群建立的缘由是为了让修玄问灵时犯的错少一些，让结出来的道果无限臻至完美。我选择参加试炼日也是修行需要，毕竟入灵玄之道，当有登顶之心才对。这一切都是我自愿的，与天师无关，身魂理论等我参加完试炼日后，自会慢慢完善，并与天师探讨的。” 板鸭：“道友，试炼日不同于其他历练，它很危险，而且又是位于妖族腹心之地，难保一些激进妖族不会铤而走险，还望道友三思啊。” 平安是福：“铤而走险？” 板鸭：“一些在试炼柱上夺魁的人族，都被其他妖族背着神宫暗杀在了当地。” 林相看着板鸭像个老妈子一样在哪里说那些妖族眦睚必报、见不得别人好，试炼日的死亡率多么高…… 于是，他决定换个方式来让板鸭闭嘴，想起以前看见某卡的手游宣传话，顿时觉得很适合此时此刻。 平安是福：“乾坤变化寰宇动，尘心向道引波澜。向道之心，有死无生，问道之路，无悔行之！” 板鸭看到这明显带着几分理想主义色彩，有些中二、有些热血的回答。轻轻一叹，手上的话径直删去：“道友也是积年老妖，审时度势自是”，他偶尔也会有如此慷慨激昂时，可惜从未如对方一般踏上行程，他转而写到：“道友既然有此雄心，我也不能再拖道友后腿，且祝道友夺魁登顶，为自己的道途再添一抹丽色。” 平安是福：“同祝。” 林相轻舒了口气，总算把人打发掉了，看着自己写的那中二句子，有些臊皮臊脸，可心底竟有几分舒坦之感。 这一路走得甚是荒凉，基本上都是绕着大城走的。 按照收集的情报来看，各个城市的政策有些细节上的不同，虽大体上维持妖族众议会下达的‘人妖共存’理念，但有些妖桀骜不驯亦是存在的。众议会不可能因为其妖性如此即扼杀其天性，这可是会引起道途之争的，阻人成道，不死不休！ 所以南边城市中的情况一个比一个复杂。 一开始还想着直接驻扎在城外补充物资应该没事，结果在赤城外，直接目睹一群蓝眼兔妖从城外一商队的驻地上蹦过去。原因是那商队的人前阵子在山里采药把兔妖们的一块药田采光，兔妖上来直接说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根本不给商队的人谈及赔偿的事，双脚一蹦、一踏一条人命就没了。 事后商队进城采买物资的人见到营地全是一滩一滩骨肉相间、褐红刺眼的狼藉后，抱着一滩血肉痛哭出声，那是他八岁的儿子，从小在商队里长大，商队就是自己的家。 他断断续续的话语里，旁人知晓那块药田独立在山峦上，没有人什么私属的标志与看守药田之妖，他们采药只取了成药，根茎、幼苗都没摘取。 那群兔妖一开始只是一只小兔崽子闻到车队里的药香，说了句想吃，有人好心地给了它一株养身的灵药。后来它带着自家大人出现又买去一些，等它家大人回去后再出现，已是一群兔妖围着，说他们偷了兔妖药田里的药，念在人妖共存上，赔偿金额即可。 商队的人还道自己理亏，遂按市价赔偿金额。原以为事情已经过去，想不到今天这群兔妖直接出手杀人。 那人找到城中的妖族议会申诉，妖族议会请了不少人一起旁观审判过程，他们才知道那群蓝眼兔妖名为‘癫蔑兔’向来疯疯癫癫不讲道理，这支商队遭到的即是无妄之灾。妖族议会里那些对人族仇视的妖虽坚持了人妖共存，却也不可能让其他欲与人族交好的妖做出：“疯妖杀人，灭掉其部族以正视听。”的决定。 那支商队冤吗？冤！ 陆陆续续收集到不少类似事件后，经过皇室教育的秦南袖一眼看出其中猫腻，冷笑道：“妖族里面现在被压下的那一派在搞小动作添乱呢。疯疯癫癫的妖早就被其他部族吃得骨头都不剩了，真以为分天山脉里面的土地是天赐的啊。 “其他部族谁不眼馋更大的领地，那意味着自己部族妖均天地灵气的增多。十里十妖的修炼和十里百妖的修炼能一样吗？ “这些挑事的部族明显是在以利、以传统习俗、以部族理念等能给出一个明面解释的理由去挑起对人族的血腥报复，让人族与妖族之间的仇恨更加深刻，给那些谋求人妖共存的妖添乱。 “一旦这些亲善派妖族掌控不了局势，即是执掌分天山脉诸妖部族的众议会也得听从另一个声音，铁血北征的声音！ “那癫蔑兔明显是在拿那片药田钓鱼，我猜癫蔑兔绝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她正在说，旁边的古书运递过一张纸条，上面即是癫蔑兔以往的劣迹，她看过后扬了扬手，把新收到的情报给其他人看。 因此团队内部彻底统一意见，走人妖罕至的荒山野岭，直奔分天山脉外部山域，路上的物资每次都让小队人马去最近的城市采办，再押运物资到下个汇合点归队。 关于妖族为何有如此大的分歧，学徒们也在路上讨论得热火朝天。林相调整好基础剑式，二月十八晚上，找楚梦焚请教时，也顺口问及这个问题。 楚梦焚停下攻势，一甩马尾握刀偏首道：“亲善人族的当然是想贯穿分天、离恨、北海一线后，方便统治领地上的人族咯。至于，仇视人族的…… “山南山北都只知道是浮于表面，人族与妖族生存空间相互侵占所引起的仇恨以及妖族喜欢吞食人族加快灵气积累的陋习。 “可莫愁湖的记载、秋山与柯家对分天、离恨妖族的了解，可以看到应该有些更深层的原因。可惜我们至今也没找到其缘由，不过有个地方可能知道缘由。” “暮修会吗？”林相想到暮修会那近万年长度的历史。 第一百八十九章 冬城逢故人 楚梦焚点头，展颜笑道：“这些去了分天山脉再来探寻吧，你的剑术现在有些味道了，再打一场，然后就回去休息吧。” 临走时，林相道：“你就这么怕我死在擂台上啊？” 这段时间楚梦焚对他的指点可谓是全心全意，不涉及到宗门隐秘的，都尽数相告。加上楚梦焚亦是时刻练刀备战，林相能感觉到她对试炼日的重视，在他眼里已是六鼎名士最顶尖一批人的楚梦焚还如此慎重，不由得林相好奇。 楚梦焚闻言杏眼一弯，红唇一抿，贝齿微露：“我在为你添加底牌呀，等你在擂台上依靠我的指点大难不死甚至赢得试炼日，我对你有这么大的恩情，挟恩图报要你拜入莫愁湖不过分吧？” 林相看着那对秋水眼眸道：“我不想拜你当师傅。” 楚梦焚眉目再弯，笑意如一池扰乱的春水，盈盈波光快溢出眼角眉梢框写的池塘边缘：“我也不想当你师傅，你拜入莫愁湖肯定是我师傅教你，你倒是可以叫我师姐，关门弟子哟。” 林相再不敢看那人的面容，转身道：“我先回去了，后面再向你请教。” 采办物资的小队也带着打探消息的任务，随着试炼日的临近。不少队伍已经出现在南地这片土地上，有如林相他们一般从北面来的，也有沿着东西分天山脉进来的。诸多的队伍总有一二如茱萸会一般嫉妖如仇雠的，看铁血派妖族行事怒而出手的，几支队伍怨憎会当场全武行的……诸多种种，以至于越往南，妖族的防范意味越重。 尤其一些亲善派妖族在接待一些队伍，反被灭族后，分天山脉脚下蚕国等几处曾被屠城灭国的地方，直接有妖族开始狙击试炼日队伍。不再把之前众议会商定的话语奉为准则，只要有本事到阎浮提参加试炼日，妖族都能给个方便让其登台。 亲善派在众议会里提出的议案，遭到反噬，他们也不再好心地大开方便之门，铁血派自是乐见其成，遂众议会对其他妖族狙击试炼队伍的行为，直接不过问半句。于是铁血派的妖族直接在分天山脉前拉起好几道防线，不影响大家议定的人妖共存方针，但在分天山脉前狙击那些试炼队伍为那些被灭族的妖族报仇，你们总不能说不对吧？ 后面的路变得危险起来，每次采办物资的队员都一脸沉重地说出哪些哪些队伍被狙杀，哪些哪些队伍被打散。直到莫愁湖燕国一行二月廿四踏上蚕国故地，也没听到林冬煮那支队伍的半分消息。 蚕国这里的几座城池妖族最先征服，也最先经历屠城、灭国、安抚、迁人的政策变化。若不想及昔日的血腥兵戈之事，略过妖族在城门口设立的卡口、各处巡查随机确认行人身份的妖丁，位于蚕国最北边的冬城竟比往日蚕国未灭时还要繁华几分。 后面的路再走荒山野岭那就是给撒在山野里的妖丁当靶子，团队遂按前后队、燕国莫愁湖之分，拆回原先的四支队伍，加上一路上的减员，每支队伍差不多是一百多号人的样子。分成十来波进入冬城，各有说辞，或是商队、或是想来这里找活计等等，然后按照各自队伍划分的位置，进入对应城区落脚。 林相这支队伍住在城北。团队需要花上几天时间，确认后面路途情况，再商定怎么进入分天山脉里面。 对于蚕国这个地方，林相情感很复杂。 石谢幺、姚李子都和这个地方有关，那是妖族没有北征时，最有希望发家致富的地方，一夜暴富的传闻比比皆是。 这些让人眼热的传闻也激发了开元初年的南拓热，结果遇上妖族前所未有的反弹。几年之间，这片土地上的高楼朱阁、亭台轩榭、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尽数雨打风吹去，随阳江散入北海，成为野史游记泛黄书页上的几字剪影。 林相所在的莫愁湖前队是以地图测绘名义游走到冬城的，楚梦焚从莫愁湖滞留在南地的暗桩手上拿到几张西边几座城邦联合签署的委托书。证明这支团队是受几座城邦中妖族与人族的委托，绘测妖族控扼地图，并上交众议会方便以后的攻守调兵、道路规划等事项。 当林相听到这个理由后只觉得荒谬，一国一地的详细地图谁不看得死死的，外人稍有测绘地图的行为，直接给请去喝茶都是轻的。 待看到委托书上那五花八门的私章，林相好像有些恍然了。南地各个种族尚在磨合期间，虽大体上局势朝人妖共存的方向发展，但细节上的问题尚在厘清。谁也不知道这么多私章里面有没有一条自己惹不起的鲨鱼，况且能拿到这么多印章已经侧面说明队伍的背景深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自然各处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林相也因此背着一个包，拿着绘图测量的仪器在城内走走转转、比比划划。偶尔碰到其他队伍的人，都心照不宣地擦肩而过。 林相转到城东外沿着城墙往外扩建的一片低矮建筑中，出了城门明显感到街上的整洁程度差上不少，垃圾杂物零落道路上且不说，道路俩侧的坑坑洼洼里面还积着不少污水。 忽的一个肉铺撞入眼中，钩子上挂着的猪肉卖得七七八八，牛羊这些稀罕肉看样子还没人动过刀，带着屠宰场大刀阔斧的粗犷切痕。一个身高将近六尺，瘦得像根竹竿的人站在肉铺后面，百无聊赖地盯着案板下面的一只黄狗，那狗趴在男子脚边，都懒得搭理自家主子。 吸引林相的是那男子面容里的几分似曾相识之感，不由得站在路边看着男子出神。男子没多久就注意到路边林相看向自己的目光，刚想问上一句是不是要买肉，林相已经把一张满脸横肉的胖脸和那张瘦得颧骨高耸的脸对上。 “李安？” 林相的声音让男子脸色一变，他道：“认识？怎么称呼。”顺手把摊位旁的长木凳拉开，示意林相进来说话。 第一百九十章 依你所言(感谢书友) 林相进摊位，那狗倒不像李屠户养的那条会扑上来，摇了摇尾巴继续趴在地上。林相笑道：“我是京林，跟李师傅学了几年手艺那个。”说辞大抵跟莫愁湖编造的身份相差不大。 李安一拍额头想起来了，妖族南地，故人相逢，他有些希翼地看着林相：“你是从秋城那边过来的。” 林相摇头：“跟李师傅拜别后，就往南边来了，这几年一直躲在西边山里，看情况好了些才出来的。” “你也不知道外面啥情况啊。”李安叹着气拉一张凳子坐下，用个粗白瓷碗给林相倒上一碗凉白开。俩人叙着闲话。 林相也得以知道李安终究没在秋城呆住，还是往南边来看看有没有活计，结果妖族一封境，他直接连家都回不去。带着对爹娘的挂念，又怕给妖族抓去当生粮吃了的恐惧，短短三个月当初的壮硕汉子，瘦得跟竹竿似的。 妖族不再血腥屠戮后，他外出做工，在路上捡到一条跟家里黄狗差不多的小土狗后，干脆就开起了肉铺。一开已是两载春秋。 聊了一会儿，林相拒不过李安的盛情相邀，跟着他回到离肉铺不远的小家，见过他的浑家以及一个儿子，吃了一顿午饭。 吃到尾声，李安醉意上涌，抽噎地说道：“我想念我爸妈还有弟弟妹妹了，老头子一直要我带娘子回去，现在娘子孩子都有了，家却回不去了……” 林相只能和他的浑家在一旁安慰他，临走时，林相轻声道：“听说北边青云岗那边都有走私贩子过来了，没准过几年就不限制人员流动了呢，到时候刚好还可以把家里人带回去给李师傅看看。” 李安收拾好情绪，勉强笑了笑：“希望如此吧，在冬城的这段时间有空可以来我家坐坐。”林相自是应下，各自散去。 回去的路上碰到了秦南袖，她们这支队伍是以商队身份入城的，她刚好在城东采办一些用来掩人耳目的物资。林相不知道她怎么一眼认出自己的，要知道团队里的人可都有做过一定伪装的。 秦南袖看到林相直接招手，完全不虚身份暴露之事。 林相无奈，只得靠近，低声道：“秦姑娘这是作甚？万一身份暴露了怎么办？” “我俩是在去年于潺山陂有过一面，所以认识……”秦南袖噼里啪啦把口供一一说出，顺便把林相带到旁边小巷里，寻了个清净无人的茶水铺，上好茶汤时，口供已经对完，她道：“昨天楚梦焚和申明可有找你？” 林相纳罕，今天是二月廿六，昨天一天林相都在客栈休息，今天才出来。楚梦焚或者申明有事找自己，定然能寻到人的。 “没有。” 秦南袖没回答，抽抽鼻子道：“你喝酒了。” “咳，遇到个故人。不知秦姑娘为何说申明他们要找我？”林相转移话题道。 秦南袖看着林相眼睛道：“既然没找你，那我有求于你，定然不瞒你。” “不少参加试炼日的队伍都困守在蚕国这边，昨天有人联系我们。 “据他们所说，铁血派妖族借着蚕国南边几座城市拉起一条南北宽幅二百里的封锁线，不少队伍直接团灭在那道防线里面，剩下的队伍想结合其他队伍，合力一处一举突破妖族的封锁。 “我们燕国答应下来了，看来莫愁湖那边还在考虑，不然他们昨天就要找你商量。” 林相纳罕问道：“这个和我什么关系？”他顺便手指连弹把茶杯里的温度降下几分，让茶水不那么烫口。 “合力一处相当于联盟，总得有个主次吧？不然安排一些队伍破阵、断后等任务的时候，不服从怎么办？ “肯定有人要死在这一趟里面，谁也不想是自己去为他人挡刀。 “大家又不可能真刀真枪在这妖族统治的地方斗上一场，所以有人提出用学徒位阶的胜负来决定联盟的主次。 “涉及到联盟主次，自然学徒间的比斗以生死为胜负。 “为了以示公平，参战的学徒可以是队伍以外的外援，甚至能从妖族那里找到不走漏风声的学徒都可以。 “据燕国这边所知，已经有十三支队伍同意此事，燕国是其中之一。大家都在找那些绝对实力稳稳居于三鼎顶峰的绝巅人物，所以我这里找上了你。 “我想请你代表燕国出战，条件任你提。” 秦南袖看着林相，清丽眉眼间林相还能从中看出几分昔日的影子，林相偏开她的目光，给杯里又添小半杯热茶汤。 “我可是以朋友身份加入莫愁湖队伍的，答应了你，那我岂不是丢了义气？况且…” 林相笑道：“我没其他人聪明，作为七海商会的主人，申明在分天山脉肯定是有些路子的。他一开始认定莫愁湖最能稳稳走到阎浮提。 “现在各家来到南地有些日子，和之前滞留南地的情报人员肯定都有所联系，知道南地的情况具体如何后，申明也没有提出单走，那说明他还是看好莫愁湖的队伍。 “那我肯定跟着商人走呀。”能信股神的情况下，干嘛要去信‘资深股民’呢？况且林相听了秦南袖一说，九觉自是隐约感觉跟着申明走更为稳妥一些。 林相看着秦南袖的凤眼道：“既然燕国和莫愁湖有过盟约，倒不如把这份盟约继续延续下去。” 秦南袖笑道：“你这是代表莫愁湖的意思吗？” “我只是建议，毕竟还要考虑突破封锁线之后的事，分天山脉很大，足够逃离妖族的追击，但更得承认那里妖族比我们更熟悉。我很怕死的，当然是人越多越安全咯。” 秦南袖瞥过林相手里的茶杯，嘴角一挑道：“那依你所言。”起身结过茶资离去。 林相目瞪口呆，他只是出于好心说一下而已，怎么就‘依你所言’了。他回到客栈还在想秦南袖是不是在说笑。 “总不可能今晚上楚梦焚和申明就找来拜托我去打争一争吧？我才三鼎高阶诶。” 结果当天晚上申明和楚梦焚真就找了过来。 林相看着门口的俩人，心底嘟囔一句：“你永远得相信墨菲定律。” ********** 听一位来看这本书的大佬说，有书友推荐才来看的，感谢一直追更的书友，也感谢书友的评论，更感谢默默推荐本书的书友。今天起得早，加更一章，以作酬谢，万分感谢，谢谢你们的鼓励。 第一百九十一章 妖族的秘密仪式 林相还没开口，申明直接道：“李子，我们有事找你，进去说。” 三人进屋关门，林相掂了掂茶壶，注入热水，一人倒了一杯茶水。楚梦焚感到茶水不烫口的温热，瞥过林相放在一旁的茶壶，申明已经开口道：“昨天有人联系……”他复述了秦南袖下午说的话。 林相一怔，秦南袖没有找申明他们商量吗？墨菲定律也会失灵？ 申明下一句话把林相的想法打消：“……我们这边打算和燕国延续之前的平等互助盟约，凑成一队参加排位战，现在已经有十三支队伍。” 得，原来他们已经谈妥了啊，墨菲定律我不该质疑你的。 申明继续说道：“我们俩支队伍里选来选去，觉得你上场最稳妥，所以特地来找你商量一下。” “我才三鼎高阶，大佬。” 申明不出所料地看了眼楚梦焚，楚梦焚扯下嘴角道：“我来说服他。” 看来俩人来之前有商议好，申明直接起身出去，留楚梦焚和林相在屋内。待申明关上门后，楚梦焚做了个林相很熟悉的手势，隔绝视听的屏蔽阵法。 楚梦焚确认阵法没有问题才开口说道：“如果我没有猜错，你修习的功法应该是【环】吧？”林相听到这句话情绪很稳定，和楚梦焚对练了这么多次，以对方心觉之敏锐难免会给猜到自己修习的功法是什么，他早就有了这个觉悟了。 “是的。” “所以你这次的目标应当是在三鼎试炼柱上获得更多的环气对吧？” 林相大方承认，若不是自己境界太低不能独自去阎浮提，能走单刀的情况下肯定走单刀。而楚梦焚猜出自己的是修环者，自然也能猜到自己要试试能不能在三鼎试炼柱上环气大成。 “九觉、初窥剑术门径、以气驭剑大成、以及十来门绝世剑法，想来这些应当是你敢去一争的底牌。”听到楚梦焚的话，林相腹诽道：“还有自在观，还有不是十来门剑法，是三千门剑法。” 楚梦焚也没有等林相回答，径直道：“可是学徒位阶的变数太多，谁都不敢言称自己走到学徒位阶的顶端，如我三鼎境界时就不如你。所以看到能笑傲六鼎境界的本姑娘如此重视试炼日，你心底也没底是吧？” 林相当做没听到楚梦焚自卖自夸的那一句话，他道：“玄气修为没有走到三鼎顶峰，我也没把握说能横扫学徒位阶。” “但也不可否认你确实有可能问鼎学徒魁首。”楚梦焚眼眸微眯地道：“那你有没有想过你问鼎魁首后怎么走出阎浮提？你觉得妖族很容忍一个修环者大成的人走出去？” 林相想到了林泳澄给他的保命手段。 “之前有说过为你增添底牌，好让你承情加入莫愁湖。助人助到底，送佛送到西，我来助你脱身如何？” “不会是拜入莫愁湖吧？”莫愁湖的招牌在当今天下还是很响亮的。 楚梦焚笑道：“我真这样做了，怕是和你结仇了吧？” 林相默然。 “你那次野练后，不是让你后面不用去了吗，那里顺便联系了一位欠我人情的前辈。请她出山往阎浮提一行，那位前辈和阎浮提的一位大妖有些联系，所以能去往阎浮提。你若是愿意登台争一争这联盟主次，到时候无论你修环是否大成，都平安带你回秋城可好？” “申明有提过对联盟这件事的看法吗？” 楚梦焚没料到林相冷不丁问起这个，回道：“他没提及过具体看法，只说大家合力更容易走到阎浮提。” “我想想他了解几个问题的答案再来做决定可以吗？” 楚梦焚摩挲一下光洁的下巴：“你居然更信任他的眼光？” “商人见风使舵、顺势而为、趋利避害、避祸就福是刻在骨子里的根性。 “莫愁湖的暗桩能给团队委托书，燕国的暗桩能给团队丰富详尽的情报，七海商会呢？ “他们可是在妖族还没闹起来时，就在分天山脉建立商路了。我不信申明对南地甚至分天山脉的事毫不知情，直接两眼一抹黑地扎进妖族横行的地方。 “更大的可能是涉及到的隐秘关系到七海商会兴衰，他只能选择缄口不言。” 听到林相的话，楚梦焚惊觉作为盟友关系的申明在越过青云岗从拓岩离开后却是显得愈发沉默，与之前完全迥异的表现自己经林相点醒才发觉。 按照林相的说法，对方应当是在拓岩收到一些来自七海商会的情报，所以才表现得与之前不一致。 “你居然连这个都有留意到。”楚梦焚语带惊叹，顺便开始解除屋内的屏蔽阵法。 林相没回她，总不能告诉她自在观让他能以一种更为超然、像是看监控录像的角度去看自身周边的事物，自然申明的异常给林相留意到了。 林相很自觉，主动起身去叫门外申明进来，楚梦焚满意地喝了口茶水，不冷不热刚好适口。 申明跟着林相进去，看到楚梦焚精致瓜子脸上那似笑非笑的表情，他心头一突。 楚梦焚再次立起屏蔽阵法，道：“申大会长，商人注重契约也会合理隐瞒，依照你我在秋城的盟约，不知道能不能把七海商会关于南地形势的情报分享一下给你的盟友们？” 申明看了林相一眼道：“难怪李子剑法远超同侪，这等观察力只有那些顶尖剑师才有。既然被识破了，我也不隐瞒了。 “那得从分天九宫说起，基于九宫的神秘性，故而九宫所在的地界成为妖族各部族默认的中立地带。 “交易最重要的是什么？可以看到的公平，中立地带无疑带着其中几分色彩，九宫里的神侍表明会不以任何立场公平解决纠纷，各个部族都选择在九宫地界进行交易。 “人族也有参与其中，七海商会打通自身的海陆连接贸易线后，陆上的路线一直在朝分天山脉延伸，很早就已经在山北的三座九宫地界开了一间商铺。 “自然和妖族的交集亦是更加深入，一些消息也能捕风捉影。 “在拓岩我联系上了自家商会的人，据说妖族亲善派执掌众议会的其中一个缘由在于妖族应该在秘密进行一场仪式，需要用到生灵献祭。” 第一百九十二章 是。是。是。 这个流言楚梦焚和林相在越过青云岗后就知道了，想不到竟然是真的。 “这个和你保留情报有甚关系？”楚梦焚问道。 申明脸色复杂一笑：“据说这个仪式和妖皇出世有关，一朝天子一朝臣。七海商会好不容易和妖族中的大族搭上线建立贸易关系，自然想在之后的变局中占到有利的位置。知道这个消息的人一多，自己的竞争压力就大了。” 妖皇出世，这可是个劲爆消息，直接让林相与楚梦焚忽略了申明的其他话。 林相手上有不少妖皇殿内不世出的玄术，那都是历代妖皇留下的。见过的人都死了，自然成为不世出的玄术。 每一次妖皇出世都是一场血雨腥风，最近的一次是千年前止戈国立国时，国都以西群山里有玉砌山城一座，立国后百万妖族冲出分天山脉，前来驱除止戈先君的建城，止戈国上下皆不从，遂死战。止戈国主持以千年冥铁炼做剑胚、尚未来得及完成最后工序‘开锋’的镇国之剑，杀敌万千浴血开锋，屠尽妖族，推倒玉砌山城，剑通灵明玄登临太上，得名‘修罗’。 当初这一战成功推到玉砌山城，故而妖皇未曾现世。可仅是妖皇出世的前奏就如此声势浩大，难免让人对那些古老典籍里关于妖皇行世的记载感到心惊胆战。 妖皇所过之处，非妖皆灭，异族难见其真颜。 玉砌山城是迎接妖族皇族血脉觉醒的祭坛，也是宣告妖族之皇君临天下的舞台。建造这座山城的玉石都要经历其他小祭坛用特殊的方法祭祀。想来即是申明说的那个仪式。 大乱亦是商人大发战争财的机会，也难怪申明如此上心。 楚梦焚作为莫愁湖湖祝自是有平定纷乱匡扶世道的志向，思及硫师出发前的话语，心中以及笃定几分，她凝眸问道：“申明，还望你如实以告。这个消息的可证性有多高？” 申明轻声道：“一半对一半，之所以来这趟分天山脉，就是因为之前商会的人有说过，妖族高层有些不对劲，结果妖族封境再没得到之后的消息，现在来到南地才真正知道缘由。可惜妖族行事太过谨慎，商会也只是根据蛛丝马迹作出的猜测。” “玉砌山城的位置呢？” 申明摇头回答她：“亦是不知。不然商会老早就去和修建山城的妖族搭线了。”他转头看着林相道：“我求利、楚湖祝求义，可这根子还得落在李子身上。” 林相疑惑看去，申明不卖关子开口道：“据说仪式都是在分天山脉里面进行的，这也是众议会默许铁血派设立拦截线的缘由，我们需要冲过去。 “冲过去后，更需要借助其他人的力量来打探是否真的有仪式进行，这就需要一个能对其他队伍发号施令的身份。 “这次会盟，我七海商会也在其中推动不少，所以到时候我希望如果李子真能力压群雄后，能让我来制定分天山脉内的行动路线，这也是我对俩位开诚布公的原因。” 言罢，他目光灼灼地看着楚梦焚和林相。 楚梦焚开口道：“我没意见。” 林相与申明对视，他开口道：“七海商会的力量是不是对你以后在均国的发展很有帮助？另外你求利应当是浮于表面的借口吧？你心中亦有大义，只是需要一个舞台来实施，这个舞台你选择了均国对吧？” 林相呆在秋城看了不少事，暗馆馆守、姚李子俩个身份都阴差阳错地和申明交集，自然他能看出几分申明行事的意图，故而有此三问。 申明从未想过有人能把他看得这么清楚，面对那对清淡如水的眼眸，他兴不起半分欺骗的意图：“是。是。是。”三声是，是对林相问题的回答，不多说是触及内心而不敢言谈。 林相没有追问：“好，那我可以去。这次我只要没死在试炼柱上，他日你若行不义，我当拔剑斩之。” 俩人说得云深雾绕，楚梦焚有心插嘴，又不敢开口。这一刻的林相和申明竟有几分相同的光芒，那是一种心中理念直抒胸臆，透过块垒层叠，递出一二清光于天地间的丽色。 “排位战的地点和时间？”林相没有等申明回应，俩人心照不宣即可。 “再往南过去一点，在鱼冲东边的一处山坳里。”申明答道：“其他队伍还在串联，看有没有其他人参加，暂定在下月初一进行排位战。毕竟人越多越好，不过我们可以慢慢地分批次过去了，大部队行动容易引起妖族注意。” 议定后，遂决定明天动身，申明还要往燕国队伍那边走一趟，通知秦南袖一下。到了妖族横行的城市内，识符的局域网能不用就不用，万一给哪位精通灵气流动的大妖感知到识符发出的信息，怕是直接团灭的节奏。 越往南边走，城市愈渐繁华，妖族的巡查力度也是愈渐加大。莫愁湖和燕国的队伍分成数批进入鱼冲。 鱼冲是一处位于阳江支流小杨水的河湾旁的市集，没有城墙故不得城名。由于小杨水的存在，不少物资都在鱼冲码头中转，人流的增大，让市集带着他处没有的勃勃生机。更主要是由于此地归采鱼鸪妖部族统治。 采鱼鸪妖生性温和，喜食鱼，只要给鱼吃，我俩就是好朋友。 这么一个逗比的属性，却让不少人族得以在这里繁衍生息，进一步促进此地的繁荣。 每人给市集外的采鱼鸪妖奉上一斤鲜鱼，承认在此地接受对方的规矩后，团队四百多号人分散住在市集各处。 林相、申明、秦南袖、黎粟安带着其他几位弟子，往东边的群山行去。他们这几天将驻扎在会盟地点，楚梦焚和其他人在鱼冲静候消息。 申明循着一路上其他队伍留下的暗记左拐右绕、抵拢倒拐，抵达一处山坳，和守在树影里的岗哨对好暗号，林相一行得以通过。 穿过树木的遮挡，入眼是俩山间的平地，山坳平地上已经搭建起一座和决斗场类似的十丈方圆擂台，周边散布这二十多顶帐篷。 第一百九十三章 重生者大树 林相一行人的到来，吸引不少注意力，不少人直接按着武器谨慎起身，即使有岗哨在外，他们依旧不敢放松警惕。不少队伍就因为不够谨慎，直接团灭在这片土地上，现在前来会盟的队伍，有几支亦是被妖族打残了的。 一位身材高大脸庞如刀削的男子迎了出来，示意其他人不要紧张：“申会长，秦殿下。”他和申明、秦南袖打招呼，笑道：“看俩位这样子，莫愁湖可是和燕国彻底站到一起了？” 申明道：“合则两利。杜武这可是你发起会盟时说的话。” 来人正是止戈国的领队杜武。 “正是合则两利，当我收到一个消息后，立马公布给此地的各位了，估计你们还不知道……”听到对方这话，申明和秦南袖心头一跳，林相心中闪过四个字：“墨菲定律！” “止戈国的暗桩传来一个消息，据说分天山脉里面可能有些献祭仪式。这些献祭仪式和妖皇有关。” 林相心中暗道一声：果然。 申明眼眸一沉，秦南袖早已得到前几天申明交代的情报，此刻也是故作讶然道：“妖皇出世吗？贵方确定？” 杜武摊手道：“止戈国由于立国艰难，对分天山脉的妖族最为警惕，自然派了不少暗桩去监视妖族各部动静。” 林相想到自己这边也是依靠古书运在范东偶遇到杜武才知道明蘅青已经渡过青云岗的事，看来止戈国撒进分天山脉里的暗桩真的不少。 申明道：“那真是个糟糕的消息，看来妖族铁血派如此举动也没引起反弹倒是有了解释。其他人听到这件事怎么看？” 杜武看了申明一眼道：“有想在之后大乱分一杯羹的，也有想找到玉砌山城毁掉城池让妖皇夭折的。不知道七海商会、莫愁湖、燕国是怎样的态度？” 秦南袖笑道：“等确认仪式一事是否属实再说吧，况且各家队伍的话事人不一定都来这里了，比如楚湖祝就没来，我们商量了也没用。一切等会盟结束后，由盟主发起商议可好？” 杜武点头道：“好，你们挑处地方休息吧。应该还有三支队伍要来。你们这边出战的人是哪位？打算担任盟主的又是哪位？我得记个名儿报上去。” 申明笑道：“盟主这种俗事，秦公主和楚湖祝都不爱掺和，只能让我来了。至于出战的人……” 林相站出来，拱手一礼：“姚李子。” 正打算落笔的杜武，手上一顿，抬头讶然看了林相一眼：“居然是你，看来申明你这次倒真有几分可能得偿所愿了。”转而对林相道：“之前楚湖祝还说你可能会加入止戈国的队伍，我还期待了好几天。” 林相再次拱手：“杜先生高看我了。” 申明倒是从杜武的话里听出几分端倪，不经意道：“名震秋城的姚李子也才几分可能夺魁？老杜你不是唬我吧？” 杜武耸肩，手中笔落下的字没有半分颤抖：“柳家的队伍里有个天才，名气在秋城也不比姚李子差，大树之名可曾听过？” 林相知道这人，当初大骑士在论坛上口放厥词时，就有人拿大树跟他说事。 申明也听过号称秋城学徒决死场无敌的大树之名，笑道：“李子可是学徒位阶掌握拔剑术的人。” 杜武记录完，留下一句话离去。 “不知道从哪里传出来的消息，那大树可能是柳家上一代的人物用重生法转生之人，能用重生法，前身好歹也得是五鼎往上了吧。” 林相倒是惊讶，想不到又遇到一位夺舍重生人士。申明却忧心忡忡，径直道：“李子，若那大树真是重生之人，上台遇到他就认输吧，答应你的事，即使不是盟主我也会去做，盟主不当也罢。” 林相摇摇头：“我可曾少年立志呢，行不行总要试试才知道。”他记得自己曾对林泳澄说，自己若是同境战胜夺舍重生者，应当算是同境最强了吧？ 秦南袖轻声道：“不要逞强。” 林相笑着看了她一眼：“不会的，我很怕死的。” 人多眼杂，申明没有过多谈论妖皇出世的消息流传开来对七海商会的影响，更多地是为林相介绍遇到的每支队伍，以及可能遇到的对手。 只是有据说是重生之人的大树在前，更有不少队伍选择了身躯体格天生强大的妖族作出战者。学徒位阶的战斗，身躯体格亦是衡量胜负的一个大因素。 这也是基本都是学徒组成的军队，面对同样境界的妖族大军节节后退的缘由所在。 三月初一寅正初刻（凌晨四点）最后一支来自均国最西边西海郡的队伍抵达，总计二十七支队伍，二十七名学徒。不少队伍如莫愁湖燕国一般结盟，实际上二十七支队伍背后的总人数高达八千人。 三鼎高阶的林相在一众顶峰学徒中显得格外引人注目。即使林相名声在外，可能走到这里的学徒哪一个不是站在三鼎学徒的绝巅人物？一阶玄气只差足够造成局部的一力降十会，达到一击即溃的程度。 秦南袖站在林相身后一直轻声叮嘱：“不要逞强，打不过认输不丢人，一直活下去，你终有一天能超越前行者。死了连追赶的机会都没了。” 林相无法拒绝对方的好意，微微低头，轻声答应。 二十七名学徒，战斗方式也很简单。随机抓阄，抓到名字的上场决斗，赢的人把名字放到另一个木盒子里，输的人直接把名字拿出来。 最后那位落单的，再从一胜者里面抓一个名字与之对决。一胜者获胜，名字进入二胜区，其他一胜者再做对决。这样循环到最后一轮，选出胜者。 听到这个制度，有人直接发现了其中的不公平之处。一般来说二十七个人战到最后会剩下三个人，那这三个人怎么分出胜负？更有极端一点的情况即是，最后一场确实是俩人对决，可是其中一人是四胜，另一人才三胜，三胜的赢了也才四胜，怎么定输赢？ 第一百九十四章 第一场林相战大树 制定规则的申明冷笑道：“试炼日九根试炼柱只有一个胜者，其余的要么输要么死，二十七人里面只有一个胜者，最是公平不过。第二打不过第一，即使你第二把第三、第四、第五……的人全部打败，打不过第一就是打不过，难不成还跟你算积分？” 申明这话说出来，无人再反对，天下第一只有一个，无双无对方是无敌。学徒们开始抓阄决斗。 让所有人出乎意料的是，第一场林相对大树。 开言嘲讽的是申明，抓阄的也是申明，看到申明脸上忽青忽白的神采，有人躲在人群里，阴阳怪气地说道：“有人不会反悔吧？” 申明沉着脸，走到擂台边上的林相身前，看着对方沉静如水的目光，道：“李子，要不……” “上了擂台也可以认输的吧？我想试试。” 申明张了张嘴，只得点头。林相在秦南袖和其他几人口中的‘小心’‘加油’等打气声中缓缓朝擂台走去。 山坳里差不多有三百来号人，看到第一场就是如此劲爆的对决，擂台周圈围了里三层外三层。一个名震秋城，年终考核给人留下极深影响；一个稳扎稳打，在决斗场养出学徒位阶魁首之气概。 不少人还在低声讨论：“可惜那个格罗姆这次没来，越过青云岗前看过他在秋城的几场决斗，感觉可以和大树一争高低了。” “姚李子也不差，可惜境界低了点。” “学徒位阶的境界在胜负里面不如高境来得重要。” 林泳澄对姚李子与格罗姆的身份切割这段时间一直在继续，基本上除了得到过林相亲口承认的楚梦焚，其他人都不认为姚李子和格罗姆是同一个人。 议论中的人群分出俩条小道供俩人通过，一条在北，大树行，一条居南，林相行。 大树先一步登台，已经站在对面，同林相一样的黑色衣裳，年轻至极的脸出现在林相眼中，带着几分少年人独有的稚气，约莫年龄在十五岁左右，看年龄应该是按照绝世天才路线晋阶的人物，大树手里提着一把大枪。 看到对方握枪的手，林相微微一眯眼，上面的茧很厚，“练气师……枪术很扎实……”这是林相一入眼闪过的念头。平剑一礼：“姚李子。” 对方右手端枪，一礼：“柳成玉。” 看到对方单手端枪这一架势，林相骤然眼睛一缩。对方这枪起码七八十斤，单手不运转玄气刺激经络脉穴爆发力量就可以稳稳平端，这力道搁在一位十五岁少年身上有些吓人。 就在林相眼瞳一缩的瞬间，柳成玉一枪刺来，一点寒芒先到随后枪出如龙，一枪下去身体就是一个窟窿。 林相感受到对方猛烈狂躁的气势，知道自己丢了先手。 幸而林相所习剑法剑心连环并不讲究先手，以至于他的剑术风格先后手没有太大的区别，可丢掉先手终究对自己后面的剑路有所影响，林相以自在观平复丢掉先手的糟糕心情，专心对付眼前决斗。 一寸长一寸强，在高出自己一阶的玄气刺激脉穴增强力道的情况下，林相根本不敢硬接这一枪，脚步一错侧身让开。 柳成玉顺势一扫封锁林相身位，他还做不到通过海域感知天地灵气的流向，给掌握以气驭剑的林相身随剑走，轻巧避开。 对方玄气深厚，枪式经决斗场的打磨已经有得几分枪法真意的影子，林相在丢了先手的情况下，被对方压制在三步之外，只能依靠身法左支右挡。有和林泳澄对练的经验在，林相勉强顶住对方狂风暴雨一般的进攻。 柳成玉又一次没有刺中后，立马横枪一扫，直指林相腰部。 林相后撤一步，恰好避过，眼中光影明灭，洞玄的瞳术下，林相看见大树体内玄气着重刺激的脉穴和肌肉筋骨，根据发力方向，林相隐约看清这一枪的轨迹，他顺势进步。剑身压在对方扫枪力道将尽的那一刻，急速地削向对方持枪手指。足部玄气运转奔流玄术加速，这一刻林相的身形如光似电。 柳成玉胸腹一吐浊气，玄气奔腾咆哮，枪身腾然跃起蓝色的玄气，寒意顿时沿着剑朝林相蔓延过来，枪身急抖如蛇扭动，打算卸掉林相剑身。 同时枪身扭动间还带着急促颤抖发出震鸣，近距离下让林相耳朵轰鸣，隐约有血丝淌出。 命灵【循物之震】：自己可以协同全身上下各处的震颤，并以之通过与身体接触的物体传递出去。 一鼎命灵玄术【雷音】：自身发出的巨大声音随传递方向蔓延。 如雷在头顶轰鸣，故名雷音。 枪身上传来的震动力道让林相虎口发麻迸裂，雷音响起，在湖面激起巨大声浪，隐约波及沉在湖底的林相。 自在观下，林相以灵魂的岿然不动去应对身体被雷音伤害自我保护的本能，强行压下五脏六腑耳朵被声音震动扰起的恶心感觉。剑身滑动加快，一线剑光在柳成玉胸前亮起。 柳成玉早已经机警地后撤几步，脚步刚停，剑光在眼前自上而下划过。凌厉的剑风撕开他海域内玄气的玄气封锁，把他面庞拉出一条细细血线，胸前衣衫出现一道整齐的切口，隐隐有血迹泛出。 若不是柳成玉后退的这几步，林相这一剑可以把他劈开。人群处传来几声惊呼，他们没想到柳成玉震颤配合雷音的杀招被林相强行压下身体的负面状态，并伺机反击差点一剑奠定胜局。 旁人只道是林相意志惊人，哪知林相是全凭自在观自身对身体状态的绝对间隔、控制完成的反击，也再一次让林相见证自在观的霸道，其他命灵对身体本能的压制可没有自在观来得如此凶狠。 也难怪会有拥有自在观的人，天生有缺，不见灵玄的说法。以林相对身魂的了解来看，自在观拥有者天生灵魂强盛，对于婴儿脆弱的肉体与命魂来说，足以造成高强度负荷，让婴儿身体出现残损、甚至早夭。 看到林相淌血的双耳，旁观之人都能察觉到刚刚那如炸雷轰鸣的声响，林相直面时承受了多大的伤害。 这些没有影响到林相，他合剑欺上，好不容易近身，可不敢给对手再把枪架子拉开。 第一百九十五章 玄生一剑 现在对方被自己以走位、身法、运剑欺近身，自然是自己以技巧破他高上一阶玄气的力道。一个枪手在被人近身，即使玄气修为比自己高，他也是有力使不出，局部上也做不到一力降十会。 他要一寸短一寸险，以短欺长！ “环心连剑！”林相顺势使出这一记录入命灵的杀招。 二鼎命灵玄术之根本是源于林相对剑心连环之根本剑式【环心连剑】的拆解，如此即录入剑法根本于命灵，同样也得到一记录入命灵中的杀式。 楚梦焚以一鼎命灵玄术绫罗绝艳参悟【绫罗十八斩】，从中衍发的刀技，独属于她自己的绫罗十八斩。这段时间的对练，楚梦焚也把推演技巧交给林相，以至于现在使出环心连剑，林相竟然微微分心：“拜入莫愁湖好像也不错？” 幸而玲珑让他一心七用，不会因为分心导致疏漏。 玄气骤然流转，经络脉穴脏腑律动，身随剑动，手中长剑连续滑下三道剑光。凶厉的剑势下，大树凭借直觉一直后退，面前一直血花飘扬。 旁观的人眼中又是另一番景象。 在林相欺身第一剑从上到下在柳成玉脸上留下一道剑痕后，只见林相身形一转，力过脚渡脊椎至手腕，剑在手的运转下，如轮盘在手上转动。最急、最疾、最利的一道剑锋在面向柳成玉绽开，如一道弦月。一道弦月般的剑光还未散去，在他前面又绽开一道弦月，连续三道弦月朝竖成一线向柳成玉突进。 柳成玉在第一剑退步，凭借直觉不停地退步，他的直觉让他避免被林相连续快剑劈成俩瓣的命运，面上还是留下从眉间蔓延到小腹的一道深刻见骨的剑痕，汩汩淌血。 林相当面三剑全落在一道剑痕上面。 有人惊呼让柳成玉认输，秦南袖倒是抿着嘴，把话咽下去。 ‘环心连剑’这招剑技，既有‘剑心连环’的剑势意味，也有‘剑心连环’的身法步法，在身体可以负荷下，弦月可以一直累加下去，以林相现在的境界只能发出三道。 在剑势一空，柳成玉还没倒下时，林相立马知道自己危险了，九觉更是疯狂示警，让他精力更加集中在对手身上。林泳澄说过，攻守之势的转变只需要半步。 在林相惊骇万分的目光里，柳成玉撒手弃枪，右手手心出现一束寒气森森的冰棱，大树稳稳握住，狠狠刺出，目标林相左胸口。 二鼎命灵玄术【晓玄】：把握各类规则，明了这些规则如何构成玄术，引动灵气。 命灵循物之震在柳成玉握在冰棱时，通过肌肤的震颤，让他手上的冰棱随之震颤，让他感知到玄气引动冰灵气组成的冰棱其中的细微结构以及这些结构形成的规则，从而作出最合适的细微调整，让这支冰棱变得如长枪般锋利！ 这一手杀式，堪比回马枪，出其不意到了极致，三鼎顶峰的玄气、绝巅学徒的身体素质，以及在三鼎命灵玄术【速锋】的加持下，冰棱的锋锐和速度再上一层楼。 林相能感觉到冰锋上的森森寒意，心脏近乎凝滞，“要死了吗？”这等磅礴力量自己完全抵挡不住，毕竟差了一阶玄气，在角力上，林相天生落下一筹。 自在观的意象里：湖面恶浪滔天，湖中暗流汹涌，湖底白沙飞扬，唯有林相所在的湖心宁定稳定。 “不动声色，见你如是才自在。” 灵魂的平静很快稳定住湖底的流水白沙，让林相得以压制住在生死刺激下，身体近乎僵硬的本能反应。 玲珑的一心七用以及对九觉的加强，让他立马感知到海域里玄气与灵气的纠缠空间里被这一刺所显露出的空洞。 这一刻他的思绪如大海奔腾咆哮，旋即平静，人间烟火落尽，才能听到海的沉默。 林相听见那片海的沉默了，气海的沉默。 气海寂，身心宁，宁属阴，人阴。 知阴守阳，玄气阳。 林相看见那片烟火的余烬，看见了那枚盛开的太阳。 他眼里绽放一片火焰。 火生，剑起。 一道剑光自冥冥中飘来，在不可思议的角度、无可匹敌的精准下，刺透大树胸口尽力一搅。 “嗤！咕！” “噗！” 前一声‘嗤’是林相手中剑锋刺穿大树胸口的声音，‘咕’是剑刃在大树胸口旋力搅碎他生机的声音。 后一声‘噗’是冰棱刚刚刺破林相左胸皮肤的声音，林相的心脏能感到悬浮在一寸之外的森冷寒意，一寸之间，生死之隔。林相驱使玄气流转胸口，炽热的温度把刺入胸口的冰棱化成水，伴着嫣红的血液流出。 林相后撤一步，剑刃拔出大树胸口，他浑身脱力，在命悬一线的路上走了一遭，他感觉全身上下空空如也，催动脏腑律动的气力都抽不出来。 原以为自己欺身，可以一寸险搏其一寸强，结果对方自己出其不意地来了一记弃枪、凝冰作枪的操作，可见对方也对近身短打有所提防，幸好有那一剑。 玄生一剑！ 洪艳寒说的话，再一次从他心底流过：“剑是用来争的！” 当初学剑第一本剑法没有选它，可它的理念一直在影响自己，让自己竟然能阴差阳错地在最后关头领悟这一剑，当真是有了几分天意注定的感觉。 “不！你个混蛋！你杀了柳成玉！”人群里传来一声尖叫，林相感到有劲风传来，下意识地侧身一让，一支冰棱穿透林相肚子。一个前后透明的窟窿出现在林相肚子上，里面的脏器全被冻成一片乌青色的寒霜。 林相踉跄几步，往冰凌来处看去，申明和秦南袖已经挡在林相身前，隔着俩人林相看见一个蒙着面具的女子抱着柳成玉的尸体，冷冷地看着自己。 申明冷冷说道：“柳小姐，柳家在这里并没有践踏规则的能力，你们柳家需要给我们一个交代，不然相信在座的诸位，不会让你们走出这片山坳。” 杜武等其人亦是站起身子表示态度，谁也不敢保证自己没有虚弱的时候，如果那时有人也是这般下黑手，这个联盟不加入也罢。 一道白光落在林相身上，止住林相身上不断蔓延的寒冷，保住林相性命。 第一百九十六章 绝巅 秦南袖手上连弹，水玄气凝水冲刷伤口，让冰玄气散去。光玄术不断净化那些散逸的冰玄气。木玄气不断刺激林相身体伤口的血肉，让其加速愈合。光玄术、水玄术、木玄术交替使用，让林相肚子上的伤口缓缓蔓延出新的血肉。 林相能感到肚子上的窟窿传来一阵阵细密的暖感，让自己之前的剧痛稍稍缓解，心底还残留在徘徊生死间的恐慌，自在观再也无法压制身体的本能反应，浑身微微颤抖，心脏剧烈跳动，让伤口的血液涌得更快。 感到林相剧烈跳动的心脏，看到伤口的流血愈来愈多，秦南袖脸色一变低声说：“平心静气，平心静气。你已经安全了，我会保护好你的，现在先把伤势处理好。”在她的指导下林相缓缓收纳心绪，抽出刚恢复的几分力气，运使自身玄气，配合疗伤，如此伤势开始稳定下来。 确定伤势稳定后，她低头给林相包扎，看着林相青白青白的脸，低声道：“这个公道会给你讨回来的。” 旁边古书运见秦南袖包扎得差不多了，立马示意其他医师给林相恢复身体，毕竟后面还要打呢。 柳小姐撕力竭底地吼道：“他杀了我弟弟！” 秦南袖站起身淡淡道：“上了擂台就要有死在上面的觉悟，你这次出手是代表柳家来阻止我们联盟的促成吗？” 柳小姐身边的一位蒙面人立马躬身以示歉意，声音苍老地说：“柳家不敢，柳家立马让玄气名士为姚李子医治，并奉上一枚生源丹恢复快速疗伤所损耗的元气。” 任何疗伤玄术都是以激发自身的生命力为主，损耗的即是林相曾经捕捉到的生气，亦是元气。这等亏空都需要缓慢食补恢复。生源丹属于疗伤丹药里面的高境玄丹，品质最低也有七鼎，一枚完全可以弥补林相此刻快速恢复伤势而消耗的生气。 秦南袖凤眼眉梢一横：“好啊，我有也一枚造生丹，高达八鼎。砍断你一只手，完全可以用这枚丹养回来，我来砍断你一条手，再把这丹给你好不好？” 柳成絮银牙一咬，就要开口，身边蒙面人已经低声道：“那是燕国！”光是一个郡的军队就能把柳城上下屠个三遍！ “柳家见姚先生刚刚最后一剑，带着几分玄生一剑的影子，奉上一门剑法【念生】以求先生高抬贵手。” 秦南袖刚想拒绝，只听到背后跌坐地面经受医师治疗的那人低声道：“秦姑娘，答应他可好？” 秦南袖闻言眸子微垂：“依你就好。” 此事算是了结。 林相已经感到肚子的剧痛已经没那么强烈，低头看了一眼，一团粉嫩的肉出现在肚子上。内部的脏器，林相感到已经稳稳地连在一起，这比之前空空落落的感觉好多了。 他知道柳成玉是柳成荫的弟弟，在秋城的少年一辈异常出名，被誉为二十岁后可以越过龙门的绝世天才。 但，那是生死场上，知他死，才能守己生。自己无从后悔，也不后悔。若是现在林咏澄再来问他那三个问题，他会告诉她：我想要活下去。要活下去我便要刺死对方。可是……我想成为怎样一个人？ 柳成絮抱着血污从口鼻溢出，沾染整张稚气面容的柳成玉，语无伦次地念叨。 “当年你跃龙门不成，重生再来，想不到婆俞也在眷顾你，天生神力，七岁能拿大枪，你本应……” 旁边蒙面人阻止了她的话语，陪她一起走下擂台。 旁人倒是恍然，那柳成玉真是重生者，可惜遇到一个会玄生一剑的天才。 人群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谁也想不到，会有人在学徒阶段练成这一剑。可惜他的年龄偏大，看骨骼大概是十七八岁的样子。” “哼！年龄从来不是成为强者的唯一标准。他这个境界就能掌握玄生一剑，谁又敢在年龄上小觑他？我也是被他那一剑吓到了，没来及挡住柳成絮，不然他也不会受那一记冰棱。” “山北学徒第一应当是他吧？会玄生一剑，学徒里谁能跟他打？” “还有个通晓九觉的格罗姆呢。” 林相知道自己这一场赢得侥幸，对方虽玄气修为站到三鼎绝巅，但终究离绝巅差了一截。 何为绝巅？ 所谓绝巅是这个境界所能达到的极限，无论玄气修为还是技击之道都得如此。拔剑术、玄生一剑、剑术初成都是技巧。技巧是根植在自身修为上面的，即依存修为，又受限于修为。 如同搓一个火球术。 三鼎学徒绝巅可以做到六个刹那，火球术的威力可以达到轰断一尺二寸直径的树。都知道玄气输出高一点、言咒念得再快一点，可以缩短时间加大威力。可经络脉穴、身体的强度限制了这一切，若是强来怕是玄气暴乱裂体而亡。 如同林相曾经想过学徒位阶的修习万道环气再出山，自己积累环气，放弃龙门前的经络脉穴强化，二三十年后，万胜大成出山。可自身经络脉穴不如人家强健，同境战斗，自己内息悠长又如何？人家瞬间输出的玄气比自己更多，发出的力道更大，完全可以做到一力降十会。 再说环气爆发，自己就算熬到高境，可以靠一手环气爆发，越境杀敌，经络脉穴也能勉强承受住。可高境玄气师境界压人是一回事，技近乎道又是一回事。 林泳澄也说过有修环者在高境被人同境击杀的，技巧与修为从来都是相辅相成，有强大的环气，没有使用的技巧依旧是败亡之路。自己在熬时间积累环气，人家直接高境以术悟道，技击之道亦是道，以道破力，自是以上压下。 这也是林泳澄知道林相修环也不认同他熬时间积累环气的缘由所在。 高境玄气师的生死胜负因素太多，二十岁前走到龙门尽头不是绝对因素，却也是一个大因素。 无数夺舍重生者用自己的生命划出灵玄之道的极限之线，这条线即是极限，亦是局限。每一个有志破境入太上的玄气师都是在努力让自己达到每一条线的极境，做到无隙无漏天衣无缝，从而越线成就线外之境，太上之境。 每一个玄气师身上极限的高低，即是生死胜负的因素。 第一百九十七章 乌合之众 林相看来，柳成玉修为与玄术的理解已经达到学徒位阶的绝巅了，可惜技击之道差了不是一星半点。当然技击之道差一点也是可以突破到四鼎，但终究属于根基不稳，这份不稳将在龙门前让自己从头梳理自身境界。 大多数人，包括陈华都是这个路子，依靠自身高绝的境界，从高到低地构造梳理自身所学。这样有个坏处，一直低头俯视，难免看不清云端的风景，让自己后面每一步都走得艰难。而且立得太高，更易其中一二根基也显得艰难无比，全凭时间水磨打熬。 林相是跟着林泳澄的路子走，修为、技击之道都要磨炼，从低到高一步步、一层层地建立自己的楼阁。这样或许进境不够快，很容易被某个关节卡出，胜在稳定。自己遇到那种求境不求己的人物，对方同境上做不到以力压人，就要被自己巧夺天工、大巧不工。自己若是遇到同样从低到高路线的学徒，自己境界低的话，那就真是要给人一击即溃。 技巧不如人，力量亦是不如人，还拿什么胜？逃才是正理，日后再来亦是不迟。后面句话是林泳澄对林相的告诫。也因为这句话，这次排位战他才如此忧心忡忡。结果与柳成玉一战，领悟玄生一剑，基本上可以说是剑术初成。 这也是其他人议论纷纷难以安静的缘由所在，照这个架势，差不多基本上是申明内定盟主之位。 他们不会知道林相为了跨进这扇门花了多长时间，从暗馆练剑的岁月算起，他已经握剑十余载。他们只看到一位三鼎学徒剑术初成，碾压此地众学徒。 之后的发展如众人所想的那般，林相上台后，接二连三地遇到弃权的人。人又不是傻子，送死的事怎么可能做。也就那几支带来妖族死囚的队伍让死囚上去添了点兴头，吞下生源丹恢复泰半状态的林相，轻描淡写地斩掉几个死囚。 这些妖族死囚技击之道的修养几乎没有，全靠自身强健体魄碾压对手，碰到林相这种精于技击之道的人物自是毫无还手之力。 申明最终也如愿以偿地得到盟主之位，二十七支队伍皆认可，柳家也在其中，他们没有退出。即使不能参加试炼日，借着这股东风完成对分天中域的探索，绘出地形图，对自己家族也是一大助益。 申明直接下达第一个提议，即是在鱼冲周边几座城市聚集队伍，话事人先到鱼冲协商如何突破妖族封锁线以及妖族若真是在进行妖皇仪式，又当如何。 众人自是各自散去，山坳里的痕迹也有人做专门的善后清理。 申明一行人乘着夜色一路回返鱼冲，碰巧的是杜武也在这一路。可惜杜武和林相不熟，申明几人也不好当着外人的面谈及过深的话题，一路上倒是平静。 只是，林相的九觉总让他感到几分异样，可惜信息由来太过稀少，自己难以判断是什么缘由。 “那些联盟什么的东西，往往都是乌合之众的升级版、至尊豪华版、至臻独享版……遇到意外往往最容易崩溃。 “呃……墨菲定律走开走开！ “管那么多干嘛，领悟玄生一剑，我的以气驭剑可以说是明悟脉络了，差的几分火候想来也可以水磨打熬，要不要重修轻重四境呢…… “有玄生一剑的底子，重修轻重四境肯定会快上一大截…… “少年立志同境败重生夺舍者，想不到真给我办到了，娘知道应该也会很高兴吧。” 可能是生死线上走了一遭，他的思绪散乱得厉害，想着杂七杂八的东西，诸人回到鱼冲。 楚梦焚早已得知山坳里发生的事情，见到林相第一面开口没有问及玄生一剑，反倒是：“你的伤势没问题吧？我这里还有药，如果感到气血郁结，一定要说，千万不要留下隐患。” 申明撇嘴道：“人家还没拜入莫愁湖呢，这么殷勤干嘛。” 楚梦焚看都不看他一眼：“修行上的任何一点伤势都有可能成为日后的阻碍，为莫愁湖计、为姚李子自身计，都当重视。”说着就要搭脉查看林相身体状况。 秦南袖笑眯眯拦住她，开口道：“楚湖祝不用担心，医道我也是有所成就的，姚先生的伤势经我处理加上柳家给的生源丹，休息一碗晚上就能恢复啦。”顺手从怀里摸出一本剑谱拿给林相：“柳家给的那门剑法，你收好。” 林相眼睛微挑地接过，想不到能在这里拿到念生剑法。暗馆剑典有三千，确未完全涵盖所有绝世剑法。如造就玄生一剑的念生剑法，暗馆就没有收录。 楚梦焚早已知道是什么剑法，对林相道：“我们几个要讨论突破封锁线的事，相关内容后续会在团队里公布。你先休息吧，今天你也消耗甚大，等你恢复好，再来练这门剑法不迟。” 林相轻声应下，转身离去。 秦南袖看着楚梦焚凤眼微眯：“楚湖祝跟姚李子熟到这个程度了？” 楚梦焚道：“他今天能剑术初成，还是我帮的忙。” 秦南袖也不多说，道：“上楼再说突破封锁线的事吧，杜武给了一张他们最近打探的妖族部署图，铺在桌上更方便看。” 申明捏着额角道：“还有妖皇仪式的事，路上有跟杜武打探，联盟各队对这事的态度有些复杂。” 上楼的时候申明也简要地说了各方对妖皇仪式的态度。 大体上是分为俩派，楚梦焚代表的直接扼杀妖皇；申明代表的以此谋求利益，但所谓复杂即是各方的诉求不一样，定是有相应的纷争，怎么处理这些纷争才是申明头疼的。 别的不说，楼上一间大客厅内，申明、秦南袖、楚梦焚以及其他领队都在论及妖皇之事，光是燕国队伍就有好几种意见，他们代表各自背后的行省总督或王公贵族，即使是秦南袖也不能压下去，跟别提还有秦出云这类出来历练的王族后辈，他们自是可以代表部分宗室的意见。 莫愁湖亦是如此，许湫自是跟着楚梦焚，可是元含又代表另外一派，这又是不同的意见。 第一百九十八章 一剑隔世 如楚梦焚一般想要扼杀于摇篮的有之，如申明一般想发战争财给自己谋求利益的有之。还有即是想借妖皇一事进入分天山脉深处盛湖绘制相应地图的亦是有之；更有想直接跟妖皇搭上线，请求妖皇统御妖族从分天山脉南面出兵，做封疆裂土之事的野心家。 楚梦焚看着铺在桌上的地图，凝声道：“封锁线这里从春城旧地过去最好，那里直接能进入分天群山，摆脱妖族的追击最好不过。” “杜武也是这般看法，唯一有问题的是，芙野原这一截路程全是平原，知道我们走这边的话，妖族在平原上列阵冲袭下来，队伍定会支离破碎。”申明说出杜武几人的意见。 秦南袖凤眼微眯：“所以才让你这盟主来背黑锅选人阻拦、断后啊。” 申明轻声道：“关于这个，我有个想法。既然妖皇一事如此多争议，倒不如这样。先齐心协力抵达阎浮提再说，中间路上可以收集妖皇出世的情报，但联盟不会对此进行任何处理，抵达阎浮提联盟随之解散，之后的事各为其主各谋其事，也不会出现利益冲突。” 秦南袖瞥了申明一眼：“如此的话我没意见。”楚梦焚亦是如此。 他们这些领队内部统一意见，之后的即是要说服其他队伍。总不能合力对外时，自己内部还有不同看法。 此事，算是定下。众人也各自散去。 翌日的林相也知道了昨晚协商后的结果，他自是懒得在意，只要能到阎浮提就好，其他你们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 今天是各家队伍会面协商的事，林相可没有像其他人一下，借着各种由头混进会场打探消息。他更多的心思落在入手的剑谱上。 领悟玄生一剑，可以说是已经快要走到以气驭剑的极境，运剑技巧上还要作突破，只能往以意御剑上走，或者重修以力运剑，以轻重四境走到以气驭剑的圆满之境。 学徒位阶能不能领悟剑意，他不知道，他想问问楚梦焚，可惜楚梦焚今天忙着协商会盟，没时间跟他交流。 林相把心思落在念生剑法里的一招剑式里面。【一剑隔世】洪艳寒录入一鼎命灵玄术的念生剑法之剑式，从而不断推演成赫赫有名的‘玄生一剑’。 念生剑法讲究一个‘生’字，天生地养，凭空而生，无中生有，一念生花，都是这个生之意象。 一剑隔世更是其中意象最为出类拔萃的几记剑式之一。 它讲的是体内玄气流经全身经络脉穴，行过的轨迹成就一副说与自己听、看的画，观画生意，是为剑意。这道剑意在己身，不示于人。 能让他人看见的剑意，是给天地、给外在一切之一切所看的，是玄气与灵气，自身结合天时地利、光线、姿态等因素，所做的泼墨山水大画。这道剑意是在外，皆可见。 以内意和外意，双意并行，扞格不入，自成天地，故而隔世。 洪艳寒曾说宗师绝巅人物使出这一剑，受剑者即使同为宗师绝巅，若自身做不到无隙无漏天衣无缝，当如面天地间徒生一世界碾压而来。若同为无隙无漏天衣无缝，这一剑反倒无足轻重。 一剑隔世，凭空生意，以意生一世，空间、时间皆在其中，根子却是一个‘空’。 洪艳寒取其空之意，入玄入灵，走出同样冥冥之中天外一剑，论及杀势终究是玄生一剑更胜一筹，即使同为绝巅宗师亦不敢受洪艳寒一剑。 领悟玄生一剑后，林相自是能读出几分以空入玄的脉络，让他对自己的命灵玄术有了几分别样的规划。依照自己的想法，他开始慢慢地以自在观状态去推敲发衍。 是夜，林相在床上静坐吐纳，门外传来不曾掩饰的脚步声，有人轻叩门扉。 来人很有耐心，一开始扣门，听到林相起身的动作后，再没有扣门动作，没有半分催促的样子。 门开，似曾相识的感觉让林相微微分神，看着那张如花容颜，怎么和楚梦焚扯上关系的都觉得以往经历过？细数这次感觉，却是那夜与大骑士一战受伤，楚梦焚亦是这么出现在自己眼前的。他心底凑趣一句，这一次可不会蹦出个裴红莲。 楚梦焚进屋顺手带上们，她扭头看了一眼桌上林相白天思考勾画着各种线条的纸张，问道：“伤势怎么样了？一直在忙没来得及细看。” 林相道：“秦姑娘的包扎手法以及治疗玄术很厉害，加上生源丹，已经好得七七八八。”顺手把桌上的纸笔收拾一下，给楚梦焚倒上一杯茶水。 楚梦焚坐在桌边，朝桌子示意：“手搭上来，我替你看看。” 林相依言坐在另一边。 楚梦焚把右手搭在林相左手上，渡入一丝玄气引导林相自身玄气，她对伤势的细微处理可比林相老道得多，一些林相自身运功不曾察觉的旁枝末节她都一一梳理。 林相感到腹部传来一阵温热，楚梦焚一心二用开口道：“身体受伤，每一次新生的血肉都要多花时间去打熬，不然它和旁边那些从出生开始一直锻炼、玄气冲刷的血肉始终有些不匹配。这些不匹配，落在日后即是道基亏损，你得花更多时间在不影响自身所立之道稳固的情况下去弥补。” 这个道理他早已听林泳澄说过，只是自己对玄气的操作终不如楚梦焚以高妙境界所运使的玄气来得细微入里。林相微微低头道：“你对每一个想要收入莫愁湖的人都这般吗？”他明显感到探入身体的玄气微微一滞，旋即如常，继续冲刷林相身体的伤势。 楚梦焚的声音很轻、很慢，林相能听出那一字一顿里的认真：“他们不配，你配。” 林相闻言心头微动，问道：“因为九觉？” “很多缘由，你昨晚那一剑亦是其中之一。学徒位阶就用出玄生一剑，初入剑术门径，我有理由去相信天下剑师，定有你一席之地。” 林相抬头，疑惑道：“学徒位阶用出玄生一剑很特别吗？” 第一百九十九章 门外掉出个…… 林相知道玄生一剑很特别，能用出它即代表能以气驭剑，可以气驭剑那肖锋不也窥见几分脉络？假以时日，肖锋也可以做到领悟玄生一剑。 楚梦焚答道：“太上玄剑洪艳寒的本命玄术便是这玄生一剑，他也留下关于这一剑的修炼方法，但从未有人能在学徒时能把这一剑修炼成功。” 林相道：“这是一道已经诞生的本命玄术，从命灵中记录下来就可以修习，怎么不可以录入命灵？”关于录入命灵玄术，他从来都是直接在已有的选择里面二选一，已有的选择往往都是极好的，是故他也没去了解过相关的细节。 “能录入命灵作为命灵玄术的前提是得学会施放它，但从来没听说过学徒可以施展出这一剑的。”楚梦焚眼神明亮地看着他。 林相偏开目光，轻轻说道：“以气驭剑。看见玄气，然后接近它，遵循它的轨迹，出剑。” 楚梦焚轻叹：“学徒对技击之道的领悟理论上来说是没有极限的，不然也不会那么多才学徒位阶的理论研究者了。可理论之所以是理论往往受限于身体，一些技巧施展出来身体受限承受不住。 “如樊山的秘剑之一【大雷音剑】，都知道剑身震动千次即可一剑出雷音，瞬空破敌一击必杀。可学徒的身体能施展出来吗？怕是振幅达到二百余次，身体直接崩溃裂解。 “没有实际演练的理论，那只能存在于纸上。学徒境界能做到人、气相分的人很少，光是做到力道毫无浪费的以力驭剑就需要几分天赋，更别说掌握以气驭剑了。而你不同，你对以力运剑、以气驭剑的领悟远超同侪，其他学徒可做不到你这般惊艳。 “如果没有以气驭剑的基础，加之对洪艳寒玄生一剑的理解，学徒位阶能用出这一剑的人少之又少，甚至可以说你是第一个。” 林相沉默，不可否认洪艳寒写在玄生一剑上的剑论对他影响甚大，‘剑是用来争的’这句话他比谁都更认可，能认可这般话语，想来也是对洪艳寒一生剑道的某种理解，让自己能领悟玄生一剑吧？ 至于以力运剑，他能做到以力运剑全靠自在观，借助湖水的反应一一调整身体的发力。以气驭剑既是靠了几分洞玄视界，又有自在观那独特的角度，让自己能看见每次出剑的疏漏在哪个地方。从而勘破举重若轻、举轻若重的轻重前二境，达到以力运剑的要求。 可照楚梦焚这般说，其他学徒拿到自在观也没这等能力？ “你有没有考虑重修命灵玄术？一鼎命灵玄术录入玄生一剑，之后六道命灵玄术再按照洪艳寒选择的玄术录刻入命灵，会不会在第七鼎诞生的本命玄术比玄生一剑更加玄妙不可测，远胜太上玄剑当年的风采。” 林相道：“可惜，我一鼎命灵玄术的位置已经给洞玄占据了。” “拜入莫愁湖，我可以直接分配一株清玄草给你。” 林相沉默，他确实心动了，只有用过这一剑，才知道这一剑多么惊艳，不过随之而来有个疑惑：“为什么不等到高境界学会玄生一剑，再来录入成为一鼎命灵玄术？” 楚梦焚翻了个白眼，想到重录命灵玄术的事本就少，没有相关经验与论据，自然有盲区，于是她耐心解释道：“以重录命灵玄术最好的清玄草为例子，服下清玄草后，它会直接把阳脉与命灵连接的命灵之气一一离散成初始的几道清气。 “这几道清气不会因为还原成初始之气把后面境界提升而加强的部分剔除掉，而是会与之混合在一起。并在之后混入新录入的命灵玄术，让其保留随境界提高命灵玄术而增强的强度。 “重录命灵玄术时，命灵阳脉亦是你当初录入命灵玄术的状态。一开始时的你不能使出玄生一剑，难道重来一次你能在当初的命灵阳脉上使出这一剑？ “所以重录命灵玄术，都要一一确定更易的命灵玄术是否能在当初录入。录入之后，更要花时间去慢慢地打熬圆润，与之合一。 “学徒位阶会使玄生一剑，即使你是三鼎，那你一鼎时也可以使出这一剑。所以要不要考虑下？” 林相低头看着搭在自己腕脉上的莹白指尖，道：“谢谢好意，我更想看看我自己这条路走到最后，是不是会开出一朵别样的花。” 楚梦焚已经给林相梳理好伤势，收回指尖道：“初心不改，方得始终。”刚要起身告辞，门外传来脚步声，以及敲门声。 楚梦焚似笑非笑地看了林相一眼。林相脸一木，怎么？连这个都要似曾相识？门外掉出个裴红莲？ 开门，薰衣草香入鼻，凤眼泠泠望着的却是屋内楚梦焚。 秦南袖！ 秦南袖轻笑一声：“想不到楚湖祝对姚先生这般体贴入微，真不愧是莫愁湖的湖祝呢，对门派事务尽心尽力。” 这话恰好触到林相刚刚问及的事，若不是楚梦焚已经回答过，给秦南袖这么一说，倒真有一种以色诱人入门的感觉。 楚梦焚闻言，嫣然一笑：“本湖祝行走天下经年，只对姚先生这般不假辞色，他人可难入我半分眼色。若是姚先生真愿拜入莫愁湖，凭学徒位阶领悟玄生一剑之天资，想来莫愁湖也会有门内出过剑魁的光荣历史。” 刚刚你还说我能在天下剑师里占了一席之地，现在直接给我吹成剑魁了。林相没有说出来，把秦南袖迎进屋内，依旧倒上一杯茶水。 秦南袖喝上一口，温热茶水让她凤眼微眯，却是听闻楚梦焚道：“秦公主可是也来招揽姚先生？” 秦南袖放下茶杯，道：“南袖自然想招揽姚先生，不过更多的却是来查看姚先生的伤势，毕竟是经过我的手，有始得有终。” 楚梦焚闻言，杏眼扫过林相，偏头回望秦南袖微笑：“姚先生的伤势已经好得差不多，莫愁湖的水经亦是疗伤圣法。” 第二百章 依靠九觉寻路 秦南袖微微眯眼，问及林相：“姚先生可否让我把脉一二。” 林相自是伸出手来，秦南袖搭脉渡过一丝玄气，看着林相偏开的眉眼道：“确实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后面只要注意不要过多刺激即好。” 秦南袖收回指尖，看着桌面茶杯问道：“姚先生亦是可以考虑一下南袖这边的邀请，若是答应，南袖封地上的一切，任君挑选。” 楚梦焚闻言纤眉一挑，脸上再度挂出几分似笑非笑的神色，道：“若莫愁湖亦是这般呢？” 秦南袖凤眼冷眉与之对视：“你能做整座莫愁湖的主？” 楚梦焚脸上的笑容如水平复，只剩美绝人寰让人窒息的丽色：“摘下天下刀魁，自是言出法随。”遂起身告辞。 秦南袖见她走出房门，看着林相道：“或许南袖的封地还小，先生看不上，但是希望等南袖拥有的价码足够打动宗师时，先生不要拒绝。” 林相借着自在观，波澜不惊地笑道：“秦姑娘高看了，我只是一名学徒。” 秦南袖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似要望进他眼中清湖之底：“南袖且当先生没有拒绝了，燕国队伍那边我还要处理一些事务，南袖不打扰先生休息了。” 林相望着关上的房门出神，许久。 九觉通晓的他隐约有种预感，秦南袖好像认出了自己。 九觉从来不会错，难道她真的认出来了？秦南袖在绝峰上对林泳澄说的话他也听到过复述。 只是…… 林相看着掌心老茧上的细密掌纹：“可能只是蒲公英吧。”想起记忆里的曲调，轻声哼了起来，窗外一弯弦月，皎如霜雪。 三月初三，队伍开拔，往春城故地行去。林相不期然想到在冬城的李安，记得初见时，春城尚还完好，那是开元多少年来着？他已经记不清。 车马向南，道路上人妖并行，依稀有几分昔日的繁华，这份盛景在春城以南落成一片寂寥。 三月初五，昨夜赶至春城的林相混在春城南郊的市集里听着路人对更南边的闲聊，或许是因为铁血派在外，人族和妖族反倒更为和睦，林相看到好几处人和妖争得面红脖子粗，却只是动口不动手，甚至还有一对争完就去喝酒的活宝。 和林相一样乔装打扮后的楚梦焚走在街上，低声说着她听来的情报：“能再往南走的，都要有妖族签发的通行证，不光过南郊那条封锁线要查，在那片封锁带里妖族遇到了也会查看通行证。” 林相鼻尖萦绕着淡淡勿忘我香气，毛建飞分配给学徒们打探情报的事儿，楚梦焚听说后，径直摸了出来跟在林相旁边。 林相嗯嗯啊啊，瞥见姑娘挑起的眉头，他开口道：“你不是说要靠我的九觉判断行进方位吗？具体应该怎么做？” 楚梦焚站住，在街道上定定地看着林相眼睛，平凡无奇的脸庞上清澈如水的眸子依稀可见艳冠天下的风华。想到面前这人面容下的惊世容颜，林相不自觉地偏首，余光中楚梦焚嘴角似是勾了下，扭过头来已经不见。 楚梦焚道：“先走一圈才知道，耐心点。所谓九觉那也得建立在自己收集的各种信息上做出判断，只凭一点模糊判断我可不敢把带路的事交给你。” “我带路？”林相吃了一惊，顾不得纠结刚刚是不是眼花。 楚梦焚循着街道走下去，车水马龙贩夫走卒人来妖往，嘈杂的叫卖声也没有掩盖她的声音，旁人却对她说的话似无所觉：“九觉可不简简单单地是一种战斗、对自身是否有益、对某件事物之预言溯根的感觉，只要自身积累的信息够多，甚至你能一叶落知秋至。” “太上才有此等威能吧？” 楚梦焚道：“一些术数之道惊人的卦师、预言师即是才学徒位阶，也能看到一些大势走向。他们也是从各种信息里面推出一个大致稳定的结果，不过能一叶落知秋，即使是太上也做不到，除非有更多的信息作为参考，能做到的怕是只有传说中的河洛妖了。。” 林相恍然道：“所以你一大早拉着我走来走去就是让我接收的信息更多？” 楚梦焚嘴角确实勾了下，林相看到了：“对啊，让你多收集信息嘛。” 初五上午林相和楚梦焚在城南转了一圈，下午楚梦焚道：“现在我们从南门出发，你上路后便不要多想，你只要跟着感觉去选择：迈步、停步、转身，这一刻你只有一念‘终点’。须知‘想’是从起点的出发，‘感觉’是在岔路口的选择。” 林相一怔，定定地看着楚梦焚。 楚梦焚微微偏头，疑惑地在他眼前微微晃手：“哎，醒醒。” 林相回过神来，低头垂眸：“出发吧。” 楚梦焚却是拉住他：“你没事吧？” 林相头也不回：“刚刚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让我走神了。”遂迈开步子，楚梦焚闻言一怔，旋即低头跟着林相的步伐前行。 林相依着那日在暗馆寻出玲珑地感觉，径直选定一个方向走下去，刚刚他因为楚梦焚说出和当日在暗馆类似的话，让他走神。更让他想到担任暗馆馆守与楚梦焚认识的经过，然后他难过了。 他没看到身后楚梦焚看着他的眼神，带着几分莫名的笑意。 循着感觉，林相带着楚梦焚从一条小弄里走出，入眼一片绵绵不绝的栎树林，隐约可以看见一对妖兵在外巡视。不过栎树林深处隐约可见人影晃动，一些衣衫褴褛的人或者妖进进出出那俩只人立而起、深青鳞甲的蜥蜴妖不闻不问，专注地伸出舌头吸食手上一个巴掌大小白色罐子中升腾出的白色烟雾。 “烟罐，和均国那边的卷烟类似，把烟草放在罐底加热通过罐壁上的灵气阵可以让吸食者体会到远胜吸食卷烟的感觉。”楚梦焚轻轻说道。 “看样子这里是那些底层民众的聚居地，即使是在城郊也找不到立身之地，只能借这片栎树林遮风挡雨。春城又离不开这些底层人族与妖族，只能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拍了拍林相肩膀：“可以啊，能找到这么一条路。” “栎树林能走？” 第二百零一章 救人 “底层人族与妖族进入那俩百里的封锁带，定是给那些铁血妖族啃得骨头都不剩，只有那些走私的才有可能按这条路走，你看那几个人。”楚梦焚朝不远处赶着一辆马车进入树林的妖族微微一抬下巴。 “明显是走私的，这里的人哪有闲钱置办马车，看那俩个烟鬼不闻不问的情况来看，多半也是默许了的。毕竟在封锁线里狩猎私贩所得都是归个人的，那些铁血派妖族定然不会错过这个能狙击试炼队伍又大发横财的机会。” 楚梦焚的分析也坚定了联盟的选择，况且其他队伍也或多或少地注意到了这条路径。 三月初五晚，商议定下计划后，联盟开始分散进入那片栎树林。先行队伍以楚梦焚林相打头，路上需要靠林相的九觉选择方向。 “走出栎树林，忘掉你看过的妖族部署图，妖族在封锁带里是不断运动的，你要根据自己记住的地形图，选出妖族动态运动中的穿插缝隙。你只有一个目标，往南，再往南，相信你感觉的每一次判断。”楚梦焚坐在马车上，低声对林相说道。 他俩在第一辆马车，旁边还有许湫。后面跟着毛建飞以及其他队伍的斥候人员。 联盟本就要做强行突破之举，相关的拦截、阻敌、破阵、断后等任务都有安排。林相的判断相当于赌徒上桌赌一把而已，最差的结果也是如预料的那般强行突破，可如果林相判断精准，那可是减少大量伤亡的优解。 很多人都知道这件事，联盟也没有下达封口令，有姚李子名震秋城在前，又有玄生一剑奠定盟主之位在后，大半人都对林相抱着莫名信心。小部分自是嫉妒、观其失败、冷嘲热讽的。 肖锋也在前面几辆马车，看到元含在哪里阴阳怪气地说着话：“师弟你没看到，那姚李子直接和湖祝坐在同一辆车里面，还有许师姐。” 肖锋神色淡淡：“哦。”经陈华的‘说服教育’，他已经生不起和姚李子争锋的心思，以前或许还会有几分妄想。经玄生一剑横扫联盟学徒后，他只觉得那姚李子就应是和湖祝一般的人物，九天皎月，触不可及。 元含说了老半天见肖锋丝毫没有半分情绪外露，呵呵一声，径直跳下车去找方芸说话。肖锋倒是看到元含的背影若有所思：“以前我是被当枪使了吗？” 出了栎树林，车队没有依循大路行进，反倒是顺着栎树林延伸出的一片荒草地往西南方向走去。如在南泽时一样，车队俩侧皆有玄气师进行屏蔽扫尾的工作。 林相盘坐在车辕上看着夜色里影影绰绰的草木轮廓，头顶月光给他的脸镀上一份异样的苍白，他轻声道：“如果感觉左右都有危险怎么办？” 林相的声音不大，但足以让马车周围的人听到。不少人脸色微变，刚走出栎树林，还没到一个时辰就要遭遇战斗了吗？ 坐在旁边的楚梦焚道：“两害相较取其轻，你的感觉是那边？” 林相道：“前方一里地后应当选择左行。” 楚梦焚凝眸往前面望去，眸中光影明灭，线段离散。 “确实应当选左，戒备！” 旁边申明闻言，立刻在马匹上发出指令，指令层层叠叠往后蔓延，车内休息的玄气师纷纷走下马车，把玄术捏在手上。 车队留下部分玄气师照看辎重，大部分玄气师按照编排好的顺序一一靠近林相感到异样的地方。 楚梦焚走在最前面，超凡心觉可以让她对危险保持最大的警惕，林相跟在旁边，他需要确定异样的来源在何处。 不多时，越过一里地的路程，迎面是一片下沉的斜坡。打头的楚梦焚和林相已经闻到一股浓郁的血腥味，走到斜坡的起点往下一看，他俩顿住脚步没有动，申明和毛建飞上前一看，倒吸一口气。 斜坡下面的平缓地带，残肢血肉铺满月光撒下的视线尽头，依稀可见地上有水流的样子，那应当是血汇成的。尸体有人族有妖族，明显是经历过一番激烈的厮杀，更远处的一片树林里隐约有玄气的光芒闪烁。耳聪目明的林相甚至能依稀听到兵器与盔甲交击的声音。 林相忽然轻咦一声：“这是那群散修！”他认出地上一个人是跟着在范东搭桥的郭寒一起的。 申明亦是认出不少熟面孔，杜武看着远处树林里的玄气光芒，轻声道：“救不救？” “救！”楚梦焚说得斩钉截铁。 古书运道：“不救，与我们无关，不能让其他人的命耗在这里。” 一名来自沙华国的女子领队道：“你若不救，谁敢信之后路上遇到事后，你们会不会依照联盟之约，同是人族之情上伸出援手。” “盟约不一样，大家都签了契约，有契约为证的。” 那女子领队冷笑：“出力不出力可是落在自己身上。” 申明见古书运还要开口，道：“救！我们人数太多，绕过去也可能会让那边察知到，还不如直接把这里的妖族覆灭掉，造成一个妖族真空区，然后我们再择路离去。” 申明说的在理，而且有楚梦焚、杜武几人的支持，反对的人也只能依照盟约行事。 车队留下学徒和一些玄气师护送辎重缓缓从战场边缘朝那片树林切过去，其他玄气师捏住掩盖身形的玄术，朝那片树林错落有致地包围过去。 战斗结束的很快，毕竟有楚梦焚这柄山南名士第一刀做锋刃，那些已经消耗不少的妖族全然不是一合之敌。 楚梦焚所过之处，狗头、鸟嘴、鸡爪、鸭舌、羊蹄、马尾、虎骨、狼腰、豹足、木刺、花瓣、风火、碎冰、雷电…… 纷飞离散，万法辟易！ 幸存者不光只有郭寒，还有几个林相的熟人。 林相怎么也想不到茱萸会的人居然和那群在南泽分开的散修搅在一起了。 伏地妖来袭那一夜，散修直接被伏地妖打散，林相都以为他们自行回返了，想不到居然他们也越过了青云岗的封锁。 林相更隐约看出这些存活的全是没加入茱萸会的秋山学员，茱萸会的其他人员一个都没有在这批人里面，只有林冬煮几个骨干。 第二百零二章 立旗 楚梦焚自是也看出几分端倪，低声说了句：“有趣。”却未上前与林冬煮几人说话，申明倒是拿出一会之主的气派，八面玲珑周转如意，三言两语间把事情了解个七七八八。 散修们从青云岗靠阳江的那截山地里，跟着私贩翻越过青云岗。进入南地在江原一带遇到躲藏妖族追缉的林冬煮诸人。 林冬煮一行在青云岗闹事后，一路上茱萸会的人或出于自责、或出于热血，纷纷自主断后，给那些没有加入茱萸会的学员争得逃命机会。算上林冬煮几人，整个秋山学院的队伍也只剩下十三名成员。其后在江原遇到散修队伍，遂加入其中。 听到林冬煮的叙述，林相眼眸悄悄扫过那些残存的七位秋山学员心头暗道：“这些人能回去，又会给茱萸会宣传其名声，不知道是刻意还是无意。” 抱着林相这等心思想法的人不在少数，远的且不说，秦南袖丹凤眼里就带着几分玩味。 申明也从他们口中得到封锁带附近的妖族巡逻情况，确信方圆二十里没有其他妖族部队后，所有人微微松了一口。 散修也因为这段时间的东躲xz减员不少，只剩下六十多人，和从范东离开相比差不多是十活一的幸存。 袁成毅带着的袁家子弟算上他也只剩下四人，郭寒那个小团体更是只剩下郭寒一人。看郭寒时不时扫过袁家人的森寒目光，林相不由得猜测他们之间应当发生过一些其他的事。 面对袁成毅与林冬煮请求加入联盟的要求，申明很直白地说：“先来后到，你们既然晚入联盟，自然享受的权利要比初始缔盟的队伍低上一截。比如断后、破阵这类死伤过多的事，定然是你们所在的队伍先上，即使如此也愿意加入？” 散修里面不少人面露迟色。秋山学员更是一脸愤懑，学员们无从开口，这段时间的逃亡已经打碎他们那种天之骄子的心态，更知道自己没有和对方谈判的价码。 申明他们没有义务救自己，来援救已经是慷慨，把自己放在联盟最低的位置亦是本分，是自己求着加入的，而不是他们要求加入的，这个关节要搞清楚。 林冬煮道：“现在这境况，我们还要更好的选择吗？几个人形影单只能不能突破妖族的封锁都是俩说，能跟着大部队，存活机会总会高上一俩成。” 秋山学院的队伍被林冬煮说服加入联盟，散修那边的情况亦是差不多的说辞。联盟这边自是愿意，有替死鬼谁都愿意慷慨一回。 经此一事，联盟继续上路，总人数已经突破九千大关。人数上万无边无际，幸好这里有玄术这种东西，层层下发的命令可以精准达到每一个人身上。行进的队列可以保持整齐，做到攻守态势的瞬间变换。 能够做到约束的队伍，在这二十里的妖族真空区域自是可以做到精细稳定的辗转挪腾，丝毫不漏行迹。一路上依靠林相九觉，联盟的探子埋伏潜袭拔掉几个妖族派遣来的探骑，基本上附近的妖族小队都知道这里应该有一只大部队打算突破向南，可惜不能把握住准确的动向。 情报层层叠叠上传，封锁带的铁血妖族们开始有序地调整封锁重心。林相能察觉到前方如铁壁扑面而来的压力，他知道再往南走定要一头撞上大部队了。 这种情况联盟有过预案，简而言之即是声东击西。车队开始朝西边进发，林冬煮他们是从西边来的，那边定然也会因为林冬煮一行人的动向产生防线上的疏漏。 夜色里，林相从未有过如此一刻感觉到，个人在成千上万有组织的军队下如此无力，即使是楚梦焚也做不到一刀覆灭妖军。 他在识符上看过不少高境玄气师的战斗影像，挥手拔山填海之威能，在军队结阵相抗下，一如那夜抵御伏地妖来袭一般，阵中的低境玄气师亦是有存活的可能。合众人结阵的流派亦是从暮修会里传出来的，自此再无不可考据年代里，玄气师高高在上宛如神灵的大世，那些冰神、火神、战神的神话亦是一一破灭，唯有婆俞创世之神话还在流传。 “或许只有人间成神之太上，才有那远古时期的神人之隔绝天地通吧。”林相如此想到。 封锁带的妖族部队都是不间歇地巡查，林相他们自是不敢歇息，联盟有过预计，差不多要保持三天俩夜的高强度行军，才能彻底突破封锁带。 车队在夜色包裹的树林里一路西去。走出二十里后，开始遇到的零星妖族小队，在庞大的队伍前，一击陨灭。这时，申明开始接手行进方向的规划，林相需要做的即是选出那个方向危险最小的具体位置。 不可能直扎西面，否则妖族会轻易判断出队伍的行动方向，在前方设下大军阻截。 申明要做的即是通过斥候与歼灭妖族小队的地点分布，开始有目的地去误导妖族判断，并找到一支妖族小队。跟在他们背后走，他们巡逻过的路径基本上不会有其他妖族再来看一遍，反倒是最安全的地方。 申明把一个小点绘制在地图上，附上时间，微微眯眼预估后，开始下令转向往东北。黎粟安看出几分端倪，惊讶道：“申会长上过军事学院？” 申明明显是在通过遭遇对方小队的频率判断出对方兵力调动方向以及对方情报收集反馈的效率。他听到黎粟安的话头也不抬地道：“好歹我也是平宛国的皇子，总要学些七七八八的。” 黎粟安懒得反驳，自家公主就在边上，总不能说燕国的皇室教育不如尖岬海一小国吧？不然怎么燕国皇室就没有进行军事教育培训？ 申明对周围领队道：“妖族的封锁是全凭自身强悍的实力，那些覆灭的团队都是被好几支妖族小队围攻崩溃。我们这么多人、又有不少名士，自然寻常小队遇到我们都是一击即溃。这也是大家要联合到一起的原因。 “等妖族的铁血派内部协调好，不再以这种小队狩猎的方式，用军团作战时的封锁方式时，我们的路才是最难走的时候。 “希望妖族不要这么快反应过来，调兵遣将需要时间，我们也许能抓住时机冲过去。” 林相也听到申明的话了，只觉得他在立旗。 第二百零三章 申明的计划 联盟往东北方向行走了约莫四十来里，已经快触及到封锁带的北部边缘地带，夜色也刚好为晨曦光芒驱逐。 山林间的清晨薄雾为队伍的前行提供了一层天然的伪装，申明看着地图上随自身轨迹蔓延的八个小点，那是昨夜往东北方向行进遇到的妖族小队，他对其他人道：“昨晚我们先往西，经林冬煮他们带动的西部妖族直到后半夜才反应过来，于是后半夜遇到的妖族小队越来越快。等到西边的妖族确定我的行动方向后，开始沿着西南一线朝东北方向我们这边封锁过来，西北方向的妖族自是走东南方向圈住我们。 “东边的妖族小队自然是跟在我们后面走。” “后面我们转向东北方向，西面的妖族明显是汇合到一起，从那边过来的斥候不再是分成两波，而是全部都从西南方向过来寻找我们的踪迹。 “东面的妖族为了封锁住我们，自然也和前半夜西面妖族的走向差不多，东面南北的妖族合力朝我们夹击过来。 “唯一不同的在于我们朝东北方向走，西边自是能把我们兜住，东北方向迎头直面，自然能做到层层叠叠井井有条地网住我们，可东南方向的妖族在南北纵线上的分布就因为北上包围我们而拉开了。 “东南方向只要我们直接全灭一支队伍，跳进东南妖族拉开的这片区域，妖族定然会认为我们会沿着这个方向直抵分天山脉，所以又会把北上的队伍回拉。东南方向还没遇到我们的队伍定会直接南下回防，防止封锁带南线太过薄弱。西面和东北面的妖族自是联手封锁山林，缓缓向我们压下来。 “我们要做的即是跟着东南方向南下协防的一支队伍，不断靠近分天山脉，然后在离分天山脉还有三十里地的时候，一举击溃这支队伍，突入分天山脉里面。 “这个计划可有异议？” 黎粟安仔细对比妖族的军队部署图以及昨晚的遭遇战分布图，结合时间后，对秦南袖微微点头，秦南袖自是代表燕国队伍支持。联盟内其他懂行的人亦是确定申明推演的方案没问题，回报给自家领队后，申明的计划获得全票通过。 队伍转向朝东南，申明对林相笑道：“昨晚李子的感觉如此准确，今天也要给我们挑个软柿子下手啊。” 一宿没睡的林相脸色微微发白，他可没申明这些玄气名士的体魄，可以爆肝三天三夜。 听到申明的话，他微微点头，心头却是带着几分叹息，联盟里面人多。可大部分都是招募的人手，为的是保护那一小戳人走到阎浮提，这是在秋城就已经签订的契约，高昂的佣金、补偿金、事成后各家势力的贡献点人情，都让这些人愿意把头别在腰上走一趟，他们是这个世界最常见的无权无势之散修，什么都要靠自己去搏命得来。 昨夜自己即使挑的路线再好，死得最多的依旧是这些招募前来的人，各团队自有人手统计那些战死之人的名录，事后会把补偿金送至在秋城签订契约时写明的受理人。 可，人终究是死了，再也回不去。 想到那夜回返鱼冲时，杂七杂八思绪里的不安。林相在想，这联盟于下，是让散修们能抱团合力完成这一趟雇佣任务；于上，落在申明身上自是借着联盟盟主的便利，和其他领队垂直交流交谈交易，听楚梦焚偶尔的哂笑，申明的七海商会已经和山南好几处靠海的国家、宗派建立商路合作事宜。 不只是申明，其他人也在借着联盟这平台各自谋私，林相越发觉得乌合之众这个评价应是当之无愧，如此一盘散沙真的有机会突破妖族封锁进入分天山脉？进入了分天山脉后，后面的路能平稳走下去？还不如一开始的小团队呢。 可惜妖皇出世影响太大，即使是楚梦焚、秦南袖也得借着联盟与各家势力的代表确认对方的态度，将来妖皇出世后，自己背后的国家宗门又该以怎样的态度去对待他们。 莫愁湖一般是毛建飞出面与其他势力交流探底，燕国那边竟然是古书运出面，还以为是黎粟安这位将军呢。 这些林相都记在心底，裴红莲想来对这些也很感兴趣，况且来之前也答应了要替她好好看看这边情况。联盟的事，自己看看就好，反正联盟时自己领悟玄生一剑已经让自己觉得这趟分天之行不是很亏。 以玄生一剑推演以气驭剑的极境圆满，林相已经有了几分眉目，剑在灵气流中顺流而下的方式他已经很熟悉，差的是对逆流而上的剑身力道变化的把握，这一点让他越发觉得应该从轻重四境上着手。 “从举重若轻、举轻若重、举重若重举轻若轻、无轻无重上顺着脉络推演，或许比自己以玄生一剑触类旁通要来得更为简单？” 路途中鉴于林相的名声，不少人殷勤地送上各种食物，毕竟昨晚夜行已经证明林相预感的准确，现在大家都是把林相当做预言师来看待了。 还别说，联盟里面的人才真是不少，简简单单的食物加上药材做出的药膳比林相那三脚猫手艺强太多。楚梦焚借着秋风，在旁边亦是吃得津津有味，许湫有些不太好意思，楚梦焚见状眼皮一掀：“我们可是主力诶，不吃饱喝足拿来的力气破阵，况且他又吃不完，师姐快吃吧，后面最少要打俩场呢，多保持一份精力队伍里能活的人越多。” 许湫闻言也不再推辞默默地吃着食物。 大部分人吃完早饭，进入行走的马车上休息，保证能有精力应对突发情况。这也是经历伏地妖的突袭，燕国队伍执意补充马匹的原因，没有充足的休息，玄气师境界再高妙也是被宰的羔羊。至于到了分天山脉那等外来车马不走妖族划分出的道路将寸步难行的地界，自是弃掉所有辎重，斥候探路，确定路程，后方部队再层次递进地前进。 第二百零四章 御剑布阵 莫愁湖的团队不少人都在庆幸出发时听从申明的建议选择了马车，以至于让燕国也是选择了马车托运。 若是比较依靠道路的炼气车，怕是没马车这么方便，炼气车在自身携带的灵气晶石不够支撑行驶动力时，就需要玄气师自身输入玄气来驱动。南地这边，除非自己刻阵充能，不然哪有马车来得这么便捷。玄术的出现，竟然让炼气车在某些方面反倒不如马车，总让林相有种前世新旧时代浪潮交织的错觉，记得很早前，他在秋城也有过这种感觉。 燕国的学徒们甚至有闲心八卦据说全是炼气车组成团队的周平那波人走到哪里了，会不会直接陷在南泽里出不来了。 一直到进入封锁带的第一个白天下午，队伍才遇到第一波探路的斥候，申明指挥队伍灭掉这支斥候，直接下令全速前进，车内休息好的玄气师直接开始给奔行的队伍加上各种增益。 【风行术】：依靠对气流操纵增加自身行进速度。 【暗光术】：防止对面强光照射刺激自身眼睛导致视界不清晰。 【伏地术】：在伏地妖突袭的那夜，刻在地上的伏地术防止了伏地妖掀起地震，直接崩裂营盘。这次的伏地术，玄气师们都加持在马车底座上，上面有阵法师预留的玄术外接阵法。 …… 五花八门的玄术包裹住队伍，形成一团五颜六色的风暴，以一刹那一丈的速度追上三只豹妖组成的斥候小队，玄气师都不用出手玄术，自身玄术共振谐调出的灵气湍流直接从三只豹妖身上碾过，豹妖身躯爆碎湮灭在玄气与灵气交接的狂躁地带。 这么大的动静自然让三里外的妖族部队察觉到。这支军队隶属三眼豹族，领队的三眼豹额间竖眼开阖间已经窥见那团灵气乱流里的强大玄气，知道对面那支部队是自己拦不住的存在，立马下令四散逃逸。 三千八百多只三眼豹四肢飞舞、风玄术在爪足开阖，豹群直接散逸开来，他们要把消息带出去，自己拦不住是有原因的，对面太强大了。 申明离那群三眼豹只有一里地，嘿的一声笑，一拍腰间，剑光飞射，带着一线乳白玄气。 他的天域范围是二十七里，那些豹妖这么短时间内还跑不出二十七里。一剑周转，沿着天域极限圈住所有豹妖，然后剑光连散，拖着的乳白玄气在空中交织出各种图案。 细细看去，那些图案全是灵纹构筑的阵法一角，御剑布阵！ 林相算是知道为何申明要借助自己锻炼飞剑了，原来不只是为了装逼耍帅，更重要的是借助自己锻炼出高超的飞剑技巧，从而做到用剑代笔，作画布阵。 七十八息，凝光阵成！ 【凝光术】可以做到凝聚虚无的光形成实质，如一面墙壁。凝光阵即是在其身上推演出来的阵法，现在一圈光之幕墙围住所有豹妖。 申明亦是有些气喘，他脸色苍白地对看呆的诸人道：“还不动手？我可坚持不了太长时间。” 杜武等人立马下令让各自队伍里的玄气师开始对那三千八百多只豹妖开始攻击。 大范围玄术纷纷落在凝光幕墙圈住的地界内。 三龙炎舞、疾风剑雨、冰凤展翅、飞沙走石等玄术交替发出。各自队伍协调下，不会出现火玄术后扔个水玄术的乌龙出来，整齐划一的单调玄气释放，竟给这场屠杀带上几分美感。 申明的阵法可顶不住这么多的玄术轰炸，他的阵法只是起一个先手作用，在玄术洪流冲塌光墙后，不少身躯强劲的豹妖四肢着地，豹首呲牙裂目地冲向车队。练气路线的玄气师直接提着武器迎上，伤亡也在此刻开始。 妖族的身躯终究比人族能为强健，练气师们凭借人数优势勉强顶住，却架不住豹妖的以命搏命。更可怕的是一些豹妖直接吟唱唤出点杀玄术里的代表雷玄术、光玄术，朝队伍里的通玄师一一点名。 这次马车上的阵法可不如当初在北岗经受伏地妖袭击时的阵法给力，那次是申明经林相的预感所特意加强的。不少玄气师直接被电得浑身冒烟在地上抽搐几下旋即毙命。 联盟总不是正统的军队，还没到传统军队的三分之一伤亡比，估计十分之一都没有，阵型直接开始散乱。 申明抿着唇，他自己消耗太大，已经没有气力领队，刚想让各领队带头冲锋时，坐在林相旁边的楚梦焚一撩长刀，刀光如水，平地升日。 “玄气名士随我出阵！” 飒爽绿装，双刀在手，楚梦焚没在意是否有人跟她一起迎敌，径直朝前方扑去，她隐约听到身后那人说：“西南偏西适合破阵。” 闻言她嘴角轻勾，脚步一转朝林相指出的方位跃去，没有半分犹豫，丝毫不拖泥带水。 一如昨夜楚梦焚救人，所过之处没有一合之敌，不少人跟在她身后直取那些唤雷引光的豹妖。楚梦焚破阵一举功成，振奋士气，联盟的各支队伍在领队的约束下，勉强维持阵型，挡住豹妖。 一方破阵成功，豹妖进击无果，成为压倒胜局的点。不多时，三千八百多只豹妖全歼于此地。 看着那些收集豹妖身上材料的人，申明苦笑着对依靠车辕擦拭长刀的楚梦焚道：“乌合之众，难以为继。差不多是三比一的人数优势，结果死了一千多个人。” 楚梦焚眼皮都不抬，道：“无事，能到阎浮提就行，把那些属于我们团队的阵亡人员登记造册，回到秋城按照契约给他们家人送去抚恤金。” 联盟里面那些人见识了妖族此等凶悍，应当不会再抱有浑水摸鱼的想法了吧？据毛建飞回报，那些人随着越发靠近分天山脉，对之前抱着借妖皇行事的想法已经有所软化，想来今天这一役能让那些人清醒不少。 要么妖皇死，要么妖皇乱世，发战争财、死人财、国难财……哪有借着妖皇力量去祸害同族的道理？想要当狗腿子吗？先看看我莫愁湖答不答应吧。楚梦焚如此想到，余光淡淡扫过申明，这也是个想发战争财的主。 第二百零五章 行迹暴露 联盟击溃这支妖族部队，团队开始往东南方向挺进，洒下的斥候在傍晚时分抓到一支妖族南返协防的踪迹，申明开始让玄气师掩盖剩下七千多人的踪迹，远远跟在那支妖族后面。 不得不说妖族很机警，南下协防的妖族还未抵达南线，先一步抵达的各地探骑带来各处情况，铁血妖族们统合情报发现没有踪迹后，立马从南线发出指令，正在南下的各支部队不必南下，开始对身后的行进路线进行筛查，还不定时派出其他小股探骑跟在各支部队后面进行潜伏观察。 联盟第一时间察觉到妖族的异动，结合连续遇到好几支小股探骑，申明猜到了妖族的打算。有毛建飞带来的情报，加上林相这个大方向雷达，于是申明玩了一次战术穿插。 封锁带南北纵线二百里宽幅，中间有山有水有泽地，复杂的地形让联盟要走的路远超二百里，也给了联盟完成战术穿插的空间。七千多人分成数十股，在各领队的协调下，排成长龙阵，从毛建飞他们打探到的一处暗河越过周边山岭的妖族封锁。 走在暗河里依靠冰、地玄术复合成的一丈宽可供马车通行的隧道中，林相不得不感慨，也只有超凡世界才能玩得这么花里胡哨，没有路硬生生从地下暗河走，到了地方直接徒手打穿土壤岩层钻出暗河。他旁边就是申明，忍不住问道：“申明，军团作战有这种穿插方式，那不是防不胜防？” 申明还未说话，黎粟安已经开口道：“姚先生有所不知，正规的军团作战是会进行海陆空三线封锁的，有专门的地系玄气师监视地下的异常波动，我们队伍虽然用了屏蔽玄气的术法，可是地下行走终究会更易几分地灵气的流向，那些地系玄气师都是感知敏锐之辈，自然可以察觉到。 “铁血妖族布置的封锁线，地上是全然按照正规军团的封锁方式。可是他们完全没料到莫愁湖居然会派出一位地脉师出来，毛队找到的这条暗河在地表三十里左右，除非是伏地妖那种精擅感知地灵气的特异种族，普通玄气名士的天域可触及不到这里。 “伏地妖这类特异种族一向是作王牌部队，可不会加入普通军团的作战，基本上是单独控扼一片区域。而普通军团里面玄气名士已经是最高位阶，若是撞在七鼎玄气师手上，我们也只能自认倒霉。不过有柳师在，想来玄气师也应该窥测不到我们在地下的动静才是。”黎粟安最后句话是对着柳宝师说的。 柳宝师微微摇头：“我只能把玄气凝结通道的波动压倒最低，主要还是得依靠毛队带路，地下的环境也只有精擅寻找地灵气流动、追寻大地脉络的地脉师才能做到如鱼得水。” 地脉师是对一些拥有特殊地系命灵的玄气师称呼，他们往往能对脚下的大地做到最细微的探查。所谓地脉，即是天地灵气在大地里的主要流动轨迹所形成的脉络。 毛建飞的命灵称作【穿石润土蛛网水线】，气门命灵向来是命名越长越专精，毛建飞的亦是如此。这个命灵能让他把玄气在水中凝成丝线蔓延，甚至能借助地下岩层的水汽练成蛛网丝线，从而窥测出蛛网水线密布范围内的灵气流向、大地构造。当初潜越入青云岗的那条暗河也是用这个方式发现的，也是莫愁湖派他来帮助楚梦焚这些弟子前往阎浮提的缘由。 毛建飞声音沉稳：“问题不大，前面的暗河流向都是往下蔓延，越往下越安全，只是维持通道的玄气名士与玄气士一定要注意，不要疏漏，否则大家都要埋在这里。”他一路上都在根据相关地形调整联盟里面六鼎、五鼎玄气师们的任务。 申明瞧见黎粟安走远，在安排燕国各人员的排列后，对林相轻声道：“黎粟安还有个点没说，普通的国家、宗派可拿不出这么多玄气士和玄气名士来开凿这等地下通道。” 林相点头，示意了解。 毛建飞选择的出口是一座瀑布后面，夜深露重时，联盟的人员次第铺满瀑布所在的山谷林地，并做好相关掩护，毕竟妖族可是有派空中侦查兵的。联盟继续在夜色里南下，地下消耗颇大的玄气师们开始呆在马车上休息恢复。一直走到天明，那些玄气师都恢复得七七八八时，也没遇到一支妖族的探骑，足以见得申明这一次战术穿插的成功，联盟现在距离分天山脉约莫还有一百里的路程，直线距离确是只有四十多里。 结果中午时，林相看完手中毛建飞带来的周遭山林报告后，他忽然急速说道：“西北方向给我带来几分异样。” 申明眼皮一跳，立马派出探骑，两刻钟后，毛建飞等人回返道：“有一支妖族探骑，不知道是误打误撞还是发现我们的行迹了。”申明抿嘴，把现在遇到探骑的地点放到昨晚进入地下前摸清的妖族分布图上，看着地图他眉毛皱起来。 黎粟安这位老将也觉得不对劲，沙华国的领队折可也懂军事知识，她直接开口道：“新来的妖族部队？不然这队探骑从哪里来的？要知道选在这片区域钻出地底就是吃准了，附近几支妖族部队会在这段时间刚好错开这里。” 申明长舒一口气道：“还是先按着原定计划走，跟着这支牛妖部队南下，然后靠近分天山脉后再伺机突破。” 联盟开拔，结果林相接二连三地察觉到来自北方的异样感觉，毛建飞等人更是直接确认是好几支部队的探骑，其中还有原本应该回头朝北面巡视的妖族部队探骑。 三月初七下午，申明把联盟部队停在一处靠近山地的树林里，七千多人潜伏其中鸟兽无声定会给察觉出异样。精擅木玄术的玄气师给队伍上了一个玄术【自然之友】，降低周遭环境对自身的排斥。 鸟语花香间申明沉默地看着黎粟安和其他几名有过军事训练的领队把下午侦查得来的妖族动向一一标注在图上。看着那近似一个圆的包围圈，他怎么也想不明白，怎么暴露位置的。 第二百零六章 突围 黎粟安打破沉默：“申会长，该决定朝哪边突破了。” 申明反问道：“明明没遇到我们，却仿佛知道我们的大致轨迹，明明我们行军是走的之字形，隔着山林河流怎么能判断出我们的位置？” 折可道：“预言师？” 古书运摇头：“不可能，预言师要是能准确判断出队伍的大致位置，均国早突破北海原防线了。”常驻靖海省的古书运深知隔着北海原的那个国家是何等强盛。若不是北海原地形复杂，燕国能凭借地形挡住均国海空侦查、预言定卦等莫测手段，早给均国大军破掉北关直抵旧棠了。 折可凝眉：“那姚李子？” “他超凡心觉的判断依旧需要外界的信息收集，风声、水声、树林中的兽迹等事物的痕迹，有时联盟收集来的信息不全，不也指错路了吗？可这次我们一路行来都有做掩盖行迹的动作，怎么会给抓到尾巴？” 申明解释道，他得知的是林相与楚梦焚对好口供给外界的说辞，实际上林相更多的还是依靠九觉对时间、空间、因果、命运等方面玄之又玄的几分感知作出相应判断。 黎粟安沉着眉毛道：“怎么漏掉行迹的事先别管，我们先破围，决不能让妖族军队占据地利，否则以妖族部族的森罗万象，谁也不知道会有怎样的妖在战场上挖坑埋人。”常年和离恨妖族交战的他很警惕地形优劣，毕竟按照柳宝师的说法，附近应当是有七鼎玄气师潜伏，他有好几次感觉到七鼎玄气师施术的波动。 申明点头：“这里离分天山脉九十里地，扔掉所有辎重只保留五天食水，以及必要的物资，轻装上阵，走西南破阵，沿着凌启山一路下去进入乌南境内，借着山岭挡住东面的妖族锋势，在南门山径直向东，直击那些跑得快脱节的部队，最后直接南下。进入分天山脉物资什么的直接就地取材吧，分天山脉里面走车队亦是太过臃肿。” 其他队伍也没有意见，车队物资本就有最多支撑道分天外域的觉悟，现在只不过早丢几日与晚丢几日的区别。 指令成成下达，所有人开始收拾行装。 林相保留一张毛毯，把它摊开，放上一套换洗的衣物、几张分开放置的地图、装着柚叶和刀币铜角金银的小袋子、自己的识符（团队识符可以彻底损毁了，分天山脉里面再没车辆提供支撑团队识符的局域网）、一些急救药品绷带、雨具等零碎物品，把毛毯裹成一个方块，塞进背包里面。 绍踵武与误拂弦交叉穿过背包背带负在身后，校准剑鞘上的卡槽，防止快速移动时剑柄从肩头跳出。 林相继续收拾身上，衣袖裤脚一一扎紧，折杨柳横吹曲在腰间固定，他已经忙完收拾行头，开始细细追究那份奇怪的异样感觉，这感觉自从今天早上开始就一直缭绕心间难以剔除。 可惜，即使知道是九觉的警示，林相现在还是没有抓到这感觉的源头。 学徒们自是在队伍中间区域，但谁也不敢保证没有一二妖族往这边扔个点杀玄术什么的。这次可没阵法帮忙阻拦保护自己，能不能活下来全凭自己的运气与实力。 收拾好的人自然到事先划分好的位置站定，林相看到肖锋、许画颜这些熟面孔，双方目不斜视擦身而过。葛岳山和陈华几个跟林相混得比较熟的倒是打了个招呼。 林相前面站着影影绰绰的人，依稀可以看见列阵在最前面的楚梦焚，她罕见地穿上一身黑色甲胄，洞玄视界里面那甲胄黑色玄气吞吐不定，搅得周遭灵气一片乱流。 “真远。”林相低声嘟囔一句，遂转头打量四周。碰巧看到林冬煮带着别蔚馨在队伍最边缘巡游。 茱萸会负责林相这一截队伍的侧翼掩护，平时茱萸会大都在联盟最后，负责遇到袭击的阻敌、平日行军的行迹掩盖、前阵变后阵时散开做断后的作用。至于袁成毅郭寒所在的散修一般都是在联盟前面，做破阵的作用。 随着各种增以玄术落在联盟部队身上，林相知道要开始前突破阵了，他彻底清空杂念，压下心头的异样感觉。 细节的计划也有公布，联盟将从西南方向突破，最近的妖族部队是一支两千只类人直立行走的猿妖。联盟将在距猿妖半里外的位置上开始冲锋。 楚梦焚一马当先，双腿一蹬远射出去。 军团作战若不是从小经受训练的战马或者妖兽，还不如自己一双腿来得好用。其他人亦是电射而出跟在那一线墨影身后。 林相所在的中部亦是开始前奔，在楚梦焚有意控制突进速度的情况下，团队里境界最低的学徒们完全可以跟上。 前部的攻势林相再看不到，等他经过所谓遭遇妖族的地点时，地上的残肢断骸已经给踩踏得不成样子。若不是学了林泳澄控制玄气通过海域与灵气交融，让自身可以与水交融让身体不下沉，怕是要和旁边学徒一样，一脚下去血肉溅了自己一身。 身为七鼎的高境玄气师柳宝师印诀一招，联盟上空下起小雨，把队伍身上的气味一一冲刷干净，并把地面痕迹破坏得支离破碎。雨水引动的灵气不算磅礴，不至于吸引到妖族的高境玄气师注意力。 连续覆灭三支妖族两千人上下的小部队后，妖族可能查知到联盟的突进方向。申正三刻（下午四点四十五分）联盟遇到第一支突破五千之数的妖族部队，一支豹头人组成的军队列阵在山岭与树林交接的平地上。 阵地中甚至出现一些在军队中才会出现的战争武器，如类似林相前世大炮的聚灵炮；录刻风、锐、破甲等玄术的弓弩；预先分散刻好的阵盘，拼接起来只要十来个低境玄气师就能施展的高阶玄术阵法…… 透过前阵时不时掀起的灵气狂潮，知道双方已经交手，面对妖族武装到牙齿的阵势，联盟再也不能复现之前对妖族部队一击而胜的狂猛势头。 第二百零七章 剑客 聚灵炮汇聚灵气轰出黑色炮弹在空中变成一枚乳白色的光球，落在地上已是一道光火复合的玄术，强光、热浪、爆炸这些对于学徒来说堪比死神镰刀。更别提地面上时不时喷涌的岩浆柱，七鼎玄术【地涌火莲】。这道玄术一经释放，前阵、中阵的地面变得危机四伏。 柳宝师脸色发青，没有打断对方阵盘拼凑释放出七鼎玄术是他的问题，他只能撤下还在酝酿的玄术，转而开始以七鼎玄气修为释放一个【固地术】。 这个玄术常用于房屋修建时固化在地面上，防止泥沙流动导致房屋损毁。以七鼎玄气释放出来，又是另一番模样，褐色地玄气升腾间，地面变得稳固，岩浆再难以突破经柳宝师持续输入玄气固化的地面泥土。 七鼎玄气师的施术波动虽然柳宝师有刻意压制，可还是给远处的七鼎妖族察觉到，柳宝师能感到朝这边汹涌而来的灵气潮流，那是玄气师借助灵气流前行的势头。他把这个情况通知了申明，依靠玄术的传达，战场上所有人都知道要速战速决。 可是，联盟的队伍终究不是训练有素的军队，中阵与后阵开始崩溃，几股十人小分队组成的豹妖从俩侧突入，越过茱萸会几人的封堵，跳进学徒堆里直接开启命灵玄术。 【速度】增幅自身五倍速度。 【力量】增幅自身五倍力量。 【无触感】从六欲上衍发出来的玄术，剥夺自身触觉，对自身的攻击将不会产生痛觉。虽然没有触感自身的行动亦是有所阻碍，但周围都是人族，亮出爪牙疯狂杀戮即可！ 越入学徒堆中的豹妖从一鼎到三鼎，基本上是固定按照上面顺序录入命灵玄术的，施展无触感玄术的豹妖只有六只，在学徒里面掀起一片血浪惊涛，骨肉飞溅。 林相对一只三鼎豹妖生撕学徒的残暴动作毫无波动，双剑归鞘，左右手各自搭在剑柄上，粗粝绒线让他不会因为手心的汗水让剑柄打滑。 命灵玄术【玲珑】一心七用。 双手拔剑术蓄势！ 释放玄术奔流，海域间玄气与灵气的交错骤然加快！ 体内经络脉穴的鼓震亦是加快！ 命灵玄术【洞玄】看清每一道离散玄气勾出的灵气走势！ 九觉，窥见以气驭剑最合适的轨迹！ 双剑绽起俩道寒光，平地升双龙，龙行灵气中，葛岳山眼中出现两道如龙行水蜿蜒的剑光，似极咔叽咔叽上那位张三李四滑雪速降的轨迹。 俩只豹首带着一蓬尚在空中喷洒的热血落地。 剑光不停，林相以身合剑，双剑行在灵气湍流的前端，以其他四只无触觉豹妖难以反应的速度，拉出四道弧线，掀起四颗豹首。 短短十八个刹那，林相双剑枭首六只无触觉豹妖。 林相彻底掌握双手剑的以气驭剑。 “剑是用来争的。 “剑是用来挣的。 “剑是用来挣命的！ “挣命！ “挣！” 林相轻语，这一刻他的剑已经不同于以往剑法痕迹明显，让外人一眼看出是哪门剑法。他的剑法带着自身个人风格，我生你死，你死我活。 肖锋自是看见这一幕，握了握手上的剑，喃喃道：“剑客。”自己会拔剑术那也只是一位剑手，林相走出自己的剑术风格，那已是剑客。 领悟玄生一剑让林相进入这扇门，直至今日，林相才正式立在这扇门里面，开始自己的登堂入室之行。 环气赋予的悠长内息让林相能以最稳定的姿态应战豹妖，经他出手，越入学徒的豹妖一一斩杀，可还是有二十多名学徒阵亡、三十多名受伤。 活下来的学徒还没来得庆幸，远方豹妖阵地传来一声：“射！” 一片乌云从豹妖阵地方向升起，划出优美的抛物线落向联盟阵地，这是一片箭雨，前阵最多，中阵次之。即是有柳宝师鼓风拦截，依旧有百多支箭矢朝中阵落下，不少学徒直接被锋锐的箭矢钉死在地上汩汩淌血。 九觉通晓的林相配合玲珑玄术在其他旁观者眼中犹如闲庭踱步一般避过流矢，实在避不过地挥剑斩击拦截，旁人观之如见鬼魅。 一番箭雨后，豹妖迎来凿开阵线的楚梦焚，她身上的黑色甲胄已经残破不堪，所幸没有受到重创。 之前派出的三只六鼎豹妖被楚梦焚双刀剁地七零八碎，虽成功拖延了楚梦焚的行动，却也导致最高战力的覆灭，让楚梦焚此刻能在妖群里尽情开无双。 地涌火莲的阵盘一刀两断。 在发射的聚灵炮一刀两断。 还在上弦的弓弩一刀两断。 片刻时光，豹妖尽灭。 各队开始给自身治疗伤势，收拾队友残骸。 半个时辰后，减员至六千人左右的联盟继续朝西南夜色进发。 不少消耗过大的玄气师仰躺在同伴以盾牌、树皮等事物搭建的担架上，其他玄气师以风玄术减轻重量，俩人一只手即可以拎着一副担架，三个人即可以带着两副担架前行。保证三分之一的队员能在担架上休息恢复玄气，其他队员紧跟前方，在茫茫夜色里前行。 楚梦焚消耗股过大，基本上是她独力破阵，许湫和另一位莫愁湖女弟子提着担架前行，旁边秦出云几人带着放置秦南袖的担架走在旁边。 秦南袖一直配合楚梦焚破阵，哪有豹妖以玄术干扰，她就以点杀雷术回击，一个人对好几只豹妖，自然消耗很大。 即是伤员自是走在中阵，学徒们在外侧。 楚梦焚一心以水经疗养伤势，一心听着旁边学徒们对着莫愁湖女弟子以及燕国贵女们唾沫横飞地说起林相之前的几剑。 可惜林相跟着毛建飞一起去侦查了，遇到严阵以待的妖族部队后，士气低落的联盟部队再也不想硬吃阵地，都选择派出斥候确定前方情况，遇到严阵以待的妖族打算绕道。加上林相在最前线，他的九觉也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前路是否可行。 夜色没有如申明想的那般阻拦了妖族内部的传讯，联盟依旧没有摆脱背后若隐若现的追击妖族。联盟不知道妖族是怎么做到每隔一段时间就能校正追击方位的，而且前方拦截的妖族也越来越准确。 第二百零八章 崩溃 豹妖的全灭让其他妖族队伍产生几分警惕，派遣的探骑都零散开来，让联盟的隐藏行迹变得困难，很多次都是依靠林相九觉占据的先机，完成围杀，防止行踪暴露。 乌南临阳江，水域发达，以生活在其中的鸭子出名。借助此地发达的水系，毛建飞加上林相带领还剩五千多人的联盟成功甩掉身后若隐若现的追兵，让联盟有了大半夜的恢复时间。可惜这份喘息之机在第二天，三月初八的上午就被打破，妖族再一次地追了上来。所有人都确信妖族有办法察觉到联盟的动向，可惜找不到缘由。 在妖族的胁迫下，联盟斜斜地擦过乌南的水域边线，直扑南门山。南门山到分天山脉的区域尽是山林，林相从山林清晨略显嘈杂的鸟兽啼鸣中隐约窥出几分不对劲。 “毛队，山林太热闹了。”林相站在南门山脚下看着前方薄雾缭绕的层峦叠嶂轻声道。自打心头有了一份异样的感觉，林相对周遭事物的合理性有了更明锐地注意力，故而第一时间察觉到问题。 张奇闻言，敛目凝视，片刻后道：“的确不对劲，灵气显得有些呆板，缺了几分活力，像是吐出的浊气。” 毛建飞缓缓道：“看来是硬仗了啊，回禀吧，看看联盟那些领队怎么说。” 申明把毛建飞探查的结果在地图上圈住，陆陆续续其他方向的探子亦是带出类似的情报。 申明长吐一口气，对周遭的领队道：“看来妖族把我们当大鱼了，这一线基本都是此等情况。绕道还是怎样？” 大部分人都被这几场战斗打怕了，知晓若不是楚梦焚一人顶在前面，光凭自己，怕是连阵都凿不开。更知道之前想的强行硬突必是代价高昂的战斗，事后的抚恤金估计都要把自己赔个底朝天。 领队们都选择绕道，有人问及能不能拉开防线再突围，如昨晚一般。 黎粟安这员老将尚未开口，古书运直接摇头否决道：“人家这是以不变应万变呢。之前我们打得这么顺，是因为妖族打算以南北两百里的纵深层层刷下那些试炼队伍，现在发现大鱼自然是要把兵力囤积在南线，把网兜实了。” 古书运把大家最后一份侥幸心理磨灭，所有人不得不承认，只能强突。剩下的事宜自是安排各支队伍的位置与任务，还未到午时，已经协商好事宜，各支队伍开始突破准备。 午正一刻（中午十二点十五分），联盟各支队伍达到预定位置，楚梦焚脸色苍白地扶刀立在阵，玄气师开始给部队刷增幅玄术，汇聚的灵气湍流第一时间吸引南门山周遭妖族的注意力。 妖族动了，飞妖站在远空直接远远抛射玄术或箭矢，地妖或兽行、或人奔、或蜘跃、或钻地……妖族的各支部族以自己特有的方式向联盟这边发起进攻。 柳宝师也没有再刻意地收敛玄术波动，七鼎玄气师出手引发的灵气波动第一时间引起南门山的尖啸，所有妖族都没想到这只大鱼里面居然有一位玄气师！ 柳宝师由于命灵原因善于风水复合玄术，风生水起不外如是。庞大的水龙卷降临到奔行的蛛妖身上，碧蓝的水流第一时间染上暗紫色的浆液，其中还夹杂节肢甲壳的碎块，上百只蛛妖的覆灭直接让妖族的突进缺少一块。高境玄术的威能在这一记玄术里面展现得淋漓尽致。 妖族第一时间往后方分天山脉示警，有高境玄气师在这个方向突围。 在妖族的高境玄气师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柳宝师玄术开道，疾风骤雨下，联盟一举越过南门山，离分天山脉只有三十里地，士气大振。 被剖开的妖族从侧翼开始进攻，秦南袖、申明等玄气名士亦是开始出手阻敌。 正式扎进妖族防线内，只觉得四面八方都是敌人，对面山头时不时引动一道落雷点杀某个倒霉蛋。林相亲眼看到一记落雷点在莫愁湖的方芸身上，那娉婷如花的少女在青白刺目雷光中变成一截冒烟焦炭。不远的元含悲吼一声：“不！” 元含虽无意于这位小师妹，可也不愿佳人消逝，更忆起前些日子，小师妹对自己谈及拓岩城外的狸妖，那一句警语，当避风雷！莫愁湖人当正视卦辞才是，结果自己和小师妹都不曾放在心上。 走入俩片树林的交接处，直接出现地面塌陷的恐怖场景，联盟里西海郡的队伍一百五十多人直接陷入流沙一般的地坑，坑底坚石犬牙交错随流沙磨合，不少人的血水染红暗黄流沙。 穿过小河流时，更有水妖引动大水顺流而下截断队伍阵型，后阵的队伍与前阵、中阵隔河相望，中间是挥舞触手、贝叶开阖挥出凌冰的水妖。 诸此之类的伏击、更有正面豹妖、象兽妖、犀牛妖的强悍突进，空中鹰翼飞妖唤起狂风面对面与自己这方的通玄师玄术对轰。 巨大的伤亡下，联盟刚被柳宝师提振起来的士气，直接腰折。 更可怖的是妖族那边的高境玄气师反应甚快，感知到空间撕开的波动，联盟所有人都知道妖族竟然在这道防线上设立了传送阵节点，方便高境玄气师跨距支援。 三名七鼎妖族围攻柳宝师，柳宝师的形势一下子陷入危急。楚梦焚脸色青白地在一旁掠阵，昨夜的消耗她还没彻底恢复，现在已是有几分脱力之感。 联盟的各支队伍亦是陷入苦战，随着前阵脚步放缓，与妖族夹杂不清。整体的进势直接受阻，陷入一步一血战的境地。中阵与后阵亦是因此被妖族突破，开始近距离地和妖族白刃战。 林相这才知道乌合之众面对身躯强健，部族繁多以至于攻势变幻莫测的妖族是多么无力，他已经第三次按下使用林泳澄给的令牌保命的念头。 联盟的前进之势彻底给妖族以地形封锁住，六千多人陷在一片凹陷的山地里，与周遭妖族混战，还要防备地下会不会突然有妖钻出。不少队伍开始四散逃逸，这更加剧了整体局势的败坏。 第二百零九章 四散 在中阵的林相发现自己离原本在前阵的楚梦焚只有十三丈远。 楚梦焚双刀交叉，正在苦捱一使锤人立七鼎狼妖的连环锤击，一锤比一锤快。击打在双刀交接处的声浪让附近三丈的灵气暴乱，流矢、误入的玄术都在这暴乱的灵气湍流里崩析，更别提在其中的人族与妖族了。 林相的洞玄视界里楚梦焚身上汇聚的灵气不断下降，九觉更是告诉他再有三锤，那狼人妖定要破开楚梦焚架子，以高出一境之力把她格杀于地。 福至心灵地，林相猛然喊道：“左下起刀，循中宫一线，扫眼！” 楚梦焚眼中光影明灭，线条纷呈，她听到声音后，眸中定格，一条线出现，红茶刀顺着林相说的刀路走下去。 “下撩！绫罗十八斩！”红茶刀循着狼妖喉结下撩，白水刀顺势连斩十八刀把青皮铁锤连连击退。红茶刀往前一递，直奔狼妖喉结。 七鼎狼妖哪有这么容易被杀，下身狼足一摆身形交错退至三丈外。 林相奔流玄术发动，直接在狼妖后退的刹那冲到两人身间，双剑狂舞剑心连环！ 双剑走过的空间灵气离散合一，狼妖与楚梦焚的气机彻底隔断。 申明已经发出各自逃逸的信号，这是以备万一若是突围失败的信号。 看着那朵在半空绽放的烟花，不少人直接徒劳地束手就擒，更多的人是直接选妖族稀少的地方开始破围。妖族陷入杀戮的狂热盛宴。 楚梦焚已经回气低喝一声：“走！” 俩人扎进一蛇妖与人族混战的乱团，从中避开狼妖的追杀，往东南方向逃去。 依旧是楚梦焚青白着脸，硬咬牙关地在前突围，林相此刻再无借助林泳澄之力逃脱的想法。奔流玄术在足部涌动，身形一下子与楚梦焚并列。 “你我合力突围，我有九觉我来带路，遇到打不过的敌人你再出手，你先调息平复经络脉穴，再这样下去以后修行定有隐患。” 楚梦焚直接应下，足尖一错，落后林相半步。 对方如此配合，林相也不多说，还以为要多费几次口舌来劝服。楚梦焚几次的身先士卒，林相已经把她定义成那种心怀苍生兼济天下很符合山南第一圣地莫愁湖湖祝形象的女子，想不到现在她这么好说话倒是让他松了一口气。 妖族的军队和人族差不多亦是学徒位阶是主力，可凭借妖族天生的强悍体魄以及不同种族阐发的玄术组合，千变万化的攻击手段往往可以让三鼎学徒的妖族缠住四鼎玄气使。学徒对玄气使，即使妖族有体魄上的优势，却也无法致胜，落败是迟早的问题。关键在于落败这一截时间。 战场中，一旦自身陷入驻足厮杀，基本上是一打多的局面，玄气使级别的修为还不足以支撑群战。联盟这边四鼎玄气使占了大半人数，这些人面对妖族不要命的打法，完全不能发挥出高境界的能力。 反倒是林相，凭借一步一步打熬至今的技击修养，一剑出必杀敌。妖族的三鼎学徒在林相面前基本上是一剑了当的结果，以至于林相和楚梦焚的突围异常迅捷，堪比那些突围的玄气士与玄气名士。 林相与楚梦焚往东南方向突进了十来里，遇到的妖族逐渐稀少，追击的妖族被俩人联手伏杀三次后，再也不见追击的妖族。俩人把空气中的味道一一掩盖，寻了一老树虬结盘踞出的树根洞，进入其中掩盖好洞口，开始仔细处理身上的伤势。 楚梦焚脸色发青，浑身颤抖，药瓶拿手上连抖三次都没倒出药丸。林相接过第三次坠向地面的瓶子，倒出一枚辛辣刺鼻的朱红药丸递给楚梦焚。 楚梦焚苦笑道：“扔我嘴里吧，手臂的经络脉穴酸涩得厉害，使不出半分力气。” 林相依言。 楚梦焚服下药丸，身子的颤抖微微减弱，她问道：“中阵那几位莫愁湖弟子你有看到吗？” “他们跟着秦南袖走了，不过肖锋在另一边更靠近林冬煮，可能最后会跟着林冬煮一起突围。” “那就好，前阵有杜武照看许师姐，应当问题不大。” 林相问道：“你怎么退到那个位置了？”现在想来，那片乱战下，楚梦焚的位置居然是从前阵挪到了中阵。其他玄气名士都没搭把手拦截那狼妖一下？ 楚梦焚垂眸道：“别蔚馨说让剩下的玄气名士合力围杀另一只七鼎妖族，柳宝师拖住一只，剩下只让我来应付。那时她刚说出这话就直接带着几人围住另一只七鼎妖族，其他人还道我和她商量好，遂抽开身围杀那只妖族。” 林相微微眯眼：“等活下去再来细究这笔账吧，接下来怎么走？去阎浮提还是回秋城？” 楚梦焚声音很低，带着几分疲惫：“回秋城我也难以跃龙门，倒不如想办法去阎浮提参加试炼日，看我能不能跃龙门。这里已经是分天山脉外部，算算路程阎浮提也比秋城来得近。况且，我那位长辈也是在阎浮提等我。” 楚梦焚顿了顿：“你九觉通晓，说说看你对这次联盟突围的感觉吧。” “自从我们被妖族发现行迹只得强突时，我就有种奇怪的感觉，说不上来，感觉不是很正常，却又不知道什么原因。” “现在呢？” “没了。” 楚梦焚闻言眸中若有所思，道：“联盟一成立就在做暗访调查，确定每支队伍里面没有妖族探子。”说完这句话，她再未开口，径直盘坐运气疗伤。 林相抿唇，说了当初联盟成立那夜，回鱼冲路上时自己的感觉。 楚梦焚道：“我等果然还是太过天真，若没有祖师之境界，想来当初高荆花联盟也难以维持下去，我等终究还是一群乌合之众。” 林相道：“或许只是群龙无首。”瞧见楚梦焚勾着嘴角没搭理他，他也是开始闭目调息养伤。 等楚梦焚把经络脉穴梳理得七七七八，林相早已收功，毕竟楚梦焚消耗甚大，自身的损伤亦是比林相来得大，需要的时间当然也更长。 第二百一十章 掉马的林相 楚梦焚调息完毕睁开眼睛后，林相开口道：“我已经看了下附近，基本上找不到妖族的痕迹，西北方向的灵气也显得波澜不惊，想来是战斗结束了。” 楚梦焚想到那些殒身的人，抿了抿唇，道：“那些契约也不在我身上，无法确认其他人伤亡怎么样，不过倒是收到确认我是否还活着的契约波动，想来他们应该还打算去阎浮提，那我们南下吧。” 林相点头应和。 经过不同经络脉穴震颤、交汇的玄气具有不同的频率，这种频率又可以引发独特的灵气波动，用在当初联盟签订的生死契约上，自可以隔着千百里，用天地灵气确认契约者是否身亡。可惜这中间的原理，林相怎么也弄不清。 楚梦焚偏头轻笑地望着他道：“你觉得我不需要伪装一下？我这张脸任谁看了都印象深刻吧？” 林相道：“好，那我等你。” 楚梦焚看着林相眼睛道：“我不会伪装，平日都是许师姐帮我处理的。” 树洞里的气氛一时之间陷入几分尴尬，林相没想到楚梦焚居然不会伪装，他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你不会伪装你提出来干嘛？难不成想让我给你伪装？我那伪装术全是从喜姨身上学来，这一用，你直接就能看出我脸上的端倪了。要不还是学明蘅青一样带个斗笠掩耳盗铃吧。 林相思绪万千间，楚梦焚抬起头，看着林相道：“要不……把你脸上那张揭下来用用？” 林相闻言如见鬼魅地望着那种笑靥如花美绝人寰的脸，忍住心底拔剑跑路的冲动，借助自在观平复湖面的惊涛骇浪，脸上丝毫不露端倪地道：“你在说什么？” “自在观真是个好东西。”楚梦焚勾着嘴角道。 林相双手轻轻搭在腰间剑柄上，给人叫破身份，要么殊死一搏，要么夺路而逃，他陷入两难。想到楚梦焚的神态以及话语，他确信对方早已洞悉自己的身份，却没有一开始叫破，那是有的谈？ “你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楚梦焚见林相没有夺路而逃也没拔剑砍人嘴角再翘：“那夜遇到裴红莲找你之后，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对劲，怎么在暗馆遇到一个心觉强大的人，在秋山学院还能遇到个。 “你要知道我是望邻高原唯一一个拥有超凡心觉的人，秋城还没望邻高原的一座山大，怎么会出现俩个？ “于是我借着请教刀法的名义，又去了趟绝峰找傅先生论刀。 “我记得第一次在暗馆见你是带着几分刀气，想来姚李子若是林相，定然和傅先生有关。 “结果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楚梦焚对林相眨眨眼，杏眼顾盼生辉。 林相微微偏头移开视线：“不知道。” “心中有几分怀疑，自是能看出几分格罗姆使双剑的路子带着几分傅先生的影子。后来和你对练……” 后面的话她没再说，林相已经知道，原来这就是楚梦焚当初找自己对练的缘由吗。 原来自己那么早就暴露了，想到她一本正经地叫自己姚先生，林相顿时脸热微臊。 “当时已经有了几分笃定，真正落到实处，却是裴红莲。” 林相疑惑：“和我姐什么关系？” “她拜托我照顾你，只要你平安回到秋城，她会劝你拜入莫愁湖。”楚梦焚舒眉笑道：“那时，还以为是儿女情长间的关心则乱，后来秦出云不是赠剑于你吗？我在识符上跟她说你示警伏地妖后，顺便提了一嘴，可她的反应有趣极了。 “我说，幸好有姚李子示警，让团队没有被伏地妖夜袭成功，燕国那边一位郡主还特地赠剑感谢他呢。之所以加后面句话，是出于心觉的几分感应，心觉告诉我，这么说，会有意想不到的结果。 “事实证明，心觉没有感应错。你俩若真是情侣关系，即使裴女神再豁达，也会抱怨几或者直接搁置一边吧？结果，她还详尽地打探对方的消息，最后来了句，她配不上李子，燕国也就明珠倾城能配上。 “她都没问半分你的的神态言语，后宫之主选妃也不是这个态度吧？所以当即确定你应当是林相，与裴红莲是姐弟之名的林相。” 林相找楚梦焚要来那夜楚梦焚和裴红莲的聊天记录，看过聊天时间寅初二刻（凌晨三点半），他算是知道裴红莲为何露出马脚，想来是那夜从自己口中知晓对秦出云的态度后，也就忘了在楚梦焚这里打个补丁，让楚梦焚得以洞悉答案。 林相心底腹诽着：“有你从蛛丝马迹中推出真相的能力在，那个十多年都长不大的小屁孩还有破案的机会？ “裴红莲你又坑我！嘴上说着睡觉，实际上漏了马脚都不知道，你怎么可以这么菜！” 更明白乱战时，楚梦焚被七鼎妖族击退到中阵，被别蔚馨坑了是原因，再一个也是照看自己居多，这些感谢的话他没有说，记在心底就好，转而说道：“那你为何现在要叫破。” “因为普通的伪装怕是躲不过妖族的筛查。无论是去阎浮提还是去秋城，都需要傅先生那一手近乎天衣无缝的伪装术，若不点明，只怕你也心有顾忌。” 林相默然，若是楚梦焚不点明他定是不会用出那等伪装术的。 “你得以天则起誓，不得泄露我的身份。” 楚梦焚闻言，纤眉竖了起来：“不立，你得信任我说的话，我说不会泄露你的身份，那么就不会泄露。” “你骗我怎么办？” “我怎么会骗你？我有骗过你吗？”楚梦焚的反问很快，直接顺着林相的话嘣出来。 “你给我疗伤时、”林相卡住，若是楚梦焚一开始看出自己的身份，那她当时说的话，不算骗自己。 楚梦焚听到林相的话，纤眉微舒，杏眸盈盈，似笑非笑地看了林相一眼。 这一眼直接让林相不自在地偏开目光，只觉得树洞里枯叶朽败的气息如此浓郁。 “我信你。” 听到对方小声说出来的话，楚梦焚没有再纠缠，道：“那你收拾收拾，给我伪装一下吧。” “我把我脸上的面具给你了，我怎么办？” 第二百一十一章 溜马道 楚梦焚理所当然地反问道：“妖族见过你的样子吗？你又不是本姑娘这般艳绝天下，况且都快一年了，眉眼早就长得有些不一样了。” 林相闻言虽感到有些不安，却也不多说，遂解下背包，把毛毯铺在枯叶上：“你先坐这里，我先准备下。” 楚梦焚也不客气，径直坐下，看着林相从一个装着零碎东西的要袋子里拿出小剪子、锉刀、镊子、针线等事物。 林相用水玄气捏了一团水，细细地敷在脸上，水流在玄气的操纵下无孔不入地钻入皮质与脸皮的交界缝隙中，把紧贴在一起的皮面一一剥离在水中。 一张不同的脸出现在楚梦焚眼中。这张脸比之前那张脸要耐看许多，带着几分相似，算不上英俊非凡。 眉峰斜飞，修长锋锐，肤色腻洁，带着常年不见日照的苍白。在他的嘴角右边，生着一枚细婉的小痣。正是这点痣斑，在他干净明朗的容貌里凭添几分意味入骨，潺潺不可明的绝艳。眼睛很平静，如一汪深湖，静谧清幽，似乎有另一个林相在眼里打量自己。 林相轻声道：“躺下吧，我得摸下你的脸骨再来贴皮修补面具。” 楚梦焚收回落在林相脸上的目光躺在毛毯上，嘀咕一句：“别给我弄得太难看啊。”遂闭上眼睛。 林相在旁边半跪蹲下，左手托着的水流团还在冲洗里面大小不一的皮面，右手轻轻地点在楚梦焚眉心，沿着眉骨浅浅勾画她眉毛的形状。 林相忽的想到秦南袖以前说过的一句话：“美人在骨不在皮。”心尖微颤。 楚梦焚只感到俩支温凉的指尖点在自己眉峰上，顺着眉峰描过眼眶、颧骨、下巴，轻柔的像是微风拂面，旋即消失。感受到手指热度的远离，楚梦焚睁眼道：“好了？” 林相点头，用水捏出俩张脸：“以我的伪装术，我只能捏出这么俩张脸，你挑一个吧。” 楚梦焚细细看去，俩张连都平平无奇放大街上就是给人一扫而过的样子。想了想出于爱美的心理，她还是挑了其中眼睛好看的那张面具。 林相暗自撇嘴，见她已经躺下，遂开始把清洗干净的皮面一一晾干、修剪、打磨，贴合在她的脸上。同时用玄气刺激皮面上面的细密纹路，使之与楚梦焚自身的面皮结合起来。这样才能做到楚梦焚脸红，那皮面也随之反应的逼真效果。 楚梦焚感到脸上传来一阵瘙痒，然后又是一股清凉。复杂的感觉让她心思缭乱，鬼使神差地问道：“这面具不会只有你才能揭下来吧？” “不会，拿水泡上一夜自然都会脱落，或者用玄气引导水流特意冲刷连接处，这样更快脱落。” “不会让我的脸长歪吧？” 这次楚梦焚明显听出林相声音里的笑意：“不会，放心好了。” 于是她放下心来。 三月十一，分天外域，溜马道。 穿绕十七座群山的山道由于此地终年雨季常驻，山道湿滑老马亦会失蹄，故名溜马道。 溜马道盘绕的群山由于常年下雨的独特气候，孕育出不少喜阴、喜水的药材，如滋阴润脾的朵兰菌。 不少妖族也因种族原因驻扎在这片群山中，如喜阴喜水的北鲵妖。 独特的药材与妖族早就此地别样的繁荣，不少妖族商队都经此采办药材、购买鲵妖或蝾螈妖才能制作的水类玄器等事物。 三月初八夜，林相给楚梦焚化好妆，楚梦焚才开口道：“我经络脉穴有伤，一旬之内玄气不敢刺激经络脉穴，空有六鼎名士的体魄，最好走水灵气充沛的道路，这样我的伤势能好的快些。” “直接就地养伤吧。” 楚梦焚轻叹：“时间不够了啊。” 林相默然，四月初的试炼日，再耽搁，时间就不够了。 由此，俩人翻山越岭穿林过江来到这片雨云笼罩的山地。路上林相有打探过其他人的状况，可惜关于那场围歼战的消息流传甚少，偶遇的妖族闲谈间也没有得到多余的信息。他也不能直接现身询问，只得作罢。 往溜马道行来，人族商队少得可怜。走私的人都是商队主人亲自前来，雇佣分天山脉里的妖族驮运货物倒卖。其他没有取得众议会签发通行证的人，妖族遇到可以就地格杀。 即使是一个普通人，其蕴含的灵气对于吞食血肉的妖族不亚于一株灵药，故而妖族对分天山脉里的人族向来看得森严。 溜马道的群山下着小雨，磅礴的水气让楚梦焚泛白的脸色微微红润。林相把自己的雨衣交给楚梦焚，自身玄气流转海域，滴雨不沾。 他俩站在一株布满青苔的老树枝干上，林相引动木玄气，从树枝的藤蔓上引出几截藤蔓，编织成一个遮雨挡风的藤蔓圆壳：“老规矩。” 楚梦焚点头，径直钻入圆壳休憩。林相在周遭刻下隐蔽声息、阻拦袭击者的阵法。 这俩天他们都是林相前去探路，楚梦焚苟在安全屋，等林相确认路线没问题再带着她一截一截地前挪。 从山地走下，越低地面越湿润，直至俩山间已是一片泽地，高出泽地三丈的六尺溜马道上有不少妖族商队披着雨具赶着驮兽。 林站在山坡的树影里仔细打量那些商队，看里面有没有抓获的人族俘虏。不少妖族抓到人族不是当做血食吃下，反而选择限制住手脚气海识海，抓回部族当奴隶干活，这可不是耕作一类的活计，如输出玄气给灵药催生、批量刻制阵盘贩卖、制作战争玄器等工作。一些品相出色的人族还能卖出别样的高价。 不少浑身覆盖细密鳞片的鲵妖拿出此地特有的药材、矿物，水生妖族精擅录刻炼制的水系阵盘、器械在溜马道俩侧叫卖。 淅淅沥沥的雨对于其他妖族是困扰，对鲵妖蝾螈妖来说如鱼在水中般自在。甚至有不少小蝾螈在泥泞里撒欢打滚，浆了路边行妖一身泥泞。行商们大多和气一笑，少数几个脾气暴戾的护卫怒目视之，在商会主人的目光下讪讪一笑作罢。 第二百一十二章 再遇妙吉祥与景蓝田之名 林相有注意到确实有些人族俘虏在其中，甚至一二面孔异常熟悉，细细究来应是联盟中的一员。可惜现在他还带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楚梦焚，看到那些曾经队友的遭遇，只得无动于衷。 俘虏身份高贵的还可以凭借身后势力跟妖族谈判，让自家宗门或家人赎买人质。若是没权没势没天赋，那只能骂一声这世道，苟且偷生。 这份发现也侧面让林相明白那场战斗彻底结束了，不然妖族不会允许俘虏发卖一事。 林相仔细摸索完溜马道的山岭走势，确定预计中的路线没有问题才打算回返。恰在此刻，他心中一动，手搭在折杨柳柄上，目光往右侧看去。 一身披棕褐蓑衣，隐约露出白色毛发的身影出现在两树之间，踩在湿滑青苔上的白色兽足微露黝黑爪刃防止滑倒，看到那斗笠下的脸型，林相一怔：“妙吉祥？” 来妖正是当初快到拓岩城时遇到的算命狸妖。 凑近一看，林相发现妙吉祥类似自己认识的熊狸，上次它盘坐在地没有看到那条几乎与身子长的粗大白色尾巴，这次他看得清楚粗壮的尾巴在他腰间缠了一圈防止沾上地上泥泞。 此情此景，遇到故妖可不是件妙事。 玄气流转全身，奔流玄术顷刻间就要运转开来，妙吉祥道：“小公子可否把手上的剑拔出来给小老儿一观？” 林相看见对方碧绿眸子目光灼灼地从自己脸上、剑上来回巡视，九觉也没有那种危险的示警，遂拔剑。 一道青翠苍然的绿线随霜白剑刃自剑鞘流出，映得昏暗雨天下的树林间一片青光散漫。 “郑丘蒲阳易铸造，剑初成，居天下名剑末位五十。 “均国浅湖论剑，连折四剑，居天下名剑四十一。 “北地纵横十三年，身经百战，现居天下名剑二十三。” 妙吉祥说出和林泳澄那日授剑时一般无二的话，碧绿圆眸定定落在林相脸上：“小公子可曾听过‘景蓝田’之名？” 林相心中一跳，九觉通晓的他更是隐约察知到这个名字和自己有关，想到自己那个应该继承父亲的姓氏，答道：“不曾。” 林泳澄从未跟林相谈及自己父亲那一边的事，林相也知趣没有问过。更重要的是，三观在娘胎时已经建立的林相，能对林泳澄有一份亲情所在。一个是前世没体会过母爱，再一个是林泳澄对他十来年的关爱之情，他能感受到，也逐渐能接受一个母亲的存在。 可让他接受一个素未谋面只有血缘关系上的父亲，他却是难以接受。前世的父亲虽然忙于事业，但陪自己时的关心不比林泳澄来得少。 树林间的蒙蒙细雨微微一滞，林相感到一股莫名的气势从那妙吉祥身上传来，洞玄视界里看不清灵气的流向，只是隐约察知以妙吉祥为中心，周遭灵气隐约把自己和他圈在其中。妙吉祥碧眸幽深地盯着林相的脸：“那这柄剑小公子从何得来？可否告知于我？” “别人给我的。” 听到林相的回答，妙吉祥斗笠下的白眉头快皱在一起，他的伸出爪子抛出三枚铜钱在空中以雨水凝结的水盘上。看见卦象确实是指向眼前这人，那是自己问的方法不对？ “小公子和北地凉枪是什么关系？” “同在秋城的关系算不算？” 妙吉祥听到林相这敷衍的回答，决定单刀直入：“小公子诓我，老妖有幸见过北地凉枪殿下，小公子面容和她有三分相似。” 林相沉默，他把自己的面具给楚梦焚后，自是原本的模样，想不到竟是自己的容貌漏了马脚。 关于自己的容貌林相一直有所疑问，前面那些夺舍重生的资料也表明重生者的面容会一定程度上与前世相似。夺舍者若是从婴儿开始夺舍，宿主面容也会慢慢在长大过程中调整到和前世类似。 而自己，若是魂穿于此，为何面容上面不符合这里夺舍重生的大众现象？反倒是和林泳澄有着三分相似，这亦是林泳澄从未怀疑林相生而知之那番说辞的缘由。到现今这个地步，林相当初的说辞真假倒是无所谓了，即使是裴红莲和林泳澄之间诞生的感情，林泳澄都能接受，况且自己和林泳澄相处了十来年呢？ 妙吉祥见过林泳澄是敌？还是友？ 想到当初给楚梦焚面具时产生的不安，难道是应在这里的九觉无感上？对方难道可以做到林泳澄说的‘寂然空洞，无思无想，断因结果’之地步？ 这是在暗馆观三千剑典时林泳澄说的东西，减少自身与外界的交互，即是了断蝴蝶振翅对自己影响的因果。放在高深玄气师身上即是自成天地，外界看来那人所在之处空洞虚无，仿若不存在任何东西，自是不沾因果，无从根据天地灵气窥测其行径。 “世上和他人相似的面容多了去了，兴许是意外呢，阁下若是无事，某可否先行告退？” 林相右手握住拔出的折杨柳，左手搭在横吹曲上，只要对方说出拒绝的话，他立马奔流玄术加剑心连环加以气驭剑展开狂暴剑势斩断灵气的封锁，相关气机的斩断操作，在帮楚梦焚截断狼妖气机时，他已经了然于心。剑心连环确实如他当初和申明对练时一般，可以斩断灵气的流向。 可妙吉祥的下一句话让他含而不露的玄气顿住，险些让他经络脉穴受激损伤。 “可若是小公子面容还有三分和我说的景蓝田类似，那就不是凑巧可以解释的了吧？” 林相的自在观状态终被打破，再无半分古井无波的宁定。想到绝峰上阿喜见到自己面容时说的‘真像’二字，或许阿喜说的是指他和自己那素未谋面的父亲面容也有着几分相似。 孩子随父母，难道前世真如自己想的那般梦幻空花吗？ 妙吉祥察觉到林相体内玄气的冲突，他没有伺机发难，反而道：“观小公子体内气机之紊乱，想来小老儿确实说对了。还请小公子告知一二详情可好？” “你与北地凉枪是仇还是恩？” 是仇，我当即环气爆发，破敌甩掉狸妖，带着楚梦焚逃生。 是恩，大家坐下来慢慢谈。 第二百一十三章 妙吉祥的故事 即使有斗笠的阴影遮盖，妙吉祥的狸面上亦是出现几分复杂的情绪：“恩怨交加，小公子放心，小老儿可以再此立誓，无论小公子今日说了什么，小老儿绝不在青云岗以南做任何伤害小公子的事，婆俞在上，天则为鉴，若违此言，身魂俱灭。”后面十六字是对天地灵气起誓的标准誓词，林相心中安定不少。 “这把剑是家母授予我的。” “家母？”林相看到妙吉祥碧眸中似有波涛起伏。 “林泳澄。”大大方方坦坦荡荡地告知自己的身份，林相从未感到如此顺心，更觉得有种意气通达之感。 “我记得北地凉枪有面排空石制作的令牌，不知道小公子可带在身上？” 林相深深地看了狸妖一眼，把那枚令牌取出，捏在手里，若有意外立马捏碎令牌逃命。 狸妖看到令牌后，树林间的雨滴有那么一瞬的凝滞，在林相还在深究是否是错觉时，妙吉祥在林相吃惊的目光下跪伏在濡湿的枯叶上，雪白毛发沾染黝黑污泥。 “老奴妙吉祥，拜见小主。”同时头上浮现一个鲜红符文构筑的印记，那是主仆印记，只要林相愿意接受，这狸妖就是林相的仆从，再无伤害林相的办法。 树林间的雨突兀变得急促，雨滴拍打枝叶淅淅沥沥的声音里掺杂不远处溜马道上的吆喝声。林相身上的海域都因巨大的心神冲击，玄气流转不及，缺失几处，雨滴灌入的凉意惊醒他的思绪。 “印记你收回去吧，地上潮湿，你先起来。我不明白你说的什么意思。”他从未从林泳澄口中听闻这么一只狸妖的存在。 妙吉祥收回印记，站直身子，碧眸变得宁定，用蓑衣的内搭布条擦干濡湿的毛发，雪白毛发变得灰黑灰黑的。他听闻林相的话，轻声道：“看来林小姐从未跟小主提及北海原的事。” “不曾。” “既然如此，那老奴也不敢多嘴，只能交代自己的来历。” 林相抿下唇才说：“你说。” “小主应该也猜到了，主上景蓝田与林小姐结合生下小主，老奴是主上从小跟随到大的妖奴。 “虽是妖奴，主上待我如家人，更在昔日北海原一战最后解开主仆印记归还老奴自由，让我不用随主人身死。 “主上解开我的印记，我没有独逃，跟随主上战至最后，终究兵败，我被燕国军队俘获倒卖给北海妖族。 “北海妖族顺阳江逆流上来转手发卖给分天妖族，开元初几年南边人族和妖族交战厉害，大量丁口的消耗让分天妖族各部需要补充奴仆，老奴也在其中。 “后来随着亲善派妖族上台，我等奴仆军再无血战破阵之用途，也得以解散。老奴欲南下亦是过不了边境线，只能在边境蹉跎岁月等有朝一日开关后，能去一趟北海原。” 林相道：“你刚刚说对我娘恩怨交加？” 狸妖的声音欢快起来：“一开始老奴恨林小姐独自离去，不顾主上，怨其薄情。看到小主，我才知道林小姐是为了给主上留下一支血脉，那怨早已没了。” 林相沉默片刻，没有问他怎么知道自己一定是景蓝田和林泳澄的孩子，想来涉及到林泳澄的隐私，她不提及自己再做打探难免不对，转而道：“你怎么找到我的？” “那日算卦的俩位姑娘，给那王姑娘测字后，心血来潮落了一卦，虽是眼前那位方姑娘，但有王姑娘的‘田’字作因，亦是落在老奴身上。那一卦是泽卦，属水，再定个方向，一路过来即是这溜马道了。那方姑娘当日算到是大凶之兆，不知她可是渡过灾厄？” 林相想到那一记落雷，勉强一笑：“没有。” “可惜了。” 一人一妖之间再无言，林相直接道：“我打算去阎浮提参加试炼日，你要不去拓岩等我？到时候我想办法带你翻过青云岗。”所谓的想办法自是在拓岩等林泳澄来接他。 “知道主上有血脉流传于世，自是跟随小主。”听到这句话，林相身上不住地别扭，他对那位素未谋面的父亲可没多少感情。 “况且小主要去阎浮提的话，老奴还是能帮上一些忙的。”林相闻言挑眉。 “比如在分天中域，小主这般运使玄气抵挡雨水就容易暴露行迹。” 林相微窘，有些茫然等对方解释缘由，毛建飞往往都是需要用到时才一一提点注意事项。 妙吉祥适时开口：“雨滴打在人的衣服上、伞上的声音和雨滴打在枝叶、土地上的声音是不同的。 “在中部山域里，妖兽的听力可以听到任何一丝与众不同的声音，人的衣服、伞具在分天山脉里是很少用到的。 “用玄气游走海域可以阻挡雨滴，对周遭天地灵气的影响甚是微小，可中部山域一些不强大的妖族却有着独特的灵气感知能力。 “如斑纹流水狈部族，他们对天地灵气的感知可以具体到一个人前后吐纳呼吸的区别，这也让他们成为妖族里面技艺最精湛的锻造师或者酿酒师。 “小主若是保持海域避雨的状态，在分天中域定是会给妖族察觉一二的。” 说到这里，妙吉祥的狸脸上露出几分笑意：“所以，小主欲往阎浮提一行，小老儿还是能帮上一二忙的，甚至能正大光明地走进去。” 林相不笨：“可是当做俘虏？” 妙吉祥搓搓爪子：“就不知道小主是否愿意接受了。”看到狸妖那搓爪的动作，忽然林相有点知道这狸妖怎么没有从林泳澄或者阿喜口中听到了，真的有点欠抽啊。 不知道林泳澄和阿喜甚至是自己那便宜老爹，是不是都被这狸妖如此正大光明地坑过。 林相道：“既然如此，那你先等我一下，我还有个同伴，我问问她的意见再说可好？” 即使狸妖有过献出主仆印记的举动，忠诚方面完全可以信任。可楚梦焚愿不愿意与之同行自是要问过她的意思，带狸妖直接去问那倒是显得像逼宫了。 林相约定好见面地点遂离去，妙吉祥微微躬身。 第二百一十四章 冰火岛的故事 林相到了放置楚梦焚的树下，她透过藤蔓间的缝隙睁开眼望来，盘坐的膝盖上放着俩把刀，见林相光顾着解开藤蔓编织的安全屋，她问道：“前面的情况怎么样？” 林相手上动作不停，道：“还记得快到拓岩时，队伍里传了一阵的那只算命狸妖吗？” 楚梦焚偏头微微回忆一下：“嗯，怎么了？” 林相把遇到狸妖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给她听，问及她怎么看。 楚梦焚笑吟吟道：“就这么信任我？” 林相这次没有偏开她的目光，道：“你值得我的信任。” 楚梦焚揉着额角，垂首道：“可以跟他走，不过我可不当他的俘虏，我们直接带他穿山去阎浮提，有需要注意的他提点一下就行。” 林相点头遂俩人往约定地点行去，路上林相采集草叶在玄术的鞣制下做了俩件蓑衣，在蓑衣外面铺上一层蓬松的草叶，现在雨滴打在身上即是和落在草叶上的声音相差不大了，之前穿在身上、从均国传来和前世材质相差不大的雨衣已经被林相用玄气抖干水迹，塞入背包。 妙吉祥仿若生了一双透视眼，一见到伪装后的楚梦焚径直躬身一礼：“拜见楚湖祝，若是楚湖祝同行，看来不能用俘虏一事蒙混过关了。小老儿还有个办法不知道俩位愿不愿意听一下？” 林相这次有留意妙吉祥那对碧绿眸子，清楚的看到里面闪过一丝狡黠之色。 楚梦焚自是也看到了，林相可有跟她提过狸妖提出建议时的动作，所以她很留意狸妖的神态动作，她冷不丁问道：“你怎么坑的北地凉枪还有急泼墨她们？” 妙吉祥一怔，慌忙摆爪道：“哪有的事，楚湖祝别乱说。” 楚梦焚看出其中有几分猫腻，八卦之火熊熊燃起，露出贝齿含笑道：“你不说，那你回返拓岩吧，我们就是从这里跳下去、被妖族抓走、死在分天中域也和你没半分关系。” 妙吉祥的狸脸上很人性化地皱在一起：“我说了，小主和楚湖祝不得告诉其他人。” 林相刚想拒绝，毕竟这涉及到自家娘亲，结果后腰传来一阵巨疼，九觉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他被楚梦焚毫无烟火气地拧住腰肉，只得闭嘴。 妙吉祥见自己拉来挡刀的林相也躲过楚梦焚一刀，只能无奈道：“昔日主上与林小姐初相识，由于双方身份因素，不便公之于众，常常是小老儿在中间传话，一些私会地点也是小老儿前去搜寻。 “后来听闻北海岸有一座冰火岛适合游玩定情，遂安排路线、食宿，让主上和林小姐方便游玩。 “主上慷慨，让傅先生和另一好友一同前往，有意撮合傅先生，结果去了之后才知道，那里适合的是……” 看到狸妖吞吞吐吐的样子，楚梦焚不开心了，杏眼一斜：“快说！” 狸妖牙齿一咬：“去了才知道，冰火岛是断袖磨镜者定情之地。” 林相和楚梦焚面面相觑，楚梦焚忍不住道：“你怎么活到现在的？” 狸妖哭丧着脸道：“主上回去之后就宣传老奴为求主公成全自己与另一雄狸之姻缘，特地请主公前去游玩冰火岛以示情坚。自那以后，老奴再未能与一雌狸搭上半句话，等活到这等岁月，已经淡去寻伴终老之心了。” 楚梦焚憋得很辛苦，脸涨得通红，手上却使劲儿拧着林相，林相一个劲儿地抽着凉气，倒来不及呼痛。 狸妖看不下去了，转移话题道：“刚刚说了，既然楚湖祝在此，应当选其他方式伪装了。”结果楚梦焚对这个话题一个点兴趣都没有，依旧憋着笑拧着林相腰肉。 林相抽痛问道：“你怎么一眼认出她的。”果然这个问题吸引了楚梦焚的注意力，见她微微松手，立马把身子往旁边挪半步，逃离魔爪，他猜腰间怕是乌青乌青的。 妙吉祥道：“老奴是卦师，术数之道上对相骨亦是了解颇深，小主这手习自傅先生的伪装术，当年她也曾请教于我，故老奴一眼看出其中几分熟悉的影子，遂透过那些多余的修饰看见最底下的面貌。” 楚梦焚问道：“其他人能看出来吗？” 妙吉祥摇头道：“每个卦师的相骨之术都有所不同，若不是小老儿一眼看出几分昔日痕迹，仔细探寻脉络。即使楚湖祝出现在一精深卦师面前，除非他特意根据楚湖祝现今骨相走势、肌理条纹做出推演，否则他也是瞧不出。” 楚梦焚闻言放心点头，道：“你刚刚说要换个方法，你还有什么办法带我们去阎浮提？” 妙吉祥刚想用爪子互搓一下，林相没什么反应，楚梦焚倒是眉梢一跳，妙吉祥心中一突，顺势用爪子扒拉一下斗笠，道：“阎浮提即是交易之地，也是历练之地，不少妖族都会周游九宫之间以作游历。小主和楚湖祝可以在过了丘泸河后直接假扮妖族去往阎浮提。外部山域就劳烦小主和楚湖祝辛苦一点，翻山越岭了。” 林相纳罕道：“怎么假扮妖族？” 妙吉祥道：“妖族里一些部族近似人族，与人族的差别只有很小的差异。如珊瑚角人一族，他们和人族的差别只是头顶上多了一圈珊瑚一样的角。还有尾狐妖族，生下来即是人形，除了背后拖着一条狐狸尾巴……” 林相听妙吉祥说了一大堆，打断道：“妙叔，只是一点差异就能伪装？那不是只要不露馅，人族可以在中域大摇大摆地绘测地形了？” “咳咳咳，小主可别叫老奴妙叔，老奴不敢与傅先生并列。” 看妙吉祥的样子挺怂阿喜的，林相道：“一码归一码，娘亲知道你还活着，也会让我认这个叔的。” 妙吉祥碧眸微眯，狸脸带着几分喜色：“既然如此，小主听老叔说来。” 妙吉祥道：“这些妖族由于容易被人装扮，实际上一些警惕的部族都会对其进行核验身份，所以假扮这些妖族是不行的，但是小主看看假扮我熊狸妖族怎么样，小老儿手里刚好有俩张熊狸皮。” “你哪来的熊狸皮？” “小老儿也会蜕皮啦。” 林相楚梦焚：？？？ 楚梦焚挑着眉道：“合着咱俩不当你的俘虏，改当你的小弟了是吧？” 第二百一十五章 顺手牵羊与强买强卖 妙吉祥瞧见她杏眸里的煞气，忙忙摆爪：“没有没有，小主与湖祝自是小老儿的大哥二哥。” 楚梦焚啐了一口，直接撇过狸妖想跟自己称兄道弟的想法，道：“别想这些花里胡哨的了，直接赶路吧。” 于是在妙吉祥失望的眸光里，俩人一妖正式踏上去往阎浮提的行程。 才走几步楚梦焚忽然道：“妙吉祥你有办法搭上那些妖族商队的线吗？我听说以前试炼日可有人随商队走的。” 妙吉祥狸脸一皱：“可以自是可以，实际上以往试炼日有不少商队都愿意承接运载外来试炼者前往九宫的交易，可是如今众议会下达了封境之令，基本上很少有商队愿意冒着触怒众议会的情况去顶风作案了。” 楚梦焚道：“那你在溜马道里转转，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商队，我和四木去最后那座都落山那里等你消息可好？” 妙吉祥自是答应。 林相走在前面，随手拨开藤蔓树枝方便楚梦焚通过，按照狸妖的说法分天山脉的雨天不用掩盖行迹，雨水会替林相遮掩的。这倒是为林相省下不少事，看着楚梦焚白嫩手指扣着蓑衣下摆越过一截横木，他冷不丁道：“你怎么知道四木这个称呼？” 楚梦焚头也没抬继续注意脚下：“你名字拆开不就四个木嘛。” 林相闻言一怔，继而专心开路，没走几步又道：“你怎么想到让妙叔去联系商队。” 楚梦焚顿足，瞥了他一眼，继续迈足道：“你这妙叔明显是个老油子，对妖族里的风俗如数家珍，关于那些近似人族的妖族部族，莫愁湖里的资料都没他这么信口拈来。这样的妖能没点门路？让他去联系商队自是看看他是不是真愿意为你效力，不然带着这么个老油子去中域，指不定哪次幺蛾子就炸了。” 林相默然，即使狸妖有献出主仆印记的行为，可在分天山脉里该有的警惕还是要有的。 抛下狸妖的事，林相跟楚梦焚说着闲话，大多还是灵玄之道上的事情，以及她伤势的情况。 林相选定的路线很是偏僻，却不难走，一路下去树林间除了俩人踩碎枯叶的声音、周遭雨打枝叶的淅沥、偶尔从遥远处传来的啼鸣，仿若与世隔绝一般。 自打进入分天山脉以来，楚梦焚还未有如此放松过，心情靓丽下，倒是轻哼起莫愁湖上的渔歌调来。 光顾着哼调子，没留神脚下，一个趑趄，她径直朝一边滑去，渔歌在雨空走了腔调尖扬成一声：“呀～” 幸好林相注意着她，一把手拉住，楚梦焚右手被扯得生疼，林相渡过一丝玄气替她舒缓手臂，她才感到好受点，她右手指尖在林相手心拧了一记，把手抽回去：“别想着占便宜，玄气不能刺激经络脉穴，正常的温养肌肉骨骼还是可以的。” 林相看着她往前走的背影，闻着雨水雾气里的淡淡勿忘我香味，轻轻哦了一声，又专心给她拨开树枝藤蔓。 走了一会儿，才从骤然下大的雨声里听到很小声的一句：“谢谢。”他嘴角微勾。 三月十二日辰初初刻（早上七点），溜马道尾，都落山。 进入溜马道以来，林相印象里天上飘下的雨没有停过，也是有玄术这种东西，不然荒山野地淫雨霏霏的，光是夜宿都是件麻烦事。 山林地带自是昨天林相使过的木玄术最为好用，也最不易为妖族探出行迹。他没睡藤蔓屋，毕竟在分天山脉里面，终究要有人守夜。 所幸一心七用下，他完全可以像只猫头鹰一样。半寐半醒间分出一心留意周遭动静；再分出一份心神维持藤蔓屋，藤蔓编织的安全屋以他的境界只能维持俩个时辰，每过一个半时辰他都要输入玄气维持藤蔓稳定；剩下的自是休息沉眠。 楚梦焚掀开藤蔓屋上遮雨的肥厚绿叶，幸好她在屋内已经穿上蓑衣，才没给叶洼积水淋了一身，瞥见林相望着远处山道细雨出神，打个哈欠迈出藤蔓屋道：“妙吉祥来了吗？” “还没，早饭你吃什么？” “随便咯。” 林相闻言从背包里拿出一些米，撕上一些风干肉条在里面，用一口小锅熬了一份肉粥给她。他俩进入分天山脉身上的食水已经用光了，这些都是林相从其他商队的营地里探听消息时，强买强卖拿来的。 当楚梦焚听说林相顺手牵羊就算了，还给了钱笑得乐不可支，直接说他这是强买强卖，林相一寻思还真是，倒也接受了这个说法。 见姑娘眸光顾盼四周，他拍拍旁边的青石，水玄术下引动青石里的水气在手里化作一把伞，遮住干燥青石上空的雨。 “要不坐这里喝粥？” 楚梦焚径直坐在青石上，一边小口喝粥一边乜着眼打量这水伞，几口喝完粥，素指在水伞上一搭，不能动用玄气，可命灵玄术几分特性还是能催发的：“你这通玄术忒糙了点。” 【通玄术】是玄术里面最基础的玄术，通过同属性的玄气引动天地间的同属性灵气，从而做到以玄气操纵相应属性的物体。如水玄气引动青石上的水形成水伞、以火玄气凭空出现一团火焰之类的基础运用。 【拟物术】则是【通玄术】的高深运用。 通玄师的名字由来这门玄术也是其中的原因之一。 林相回答得很理直气壮：“能用就行。”接过她手里的粗瓷碗，水伞抽出一部分水流把锅碗冲洗干净，用风玄术祛除上面的气味并放包里安置好，拿出几片嚼叶给楚梦焚，并抽出一团水加热，悬空在她面前。 嚼叶是一种名为‘啖桉树’的叶子，汁液清爽微甘，叶脉细腻，在咀嚼间能清口洁齿。失去叶肉保护的叶脉，遇水一刻钟就会化成汁水，不会有半分残留物，一口残液吐在地上也不虞给人寻见自身踪迹，向来是野外生活的必备物品。 楚梦焚梳洗完毕，问道：“什么时辰了？” “辰初二刻（早上七点半）。” 她眯眼打量山林间的雨景道：“辰正（早上八点）那妙吉祥还没来，我们就出发。” “好。” 第二百一十六章 狸妖的搓爪动作 楚梦焚没再看远山雨景，低头看着青石前汇聚的水洼，轻声道：“我现在估计连个学徒都打不过，如果妙吉祥真联系到商队，你一定要把我放在视线里面不要走开。” 山林间有微风晃荡雨线，林相手臂微倾，右手的水伞对着迎风面挡住雨线，左手把蓑衣给楚梦焚系好：“放心好了，这一旬里面你定会没事的。” 楚梦焚轻声嗯了一声，道：“西南方位好像有人来了。” “九觉没示警，应该是妙吉祥，我们先去树影里等一下。”林相带着楚梦焚站在树影里，隔着纷纷雨线打量远处行来的身影，雪白毛发在蓑衣下若隐若现，正是妙吉祥。 不得不说妙吉祥果真不负楚梦焚的老油子评价，开口就是：“小主，小老儿不负万难、历经困苦、跋山涉水……”在楚梦焚挑眉按刀时，狸妖结束对自己的吹嘘，转而道：“……终于联系上一支商队，不过要在洗难池才能入队。” 林相对分天山脉只有一个大概地形，狸妖说起洗难池，他真不知道在哪里，问道：“朝哪个方向走？” “东南过去二十七里，下午未初初刻（下午一点）出发。不过……”狸妖搓搓爪子，林相心头一跳：“……路费可能有点贵，不知道小主身上的钱够不够？” “多少？” “一人十金，总共三十金。” 林相张张嘴，却说不出话来，他身上也才一两黄金，问道：“你的也要我出？” 妙吉祥狸脸耸拉眉眼，委屈道：“小老儿跟着小主走，自然是小主出路费啊。” 林相还想说什么，楚梦焚磨着牙道：“那你回去吧，我身上刚好有二十金，我和四木的路费刚好够。记得在拓岩等我们就好，我们，一定，肯定，绝对，必须，定然，要去，找你。”后面一句话说得咬牙切齿，握刀之手青筋微鼓。这狸妖要坑人能把那习惯动作藏一下吗？如此明目张胆，真看我们好说话是吧？ 妙吉祥狸脸白毛一耸一张，赔笑道：“楚湖祝哪里话哪里话，刚刚只是小老儿心疼私房钱，哪能让小主和楚湖祝出路费呢？小老儿全包了。” 楚梦焚扶刀道：“带路吧。” “好好好。”狸妖一溜烟走前面，生怕楚梦焚给他来一刀。 楚梦焚和林相落身后，才走几步，楚梦焚拉起林相的手，林相感到那指尖的柔腻心头一跳，然后又觉得恍然，伴着幽幽勿忘我香气，楚梦焚指尖在他手心落下一行字。 “这狸妖不老实，想赚钱赚到你头上了。他肯定已经跟那边谈好价钱，想吃个回扣。” 林相笑着瞥了她一眼，看得她微微偏头，欲抽回素手，林相一把抓住握着她的手在手心划到：“没事，小偷小摸不涉及生死都可以接受，谁都有坏心思，区别只在于是否对自己有影响。既然妙吉祥只是贪图小便宜，由他就好。” 楚梦焚再无多言，任林相拉着手一脚深一脚浅地在山林里跋涉。 幸好狸妖很有眼色，选的路都不会太糟糕，不能动用玄气的楚梦焚在林相的帮助下走得还算轻松。 分天山脉的奇诡气候林相算是见识了。往南走出都落山的山林，越过一条小河，直接出现河北雨落纷纷，河南艳阳高照。 林相牵着楚梦焚手风玄术帮助下越过河流时，不由得轻哼着：“南边日出北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调子是前世的调子。 落地后楚梦焚嗤笑一声：“五音不全，唱得更绵羊叫一样，改了人家词就算了，还唱不好，好意思。” 林相知道此间有这首诗的流传，闻言理直气壮道：“好意思。” 楚梦焚懒得搭理他，抽出手来，把身上的蓑衣解下和林相的放在一起，噢，还有一只狸妖的。三件蓑衣在林相拔剑连斩下七零八碎，看不出编织的痕迹，再把残骸扔进水里，顺水远离。 两人一妖继续上路，走了一会儿，楚梦焚翻着白眼问道：“妙吉祥，你带的什么路这么难走。” 狸妖转过身来，皱着脸，雪白毛发近乎打结：“楚湖祝，分天山脉本就人烟稀少，很少有外面的平坦大道走。顺着这条山道过去能在中午到达洗难池，其他路更难走，更费时间。” 楚梦焚现在用不了玄气刺激身体提高爆发力与速度，闻言懒得回话，努力从一块嶙峋山石上越到另一块，若不是中间借山石间的树木拉了一把，指不定要摔下去。 林相道：“妙叔继续你带路吧。”在楚梦焚身前半蹲下身子，微垂着头道：“要不你趴上来？真掉下去，你现在即使身体里有玄气护着，猛然撞击下内脏也受不住。” 楚梦焚嘟囔着一句：“便宜你了。”却还是俯身趴在林相背上，她也知道这样走下去，即使中午能到洗难池也难保途中有什么意外，毕竟狸妖也说了后面的路都是在怪石嶙峋的山道上跃进。 带着淡淡勿忘我香气，一具柔软的身子趴在林相背上，林相能感觉到对方身体的紧绷，轻轻一叹，海域玄气流传，托着楚梦焚大腿的手以及背部的接触区域出现一层浅薄约三寸的气流，把俩人身体隔开，又不至于让楚梦焚从林相身上掉下去。 杏眼里带着几分轻松，楚梦焚看着林相脚下越过的山石、俩侧不断往后跑的苍郁树木，轻轻地说了句：“谢谢。”林相的回应是很清淡的一声‘嗯’，在呼啸的风中，她听得一清二楚。 二十七里路程即使有楚梦焚这个不能使用玄术赶路的拖油瓶，两人一妖还是在一个半时辰后来到洗难池，时间尚在午时。 洗难池在三座山的包围下，顺着山道下来的林相与楚梦焚第一时间把下方的池水周边一眼看尽。 到了洗难池这里，竟是一番盛夏之景，明明现在才三月份。 阳光炽烈，蝉鸣悠长，林相能感到皮肤上传来一阵被阳光晒得生疼的感觉，呼进鼻腔肺腑的空气更是带着几分闷热，他担心地看了一旁的楚梦焚一眼。 这次狸妖很上道，不知道什么时候编了三个草帽，递给林相两顶。林相顺势递给楚梦焚一顶，她没接，道：“你拿玄气冲一遍。” 第二百一十七章 幸好你是狸妖 林相忍着嘴角笑意，不去看狸妖皱起来的脸，用玄气冲刷一遍，小小地固化一个清风术，让草帽周围空气流动，稍减闷热，楚梦焚才美滋滋地戴在头上。 狸妖带着俩人往洗难池走去。二十丈方圆的水池不算深，约莫有三尺清水，里面有不少游鱼，罕见的是一些水妖居然没有沉在水池里避暑，而是呆在沿着池岸建立的一圈木屋里面。木屋很简陋，没有阻拦视线效果，只是为了遮一遮头顶酷日。 其中林相发现还有不少人族跟在一些妖族后面，以至于林相一行显得并不引人注目。 狸妖轻声解释道：“六条山溪汇聚成的洗难池所引出的三条小河是附近的水源，周边妖族默认洗难池里面不能有水妖的。毕竟谁也不想喝洗澡水。”他的声音再次压低，甚至借助草帽的阴影遮蔽嘴型：“这些人族都是有通行牌的私贩，顺着洗难池的一条小河下去可以直抵丘泸河，所以不少私贩走在这里补充饮水。我带着小主二人，其他妖族亦是认为小主二人是私贩，在没有查验通行证时，小主的身份很安全，可言语上要注意……” 狸妖开始交代一些注意事项，其他妖族看起来倒像是妙吉祥在为两人介绍此地的货物，离池子更远的地方不少妖族汇聚在一片空地上摆卖货物。 狸妖对这里显得异常熟稔，甚至能和一些妖族用对方部族特有的语言说上几句。 这里不得不提一句，妖族通行的语言发音和均国语带着几分类似，大致区别是四川话和湖南话的区别，除了某些音节听不太明白大致意思还是能听出来的。关于这种相似性，林相有了解过缘由，均国语的发言是在最西边的龙兴之地，妖族的通行语据说也是从西边的昆仑山传来的，想来是那边的妖族是受到当时还没称霸山北成为一极的均国影响所改变的吧。 狸妖的熟稔表现也让林相二人身份更加安全，在狸妖的带领下，林相二人进入西边山脚下一块巨大的营寨中，这里即是附近妖族借助洗难池建立的市集，称作‘西池集’。 七弯八绕抵拢倒拐，狸妖带二人进入一座帐篷，里面有一只妖，也是狸妖，不过是类似果子狸的妖族。在妖族里面这个部族唤作“摄果狸妖”。 俩只狸妖用他们狸族语叽叽咕咕半天，同色的碧眸又在林相二人身上扫过几下，那摄果狸妖点点头，一圈深黑毛发下的碧眸滴滴溜溜转动，俩只爪子来回互搓。 林相和楚梦焚面面相觑，眼神里都同一个意思：这狸妖表达开心、兴奋、期待的动作都是这个？ 妙吉祥皱巴着脸，把一小袋子放它爪上，那狸妖掂了掂，瞄一眼袋子中的金子后，点点头，拿出三块小木牌，上面扭扭曲曲的刻着一只果子狸的形象，交给妙吉祥。妙吉祥接过木牌，嘴上用狸族语嘟囔几句，带着林相二人去对方安排的帐篷里歇息，半个时辰后出发。 在妙吉祥看不见的地方，楚梦焚又在林相手心写到：“那袋金子，撑死了十五两，你的好妙叔坑你一倍的黄金呢。” 林相微微摇头示意不要追究，每个人都有隐私、陋习，如同林相知道妙吉祥还有所隐瞒，如为何对妖族这么熟悉，这可不是简简单单在南地混过几年可以解释的。他对此也没有过多追究，即使楚梦焚申明在意的，妖皇一事也可能从狸妖身上得出一二脉络。可狸妖既然不愿详谈这方面，待自己又是真心诚意，又何必去刺探对方隐私？ 楚梦焚见此也懒得多说。 妙吉祥站在旁边说起这趟旅程要注意的事宜。 “好叫小主与楚湖祝知晓，摄果狸妖这一趟买卖也是摊了风险的，毕竟有众议会的命令。所以他们以运货的名义去阎浮提，走的路是妖族开辟的路，到时路上难免妖多眼杂，还请小主和楚湖祝全程呆在拉货的马车里面不要露面。若是真给人看见行迹，摄果狸妖会宣称你们是俘虏只不过适应不了气候，为了不让俘虏死去，自己这趟亏本，只能塞二位在车上养病，还望二位到时候不要见气。” 楚梦焚皱着眉头：“很多人挤在马车上吗？” 妙吉祥一个劲儿摇头，雪白毛发滚成波浪：“摄果狸妖也知道人聚一起容易出事，每一单顾客都是单独安排马车的，所以还望楚湖祝不要嫌马车拥挤，和小主一起将就下。” 楚梦焚瞥了林相一眼，道：“行吧。那你呢？” 妙吉祥道：“我也是狸妖，自是混在其他摄果狸妖里面，混不进去的，只能跟雇主一起挤车里了。”说道这里，狸妖又搓搓爪子，在林相二人警惕的目光里，幸灾乐祸道：“听说有一单雇主一人，带路的是一只‘棘膜壳蜥蜴妖’，一人一妖挤在车上怕是雇主还没到阎浮提都要断气，诶嘿嘿嘿嘿～”狸妖笑得猥琐之极。 林相和楚梦焚对视一眼，也不知道怎么吐槽好。 棘膜壳蜥蜴妖是种很奇葩的妖族，浑身不是其他蜥蜴妖的硬质皮肤，反而带着甲壳。带着甲壳且不说，甲壳上面还有凸起约莫半尺长的锋锐棘刺，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稍不注意碰到，怕是就要给戳个血窟窿。 更惨的是，蜥蜴妖的棘刺之间还有一层薄薄的黏膜覆盖在甲壳上。棘刺稍微被掰动，黏膜与棘刺间的缝隙就会增大，在黏膜下流动的体液就会顺着棘刺喷人一脸，那黏液是平时蜥蜴妖的分泌物，却是无毒，不过带着几分腥膻气。 也因此这个部族的蜥蜴妖极不受待见，想混在摄果狸妖里面都不行。不敢想象与之同乘的那人会是何等的凄惨样。 若不是这类偷运人前往阎浮提的行程风险太大，谁也不敢保证后面有没有意外，摄果狸妖会不会黑吃黑、人族会不会给车队带来麻烦诸此之类的情况。这些都需要能平衡中间的人物做担保，沟通双方，处理意外，想来那人怕是联系上摄果狸妖就会与蜥蜴妖分道扬镳。 楚梦焚罕见地感慨一句：“幸好你是狸妖。” 妙吉祥碧眼微眯，显然极为受用。 第二百一十八章 林相的质问 到了出发时间，摄果狸妖拉出三十多辆的车队驶出西池集。按照妙吉祥打探来的消息，约莫有一半的车上都拉着人。 林相和楚梦焚挤在一辆装载布匹的车辆里面，一圈的布匹围出俩人盘膝背对背坐立的空间，林相可不敢在妖族官道上运使海域阻隔俩人，又怕唐突佳人，抽了一卷布匹搁在俩人背间。 楚梦焚安安静静的，林相倒是想到梁祝之间的那碗水。心思一促狭起来，只觉得鼻尖的幽香愈发细腻。没话找话道：“不能运转玄气刺激经络脉穴，你长时间盘坐没事吗？” “无事，明悟刀意那时，我曾盘膝观湖七天七夜。” “你以湖形见意？” 俩人遂背对背小声地说起刀意剑意来，妖族官道虽少了人族的商队，但其他部族的商队依旧不少。一些驮兽的低吼、车夫们的粗口俚语、道路上的吆喝，让俩人不虞为外人听见声音。 林相有暗馆藏书堆砌的高绝眼光，楚梦焚亦是有莫愁湖的道藏打底，俩人的谈玄论灵一如过去在山中的日子，对方总能别出机杼地说出一句话，让自己豁然开朗茅塞顿开。 夜晚，摄果狸妖单独扎营，立好营盘，把马车分别靠在各个帐篷外侧，楚梦焚和林相一溜烟钻进帐篷。帐篷不算大，两丈方圆，放置在地毯上的案几已经摆上食水。 妙吉祥半天下来和摄果狸妖混得蜜里调油，给俩人处理好物资后，直接去找狸妖们蹭酒喝。晚饭只有林相和楚梦焚吃。 吃过晚饭，林相知道楚梦焚要梳洗，毕竟山中这段时间她也没机会彻底梳洗过，遂怂眉拉眼掩盖行迹地坐在马车布匹里面，并盯着帐篷门口，防止有妖误入。帐篷里面用布匹隔了一个小间，站在帐篷外已经听不到其中的水声。林相也得以安心注意四周东西，不然想到佳人沐浴之旖旎，指不定就心猿意马了。 结果，妙吉祥迈着八方步走来，嘴里哈着淡淡果酒气息，碧色眸子餍足地微眯。他瞥见林相坐在马车尾，一溜烟凑过来，带着酒气问道：“小主，怎么不进去。” “她在梳洗。” 狸妖耳朵微动，似在探听，瞥见林相似笑非笑的目光，雪白毛发下的皮肤微微充血泛红：“咳咳咳，小老儿只是好奇怎么没听到水声。” “怕给外人听见声音，里面用布匹圈了一个小隔间。” 狸妖碧眸一眯，靠近林相，搓搓爪子，压低声音道：“小主，我也看出来了，楚湖祝现在运使不得玄气，在你面前如一普通人一般，要不今晚生米煮成熟饭，为景家血脉开枝散叶一番？那可是天下第一美人诶。” 林相心头一跳，自在观下才没让耳目发热，他想到什么，右手搭在折杨柳上面，眸子清冷地看着狸妖。 狸妖被林相这姿态吓得有点发毛，缠在腰间的大尾巴不自在地抽搐几下，只听闻那人嘴巴开阖间，右嘴角小痣如剑尖刺目迫人：“今晨走那条小道，你是不是故意选的？就想让我占人家便宜？” “在溜马道时你俩不也手拉手吗？”狸妖刚说出这句话，只觉得一线锋锐从那小痣刺目而来。 “在溜马道我帮她走，那是应当的，山路湿滑，青苔滋生，她用不了玄术本就吃力，况且本身就有受伤。若山道那里是你有意为之，妙叔，对不住了，我得给人家姑娘一个交代。” 妙吉祥感到周遭气机竟隐隐带上剑气之锋锐，他瞪大碧眸看着林相一字一顿地道：“小主，老奴不敢作如此欺人之事，老奴虽爱恶作剧、行事颟顸，但是非善恶还是能分清的，不然主上也不会一直容忍老奴，林小姐与傅先生更不会留奴一命。今晨山道，确实是那条路是最近还没有其他妖迹的路线，老奴也预留出楚湖祝单独行走的时间，这点相信小主是能分辨的。” 林相点头，按照妙吉祥的说法，他们确实早到了不少时间，若是楚梦焚自己走，时间差不多刚好的样子。 自在观下收集的狸妖表情、语气、话语，结合九觉也都告诉林相对方没有骗他，遂放开剑柄，拱手道歉道：“妙叔，对不住，不该如此疑你，虽不关系姑娘之名节，却干系我与她之间是否问心无愧，所以我情绪稍显激烈了些，还请妙叔原谅则个，还有刚刚那些教唆调笑之语以后不得再说，背后积口德方能求心安。” 妙吉祥反而严肃端正地拱手回礼：“小主此刻的言谈举止颇有主上昔日模样，老奴自当受教。”狸妖转身离去，却留林相一人独坐马车上，想着狸妖最后的话语怔怔出神。 回到帐篷，楚梦焚已经在一旁收拾一头湿发，见林相进来，眼睛一亮，纤眉为翘：“快来帮我把头发烘干。”她以梳洗为由，把面具揭下，素面朝天的她此刻有着清水芙蓉的美丽。 林相偏开目光，不敢直视，依言接过一头湿发，道：“才出来啊？” 楚梦焚闻言轻哼一声“哼！”顿了顿才开口道：“怎么？嫌我磨叽？” “没，怕到时水凉了对身体不好。” “没事啦，也没这么娇弱，以前在莫愁湖这个时候我都下湖去了。” 林相闻言微微一笑，手上玄气升腾细细为她烘干头发，待烘干头发，楚梦焚披着一头秀发冷不丁问道：“你会盘发吗？” “不会。” “嘿嘿嘿，我教你，快弄一面水镜出来。”见她那眉开眼笑兴致勃勃的样子，林相只得依言。 从未见过楚梦焚认真修饰发髻，勾画眉眼，染红丹唇。今夜林相见到了。 精致瓜子脸不需要打上珍珠粉一类的粉底增白，天生素净洁白的俏脸是艳冠天下之容颜最好的注脚。 细细描绘的纤眉，那一线黛眉尾梢微翘的弧度竟给一弯纤眉带上缱绻入骨、斜飞入鬓的柔美温婉。 勾勒出与黛眉映衬眼线的杏眸打上淡绯眼影，配合纤眉之黛青、描线之眼尾，让一对明丽杏眼灿若星辰，含着星光，盈盈满眼波。 眉眼之精致柔美俊丽，玉鼻贝齿红唇之浓淡合宜，五官结合脸型，配合盘起的凌虚发髻。 林相忽然明白为何那达博上楚梦焚能有十之四成铁粉，他更能听到自己心跳加速的声音，那是自在观也无法掩盖的湖面波涛之倾天、滔天。 第二百一十九章 别扭的林冬煮 “我去收拾隔间的东西了。”林相偏开头、瞥开与之对视的目光，以一个由头避开灯下看美人，越看越花眼的窘境。林相一直躲着视线收拾楚梦焚梳洗后的残局，能感觉到楚梦焚看向自己的视线，却没读到那似笑非笑的表情。 匆匆清洗完，躺在隔着一层布的帐篷另一边，借着熄灭的灯火，林相才感到心头微微松了一口气，带着零零散散的思绪，他沉沉进入梦乡。 卯正初刻（早上六点），林相尚在睡梦里，忽的一个激灵醒来，楚梦焚从隔开帐篷的布幔底下探出一张发髻散乱，犹带几分昨夜艳丽的面庞，趴在地毯上道：“你还不给我化好妆，待会儿给人瞧见我的脸，看你怎么办。” 林相闻言立马起身，找出清洗阴干的皮质，见楚梦焚已经躺在地毯上，轻轻擦去脸上的妆容，即使素面朝天也带着几分艳冠天下的丽色，见手上的皮质一点点蒙住那张脸，只剩眼睛犹带几分风华，林相轻轻一叹。 楚梦焚好似窥出林相在叹什么，笑道：“命比脸重要。” 俩人收拾停当，营地已经喧闹起来，乘着无人注意这边，在楚梦焚的指点下，林相把布匹的排列稍稍更改一下，让狸妖拿走几卷布匹放在其他车上。车厢内的空间已经可以让楚梦焚屈腿侧坐半趴在一叠锦布上，林相与之面对面盘膝坐下。 瞧见那人慵懒的模样，林相撇嘴道：“昨天还有人说盘膝观湖七天七夜，今天某人就直接趴着了。” 楚梦焚笑吟吟道：“实际上吧，你躺下也可以的。” 林相估摸一下自己躺下怕是脚直接伸到楚梦焚那头去了，尚在思考，楚梦焚接下来的话打消他的衡量：“只要你不怕我把你的脚剁了就行。” 得，惹不起，我还老实不起吗？ 林相径直盘膝运转玄气，他能感到自己的突破就在这几天了。 三鼎顶峰！ 三鼎绝巅、叩门关前的最基础要求，也是这次试炼日最重要的压舱石。 楚梦焚瞧见他专心运功的模样也不过分叨扰，自己也开始运转玄气、搬运气血，弥补经络脉穴之亏空，修复其损伤。 午间，俩人在车厢里吃着妙吉祥送来的饭菜时，妙吉祥靠着车厢外侧，透过一条小缝对林相道：“小主可是认识林冬煮这人？” 林相顿住给嘴巴送递饭菜的动作，道：“认识。” “小老儿打听到，那走蜥蜴妖作中介的雇主正是那林冬煮。” “你怎么打听到的？”却是楚梦焚发问。 “棘膜壳蜥蜴妖没戳伤林冬煮，却在车身颠簸中，棘刺一直被货物触碰，把那一车布匹全弄脏了。我们乘的这趟车也是装着布匹的，那摄果狸妖让我跟你们说一下，不要糟蹋了车厢内布匹，也是那时小老儿顺便跟他打探到的。” 车厢内的楚梦焚与林相对视一眼，他们都感到一丝古怪，那宣扬除妖务尽、不惜在青云岗玩个中心开花的林冬煮居然会和一只蜥蜴妖共处一室。 楚梦焚道：“妙吉祥，那林冬煮和蜥蜴妖只是雇佣关系，不是主仆关系？”雇佣关系是平等，主仆关系是上下。若林冬煮与蜥蜴妖平等相交，那就有意思了，到底哪一面才是真正的他？ 车外狸妖闻言一愣道：“这我还真不知，待我去打探，最迟傍晚给二位消息。”顺手收走林相两人用过的碗筷，匆匆离去。 林相惊讶地看着俯趴在锦布堆上把玩一缕秀发的女子：“你也感觉到林冬煮有些问题？” 楚梦焚杏眸瞥过林相淡淡道：“初来秋城我就觉得他有问题了，凉城林家有一支军团，常年与离恨妖族交战，他若心怀恨意，应当入军才是。 “别说什么秋城适合钻研学习高深灵玄之道，要知道他现在应该是二十三四岁，结果才六鼎名士。若要高深境界，在秋城这里蹉跎岁月反倒是落了下乘，只有‘知’没有‘行’，不过一瘸腿的跛子罢了。 “他若想跃过龙门应当学学我前年在燕国旧棠见过的那李一凌，从战阵上走出的杀将即使先天不足，亦有所成。 “这些事实上的矛盾且不说，光是凭借心觉的异样，我都可以认定他确实有问题。像你我这样的人，心觉、九觉所感往往不会谬误太多，都是根据收集的事实信息做出的最有可能之判断。” 听了楚梦焚这么一番话林相闭上眼睛，沉入湖底，自在观下他以另一种角度去梳理与林冬煮有关的记忆，以及自己每次见他的感觉。 “如你所说，我也是九觉感到异样。” “那等妙吉祥的回话再判断吧，我要睡一会儿，我可是病号，要体谅病人。”嘴上吧啦吧啦地说着，摘下野外行走的小皮靴，穿着白袜的秀足敛在盘曲的大腿旁边，半侧坐在车厢地毯上趴在一尺高的锦布堆上，闭眸休憩。 林相瞥过粗布褐衣隐约勾勒的身躯曲线，感到口舌微热，立马闭上眼睛，专心凝练玄气，推衍剑术。 顺着洗难池流出的一条南去小河，沿着妖族官道走，差不多到明日下午就将抵达分天山脉中域与外域的交界丘泸河。鉴于周遭环境的不稳定，林相睁开眼跟楚梦焚确认道：“楚姑娘，十六日你就能恢复状态了吗？” 楚梦焚睁开眼朦朦胧胧带着鼻音轻嗯一声：“怎么问起这个？” “我要突破，定然得在最安全的环境下突破，所以得找你确认时间，到时还请你为我护法。” 楚梦焚趴在锦布上声音软软地回道：“好哒。”没顶着那张艳绝天下的脸，可也给人一种别样的魅惑。 林相见状立马闭上眼睛，不再凝练玄气，转而思索起自身剑术来。他没看到楚梦焚微微睁眼，瞥见林相闭眼盘膝的样子后，嘴角微勾。 入夜，妙吉祥对着歇息在帐篷里的林相道：“小主，那蜥蜴妖和林冬煮只是雇佣关系，那林冬煮想签订主仆契约也不行，看他的样子灵魂上应该有受过伤，还没养好，这样签下来的契约定是不完整的。” 林相点头：“原来如此。” “小主要和他见一见吗？” 第二百二十章 轻重四境 林相朝楚梦焚望去，楚梦焚原本想拜托狸妖问一问那肖锋是否跟着林冬煮突围，想及这一问定是要漏掉自己几分马脚还是不问为宜，遂摇头。 “不见。”林相一口回绝。 狸妖见状转而说起另外的事，倒是楚梦焚听了狸妖的话若有所思。 “小主不是说要参加试炼日吗？小老儿若没猜错，小主是要选择三鼎试炼柱对吧？” 林相点头。 “那可不得了，这几天小老儿有打探到，炎冠猿妖族长最小的孩子水生也将要参加三鼎试炼柱的试炼。这水生出生时便轰动全族，即使是在拓岩小老儿都听过他的名头，传说他的命灵是【水】。老夫当年参加试炼柱时，都没遇到这么棘手的命灵。” 楚梦焚惊讶道：“单单一个‘水’？”气门命灵的名字向来是越简短越包罗万象，越长越是卓绝拔尖。 狸妖点头。 楚梦焚叹息道：“可惜是妖族，不然修炼水经怕又是一宗师种子。” 林相平静不起波澜，即使是面对气门命灵里面的顶尖命灵，他已经相信，决斗场上的道理只能往剑上求。 狸妖继续道：“听说浅湖剑庄也有人前来参加试炼日。” 楚梦焚先挑眉开口：“是罗平安吗？” 林相这次微微抬头，楚梦焚瞧见林相动作笑道：“你也听过这个名字？” “听过，开元十二年你掀起刀道之争时，他作为浅湖剑庄的首席弟子亦是发声，欲要和你做刀剑绝巅之决。” 楚梦焚眉眼一弯：“你居然知道我掀起刀道之争一事？” “那时我还在决斗场练剑，娘提起了这件事来激励我，那罗平安也是跟你一样的境界？” “对啊，他也是按照绝世天才路线晋阶的。” 俩人自顾自地说话把狸妖撂在一旁，狸妖立马咳嗽几声，示意他话还没说完呢。 待楚梦焚看过来，狸妖道：“不是罗平安，是小他几年的师弟，据说浅湖斋里有人评价说，同辈之中，他俩将有一场盖世剑争，必是当代剑魁登位路上必不可少的丽章。” 灵玄之道上，二十年属于一代人，过了七鼎以辈分算。从浅湖斋里流出这句话，说明在里面讲学授剑的剑师都认为俩人能跃龙门。 楚梦焚闻言轻呵一声：“浅湖斋里的那些老头，说起剑来一套一套的，浅湖论剑时上场的却没几个，他们说的话也能信？”她扭头道：“四木，刀剑绝巅之决，我倒是想和你一试呢，打倒他们，登上剑魁，然后让我打倒你，让我这刀魁与前辈可比肩。” 林相翻了个白眼给她，自己连剑魁都不是且不说，她现在跟刀魁还差了好几截，就想学那些能盖压一世的刀魁镇压剑魁、枪魁了？ 狸妖继续道：“豹族有个叫包三的，算起来是上一辈的人物，为了这一场试炼日，部族宗老请求他舍去前二十年的黄金修炼期，在三鼎境界打熬多年，据说举重若轻，举轻若重，举重若重、举轻若轻三个境界都已臻至圆满，连那无轻无重之境都有所涉猎。” 林相的脸变得严肃，楚梦焚的眼睛锐利如刀：“前三境圆满？妙吉祥你可不要诓我？” 狸妖躬身：“楚湖祝，小老儿哪敢诓你，相关消息随便找个豹族打听就知道了，豹族为了争当八九玄妖可是下了大本钱的。” 八九玄妖，即除去不能使用的试炼柱，其余八根试炼柱上，排名前九的妖族部族统称。这七十二支妖族部族将划分分天中域靠近盛湖的好山好水。 听到狸妖如此笃定的话语，楚梦焚抿唇道：“四木，要不你这次试炼日别争魁了吧。” 听到水命灵、浅湖剑庄的小天才，楚梦焚都没如此劝解过林相。林相也知道这是为什么。 举重若轻、举轻若重，堪破这两重境界，常人已经可以做到完美的以力运剑，从而朝以气驭剑迈步。 而举重若重、举轻若轻这一境界已经可以做到林泳澄曾经跟林相所说的气力收纳于心于身，含而不露，一过掌，他玄气只会游走掌指之间，交融指掌周围海域，从而力大势沉，千钧一破。 至于最后的无轻无重之境，即是以气驭剑的尽头，一掌下去，即使本身不含任何力道，玄气引动灵气裹挟的力道，已经可以做到以势压人。一力降十会的程度。 林相对这一境只是模糊有些感觉，他知道等参透这一节，自己手手持木剑也能在玄气裹挟下，破甲三千木剑无恙，不损分毫。 想不到妖族竟有如此人物，在学徒位阶已经把技击之道磨炼到此等程度。林相还道自己剑术初成，得以大杀四方，环气万道，筑基万胜呢。想不到真如林泳澄所说的那般，学徒位阶变数太多难以把控，这不就是一个大变数吗？ 听到楚梦焚的话，林相笑道：“我很怕死的，情况不对，我自会认输下场的，散功总比身死好。”楚梦焚闻言微微松了一口气。 “不过，我还是想看看自己能走到哪里，毕竟他也只是有所涉猎，还未臻至圆满呢。” 林相看着她的眸子认真道：“以力运剑时，我以为自己参透轻重二境，已经是学徒里面最好的了。再加上你对我领悟以气驭剑的评价，我曾以为学徒位阶的技击之道我已经走到尽头，现在看来，终究一山更比一山高，我想看看那等高山是何等模样。” 楚梦焚心有灵犀般地开口道：“你想重修以力运剑？” “嗯。” 林相想以轻重四境走到以气驭剑的尽头，这条路他在以力运剑时已经修过前两境。 第三境举重若重、举轻若轻在他顿悟玄生一剑下，已经明了的差不多，从高往底推演脉络自是轻松不少。这也是陈华等人选择破境，以道凝术的缘由，从高往低更能把握脉络。 可林相是从低往高一路走来的，在知道有妖能在学徒位阶走到轻重第四境，他自然也是要尝试一番。不然境界相持，技击之道不如人，自己连一争之力都没有。 幸好，有玄生一剑打底，林相对轻重第三境还是很有信心的，第四境自是要靠楚梦焚以高屋建瓴的目光做出指点了。 第二百二十一章 一桩旧案的几分由头 楚梦焚领悟刀意，自是走完以力运刀、以气驭刀两境，轻重四境更是彻底明悟，不然她也不会开口劝阻林相，听到林相确认的回答，她点头道：“好。” 狸妖见俩人已经沉迷在轻重四境的讨论上，林相甚至在楚梦焚的指点下，拔出剑一笔一划起来，直接无视自己的存在。明明还有一肚子八卦想要说出来，可瞥到楚梦焚偶尔不经意扫来的目光，狸妖直接秒怂，老老实实走出帐篷把风去了。 这一夜过去的很快，翌日的车厢里，指点了林相一宿的楚梦焚带着几分倦容，伏趴在锦布上睡觉。林相瞥到她那扭曲的睡姿，自己都替楚梦焚感到难受，一想到对方这么睡觉是因为自己，心里更不是滋味。 中午吃饭时，他让狸妖在外面搬挪一下布匹的位置，再次搬走不少布匹去其他车上，给楚梦焚腾出一个能平躺睡觉的空间。楚梦焚吃完饭，瞥到林相的动作，笑眯眯道：“那我可不客气啦。” 林相看着她眼睛道：“对我你不用太客气。” 楚梦焚偏开头，径直躺下，头枕在一卷布匹上，腰身这一次在拉长空间的车厢里，已经可以打直躺下，只是脚却是要放在盘坐在尽头的林相身上。她嘴上说着不客气，实际上秀足却是有些犹豫地朝林相这边探来。 林相看得好笑，楚梦焚微微睁眼，瞥到林相脸上的笑意，轻哼一声：“这可是你晚上让我指点你收的学费。”遂脚一伸，白袜秀足搭在林相盘坐的大腿上，安然眯眼睡觉。 车队走的官道，丘泸河自是走的妖族控扼的桥梁，摄果狸妖贿赂了看守，守桥的妖丁粗粗看过车队货物就放行。车队里的乘客没有半分暴露。 由于丘泸河这一截路下了点雨，路上稍微耽搁了一些时间，是故过了桥，摄果狸妖们寻了一地，径直驻扎结营。 夜里，林相尚在帐篷里持剑感受手臂与剑身的契合，一旁的楚梦焚开口道：“还记得昨天妙吉祥说林冬煮灵魂受伤一事吗？” 林相一心放在对剑身的感触上，一心回答到：“记得啊，怎么了？应该是那次突围造成的影响吧？” 楚梦焚看着林相手中折杨柳的那一抹绿线，道：“这个也有可能，不过也有另一个可能，你要不要听听看。” “好啊。” 楚梦焚瞥到他依旧在端剑，暗自磨牙，道：“还记得你冬至日那天遇到的蜥蜴妖宠吗？” 林相一怔，手里的剑放了下来，怎么不记得那只蜥蜴妖。若不是那只蜥蜴妖别有用心的话，也不至于为了还李复容开口解围之情，让姚李子彻底暴露在秋城上下视野中，以至于不得不把格罗姆和姚李子身份做一个彻底的割裂。 “你怀疑林冬煮的灵魂伤势是那时留下的？” 楚梦焚见他望来，偏头俏皮一笑：“这个可能也有不是吗？况且这一次他也是和一只蜥蜴妖合作。听到我说出这个可能，你心底的第一感觉是什么？” 林相垂下对望的眸子，道：“感觉很有可能。” 楚梦焚道：“九觉可以让你更详尽地收集平日自己生活中的信息，或许当时没有察觉到，但当有人如此突兀一问时，你心底的那个答案往往是九觉做出最大可能的判断。” 林相凝眉道：“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楚梦焚道：“无事，他既然就在车队里，此去阎浮提自然会露出几分端倪，我们在暗处，自能看出其中一二脉络。” 林相闻言眉头微松，天塌下来还有楚梦焚呢，遂安心练剑。帐篷不大，挥剑难免有些拘束，不过这对有自在观矫正发力的林相来说问题不大。一剑一剑的运使下，他逐渐沉浸其中。 楚梦焚却是坐在地毯上，抱着膝盖，看着他挥剑的身形怔怔出神，偶尔会开口指点一二。 三月十五日。 楚梦焚跟林相在车厢上聊着灵玄之道从低到高或从高到低俩种路线的事。 “我感觉我这样从低到高以术立道与其他人如申明陈华相比，他们那从高到低以道阐术，应该也是如通玄练气一般，是一体俩面，同为登极之路的关系。” 楚梦焚托着香腮把玩着一缕秀发半倚在锦布堆上，闻言贝齿开合，红唇掀启，即使带着面具，依旧带着几分妩媚的气息：“依我看，真正走所谓练气通玄路线的人少之又少，枪宗说得没错，登峰造极者终殊途同归。它们只是俩条不同的登顶之路。” 见她有深谈下去的架势，林相望着她道：“不要因为这段时间对你的照顾就感到心底愧疚，想要回答我上次的那个问题。” 那次伏地妖袭击后，林相亦是在车马上问过这个问题，察觉到对方的几分迟疑，想来是涉及莫愁湖隐私，遂转而问及其他。 “那样于你，不甚美丽，于我亦是不甚美丽。” 楚梦焚闻言，定定地看着他，咬着嘴唇低头吃吃一笑，转而问道：“那门观潮玄术练得怎么样了？” 林相笑道：“你不会要我这次试炼日不要使用它吧？” 楚梦焚抬头微微鼓腮，吐出一口气，吹起额前一丝秀发：“我想说，真要用，一定要用漂亮了，不要坠了这门玄术的名头。” 林相心思百转，忽的想到一节，问道：“这门玄术可是和【观潮剑论】有些关系？” 【观潮剑论】是暗馆三千剑典之一，主讲一门大气易观潮剑法，次讲剑术上的诸多杂闻。林相一直在做的礼剑一节，也是林泳澄让他去看的观潮剑论。 楚梦焚嘴角一勾，眼波盈盈：“聪明。大气易观潮剑法，以相势制动，以观气洞静，动静相合天衣无缝，占尽先机。主讲一个洞悉灵气大潮之根本，从而后发制人，乃是把以气驭剑一节运用至堪比玄生一剑的剑法。听起来是不是很熟悉？” “带着几分莫愁湖的意思，甚至那洞悉根本一节，应当能在你刀道里落上一记重笔。” 第二百二十二章 妖族的人情世故 楚梦焚鼓了下腮帮道：“别看得这么清晰，会让我有种早该跟你谈论这些的后悔感。 “剑法主人亦是曾见过观潮玄术，观潮玄术洞悉玄气灵气之走势、引动其一二根本，带动大势后发制人的理念给他融入剑法中，从而有了这门观灵气大潮，根易天时地利，做到自身先天不败，以不败求胜的剑法。 “对于观潮玄术有甚不明白的，可以想想观潮论剑，做到触类旁通。” 林相回想到当时看过的泛黄纸页，通篇下来没有找到这门剑法主人的半分痕迹，只知剑法在山南颇有盛名，却是没料到根子竟是落在莫愁湖身上。 俩人且说着观潮玄术，外面车队却是遇到一行不速之客，隐隐约约的喧哗打断俩人说话的声音，尚在疑惑之际，车厢外传来狸妖的声音。 “小主，刚刚走路上，从另一条道上汇过来一支来自均国皇族的队伍，里面全是人族。” 听到这里林相和楚梦焚对视一眼，想不到均国皇族竟然有这等能耐，能在妖族官道上以人族身份行走。 “那林冬煮不知怎么和对方搭上线，竟直接进了他们的车队，摄果狸妖见状跑去问契约算不算结清，引起均国队伍的警惕才有了那阵喧哗。” 林相知道他们出发时，可是有签过契约的，以天地灵气为证，若是违约，天地灵气自会汇聚在违约者身上，引出相应的惩戒。如裴红莲说过的渔网理论，当自己成为渔网里的铁球后，即使避得再远，那些违约而需要付出的惩戒依旧会顺着渔网聚集过来。 这也是类似凶心命灵仪式的言出法随，故而摄果狸妖自是要去确认契约一事是否完成。 林相轻声问道：“那契约怎么算的？”他才不关心这个，若不是看到旁边楚梦焚支棱耳朵想听又假装懒得搭理的样子，他才懒得接狸妖的话茬。 “契约自是林冬煮让蜥蜴妖出面确认完成，并焚去契约了。” 林相敏锐问道：“蜥蜴妖跟着林冬煮的？” “是啊，怎么了？” 林相和楚梦焚互视一眼，林相道：“没什么，均国那边怎么做到能在众议会颁发封禁令后还能在官道上走的？” “听我那些老乡说…”得，这才几天就成你老乡了，种族跨度有点大啊。林相心头腹诽一句，才腹诽完，立马补上一句：“近红者话痨，古人诚我不欺。” “…说那领队手中拿着不周天神宫发的通行证，众议会对各大神宫签发的通行证向来是默认的。” 不周天神宫位于分天山脉西北，靠近均国，想来均国皇族能与对方有所联系也是应当的。 林相再问：“那领队可是周平？” “小主明见万里、明察秋毫…”林相扯下嘴角，懒得搭理这狸妖的马屁：“不周天神宫签发的通行证，那些铁血派妖族会认吗？” 狸妖这一次详细解释道：“靠近不周天神宫的妖族定是会认的，若是其他地方的妖族就说不准了。毕竟众议会默认神宫签发的通信证是基于对神宫的尊重，对神宫统治地域的认同。 “那些铁血派妖族若是无视这张通行证，在众议会上也能说道一二，毕竟九宫虽超然在上，可那也是众议会与盛湖那些大妖们所认可导致的。 “况且不触犯对应神宫的规矩，神宫向来不追究妖族的小不敬。” “那这张通行证有什么意义？”林相不由得反问道。 “均国皇族队伍里有三名七鼎玄气师。”狸妖的声音幽幽传来。 林相翻了个白眼，楚梦焚趴在锦布上笑得乐不可支。 “直接说那些妖族看到三位七鼎玄气师不想啃这块硬骨头就行了，非要说些花里胡哨的。” 听到林相的吐槽，狸妖讷讷道：“摄于武力，终究显得没骨气，总要给双方一个台阶下是吧？那均国队伍的人挺懂人情世故的，九宫的面子还是挺有用的。” 听了狸妖这段话，林相倒是从另一个角度看待妖族，这样的妖族多了几分鲜活。想来那些南地人妖二族可以共存，也是由于这些鲜活在里面吧？ 一如狸妖当初在拓岩坑蒙拐骗时，那李姓汉子怒斥狸妖一般。若不是知晓妖族也有原则坚持，怎会以为在城内议会上能说上话，就能对妖族指手画脚？说明妖族确实在某些地方表现出可以共存的特质，并让这片土地上的人有所认可。 “想什么呢？”楚梦焚的声音幽幽传来，她靠得林相很近，林相能闻到淡淡的勿忘我香气。 林相把他的想法跟楚梦焚说了一遍，楚梦焚道：“远的山南不说，光是均国周都不也有人妖共存的现象嘛，有些妖族与人族还是很开明的，只是这边是想要彻底普及这一份观念而已。” 三言两语说过这事，她道：“晚上你破境吧，晚间我应该就能彻底恢复了。” 林相眼睛一亮：“怎么快了一天？”能早一天破境他自是高兴的。 楚梦焚倚回锦布，道：“伤势可是慢慢恢复的，一开始那样糟糕自是往宽里估计，随着伤势逐渐好转，能搬运的玄气更加细微，滚雪球下自然伤势能好得更快咯。你以为像那些游戏一样，为了增加一个伤势的真实感，非要过了一定时间，才能做到喝瓶药下去，立马好。没过伤势期，喝药也无济于事啊？” 林相干咳几声，九觉隐约感到几分异样，却寻不见由头，只知与楚梦焚有关。想来她也不会害自己，抛下这些异样，盘膝在车上，开始调整身体状态，到晚间在楚梦焚的护法下直接破境。 夜晚，楚梦焚盘膝坐在帐篷中央，林相持剑在旁边替她护法。 洞玄视界下，林相可以看到水经特有的水蓝色玄气与海域交互，随着楚梦焚一呼一吸、一吐一纳间，在全身上下流转。经过的窍穴、经络之繁复，可与他修习的环相媲美。 每一门功法都有自身的特点，水经以水名之，修习的玄气自是更能贴合水玄气，当然也能运使火玄术。只不过修习到高深处，肯定会更易一二功法，做到最为贴合自己，那也是以道凝术的一种体现。 第二百二十三章 一半 楚梦焚运转三个大周天，九个小周天，全身上下彻底被玄气冲刷过，通透剔透，无一丝阻塞，遂缓缓收功，吐出一口浊气结束吐纳。 “好了，已经完全恢复了，后面又是本姑娘罩着你了，你安心破境吧。” 林相无视其中得意的字句，听到最后一句话，遂点头盘膝跌坐。自在观下，瞬间做到念头空明，一心破境。 楚梦焚眼中光影明灭，经络脉穴经历一番枯木逢春，她自身重录的命灵玄术彻底与自己结合，圆润如一。这一眼看去，自是能看清更细节的东西，对林相破境时的状态更能把握住细节，也让她看见几分之前没有见过的端倪。 “破境时，命灵玄术亦会增强，体现在那些阳脉与命灵勾连的清气增多上面。 “清气是源于命灵，我都是在看清几分前路，对身魂有自己的认知后才能有意识地去加速清气勾连阳脉、命灵，让清气更多地从命灵里面产生，使命灵玄术的强化达到最大。 “四木才学徒难道就已经看清前路了？ “平日看他那剑术也不像究出几分意气的样子啊，明明还在轻重第三境沉沉浮浮呢。” 带着几分疑惑，有玲珑在身的楚梦焚自是一心落在林相身上，一心关注周遭动静，更多的是对林相这等现状的思索。 林相这一次突破与之前相差无几，更多的感觉放在命灵与身体的联系上，他再次体会到三魂立人说里，命灵与身体密切相关的说法有多么准确。 自在观下，他更能查知到自身经络脉穴在突破中，不断增强时，阳脉也在有隐约的茁壮感。促使阳脉增强的，源自阳脉覆盖的人形阳神上。 丝丝缕缕的生气自身体各处细微地方溢出，汇进刚炼化的玄气，让林相更能体会何为‘灵气阳’‘玄气阴’。更能查知到，丝丝生气蔓延至意识的虚像世界，与阳神连结在一起，让它增强，并使阳脉也跟着增强。 “三魂立人、阴魂阳神……”林相从未如此细致地感受到身魂之间的奥妙，果然只有境界到了一定程度，才能对身魂研究做到更进一步。自己之前只有理论，现在多了几分实际经验，让他更为完善自己的想法。 在运使奔流玄术增强经络脉穴时，林相对这个过程的细节更是感知上升好几倍，明显能感到阳脉与自身经脉的呼应。 “气海阴与识海阳合、玄气阴与灵气阳合、阳脉与阴脉合，得此三合之一二根本，方见天地……” 想到这句话，林相有所明悟，想来自己应当还是境界太低，不能见识到‘气海阴’‘识海阳’。 睁开眼睛，林相见楚梦焚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那张卸去伪装的精致俏脸离自己只有一尺距离。也不知楚梦焚为什么每次夜宿都要把伪装卸去，然后第二天大清早又让林相给自己化妆。 林相一口浊气刚想吐出，见她离自己这么近，遂偏头朝旁边吐出。从未用过这等姿势吐出浊气的林相，因为喉管的扭曲挤压，胀得脸微红。 楚梦焚也忒没眼力见，一动不动，眼睁睁地看着林相胀红脸吐了将近十个刹那的浊气。林相感受到脏腑内的浊气，以他现在内息还要吐二十个刹那左右，见楚梦焚丝毫没有自己影响到他吐纳的自觉，眼睛瞪得滚圆，干脆往后一躺，借着地毯的回震之力，把脏腑间的浊气吐尽。 如此猛烈的动作让他一阵呛咳，林相微微扬起身子，朝翻着白眼道：“你没看见我要吐气？” “看到了啊。”回答得理直气壮。 “那你干嘛不避开？” “那你干嘛要避开？” 林相语塞，总不能对着你吐浊气吧，坐直身子：“你干嘛靠这么近？” “替你护法呀。” 林相只觉得额角青筋微鼓：“好姐姐，我错了，我们说人话吧。” 楚梦焚嘴角翘得勾人，道：“谁是你姐姐了，你姐是裴红莲。”眸光顾盼，秋水剪瞳：“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能不能问一下，你突破时，为什么能让命灵之气出现得这么多？” “命灵之气变多？”林相听到楚梦焚的话，顾不得她的打趣，反问道。 楚梦焚瞪圆杏眸：“你不知道？” 林相道：“知道什么？” 楚梦焚咬牙切齿道：“每一次晋阶破境的时候，命灵里面都会诞生新的命灵之气汇入之前固化成玄术的命灵之气中，把它增强，这个你知道吧？” 林相点头。 “那为什么你在阳脉上运转三个周天的功法就能吸纳出一道命灵之气？你第一次录入命灵玄术时，在阳脉上运转那门玄术用了多少次才引出命灵之气？” 林相答道：“三次。” “为什么你可以做到三次？而不是六次？龙门前大多数人都是六次，只有那些看清前路对身魂有自己认知的人才能缩减。据我所知，大玄气师也才三周天提取一道命灵之气汇入命灵玄术中。” 楚梦焚说到最后，眸光越发潋滟，笑意淡入脸颊，整张脸似笑非笑：“我可是看过你的剑术，你应该是走从低到高的路子，剑术自是你灵玄之道的几分体现，我可没看出你剑术里有几分看清前路的影子，最多有一二端倪。” 楚梦焚总结道：“所以，从你能反杀夺舍者来看，你对身魂有自己的理解对不对？而且尚在出境时，已经做出相应认知的确定，并付之于行动。” 林相抿唇低下头，躲过她璀璨夺目的眸光：“这个问题我得想一下怎么回答你。”他再一次被楚梦焚敏锐洞察力结合缜密的逻辑推导惊呆掉，现在摆在他面前的问题是要不要坦白关于裴红莲、纠错群的事。 楚梦焚一怔，想到什么，开口道：“既然涉及到私密的事，那先不要说了，每个人都有保留自己一半秘密的权利。”她对猛然抬头看自己的林相眨眨眼：“我也有，你也应当有。以后你愿意说的时候，我可以洗耳恭听。” 林相没有躲闪目光，认真道：“谢谢。” 第二百二十四章 三林与四木 楚梦焚抿嘴一笑。红唇扬起一抹惊心动魄的弧度：“那你试试三鼎顶峰的玄气吧，早日熟悉，也能更好地把握住轻重第三境的要点……”楚梦焚转而跟林相讲解起轻重第三境的要点。 前有十来年练剑中林泳澄和阿喜的耳提面命，他也见过举重若重、举轻若轻之境是何等模样。 再有领悟以气驭剑，不断以洞玄玄术加深自己对以气驭剑的认识，直至领悟玄生一剑。 现在楚梦焚的悉心指点下，林相这几天以高寻低，以高绝的眼光与积累的经验，寻见脉络，轻而易举地堪破第三境要点，已经把握住整体脉络。 从举重若轻、举轻若重二境出发，彻底掌握以力运剑，说的是力。 从力到气，这一关节或如林相一般苦练十年，参透前二境，期间有过几分对以气驭剑的明悟，只差一层窗户纸时，借助外来因素突破。林相是依靠九觉、自在观、洞玄彻底捅破窗户纸，从而站到以气驭剑这一境界。亦或是如肖锋一般彻底走捷径，依靠命灵玄术把握到以气驭剑，间接掌握这一境界的能力，从而观摩学习，直至掌握。 林相现在做的有点类似后一种，领悟玄生一剑自是走到以气驭剑的一种极境。以此做触类旁通，从高到低看清从力到气，这一自下而上的过程应该是怎样。再根据自己看到的脉络，从力到气再走一遍，从而彻底把举轻若轻、举重若重领悟明白。 他已经知晓一剑逆灵气流自是越轻越疾，顺灵气流走剑自是越沉越快。玄生一剑告诉了他顺灵气流是怎样一剑，再以此反推逆流出剑自是一体俩面，一点就透。明了关节，剩下的自是要把这份明悟放到运剑上来。手臂的舒展方向、身形脚步随之的配合、剑刃交错的轨迹，以及更重要的是，使力至剑上，何为轻？何为重？ 知轻，守重。 方能举轻若轻，举重若重。 这一份度量把握，就需要林相一次次挥剑去体会、依靠洞玄对灵气流隐约的洞悉去明了分寸。 关于第三境的讨论，楚梦焚以林相现在需要实战增加经验，结束这一晚的闲聊。 过了丘泸河越靠近分天山脉深处，妖族的检查越多，为了隐藏行迹，车厢再一次塞满布匹，楚梦焚和林相再次背对背盘膝而坐。 这一次林相却有了别样的感受，即使隔着一卷布匹，他也能感到楚梦焚那吊儿郎当的盘坐姿势，平削的后背像没了骨头一样，软软地靠在布匹上，林相感知得一清二楚。 “我说，你能不能坐直一点，我还要修炼呢。” 身后传来带着鼻音的慵懒声音，想来她是在半寐半醒间打瞌睡：“修炼啥呀，玄气修为已经不差这几天了，剑术上的事儿，理论已经弄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只有靠实战了，你难不成还能找到对手嘛。” “再不加把劲，试炼日打不过怎么办？难不成真认输啊？那我修习的万胜不就散功了？到时候想转修他法都没机会。” “没事儿，以后我罩你。况且…”背后的声音微微一顿道：“等傅先生成为宗师，你一辈子是个三鼎学徒也没人敢说你。背后俩位宗师，还有我这未来的刀魁罩着，简直就是均国那些小说里的纨绔子弟模板，打了精英怪标签的那种。” 林相闷闷道：“承你吉言啊。” 楚梦焚似是憋着笑在说话：“安啦安啦，白天好好养足精神，晚上我带你去练剑，我当你的剑桩，满意了吧。” 林相恍然，原来她这这打算，心头微暖，遂放空心思好好休息，期待晚上的对练。 这时，他才闻到萦绕鼻尖的勿忘我香气。 “楚姑娘，什么时候去对练啊？” 楚梦焚鼓着腮帮，躺在地毯上，黑白分明的杏眼盯着林相：“第三次了，好歹等营地的妖大部分都歇息了吧，还有别叫我楚姑娘，难听死了。” 林相试探：“楚湖祝？” 楚梦焚冷笑：“你想怎么死？” 林相小心翼翼道：“楚姐？” 楚梦焚额角青筋微鼓，林相看得很清楚，心头一跳，叫姐肯定不行，难不成…… “楚妹？”话一出口心头已经感到不妙，即使九觉有所感应，但身体反应跟不上啊。 “咚！” 林相额头给楚梦焚敲了个暴栗，楚梦焚站在他面前，磨着牙道：“我可是叫你四木的。” 他叩口额头三下，轻声道：“三林怎么样？” 楚梦焚乜了他一眼，撇嘴道：“行吧，好歹三比四大。” 林相：？？？ 他真怀疑莫愁湖是没有教数学的。 “三林。” “嗯。” “三林。” “嗯！？” “三林。” “你烦不烦！” 看到姑娘恼羞成怒的样子，他咕咕唧唧地笑了起来。 楚梦焚冷哼一声：“四木走吧，找个地儿练练。” 林相纳罕道：“不是说要等他们都歇息了？” “现在不用了！” 看到楚梦焚冷笑着说出这句话，林相吞了口唾沫，老老实实地跟着出去。一路上竟诡异地没有和营地任何妖族相遇。 楚梦焚带着他往山林深处走去，春夜里月光清漫，花香浮动，带着几分世外的出尘。楚梦焚瞧见离营地颇远，四周环境清幽后，顿足，转身扶刀道：“就这里吧。” 话音一落，林相再次感到上一次和妙吉祥在溜马道相遇时，他周遭灵气湍流隐约环绕自己，把自己困在其中的感觉。 他看着月下的楚梦焚双手合握在红茶刀柄上，丁字步微微侧身亭亭玉立：“我持一刀，以意相合，让你看清轻重第三境的模样。” 林相拔出双剑，洞玄视界第一时间打开，他能看到楚梦焚散发出的水玄气与周身灵气搅起的湍流，更能看见玄气与灵气的交错间，她所在之位无论是顺流而下还是逆流挥刀，都无比的洽和。 她出刀。 楚梦焚有意玄气外放，让林相看清刀、玄气、海域、灵气之间的交互。林相结合这段时间对于轻重第三境的了解认识，之前把握的脉络更加清晰。 他迎剑。 刀剑交击中，他的感悟也逐渐加深。 第二百二十五章 信你个鬼! 月光下随着刀剑不断地交击，灵气与玄气在林相海域激荡，在洞玄视界里裴回急转。 “我即使有意把自身破绽藏在灵气湍流之后，三林挥刀必是逆流。 “可在掌握举轻若轻的她面前，刀周边海域玄气与灵气的交互变得细腻，仿若一叶轻舟顺风、逆水而行。 “如同大航海时代的软帆船，只要有风就能前行，关键是在船长对风向的把握，从而结合舵手、风帆、船桨对船只做出细微调控。 “举重若轻、举轻若重，说的是力道在俩种极境中的展现，这轻重第三境，入门即是轻重转化一念之间，从而才能稳定控制船在纷乱灵气流中的方向。 “轻重转换不够细腻，那即是船在大海上，不能有效利用风向，这样的船长是要给扔去喂鲨鱼的。落到我使剑上即是运剑有瑕疵，衔接不顺利。 “轻重之别的转化我已经很是熟悉，现在需要明了的即是，如何在纷乱灵气流里把握住灵气流向，做出最适宜的调整。” 心头的明悟一开，自在观结合玲珑，加上九觉的细微洞悉，剑上的走势变得或缥缈、或暴烈起来。 楚梦焚第一时间察觉到林相陷入悟道之境，顿时命灵玄术尽数运转，眸中光影流转，线条纷乱，把林相全身上下看得一清二楚，并以手中刀做出做适合的配合，助他悟道。 随着林相运剑技巧不断提升，楚梦焚眼中的惊讶越来越盛，她察觉到林相一招一式间竟有几分别样意味，心中轻语：“我就说他以自在观也不可能对以力运剑、以气驭剑掌握的这么快，原来如此，他早已有几分真意存心了，以道凝术自是简而易之。” 看出林相此时状态，楚梦焚更为尽心，她深知林相这等状态林泳澄他们应该也有所察觉，不说破，顺其自然，自是为了让林相的意气水到渠成。 一个时辰的对练下来，林相只觉酣畅淋漓，他确信再来个俩三次，他基本可以参透轻重第三境，开始朝第四境、以气驭剑的极境、隐约窥意的无轻无重攀登。 回去的路上，楚梦焚一直瞅自己，走几步又偏头看自己一下，走几步又瞄自己一下，第四次后，林相忍不住看着月光下的姑娘问道：“三林怎么了？” 楚梦焚扭过头，正视前路，道：“没啥。就觉得你挺白的。” 林相：？？？ 信你个鬼！当我没九觉啊，九觉可是告诉我你在忽悠我。 想到最后几个来回的过手，楚梦焚明显是看自己已经领会的差不多，剩下的即是事后复盘总结再寻找新的问题，于是果断揍了自己一顿，出了一口在营帐里的恶气。 念及她凶残之极的前科，林相忍住吐槽的话，反而一本正经地道：“常年戴着面具，自然显白。” 楚梦焚走在林相右边，在他看不到的左边，左嘴角撇了一下。 信你个鬼！心觉可是告诉我你在忽悠我。 楚梦焚没有揭穿，毕竟自己忽悠人家在前，况且自己刚刚揍了对方一顿，心头也是爽利，由他去了，记在账上明天再打一顿就好。 林相余光瞥着身畔俏立月光中的美人，心底没由来地恶寒，隐约猜到又把对方得罪了：“难不成明晚还要挨顿打？” 回到帐篷，各自洗漱睡觉，心里装着事的林相裹着毯子躺在地毯上，朝隔着横跨帐篷的布幔看去。 他能察觉到楚梦焚恢复身体后，那股难以平静的意气。刚刚对练时，他能感受到蕴含在刀势中的几分压抑，也能猜到几分源头。 林相那次在溜马道遇到俘虏后，跟楚梦焚提过一嘴，她眉目间就多了几丝忧愁，也就和自己拌嘴时能消去几分愁绪。想来是在担心她的那些同门，可惜那时她受伤，有心而无力，现在恢复状态，自是再难压制那份关切。 超凡心觉能让楚梦焚的感觉变得异常敏锐，即使隔着一层帷幔，她也察觉到来自另一头的隐约目光，心底轻声道：“真是个笨蛋，怕是一点也不知道超凡心觉的能力有多么强大。” 她不笨能猜到林相察知到自己难以平复的意气与心绪，想到那天和许湫的对话、那夜听到的话，她嘴角微勾，心底轻喃：“真是个笨蛋。” “放心好啦，不跃过龙门，我都会保持克制的。” 听到另一端传来的话语，林相一怔，旋即道：“你看出来了？” “自然，安心地睡吧，我不会做傻事的。” “好，晚安。” “晚安。” 这一夜俩人都睡得格外香甜，若不是暗馆经历养就的习惯让林相准时睁眼，指不定就要错过给楚梦焚化妆的时间。隔着帷幔叫醒楚梦焚，给睡眼惺忪的她化好妆，潦草吃过早餐，她盘坐在车厢打瞌睡，基本上腰背全靠另一头的林相支撑着。 如此走到中午，意外发生了。 官道上居然堵车了，妙吉祥打探清楚后，站在车厢外开口就是一句：“小主，情况不妙。” 林相和楚梦焚屏息等妙吉祥说出后面的话。 “按照我的老乡说，过了丘泸河后面基本上只要和官道沿途的大部族打好关系，可以一路平稳走到阎浮提，结果前面直接出现对车队每辆车载货物盘查的卡口。 “我们的车队在第三支，有摄果狸妖提前跑到前面打探消息，据说有妖举报，掌管丘泸河白石码头以及上下五十里流域的鲤水妖载了一批人族往南岸去。 “众议会收到情报，派出妖族查证后，第一时间剥夺了鲤水妖部族在白石码头的统治权，改为隶属鲛人部族。同时在中域大肆搜索那支队伍的踪迹。 “前天有一只蜜石蝎妖在山里发现这支队伍扎营的痕迹，结合之前的蛛丝马迹，众议会判断那支队伍也是冲着试炼日来的，一些铁血妖族直接回返中域撒网围猎，前面的卡口即是铁血派里的牙眦犬族。 “我老乡让大家从这里入山绕过卡口，他们在前面等我们，小主怎么看？” 第二百二十六章 河洛妖 林相目光与楚梦焚对视，她嫣然笑道：“这是天意，我们自当顺势而为，入群山吧。” 虽纳罕楚梦焚的天意说法，但此刻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林相轻声道：“妙叔，你把车子赶到合适的位置，我和三林收拾一下就出来，到时候你留意一下其他人的离开方向。” 狸妖应下，自是去和老乡交接。摄果狸妖们巴不得这些人立马下车绕行，让自己身上干干净净，免得惹到众议会里那些铁血派的仇恨。 妙吉祥协商完毕，确定在哪里汇合，遂把马车赶到两辆货车中间，狸妖把布匹搬出一个豁口，手脚衣袖裤脚都绑好，一身劲装的林相与楚梦焚相次越出车厢。 暮春的分天山脉比秋城能暖，更像秋城的初夏，闻到略带灼热的午后气息，听到官道上滞留车马间的俚语抱怨，林相忽然感到这才是他来分天山脉的缘由，而不是躲在车厢里一路到阎浮提。 “发什么呆，还不跟上。”楚梦焚扭头道。 林相回过神，轻应一声，跟着楚梦焚与狸妖进入官道旁的树林里。妙吉祥选的方位树林里没有其他妖踪，倒是让事后暴露的风险降到最低。 妙吉祥带着俩人往林荫深处行去，一边走一边道：“小主与楚湖祝可要做些伪装？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楚梦焚头也不抬专心看路：“狸皮？珊瑚角？狐狸尾巴？” 妙吉祥一阵呛咳，林相从左侧后方看得很清楚，这狸妖又在搓爪子，见狸妖给楚梦焚怼得说不出话，他道：“妙叔，你打算带我们朝哪边走？” 妙吉祥道：“这里念作鹤鸣山，是鸣石鹤妖部统治的地界，一般午时未时这俩个日头最盛的时候他们是不会出现在空中的，我们现在要先循着这座往北面蔓延的密林走出鸣石鹤妖的地界，再从其他空中没有妖族飞行的地方南下到绿头山下跟我老乡他们汇合。” 走在狸妖后面的林相和楚梦焚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三个字：老油子！狸妖对附近地形、部族如数家珍一般信手拈来，和人谈论村中自家门口几棵树一样。这般表现不是老油子是什么。 林相确定狸妖心里有谱，转而问起楚梦焚说的天意一事。楚梦焚右手捋起一缕发丝别在耳后，道：“还记得你跟我的渔网之论吗？”那是裴红莲跟林相说的，之前在车上谈论叙话时，林相也有跟楚梦焚说过。 “嗯。” “这些去往阎浮提的试炼队伍都是各有想法，目的地终归一样，依旧是秉承天意汇聚。 “既然汇聚，自然渔网上的其他东西都会因为这里加重而滑过来，如你收获的两柄赠剑。那妖族拦截的卡口亦是如此，无论妖族发现、我们强突，还是这般绕道，终归不改目的地阎浮提。 “二选一下，人自是趋利避害为主，那当是选择绕道，你说，这是不是天意？像是冥冥中算好了一般？若是我们选择强突，你猜会不会引起更大的骚动？” 林相想到前世的一只妖怪‘拉普拉斯妖’，这个世界也有类似的存在，唤作‘河洛妖’。林相一看这名就知道应该是自己老乡的手笔，河图洛书嘛。与拉普拉斯妖一同进入林相脑海的还有一个概念“自由意志”。 若是自由意志不存在，那定是有一只知晓过去现在未来每一片树叶掉落轨迹与时间的拉普拉斯妖。若是自由意志存在，那这一刻的天意又是什么？此间没有自由意志论，林相想了想，跟楚梦焚介绍了这个概念。 “三林可知道河洛妖？” “略懂。” 林相脸上差点一囧，忍住表情变化道：“你说如果真有一只河洛妖存在，我们刚刚选择绕道时，是否也在它的预测里，我们的行为选择真是出于自己的选择吗？而不是由于外界因素影响产生的选择？若是后一种，那是不是会可以这样说，当外界因素确定后，我们会做什么选择都可以被预知到？” 楚梦焚道：“既然说到这里，我也不瞒你，妙吉祥你把耳朵堵上，专心带路。”她反手拍了个由六欲阐发得来的止音玄术在狸妖耳朵上，妙吉祥转过身，碧眸幽怨地看了俩人一样，瞧见楚梦焚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回身老老实实带路。 “我的本命玄术很可能是【前知】，这是莫愁湖前辈按照河洛妖的说法，给超凡心觉者制定一套命灵玄术，从而让诞生的本命玄术无限趋近前知。 “前知的大概效果是随时随地可以施展你九觉尽通的能力，并察觉到对方玄术的薄弱点等细微之处的逆天能力，当然后面这个还要其他玄术的配合才能做到。 “这也是我能在柯湖上斩断柯孙辛刀技玄术的原因。 “四木所说的外界因素，在我看来，确实可以根据外界因素结合心觉的判断预估对手的行动。 “洞玄、玲珑结合九觉的你，不也有这样的感觉吗？四木觉得这样的你是不是像极了河洛妖？ “关于河洛妖，按照莫愁湖的说法当是这世间天地灵气分分合合纠纠缠缠之规律法则，至于四木刚刚说的自由意志……倒是别开生面，细细究来，竟有自成一格的味道，或许以后见天地、见众生时，会有所涉及吧。” 林相听后点头，关于河洛妖他也比较倾向于莫愁湖的解释，林泳澄裴红莲跟他说及的算卦预言也可以此统合起来。自由意志一项或许如身魂一般，需要自己境界高深后，对世界的洞悉更为本质才能做出准确的判断吧。 俩人就着河洛妖一路说下去，狸妖很老练，带的路没有和其他妖族、人族交集，林相二人谈论得很是尽兴。以至于林相居然没有察觉到，直接撞上停下来的狸妖。 狸妖正撅着屁股看着地上巴掌大小范围的伏地小草，林相撞上去后，明显看到狸妖雪白毛发耸立一下又伏贴。 楚梦焚立马给它解开止音玄术，狸妖顾不得抱怨，低声道：“小主，这里好像有人经过。” 第二百二十七章 谁露出的马脚 林相看着伏地的小草，道：“兴许是其他妖兽、野兽经过呢。” 狸妖道：“不一样，兽类经过周遭定有行迹，可一路行来只有这里有被踩踏的痕迹，应当是其他人或妖经过时，没有掩盖掉行迹。” 林相跟着毛建飞做过掩后的工作，下意识道：“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 “掩后玄术都是以玄气探寻树木草叶生发之势、地上尘泥滑动之迹，以灵气冲刷做到自然而然地再生、泥土痕迹的重新排列，绝不会单单只漏这一处。” 林相才说完，就发现刚刚提问的是楚梦焚。她挑着眉道：“也就是说，只要有掩后玄术的施展，那么定然是不会疏漏的？” 林相很肯定：“是的。” 楚梦焚接着道：“那也就说，这是有意留下的标记？”她一说，林相的九觉告诉他当是如此，顿时沉默下来。 楚梦焚见林相的模样已经猜到答案，她轻笑，眸子里的色彩变得异常清淡，如高山雪水。 “顺着这痕迹走下去吧，心觉告诉我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楚梦焚开口，林相和狸妖自是没有疑问。 狸妖与林相九觉的配合，很快找到下一个伏地草印，两个草印可以勾勒出一条线，剩下的自是根据草梗断裂的程度判断出先后，再循着最后断裂的草印方向追索下去。 林相隐约察觉到楚梦焚的情绪不对劲，跟在狸妖身后轻声问道：“三林，你怎么了？” 楚梦焚神色清冷，道：“听你说了掩后玄术一事，心觉第一反应告诉我，这和茱萸会有关。再想到之前在封锁带里行迹暴露之事，当时茱萸会也有参与掩后的工作，会不会是他们让我们在封锁带里功亏一篑的？” 林相道：“为什么？” “别问为什么，先说说你听到我这个猜测后，第一感觉是什么？” 林相沉默片刻后道：“有可能。” 楚梦焚的眸色从高山雪水凝成风霜，她可是记得方芸死在破围之战里面的。若是真如自己和林相感觉的那般，或许手中的刀将再难平心中意气、 林相却是在自在观下寻究那一丝感觉的来源，细细究来，结合楚梦焚在春城说的九觉指路之话，他心中自语：“河洛妖吗？” 追寻下去，行迹竟和狸妖一开始选定的方向大庭相径，一路向北。 出了树林，狸妖带路南下进了一片半人高的荒草地，不知名的草叶带着细密锯齿，稍不注意既要割伤皮肤。两人一妖顾不得掩盖玄气与灵气的波动，各自运使玄术保护身体，猫着腰在草地里穿行。也是附近最近的山峦来得远、亦是没有腾空观察的妖族，不然草地里那翻涌的草浪定是会吸引高空的注意。 在狸妖找到湿润草叶下的一块草印后，它示意停步，轻声道：“小主、湖祝，这草印应当是一刻钟前的。” 林相和楚梦焚打量四周，已是靠近草地边界，离草地远处有一片针叶树林，虽不知道这种树木为何长在此地，不过更麻烦的在于草地和树林间没有任何遮挡物。林相他们就这么出去，指不定要给那支队伍断后的队员察知到行迹。 楚梦焚捏出几个玄术软骨、轻身方面的，两人一妖在她的示意下，绕着草地边缘往针叶林窥视情况。玄术的帮助，他们如蛇在草梗间穿行，丝毫不掀起上方草叶的晃动，不会引起旁人注意。 若不是这几门玄术消耗颇大，匍匐前行太费时间，楚梦焚在一入草地时就会给大家加上。现在用来打探情况，却是刚刚好。 不多时，林相示意他们看来，指着针叶林边缘的一处灌木丛，林相在地上湿泥写上：“止戈国的人在里面。” 楚梦焚眯眼看去，境界更高的她，玄术效力更强，自是透过层层树影，看到杜武那张晃动的脸。她在湿泥上写道：“去那个草印那里，看看是谁跟了过来。” 既然确定是之前联盟的队伍，自然可以从中窥出当时行迹暴露的缘由。 申初初刻（下午三点）杜武他们已经继续南下，林相他们还在草地边缘潜伏，有草地和针叶林的观测带，自是在这里最能守株待兔。 申正二刻（下午四点半），三条一丈长短的花斑黄白大蟒从草地里窜出，他们蛇腹比其他蟒类大上一圈。三条大蟒吐着猩红信子，黄色竖瞳牢牢盯着杜武他们离开的方向，径直追索下去。 三条大蟒远离后，狸妖道：“宽肋蟒妖，善于追踪潜伏，是沙漠地带的妖族，山北这边只有在西边以及离恨山脉里面才有。” 楚梦焚没搭理狸妖的显摆，直接道：“追下去，捉住三妖，带去杜武那里问话。” 三条三鼎境界的蟒妖自不是战力全开的楚梦焚对手，林相和狸妖全程看戏，事后扛着三条大蟒循着草印，一路追下去。 酉正初刻（下午六点），狸妖找到杜武他们扎营的地方，是在一条山溪旁的树林里。 楚梦焚没有掩盖行迹，她和林相互换面具，露出本来的面容走向密密麻麻错落在树林间的营盘，第一时间吸引了守卫的注意力。 守卫明显识得楚梦焚这艳冠天下的脸，第一时间惊喜道：“楚湖祝你没事？”同时示意伙伴去营地传达信息。 楚梦焚朝那个守卫微微点头，不多时，一大片人涌了出来，为首的是申明、杜武、黎粟安。 看到楚梦焚后，申明道：“万幸，楚湖祝没事就好。”同时对林相颔首示意。 楚梦焚单刀直入：“莫愁湖有弟子在这里吗？” 申明道：“许湫许姑娘带着几名，其中有位叫樊湘的女弟子一直受伤昏迷，莫愁湖的人都在照料她，已经派人通知许姑娘了。” “说说突围那天的事吧。” 申明等人虽注意到林相和妙吉祥扛着的三条大蟒，不过还是先把楚梦焚几位迎进营地，与泪眼涟涟的许湫汇合，在一空地坐下说那日突围的事。选在空地，是源于楚梦焚暗中吩咐申明在空地外召集所有人。 乘着人还没来齐，申明短暂交代了突围那日的情况。 第二百二十八章 内奸 申明传出各自逃离的信号后，联盟瞬间解体，申明等人在前阵带走差不多一千多人，一路逃进分天山脉。他以曾经担任盟主为由，凭借过人的交际能力，如一面之缘记下名字这类基础技能，亲自出面接洽收拢其他逃进分天山脉的队伍。在大家逃离妖族的追杀后，算上原先带出封锁带的人，总共还剩两千多人。 已知的阵亡人数已经有三千多人，其中燕国的队伍被打得最散，秦南袖和沙华国等其他几家的队伍至今没有信息。黎粟安和古书运带着许画颜跟着申明走，结果在分天外域遇到追上来的妖族，古书运断后战死，许画颜也断了双臂和莫愁湖的樊湘都在伤员区养伤。 莫愁湖的弟子方芸已死，听许湫说，还有两名女弟子也是死在乱战中，算上樊湘营地里也才四名女弟子以及编外人员毛建飞与张奇，肖锋与元含至今没有消息，只能通过许湫手上的契约确定还活着，莫愁湖前来山北的历练队伍已经折掉三名弟子。 楚梦焚也简略地交代了自己这边的经历，着重放在今日察觉到有妖追寻一事上，没有说及林相和自己的猜测，现在只需要从三只蟒妖手里拿到口供即可。她说完后，申明杜武几人看着那三条蟒妖的眼神都有些不同。 申明更是第一时间扇了自己一耳光：“早该想到可能有人泄露行迹的，不然在封锁带时，怎么会如此被动。” 杜武阴恻恻道：“越过外域渡过丘泸河，到现在营地里还剩六百多人，莫愁湖的毛队可谓尽心尽力，一路下来基本没有遇到妖族的拦截，其他一千多人都是折在妖族的追杀里面。” 黎粟安扶着旁边双臂尽断缠绕纱布犹带药味的许画颜道：“燕国这边看来也得要个说法了。” 他拿出常年在离恨山脉与妖族征战的杀气道：“三只蟒妖分别带下去拷问，若有逻辑上的出入，断其半尺蛇躯，从头开始拷问。之后再来对比三份口供的差异，有问题，直接再来从头拷问。这宽肋蟒妖不伤及头颅与心脏都不会致命，但它们的肋骨比其他蛇类更宽、感知更为细腻，所以断其蛇躯时，记得一根肋骨分三次掰断。” 言罢，三只蟒妖的黄瞳缩成针眼大小，其他人更是毛骨悚然。 黎粟安丝毫不在意旁人闻言的惊悚感，直接抽走一条大蟒进入一间营帐。 其他领队亦是分别带走一条蟒妖，各自进行拷问一事。申明没有去，他在外面等一个结果，再一个是借助营地阵法看住所有人。 半个时辰后，黎粟安沉着脸走出，他拎着只剩半截、伤痕累累、奄奄一息的蟒妖。旁边走得跌跌晃晃的许画颜，嘴角依稀残留几分血迹，林相看得很清楚，那是蟒妖的紫红血迹，看来这位靖海总督之子痛失双手下，心态已经有些变化。即使以后依靠高境玄术新生双臂，但新生的双臂与身躯缺少了时间的打磨，终究在经络脉穴上有所差异。许画颜天赋再是绝伦，自身理解都已经达到七鼎玄气师，可身手之不谐，将会让他在龙门前，难以做到身魂合一，圆润如一。可以说是他的灵玄之道已经断了。 黎粟安拿出一张沾着紫红血迹的纸张，上面写满拷问得来的情报：“这是我这边拿到的，待会儿再与其他两份对质，若有问题，以玄术给这蟒妖吊命，再毁一截蛇躯来拷问。” 不多时，其他俩只蟒妖也带了出来，没有黎粟安手里这条来得严重，都还剩四分之三的样子。俩只蟒妖看到黎粟安手里的同伴，相互对视的眼中甚至多了几分庆幸感。 三份口供排列开来，更有玄气师以玄术投影在四周的冰壁上，给其他人观看。 在知道口供会事后分别对质的情况下，三只蟒妖的口供只有细节上的一些概念不一样，大体上是没有问题的。 三只蟒妖来自均国西边的沙漠地带，走海路从阳江过来的，他们这批蟒妖有一百二十只，都经过特训，追寻林相他们看到的草印等痕迹，把相关情报传给后方的追击队伍。至于是谁留下的草印，他们也不知道，只知道根据草印里独有的玄气波动，知晓是自己要找的队伍痕迹。雇佣它们的人却是有所交代，是分天山脉的鲛人一族。 内奸一事确定后，营地一阵喧哗，不少人更是想到自己惨死在妖锋下的同伴，纷纷怒喝出声，要申明等人彻查内奸一事。 申明等人把负责断后的人员全部叫到空地来，林相记得很清楚当初和林冬煮一起救下的十三人都不在里面，难不成自己感觉错了？ 测谎一事在有灵气誓言的世界不要太简单，这也是蟒妖配合的缘由，不过黎粟安那里明显是泄愤，其他人也不说破。 申明一剑布阵，地上录刻出一道阵法唤作【问心阵】。进入其中的人所言与往事相违，灵魂肯定知道，身魂相合下，身体里的玄气自是有所变化。阵法内的灵气与入阵者的玄气时刻联系，自是能察觉到个中变化，能第一时间反馈出来。 问心阵太过窥测隐私，与之相关的玄术亦是不常用，若不是这次情况特殊，申明他们也不会选择这个办法。 十三人得到申明等人保证不问及其他隐私的承诺后，纷纷入阵，接受询问。 “你可有给妖族留下追踪痕迹？” 整齐划一的“没有”。 “你可有在掩后时，有所疏漏？” “没有。” 一连换了好几个问题，都是没有异常显露，其他人的眼中都有些狐疑。 营地众人的脸色在灵气灯下忽青忽白，楚梦焚和林相也不可能直接问他们是不是茱萸会的人，那样若是猜错，就是在结仇了。想到问心阵的原理，林相结合自己对身魂的研究，忽然想到若是做些潜意识上的引导，确实可以规避一定的问心。 给妖族留下追踪痕迹，若是留下印记时，没有告知追踪者是妖族，定然可以否认。 在掩后时有所疏漏，如果给予的心理暗示不是疏漏，是自己应该做的义务，那又怎么会是疏漏？ 不过只要按住事实询问，又怎么会规避呢？ 林相在众人有些尴尬之际问道：“你可有在掩后时给后方追寻者留下印记？” “没有。”然而阵法第一时间示警，一道红色气流缠绕在一人身上。 第二百二十九章 识得一二真颜色 内奸找出来了，是在秋城那边招募的成员，接下来的问话自是水到渠成。 那人是茱萸会的暗线，据他说其他队伍也有暗线加入。在封锁带能遇到林冬煮等人不是偶然，是其他队伍的暗线留下的信息把对方吸引过来。他们负责的即是把队伍的踪迹泄露给后方的追寻者。 问及他们不是除妖务尽吗？现在知道是在和妖族苟合，他又该怎么看待这事？ 那人一脸狂热自然而然地说出自己心里的结论：“一切自是为了除妖务尽，会长的谋略我也只能看出一二，想来会长认为只有打入妖族内部才能做到中心开花的战术，青云岗的事情已经证明中心开花的正确性。我们自是要获得妖族的信任，进入他们的腹心，完成一次大的中心开花战术。南地死了几十万人，再死个试炼队伍的几千人，不算什么。” 看到那人脸上的狂热，林相微微摇头，林冬煮带领的茱萸会究竟平日怎么灌输理念的？竟能培养出这等狂热者。 事到如今，关于茱萸会为何要这么做的缘由，只能去问问那林冬煮了，这人是问不出更深层的情报。 在那人的口供下，申明等人彻查营地里那些招募雇佣而来的人员，找出三十多名茱萸会的暗线，申明止住众人杀以泄愤的呼喝，直接驱逐这三十多人出营，其他人收拾行李立马上路，层层掩护交替消失在夜色中。 林相和楚梦焚自是跟着大部队走了，派狸妖去绿头山跟他的老乡接洽，把契约处理掉。顺便看能不能给一些重伤人员筹备药材，以及准备一些布阵材料，毕竟这么多人的行迹全靠申明的一手阵法掩藏。 毛建飞对林相的入队很高兴，认为后面的路要轻松不少。楚梦焚亦是忙着处理其他杂事，毕竟之前都是许湫代理莫愁湖处理的，如阵亡者名单的统计、阵亡者契约的结清等事项。 阵亡者的契约了结很简单，双方以天地灵气签订契约，在解除契约时如林相当初用过的平等共生契约一般，需要双方同意才能解除，一方发出解除契约的灵气波动后，灵气的波动会寻到契约者，无法寻到目标独有的玄气波动，自当是契约者阵亡，契约自行解除。否则，另一方只需要回馈不解除契约的灵气波动，契约自是不能解除。 有些奇怪的是，许湫临走前，眸光奇异地看了林相一眼，想说些什么，在楚梦焚目不斜视的拉扯下，眼眸含笑地走掉。 这一夜重回守夜人位置上，林相出奇地无比适应，感受到山林间呼啸的风声、虫鸣，他更察觉到一种久违的自由自在，那是在摄果狸妖车队中不曾有过的。 想到林泳澄说及的三问，那份答案似乎愈发清晰。 十八日上午，队伍在绿头山五十里处汇合狸妖，妙吉祥搓手道；“既然是去阎浮提，我老乡们会在绿柳林那里留下一车布阵材料，派人南去二十里地就可以取到，药材的话我这里先行带回来了。” 申明接过药材分派给其他人，楚梦焚接过樊湘的药材，瞥到狸妖的动作，冷不丁问道：“是不是你私吞了你那些老乡退给你的路费？毕竟我们可没到阎浮提呢，不过看在你筹备物资份上就不跟你计较了。” “咳咳咳。”狸妖皱巴着脸：“楚湖祝说笑了，我怎么会做这么没品的事，我原本就要把剩下的钱上交的，不过既然湖祝都不与小老儿计较，小老人就涎着脸把钱收下了。”说着他又搓搓手。 楚梦焚道：“这是药材和布阵的钱，收好了。” 狸妖眉开眼笑地收下，碧色眸子滴溜溜地转。楚梦焚见他收了钱，嘴角一勾：“我记得我们的路费都是你出的吧？本来就是你的钱，高兴个什么劲儿？” 碧眸一垂、眼角一拉、狸脸垮下，搓手的动作都不香了。 旁边申明那些人看得目瞪口呆，昨天楚梦焚讲述经历时，就隐约察觉到这狸妖有点极品，想不到这么极品，吃自己钱的回扣还吃得很欢喜？什么毛病！ 忍住笑，各自拿着药材去给伤员治病，留下狸妖跟霜打的茄子一样跟在林相身后去侦查路况。有狸妖在侧，林相探路的工作不要太轻松。 狸妖见林相一副优哉游哉的样子，忍不住问道：“小主，为何要加入这支队伍做这些杂事？” 林相一怔，继续留意周遭动静，思及一路而来的行程，以及昨夜的感触，轻声道：“一开始加入，是因为分天山脉我并不熟悉，自然是要跟着大部队走才安全。 “后来经过咸元码头、范东筑桥、玄生一剑、摄果狸妖等事，实际上我发觉吧，四处都是罗网限制自身。 “在这支队伍探路时，反而得了某种自由自在，因为我的生死皆在我手上。 “在摄果狸妖车队时，最怕给官道上的妖族叫破行藏，给群起攻之，那种头上悬剑的感觉很糟糕。 “突破封锁带时，面对无边无际的妖族堵截，那一次若不是楚梦焚，兴许我就要用娘给的保命物了。 “那一次生死更是无足轻重，兴许是一支流矢我就命丧其中，却连一朵浪花都掀不起来，只有事后才有人说一声‘啊，大凶剑姚李子也死啦！’之类的话。当时才明白很早以前看过的一句话‘不跃龙门，臭鱼烂虾又有何异？’，在这等乱战中也就六鼎名士最顶尖的人物才能有存身的机会。”这话是当初板鸭在论坛上回答林相贴子时说的话。 林相说着嘴角微勾：“这么一想，领悟玄生一剑那一刻，真是恣意痛快，生死皆在我的剑上，剑在人在，剑亡人亡。娘曾说行知合一，行在知前，现在我倒是有了几分认可，而在这支队伍里做探路一事，不就是行吗？人啊，总要走出车厢、摘下面具，才能识得一二真颜色。” 妙吉祥轻声道：“那小主一定要更珍惜自己性命，能有这番感悟，小主的龙门之路已经有了几分端倪。” 第二百三十章 莫名的袭击 林相笑笑不说话，还是等他参透轻重第四境再说龙门吧。 忽的，林相脸色一凝，按在折杨柳剑柄上，朝右侧树林望去。狸妖也察觉到靠近的脚步声，挡在林相前面严阵以待。 窸窸窣窣的树枝踩裂声，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林相面前：葛岳山。想不到他居然也活了下来。 葛岳山张开嘴眯眼一笑：“李子，昨夜就瞧见你了，可惜人太多不好上来叙旧，今儿找毛队打听了你的探查方向一路摸过来了。” 林相听到这话笑道：“妙叔，这是我朋友葛岳山，葛大哥，这是我家中长辈，妙吉祥。”分别为二人（？）引见对方后，葛岳山满意于一声‘葛大哥’，妙吉祥满意于一声‘家中长辈’。 葛岳山看清狸妖模样后，凝眉细索，昨夜就瞧见眼熟，加上妙吉祥这个名字，反应过来道：“你是拓岩的那位算命的？” 妙吉祥下意识揪须一笑，瞥见林相似笑非笑的目光，干咳一声：“往事不堪回首啊。” 两人一妖开始叙着闲话一路往前探查。小心地走在树木丛生枝叶遮天的森林，很注意脚下的声响，同时说话的声音也有意压低，他们知道在森林里异乎寻常的枝叶踩碎声都会引起妖兽的警觉。就算不论强悍的妖兽，光是一只猛兽毒蛇猝不及防地窜出来也会让人非伤即死。 林相可是知道现在分天山脉有些地方已经是夏季，万物蓬勃生机，正是各类生物最为活跃的时候。决死场的磨炼让他握剑的手异常稳定，他确信自己能在第一时间稳定出剑，同时跟葛岳山说着突破封锁带后的事情。 葛岳山的命灵热感让他简直是个人形雷达，只是距离稍微有点短，最多只能蔓延至周身十五丈的距离。林相凭借自己过人的九觉，也勉强算个时灵时不灵的雷达。 越过一片黄绿黄绿的草地后，林相小心地在一棵裹满青苔的树干上留下痕迹，小声说：“离后面的大部队有差不多五里的距离了，还往下走吗？我感觉有些不对。”他的九觉告诉他不要前进了。 狸妖亦是爪指连弹，碧眸闪动间轻声道：“大凶之兆。” 葛岳山面色微凝，印象里林相的感知从未出错，甚至伏地妖来袭那夜更是他第一个示警。狸妖他虽了解不多，可凭狸妖能靠一手卦术在拓岩混口饭吃，还没人砸过招牌，上次拌口角的李姓汉子也只是骂他收价太狠，想来是有真本事的。如此俩人都察觉到不对劲，那真就是不对劲了。 葛岳山道：“李子你先回去报信，让领队派个人来解决，我在这里等你们。” 狸妖瞥了眼林相，知道这个时候应该自己来当恶人，他嗤笑一声：“小娃娃，你都没察觉到危险，怎么在这里确定情况不会影响到后续前来的人员安全，你回去报信，我和小主在这里看着。放心好了，我和小主都怕死的，事情不对危险很大肯定第一时间就发信号，一定以保全自己为第一要务。” 听着背后离去的声音，林相握紧折杨柳，眼眸里光影明灭，他在看四周树木花草自带的玄气流向，上一次伏地妖即是这样察觉到的。狸妖亦是严肃以待，爪子间隐约有白色玄气流动，一层淡淡的光玄气随他的心念浮现，稍有不对速度最快的光玄术立马甩出去。 林间风声幽咽，天光撒在草地上一片斑驳，远处偶尔传来不知名的兽吼、鸟雀的叽喳声，鼻尖有着腐叶、草香、花芬等气味缠绕。忽的，心头莫名一动，林相察觉到有什么在注视自己。暗馆的经历把他的心觉磨炼得异常敏感，他很确认刚刚那一刻的注视不是错觉。 “这里有别的东西。” 林相轻声示警，他和狸妖背对背站立，体内玄气暗含在足部，只要稍有不对便发动奔流玄术。 “后面有人来？背后不是妙吉祥？” 林相感到目光的注视，缓慢地往后移动视角，余光里妙吉祥的狸耳一晃一晃。再把余光往半空望去，湛蓝晴空、空无一物。 “嗯？”林相感到鼻尖的花香微微浓郁，九觉通晓的他鼻子也是灵敏异常的。脖子传来一阵寒意，皮肤上面激起一片鸡皮疙瘩。 剑势一展，剑上暗含玄气吐露，身前闪过一线清寒如月的剑光，林相能感到剑身传来的阻力有着轻微的加强，又似乎是错觉。狸妖更是直接往自身身前洒下一片光幕。 “吖~” 惊慌的女孩叫声逐渐远去，林相鼻尖的花香回到最初的程度，感到有什么东西远离了。 林相惊疑不定地看着空空荡荡的四周，地面凌乱的脚印，以及同样碧眸惊疑的狸妖，除了幽深晦暗的树荫、长满青苔的树干、垂在枝干上的藤蔓……再别无他物。 狸妖道：“应该是虚实转化的能力，还需要多试几次才知道根脚，小主九觉通晓，还要靠小主感知四周，若是情况不对，小主先撤。” 林相应下，九觉带来的警惕感没有消退，若隐若现的，自己不得不遵循冥冥中的感觉小心地带着狸妖在周围变换位置。 前前后后，那股馥郁浓烈的花香一共出现了四次，周围树干与地面上有不少剑痕与光火玄术的灼伤。若不是林相九觉加上玲珑的敏锐，不断选择让自己安心的位置，自己怕是早已死在这莫名的攻击下。 狸妖碧眸一闪缓缓开口：“如果我没记错，这是一种花妖。” 林相疑惑：“花妖？” “嗯，我在离恨山脉那边见过，叫做怨花妖。本体必定生长在死气浓厚的地方，靠吸食花蜜、血液为生。” “有什么能规避它的偷袭吗？” “没有阴影它便无法寄托在虚空里，可以用光焰术分割出一片没有阴影的区域，这样它便不能潜伏过来了。”言罢狸妖爪子上的光玄气引动几分火玄气，光火复合的玄术【光焰术】带着一团洁白火焰出现在他手上。火随意动，一圈白色火线游蛇般环绕林相与狸妖四周，照得周围一片光亮。 第二百三十一章 妖皇仪式的祭坛 低境玄气师施展只是一团看起来像是火焰的光源，用来照明。高境玄气师手里的光焰术则可以衍化成一团从天而降的圣光大日，灼热、刺目。狸妖这手光焰术威能上倒是看不出什么，可那细腻的控火手法让林相并未对其看轻分毫，当初溜马道时初见的压力，他可是还记着的。 森林里的五里距离不同于平地上，开阔地面上玄气名士只需要六十息就能横越这段距离。在地形复杂的森林里，即使路径已经探查过，楚梦焚过来时也花了一百二十一息的时间。 看到林相周围凌乱的地面，楚梦焚神色微凝。 狸妖见到楚梦焚跟见了亲妈一样热情：“楚湖祝你总算来了，啊得救了得救了，太好了。” 楚梦焚瞧见狸妖那欠收拾的样子，知道事情已经稳定住，握住红茶刀朝狸妖挥了下，吓得狸妖立马停止虚假的热情。她警惕地注意四周，缓缓地靠近林相，询问刚刚的情况：“详细说一下怎么回事。” 狸妖引出一圈火线，把楚梦焚圈进来，开口道：“离恨山脉的怨花妖，本体必定生长在死气浓厚的地方，靠吸食花蜜、血液为生，善于暗玄术从阴影中发起突袭，还请楚湖祝以光玄术护身，然后单刀直入，直取敌酋。” 楚梦焚踢了林相一脚：“管管你家妙叔。” 林相尴尬地看了狸妖一眼，狸妖很有眼力见，转移话题道：“附近二十里范围内应该有处死地，怨花妖的妖灵和本体不能相隔太远，最远距离一般在二十里左右。” 楚梦焚道：“有死地你怎么不知道？你可是老油子了。” 狸妖幽怨地看了她一眼道：“老油子也不代表能跟识符里的缺德地图一样，把每一处窑子都标出来啊。”楚梦焚闻言又在林相腰间拧了一记，林相嘶了一口气，他算是看出来，狸妖在坑他呢。 确定情况后，楚梦焚带着林相狸妖回返，跟申明说明情况后，申明眸色一动，道：“妖皇仪式的祭坛！” 杜武更是直接一拍脑袋：“想不到居然给我们遇到了？” 楚梦焚也反应过来，直接看着申明道：“扎营，找祭坛？” 申明自是点头，这本就是联盟成立的缘由之一，道：“大家抓紧时间，把营地的灵气阵立起来。” 其余人开始铭刻具有与光焰术同样效力的灵纹在营地周围的木桩、地面上，这是阵法。玄术的帮助下，营地很快立起。 一圈半人高的木栅栏圈住密密麻麻的帐篷，木栅栏和下面的地面上刻着细密繁复的灵纹，林相能看到丝丝灵气在灵纹里面流过后，产生光焰术的效力。时间已是傍晚，于是诸人安歇，翌日再作对死地周围的探查。 三月十九日，清晨依旧是林相九觉指路，圈出一个大概方向后，诸多小队裹挟着以通玄术创造出环绕周身的光芒，扎入树林深处，发现痕迹回报营地后，玄气名士将会第一时间出发。 林相和一位来自均国的学徒冯毅明一起往西南方向探查，他曾在城外学徒选拔上大出风头。 冯毅明的命灵是“寒风”，施放的风属玄术自带降温、冻结的效果，限制能力很强。他走的通玄师路线，故而一路上都跟在林相身后，让林相顶在前面。俩人离开营地三里左右，期间谁都没开口，林相因为走在前面，心神都在注意四周去了，自然没闲工夫聊天。 “姚先生，我们来自均国的学徒都认为你在均衡学院都能成为学徒位阶的魁首。你的步法、身法、剑法远远超出我们学徒的境界，曾童说那些玄气使都没你这般精准稳定的技艺。” 林相面色平静，他知道这一切是在无数个日夜里苦练得来的，寒潭院的寒气、申明的剑法、林咏澄的喂招……这些都是磨砺自己的石头。 更重要的是暗馆藏书给他打下的深厚基础，林泳澄与阿喜的言传身教让他能以一种远超学徒的目光去衡量自己的选择。还有自在观，有自在观在身的情况下，林相完全可以用更为高屋建瓴的目光，旁观自身练习剑法时的情况，可以更细微地调整自身那些不到位的地方。 这些他可不会告诉冯毅明，随口回答：“想不到你们还讨论过这个，我居然都不知道。”心底轻叹一声：又来套近乎，我讨厌聊天。 冯毅明精神一震，腰背一挺，声音微微大了一些：“均国以行知合一的行为先，自然是以胜负为荣，对于强者我们都要怀抱敬意。” 林相回身道：“小声点，这是在分天山脉里！” 冯毅明讪讪一笑，微微弯腰，连连点头低声道：“知道知道。” 林相转过身继续探路，身后传来冯毅明不消停的声音：“从均国刚来秋城就听说了大凶剑姚李子的名字，后来你领悟玄生一剑的事更是让所有学徒议论纷纷。” 压下起伏的心思，维持住自在观的状态，林相岔开话题：“运气好，刚好捅破窗户纸。”现在他重修以力运剑，也离悟透第三境只差一层窗户纸了。与怨花妖的几轮交战，虚实相间的转化对林相触动很大。 冯毅明道：“大均那边有个说法‘运气也是胜负之间的一枚砝码，双方实力相同、技击能力仿佛，哪边运气多一点，胜利的天平就朝那边移一点’，在我看来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 林相闻言倒是想到齐峡说的真正鼎境理论，顺口就说了出来。冯毅明点头道：“这个说法在大均那边很早就流行开来了。有些人在结合了均衡教义后，又衍生出现刚刚说的这个‘运气’说法，这个说法在骰子派那边很有市场。” “骰子派？” “均衡教义阐发者的一个流派，他们核心理念便是‘大衍之数五十，天遁其一’，这个‘一’就是指的运气。关于这个‘一’，骰子派里面又有不少的争论。”听到冯毅明这番话，林相扯下嘴角，又是老乡的文化传播。 第二百三十二章 寻迹珠 心底的吐槽并未让他忽略掉九觉因为在此间再闻此话时的异样触动，难道这句话对自己影响很大？ “均衡教义和暮修会有关系吗？听说暮修会可是一个传承近万年的教派。”林相问道，从识符上得来的信息哪有一个均国人亲自讲述来得清晰，既然九觉有所反应那自己也干脆顺势问上一问。 冯毅明摇了摇头，说：“均衡教义是大均的显学，人人都可以学习，不少大学士阐发出不同的流派，骰子派便是其中一支。内阁制定法规仪度一些基本东西，都是秉承均衡理念。按照均皇的说法‘子民和皇权是一条线，各执一端。只有在平衡、匀均的时候，才能相互维持下去。皇权重民轻则暴虐，皇权轻民重则纷乱。’所以，大均对于均衡教义的阐发深思从未停止过，这也是大均能立国七百年有余的原因之一。” 林相细品后赞叹，他知道均国那边为了表达对开国皇帝的敬重，历代君王皆以“均王”自称，“均皇”的称号只属于均国的开国皇帝周均一人。 正在前行的林相脚步一顿，眼眸一缩，前方树木蜷缩着枝叶，树干带着几分缺水的燥意，地面上的青草枯黄无比，细细看去泥土带着几分沙化。不少奇形怪状的妖兽朝前方跪伏，头额触地，身躯如周边树草一般，抽干所有水分与生机。 冯毅明低呼一声：“找到祭坛了！？” 林相点头道：“看样子是的，你回去通知他们，我在这里守着。” 互道小心后，俩人分别。不多时，楚梦焚申明为首的玄气名士们出现在林相视野中。 “真是霸道。”申明看见祭坛周边的样子，为这祭祀对生机的掠夺而感到心惊。 外围都是妖兽居多，逐渐深入后，一些人族跪伏在祭坛方向的干枯躯壳出现在视野里，葛岳山低低说道：“都是那些活在南地的人，还有一些山民。刚过青云岗时就听到的谣言想不打竟然是真的。”林相细细扫过这些人的服装，山民身上衣布大多原始落后，属于好几十年前的手艺，有的甚至就披着一张兽皮遮住身子。 山民为逃避战乱等原因，深居在山区里面和外界人或者妖族做些交易换取生活用品，他们全凭自身能力保护自己在人妖之间周旋，没有国家军队的保护，他们也常常是妖族抓来献祭的人族来源之一。毕竟，人即便不会呼吸吐纳，自身所携带的灵气也远超一些低阶妖兽。 走在人族伏地而死的尸堆里，直到接近祭坛内圈，这里出现一些人形的妖族残骸。看到这些人形妖族，林相提高警惕，妖族一向以化形成人为目标，人形妖族便是不断靠近这个过程的结果，他们都是妖族里的高境者或者天赋种族。 祭坛落入诸人的眼中，黑色人头大小的方石整整齐齐地堆砌出一座三丈方圆的祭坛，祭坛高于周边地面三尺，正中有一个半人高、一尺方圆的石台。祭坛很干净，石缝里不带有林相想象里的血水，但周边的青草树木土地尸骸都呈现出一种莫名的脱水状态。 众人都站在祭坛一丈外，申明独自向前，他细细打量周边环境，仔细观察地面上几乎快被磨灭的灵纹，细细体悟空气里的灵气流向，步伐变换不定，期间还几次用玄气挑动一二灵纹。申明擅长阵法，祭坛就是一个大型阵法的结果，自然需要一位阵法大师来解读。 在确定妖皇祭坛的存在后，联盟不少人已经确信妖皇将要出世，想到书籍里记载的妖皇临世引发的血杀场景，心头发紧。 “它的是依靠生灵血祭萃取玉石，祭坛中央应该有一块玉石。”申明观察一刻钟后道。 “那还能找到祭坛主持者离去的方向以及抓到他的痕迹吗？”杜武急切问道，高明的阵法大师可以凭借对方残留的阵法，收集对方的身份信息来追踪，从祭坛的残痕里推测出主持者离去的方位，判断放置在祭坛中心石台上的玉石去向。 申明闭目思索片刻，玄气流转右手心，打出几条灵纹散在空气里，感受到灵气的回馈后，道：“祭坛是十天前结束的，阵法残留的痕迹还有脉络可以依循。”诸人闻言脸上露出几分喜色。 申明手指拨动空气里的灵气，他一边分析一边解释：“既然需要带走玉石，这座献祭阵法就需要保留一份拆解性，作为被献祭对象的玉石和整座阵法不是一体的。若是一体的，那么在带走玉石时，蕴含这么多祭品生机，含有庞大灵气的玉石，还没走出布满阵纹的三里地界，便会引动整个阵法的反噬。” 他眼里光线流转，飞快地计算灵气轨迹所揭露的本质规律：“所以，找到分隔玉石和阵法的那条灵纹，便可以知道对方在阵中离去的方向，在那个方向、阵法由于和玉石的分隔性，阵法的效力会降低，从而可以有迹可循。” 他跳上祭坛，手指如花绽开结印，林相可以看见玄气引动的灵气不断被申明扰乱。申明绕过中心的石台，缓缓走到祭坛南方偏东的位置，左手虎口张开呈蛇形，似乎咬住什么东西。右手伸出食指和大拇指，轻轻拈起身前虚空，缓缓后移。申明眼里光线明灭，玄气急促奔流刺激手上经络脉穴，并透过毛孔和空气里的灵气共鸣。 楚梦焚眼里同样光线明灭，她轻轻赞叹：“真是厉害，这阵法造诣怕是可以开宗立派了。” 黎粟安淡淡道：“平宛国的申皇子可是尖岬海的第一人，昔年路过周都时也是引起各大宗门震动的人物。” 俩人交谈时，申明已经拈出一截青色的气流，如一条小蛇在申明右手指尖扭动，似要离散却又无法散开。申明把气流打进一枚鸡蛋大小的黄色珠子里，珠子褪去黄色，泛出柔和的青色光芒。 申明道：“抓到对方残留在阵法里的气息了，跟着寻迹珠指引的方向便可以找到对方的痕迹。” 第二百三十三章 狸妖很给力 申明细细感知珠子传来的震动方向，明显感到朝东南方向时，珠子里的青芒更为强盛，震动也更为激烈，那里正是阎浮提的方向，他扭头对杜武等人笑道：“看样子目标也是在阎浮提，等到了阎浮提，我们凭借寻迹珠应该更容易抓到对方的位置。” 寻到祭坛，联盟之事算是完成大半，不少人心底轻舒一口气，联盟契约的约束力在抵达阎浮提后想来可以解除了。当初联盟崩析，申明在分天山脉得以收拢其他队伍，有倚凭自身的高超交际能力，也有以盟主之名义、契约未成之约束，让那些队伍愿意顺着台阶下坡重新聚集前行。 五百多人的队伍开始南进，有妙吉祥这老油子指路，加上林相九觉的大致预测，葛岳山以及其他人的精确预警，一连七天，队伍都在莽莽山林中穿梭向阎浮提行进。 狸妖对沿途形形色色妖族部落的信手拈来，让不少人大开眼界。 尤其是进入分天山脉后没有车载物资，食水向来需要联盟自己解决，结果有妙吉祥的牵线搭桥，总能在适当地时候以一定的物资金银药材等东西，跟当地妖族交易食水。当然出面的肯定只有狸妖，把食水放置在僻静处，联盟这边再把它们尽数取走。 多了狸妖这个能在分天山脉牵线搭桥的存在，一路行程比预计的更为轻松不少，远不如楚梦焚申明一开始在秋城的严阵以待，楚梦焚虽然嫌弃狸妖坑人的德行，但也不得不承认，有了狸妖的存在让这一趟的危险降到了最低。即使在中域深处，妙吉祥也能大致地说清周遭部族的分布情况，林相可以根据妙吉祥给出的信息作出九觉上的判断，带领队伍从俩个部族交界的空白地区穿过去。 联盟不少人对狸妖都带上几分探究色彩，可惜林相、申明的态度让所有人打消了对狸妖的寻根问底，毕竟能如此轻松地走在分天中域已经是种幸运。要知道在秋城招募团队时，莫愁湖是以二百人团队存活二十人的标准招募的，以至于佣金和赔偿费高得让人心动。现在能平平安安完成这一趟旅程，其他人队伍路途跋涉的艰难自是忽略不计了。 这些交界地区的路可不是那么好走，比狸妖带着林相和楚梦焚赶往洗难池的山道还难走。 外部山域的部族众多，也让山林多多少少有行走的迹象，草木不会显得太旺盛。越往分天中域走，里面的部族越是稀少，在中域和内域的交界上甚至只有七十二个部族管理偌大的地区，所以部族与部族的分界线不会很明朗，也给林相他们有了穿插的机会。 林相他们行走的地界往往是妖族罕至的地方，瘴气横生，让灵气显得杂驳，妖、兽罕至，往往只有一些特定的妖族妖兽或者野兽才会在这等地界出没。成千上百年的撑天巨木遮蔽天空，队伍走在其中可以说是不见天日。 林相的九觉带路自是选择一条妖迹罕见的道路，野兽、妖兽亦是纷纷避开。缺少生物的践踏，山林间道路不是常人以为的树木之间的空地。 古老森林的巨木老了之后倒掉，横戈在地面。有的地方湿热难耐还好可以直接腐烂，队伍踩在树林间的腐败物上，依靠玄术还能如履平地。有的寒凉地界，树木几十年、上百年都不会腐败，长满苔藓，走在这样的道路上不亚于登山攀援，玄气使腾空赶路都有些勉强，更不用队伍里面的那些学徒了。 这样的路走得联盟诸人欲仙欲死，若不是至今没有出现战斗减员，只有几个倒霉蛋不听劝，要踩在顶端的树枝上挪腾，被潜伏在上面的蚁类、蛛类、蛇蟒类以及树鼠、獾类的野兽、妖兽咬伤。联盟怕是早就另择它路了。 分天中域有多难走，联盟的人又不是不知道，虽然有茱萸会的人扯后腿使绊子，可过了丘泸河，遇到的部族越发强盛，往往需要费力突围才能获得生机，诸人又不是没有经历过。现在能安安全全的走到阎浮提，除了路难走一点，搁谁身上也不会傻乎乎地图一个好路易行，不惜己命吧？ 妖族罕至也说明这里没有什么珍稀药材与矿物，之前能在路上发的横财，现在一点也无，连祭坛都没再多发现一座。每天除了枯燥的赶路，就是枯燥的赶路，在狸妖这个bug的存在下，枯燥之余还能保持安全，是唯一的万幸。 三月廿六，大雨。 葛岳山走在林相身边掏出一张羊皮地图上计算距离，雨天让本就阴暗的树下光线更加晦涩，他拿出一枚附着照明术的小石头，仔细地在地图上扫过，嘴里念念有词:“如果地图准确，今下午应该就能到达阎浮提。” 林相随口说道：“还有六十里左右，够远的。” 葛岳山说：“你就知足吧，这也是我们都修习了玄气，身体恢复力比常人好得多，不然让那些普通人在这复杂的森林里行军，那六十里怕是要走三天左右。”嘴上说着，他顺脚把一截枯枝从地上踢开，溅起一片泥水，惹得旁边几名学徒笑骂起来。 林相直接走开，若不是妙吉祥说过，进入阎浮提周围一百八十里地，算是正式进入阎浮提，自当遵守分天九宫对其他种族平等对待的规矩。其他妖族即使发现外族也不得肆意攻击，若有违规，神宫自当处理责罚，即使是众议会也不得追击。当然做得悄无声息，神宫也抓不住把柄，可是五百多人的团队，想悄无声息地在阎浮提吃下，怕是得好几位高境玄气师联手才能做到。故而葛岳山这一脚闹出的动静，毛建飞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从莽莽山林穿插出来的队伍明显发现，一路上站在树木深处窥视的妖族也多了起来，林相知道快到阎浮提的正式区域了，周边一百八十里地界是众议会默认神宫控扼的范围，真正的阎浮提是指神宫所在的凹地。一个位于分天山脉中域的聚集地，周边各部族论事商议交易的地方。 第二百三十四章 抵达阎浮提 下午，森林里淅淅沥沥下落的雨线变得断断续续的，林相透过层层叠叠的枝干树叶缝隙看了一眼天色，比清晨明亮不少。 分天山脉的树木长得异常繁茂，站在树下只能隐约看见几缕天光，以至于雨落在树枝上，都是汇聚成水团再倾泻下来。林相看见前方不同寻常的光亮后，便知道那面应该有一片广袤的空地。果然，不出所料的辽阔壮美。 众人惊叹地站在树木与空地的边界打量眼前的盛景，脚下的草地树桩带着经常修剪、焚烧的痕迹，这是在对森林往此处蔓延做出的阻拦。更远处是层层叠叠的木制房屋，越往里房屋越发高耸，却在逐渐下沉的地面之配合下，显得与外围的低矮木屋一般无二高度，在越过一圈浅浅的土黄石墙后，地面突兀下沉。 下沉的凹地靠近林相视野范围里是一圈圈整齐庞大的青石呈环状铺成阶梯蔓延至底面，底部地面也是巨大青石铺就，青石间有着拳头宽的水槽以供排水。远处屋舍俨然，层次分明间，在蒙蒙细雨间透着几分肃穆。 凹地周围均匀地分布着七十二座十人合抱、石面粗糙布满青苔的高柱，柱身惊人地直直插入阴沉的雨云中，看不见顶端，青苔布满的石面上隐约可见一些凹陷以及神秘花纹。 凹地里的建筑不比平地上的建筑低，它们也是呈现越往里、越高耸巍峨的特点，有石质的、有木制的、更深处林相隐约看见一团汹涌在雨水里的苍红火焰。凹地最高的存在是中间几座高塔拱卫的九根与凹地周围石柱类似的古拙高柱，如周边石柱一般高耸入云，石面带着岁月打磨的粗糙痕迹俯视凹陷地周边山野。 狸妖搓搓手对众人笑着说：“走吧，我们直接进去，这片地界上可是有神宫照看的，谁也不敢明目张胆地乱来。” 申明也适时开口道：“这片凹地有百里大小，里面不少部族都开了旅店，相信能容纳下诸位，到这里契约也已经结束了，我们结清契约各自寻地落脚吧。” 联盟组成时签订的契约是申明与各支领队互签的，一式俩份。五百多人里面有十三支当初的队伍领队，双方解除契约后，申明微微松了口气，至少少了大半的违约压力，剩下的自是在阎浮提看是否能找到其他的人，然后把契约结清，不然对双方都是一种负担，只能靠时间来慢慢消磨契约带来的影响。 杜武代表其他几位对妖皇仪式尤为关注的人对申明道：“若是一有妖皇消息，我们应该在哪里联系你？毕竟你手上还有一枚寻迹珠。” “七海商会在阎浮提有开旅店，我会在那里恭候诸位前来。” 自此，联盟算是正式解散，林相等有志于参加试炼日的人也可以专心备战。之前在秋城招募的人，契约也是在阎浮提为止，后面回返秋城，当然是在试炼日结束后，重新招募，再签订契约才行。况且这一路损伤这么大，没准人家也不愿意再入队了呢。 申明邀请楚梦焚和林相住在七海商会开的酒店，楚梦焚瞥了眼林相，道：“可以。” 路上妙吉祥如同来过此地一般，自发地走前面带路，熟稔地介绍阎浮提的建筑分布：“阎浮提分为内围和外围，分割线就是那一圈黄石墙。” 狸妖指了指距诸人有二十余里的黄石墙：“内围是最早的阎浮提，建立在低于我们所站平地十丈的地面上。” 林相发觉随着队伍的迈步，三丈宽的道路俩侧出现一些妖族，他们站在屋檐下隔着蒙蒙细雨冷冷地看着众人，莫愁湖的几名少女有些警惕地看着四周妖族们。 注意到少女们的目光，狸妖轻声道：“不要看他们，有的妖族会认为你们是在挑衅他们，我们走进阎浮提，就算是接受阎浮提此地的规则与保护。只要我们不寻衅，那么妖族就不能肆意地对我们出手。”他转头对申明笑道：“刚刚说到哪儿了？哦，内围阎浮提。”看到狸妖这轻松自在的样子，莫愁湖的女弟子都放松不少。 “这些外围建筑就是后来的妖族围绕内围阎浮提建造的，一开始是一些流离失所的妖族，借着阎浮提周边平安的环境活命。后来渐渐的一些部族意识到这些土地的珍贵，打算巧取豪夺时，阎浮提通过众议会投票决定外围只属于那些流离失所、部族衰败的可怜妖族。” 狸妖扭头回望经过来而来的道路说：“所以这里的妖族都是一无所有的，若是拼命，他们比任何妖族都要狠厉三分，他们也成了阎浮提最坚实的城墙。 “所幸，我们都住在内围里面。内围里面一般是妖族各部族交易的场所，当然外围也有，毕竟有人地方就有烟火，即使是无家可归的外围妖族也会有七七八八的需求，有需求自然就有相应的市场。 “内围里面，妖族各部族除了建立交易相关的商铺外，还有中心的阎浮提神宫，那是周边部族商议大事的地方，你们记得千万不要靠近阎浮提神宫周边三百步以内，不然会被无情击杀。” 狸妖带着众人走到黄石墙前，黄石在雨水的浇淋下呈现一种暗淡的黄色，黄石墙前有一个二十丈宽的口子，有几只妖族在旁边的遮雨棚下把守。 腰间缠着一条蝎尾，身上带着黑紫色甲壳的蝎妖。 双头、红蓝花纹相间的狮子。 一只林相见过的鲛人，浑身深蓝色表明他还未跨入七鼎。 还有一只收敛双翼，一身白羽的鸟型妖族。 狸妖递过一份巴掌大的令牌给蝎妖，蝎妖紫色的眼睛扫过众人一眼，手一挥，立马有俩只小兵拉开拦在路中的木栅栏。 走过黄石墙，林相近距离的看清青色石头铺成蔓延地面的阶梯是多么精致，上面居然阴刻着各种精美繁复的花纹，隐约可以看出对阎浮提历史上大事情的记载、一些对神的崇拜等图样。 狸妖带着队伍走下阶梯，道：“那枚令牌是进入内围凹地的凭证，第一次来的话，需要在外围办理。后面再来就可以直接出令过卡口。” 许湫道：“为什么要有令牌一事？不显得太麻烦？” 第二百三十五章 九宫与秩序 狸妖道：“办理令牌需要外族提供自己的照身牌，证明自己的来历，妖族内部也有类似人族照身牌的东西，亦是要提供。这样可以保证内围凹地的居民与游客都有迹可循，有迹可循即是秩序。分天九宫之地最为注重秩序，据说和九宫的存在有关，多年下来各族已经默认神宫的这项规矩了。” 楚梦焚和林相都微微吃惊，想不到小小的令牌一事竟然和九宫存在有关，这些若不是真切来过分天九宫，典籍记载、识符信息是不会有的。 一路上有妖族打量，林相也看见街道上有不少形态各异的妖族还在雨中买卖交易，拉车的不只是骡马，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妖兽，甚至林相还看见几辆自动行驶的炼气车。 进入凹地，狸妖向申明问清七海商会开的旅店位置，走街串巷间把众人带到一间旅店门前，雨声里隐隐约约有叫骂声、嚎叫声从里面传来。旅店大门装修的很豪奢，俩根一人合抱的门前柱，上面雕着细密的精美图案，林相一眼就看出那是金的。 毛建飞很没品地敲了敲柱子，发现里面也是金的后，对申明道：“你也不怕被哪只小妖偷去了。” 狸妖比申明还先开口笑道：“毛队，阎浮提里面偷窃可是要直接处死的罪名。” 毛建飞闻言摸了摸鼻子。 申明适时出现解除对方尴尬，他上前几步把手往敞开的青门里一引，示意众人先进。 林相注意到，金柱后面有俩扇门，左青右红，喧嚣声都是从红门那边传来的。申明解释道：“红门里面是酒馆，寻欢作乐的地方。青门里面才是住宿的地方，这要安静许多。” 进了青门众人明显察觉到隔壁的音浪减小不少，房内陈设很简单，几张方桌椅凳，一个木柜横在左边楼梯口旁。大堂里面就柜台后面有一个年轻男子，再无他人。 年轻男子看见众人入门立马笑着迎了上来，身上穿着黑色衣裳，衣袖带着光亮的油污块：“哟，稀客稀客，能来阎浮提的人可是少见，小的来这里十来年都没见过几回。”顺势躬下腰：“几位客官可是住店？阎浮提里最好的旅店肯定要有咱七海客栈了，保证让诸位住得满意，伙食也是和在人族那边差不了多少，至少孜然不会撒上厚厚一层。” 最后一句，他俏皮地引用人族嘲笑一些妖族的话，有的妖族很少吃到人族的各种调料，往往喜欢在食物上撒上厚厚一层香料以示豪奢。 申明走了进来，笑骂道：“马六，你来这里也才九个年头吧，怎么就十来年了？徐老呢，是不是又到隔壁赌钱去了？” 马六一见申明，笑得更加灿烂：“原来是会长大人光临啊，我说这个时节怎么还能有人进阎浮提，原来是借了会长大人的东风哦。”直接转身从柜台上拎了一壶茶，托盘上摆着一个盛满水的碗、几个白瓷杯，顺手摇了摇旁边放置的摇铃。 马六招呼众人坐下，在碗里把茶杯挨个烫一遍，嘴上回答申明的问话：“掌柜的在后院，最近阎浮提查得严，下雨天没什么生意，他就自个儿在后院睡觉打磨时间。”他挨个儿给众人倒上茶水，涎着脸对申明笑道：“我这不都九年出头了嘛，按照燕国那边的说法，可不就是十年了嘛。” 申明喝了口茶水，温度偏凉，茶非好茶，也能入口。听到马六的话，刚想说什么，就被一声冷哼打断了：“还不快去把房间收拾出来，让人家在大堂坐着干等喝水吗？” 一个山羊胡的灰衣老头对申明拱手一礼：“见过会长。” 申明起身把徐掌柜搀到桌边坐下，寒暄几句后，徐掌柜很有眼力见地道：“我先去吩咐后面准备饭菜，诸位贵客稍等。”申明再呷了口茶水道：“诸位，休息一下吧，吃过饭菜，房间也差不多收好，直接可以入住了。” 张奇纳罕道：“开旅店不该是经常打扫房间嘛？” 申明耸耸肩：“这里基本上是给人族落脚的，妖族要住的旅店在另一条街上。众议会封锁边境，能来阎浮提的人族少得可怜，其他旅店把人一分，能来七海客栈的就更少了，自然不会天天打扫房间。况且那些盘桓阎浮提的人族哪会掏钱住旅店，直接租个房子住下来不香吗？” 不多时，大堂一角已经收拾出一桌饭菜，十人一妖围着圆桌子坐了一圈，马六倒是没有吹嘘，饭菜还真和在人族那边一般无二，算不上美味，熟悉的味道却让众人倍感亲切。 重伤的樊湘这段时间也恢复的七七八八，脸色略带苍白地小口吞咽饭菜。张奇与毛建飞、申明自是引着饭桌上的气氛，加上狸妖的打趣，氛围倒不至于冷清下去。 说过些闲话，申明道：“楚湖祝，你们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在确认有妖皇祭坛的情况下联盟的不少队伍行动方针都有所改变，如之前约定后面要找申明帮忙的杜武等人，莫愁湖自是一样。 楚梦焚一一看过桌上的其他人，她首先望向毛建飞：“毛执事，你和张师傅可要参加试炼日？” 毛建飞摇头道：“我们几斤几两很清楚，这次前来护送队伍进入阎浮提再回到秋城才是我等需要考虑的。” 楚梦焚点头：“好，那我和许师姐她们备战试炼日时，劳你与张师傅多费心，找其他队伍打探一下其他弟子的下落，契约表明他们还活着，就是不知道现在何处，另外，探听妖皇的事交由你们全权负责了。” 建飞二人自是应下，楚梦焚对许湫几人道：“许师姐，试炼日你们也上去试试吧，遇到强敌认输便是，没准师姐的破境将落在此处。几位师妹多见识下诸多种族的灵玄之道对今后也有益处。” 许湫几人自是应下，只是樊湘怯怯地瞥了林相一眼，小脸苍白地道：“可是湖祝，我也才三鼎，姚先生定是要参加学徒试炼柱的，我们……” 毕竟林相几次在秋城的成名都是凶名，尤其是当初寒潭院外一战，以及玄生一剑杀大树，凶名在外不由得樊湘有些怂。 第二百三十六章 申明的推论 楚梦焚道：“李子，你若是遇到我莫愁湖的人记得手下留情。” 林相点头。 楚梦焚见他点头意味深长地道：“这次试炼日可能会比以往更长，我们提前结束后，也会去探听妖皇一事，最不济也要确定分天、离恨、北海三处妖族练成一处的具体方略。到时还望申会长不吝赐教几分额外的情报。”最后句话是对申明说的，申明自是点头。 有些事，楚梦焚不好开口，自是毛建飞这些糙汉子莽上去，他摸着下巴道：“那申会长这次来阎浮提也是打算参加试炼日？我们湖祝也是六鼎名士，莫不是你俩要过过手？”申明开口刺探莫愁湖的方略，楚梦焚鉴于之前联盟情谊，如实相告，毛建飞自要代表莫愁湖还以颜色。 林相可是知道申明当初被楚梦焚一掌劈飞之事的，忍不住看了申明一眼，申明觉得莫名，只得专心回答毛建飞的话，也是对莫愁湖回答。 “试炼日我就不参加了。 “这次前来其一是为了确认商会在这边的人情况怎么样了，毕竟之前妖族封境导致音信全无。正好乘着试炼日，龙蛇混杂，妖族不能维持边境封锁，趁机进入南地乃至阎浮提，确认商会留驻人员的情况。 “再一个嘛，自是借着试炼日妖族聚集阎浮提的时候，看能不能通过商会以往结下的交情，确认妖族北上的缘由以及方略，看会不会对商会有所影响。若是有自是要及时调整，毕竟花了近十年才把尖岬海的海运与陆上的陆运商路驳接起来。 “最后则是来到南地的事了，发现妖皇有出世迹象，自是要在阎浮提打探清楚相关情况，免得七海商会的资金白白打了水漂。 “后面两事基本可以归作一事，我到了阎浮提自是要开始联络之前交好的妖族，看能不能从中窥出蛛丝马迹，好为日后做打算。 “既然已经说到这里，莫愁湖也有调查妖皇的打算，要不你我两家在阎浮提再次联手一次如何？” 申明目光灼灼地看着楚梦焚，他知道刚刚毛建飞的问话代表的是楚梦焚。 对于‘老油子’之名在团队里声名远播的妙吉祥，申明却是没有寻求过他的帮助。申明作为七海商会会长，察言观色，只言片语推出对方心理的能力自是不缺的。他当然能看出林相不愿意刺探狸妖不愿谈及的事，所以他也没有请求狸妖的帮助，甚至之前联盟里面有人提出过这些想法，都被他拦了下来。 楚梦焚听到申明的询问后，自是点头认可，并约定她明日去拜访一位长辈，若有相关情报自会共享出来。原本莫愁湖队伍真到来阎浮提，自是要落脚那里的，既然有申明邀请，当然不会再去叨扰人家。 申明道：“既然大家有合作的共识，那关于对妖族现今动向的情报收集我有一些拙见。 “妖皇出世定是必然，可历代妖皇出世也定会欠下因果。玉砌山城只凭妖皇可弄不出来，光这一座城就是数十部族甚至更多部族的付出。 “这等因果也让妖皇出世后愿意让他们与自己一同分享宰制妖族之权的缘由，故而妖皇出世，自有一朝天子一朝臣的说法。 “即使试炼日上争不过其他妖族，妖皇虽不能违背试炼日传统，可有妖皇的照拂，还是能落得一二好处维持部族壮大的。既然已经知道妖皇出世因果干系到部族兴衰，若是中部的那些大部族占据所有好处，怕是整座分天山脉都要被其他闹事的妖族打得七零八碎。 “所以关于妖皇出世之后的权力交接，自是妖族默认的平稳过渡模式，不然有均国、燕国、止戈国、莫愁湖等势力盯着的妖族若是内乱起来，指不定分天外域都要沦陷。 “还记得开元初年妖族因为南边蚕国等国家城邦联合起来的南拓之事骤然暴起吗？后来越演越烈，开元十四年时还有北海妖族顺阳江逆流而上加入其中的事。”申明问及的这件事林相有印象，当时也是林相第一次察觉到柳家对自己目盲检查之事的不对劲。 申明没有等其他人的回应，自顾自地说下去：“现在结合分天、离恨、北海三地妖族联合一起的事，或许南地过去十来年的纷乱即是妖族内部在争夺权力造成的，流露在外即是对南地人族的肆意烧杀。 “在去年确立权力交接在哪些部族后，铁血派妖族退出舞台，由亲善派妖族上台，借着亲善之由收集妖皇仪式的材料，让铁血派退居幕后暗中举行仪式，事情败露也方便给其他势力解释，所以南地才会流传着妖皇出世的谣言。 “不知道我的这个推论如何？” 林相心中赞叹，他那天接受申明争夺联盟盟主一事，已经猜到申明对南地情况了解很多，可没想到从未在南地事宜上主动发言的他，能做出这么丝丝入扣的分析。 楚梦焚抿下一口果酒，莫愁湖同意和申明结盟来阎浮提即是冲着七海商会的渠道，结果路上申明不漏山水，到阎浮提才展现出能把商路铺设至阎浮提的商会水准，前后不一为何？ 毛建飞适时开口道：“七海商会对妖族分析得如此透彻，不知还要我等莫愁湖作甚，况且来阎浮提的路上，在南地不曾动用商会渠道，但在丘泸河前又动用与鲤水妖的交情让联盟诸人渡河，前后不一致的行为着实让人难以理解个中缘由。” 林相第一次听说丘泸河鲤水妖的事，想不到居然是申明在其中牵线搭桥，还道是联盟队伍强迫鲤水妖的，经当时的毛建飞一说，林相也觉得申明行事不一致。 申明见众人吃得差不多了，示意在另一边等待吩咐的马六把桌子收拾干净，上了一些淡茶以及瓜果，等马六再次站远后才解释说道。 “一开始不选择七海商会带路，是缘于我终究是作生意的，讲究和气生财。我们这一次去阎浮提，在对情况没有确切结果时，贸然下注，对商会的利益有所影响，所以我不选择商会的途径，毕竟不能因为自己的事，破坏商会其他人的利益。” 第二百三十七章 申明的谋算 等诸人接受自己的一开始不动用七海商会的渠道之解释后，申明继续说道：“我在拓岩拿到妖皇出世的信息后，一直在搜寻相关讯息以求能作出利益最大的选择，直到联盟建立。 “毫不客气地说，当时的联盟代表了山南山北大多数势力，其中对于妖皇出世的不同看法与立场更加深了七海商会站队出错的风险。 “借着盟主的身份，我看清不少势力对待此事的真实态度，就算七海商会打算俩头下注，也得做好倾向才是。 “联系鲤水妖、收集主持仪式阵法者的信息、今天对莫愁湖的开诚布公都是在妖皇死这一方增加筹码。 “毕竟事后闹大了，妖族肯定会追查我们。丘泸河的部族都知道：七海商会通过鲤水妖载了一批人前往阎浮提。商会的利益必然会受到影响，甚至商路断绝也说不准，可是这些落在莫愁湖眼里不正是我七海商会的付出吗？” 申明对众人微微一笑：“至于妖皇生这一边的筹码，自是我在知道妖族内部是新旧势力更替后，需要尽快地来到阎浮提，和新势力联络上，以稳定市场。而动用商会与鲤水妖的关系，自是节约时间，还能赚联盟其他人的情分，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呢？” 毛建飞伸出手指，道：“一个问题，我们是去找祭坛主持者，并杀死妖皇的。若是事成，你动用了商会渠道，妖族自然会给七海商会记上一笔账，这和你们商会的利益不符合。” 申明偏头淡笑，笑得像个狐狸：“不不，不对，不对。 “要找祭坛主持者的是莫愁湖，我七海商会是来阎浮提看清楚妖族形势，知道谁是新势力，然后去搭上线谈生意的。杀死新皇，我七海商会也是替莫愁湖甚至你们联系的其他队伍出力啦。你们总不会不领情吧？况且，之于各位，我也是小小地为拯救山北出了一份力，不是吗？” 他把寻迹珠放在桌上：“这枚珠子现在归莫愁湖处置了，想来你们定会用它联系其他有志扼杀妖皇出世的队伍一同寻找妖皇踪迹吧？联盟所有人都知道是我以高超的阵法造诣做出的这枚寻迹珠，莫愁湖事成后可会否认这一点？” 楚梦焚轻声道：“不会。” 林相听到这里不得不佩服申明的谋算，无论是新皇成功豋位还是新皇被杀死，七海商会都会获得丰厚报酬。 毛建飞道：“不愧是七海商会的主人，这等谋划佩服，你就这样把谋算说出来了，你认为我们还会领情吗？” 申明继续笑：“我全心全力地帮助你们，这几日七海商会的情报也会共享给你们，莫愁湖当然得承这个情，利益面前个人的爱恨太过渺小。” 楚梦焚眼皮一翻道：“莫愁湖不在意你会在其中获利多少，只会看结果如何，只不过你还是打算俩头下注？发妖皇乱世的战争财？” 申明沉默片刻后才道：“不是战争财，妖皇乱世，七海商会自是全力支持均国大军征讨。现在七海商会还坚持俩头下注的缘由是来自一个猜测。 “我们都知道玉砌山城是妖皇临世、觉醒血脉的舞台。 “可，若是妖皇觉醒时，玉砌山城里面是很多妖呢？互相厮杀的妖呢？ “我与杜武聊过，据止戈国当年推倒玉砌山城记载，当时城内不少妖族不止是殒没于那修罗神剑一剑断半城的威势下，还有些妖族的伤痕是互相厮杀所致。 “止戈国猜测妖皇也许是从那些厮杀的妖里面，养蛊而出。 “若是如此，也许七海商会能与一位亲善异族的妖皇搭上线，那样岂不是一本万利？商会只需要在此刻适当流露善意即可。” 楚梦焚沉思片刻，道：“好，莫愁湖接受你的善意。”算是为这次联手定锤。 毛建飞顺手把寻迹珠收下，算是呈了申明的情。 申明脸上的笑容灿烂无比，眼角甚至出现了鱼尾纹：“既然我们已经达成共识。现在关于怎么摸清妖族里面参与妖皇仪式的部族一事就有说道了。”他直接清出一片桌面，凝水写字。 “寻迹珠，从这条线可以抓取到主持者是谁，可寻迹珠的感应需要人慢慢地走街串巷，以此圈出目标人物。这个需要耐心，以及掩盖行迹的工夫，所以交给毛队是最好的选择。”他说着话，在桌面写出‘寻迹珠’、‘主持者’两个名称，并拉出一条线。 “剩下的即是判断出过去十来年，妖族争得胜者资格，妖皇出世正式上位，接手妖皇新赋权力的新兴部族。这需要大量的信息分析，所以我们需要先收集信息，希望在这方面你们可以跟其他队伍一起汇集信息。 “收集情报的方向，我有几个建议。”他在桌上写下“矿业”“粮食”俩词。 “妖族最重视矿业和粮食，这里面又有炼钢制铁、采矿、找矿、种植、运输、粮食再加工等行业，我们需要收集的便是这方面的消息。 “新老交替，必不可少的是这俩大支柱的归属变更，我们需要知道的是这些行业里：龙头老大是谁、最有竞争力的是那几位、他们相互之间有那些合作与矛盾。 “其后还需要了解各部族的动向。”申明在桌上上写下“风言风语”四字。 “有的部族是天然的劳动力，比如角牛人族，开采矿业一般就是找这个部族的妖族合作。我们需要知道关于这个部族一些传言，比如：和哪个部族有仇恨，部族里的贵人有哪些传言，这些都可以找出这个部族潜在盟友和对手，找到他们的盟友，盟友里面就十有八九潜藏着新兴的、即将接手采矿行业的部族。” 最后申明写下“平稳”二字：“一切政权的过度，一开始都是以平稳为主的，只有伤害大部分部族的利益时，才会爆发部族的内战。分天、离恨、北海的妖族明显有控制内战的痕迹，让我们错以为他们是在北征。 “所以妖族高层对于，这次新旧交替也是希望以平稳为主，为了维持这个平稳，他们就需要伸手维持这个稳定，伸手了那么就有接触，有接触就有痕迹，有迹便可循。 “我希望大家能齐心协力找到这条痕迹，目前我能想到的就这些，不知道诸位还有没有补充的？” 第二百三十八章 听说你和她一块长大 申明说完巡视一圈桌子周围的人，余光更多的还是放在狸妖身上，狸妖爪子来回搓着，碧眼滴溜溜地转动，竖立的耳朵一动一动，注意到申明的目光，他嘿嘿笑道：“隔壁的酒馆有妖族？” 申明一怔，明白对方不想掺和，旋即道：“不少妖族也会来打牌喝酒，你要是感兴趣可以直接去看看。” 狸妖手脚变得麻利起来，它问清房间位置，毛发耸动跌宕起伏间拎着行李上楼去，申明见状，也干脆宣布此次商议到此结束，剩下的自是收集情报信息后，再作汇总分析，到时候再拉人开会。 众人也各自拎着行李往楼上客房走去，自是一人一间。林相还没到自己房间已经遇到折返回来的狸妖，狸妖笑眯眯道：“小主要不要跟我去乐呵乐呵？蝎族的美人……” “他明天还要去看看试炼柱呢，哪有时间跟你去花天酒地。” 一个声音自林相身后响起，却是楚梦焚。她斜着眼睛，手按刀柄笑道：“你还不快去隔壁占好位置，晚点可是连坐都没地方了。”狸妖瞥到对方素白手指轻搭的刀柄，缠在腰间的尾巴一抽，立马咚咚咚下楼。 林相扭过身子还没来及说他明天的安排，楚梦焚抛下一句话：“明天你跟我去拜访一位长辈，之后一起去看看试炼柱。” 林相纳罕道：“你那些同门不也要参加试炼日吗？怎么不一起？” 楚梦焚杏眸一眯，旁边的许湫笑道：“我们只是想上去走一遭而已，自然随便看看就好，由我带着师妹们前去即可。至于那位长辈，”说到这里许湫有些头疼似地捏着额角道：“那位长辈在莫愁湖也是以严苛出名，不够惊艳的人，都难以入门，姚先生与湖祝都是有志夺魁的人自是可以去的，我们还是别自讨没趣了。” 林相应下，遂众人各自进入房间休憩。 三月廿七，雨。 清晨诸人随意吃过店内的早餐，许湫带着三位师妹打着伞径直往阎浮提中心行去，神宫和试炼柱所在的镜水湖都在阎浮提中心。 狸妖昨晚浪荡了一晚上，雪白毛发一身烟草、熏香味打着哈欠也不回房补瞌睡，直接拿了件蓑衣打算往外行去。 结果毛建飞和张奇又跟着申明往隔壁酒馆走去，按照申明的说法，七海商会开的这间酒馆在阎浮提也能排上字号，故而龙蛇混杂，什么消息都有流通。他们自是要借着如此好的环境去打探消息，只不过瞥到狸妖似笑非笑的目光与楚梦焚撇嘴的样子，林相隐约猜出这三人怕是要跟狸妖昨夜的勾搭差不多。 大抵是凌晨雨势变大，以至于到辰初二刻（早上七点半）街道上的行妖路人都稀少无比，偶尔由远及近踩着破碎水声靠近的身影都是直接窜入隔壁酒馆，侧面地印证申明对酒馆的评价。 在大堂等雨势小一点再出门的林相似有所觉，忽的看向街道外，楚梦焚察觉到他的异样亦是看去。 一顶暗黄油纸伞首先出现在林相与楚梦焚眼帘，接着是暗紫色利落猎装收束腿线的黑靴秀足，丹凤眼熠熠生辉地落在鹅蛋脸上，柳眉随眼风落在楚梦焚艳冠天下的精致脸庞上微微挑起，待眼风扫到旁边林相，却是如暮春料峭风，穿堂而来，薰衣草香。 秦南袖。 林相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刻这个地点看到秦南袖，楚梦焚杏眼更是带上几分讶色。毕竟算是共经患难过，楚梦焚展颜一笑迎了上去：“秦公主没事真是万幸，我还没来得及打探燕国队伍的踪迹，想不到你先寻了过来。” 秦南袖微露贝齿笑道：“昨夜黎粟安来到燕国在阎浮提的驻点，方知那日突围失败后的情景，这才把一颗心落下，不然南袖一生都将有愧于楚湖祝了。当日随队一起突围的还有莫愁湖的一名男弟子与一位女弟子，刚刚来的路上碰到许湫，已经告知她，让她去接人了。” 楚梦焚道谢中，俩人次第在大堂木桌旁坐下，马六很有眼力见地倒上茶水，然后缩在柜台处远远打量这厢动静，毕竟俩位绝色丽人看看都觉得养眼。 秦南袖与楚梦焚大致说了当日破围之战的后事，她与沙华国的折可带着百十来人走小径进入分天山脉，由于她一路突围来得艰辛，能进入分天山脉的人大部分都是四鼎玄气使往上，掺杂着少许学徒。 她们在外域走得顺畅，过了丘泸河，原本还举步维艰，待传出申明那一支队伍的消息，吸引妖族诸多注意力后，自己这一方的行程反而轻松不少，比申明这边提前三日达到阎浮提。 昨天听说了申明的到来，一个是把莫愁湖幸存弟子交接给楚梦焚这边，再一个是把契约结掉。 叙过不少闲话，秦南袖抿了一口茶水，柳眉微蹙，放下茶杯，看到大堂内独坐在窗边的林相，眸子微微一眯，缓步过来。 林相察觉到目光在自己脸上、鼻尖、耳际、鬓角一扫而过，他回望，笑。 “秦公主可是有事？”旁边大门不过去，直接往自己这边走来，目光还看着自己眼睛，这不是有事的样子？ 秦南袖站定，笑靥如花，眸子干净明澈：“姚先生定是要参加试炼日的，南袖特此先来恭贺先生夺魁。另外，此地不是燕国，还望先生莫以公主相称。” 大堂另一边的楚梦焚闻言挑眉。 林相笑道：“承秦姑娘吉言，希望秦姑娘也能在阎浮提跃龙门。” 秦南袖目光从林相脸上一滑而过，清冽如刀，似要划破林相脸上的人皮面具，低头浅笑：“承你吉言。” 转身，撑伞出门，径直往酒馆去，她找申明结清契约。 林相看着门口出神，他在想，秦南袖是不是真的认出他来了？九觉隐约给出确实如此的感觉。 “她在怀疑什么。”身旁传来一个声音，不知何时站在旁边的楚梦焚。 “可能和你一样。”林相平静回答。 潜台词俩人都很清楚，楚梦焚垂下眼角，看着林相腰间折杨柳剑柄上的粗粝绒线，道：“听说你和她一块长大。” 第二百三十九章 似曾相识的女子 “只是朋友。”一字一顿，林相抬头看着那对绣水明眸轻声道，他不知道为什么要如此认真地解释，如同那次拒绝秦出云的赠剑，全然是心底第一时间浮现的念头，他只是觉得若不说清，会错过什么。 楚梦焚没有接话，直接往门口走去：“走吧，先去办正事，拜不拜入莫愁湖后面再说，先带你瞧瞧莫愁湖在阎浮提的关系有多硬。” 林相跟上，俩人各撑一把伞往东面行去，街上雨势急促，不磅礴。 林相跟着楚梦焚在阎浮提东面的小巷子里穿梭，楚梦焚仿佛有个确切的方向，除了有些分不清死胡同之外，她的行进路线很明确。 小巷逼仄，脏物满地，即是神宫统治的地界也不是干干净净，雨水溅得颜色深黑的木门关锁的小院里偶有人声、妖族俚语、器物摔地等声响。雨晨的阎浮提，亦是带着几分烟火气息。 小巷旮旯总会滋生几分阴晦念头，神宫的庇佑也得是那些神侍在场或是公之于众的情况下。阴雨天里，总有些心思遂潮湿阴冷的水汽摄住心肺，凉血灌顶，冷血纵凶。 偶尔有拦路的妖族，楚梦焚右手会按在红茶刀上，刀锋微微吐露，那份凌冽的意气会让对方退避。 遇上不开眼的，楚梦焚会亮出一枚狸妖给的阎浮提令牌，若是对方还执迷不悟，一线刀光飘零在细雨间，染得夜色一片森寒。血花起，身首分，林相从楚梦焚一路上的三次拔刀中隐约看出一门高深拔刀术的影子。似乎察觉到林相的心思，楚梦焚头也不回地说：“四木想学吗？这门拔刀术也可以用在剑法上面。” 俩人有种默契，没人的时候，楚梦焚喜欢叫他四木，林相自是跟着顺嘴接了下去：“只要你愿意拜入莫愁湖。”他朝撑伞行雨中的窈窕背影翻了个白眼：“三林这么热情地邀请，会让我觉得拜入莫愁湖很廉价哎。” 楚梦焚轻哼了一声，没有接话。 这时，前面走来一个女子，一身墨绿衣裳，一顶泛黄油纸伞，手上提着一个花篮，里面放着一些暗青果子，她冲楚梦焚一笑，即使隔着重重雨帘、蒙蒙夜色，林相也能察觉到对方惊人的魅力，那是一种勾人心弦忍不住想要细看的魅力，尤其是左眼角下方的一点泪痣，让那对狐狸眼显得勾魂夺魄：“你好，需要买些茶落果吗？很甜的哟。” 楚梦焚不接话，直接走过，那份凛冽的意态让她的脸呈现出一份惊心动魄的美。林相对那女子微微摇头，示意不买。 擦肩而过时，女子拿出一枚暗青色的茶落果伸出伞外递给林相，雨水淋在她白皙细腻地指掌间缓缓流下，衬得果子越发剔透。她笑：“看你样子是初到阎浮提吧？如非必要，尽量少往这些巷子里走呢，毕竟神宫也不能照彻整座阎浮提。这枚果子送你，祝你好运。”一股莫名的熟悉感在林相心底突兀荡开。 看到对方被雨水沾湿的衣袖，林相下意识地接过果子，顺手递过一枚刀币。女子大方的接过刀币放在篮子里，撑伞往林相来处去。 林相握着果子快步追上楚梦焚，轻轻说道：“我有种见过她的感觉，但我很确信我没见过她。” 林相的过目不忘只适用于静心记忆时，若是平时不费心思，还真做不到那种见人一面历年不忘的境界。那位女子带给林相的熟悉感，林相隐约觉得似曾相识，但他很确信自己没见过如此美貌动人的女子，仅比楚梦焚差了几分颜色的美丽容颜确实让人忘记。 “仔细回味一下，当时是否有时空错位的感觉。”楚梦焚停下脚步，回身轻轻说道。 林相闭眼，体味片刻道：“就像是很久以前见过类似的情形，莫名的和刚刚重合，带来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那确实见过。”楚梦焚道，“这需要你从以往记忆里寻找答案了，对方的神情、姿态、服饰、言语肯定有你熟悉的，不然九觉通晓的你不会有所反应。后面再慢慢回忆吧，到地儿了，打起精神来，这位殿下可是眼光很挑剔呢，不要丢我的脸啊。” 林相抬眼，他们居然出现在拱卫中心石柱的东面高塔下，铁灰色的高塔在雨里带着一股拔然出地的狂放感，撕开雨幕、挤开铅云，俯瞰蔑视脚下俩位不速之客。 塔壁是铁灰色的石壁，上面篆刻的花纹时间把它蚀刻得模糊不清，隐约林相看见塔背后有红色火光跳跃，那应该是林相远远看见的苍红火焰，现在近处的林相可以细微察觉到雨水也无法隔绝的热意。 林相问道：“莫愁湖原本是打算住这里？”他没记错的话，申明有提及过，阎浮提中心是神宫与镜水湖，周边的皆是一些强大部族建立的住所，甚至有大妖常住。 林相怎么也没想到莫愁湖的住所这么霸气，直接过去几步路就是立着九根试炼柱的镜水湖了。 楚梦焚对林相眯眼笑：“哈哈哈，没想到吧？” 林相这一刻很老实：“没想到。” 楚梦焚走到石塔门前，无人看守的塔门紧闭，拉起上面俩只青铜门环叩击在石门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耳力过人的林相惊讶发现这声音只在石塔周围三丈回响。 “嘎吱~” 石门缓缓敞开，即使经历一路行来锻炼的眼界加之狸妖时不时天南海北地胡侃，待林相看见门前的生物后顿时给雷得眼歪脖子斜，他看见一只两尺高的红圆斑白蘑菇站在门口，他很好奇这没手没脚的蘑菇怎么开的门。 楚梦焚手中拿出一枚令牌在蘑菇面前晃过。 蘑菇朝俩人弯了弯白色的根茎，转个头一蹦一跳朝里面行去，楚梦焚收好令牌神色不动地带着林相往里走去。 路过门口，林相下意识地瞄了眼石门，好吧他知道蘑菇是怎么开的门了，感情有个滑轮连杆机构，蘑菇完全可以拽着绳子把门拉开。 第二百四十章 乱世临、妖皇出 蘑菇开门的奇特方式已经让林相有所期待，结果一进去，这么宏伟高大的石塔，内里的布置却怎么都透漏出一股小家子气。空空荡荡的走廊、楼梯、墙壁，顺着楼梯上走，中间路过的房间依旧凄清得只余透过没装玻璃防风纸的窗棂打湿空荡青石地板的风雨。 林相恍然楚梦焚为何接受申明的邀请了，在这里住下去，和在野外住有什么区别。 直到到顶层，一只红蓝相间的双头狮子趴在空空荡荡的房间中央，风雨透过窗棂把附近地面打得湿漉漉的，蘑菇蹦蹦跳跳地到一个窗户边，淋着雨水，白色根茎上隐约可见的人脸，露出一副享受的模样。 楚梦焚拿出令牌示意，拱手一礼道：“莫愁湖第五十任湖祝楚梦焚，奉师门之令拜见裹心殿下。他是我的朋友秋山林相。” 林相虽惊楚梦焚的直言，但他确信对方不会害自己，遂拱手一礼。 狮子右边蓝色毛发的头依旧趴着，左边红色毛发的头立了起来，对楚梦焚道：“还道你们莫愁湖会错过这次试炼日呢，毕竟外面有些部族闹得挺厉害的。” 随后左边红首趴下，右边蓝首立起来说：“冷焰狮族裹心，你身上有我熟悉的气息，不知是哪位故友？” 林相没想到面对一只能冠以‘殿下’之称的大妖，它居然会问及自己。大妖不是殿下，殿下必是大妖。 瞥到对方蓝色狮头下的苍红狮眸落在自己腰间的横吹曲上，林相摘下佩剑，双手递上。 “殿下可是从此剑上感知到故人的气息？” 蓝首：“正是。” 林相道：“剑名横吹曲，家母所赐。” 红首：“噫，是那只白猫的藏剑。听说当年秋山枪宗去找白猫看过白虎煞，小公子可是枪宗之子？” 林相心头微汗，难怪楚梦焚直接挑开自己身份，对方能从一柄剑上，想到林泳澄当年去找秦燕观白虎煞的事，自然有其他手段能洞悉自己身份：“家母正是枪宗林泳澄。” 说出这话，林相只觉一股畅快从心底蔓延，一如那夜反杀红莲时坦诚身份时的感觉。 蓝首：“难怪你脸上带着一张人皮面具，毕竟那次事情闹得挺大的。等过些年，你娘的修为再上一层楼，或者傅先生证道宗师，大家即使知道你的事，也不敢多说，现在倒是得隐姓埋名了，可怜的孩子。” 林相尚在纳罕裹心怎么看出自己脸上有面具，红首下句话解开疑惑：“你应该也遇到妙先生了吧？我闻到你身上有他的味道。” 林相木脸点头，狸妖到底啥身份？看起来撑死了六鼎的修为，怎么一只冠以殿下的八鼎大妖叫它‘先生’？ 裹心不再与林相交谈，红首转而问及楚梦焚。 “燕子呢？她不是说要来阎浮提？” 楚梦焚道：“早已从樊山出发，走东边山麓横穿分天过来，现在离阎浮提应该还差几日。” 红首：“樊山？” “硫师近年有所得，在樊山结庐宣讲道义。” 裹心蓝首再次抬了起来，和红首对视一眼说：“想不到、想不到。燕子可是只差半步？” 楚梦焚轻声应是。 裹心蓝首垂下，红首道：“燕子这次前来可是要践道？” 所谓‘践道’即是当初柳骁对林泳澄提出的收弟子看自身之道开花结果的说法。 楚梦焚道：“硫师此次出山乃适逢其会，引子是之前我与硫师落了几分情份，在我延请其出山后，她曾心血来潮，说及观山北诸事，或将有千年前止戈国立国之血祸，此次前来看能否减少几分兵戈之事。” 裹心红首微微一垂，蓝首也趴了下去：“硫虹燕是站在什么立场上说这话？” 楚梦焚神色不变，似乎没有察觉到裹心语气里的情绪：“寻道者的立场。” 空气里的温度骤然一降，窗沿的雨水结起细密冰花，裹心红头轻轻吐气，空气里的温度缓缓回升，冰花化作雨水流淌。 “樊山、樊山……”裹心连续念叨两次，右边头颅的狮眼里流露出几分明了：“所践之道可是樊山所说的‘共存’？” “正是，硫师现为樊山共存之道的首席讲师。” 裹心红首呼噜一下道：“既然不站在人族、也不站在妖族立场上，那么她如此说，我也无从指责了。既然如此，冷焰狮族愿与一位未来的宗师结个善缘。”裹心微微一顿蓝首道：“尤其是一位妖族出身的宗师，想来当初她远赴山南就是已经看出几分端倪了吧，不然也不会有那心血来潮，还恰好是共存之道。” 楚梦焚的心觉让她隐约察知到裹心大抵清楚分天妖族北征的深层缘由，余光轻轻落在林相身上，林相微微点头，表明没有太大危险，察知到林相领会到自己的意思，她嘴角微勾，开口问道：“裹心殿下，我可否请教关于妖族北征与妖皇一事之间的联系？” “想不到，我裹心有生之年居然会第二次为人族介绍妖族。”裹心红首发出几声不明意义的笑声。 “妖族是由各个部族组成的，最高权力由各部族选出的长者组成的众议会执行。 “若逢皇族血脉诞生并觉醒，权力将归咎于妖皇陛下。而每逢乱世，必有妖皇生。为了让妖皇血脉觉醒，需用部族之血结合各种生灵之血献祭出的玉石砌山城祭坛一座。 “再以百万血食作献，恭迎妖皇豋位，这百万血食自然是从试炼日里排名最低的各部族里面出，再去与人族厮杀共凑百万生灵数。 “北征恰好是一场很合适的祭祀，分天、离恨、北海连成一线，妖皇执掌这个国度的权柄，才能在乱世中为妖族谋得一席之地。 “对于燕子的想法，冷焰狮族只能保证在最后的献祭时，会克制住杀戮之心，既是如此必要的杀戮依旧不可能避免，狮子只有露出尖牙利爪才能避免鬣狗的撕咬。” 楚梦焚凝眉说：“殿下何来乱世一说？” 第二百四十一章 后悔像是红叶铺满了莫愁湖 裹心红首淡淡说道：“人族对土地的渴求是不可避免的原始欲望。均国之前的拓边战略虽然失败，但那只是激进派的失败，他们对分天山脉西麓的渗透没有一刻停止过。听过不周天神宫为了庇佑不少被人族驱赶进山的妖族，神宫神女都已下嫁均国齐家，以求在均国政坛发言的机会，为分天西麓的妖族谋求容身之地。 “燕国在离原开始南下之路，分天东麓也有被驱赶入山的部族。至于南地这片土地若不是分天妖族北征，定是和开元初年一般无二的南拓情形。 “妖族对土地的渴求不如人族，可妖族也需要生存空间，如今分天山脉北方和人族的界线被你们推进千里百里不等，为了后代不被饿死，我们需要抗争，抗争自然需要一位可以统领各部族的领袖，这自然是妖皇陛下才能做到的事。 “况且，均国、燕国摩擦日益加大，就算以后俩国为山北霸主再起兵戈，无暇顾及分天山脉，但分天山脉各部族不联合在一起，迟早会被日后的霸主一口吞下。” 楚梦焚道：“三地妖族连成一线，岂不是正好横戈在俩大强国之间，能有幸免之理？” “为何不是妖族联手山南妖族以分天山脉为桥梁，在山北东西拓边谋求妖族一统山北之大势？” 楚梦焚沉默，谈话说到这里，已经不能谈下去了。种族立场这是大势，一名宗师也拦不住的大势。她和林相都没想到，妖族的野望如此磅礴，此般气吞山河之势，落在山北倒真是如裹心所说的乱世临、妖皇出。 裹心开了话匣子就没法收回去，不光红首在说，蓝首也开始插嘴：“一开始浮明大陆是妖族所有的，后来人族渐渐联合在一起，一步步压榨妖族的生存空间，这么大一个大陆，偌大妖族只能盘踞在崇山峻岭间，能有这么一块栖息地，只因为人族无暇开垦这些土地。整个浮明大陆妖族占据的地方不足人族土地的一半，现在人族再次开启了扩张之心，妖族岂能再坐以待毙？” 裹心蓝首示意窗边淋雨的蘑菇：“最弱小的蘑菇妖只能庇护在其他部族下面，可惜人要杀它、妖也要吃它，最后只能托庇在吃肉的妖族下，我不想我的子孙也活得如此这般艰难。” 窗边淋雨的蘑菇妖似乎听懂了裹心的话，不由得微微蜷缩身子，低下蘑菇头，整只妖散发出一份清婉的哀伤，伴着冷雨更显潦困。 裹心红首道：“冷焰狮族也只能遂妖族之大势，昔日莫愁湖庇佑之情，裹心不敢相忘。” 蓝首对林相道：“秋山有宗师庇佑，自是无虞，小公子确是要小心不要暴露身份，以免给其他人知晓你的真实身份。人族为内斗而不顾大义是天性，有时宗师也不能挡掉所有暗箭，小公子当谨慎才是。” 林相拱手谢过，没想到如此劝诫之语出自初次谋面的妖族，可裹心刚刚坦诚相告的妖族大略又让他不得不相信对方的真诚，不由得好奇道：“殿下告知我等事关妖族进取之大略，不怕我们告知均国与燕国吗？” 红首嗤笑出声：“这一次试炼日来了这么多人，总有几个有办法在阎浮提传信回去的人，这些情报你们迟早都会收集到，大势之下，岂差了几天？战场上需要时机，大略需要的是执行力，三地妖族为此已经谋划如此多年，才有如今分天北征之局面。” 楚梦焚也不忸怩，大大方方地一礼谢过，没有询问玉砌山城的位置，想来就算问了，裹心也不见得会告知。楚梦焚转身带着林相下楼，还是蘑菇妖在前面蹦蹦跳跳带路，快到楼梯口时，楚梦焚回身一笑，眼波流转：“裹心殿下，不知你第一次是向谁介绍妖族构成的？” 裹心蓝首微微偏头道：“纪樊。” 出了塔，楚梦焚撑开伞往回走，林相忍不住问道：“是不是白跑了一趟？” 楚梦焚回道：“没有，至少确认申明的判断是对的，另外还可以知道的是，妖潮之势不可避免，我们只能看能不能从源头上阻止了。” 林相道：“我们这是在拯救山北？均燕俩个大国都还没出面，我们几个小喽啰有用吗？” 顿步，楚梦焚侧脸一望，秋水眸子莹莹，说：“我喜欢秋城白羊河边的鱼脍、福元桥的戏曲，也爱旧棠天星井的奇诡美丽。若是妖族占领了这些地方，也许我就再也看不见我说的那些美景，我舍不得。 “经年后，在知道自己很早以前有可能挽留住这一切时，自己选择了放弃，我想我余生都将不得安宁，那份后悔像是红叶铺满了莫愁湖。 “这人间烟火，我想努力地留住它，即使它不属于我，但光是远远看着，就觉得心安、人间值得、明天也应有所期待。没有期待的人间，那多无趣啊。”她顿了下，声音清淡地说：“你若是不愿意，就此离开也行。” 林相偏头躲过楚梦焚的目光，脑海想起邵婆婆的烧饼、西沙河的面铺…… “我不识得回去的路，看来只能跟着你们了。” 楚梦焚闻言笑，扭头继续前行。 林相想起怀里还有个茶落果，摸出来擦了擦，直接开啃出乎意料地好吃，随口问道：“那我们接下来做什么？” “去看试炼柱呗，既然四木真心诚意地说我们是小喽啰了，那我三林只好大发慈悲地跃过龙门，当个精英怪给四木撑一撑排面了。” 跃个龙门还说得这么轻松写意，不愧是你，掀起刀道之争的女人，林相啃着果子拱手佩服。 楚梦焚瞥了眼啃果子正欢实的林相道：“好吃吗？” “还行。” “你不怕有毒？” “我九觉通晓，吃之前若是会对自己造成生命威胁，我肯定有所察觉。” “那你干嘛不分我一半？” “走路吃东西有损三林风姿绰约的形象。” 楚梦焚闻言轻哼了一声，乜了他一眼。拌嘴间，俩人已经绕过裹心居住的高塔，来到后面的镜水湖前。 第二百四十二章 九宫皆类似 细雨婆娑扰乱一池春水，浅浅一尺水深的湖底是白色平整的巨石铺就，没有丝毫淤泥，更无半只鱼虾水草睡莲。给人一种硬生生用白色巨石在地面上砌出一座湖来的感觉。 镜水湖约莫有七里方圆，均匀分布着九根古拙入云密布雕纹的高柱。高柱顶端依旧是平整青石雕刻的浮雕，隐约似极一株撑天巨木，青石柱面在淅沥雨水中濡得黑糯。 林相微微抬着伞沿才能看见云端里若隐若现的柱顶：“试炼柱就是这样吗？” 楚梦焚回忆着师门内保存的影像：“试炼日开始后，神宫的神女会捧出神火，点燃试炼柱的浮雕，在试炼柱上面形成一座斗技台，然后以境界从高到低开始举行试炼日。” 林相闻言下意识看向镜水湖后面白石广场中匍匐的巍峨宫殿，与前世见过的宫殿形制类似，红墙、红瓦、红柱，不知名的兽雕牙角经雨水沾染，显露出一种苍冷的墨色。 宫殿群落里伸出的三座高塔中央，悬浮着一团在雨水中汹涌沸腾的苍红火焰，看着火焰周围升腾的白色水雾，林相下意识道：“不同试炼柱的试炼不是一起的吗？” “笨哦，以前最开始据说是九座试炼台的，后来发现试炼日也是各部族彰显武力的最佳时候，自然是越多部族看到越好，然后就改成了一座试炼台，默认从高境到低境依次登台。” 林相问道：“那还有根柱子呢？” 楚梦焚看着雨湖上的九根柱子，似在寻找那根太上、出境都无法登上去的柱子：“那根柱子妖族也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神宫燃火而出的九座试炼台，无人可以通过那条试炼柱上去。合成一座试炼台后也没人能从那根试炼柱上去。门内的老学究猜测那根柱子可能和人间成神之境有关。” “人间成神吗？”林相低语。 “好啦，难得来阎浮提，走带你去逛街去。晚上咱俩再单独练练，保持手感。”楚梦焚前半句话林相毫无波动，后面句话倒是让他眼前一亮，兴致勃勃。 瞧见林相的反应楚梦焚撇了下嘴角，带着林相往远离阎浮提中心往阡陌交通的雨中街巷行去。路上楚梦焚撑着伞时而越过林相，时而与他并肩，时而落后半步，如同来过一般，对他介绍阎浮提。 “……阎浮提分为四条主道，我们刚刚走过的东边主道名为洛道，现在走着的是西边的湖道，南边的名叫淮道，北面的叫做海道。” “北海道？”林相下意识道，楚梦焚没听清，问道：“四木说什么？” “我说你怎么这么清楚阎浮提的地形？” 楚梦焚笑盈盈道：“莫愁湖对山南那边的九宫也了解不少，在樊篱神宫与一位神侍交谈时，神侍提及分天九宫都是一般无二的布局，外围或许有差异，内围相差甚少。” 闲话间，撑伞的楚梦焚眼前一亮：“好四木帮我打下伞。”她把伞往林相空着的左手一递，林相接过，她微微俯身打量街道旁一间兵器铺外放置的一柄苗刀。 林相眼力甚好，加之阿喜以前鼓捣面具时摆弄瓶瓶罐罐随口闲谈的材料分辨一事，他能看出这是一柄普通铁材锻造的苗刀，让人惊艳的是它的刀刃弧度竟然给人一种流畅之极的感觉。如同林相解猪肉时，刀刃感受到猪身骨肉均匀分明的自然感。 停在店门口的俩人自然引起店家的注意，一位狈妖人立走了出来。 狈妖上半身和常人无异，只是手很短，只有常人手臂一半长，脚下是一对狼足，头上顶着一个褐色毛发的狼头，见到林相打量的目光，他的狼吻裂开一笑，獠牙毕露。 狈妖开口道：“狈族，贝小小。” “秋城，姚李子。这位是我朋友，楚梦焚。” “来参加试炼日的？” “是的。” “那可要定制一些武器盔甲？我祖传的手艺在阎浮提都是有名有号的。” 楚梦焚直起身子：“请问，这柄刀也是出自您的手中吗？” 贝小小昂起狼首：“当然。” “好，试炼日后，还请大师出手为我保养修复一对刀具。” 贝小小黄色狼眼落在楚梦焚腰间刀柄上轻嘶一声：“天下名刀三十七，红茶白水，洛阳谷干叶子铸造？” 林相一愣，想不到楚梦焚手上的红茶白水竟然是山南妖族盘踞的洛阳谷铸造的。 楚梦焚讶然，早从苗刀的手法上看出锻造者技艺高超，想不到眼力如此高明，一眼看出干叶子的锻造手法：“正是。” “那到时我也不收你钱了，能让我保养此刀已是一番机缘。” “好。” 约定后，楚梦焚也不打伞，反而从隔壁烤肉店拿了一份烤肉猫在林相伞下，边走边吃。 闻着旁边丽人身上的淡淡勿忘我香气，以及烤肉上的辛辣孜然味，鼻尖偶尔与她的一丝秀发轻触，林相的心间微乱，自在观下的湖水轻拍湖畔，那份波浪直抵湖心、心尖。 忽的，楚梦焚伸手用竹签挑起一块烤得外酥里嫩的五花肉，递到林相嘴边：“作为四木替我打伞的报酬，啊，张嘴。” 这般动作，林相下意识看一下四周看有没有其他人注意，耳畔传来温热轻笑：“我看过四周了。”感受到唇际的肉香，也不犹豫，一口咬下。 楚梦焚继续低头吃着烤肉，只是嘴角的弧度怎么都压不下去。 酉正初刻（下午六点）回到七海客栈，红门里面还是一片喧嚣，大雨也阻拦不住里面透出来的热浪，林相和楚梦焚刚进门，立即看到大堂内熙熙攘攘的莫愁湖弟子。算上许湫的七名女弟子，以及仅有的二位男弟子。 怎么忽然多了几个出来？林相心头尚在纳罕。 许湫已经跟楚梦焚说起她们这一趟的事。原本她们四人去看试炼柱，路上遇到秦南袖得知燕国落脚的客栈有莫愁湖弟子，前去接人。在回返七海客栈的时候，遇到智国的试炼队伍，他们队伍里也有两名莫愁湖女弟子。仅存七名女弟子与元含回到客栈后，中午时，肖锋找上门来，他这一路是跟着散修郭寒一起走的。 自此，莫愁湖存活的弟子尽数到齐，楚梦焚心头的大石头也彻底落下，马六很有眼力见地去张罗饭菜，替这些一路风霜的莫愁湖弟子接风洗尘。 第二百四十三章 轻重第三境 郭寒也应肖锋的邀请，在七海客栈落脚，面对楚梦焚的道谢，这位敢在范东与袁成毅顶牛的散修破天荒地有些窘迫，毕竟莫愁湖的湖祝落在散修眼中那是云端上的人物。 “同是人族，互相帮助是应当，湖祝言重了。” 见对方如此忸怩，楚梦焚也不过多感谢，以眼神示意肖锋与其交谈缓解尴尬。 晚饭过后，申明与毛建飞几人还未回来，林相找马六要了间空置的仓库，和楚梦焚一同扎了进去。他俩都要参加试炼日，自是要逐渐开始热身，维持自身战斗的意气与斗志，免得开门红遇到大敌时，自己状态差上一筹，落得下风。 空荡仓库内，二人各自站在俩端，楚梦焚拔出腰间的红茶刀一刀劈来直取中宫，这一刀楚梦焚身随刀走，刀走灵气流，顺流逆流如游鱼般转换自然，稳定的步伐让这一刀气势拔到最高。 林相拔出折杨柳一剑横甩，如一匹长河矫然破山而来，与楚梦焚运刀一般无二的以气驭剑，刚好横戈面前，稳稳格住这一刀。 楚梦焚眼眸不动，手腕一翻削向林相手腕。林相脚下一动，让过这一削之势，剑尖悄然点向楚梦焚腰间。 楚梦焚拖刀回身，把林相逼退，轻吐一口气道：“看来轻重第三境你已经领会得差不多了。”刚刚小小地交手，楚梦焚惊讶地发现林相在轻重第三境上的领悟离圆满只差了几线。 “玄生一剑说的是顺流而下，能顺流，自然能知灵气这条河的水性。加上三林这段时间的指点，高屋建瓴下，重修以力运剑，如同掌握逆流而上之法，自是能如此快地成就轻重第三境。” 楚梦焚展颜一笑：“那我可要带上第四境的意气了呀。” “好。” 在楚梦焚认真起来后，林相发觉那个在柯湖上叱咤风云的莫愁湖楚梦焚回来了，狂风暴雨一刀连一刀，绵绵不绝，刀光映得屋内十丈清寒。 林相也拿出浑身解数，虽然说是只较技，但三鼎和六鼎毕竟有身体素质的差别，楚梦焚有意收敛的力道，对于林相而言也是一股澎湃巨力。俩人连续交手五十一息，林相力尽，汗流浃背地跳出战圈。 楚梦焚适时收手，闭目体味片刻说：“很不错，第三境掌握的更加细腻了。” 她睁眼灿然一笑，暗室生花：“轻重第四境，无轻无重虽是说的以气驭刀，但走到圆满却是带着几分以意御刀，沾上意境气息了。”她缓缓拔出白水刀：“既然你把第三境领悟的差不多了，那我现在的刀法可要带上第四境的技巧了啊。” 林相点头道：“自是如此，不然对你可没什么热血沸意之效果。” 心间意气沸腾如岩浆，面上神情平静若霜雪，待揭面展意时，方可气冲霄汉。这才是林相楚梦焚热身的根本所在。 楚梦焚嘴角一勾，道：“如你所愿。” 林相休息片刻，挥着双剑又和楚梦焚战成一团。 不断地和楚梦焚切磋，林相能明显感到自己双手剑术进步飞快，录入‘玲珑’玄术，双剑配合间即使有几分瑕疵，双刀在手的楚梦焚比之前更强，也难以准确的抓到那一闪即逝的破绽。 楚梦焚脚不动，腰扭，身旋，臂摆，双刀横斩，这一刀如平地旋起一个大风车，大风车气势汹汹地朝林相切来。 这一刀是轻重第四境的技巧。 林相的洞玄还看不清灵气的流向，可楚梦焚双刀在灵气流掀起的波涛他能透过九觉察知到一清二楚。只觉得前方熟悉的河流变作高墙，顶天立地，纵横寰宇，朝自己横压过来。 无轻无重，一刀出，天地灵气即是刀之气势，旁人技巧不足，再无从灵气流中借得半分力道、速度。说得即是，一力降十会！ 与他人是泰山压顶之势，于掀起这堵灵气风暴的楚梦焚而言，不过是使出拈花飞羽的轻巧。她刀上的轻灵自如，落在对手身上却是势不可挡。 林相双剑交叉，感受到紊乱的灵气流，脚步连退三步，在第三步落下时，林相眼眸一缩，他终于看清灵气风暴中的走势，也看见了楚梦焚引动风暴的那道气，直直奔涌向前如水开山的气，双剑顺着气切进去，这一刻两柄剑的剑光斑斓异常。 楚梦焚眸子里同样光影明灭，她看见林相肌肉的颤抖、经络里奔流的玄气、震颤的脉穴，她抓到林相的轨迹，手里刀微微轻颤，细腻稳定地调节角度。 林相奔流玄术启动，玄气流速加快、肌肉反应速度加快、骨骼伸缩速度加快、神经反应速度加快。这一刻林相化作一团黑影，脚步变换，身形如龙游，灵气随身周旋，玄气在内回转，剑势在转、在回旋。 “剑心连环！” 这一剑使出的刹那，林相心神摇曳，他再一次用双剑使出独属于自己剑术体系里面的剑心连环。比单剑下的剑心连环，剑势更加狂暴，更加绵长，回旋往复的意味更加明显，林相身前出现隐约可见的环状气流，地面被剑气切割出浅浅的、一圈圈的圆痕，圆心正是双剑飞舞的林相。 可惜他遇到的是楚梦焚，轻重第四境下的楚梦焚，双刀由横斩大风车之势，扭身纵臂竖刀落下，三道凄厉刀光闪过室内。 红茶白水刀上腾跃出的两道刀光先切在林相的环形剑气上，诡异地滑到俩侧，一左一右地掠向后方，林相还在诧异时，敏锐地发现这俩道刀光经过的地方刀气凝而不散，缓缓回压，压迫自己剑势。 第三道气刀在俩侧压缩的刀气下，势头猛然加快，不断把俩侧的刀气拉进自己的进势里，临到林相面前时，已是恢弘刀气与人其高，从上往下地劈向林相。 携带自身的玄气、周遭的灵气、其余俩刀气劲的中宫一刀，在楚梦焚轻盈地操纵下，以庖丁解牛的技法剖开环状剑气、圆环剑光，剑光剑气虽强，可局部上刀光的力道速度更大，纷纷斩破，剑势一破，林相果断收势，红茶白水刀一左一右地悬在头顶上。 楚梦焚道：“看懂了？” 第二百四十四章 狸妖的地利一卦 楚梦焚明显带着对自己试炼日的几分担忧，故在境界上面的演绎，变得详尽无比，让林相能更详尽地去了解轻重第四境。 林相心头微暖，看来传说那位对第四境有所涉猎的妖族，确实让她有些心乱呢。 他认真回道：“无轻无重之说，应是落在自己身上，轻盈灵动，落到对手眼中是势大力沉。” 楚梦焚点头道：“正是如此。”她转而说道：“这就是你的剑术体系？如果刚刚我没看错，这一剑还要配合你自己的一门加速玄术使用，不然起势太慢，稍有不慎便被人先行压下剑势。所以你四鼎玄术应该是那门加速玄术？” 俩人对练那么多次，双方根底都给摸得差不多了，能被看出这一点自是应当的。林相细细地看了一眼她的眸子，清丽如水眉眼如画，道：“一开始打算三鼎录入，结果发现双手剑有瑕疵，不录入玲珑，即是剑势大成，破绽亦是颇多，只好选择录入玲珑来弥补疏漏。” 楚梦焚浅浅一笑：“这不就是莫愁湖的道论先天不败吗？这么认可莫愁湖的理念要不拜入门墙，看看那些老学究到时为你量身定制的命灵玄术如何？” 林相翻了白眼：“能不能不要时不时就来邀请一遍。” 楚梦焚继续笑，如花盛开，美得不可方物：“这样你才能感觉到莫愁湖的诚意呀。” “诚意感受到了，我现在更想再看看轻重第四境。”他再次向楚梦焚发起了切磋邀请，俩人再次战作一团。 俩人一直对练到夜深露重之时才打算去休息。 刚出仓库门口，斜靠在门旁墙上抽烟叶的毛建飞掐灭烟叶，道：“湖祝，今天我和张奇去接收那些暗桩情报时，遇到林冬煮了，他表示均国方面的周平、暮修会想要和我们合作。还有燕国那边也有这个意思。” 楚梦焚把擦拭额角汗水的汗巾塞进怀里，林相张了张嘴，那汗巾是裴红莲送他的，瞥见那人眉眼都不抖一下，遂闭嘴，打算后面再要回来。 “林冬煮不代表他的茱萸会吗？”楚梦焚问道。 “茱萸会的人基本都死掉了，秋山学院还有几个学员尚存，跟在别蔚馨那边或在其他队伍，在阎浮提茱萸会可算不了什么，他哪有跟我们合作的机会，只能在中间牵线搭桥。” 听到毛建飞的回话，楚梦焚淡声道：“跟他们谈谈吧，后面有其他人找来，也可以适当接洽一下，那些想要从妖皇身上谋取私利的就不必搭理了。” 毛建飞问道：“茱萸会露马脚的事？” 楚梦焚垂下眼眸道：“我们先不提，总有人会忍不住的，装作忘了、不知道都行。” 定下基调，毛建飞留下明天约均国的人来详谈的话后，径直告退。 楚梦焚和林相往大堂走去。 大堂里只有柜台点着一盏白光灵气灯，照亮一丈方圆的空间，林相从柜台旁的篮子里拿出干果和馅饼，和楚梦焚就着冰凉的茶水吃了起来。 林相瞥了眼楚梦焚怀里的汗巾一角：“汗巾还我，我拿去洗了。” 楚梦焚笑眯眯道：“没事，我洗干净后还给你，绝对不会把它弄丢了，你放心好了。对了，刚刚你的剑术里面……” 看出楚梦焚今晚确实不想还给自己，林相也不揭破她转移话题的心思，跟着她说的话往轻重第四境上说去。 一边闲聊一边吃东西，林相吃得快一些，馅饼三下五除二的吃完，见楚梦焚还没吃完，干脆剥起沙果来。楚梦焚很不客气，摸出一个小碟子放在林相旁边。 他乜着她道：“你饼还没吃完呢。” “你管我。”理直气壮的答复，林相败退，老实剥沙果，他一枚，楚梦焚一枚。 剥着沙果的林相冷不丁问道：“我看历代湖祝也就樊山海嫁人了，难道莫愁湖禁止情爱之事吗？” 楚梦焚咽下嘴里的馅饼，道：“不禁止哦，不少湖祝都有蓝颜知己，相濡以沫的有好几对呢，只是没有公诸于世罢了。”拍拍手，拿起碟子里积攒的沙果仁一口吞下，感受到沙果在嘴里散开的脆感，说的话也变得脆生生起来：“好啦，睡觉睡觉。明天还要跟均国那边谈谈妖皇的事呢，我可要养足精神。” 林相走在楚梦焚后面，没看到她上楼时张扬在眉眼间的恣意笑意。 回到房内，林相才洗漱完毕，房门被敲响。他擦着头发开门，入眼一张雪白毛发的狸脸。 狸妖道：“小主可否让老奴进去一谈？” 林相让开房门，狸妖窜进去顺手把门带上。 狸妖罕见的给房间落下隔音阵法，神色严肃问道：“小主定是要参加试炼日？” 林相点头。 “那林小姐在小主南下时可曾有过心血来潮之事？” 林相眼神一变，他可没跟狸妖说过林泳澄给他起过一卦的事。 看到林相眼神，狸妖只觉得唇舌干燥，不自觉地搓动爪子，声音艰涩地道：“绝巅灭度，寒谷逢春。此时亦是暮春，待到试炼日已是无春，何来逢春？” 林相声音微低把林泳澄的卦辞告知狸妖，狸妖爪子揪住胡须，林相看着都替他疼，狸妖道：“林小姐境界远胜于我，对天地灵气的洞悉更为详尽，既然她曾起卦于小主，又放任小主前来，自是看出几分逢春之机，小主可否告知老奴，林小姐留给小主的后手是什么？” 林相从怀里摸出令牌递给狸妖，当日狸妖已经看过，未曾细究其中林泳澄为林相留下的子珠，今日它拿在手里，起卦之后，自能察觉到其中的几分异样。狸妖爪子连弹，林相隐约看出其中有灵气流动。 狸妖爪子不再跳动，他把令牌还给林相：“逢春之机此处有一二，但不全中。” 狸妖碧眸转动，瞧见林相收回令牌，道：“均国有句俗语：机会给你了，能不能抓到就不关我的事了。这话落在术数一道上亦是如此。 “大衍之数五十，遁其一。这个一，老奴暂时捉摸不住，不过可以为小主增加抓住这个一的机会。 “林小姐未至阎浮提，她以天地灵气之大势窥出天时。老奴昨夜与在酒馆混迹一夜，摸清阎浮提近来灵气异常之处，白天在阎浮提转了一天，得了几分地利，一卦下来，得了一二脉络。” 第二百四十五章 靠谱的狸妖 林相恍然，难怪狸妖今晨一副虚脱的样子还要出门，想到是因为自己，拱手拜谢：“有劳妙叔费心了。” 狸妖缠在腰间的尾梢摇了摇，嘴上说道：“不妨事。且让小老儿为小主说来。小老儿这一卦算得，小主的寒谷之刻，当是兵戈消弭。故此，小主试炼日登台时，请一定带足所有剑器，以防剑断人殒之厄。” 林相一怔，居然是应在断剑一事上面吗？想到当初立的绝峰剑冢又冥冥中有几分兰因絮果之感。 “为此，小老儿找了一只剑匣给小主。” 狸妖指爪连弹，在身前划出一个白雾流转三尺方圆的空间洞出来，药草、钱财、算卦用的铜钱蓍草、瓶瓶罐罐等七七八八的事物，以及一只剑匣。 剑匣在狸妖的调动下缓缓上浮出来，剑匣属于斜背负式，高度足足有五尺（一米六），长度约莫一尺，宽度半尺，黑色木质打磨得异常光滑，如同长时间盘串所带有的珠光。 “剑匣可放置十柄剑器，我知小主手上有四柄不逊色天下名剑的剑器，主上亦是爱剑之人，昔年收罗不少同样不逊色天下名剑，可惜未能扬名的剑器。”狸妖解开放置在地板上的剑匣销扣，剑匣左右各五剑格如扇叶摊开，最外侧分别放置着三病剑器。 右边一柄剑是浅紫色的剑鞘配上浅蓝色的剑柄，样式颇为秀气。 狸妖顺着林相的目光介绍道：“此剑名为【拂霓裳】，阳川李秋雨铸造，天下名剑四十八，剑主折于主上剑下。” 左边最外侧是一柄白色不知名材质剑鞘裹住的白色剑柄之剑。 “此剑名为【千鸟绝】，昔日主上北海历练所得，不知铸剑师，不知材质，只知昔日和折杨柳互别锋锐，争相媲美。” 左边再过去一柄剑是黑色皮质剑鞘，剑柄是双手剑的长柄样式。 “这柄剑名为【斩赤蛇】，北海之外的寒铁锻造，铸剑师不详，依旧是主上于北海历练所得。可惜是柄双手剑，与小主所习剑法不甚般配。” 三柄剑器，林相能感受到剑身上汹涌的剑气，一一拿出自己手上的四柄剑器放入其中，右五左二。心头对狸妖的看法改观不少，人家狸妖还是很靠谱的嘛。 想到狸妖摸出剑匣的一幕，他道：“妙叔能划出的空间比楚梦焚这等绝巅玄气名士还来得大？” 狸妖道：“老奴毕竟精研数术一道，对灵气流向自有韬略，空间玄术说白了即是对灵气流的操纵而已，自是能作出比常人更细腻的操作。”他转而说起为何深究此次试炼日的缘由。 “小主可知，这一次试炼日的学徒位阶不同寻常。 “据老奴探听得来，由于妖皇出世需要血食，看量不看质，所以这一次学徒位阶的试炼柱，据说靠近山南的分天部族都有前来参加的。 “现今差不多已经有将近八万妖族参加这场学徒位阶的试炼日，阎浮提周遭的地区基本都被学徒位阶的妖族布满了。据说还有一些参加学徒位阶的妖族尚在路上。 “由于参加试炼日的妖族变得如此多，之前看好的那些夺魁候选都选择后面再上台。毕竟先上台，给其他对手看清底牌的机会也更多，所以小主上台亦是越晚越好，如此才能夺魁。” 林相闻言反问道：“这样的魁首，是真的魁首吗？”他没有等狸妖回答：“既然要争，要么不做，要么做绝，如此才心服口服。” 狸妖沉默，林相尚在以为狸妖在思索怎么劝服时，他已经开口道：“既然小主有此般心气，可否请小主先用这些新来之剑器，最后再用折杨柳？” 林相明白，狸妖是怕折杨柳断于试炼台上，他自是答应下来，并表示后面几日多多熟悉新得的剑器。 狸妖手扶剑匣再起一卦，不多时，爪子上的雪白毛发停止颤抖，它碧眸睁开，轻轻吐了一口气，看似放松的吐气，在结尾处确是一番轻叹：“中平。喜忧参半。” 林相宽慰道：“妙叔已经尽力，不好不坏已经很不错了。” 妙吉祥摇摇头，说句不打扰小主休息，自开门离去。 林相好奇地摆弄几下剑匣，抽出三柄来自素未谋面之父的遗剑，月下看美人，挑灯看剑，通过这三柄剑、狸妖对自己的关怀，林相觉得他好像又开始欠债了。 可惜此间的父亲终究差了几分感情，不及母亲和他之间日增月累积下的感情。 三月二十八，凌晨，天未明将明之际，狂暴的雨声让昨夜心思复杂的林相醒来，他摸索到床头灯的开关，渡入一丝玄气，灵气灯晕黄的光芒笼罩床头。 识符上的时间是寅正二刻（凌晨四点半），他顺手拿起放在识符旁边的小袋子，里面放置着七七八八的小物什，他拿出放在其中的柚叶，半倚在床背上打算进入瞬域。 柚叶与他有独特的联系，他能感知到最近瞬域透过柚叶传递的信息多了起来。要么群里又有大事发生，要么是有人一直在私发信息给自己，让自己上线。 进入瞬域。 群聊界面空空如也，板鸭弹了一堆小窗给自己，看到那一连串的‘道友，在不？’，林相只觉得额角青筋微鼓。 平安是福：“在。” 板鸭：“终于上线了，道友可是已经在阎浮提了？” 平安是福：“是的。” 板鸭：“道友还是不愿意放弃吗？” 林相知道绝峰能查看纠错群的信息，想来林泳澄她们应当会关注其中内容，尤其是自己和板鸭的小窗，故此林相决定借着向板鸭‘袒露心扉’把一些相关信息传递给绝峰，方便那边判断形式。毕竟有狸妖这一卦，让他不得不多做打算。 平安是福：“承天师关心，我也不愿欺瞒天师。实际上这一次的夺舍由于宿主的特殊，我成为了一名修环者。加之妖族有消息透露，这次学徒位阶将是为妖皇出世积累血食，那时日定然漫长，我在试炼台上很有可能万胜大成，为后人留下一二残火，告知后人前路是何等景色，也不负天师邀我入纠错群之初衷。” 第二百四十六章 山鲸剑宗 板鸭看到林相这番话，结合之前勾勒的理想主义形象，他再次心折：“道友高义！既是妖皇出世积累血食，当磨难重重，还请道友三思啊。” 林相看到这里翻了个白眼，上次还祝我功成，现在又来劝退我了，板鸭天师，你好鸡婆啊。他不得不怀疑板鸭是个老妈子。 平安是福：“来到阎浮提后，偶遇开元初年于北海离散的故人，故人亦是精擅骨相算卦的卦师，故人所算之卦与在秋城出发时所算之卦一般无二，当是有惊无险才对。” 板鸭：“既然如此，还请道友谨记，若是试炼日后妖族为难于你，请立马持柚叶去神宫暂避。八九玄妖里面有一位地师【竹石】，是当初从均国齐家手上继承的柚叶，你进入神宫后，神宫自会联系竹石道友助道友脱身。” 平安是福：“感谢天师，我将铭记于心。” 板鸭：“不光如此，虾滑道友与福禄起道友表示如果事情棘手可以求助沙华国与智国的队伍，他们自有手段能通知试炼队伍。 “另外燕国于阎浮提的驻地是在湖道上，名为‘飞蓬园’，我和狐火已经跟那边联系了，道友也可以手持柚叶去避难。 “最后是定一道友，他说均衡学院的驻地在淮道‘一平斋’，道友也可以去避难。” 林相既感动又无语、吃惊。 感动于板鸭默默地为自己奔走这么多。 无语的是自己参加试炼日的事情，怕不是整个纠错群都知道了。 更吃惊纠错群隐藏在水下的势力多么庞大，几乎上可以说是遍布浮明了。 平安是福：“天师盛情，我实在不知以后如何报答。” 板鸭：“无妨，定一他们我只是打个招呼，他们也乐得卖你我一个面子，若是他们真的出手助道友，到时的酬谢由我处理即可。” 平安是福：“怎么能让天师替我出报酬，报酬自当是我出才对。” 板鸭：“只要道友能平安无事就好，三魂立人的理论还需要道友来完善，能做到这一点的人不多。三魂立人理论的完善基于我是无价的。 “故道友基于三魂立人，是无价的。道友的命基于道友亦是无价的。这才是你我交易的内容。 “至于那些报酬，基于我只是有价可以数衡之物罢了。不值一提才是。” 林相沉默了约莫一刻钟，在哗啦雨声中平静写到。 “既然天师待我以诚，有些东西我想天师需要了解一下。 “我将来的身魂理论，可能不是天师想要看到的那个三魂立人理论。 “如此天师还愿意如此付出吗？” 板鸭：“其实，从道友最近的发言我已经猜到几分，更明白三魂立人之说，有些地方可能赵长歌他自己都没弄清楚就直接提出来了。对于三魂立人将要面目全非，我是有准备的，不知道友可愿意透露一二？” 平安是福：“也许三魂立人与阴魂阳神是一体两面。” 瞬域上的信息不再跳动，将近一刻钟的沉默，板鸭才发出信息：“我等道友把理论公布的那一天，试炼日后若有意外，还望道友不要忘记我为道友准备的后路。” 林相轻轻吐出一口气，这个结果他有所预料，看来板鸭也对三魂立人有所怀疑，不然不会如此心平气和。看来自己身上又多了一笔人情债了呢，即使没有如板鸭所说持柚叶去求助，光是板鸭如此费心张罗，已经是一份人情。 关于三魂立人的思考，是源于自己对身魂的了解、破境时身魂的相互反馈以及调整剑术时楚梦焚说的剑术与意气身魂相关之语、当初于暗馆取玲珑玄术的玄妙情况。从而对此间的身魂理论有了一个很是唯心的猜测，这个猜测他觉得等他境界上去，弄清楚意气与灵玄之道的关系时，或许能有所明了。 早上天亮后雨势变得稀疏，客栈内也有大大小小的动静传来。林相也不赖床，干脆起床下楼，腰间别着昨夜获得的三柄剑，今天他要熟悉这三柄剑器。 马六和徐老坐在一角正在吃饼喝粥，瞧见林相立马招呼吃早饭。大堂正中的桌子上已经放着一大盆粥，一海碗咸菜，一篮子油条煎饼包子馒头。 林相谢过，拿旁边的干净碗筷取了一份早餐，寻了张靠窗的桌子坐下细嚼慢咽。不多时，慢慢有其他人下楼，毕竟大家来阎浮提可不是度假睡懒觉的。 楚梦焚下楼捡好早餐，瞧见林相腰间的剑柄，眼睛一亮，无视许湫似笑非笑的表情，径直坐在林相对面，道：“早啊，你腰间的剑哪来的？不会又是谁送的吧？” 林相咽下嘴里的咸菜：“早，妙叔给的。” “给我看看那柄双手剑。” 林相一愣，莫不是楚梦焚识得此剑？解下斩赤蛇交由楚梦焚。 楚梦焚先喝了一口粥暖胃，接过黑色剑鞘，握住剑柄拔出，幽黑寒铁锻造的剑身平滑如镜，映得杏眸冷峭。 她看着剑身上铭刻的三字，轻声念道：“斩赤蛇。果然是这柄剑，应当还有一柄千鸟绝才对。”眸子已经落在林相腰间的白色剑柄上。 楚梦焚看过冰晶锻造的剔透剑刃上铭刻的‘千鸟绝’三字后，直接招呼旁边不远的许湫。 “师姐，你来看看这个。” 许湫和其他人老早注意到楚梦焚的古怪行为，待瞧见楚梦焚招呼人的举动，直接顺势跟着许湫围过来。 许湫瞧见桌上平放剑刃上的铭文，惊呼一声：“山鲸剑宗！” 传说北海有一种驮山于海面上的鲸鱼，称为山鲸。很多年前，林相从林泳澄与柳策的交谈里就知道这种神奇的生物。 许湫瞧其他同门不甚了解，故开口解释了山鲸的由来，又继续讲关于山鲸剑宗的记载。 “山鲸剑宗是在北海惊鸿一现的神秘宗师，擅使双剑，传说一剑出，一山凌顶如鲸落，更由于传言他和北海深处的山鲸有联系，故名山鲸剑宗。 “成名战是与天下三大剑道圣地之一未央宫的天下行走于北海桦俚岛上做剑道之争的落幕战。 “那一场是山鲸剑宗胜了，成为当代剑魁。至今已有两千多年，比均国、秋山馆的时间还来得悠长，相关的文献记载早已雨打风吹去，只有莫愁湖这等历史悠久的地方还能尚存一二言语。” 第二百四十七章 无轻无重之说 也只有莫愁湖这等地方才有这些悠远年代的记载，当初景蓝田获得此剑都不知来历，想不到今日倒是给许湫一语道破。许湫看见同门发自内心对宗门感到认可，她眸子微弯，继续道：“第五代湖祝记载，山鲸剑宗的佩剑即是斩赤蛇与千鸟绝。” 林相忍不住问道：“许姑娘，山鲸剑宗也是使用双剑？” 斩赤蛇分明是双手剑来着啊。 许湫道：“山鲸剑宗右臂异于常人，这斩赤蛇在他手中确实是常人的单手剑。”说罢，她也干脆坐下，边吃边说些关于这山鲸剑宗一般，沉没在故纸堆里的轶事。 楚梦焚虽是湖祝，可也没许湫对这些奇闻异事了解的多，和旁边坐下的同门一样，边吃早餐边听许湫讲古。 想到许湫所说的第五代湖祝，林相知道一直流传的某个说法是真的。 莫愁湖在樊山海之前的每一任湖祝最低都是宗师境界。宗师初阶寿命九百，樊山海千年前的人物，这么一算，五代湖祝确实是两千年前与山鲸剑宗同代的人物。 至于之后为何湖祝更迭变快，源于出世入世一说。 樊山海之前的莫愁湖长居望邻高原，若不误入藕花深处，是难以知晓荒凉高原上竟有此世外桃源。那时莫愁湖湖祝一心修玄问灵，祭神进香，再无俗物萦绕，故湖祝皆修为高绝、姿容绝世。 直至樊山海出世，莫愁湖入世后，世人往往耽溺声色，湖祝之盖世容颜自是比修为之高绝更为引人遐想。加之莫愁湖济世的理念，不少人都以莫愁湖为中心开始开发望邻高原这片不毛之地。 俗事自然随着人物的来临变得繁琐，湖祝自难再得清净，修为与容颜在世人眼中自然后者盖过前者。是以樊山海之后的莫愁湖历代湖祝选择一般是先是有容颜之艳绝，再有宗师之资质。历代湖祝行走天下多年后，自是退隐，专心修玄问灵。 想到这里，林相古古怪怪地看了楚梦焚一眼，正在美滋滋喝粥的楚梦焚挑眉看去：“干嘛？” 林相想了想，着实按捺不住好奇心，问道：“莫愁湖湖祝怎么选的？我记得你好像八岁就是湖祝了，那时能看出来今后模样？” 樊湘闻言噗嗤一笑，瞥到自家湖祝羞恼的目光，老老实实端正身子，很有大家闺秀风范地小口咬着嘴里油条。 许湫倒是忍住笑意，轻声解释道：“姚先生有所不知，莫愁湖有道法门名为点灵。”林相知道这个，林泳澄还教他了，湖祝和这个有关系？ “点灵法门可以量测未入鼎之孩童的先天资质，而技法高深精湛的画师自然也可以凭借身体灵韵之走势、结合骨肉生发之原理，画出孩童今后的大致模样，湖祝当初入门之画，被誉为千年以降湖祝容色第一，如今亦是名实相符。” 瞧见许湫略带自豪的样子，其他莫愁湖门人亦是与有荣焉，楚梦焚嘴角细细地上撇一下，又收敛。林相自是看见了，他拱手谢过许湫。 吃过早餐，诸人各自散去。 后面加进来的申明，直接出门，他还要和妖族各方联系，这都要上门送礼，有的忙了。至于今天林冬煮牵线搭桥带周平来洽谈合作的事，申明定是不会参与的，毕竟他要俩头下注。由楚梦焚、毛建飞、张奇三人要跟周平他们商量合作之事。许湫、肖锋、樊湘几名弟子既然有登台参加试炼日的心思，干脆也打算跟着林相去客栈空仓库热身。 林相刚起身，楚梦焚道：“许师姐，你们先去，我这里露个面说清事情交由毛执事后，再过去，李子要不等我一下？” 听到这话，张奇咂咂嘴，想说什么，旁边毛建飞用手戳了他一下。樊湘眸子微微张大，肖锋元含的脸色发青、发白。其他几名弟子也好不到哪里去。 楚梦焚接着道：“你身份特殊，算是见证一下，毕竟妖族大略定是要涉及到你们秋城的，你在阎浮提看到的东西将会是那些人的第一手情报。” 林相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裴红莲拜托她多看多见一路南来的事物，以及秋山上的林泳澄。 其他人倒是想到关于秋城姚李子背后大佬的传言，有些恍然。 林相自是留下，马六麻利地收拾了桌椅，林相拎着斩赤蛇走向一角空地，沉腕提剑，仔细感受这柄剑单手持握的力道。 楚梦焚自是瞧见刚刚诸人的异样，现在只好站在一旁观看。张奇忍不住嘴的，嘀嘀咕咕地和毛建飞交谈起来。细细的话音即使街上雨声凄切，也能听个一二。 “毛队，那柄剑少说有三百斤重，双手使剑即使有玄气的帮助，差不多也是两百斤的样子，单手用它明显使得费劲。山鲸剑宗是天赋异禀，自能双剑，这姚李子干嘛执着呢？” 林相知道他嘴上是跟毛建飞说，实际上是在询问自己。他没有看向张奇，专注地感知手上的剑。 “轻重四境，基于通玄师。那是自身发出的玄术更快、更疾，自身气势还可以在奔向敌人时不断累积加大。 “落在练气师上，最简单的即是手上武器的轻重。举重若轻、举轻若重、举重若重举轻若轻、无轻无重，顾名思义。 “无轻无重之境，有人一草叶破铁甲，有人大枪横扫周转自如，有人拈花摧城门，有人双锤飒沓如流星。 “山鲸剑宗若不参透无轻无重也愧于剑宗之名，更重要的是，参透无轻无重，手臂异于常人的天赋已是技法之下乘。” 林相说完，心底补了句：当然本大爷的天生双持可不一样。 张奇睁大眼睛且不说。 楚梦焚直接开口道：“这是你的理解？” 林相微微摇头：“部分是我的理解，更多的是别人教导我时提过几句，现在想来其中一二言语当应在无轻无重上面。” 他说的是林泳澄当初他学剑时，以孩童身躯未曾发育完全为由让他用的木剑。某次对练时，他自是问到林泳澄：“用木剑练习长了，以后用铁剑岂不更要花时间适应？” 第二百四十八章 无余子 林泳澄答道：“木剑也是剑，剑上的道理是共通的，差的只在于是否为神兵利器，会不会给人一击剑折。轻重之别，在掌握以力运剑后，再无高下之分，不然为娘当初何来问你是否习枪？ “枪比剑重，按道理说身躯矮小之人习枪效果，自是不如身躯高大者，可那是基于出境者而言，况且即使是出境者参透轻重四境，自身先天的不足亦是可以凭借高明的技法弥补。 “当然这份不足在宗师之前都不会是大问题，可是落在宗师人物面前，不合适，那即是不对，不对即是败笔，败笔出胜局自然倾覆。 “所以，练气师的武器一定要选对。如水玄术见效缓慢，对于一些性格急躁的通玄师来说，反而不适合做专精修习，反之修习雷火玄术会更为事宜。 “修玄问灵，合适最重要。” 林相当时问道：“那我适合学剑吗？” 林泳澄当时笑着摸摸林相头：“问你喜姨去。” 旁边阿喜道：“景儿天生双持，加之对剑有某种根深蒂固的执念，有执必有果，自是合适。” 那执念想来是前世从小到大里对剑客豪侠的憧憬向往所留下的影子，在此间有开花结果的可能，林相自是想知道那花开出来是何等模样。 落在剑上，自是当初林泳澄问他持械学何的答案、耐住寂寞暗馆观剑的枯燥。 落到此间是旁人观他学徒位阶掌握拔剑术，自身技击之道更能成为楚梦焚这等绝世名士的刀桩。 楚梦焚道：“此解妙极。你若能运使斩赤蛇如平常之剑，想来轻重第三境就可以圆满，甚至往第四境迈上几步。” 林相点头。 毛建飞轻道：“难怪。”刚刚林相那番话明显带着几分对第四境的理解。 张奇嘀咕一句：“妖孽。” 淅沥雨声传来异样的声响，那是雨滴打在伞面的声音，在场之人都是耳聪目明之辈自能分辨出来。 不多时，一行人出现在客栈外面，为首的正是周平与林冬煮，林冬煮落后半步。 周平平平无奇的面容上，带着几分惊艳意味从楚梦焚脸上扫过，早已听闻莫愁湖湖祝艳冠天下，更从识符上看过其人照片，可今日他算是知晓六代暮子说的一句话是多么真切。 “人总要以一生去验证几个故老相传的成语，并把它传递下去。” 周平现在对以下字句感到无比真切。 见面更胜闻名、风华绝代、倾国倾城、艳冠天下、只应天上有…… “哎，你这么盯着一个姑娘看，很不礼貌。”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遐想，他看去。 少年柱剑而立，眸子清淡，眼角眉梢的锋锐意味如剑刺喉，少年身后窗外的风雨不知何时无风余雨，笔直落下的雨线如纵贯天地的一线线剑光。 他承认即使少年容貌不甚惊艳，可这份风姿已是盖过自己，压下心头的燥意，问道：“您是？” “秋城，姚李子。” 平淡的声音，让周平嘴角一撇，旁边冯晖更是挑眉道：“秋城的三鼎学徒都这么没礼貌？你面前的可是均国皇族排名第三顺位的继承人周平殿下。” 楚梦焚刚想开口怼回去，刚刚周平的目光让她感到厌恶，结果一个清淡冷峭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本宫都不在姚先生面前拿架，不知均国三殿下与本宫相较如何？” 秦南袖跨门而入，一袭红裳绣尽枫华，丹凤眼梢的恣意如九凤舞天。 周平瞧见来人，心头一热，刚想说些什么。 楚梦焚淡淡的声音也响起：“姚先生若是拜入莫愁湖，当是我的小师弟，本代的关门弟子。” 她潜藏的意思很明显，莫愁湖每代若是出现关门弟子，那定是每代最为绝艳、甚至比当代湖祝还惊人的人物。莫愁湖湖祝比均国第一顺位继承人的地位还来得高，更别提比湖祝还惊艳的关门弟子了。 莫愁湖的同代关门弟子，有另一个称呼：无余子。 同代观之，目无余子。 冯晖还想说什么，旁边田小三拉了他一把，拱手对林相笑道：“见过姚先生。” 伸手不打笑脸人，林相拱手应过，随口问道：“怎么不见蘅青殿下？” 田小三道：“殿下现在身份不便，故交由我们负责暮修会在阎浮提的各种事宜，协商合作之事亦在其中，还请诸位见谅。”同时他取出暮修会修女的印章证明自己确实有权调用暮修会在阎浮提的力量，以及自己在阎浮提暮修会势力中的最高权限。 楚梦焚道：“合作之事我莫愁湖一方亦是交由毛执事，毕竟我也要准备试炼日。”她转而看向秦南袖：“秦公主可要参加试炼日？” 秦南袖道：“我的龙门之路已经定下，来阎浮提只为燕国。” 楚梦焚转而对毛建飞道：“燕国来时与我们有过合作，细则上面可以跟随燕国秦公主。”当着面对周平说，摆明了她对周平刚刚的态度有所不满。 秦南袖闻言嫣然一笑：“能得楚湖祝如此信任，燕国自然也不会更弦易辙，做那前后不一之事，燕国自会奉行来时交流的态度。” 俩人三言两语下来，不少人色变，简而言之这一场合作算是均燕俩个山北大国的一次协商洽谈？ 黎粟安倒是挺满意的，刚刚还觉得公主出言有些不妥，若是公主出言点落在此处，那自是恰当不过了。 周平眼眸中的色泽沉淀下去，他知道自己再由着性子来，这一次的合作均国方面将会在情报上落下一大截，即使自己不能全权代表均国所有人，可均国皇族的利益由他攥取得。他定住心猿拴意马，和楚梦焚、秦南袖几人三言两语间确立大方向：诛杀、阻止妖皇出世，阎浮提诸人只做情报打探，为身后势力做好前期准备。 具体细则由手下的人去洽谈，林冬煮全程不发一言，安静地坐在旁边听他们协商，沉默得有些古怪。林相临走时还特地瞧了他一眼。 秦南袖敛着眉眼，端着手里茶杯坐在角落听黎粟安与其他人商谈细节，余光落在前后离去的林相与楚梦焚身上，若有所思。 第二百四十九章 茱萸会的雷爆了 莫愁湖来山北历练的队伍里一直以来有个传言，据说湖祝在秋城寻到一位可称为同代关门弟子的人物。元含暗中的撩拨、肖锋年终考核的挑衅都是源于此。 从秋城出发后，不少人更是知晓湖祝与姚李子对练的事，他们从来不敢想象，那个同境之争，拔刀即是无敌的湖祝能和一学徒对练。 直到伏地妖、直到陈华这个姚李子曾经的手下败将横扫众学徒、直到姚李子领悟玄生一剑…… 莫愁湖的人才真心觉得，原来真有人比自家湖祝还要天赋绝伦。 当然，莫愁湖里面的许湫从来不曾质疑过楚梦焚的眼光，于是她也是看着仓库空地里，林相提着斩赤蛇与千鸟绝和楚梦焚双刀打得有来有往，甚是淡定的人。 许湫想到林相那格罗姆的身份，心中感慨，当真是目无余子了呢。 热身的日子变得枯燥，仓库里面林相与楚梦焚是雷打不动地每日准时进入、准时出去。其他人刚开始几天还好，后面阎浮提雨停了后，他们再按捺不住对这片土地的好奇，三三两两地结伴外出。 期间不少队伍找毛建飞接洽商谈妖皇事宜，毕竟不少人都知道莫愁湖手里有一枚寻迹珠，想找到妖皇线索莫愁湖的概率是最大的一个。 有趣的是，林冬煮带领的队伍基本上是全军覆没，但他队伍里并不是所有来阎浮提历练的秋山学员都在其中，如林相、陈华这些跟着其他队伍走的人也有。 四月初一大早上，陈华就带着阎浮提里的秋山学员上门，说是跟姚李子结个伴，大家都知道是想跟着姚李子走，只是心照不宣地没有说破。其中的李秋平、裴晓安正是当初在封锁带里碰到的七名秋山学员之二，其余几名都折殒在路上。 那俩名学员明显是茱萸会保下来宣扬自己在南地舍己为人壮举的素材，也不知为何要跑过来。林相曾悄悄问及陈华。 陈华嗤笑一声：“我陈华一生不弱于人，何须向他人解释，若不是曾败于你，我懒得多言二三。”听到这话林相默默把手搭在腰间斩赤蛇上，他想给面前这人来一剑。 陈华很有眼力见，直接开口道：“茱萸会竭力保全他们不假，可是那也是茱萸会在青云岗搞事在先，不然能有后面的事？ “林冬煮他们自可以把责任推在那几个搞事的人身上，可是究根究底还是落在他茱萸会宣传的理念上面。 “这次汇聚阎浮提的秋城人，林冬煮、别蔚馨、柯孙辛这些世家子弟一个都没事，反倒是跟着他们走的人，个个都出事，他们也怕死，又不是傻子。欠人家茱萸会的情，以后还就是了，现在再跟着茱萸会一路走到黑，指不定就死在哪片山野里，尸都没人收。 “更重要的是，关于茱萸会的人动手露马脚的事，给人爆出来了，他们哪还敢呆在别家的队伍里面。” 周平因为林相在莫愁湖、燕国面前吃瘪的事，不少人都知道。也让其他人或多或少地相信姚李子背后有人这个传言，加之在秋城姚李子和裴红莲曾闹得沸沸扬扬过一段时间，不少人猜测姚李子背后可能是秋山。有了陈华的开头，如葛岳山这些散修，干脆也在初一下午跟着入住七海客栈。林相纳罕地问他怎么都往这边凑。 葛岳山还没来得开口，旁边一位青年道：“大凶剑你好，我叫胡奇。也是秋城人。之所以选择跟着这边，还是因为听过你的名头，我想能在醉月湖上说出那番话，以及对秋城外流民有几分怜悯的人，不至于把我们往绝路上带吧，能来这里的都是想活着回去的，自然要选择最有可能带我们走出分天山脉的那位。” 林相笑笑，他总不能说，他自身都难保吧？也能猜到其他秋山学员的想法，概不多说。 对练时，楚梦焚还调笑道：“你不想带队，都有人自发地汇聚在你的旗帜下，很有领袖气质嘛。像林冬煮那里汇合了七鼎玄气师柳宝师，别家的队伍，都没人去投奔。可惜人家茱萸会为了宣扬自己，好不容易保下来的宣传人就给你拐走了。” 林相没搭理她的调笑，只是看着手里斩赤蛇，舒眉一笑：“看剑。” 一剑递出，楚梦焚心中感慨，即使林相有玄生一剑的基础，反推轻重第三境再是简单不过，可他能在短短一个月内重修成功，着实惊艳。 这一剑，举重若重举轻若轻，正是轻重第三境。 四月初二。 在众多势力暗桩、探子的打摸下，终于抓到几条小尾巴。七海客栈也变得热闹起来，大堂三十多张桌子基本上坐满了，不少桌子周边还站着不少人。 明面上是各家队伍为后日初四的试炼日通个气，以免出现生死之事。能走到阎浮提再回到自家宗门的弟子都将有一份宝贵的经历，损失一个都心疼至极，自然要提前打好招呼。暗地里自是各家领队相互交流情报，合作时已经有说过，情报相互通报交流。这种情况下，楚梦焚自是难以再对练，干脆也把林相拉了过来。 由于林相身后那个传说中大佬的消息、加之莫愁湖与燕国对他的看重、陈华这些秋山学员和秋城附近散修入住七海客栈…… 诸多因素的加之下，林相进入这个领队聚集的雅间，都没人说些什么。甚至止戈国杜武、沙华国折可一些相熟的人还点头示意。同是秋城的柳宝师、林冬煮、柯孙辛倒是没有半分反应。 房间不是一张大饭桌那种，而是拉出一圈圆桌子，五十多号人圈成一圈坐下也不显得拥挤。中间放置一张木台，主持者正是黎粟安。此刻房内的气氛有些怪异，林冬煮、柳宝师、别蔚馨三人周边更是空了一个位置，就连柯孙辛也没凑在他们三人中。 林相隐约猜到是怎么回事，大抵是和陈华说的事有关。 果然，不多时，进来的竟然是申明。 他笑吟吟地和其他人打完招呼，走到中心的小木台上，在木台前的小桌上放下一叠写满黑字的白纸，隐约有灵气波动。是契约，当初突破封锁带时联盟所签订的契约。 第二百五十章 林冬煮的解释 止戈国、莫愁湖这些的契约在当初刚到阎浮提就已经结清，燕国的后面找上门来了清过。可茱萸会林冬煮、别蔚馨背后别家签订的契约至今还是在的。 申明出面即是表示，众人需要茱萸会对当初联盟露马脚的事作出解释，否则其他人将会以违约的方式认定契约。到时，天地灵气走势自会向违约者倾斜，造成不利的影响，严重的甚至直接形神俱灭，斩灭天地间。比如，突然运动时岔气，以往可以直接收束玄气让自身伤害降到最低，可有违约的天地灵气在，或许即是走火入魔，当场身陨。 房内所有人的目光落在林冬煮脸上，周平更是脸色略显尴尬，关于茱萸会做的事他也有所听闻，想不到给自己牵线搭桥的人竟做了这等事情。 申明轻声念出当初缔结盟约的内容：“……签订人以及所属团队，当为联盟安全负责，确保联盟安排下达的工作不会有任何疏漏，以致于危害联盟其他人员的安危……若是出现相应的疏漏，将召集最少三分之一的定约者进行投票判决，票数过半视为违约……” 申明念完后，放下契约，环视房内道：“很幸运，当初定约的二十七支队伍都在这里，另有九支队伍由于妖皇事宜进入此间，还请诸位旁听见证可好？” 之前联盟时，各家队伍还互有心思，可经历突破封锁带、前往阎浮提见识妖族之强盛后，那份心思自己都觉得可笑，无疑是与虎谋皮，自然坚定地站在诛灭妖皇一边，故而纷纷上门请求联合。 周平、袁成毅这些没有加入过联盟的人点点头。 旁边黎粟安拿出当日审问的供词纸张、审问过程的影像记录，一一传发下去，算是把在阎浮提暗中流传的谣言正式做实。 记录影晶里的图像做不得假，供词纸上更是有类似契约的灵气画押也做不了假，更有当日审问的人员接受入梦术联系记忆，让人重温当日审问情形。 三方面证据结合下，谁都不会认为这是申明等人对茱萸会的栽赃。 申明直视林冬煮，昔日在秋城里认识的一幕幕在脑海闪过，他轻声道：“林冬煮，你可以先自行辩驳。” 林冬煮站起身来，目光平静地看了周遭众人，道：“在座的要么来自均国、燕国、北海群岛，要么来自山南望邻高原、止戈国、吴丘，甚至南海群岛。”他目光落在一位中年胖子身上，胖子名季徐，之前有加入突破封锁线的联盟，正是来自南方一座海岛，同行的还有十来号人在外间。 “而来自南地这片地界的只有寥寥几支队伍。”他对柳宝师、柯孙辛、别蔚馨点头示意。 “我林家也是来自南地，不过是在西北边，靠离恨山脉近一点。 “从小与妖族的血仇让我明白人妖两族之间的矛盾，让我坚信除妖务尽的理念。 “我希望能团结南地的众多势力，联同东西俩大强国，把分天与离恨俩处妖族的连接枢纽阳江截断，之后先破被人族包围的离恨山脉，再逐步推进分天山脉。这样我们南地这片地界才有长存之机。 “联合均燕俩国的提议，我也曾发出，三殿下和明珠公主想来都可以见证。 “可惜没有回复，再看均燕两国的大略，想来是没有考虑过我所提出的方略。” 周平点头示意，秦南袖也是点头，那是很早以前林冬煮在秋山学院宣扬时，就提出过的大略，在场之人都听闻过。那时，林冬煮正在追求自己，也提出过这件事，秦南袖自是往燕国发过信函，想来如均国一般亦是无疾而终。 毕竟南地里的一个家族，还没有跟均燕俩国对话的资格。若是茱萸会能合纵连横所有南地的势力，倒是有这个可能。 况且，对于俩个欲问鼎之轻重的强国，有北原这么一处接壤的绞肉盘已经足够了，秋城这片地界还是让它散乱下去最好，妖族掺和进来乱上加乱，更符合俩国的利益。 “可越过青云岗，再得知妖皇出世的消息后，我想均燕俩国都不会再坐视妖族对南地的征伐了吧？” 一盘散沙与扭和成一股绳是完全不同的，均燕俩国自然不想自己边上出现一个堪比对方的强横国度。 周平先开口道：“均国方面皇族可以保证不会坐视，具体大略还需要通过内阁制定。” 均国这一次没有明面上的官方势力，大都是各郡、世家宗族、门派的势力前来。周平也不能代表均国的意志。况且已经是浮明第一强国的均国，也不能轻易表态。 均国一旦表态可以说是代表人族和妖族的全面种族战争了，周平自是谨言谨行。 秦南袖自是不同，因为燕国是皇帝专制。她早已得到燕皇的授权，自然开口道：“燕国不会坐视。” 林冬煮道：“来到南地后，得知北征的妖族只是分天外域的妖族，中域以及盛湖内域的妖族未曾下场时。 “我在想有妖皇出世的事情，分天妖族自然会全力以赴尽数下场，均燕俩国加上山南愿意前来诛灭妖皇的联军，真能挡住分天山脉的妖族吗？更别提还有离恨与北海的妖族参与。 “或许，茱萸会应当给自己准备另一条路。一条分天、离恨、北海连成一线之后的路。” 止戈国立国即是在万千妖族中血杀出来的，天然对妖族愤恨。听到林冬煮的说辞，杜武冷笑道：“这就是茱萸会与妖族媾和的原因？之前听说你那除妖务尽的理念，虽觉得偏激，还敬你是条汉子，现在……”他的未尽之意，诸人明白。 林冬煮很和气，拱手笑道：“杜兄莫急，且听我说完可好？”他见杜武微微点头后，开始提出一个建议：“后面的话，出于为了后面的合作考虑，我建议让我进入问心阵回答可好？” 房内嗡然作响，有些惊讶林冬煮提出的建议，结合他言行，这是从某种意义上表明大家误解他了？ 第二百五十一章 为虑胜先虑败 林相处于自在观下，外在的因素不能让他情绪产生丝毫波动。玲珑加九觉更是让他能捕捉到林冬煮每一次说话的语气、心跳、眼神等细节。从林冬煮说话开始，他就觉得不对劲，待到林冬煮提出这个建议，那份不对劲更是明显起来。他能感觉到对方说的话有问题，却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有申明这个阵法大师出手，问心阵顷刻即成，林冬煮也站到了房间中央。 进入阵中，他开口道：“此刻我说的话，我希望不能为外人所知，还请诸君立誓。” 诸人自然一一以天地灵气立誓。 “我所构想的另一条路是取得妖族的信任，谋取茱萸会在分天、离恨、北海连成一线后的国度里，可以说上话、值得妖族信任的位置。 “这样可以庇护一些人族同胞，过了青云岗，妖族虽然大体是对人族亲善，可是终究还有癫蔑兔这样的劣迹，若是茱萸会能在妖族里面发声，对于妖族统治下的人族同胞自是更好。 “如此，才能谋求这条路最后的结果。 “若是均燕俩国未能阻拦分天妖族之大略，定是要在这片土地上展开一轮又一轮的厮杀，毕竟是种族战争，只有亡国灭种才有止戈的可能。 “这时，能在妖族内部身居高位的茱萸会，自然能获得妖族最机密的情报，也能在为将来大势压上一出胜负手。 “到时，茱萸会上下坚贞之士都愿为种族之战抛头颅洒热血，只为终结南地人妖之间几百年的乱局，为后世开太平。 “以上话语皆是真心，还请证之。” 最后的话他说得浓眉倒竖、狭眼睁裂，粗犷方脸变得慷慨激昂，豪迈万千，望着他的别蔚馨更是一脸沉迷。 杜武也得拱手道：“之前是我出言不逊，还请见谅。” 因为问心阵此刻也没半分反应，证明林冬煮说的话是真的，自然受得杜武一礼。 林冬煮走出问心阵，道：“无碍，茱萸会内部人员也不知这份规划，只有我和吾妻、吾友。”他指向一脸晕红的别蔚馨、抬头挺胸的柳宝师道：“才知晓，毕竟谋事者越少越保密。不过诸位能为诛灭妖皇走到一起，加上誓言束缚自然可以是相信的。” 林相沉默，他能察觉到有问题，可是按照林冬煮所叙述的话语，完全不能用当初解构茱萸会潜伏在联盟各队暗桩的方式去解构，那问题出在哪里呢？ 林相心中暗自揣测：“要么是他只说了部分真相，要么他有规避问心阵的方法。可是提出异议，那将直接钉死他是和妖族勾结，这种凭九觉的莫须有，难以服人。” 申明语气不见起伏：“现在联盟二十七支队伍的领队，可以作出你们的决定，采用记名投票的方式，分别写下‘违约’‘守约’俩种答案。再把纸张交由给我，由我统计。” 断了双臂的许画颜淡淡开声道：“或许你是为了出于大义，可是我断臂之根底还是落在你茱萸会身上，还请公主为我投下违约票可好？不然这一票我将靖海省这次的试炼队伍不认此票，还望公主见谅。” 联盟成立时，有的队伍自然是分了好几支合力在一起，燕国一开始不也是各大行省各行其是吗？也是秦南袖出面才统合到一起。况且当时联盟的二十七支队伍里面，莫愁湖、七海商会、燕国是合在一起的。 眼看这里要闹起来，申明笑道：“是我欠缺考虑了，这样吧，为保证投票结果是联盟一致的选择，我们再细化一下，以当初加入联盟里各家势力的领队来投票可好？作为当初率队前往阎浮提的领队，想来对自家队伍是有决断力的，也不容易引起大家的意见，如此可好？” 秦南袖点头，许画颜亦是不反驳。 申明立马开门出去，又召集二十多号人进来，都是当初与其他人共享二十七票的领队。能轻而易举地叫出当初联盟里各家势力的领队，足见当初申明担任盟主时多么用心。 房间里聚集了八十多人，显得拥挤起来，申明干脆玄术拆解，把旁边一堵墙直接剖开，搬置些桌椅进去，诸人分散坐下，房间里不再显得拥堵。再次坐下时，林相问了旁边楚梦焚一句：“你投哪张？” 楚梦焚道：“隐约感觉林冬煮的说辞不对劲，可是从大局上来说他的方略也没有什么问题。”林相听到这里已经有了几分答案，点头在她旁边坐下，他落座时没注意到楚梦焚狡黠的目光。 申明再次站在木台上，拿出刚刚炮制的名单，挨个把每支投票的队伍名字念出，一是确认有没有遗落，二是让其他人确认这支队伍确实有投票权。 “……请以上四十九支队伍的领队投出你们的票单。” 言罢，许画颜第一个写好，自是旁边王琪亲自帮他写好，以风玄术飘落在申明身前篮子中，王琪还代表着离省队伍的一张票，也跟着许画颜的尾脚落下，随后是秦南袖、楚梦焚等人，一时间，空中白纸飞舞。 四十九张票落定，申明开始公开计票，一块玄术凝结的冰板跳动双方数字。 看着守约一项下面不断攀升的数字，林相心底轻叹，不愧是能在南地拉起茱萸会的强人，一番自己和楚梦焚都觉得有所问题的辩词，竟然说服了大多数人。 现在违约票二十张，守约票二十四张，还差五张。 最下面的自是一开始放上去的选票，一张许画颜的违约票自是肯定的。 王琪多半也是跟着许画颜走，又是一张违约票。 楚梦焚那番话，多半是守约了。 秦南袖…… 林相看不透这个年少朋友的想法，估计能从申明手上黎粟安的选票看出一二吧。 “燕国沂水省，黎粟安，守约。” 竟然是守约！ 黎粟安察觉到许画颜吃惊的目光，拱手致歉，许画颜眼神沉郁。 当初知晓联盟落得如此境地是有茱萸会搞鬼后，他那铁血杀伐的样子可是恨不得生撕茱萸会的人，可现在林冬煮一番说辞下来，黎粟安都被说服了？他对许画颜道：“我是个将军，但我更想作个帅臣，帅者，为虑胜先虑败。” 第二百五十二章 政客的手腕 林冬煮给出的另一条路说服了他吗？也是，常年和离恨妖族交战，他确实比旁人更能看得清妖族的强大与否。 林相有些无力的闭眼，脑中闪过石谢幺、邵婆婆、西沙河面铺一家、李屠户、李安诸多面孔，最后还有一张名为黄胜的容颜，他们都要殒没在妖族的刀锋下吗？这南地，当真无救了吗？连一个常年与妖族征战的将军都如此悲观。 那秦南袖想来也是守约票了吧。 如此想着的林相，清晰地听到：“燕国，秦南袖，违约。” 远远坐着的林冬煮吃惊抬头看向秦南袖，旁边周平也好不到那里去。在他们的想法里，秦南袖站在燕国的角度，应当接受林冬煮的提议才对。 秦南袖低垂凤眼，看着手心茶杯对黎粟安吃惊的目光、林冬煮诧异的眼神、周平不可思议的打量视而不见。她略懂唇语，看清了刚刚林相落座时，问了旁边楚梦焚什么事，更瞧见了他脸上隐没的失望。加之出于过去十来年对茱萸会的不感冒，以及燕皇专制的独特，即使这里自己任性所投一票违背父皇想法那又如何？她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想办法讨欢心的小女孩了，她要做的明珠是燕国的明珠，而不是燕皇的明珠。 违约票二十一张，守约票二十五张，还差三张。 可惜了，即使剩下三人全投违约，也是一票只差。 不过楚梦焚的投票依旧让他诧异地看向旁边端正身子，直视木台冰板的女子，杏眸微挑、嘴角微勾的娇俏模样，竟比申明的唱票声还来得扣人心弦。 “莫愁湖，楚梦焚，违约。” 轮到申明唱王琪的违约票时，诸人投注在楚梦焚身上的目光减少不少，她轻笑低声道：“没想到吧？” “没想到。”回答这话的林相又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感觉不久前才发生过类似的对话一般。 “只要你坚定一点，任何意外之事，都能想到。” 林相听到这意有所指的话，正在细究感觉时，那厢申明已经唱完票。 违约票，二十四张。 守约票，二十五张。 刚好一票之差，也侧面表明诸人对此事的看法，一半对一半。 申明刚想公布结果，楚梦焚盈盈起身，这一起身吸引所有人目光，本就艳丽的她平静道：“忽然想起，你漏了一票。” 申明道：“怎么会漏了一票？” “秋城，姚李子。” 与当初所闻一般无二的五个字落在周平耳中，他只觉得：“他也配？” 秦南袖暗自磨牙，没想到这女人还会这一手。 林冬煮柳宝师这些秋城人自是感触复杂，毕竟他们或多或少可以窥见姚李子背后的那道身影。 申明却是恍然一笑道：“却是当有姚李子一票。昔日缔盟往分天山脉，是你、我、姚李子三人之事，当然得算上。”他从怀里摸出一份盟约，示意给诸人看上面的日期与印记。 确实是当日三人在四海饭店吃饭议定后，所签订的盟约。 加之林相能进入这间屋子，自是诸人对他能投票的资格没有疑问，现在有了明路上的法理支撑，自然同意。 林相站起身，看也不看林冬煮，淡淡道：“秋城，姚李子，违约。”这一刻他竟然感觉自身玄气勃发隐约与气血呼应，是为意气风发。 二十五比二十五！ 在楚梦焚站起来时，诸人已经猜到有乐子看，想不到居然真是这样，现在该怎么判决？ 申明能感觉到站起身的林相目光落在自己身旁的冰板上，却有三分余光落在自己身上。 “他知道我能处理好这类情况？”申明心底突如其来地有了这种明悟。 申明镇定一笑，环视周围，同时开口道：“可惜我们这里不是均国内阁，均王可以拥有一票否决权，但有些问题确是可以参照的。” 对均国内阁运行制度熟悉的周平等人轻轻舒了口气。 “投票前，我念名单时，已经即是在确立本次投票的参与者，若是有所疏漏，事后提出，那岂不是让后来投票者有了见风使舵的机会？这对投票的公正性很不好。虽然楚湖祝说得有理，姚李子确实有这么一票，可是很遗憾，本次投票结果将不计入姚李子的投票。我将遵从盟约与大家投票的结果，林冬煮，守约。” 申明明显知道这个规则，可是当时楚梦焚提出时，他没有说出来，反而借由林相表明联盟的某些态度后，再提出这一规则。加之‘七海商会，申明，违约’这一票，很多人已经看清他的态度，更对他有些钦佩，即表示自己服从盟约的态度，又表示出自己的异议。 这等手腕只有在均国那些老练的政客身上才能看到。 周平与田小三这些出生均国的人若有所思，结合尖岬海七国前些天在均国郡会上推行的提议：尖岬海参政。他们大抵猜出当初推行这份议案的尖岬海七国是为眼前申明做的铺垫。想不到，当初路过周都的稚子，竟然已经持握尖岬海七国之权柄。 林相笑：“那我自是没有意见。”轻巧坐下，丝毫没有给人当筏的觉悟。 楚梦焚见林相如此平淡，自是不再开口搅合。 如此，林冬煮自是守约，申明也当众结清他历任盟主以来的最后一份契约。 看着契约纸燃烧的灰烬，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面上的守约认可，也表示妖皇事宜一些机密之事，当要避开林冬煮才是。 申明笑道：“那我就不打搅诸位的谈兴了，我去吩咐厨房开始上菜。” 杜武开口留人道：“申会长，既然商人奉行俩头下注之原则，倒不如往我们这边再加几分筹码如何？况且各家势力基本都在这里，无疑是表明大部分人族还是不愿意与妖族媾和的，有此雄心，还愁我等大业不成吗？” 其他人也是挽留，毕竟申明阵法造诣、做人能力都摆在那里，自然是可靠的队友。 申明道：“妖族投入四分，人族投入六分。无论哪边赢，商会都是赚的。 “可再往人族这边加码，妖族那边自然也要跟着加码才能保证收益，我不是一个人，我背后还有很多人依靠七海商会这棵大树。我的人一个决定都干系着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的家庭之存灭。 “若是加码，只加我一人可好？七海商会依旧只提供情报。” 第二百五十三章 卦辞不可轻视 原本听到申明前面截话不少人面含失望，待听到后面句话，不少人都轻松笑了起来。申明的眼光很多人都钦佩，既然他加入此事，当有可为才是。 秦南袖瞥了眼黎粟安，笑道：“既然申会长加入，又有之前会盟的经历在，倒不如由申会长主导此事可好？” 杜武等人自然不会反驳，邀请申明加入自是看中其守规矩、手腕高超、阵法强悍的能力。 申明站回木台：“却之不恭，自当受之。”他客套完，语调一转道：“可是有言在先，既然涉及到妖皇出世、且妖族正当鼎盛之时，我们之谋议，当是为自家势力探路摸清情况，而不是前去玉砌山城与妖皇殊死一搏的，这一点还望大家明确，不知有没有异议？” 诸人无异议，在场境界最高的也才七鼎玄气师柳宝师，在这阎浮提，明面上的大妖都有十来位，暗地里更不知有多少，谁敢闹事？嘴上说着诛灭妖皇，那也只是喊喊口号表明态度，更多的是去为自家势力打打前哨。也只有秦南袖、楚梦焚这等能从某种意义上代表自家势力的人，说出的话才有几分重量。 申明点头道：“好，那我等先吃饭，总要给外面的妖族探子做个样子，饭后的茶话会上再做对情报的梳理。” 于是客栈厨房的菜品酒水纷纷呈上，房间也用玄术规整一下，布置成吃饭的样子。诸位领队分散出去落座，顺便跟自家队员说说之前房间里的事。狸妖不知什么时候摸了进来，凑在林相旁边，还和相熟的人打招呼。 林相这桌都是莫愁湖的人，七名女弟子加两名男弟子，林相、楚梦焚，刚好空了一个位置，狸妖直接坐了上去，恰好坐在林相楚梦焚中间。毛建飞和张奇去找其他队伍的领队沟通探底，没有在这里。 狸妖也不客气，啃着一根羊排嘴上还不停地说：“小主，我记得那剑匣你还差三柄剑吧？” 林相咽下一根青菜后才回道：“对啊，怎么了？” 两人的谈话倒是吸引了桌上其他人的注意力，剑匣这东西从来和名剑是挂钩的，没有好几柄名剑也好意思背个剑匣晃悠？ 肖锋虽然为人狂傲，但也是爱剑之人，忍不住问道：“匣中有剑？” 狸妖翻着碧眸，油光光的爪子刚想一挥以示气势，想到旁边即是楚梦焚，雪白毛发微微一鼓一张，立马止住动作。 “当然，里面可有三柄剑，加上小主手上的四柄，已经得十之七了。” “横吹曲、折杨柳、误拂弦、绍踵武、斩赤蛇、千鸟绝，还有一柄是什么？”林相讶异地瞥了眼报菜名一样说出自己手上剑名的肖锋。 狸妖道：“拂霓裳。” 肖锋眼中艳羡的神色一闪即逝，压下心头的酸味，道：“配得上大凶剑的名头。” 饭桌上也说起天下名剑来，席间狸妖低声道：“小主，我有个大胆的想法。”他顺便在桌布上搓了搓自己油腻的爪子。 旁边楚梦焚美眸一翻，得，这狸妖又死性不改了。 林相警惕道：“什么想法？” “空手套……呸……草船借剑！” 三国的故事在均国也有写成话本流传，甚至还有翻拍的电视剧，狸妖自然能说出这四个字。他接着道：“今天有这么多人在，肯定有几柄不逊色天下名剑的宝剑在手中，小主倒不如打个欠条，先凑齐剑匣之剑，保证试炼日上以免出现无器可用的情况，可好？” 林相乜着他：“怎么打欠条借钱？能与天下名剑媲美的宝剑，我能付出抵押物？” 误拂弦、绍踵武可都是当初伏地妖夜袭，自己示警有功劳才拿到手的。其他剑可都是馈赠得来。 狸妖搓搓手道：“小主可以姚李子这张招牌做抵押。我示范一次啊。” 狸妖扭头对旁边楚梦焚道：“楚湖祝，莫愁湖这边还有能与天下名剑媲美的剑器吗？老奴想以小主之名声做抵押，来借剑一用。” 楚梦焚嗤笑一声：“狸妖，你这是杀熟吗？” 她似笑非笑地瞥了林相一眼道：“一千五百年前，有位大剑师，名号‘借剑大师’，出道十八载，未得一柄合意之剑器，与人斗剑都是借剑而来。与人争夺剑宗之位时，旁人再不借剑与他，他凝冰作剑，被后来的当代剑宗三剑挑下。莫不是你想给你小主登台时来个‘好兆头’？” 林相闻言后轻飘飘来了句：“原来妙叔是想请我吃红烧熊狸里脊？” 狸面一皱，碧色瞳孔放大又缩小，妙吉祥扭头看着林相讪笑道：“老奴真不知借剑大师一事，这不全然为了小主考虑嘛。” 林相还未来得及乘胜追击，楚梦焚若有所思道：“借剑一事，倒确有可为。” 狸妖扭头回望，林相诧异抬头，其他人也不好到哪里去。有借剑大师前车之鉴，就不怕林相重蹈覆辙？楚梦焚对林相的看重他们可是看在眼里。 楚梦焚把饭桌上同门的眼神看在眼中，淡淡道：“何为先天不败？” 元含下意识道：“占尽天时地利人和。” 楚梦焚道：“妙吉祥是卦师，上窥天时，下知地利，从人世中来，卦师之言若是起卦，自是带上几分天地示警，也是宗门历代道论卓绝者精擅术数之缘由。所以，卦师即有言，我们莫愁湖的人当重视才是。” 元含想到当初妙吉祥为方芸卜的一卦，忍不住问道：“妙大师，当日拓岩城外，你曾说送一女子一卦，可是后来为何不详解，只留只言片语？” 妙吉祥轻叹，碧眸罕见地带上几分恍惚，整只妖变得沧桑起来。 “那一卦，是主客双卦，算过求卦者，又应几分在卜卦者身上。当日心血来潮起卦，求卦者犯震卦，大凶之兆。于我却是泽卦之喜。卦辞已立，干系双方，我自然不敢多加妄语，只能提点一二，唯恐主客易位，祸事随身，还望小兄弟原谅则个。” 第二百五十四章 狸妖借剑 元含抿唇：“不怪大师，占卜算卦只是洞悉大势，是我没有如湖祝一般警醒，让师妹孤身应劫。” 林相默然，有方芸在前，他再也不敢轻视占卜算卦一事。 许湫缓解气氛道：“试炼日就要开启了，不要辜负这万里行程才是，且祝，饮胜。” 端起酒杯，众人碰杯后，一饮而尽。 宴席至中途，不少人还是四处敬酒，竟让林相找到几分前世的既视感。尤其是林相这桌，有楚梦焚珠玉在前，许湫等人姿容亦是不差，自认浊世佳公子的人当纷至沓来，搭话套交情。 坐在楚梦焚旁边的狸妖直接吆喝起来，所有敬酒的都要找他喝了才能找桌上的其他人。 不得不说狸妖海量也。 在敬酒之人高山仰止的目光中，狸妖全程挡下所有不速之客。看到狸妖干掉第三坛约莫两斤一坛的白酒，林相总觉得有些不妙，要知道这酒他也喝过，差不多是四十度的样子。狸妖喝了六斤下去，就算这里是超凡世界，可是狸妖没跃龙门，尚在俗世，该醉酒还当醉酒吧？ 接下来发生的事，果然验证了林相的预感。 在狸妖干掉第四坛酒，他打了个酒嗝，悠长缠绵又悱恻。碧眸瞥见周遭再无敬酒之人，大堂的目光都被他吸引过来，他是视线之焦点。 然后，他搓了搓爪子。 搓了搓爪子。 搓爪子。 远处申明暗道不妙，楚梦焚额角青筋一鼓，林相更是感到大难临头，还没来及起身以狸妖喝醉把它拖下去，狸妖拱手四方拜，方方正正，不偏不倚，丝毫看不出醉酒。 “诸位请好了，小老儿，今日有个不情之请。我家小主剑术卓绝、天资国色、自成一格、意气风发……” 听到那前言不搭后语的夸赞话，林相知道这狸妖真醉了，还把自己带上了，自己认栽吧。 “……年方十八婷婷袅袅……” 不少人直接笑了起来，促狭地看了脸色微红的林相一眼。 “……尚缺一良配。” 已经有些头晕的狸妖一说出这话，顿时感到两股杀气传来，激得他雪白毛发耸立，顿时一个激灵，也不敢看是哪里传来的杀气，直接掌嘴道：“呸，说错了，我这破嘴。” 狸妖身上的毛发微微伏贴，他才敢继续道：“尚缺三柄宝剑以作登台试炼，不知可有人愿意借剑一用？” 能与天下名剑媲美的宝剑，其材质、锻造手艺都是巅峰之作，差的只是一场扬名剑争，价值自然不菲，也是林相问及狸妖以何抵押的缘由。 有些愿意借剑结个善缘的人还未来得及询问剑折若何，大堂一角的田小三抱一剑盒走出来，道：“蘅青殿下有言，这柄出自郑丘韩旭之手的【决浮云】当历经一劫，若不剑折，韩旭之技艺方能与其师蒲阳易相媲美。 “出发前，殿下说此剑历劫之日当在阎浮提，于是殿下将它托付于我，时候到了自知当如何做。 “想来，这柄剑当应在此间，还请大凶剑为此剑以及铸剑师扬名，剑折亦是无妨，只能证明其技艺不精，剑骨未成。” 田小三走进，双手奉出剑盒，林相身旁楚梦焚嘴唇微微嗫嚅以只有俩人能听到的声音道：“渔网之论，这柄剑是随你应劫而来。” 林相心头一震，自己果然已是渔网中的大鱼了吗？他伸手接过剑盒：“李子承情，若是剑毁自当欠暮修会与韩旭一剑。” 田小三拱手微笑道：“若是欠一剑之情，这一剑，可否是一剑破千甲？” 林相知道一剑破千甲，是当初樊山剑魁跃龙门时，战至酣处，剑器破碎，旁人递剑，剑再折，人却胜，入龙门，遂欠一天下名剑。后来递剑之人没有要求还一把宝剑，而是一次出手的机会。 那人把这次机会用在一场在离原上的骑兵攻防战上，樊山剑魁一剑破千骑重装六鼎骑士，再扬绝巅宗师之威，更让人感慨那人昔日赠剑时机之恰好。 林相答道：“好。” 田小三满意拱手回到座位。 有田小三起头，其他人再谈抵押之物以及担保之人倒显得俗套，珍惜自家剑器的自然不愿再外借。毕竟试炼台上什么意外都有可能发生，稍不注意直接债主都没了，又不好意思叫人担保，哭都没地方找。 诸人尚在迟疑间，一魁梧男子越众而出，古铜色的皮肤带着火燎烫伤的痕迹，国字脸上一道黢黑狰狞的棍痕当头落下，把鼻梁都压塌不少，粗看男子约莫三十多岁，细看之下才发觉那只是古铜肤色带来的错觉，实际上应该才二十五六的样子。 男子拱手礼道：“在下山南丰裕张索，世代锻铸炼器，可惜不曾有过扬名之器，今日奉上一对剑器，只愿大凶剑以此扬名时，世人能知丰裕张家。” 张索从背上解出一个剑盒，在旁边桌上解开布条，取出一柄黑青剑器道：“此剑名为【黛锋】，家父所铸。”拔出剑刃，霜白胜雪，诸人皆知，此剑当与天下名剑相差仿佛，可惜未能扬名，所取剑名也只能择二字剑名里面的形色名。 张索把剑器放回剑盒，复取出一柄黢黑剑器道：“此剑名【黑锋】，在下所铸。”拔出剑来，锋刃竟是黢黑，隐隐可见锋线上一抹锐光流转。 有人嗤笑出声：“剑器虽有几分天下名剑的风范，可惜名却只能取一个描述剑器颜色外形的名，看来丰裕张家的铸名确实不显啊。” 张索闻言脸色微凝，暗自咬牙，诸人皆是眼力高明之辈，自然能看见对方腮帮的鼓起。他把剑器归入盒子，就要折身回去，旁人这般言语，他再不好奉剑。脑海里回响的却是昔日父亲生前最后一句话：“无名哉！恨无名哉！” 林相开口道：“张兄，稍等。” 张索回身，四下声浪略微安静，视线之焦点让林相心头微乱，自在观下让他情绪平缓稳定，声音清淡，眸色宁静：“他日我若为剑宗，报与此剑一剑冢。丰裕张家之名，亦当在其上。如此，能否厚颜请张兄借剑与我一用？” 第二百五十五章 不靠谱的狸妖 秦出云听到这熟悉的话，眸子一翻，戳了旁边秦南袖一记：“剑纯少年。”秦南袖没搭理她，眸子落在林相身上，似在看什么。 张索古铜的面色也掩盖不了他涨红的脸庞，名震秋城，莫愁湖、燕国看中的大凶剑如此言语自是给足了张家的面子。他深深地呼吸一口气，平复自己的心绪，说出话还是带着几分气息不匀的颤音：“自然愿意，还请收下剑器。” 张索双手递出，林相双手接下。 狸妖适时跳出来，道：“借剑之事圆满结束，诸君，且祝，饮胜！” 林相感受到怀中俩个剑盒的重量，再看那手舞足蹈的狸妖，不由得想到：“狸妖真不靠谱！” 要不是狸妖闹的这一出，他哪需要这么尬言尬语，怕不是自己的剑纯之名再无人质疑了。他不由得暗戳戳地怀疑，狸妖是故意借装醉撒酒疯摆了自己一道。 秦南袖见注视林相的目光变少了，也顺势收回目光，她知道无论‘姚李子命灵是超凡心觉’这个传言是否属实，那人对目光的敏锐都能察觉到外人对他的打量。秦南袖偏首朝旁边尚在和另一小姐妹说着林相当初剑纯行为之时的秦出云低声道：“阿云，你说当日他若不以剑纯之话拒绝，用其他方式，双方是不是会来得尴尬一些？” 秦出云瞪圆眸子，她从未想过这一点，下意识地想看过去，秦南袖按住她大腿，猛烈的力道让少女吃疼，没顾得上打量林相，狠狠地掐了秦南袖一记：“臭袖袖！” 秦南袖波澜不起地挨了一记掐指，淡淡道：“超凡心觉，小心引起他的注意。” 秦出云摸了摸下巴，也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习惯，道：“经袖袖这么一说，刚刚他以剑纯的言语，看似自负傲气，其实也是当时对于张索而来，也是最好的收场。” 秦南袖点头，目光落在那拉人喝酒的狸妖身上，还有这狸妖，怎么都觉得是它推波助澜地引发这一切。 妙吉祥很惊觉，察觉到有不同寻常的打量后，顺势望去，入眼一对丹凤眼眸，似笑非笑。他浑身雪白毛发一耸，刚刚其中一股杀气可是来自这位主，顿时狸面绽笑，遥遥举杯示意。 秦南袖瞧见狸妖的反应，红唇一勾，饮下杯中酒。 宴席结束，人群以茶话会为由三三两两聚散分开，或去隔壁打牌消遣，或寻一张桌子上茶果点心清谈。还是上午那个房间、上午那批人，大家签订合作的守秘同盟等细节契约后，诸人随意落座，申明几步走上木台，拿着整理好的材料。他摸出一张资料，把资料上的图表、数据投屏在冰板上面。 “关于试炼日，我们需要知道一些东西，虽然我们大多数人都不参加。 “试炼日里面，八根试炼柱排名最高的九个部族，合计七十二支部族，称为‘八九玄妖’，试炼柱夺魁的妖族所在部族可以不计其他试炼柱成绩，直接成为八九玄妖之一，相信这个大家都知道了。八九玄妖瓜分中部山域与盛湖内域交界的山水福地，内域向来由大妖、妖王甚至太上妖族统治。 “可过去十来年北征做炮灰与人族厮杀的部族，排名也很有意思。 “试炼柱的排名是可以统计的，那些北征的炮灰部族往往是排名居后，只能在丘泸河分隔的外域生活，众议会下达北征命令后，他们是第一个上场的。这些部族称为‘战败部族’。 “有个问题你们有没有注意到，固然妖皇登位会对之前出力的部族有所优待，可据妖族各部族历史的统计数据来看，那些辅助妖皇登位的部族大都在试炼日上拿到了一定的名次，让其他部族对于妖皇的优待也无法指责。” 同时申明把当初和莫愁湖说的妖族过去十几年权力交接的猜测说了出来。 柳宝师问道：“既然知道试炼日结果代表什么，那么我们是否就要停止情报的收集了？直接盯着那些试炼日排名高的部族就行？”茱萸会在阎浮提势单力薄，情报收集的贡献上着实不如均燕这些盘根错节的大势力。 申明想也不想地就回答：“我七海商会和妖族新阶层即使事后锦上添花也可以，关系关系，一来二去就熟了。 “可我们合作的目的更为重要的不是探知好玉砌山城所在吗？ “拿到试炼日后的八九玄妖名单我们又能看出什么呢？这么大一座山城的修砌，人手必定不少，收集情报了解各个部族动向，这样才能圈出玉砌山城的大致范围。 “而且，八九玄妖就真的代表自己吗？会不会附庸在它下面的部族才是真正的主导？ “我们得知道，不少部族由于本身弱小、不擅于战斗，向来是依附在其他部族下面生存，能赖以生存自是有一技之长，也许正是这些一技之长往往可能是妖皇仪式不可或缺的技巧，也最容易取得妖皇的信任，毕竟手上没刀子和有刀子可是两回事。 “这样就有可能出现让自己依附的部族去冲杀在前，吸引注意力，顺便让自己可以拿到一个合适的试炼名次。自己隐居幕后，闷声发大财。” 柳宝师着实打了个冷颤，他高山仰止地看着比自己小几岁的申明：“妖族有这么多弯弯绕绕吗？” 申明笑着说：“你若是和他们交易过就会知道，他们有时比人族还精于算计。所以暗地里的情报收集不能停，试炼日的结果是对情报结果的注脚，不是结果。” 黎粟安提到：“我们有没有机会以试炼柱的排名去与一些部族交易，以此获得玉砌山城的位置？”他目光却是落在楚梦焚与林相身上，都知道这俩位主是要参加试炼日，而且很可能拿到魁首的，自然会有人产生这样的想法。 楚梦焚淡笑俏脸带着几分凛冽：“我的刀是杀出来的。一路行来，同境未尝一败，我想借这试炼日磨磨手中的刀不假。可试炼日的魁首，却是不能让的。” 第二百五十六章 阎浮提试炼日开启 黎粟安愕然时，知道一些内情的杜武道：“黎将军可知道试炼柱魁首是会获得神宫赐福的，神宫赐福以分天九宫为地势，结合试炼日之天时，赐予生灵一份祝福。 “试炼日每位魁首的战绩不同，这祝福亦是千差万别。” “据出现过的赐福而言，最上等的赐福是一次【大化衍术】，结合自身的灵玄之道，推衍后面的道路， “那位同境焚死修环小成拥有五千环气的玄气师的当代火魁即是受领过一次大化衍术，知晓自身抵达宗师尽头的道路，从而在对手环气爆发的情况下，依旧同境获胜。” 黎粟安沉默，大化衍术在前，自是难以劝他人放弃这份奖励。 杜武继续道：“最次的一等，往往是出在厮杀几乎没有的宗师试炼柱，可那也是天地灵气冲刷洗去身体的陈年暗伤，听说还有强健经络脉穴的效果。” 黎粟安拱手向楚梦焚林相致歉，自知失言。 楚梦焚微微摇头，表示不再计较。 申明捻出其他几张纸，分别投屏。诸人看去，几张纸分别是“炎冠猿”“六臂蛇妖”“蝎族蜜石部”“鲛人”几个部族的详细内容。 “这几个部族都是近几年兴起的部族，也是这次夺魁的热门部族，我们这边有条件的可以着重收集这几个部族的情报，其他人可以从妖族近些年的部族兴衰、风俗情况上着手。 “另外，寻迹珠目前有反应最强烈的在北边，用寻迹珠搜寻的队伍要注意频率，不要一个熟面孔在一条街道频繁出现多次，尽量队伍间轮流间隔开来。 “以后每三天情报汇总一次，每五天或有急事将特殊召请诸位前来开个交流会，方便统筹各方面进度。” 申明杂七杂八地说了很多，强悍的业务能力让他把后面的主攻方面圈定，诸人各自协商好细节任务，纷纷鱼贯而出。 林相第一时间扎入仓库，开始熟悉获得的剑器。楚梦焚也没有再和他对练，反而在自己房间里盘膝静坐，用她的说法是，静心养意，把直抵口舌欲迸发而出的意气压住，直到试炼日登台的那一刻。 发生在七海客栈的聚会，自然有不少妖族知悉，不过由于狸妖当场借剑之浮夸、各家势力撒下的谣言，妖族倒不至于推出真相。 四月初四，黄道吉日，妖族阎浮提试炼日开启。 凌晨时，阎浮提已经带着隐隐约约的骚动，辰初二刻（早上七点半），整个阎浮提从寂静变得喧嚣，声浪一阵高过一阵，空气里的灵气在肆意流散冲撞，更远有宏大浩瀚的玄气波动。 狮吼、鸟鸣、虎啸、鹰唳、猿啼、鲛歌各个种族的声响此起彼伏，为自己部族造势。 林相背负剑匣推门而出，这一刻，仿若有剑拔出，走廊内似有一声清越剑鸣。 楚梦焚恰好也是此刻出门，对林相眯眼笑道：“好运，四木。” 林相笑：“好运，三林。” 两人并肩走，走廊上林相偏头对楚梦焚浅浅一笑，楚梦焚只觉得眼前一亮：“这次我若拿下试炼魁首，你我再深谈一次关于拜入莫愁湖的事如何？” 楚梦焚一怔，随之一笑，明丽荡漾：“好！” 不少人已经老早就在客栈外的街道上仰头看天，林相走出客栈，第一眼就让奇诡的天空吸引过去。 湛蓝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阳光大大方方清漫离散地倾泻下来，阎浮提的上空像是有了一汪澄蓝的湖。在远离阎浮提上空的天空，那些乌云层层汇集，像有一双无形的手把乌云从阎浮提上空推开。 那些乌云里隐隐约约有雷光闪过，兽影起伏，那些会腾空的妖族都站在乌云堆积的岸上，看着阎浮提上空的一汪蓝湖，不愿涉水。 在阎浮提中心镜水湖上，九根苍劲耸立的石柱在湛蓝晴空下，显得异常清晰，隐约可见镶嵌在阴刻花纹里面的青苔颜色。 街上，形状各异的妖族摩肩接踵地往镜水湖下汇集过去。豹子头人身的、牛身独角头的、八足如骆驼背上有俩只驼峰顶着俩只羊头的，这些奇形怪状的妖族对于出现在大街上的申明一行，都只是淡淡投来一瞥。 试炼日除了石柱上的试炼之路，整个阎浮提其余位置都不允许见血，明面上的不能见血，暗地里就说不清了。 依靠申明、楚梦焚几个名士开路，诸人一路来到镜水湖前，期间其他试炼队伍遇到也汇聚在一起走到后面截，有柳宝师这位七鼎玄气师开路，妖族直接纷纷避退。不许见血是不假，给人的气势慑服那岂不是更丢脸？ 镜水湖的白色湖底盈盈流光，一尺的湖水在白光映照下竟让人有种是一整片白玉镶嵌在地上一般。伫立在白玉湖面上的九根试炼柱上的青苔如水流动，缓缓地上涌，蔓延到二百二十二丈高的石柱顶端，结成一团黛青的球团。露出的石柱花纹内有灵气涌动，莫名力量环绕石柱，林相与绝峰场域接触过，隐约判断出这是一方场域。 辰正初刻（早上八点），阎浮提正中的那团苍红火焰猛然一腾，拔高十余丈，火焰下有一座红墙、红瓦、红柱的宫殿，宫殿门口走出一个墨绿衣裳的女子，若是林相在这里会第一眼认出这是给自己茶落果的那名绝色女子。她捧着一团小小的苍红火焰，嘴里吟诵着咒文，随后往天空一抛，抛入半空腾升的火焰里。 半空悬浮的苍红火焰骤然迅猛拔高，升腾出九道苍红火龙，鳞爪牙栩栩如生，焰浪升腾间又有九道凤形火焰盘旋接上，龙凤成对相合，汇成九道苍红炎河，在半空拉出九道完美优雅的弧线，分别点在试炼柱顶端青苔汇聚的球团上。 九道炎河在半空散成零星飘落的红点，在半空中聚散成一座与下方七里湖面大小一般无二的平整圆盘青石擂台，九根试炼柱顶端的火焰如流水般泻下，行经石柱上的阴刻花纹，所过处在那些花纹石刻的凹痕里留下跃动的红光，水行山川作山河，九副山河图泛着盈盈红光伫立在白玉湖面上。 石柱的底部花纹与湖水交界出，水火相遇，白雾升腾，一池湖水缭绕起半尺高的白雾，恍若仙境。 一个宏大悦耳的女声传响阎浮提。 “阎浮提试炼日开启。” 第二百五十七章 王二狗的故事 （一）教数 “我叫、我叫……叫王二狗。”那人咽了咽唾沫，吞吞吐吐地说出自己的名儿。 她抿着嘴笑了笑，说:“我知道，先生还不许你进学堂识字。”雨天还注意不让蓑衣上的雨水滴到别人屋檐下干燥地界的人，我想总不是太糟糕的人吧。 那年她初初教数。 （二）外傅 “囡囡，你已经和西栅刘郎定亲了，以后少了村头的王二狗来往，他爹大字不识一个，连自家孩子的名儿都取不得当。” 她低下头低声低眉掩眼地应了娘亲，可是真的很喜欢和王二狗在一起呢。即便是靠着草垛看云朵、不言不语也不会感到尴尬，经久不见再相遇时、也如昔如昨。 “他王二狗一天到晚在车行打杂，能有什么出息？ “听说西栅刘郎去京城求学了，这三尺红布你先拿去缝红妆。 “你娘亲我也是十岁出头就开始慢慢缝制自己出嫁的衣物了，你素来手巧，肯定做得比娘亲还好。 “差不多他回来的时候，就可以俩家商量成亲了。富贵还乡、喜结连理，喜上加喜！” 她垂首接过红布，在想昨天和王二狗偷的腊肠烤熟了配上高粱饭真好吃。 那年她初初外傅。 （三）豆蔻 “听说你在家里还有一门亲事。” “那是大人订下的娃娃亲。我出来这些年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待我还家就退了这门亲事，然后八抬大轿十里烟花地来娶你可好？” “你呀你呀，还是改不了这轻浮的花花口。小心又给先生寻见不是。” …… “我……我想跟着李大郎去东胶州参军。”王二狗顿了顿，小意的看了看她稚气未脱的眉眼，那份清丽意态让他心神摇曳。 “这样、这样……我、我才能有机会明媒正娶你。那边和燕国打得很胶、胶着，很多将军、军、……募兵时很宽松，我可以混进去。”说着说着，王二狗抬了抬胸脯认真地望着她的眸子，很坚定地说:“你可以等我三年吗？再久一点就别等了，也许我已经死在那里了，你……你就找个好、好人家嫁了吧。”最后句话他哽咽地近乎吃力。 她用力的点头，睁大了眼睛看他爬上那辆驴车，一眨也不眨，这时的她还读不懂这份心绪，可心底就是莫名地空洞。 那年她初初豆蔻。 （四）及笄 是喜欢呢？还是对于玩伴的不舍？ 是习惯呢？还是真的是有所心动？ 她一次次地叩问，也一次次地期待月圆之后的第二天，风尘仆仆的商旅会带来有着北地苦寒意味的信以及物什。他的字还是如狗爬一般，一字一顿之间，墨笔的墨粉堆积的很厚，看得出他写字很用力、很认真呢。 她弯着清丽的眉眼，一字一句地读上面的话语，言语中的关心，让她有些羞怯、欢喜。 大抵他是真的视我如珍玉吧？ 爹爹只会教我读书识字、偏偏还不肯教其他的穷苦人家，其中就有王二狗。娘亲只会念叨那个去了京都好几年的西栅刘郎…… 从未想过会有人如此竭尽全力地去活着、爬也要朝着那份愿的方向，他说他现在想要随文将军挡住北燕南下的步伐、也想锦衣还乡地明媒正娶我…… 娶我，有点心动了呢。 可是也是因为我他才去了这么危险的前线，很愧疚，你一定要好好的啊，我等你哦。 雨纷纷，隔着重重雨帘，她绕到了王二狗的家门口，庭院深深草木盛，迎着春雨甚是肆意，一个人在北地应该很苦吧。 她轻轻地绕到屋后收伞，取出屋檐格子下的一双泛旧却干净的布鞋，念念有词间往地上一抛，看了看鞋尖的朝向满意一笑，把鞋放回原位后，转身离去。 心里想的却是，也不知道这从那玄气师学来的鞋卜准不准，我可是很难为情地要了人家一双鞋子来。小心地捏了捏怀里的红白二色珠子，那位玄气师说过这枚珠子可以让自己心想事成。 这年雨盛，她初初及笄。 （五）待字 富贵还乡，锦衣夜行，一朝看尽离原花。 西栅刘郎状元郎，樊山亲自许下亲传弟子身份，入朝为官可为一方大员，南去修玄可为圣山亲传弟子。 “何不成了当年的娃娃亲？喜上加喜？” “我有意中人了。” “儿呐，那可是太子钦点的太子妃。” “小国太子罢了！我可是将要拜入樊山修玄的人。”看到儿子脸上狷狂的意态，老父嗫嚅嘴唇，不再开口，三年未见的儿子变得有些陌生。 …… “少爷，京里来了一封信。” “……父命难违，唯以死明志。忘了我，或者替我活下去，从今往后勿复相思，相思与君决，我所爱的人是个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的风流人物，望君今后择一良人从一而终。” “她……什么时候走的？” “正月十一凌晨。” “好！好！还有四天正月十八，我就允了这份娃娃亲。”头七你还魂，我与你成亲！ “少爷，正月成亲……” “如若不应，此生不娶。” …… “那边答应成亲了，虽说日子不太好，可是人家状元郎亲口说的，那便是极好的。” 她面无血色地回到家后，听到的第一句话更是如此刺心，手心里紧紧攥着一封信件:“……燕国渡海上东胶……大破文将军部，至今无一人生还……” 这年她待字。 恰好满三年之期，无人归来。 (六)鸳鸯囍 正月十八，状元开口，那自然是黄道吉日。 她只得匆匆缝上等那人归来才做的红装，一尺一垂眸，垂眸心悔恨，悔教夫婿觅封侯，恨这份世俗间的门当户对、是是非非。 奈何良人不再归，偏生为了爹娘只能应得亲事。她抿了抿唇，夜空月正圆，这几天商旅也还没来。若是你明日出现在我眼前，我愿意一无所有地跟随你浪迹红尘、浪迹一生。 卯时。 雾浓。 她听见三里外隐隐约约的马蹄声在耳际翻腾，她顿时惊醒，扫去脸上愁容一骨碌从床上跳了起来，推门雾散惊猫，她带着猫一路跑到路口的歪脖子树下张望雾浓深处，杳杳处传来马嘶鸣。 “……那人应该是随文将军...他可是文将军的亲兵，那时他托送的是这个，信倒是没写，只捎了个口信:‘今年若是不归、那便是不幸’。” 她无力地拿着还似乎残留北地苦寒余烬的红檀响板，走到王二狗屋后，无力地做了个鞋卜，双尖正交叉，不东不西不生不活，非南非北非福非安，大凶卦。 她抱膝蹲下，低声呜咽。这世间，我又是一命比纸薄的苦命人了，再也无人视我如珍玉，我也再不愿温柔以等待、以待另一人。 响板挂在庭院门扉上，风雾轻扣，着实难猜。 正月十八，黄道吉日。 状元出门，望着门口诸多礼宾，微微一笑:“今日我喜极而泣，谁都不能看到我哭，谁看掏谁眼！”无人看见的是，状元拿出一支笔沾上红墨细细地描了描眉。 刘父张了张嘴，着实无力敢去指责一位天上文曲星下凡的人物，即便这是自家麒麟儿。 正月十八，黄道吉日，吹拉弹唱，迎娶新娘，红妆十里无人笑。 “这是什么?”他拧着眉头看着她拿着一株红高粱。 她隔着红纱轻轻说:“所爱之人。” 他意味深深地笑了笑。 高粱抬，抬上红妆，一尺一恨匆匆裁得的红妆，偏偏不是为那人所披的红妆。 她偏首，那边是王二狗的屋，那里还有一双未曾归置的鞋、大凶的鞋卜，此爱大凶，切肤之痛，是非不容。 路间，下马。 状元郎笑起来，寻思了半天，哼唧出了一曲《有所思》，偏偏她听出他用的曲调是《离人愁》。 状元郎望着云下薄阴，轻轻哼唱着：从此此间天涯无吾家，从此伶仃风流离人一生。 状元郎看着红纱下的她说:“看来你也心有所属，偏偏世事岂能如人意。都曾绕床弄青梅，俩小无嫌猜啊。” 她沉默片刻:“他死在东胶了。” 状元郎一愣，转而，他说:“我有一法子，可求个俩全齐美，但是你会在阴间和他相见而不是阳间，虽然我也可以去死，你活着。但我死了，不知你怎么面对状元郎的新婚之卒。” 此地盛行的人世轮回说是人活与阳世，死后入阴间，心善积德者，婆俞大神让其转生成人，否则就是家畜精怪。杂糅了均国那边的六道轮回说。 她这次又是没能接得上话，这可能吗? 她笑着哭来着，状元郎能被樊山另眼相看，总会很特别。 你猜她怎么笑着哭来着，哭来着，你看她怎么哭着笑来着，终于可以不负此愿了吗?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日盛，堂前。 他环绕宾客说:“不兑上诺言，岂能潇洒。”我说过要娶你的，那我说到做到。状元郎的眉间隐隐有红光涌动。 宾客莫名，偏生欢喜，以为天遂人愿，皆大欢喜。 入夜，轻阴。 他拿玉如意挑起红盖头，微微一笑，“真好看，可惜你不是她。” 她定定地望着他，说:“法子。” 他轻叹，转身去后屋拿了一个火炉，上面翻滚着浓浓白雾以及扑鼻而来的食糜香气。是一口鸳鸯锅，一道优美的曲线把它分成了俩瓣，左边红稠翻涌，右边嫩白细腻。 他说:“左边是夜郎国的红酒，一桶酒熬出这么半锅;右边是和田蓝山里的水玉，半锅价值半城。” 他望着她的眼睛，森森一笑:“鸳鸯锅，红白锅，生死锅，昔年吴国火琏夫人所立，生者吃白汤可转死，可见执念之人，并与之长存。死者吃红汤可转生……” 她低头，拿起筷子烫了一箸薄牛肉片在白汤里面，稍倾，一口吞下。 “我不求与你相见……只求当年因我远赴东胶的你，能活过来，以命抵命、只身再不入轮回，我也心甘情愿。”她没看到的是怀里贴身放的红白珠子在涌动红光。 他笑，“你可以闭眼了，三刻后你将去见你的意中人，到时……”她已听不清。 三刻后。 状元郎烫了一箸羊肉喂进早已趴在桌上的新娘口中。 又过了三刻。 她醒来。 她痴痴地望着状元郎，“我这……?” 状元郎平平一笑：“你别抢了别人冥婚的新娘位置，你可是我的阳婚新娘。这是流家那位给我的秘术，用一灵魂怀死志投入婆俞的怀抱，可以让婆俞把一位过身不超过七天、命魂尚未散尽的人复活。幸好你我定情之发在我身上，我才能施展此术。” 新娘凝眉细细回忆生前记忆，俩人的记忆重叠在一起让她思绪混乱，片刻后才道：“你……骗了她？” 状元郎笑：“你活着呀。”他忽的掩面折身，细细擦尽眉梢溢出的血。 “这门玄术使用后，天地灵气自会磨灭施术者和被施术者的生机，以此来让被施术者复活，可二者都只能活二十年，你若是用了这门玄术，那就不要再来樊山了，当年你救吾家小儿的恩情也两清了。” “咦？这是什么？”新娘从怀里掏出一片碎裂的红白瓷片，她记忆里没有任何对这珠子的印象。 …… 状元郎和新娘没有看见的是：她带着一抹红白相间的光芒直掠长空。光芒落在东胶州一深山里，这里白骨累累，瘴气横生，红白光如有灵性，纠缠在一枚骷髅头上。 华光大盛。 她当年遇到的那位玄气师一捋雪白胡须，望着谷内红白光芒，轻轻叹息：“原来……世间真有如此痴情之人。” 王二狗双手托着一把红白花纹纠缠相间的苗刀走出山谷，他知道她用灵魂永不入轮回换得他的新生。 无论三魂立人还是阴魂阳神都有人死后，灵魂归于天地灵气再衍一世的说法，据说是婆俞创世的规则，也有说是天地灵气的本质规律。 只是。 “我情愿你另有情深，也不愿看你燃尽余火点燃我这残烛啊！” “王二狗这个名字只能是你简苗苗的，从此我叫做王不留行。” 那年，均国历开元十年，他十八岁。 燕国南下灭掉东原国，扼守住海原的南北要道，状元郎、与他新娘国破家亡死于兵难。 第二百五十八章 刀中霸主的登场 阎浮提上空的宏大女声落下，林相等人的耳朵便被骤然响起的声浪震得轰鸣，妖族们此起彼伏地怒吼咆哮，那是他们妖族的传统、是妖族的历史、是妖族的荣光，他们为之激昂、为之震颤、为之热血！ 在这狂浪怒涛的音潮里，远方乌云里的妖族也尖啸着在阎浮提上空盘旋，作出一个个眼花缭乱的飞行动作。更有不少树精花妖撒下花瓣树叶随风妖飞行的痕迹在空中勾勒出种种精美图腾。 在妖族狂热欢快的声浪中，太上之境的妖族试炼柱也正式开始。 林相等人看到一道紫黑玄气从神宫中的一处高塔上隔着十来里地，凝练不散地击在太上试炼柱上。 试炼柱上的红色花纹间腾升起一道紫色光影，直抵上方苍红火焰，又透过火焰在试炼台上凝成一道紫黑雾气缠绕的身影。 “拜见太玄冕下。”此起彼伏的觐见唱喏声，让林相等人得悉，这位太上妖族的身份。 在周均立国时已经成名的妖族，称为太玄灵妖，本体据说是一只鹰妖。 太上境界的妖族基本不会出现生死之争的情况，为了一个试炼日让太上妖族一死一伤，怎么都不合算。 试炼柱形成试炼场后，神宫将会按照特定地规则自行运转试炼柱，其中的原理妖族至今没有摸索清楚，只能大致判断出和天地灵气有关。 试炼柱夺魁的方式也很简单，当参战者站在试炼台上一刻钟后也没有同境对手通过试炼柱上去参战，那么即是夺魁。 过了一刻钟，太上试炼柱没有第二位太上前去，自然默认太玄灵妖成为太上试炼柱的魁首。 试炼柱上的苍红火焰一卷，紫黑身影站在试炼柱顶端，包裹在苍红火焰中，一动不动。他将在这里等到试炼日结束。 紧接着是宗师境界的试炼柱。 宗师境界如太上一般，妖族已经内部私下协商好对应利益的划分，除非真有恩怨的会在这里来一场生死之争，其他妖族往往都是来走个过场。 八鼎大玄气师亦是如此，九道试炼柱上，已经有三道身影站在苍红火焰中。 七鼎玄气师的试炼柱变得火爆起来。试炼台底部如均国的影屏一般，把试炼台上的景象分毫不变地显现出来，观战的妖族仰头即可像看直播一样观看。 无论人族还是妖族，若是走的陈华这类速成跃龙门的方式，七鼎玄气师往往会蹉跎不少岁月，如当年阿喜一般潜心打磨自身意气才能明了自己能说给天地的意境是什么。 在打磨意气时，一场意气之争比闭门造车更让人受益匪浅，不少妖族更是借着试炼台上优胜者可以恢复至全盛状态，手段极其残暴，以眼还眼以牙还牙都是轻的，直接以杀止杀才是常态。 即使七鼎玄气师是部族里重要的力量，可寻道之路又哪能顾忌太多。 接连五场下来，一名七鼎石妖，连砸三妖成为此刻擂主，其中一蛇妖收手不及，当场成为肉酱。 第一名身死试炼台上的妖族直接引燃所有观战的妖族情绪，血液中的暴戾在窜行，心脏急促跳动，嗜血的欲望直抵喉舌，变成嘶声竭力的咆哮！ 这一切在一名扶刀男子登台后直接达到顶点。 妖族允许外族参加试炼日，可外族上台必是非生即死，不像之前或许有所误伤，大部分还是会点到即止，上了台的异族从登台时，就要杀下去，要么死在上面、要么认输、要么夺魁。 青年男子面容不出众，稍大的鼻头甚至还让整张脸有些不协调地扭曲，有点丑。腰间苗刀样式有些别致，苗刀制式和普遍见的苗刀一般无二，唯一奇异的地方在于，从刀尖开始，有两条相互纠缠的红白条纹勾勒出一道道古拙的图案布满整个刀身。 看到那人显露在试炼台底部影屏上的模样，林相旁边的申明第一时间惊呼一声：“王不留行！” 不少人认出来，纷纷惊呼，旁边的妖族也得以知道来者何人。 “王不留行，之前来历无人知晓，五年前于东部离原第一次现世，拿着这把刀连斩七名四鼎顶峰玄气使，当时他是四鼎初阶的修为。后来几次偶尔现世都惊世骇俗，被誉为‘小刀宗’，和莫愁湖的楚梦焚并称为刀道双雄，据说刀道之争的落幕战很可能就是从他俩身上展开。” 听到人们交谈的信息，一鲛人开口问道：“请问，小刀宗这个称号是自封的，还是公认的？” 一男子回道：“公认的。” 鲛人鱼眼一敛，‘小刀宗’这个称呼可是不易轻许于人，王不留行拥有这个称号，也就是说世人都认可一件事：他必定成就宗师一位，还是刀中宗师，当他成为宗师时，他就是公认的‘刀宗’！ 天下用刀之人不知有多少，能成为众多刀客认同的‘刀宗’，那他的刀必定是绝顶之刀。 林相下意识地看向身边楚梦焚。 姑娘杏眸一眯，嘴角轻勾道：“怎么？” “就想问问有没有小剑宗，啥时候我也能和小剑宗并列。” 楚梦焚闻言，眸子平敛，收起笑意，道：“没有，快滚，再问打死你。” 林相扭回头仔细看影屏上的画面，王不留行手持苗刀，仅是一式拔刀斩，之前熊妖拍都拍不碎的石妖身体，直接一刀俩断，切口平滑，点点黑血溅在他黑色衣衫上。 竟是一只修成血液的石妖，等他的玄气之血贯穿全身，将直接是阳血与阴身合，登临太上。 如此一刀，自然把妖族们叫嚣的声音压下去不少，林相轻声开口道：“我的感觉告诉我，他很可怕，你真要和他做刀道之争，一定要小心。” 旁边楚梦焚自是知道这话说给谁听的，嘴角勾起道：“小剑宗没有，小剑魁就有，喏，那白衣小破孩的师兄，浅湖剑庄传出的小剑魁罗平安。” 林相顺眼看去，不远处有个白衣少年手握白剑，目光清澈地看着影屏，他总觉得这画风很眼熟，想起来了，肖锋当初也是这个调调。 第二百五十九章 王不留行 旁边许湫抿嘴笑道：“湖祝别诓人，小剑魁是人家浅湖剑庄自封的，可没公认。” 楚梦焚笑道：“至少门内公认了。” 林相冷不丁问道：“白衣白剑是哪位知名剑师的标志吗？” 许湫瞪大美眸，眼中的意思很明确：你不是剑纯？你怎么可以不知道？ 林相纳罕回望，许湫省起楚梦焚再旁边，直接掐了楚梦焚一记：“你跟他说。” 楚梦焚笑道：“均国那边的影剧、话本、小说里面的剑客不都是白衣飘飘的吗？尤其是那什么西门吹雪。” 林相扯下嘴角，干脆扭头看王不留行。 一只六臂蛇妖用那对阴冷狭长的蛇瞳冷冰冰地看着七鼎试炼石台背面的投影，视线里一位青年男子用二十八刀斩下一位鲛人的头颅，蓝色血液涂满石台。 青年男子一身颜色花花绿绿劲装，六臂蛇妖很清楚那是血凝固后的颜色。这身衣服站到试炼台上时，是洁白如雪的，青年男子已经斩杀了六十七位七鼎妖族。 “六十七位玄气师……”想到这个数字六臂蛇妖不由得脸抽搐，即使是自己所在的臂蛇妖族也经不起一连失去九位玄气师的重大损失，能越过龙门的妖族向来是部族内最珍稀的资源。 “安汉，打听出来了，他叫王不留行……”刚刚和人搭话的鲛人走过来告诉安汉关于王不留行的情报。 听完鲛人讲述的情报，安汉低喃：“公认的小刀宗……” 鲛人低声道：“对方是小刀宗，我们这些妖还是不要上去好了，前面六十七位玄气师虽然不是最强的，但他们和我等也差不了多少，我们就算上去，只怕也是……” “他只是七鼎中阶！”安汉冷冷道。 “名士试炼柱，是彻底没希望了，楚梦焚当初在洛阳谷的战绩你不是不知道，部族里面能夺魁的名士怕也是经不住对方的双刀。 “学徒试炼柱，你不是没有听到过内部消息，由于要学徒做血食，简直是群魔乱舞，一开始有夺魁希望的那几位小家伙这几天都在找玄器，为自己增加胜机。 “而这里，就要因为他是小刀宗就再让一根试炼柱出去？剩下的玄气士、玄气使试炼柱哪个好相与的？那些来参加试炼日的异族都盯着这上面，企图修环大成呢，我们部族有能和他们争的族人？你我部族难不成还要渡过丘泸河成为将来血祭的炮灰？” 安汉咄咄质问鲛人，臂蛇妖族和鲛人族互结同盟，俩族约定夺下七鼎试炼柱后，同分领地。 安汉道：“把余沙叫来，我跟他交代下让他去试试深浅，另外你去问问贝小小，他能不能把那副筹水甲借我用用，衡气绘卷作为抵押。” 鲛人脸上神色异样：“衡气绘卷只有一次参悟的机会了吧？” 安汉面无表情像是在说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情一般漠然道：“若是筹水甲损毁在试炼台上，那衡气绘卷就是他的了。” 鲛人俯身退下传话。 不多时，另一只六臂蛇妖靠近安汉，安汉看着走进来的余沙道：“部族这次把希望都放在七鼎试炼柱，你我身上责任不可不重，若是真让人族夺去，我们只能拼死从其他试炼柱上把排名刷上去，不然终究有沦落成战败部族的可能，即使没有沦为战败部族，为了排名牺牲的族人亦将是个不可损失的数字。” 安汉拿起一叠纸交给余沙，并详细地替他说明：“这些是关于台上那个人族的资料，我们能收集的只有这些了。上台后，若是不敌，找机会跳下石台认输，你可是有机会成为大师的，以后部族还需要你的庇护。” 余沙很耐心地看手上的资料，并向安汉询问关于对手更加细节的东西，安汉一直在试炼柱下，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余沙很相信安汉的目光。 余沙很慎重，在安汉交给自己一副如水流动的甲胄时，自己便知道这次战斗很危险，镜水湖中六十七具面目全非的尸体也在提醒自己。 他是一位六臂蛇妖，在臂蛇妖族里地位仅次于安汉，只因为安汉的命灵是臂蛇妖的天赐命灵“风水眼”。这是无法用气门、玄门界定的命灵，风水眼对于臂蛇妖的完美契合，让它博得臂蛇妖族的天赐命灵一称。自己只是气门命灵“寒风”，表现在自己身上，便是攻击附带气劲自带冰冻效果，延缓对方神经反应速度。 余沙六只手臂上拿着六把大剑，寒风命灵的作用下，剑身上有一道冰冷卷着细碎雪花的白色气流浮动。余沙一丈高的妖身周围自带降温的气流，石台上混杂在一起的斑驳血水缓缓凝结成丑陋的冰块。 余沙蛇眼急剧颤动，玄气在身体里流转奔腾，臂蛇妖强大的肉身能让他承受更快地流速、玄气对身体经络脉穴更猛烈的刺激。 王不留行眼神凝重地看着对面的臂蛇妖，一丈高的身躯，上半身是人身，下半身是墨黑色鳞片覆盖的蛇尾，整个身躯覆盖着一层淡淡如水流动的光华，那是甲胄玄器特有的光华。对方六只手臂抓着六把看起来有四五百斤的大剑，周身溢出一股冷锐的寒风，明显感到自身反应、玄气流速都在寒风无孔不入的侵袭下降低。 余沙蛇眼一凝，盘踞在石台面的蛇尾骤然一锤台面，强大的反震力配合身躯爆发的力道，让余沙如瞬移一般出现在王不留行身前，六只大剑瞬间各自找到最刁钻的路线朝王不留行劈去，气浪翻滚，寒气四溢，骤然下降的温度让王不留行身体微微一滞。 “一鼎命灵玄术：多重攻击！”这是余沙一鼎时录入命灵的玄术，在成长到七鼎后，现在他的每一只手臂都能做到独立的攻击。 王不留行身形只滞留片刻便恢复过来，握紧红白苗刀，眼神毫无波动，冷酷如刀。对方借助妖身的特异，造成了近乎有三个同级高手围攻的效果，寒风也让自己的身体有所影响，这些都还不够，还不够让自己就此倒下。 第二百六十章 六只手卷起的全金属狂潮 “刀六，苍龙点头！”王不留行毫不犹豫地催发自身录入命灵的六鼎本命玄术，自身也在运使这门刀技。 刀技录入命灵玄术可以让刀技的速度、力量大幅度提升，也可以让玄气需要刺激的经络脉穴大幅减少，让它发动的速度更加快。 余沙恍惚间好像看见有六个身影在同时挥刀，带起六条腾飞的白龙点在六把大剑最薄弱的地方，瞬间击溃自己的攻势，同时脖颈一凉。 眼前景象在翻飞旋转，他的视线定格在自己喷血倒下的身躯上，为什么对方能准确地顺着筹水甲的水流切开甲胄的防御，然后一刀砍掉自己脑袋？这是余沙最后的念头。 “刀一，随波逐影。”这一刀是通过刀身与对方大剑接触的那一刻，顺着对方反震的力道渡入一丝刀意，外界自身刀意引动红白苗刀与对方身体里的刀意呼应，从对方最薄弱的地方下刀，一刀毙命。 “嘭！”安汉的一只拳头狠狠地砸进墙壁里，石块迸裂，拳头毫发无伤。他怎么也想不到，王不留行会有如此奇诡的一刀，若是自己不能敏锐的察觉到侵入体内的刀意，怕是和余沙一样的下场。 “不能再死人了。”安汉喃喃，他按住一只双头狮子打算参加试炼的举动，他朗声道：“诸位，让我作最后一战的妖吧，若我战败，这七鼎试炼柱让就给他吧，妖族不能再做无谓的牺牲了。”安汉抱拳拱手，右日左月明心见性。 七鼎试炼柱下的诸妖均拱手回礼，微微躬身以示敬意。 “安汉，这件衡水甲你拿去吧。”一个尖利的声音响起，一只狈人立在广场外，手上拿着一件比筹水甲更为华美的甲胄，那妖正是当日林相和楚梦焚见过的贝小小。 安汉也不客气，笑道：“贝小小，你总算做了件好事。” 贝小小没好气地道：“打不过就下来，能活着比什么都好。”安汉低垂眉眼没有接口，六只手臂灵活异常的给自己穿上甲胄。 有了贝小小的开头，在场的诸妖也开始把手里的玄器往安汉身上装。 “这里有一对霜火锤，可以换掉你手上的俩支武器，你的六鼎玄术应该可以让你很快适应它。” “我这里也有一把好剑，你六只手总有一只手能拿它吧。” “这条项链你戴上，它能把你的感知放大。那家伙的刀意很细腻诡异，有了它你可以防着点。” 不多时，全副武装的六臂蛇妖安汉出现在诸妖面前。一身如流水隐隐有波光闪动的甲胄，六只手臂上分别持握一把灵气自发流转、异象频生的玄剑与其他锤、刀武器。每只手臂上都戴了一枚戒指，附带各种能力，若不是一只手只能带一枚玄戒，多了会相互冲突，安汉能戴上六十只戒指。每支手臂上还有一个护腕，这也是玄器。脖子上挂着一条红色珠子串起来的项链，额头带着黄宝石护额。 贝小小满意地点头，道：“先熟悉下自身，我们替你看看这些玄器会不会有自身冲突的地方。” 中间有一只妖族卡着时间前去送死，为安汉挪出熟悉的时间。 不少人族都有看到这边的情形，纷纷为王不留行带上几分担忧，同为人族的担忧。 察觉到身旁林相的几分沉重，楚梦焚眼中光影明灭地望着试炼台上的王不留行，试炼台边沿流下的血线混杂在镜水湖里面，白玉湖面经各色血液杂糅，混成一股恶心刺目的暗红色。 “不要小看能与本姑娘并称的人啊。” 听到楚梦焚这带着几分自卖自夸的话，林相心头微松，他总觉得那浑身弥漫几分沧桑、眼底似有几分寂凉的男人不应该倒在这里，他的路很长才对。 一刻钟后，安汉站在试炼柱前，把血滴在石柱上。光影流转，他出现在石台上，重达万斤有余的他让石台微微一晃，很快石台附带的灵纹自发调节，石台再次稳定下来。 安汉凝重地看着对手，七鼎顶峰的他面对七鼎中阶的王不留行不敢有丝毫大意，自身命灵玄术开始展开。 风水眼：你的眼睛异常精准，可以隐约窥见对方身体上的破绽。拥有亲密风灵气的你可以让风灵气自发地减轻自身重量，让自己如风一般轻盈。与你亲密的水灵气，让你在身轻如燕雀的同时，让你能拥有水的恒定平稳。 “一鼎命灵玄术：多重攻击。” “二鼎命灵玄术：狂风。”自身各种速度大幅度提升，这是对自身命灵的再次加强。 “三鼎命灵玄术：水石。”这也是对自身命灵的加强，让自己发动多重攻击时，保持身形的平衡稳定，让自己下盘坚如磐石。 “四鼎命灵玄术：燃血。”焚烧自身血液，大幅提高自身力量、体格。 “五鼎命灵玄术：凝神。”对自身的控制力、外界的洞察力提高到自身极限，并保持下去，让自己可以做到水准稳定地发挥。 “六鼎命灵玄术：适应之手。”自身的手臂可以通过短时间的熟悉，对一件武器做到如臂指挥。 “七鼎命灵玄术：乱披风。”战斗法门，通过特定的发力方式让自身攻击速度再次提高一倍。 “本命玄术：洞悉。”你可以察觉到对方身体的破绽，并精准地攻击到它，造成必杀的一击。 安汉血液燃烧的情况下，自身皮肤泛起通红的色泽，衡水甲的华光也燃上一层血色。 六只戒指、六只护腕都是自带木玄术、光玄术、水玄术的玄器。木主生发，它让安汉身体如一株植物，经受光照水浇后焕发更浓郁的生命力；水生血，让他自身的造血能力大幅度提高；光是对水木俩系生命玄术的增强，自身不带任何治愈效果。有了这十二只玄器，安汉只要能承受住血液焚烧的痛苦，他就能一直保持燃血的状态。 全面爆发的安汉挥动六只形状各异的武器，化为一团金属风暴狠狠地朝王不留行卷去。 第二百六十一章 天煞孤星王不留行 王不留行眼神凝重，他知道这是自己出道以来最艰难的一战，他握紧了红白苗刀，催动二鼎命灵玄术。 “刀二，水调无尽。” 这一刀取的是绵绵无尽之意，专行后来居上之刀。 不同于其他人刀技的录入方法，王不留行录入命灵的刀技都是取的刀意，重意不重形。 双方混战成一团狂乱的刀光，安汉惊骇地发现对方在自己如沧海怒涛一般的攻势下，稳定地做到不与自己武器接触，让自己无法做到一力降十会。 安汉蛇瞳剧烈颤抖，玄气流转愈发高昂，经络脉穴传来一阵轻疼，在戒指护腕的治疗下，安汉很快稳定住身体的异样，同时自身攻击速度再次提高三成。 “刀三，奔流入海！” 面对对方再次狂长的攻势，王不留行在御使二鼎命灵刀技的同时，展开了一门新的刀技，这一刀技取的是大江大河终归入海的势不可挡之意。 “怎么可能！他刀上有俩种刀意！怎么会有俩种刀意？” 不少妖族看出了门道，惊呼出声。 “他的怎么做到的？” “意识不会被分为俩个吗？这样会出现双人格的。” 有妖族在解释给自家后辈听：“我们看到大海的辽远无际，自然会生出一股天地浩渺，自身微小的感觉，这就是大海的意。 “我们看到他的刀，人的脚步、躯干、手臂、手腕、掌指和刀、刀轨、刀光共同构成一副画，脚步是波浪、躯干是水面……这是属于他的大海，望海生意，见刀生意，这就是我们能察觉到的刀意了，更加玄妙的东西，我倒是说不明白，毕竟我也只是初窥门径。 “我们有东海、西海、北海的称呼，可大海是连着的，它只有一座。现在王不留行整个人和刀构成了俩座海，俩座泾渭分明却又连在一起的大海。” 有小妖轻声说：“像海连着天？天是海，海还是海？” “咦？这个说法……” 小妖的无心之言让不少妖族陷入沉思。 “不对不对，虽然连在了一起，但自己的心还是知道天海隔千万里，看小刀宗的样子，明明就是俩种刀意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架势。” “确实，那一刀使的是一字斩路数，却走出了霸烈无比的俩刀。明明第一刀带着江河入海势不可挡的气势落下，偏偏刀过之后，却有种这刀还会再回来的意味，从而带出刀势同样迅猛不可匹敌的第二刀。” 王不留行神色冷漠，不断挥动红白苗刀挡住安汉海潮般一波接一波的攻势，尽量做到不和对方正面角力，若是正面角力自己身体怕是一触即溃。 “你的命灵是天煞孤星，很罕见的命灵，也是最为奇特的命灵。它需要觉醒，它需要贵人相解，你的贵人用一生痴情解了你的命。 “我遇到很多个天煞孤星命灵的拥有者，我在最有可能是他们贵人的身上都留下一枚珠子，这枚珠子可以做到小范围的言出法随心想事成，这个小范围是指只限于一人一事的情况上，再大一点的话，天则也不会允许。遗憾的是，他们在命灵还没觉醒前，便把自己以及周边的人克死了。 “你是我见过的唯一一个觉醒命灵的天煞孤星者。天煞孤星：注定的孤寂，让世间万般法则都无法动摇你的命运。 “每一次的选择就是一个点，无数个点串起来的线就是命运。选择由心，万般法则不动于心。 “刀意也是法则的一种，它又如何能动摇自己孤寂的心，心死方寂，寂者，万般皆灭也。” 老人的话语在身后山谷回荡，那一年他捧刀出谷，大雨降世，如天倾，他脸上不知是雨还是泪。他只知道，从此想人想得厉害的时候，就去雨里练刀，平静着脸，让泪混着雨水流下。 从此，他与水结下不解之缘。 也许他的一生就是水经过的轨迹，途遇的惊石暗礁杏花船棹都是水经山川入海时，水一生不得已的悲喜。水无言，也无法言，它只能静静流淌，见岸上折柳殇别，见桥上年关相逢，见过红尘紫陌，终见大海寂然。 王不留行眼里腾飞起一片红白夹杂的火焰，战意高昂如盛日，血气低沉如霜雪。 “刀一，随波逐影。”细腻如游丝的刀意悄然侵袭向安汉。 刀意尚在安汉武器上，安汉脖子间的项链发出一道嫣红的光芒，项链示警的同时也加强了安汉的感知，安汉心念一动，玄气暴烈冲刷六只手臂，经络脉穴急剧震颤。这些在心念驱使下刻意而为的动作，透漏出安汉自身的意念，他领悟不了刀意，但知道如何凭借自身的意念去对抗对方刀意的直接侵袭。 王不留行察觉到刀意的受阻毫不气馁，展开随波逐影的另一种用法。 以意运刀，意在刀先，意气相知，凭借刀意察知对方激荡起的灵气走向、对方气势的流转规律，王不留行的刀在安汉狂风暴雨的急攻中轻盈疾走，他的刀走在安汉六把武器构筑的金属风暴里最薄弱的轨迹里。 随波逐影，跟随对方激起的波澜，紧紧追随对方的影子，直到刀落在他的影子上。 安汉心慌了，他能看见对方的破绽，他的锤子、大剑能砍向那个破绽，但手里的武器就是到不了对方身上，对方如在水里晃荡的一弯浅荷，愈是奋力去攫取，手臂激起的水浪把荷花推得愈远。 “当！” 胸口传来的巨力让安汉浑身一震，一团红白玄气在刀落处炸开，骤然爆发的强烈冲击力让安汉万斤有余的身躯微微一顿，这一顿身体里的发力无法及时收回，力道在肌肉里面相互冲突，安汉六只手臂上的肌肉瞬间爆出一团殷红血雾，玄气也是控制不住地四散开来。 好比一辆急速前行的油轮突然撞在一座小冰山上，小冰山只是让油轮微微一顿便被撞碎，但油轮自身携带的庞大势能，就足以让它内部在高速行驶到瞬间静止这个过程里崩溃。 第二百六十二章 剑纯与刀纯 安汉需要回力时间，王不留行在察觉到对方身上玄甲异常坚韧后，神色不变，敛去其他刀意，一抹森白玄气裹住刀身，接下来他需要的不是刀的锋锐，而是自身气势的磅礴。 “刀三，奔流入海！”这一次只有一道刀意，王不留行要这刀的磅礴气势。只见王不留行一刀接一刀，刀刀如流水地斩在玄甲薄弱位置上，森白玄气包裹的刀棍传来的强大力道让安汉完全无法回力重振旗鼓。 王不留行全力爆发的力量完全可以做到一刀落下、安汉退后一步的效果，但那样需要玄气刺激肌肉、经络脉穴，对身体有所伤害，他现在只需要击溃对方每次的回力就行了，再硬的盔甲在铁匠的锤子下也得粉碎崩灭。 安汉现在如一个木桩一般经受王不留行的打击，对方每次挥动森白刀棍落在自己身上就激起一道惊雷巨响，连续的巨响如鼓点回荡在阎浮提上空，其他妖族目光都被吸引过来。 楚梦焚兴致勃勃地看着这一切，同时借着自身高明的眼力为旁边林相讲解对方奇诡的刀意并行：“不愧是王不留行，师傅说你是我刀道上的宿敌，现在看来果真没错。” 能看清灵气、玄气走向的楚梦焚自然比其他妖族看得更细致，王不留行挥动刀棍的力道每次都借助了上一次从安汉身上传来的反震力道。王不留行明显研习过某种借力蓄力的高深法门，他的玄气和灵气全集中在下盘，如高涨的洪水，等待能一击击溃大堤的那一刻。 修为高深的玄气师也有类似的手段察觉到这一切，一名臂蛇妖族坐不住了，台上的可是自己部族内最寄予厚望的晚辈，是具有宗师潜质的天才，如此被打杀在试炼台上，臂蛇妖族承受不住这么大的损失。 “在下李庆平，小刀宗可否放我这晚辈一马？”这只六臂蛇妖腾空到石台高度，和声劝到。 王不留行神色不变，道：“我为什么要饶他一命？” 看到王不留行开口说话间，气息丝毫不乱，李庆平惊叹对方的吐纳功夫，更加坚定自己要救下安汉的心念，李庆平拱手道：“小刀宗如此修为来参加试炼日，必是冲着夺魁后的神宫奖励，有所求于阎浮提神宫，若阎浮提神宫也无法满足小刀宗的要求，我愿意以臂蛇妖族的名义替小刀宗给婆俞神宫投递拜帖。” 王不留行淡淡道：“既然臂蛇妖族可以联系上婆俞神宫，为何还沦落在阎浮提争一八九玄妖名额？” 李庆平道：“公平竞争输了，臂蛇妖族自然愿意退位让贤。但为小刀宗投递拜帖，是属于臂蛇妖族的私事，分天山脉每支妖族每百年都有一次往婆俞神宫觐拜的机会，今日小刀宗若是愿放过我这不成器的晚辈，臂蛇妖族愿把这个机会留给小刀宗，阎浮提诸妖为见证，此诺百年有效。” 王不留行低垂眉眼，收刀，轻声道：“佩服。”佩服臂蛇妖族为后辈肝脑涂地的精神。 安汉咬紧牙齿，拱手拜谢王不留行，道：“谢过小刀宗不杀之恩，日后安汉登临宗师击败你后，也会铭记今日不杀之恩。” 王不留行神色淡淡：“有志气，我等你。” 安汉走到石台边对李庆平一礼：“阿叔，对不起让你失望了。”对七鼎试炼广场的众多妖族俯身一礼：“安汉有负诸君重托。” 李庆平道：“一时输赢罢了，真正的赢家是活得最长的那一位，赢得一世才是真的赢。”伸手把安汉接到蛇尾盘踞的浅白水云上，水云在李庆平的操纵下把俩妖缓缓驮下地面。 贝小小道：“没事，活着就行，我们还等着你玄术大成的那天，看你尽展六臂蛇妖的绝世风采呢。对了，把我的衡水甲还我，筹水甲可是你弄丢的了，衡气绘卷可是归我了。” 其他妖族也借着讨要之前借给安汉玄器的由头，插科打诨几句，让安汉心底好受一些。 安汉败后，七鼎试炼柱再无妖族上去挑战，王不留行收到入鞘，在台上等了一刻钟，玄气师试炼柱上的火焰骤然升腾，席卷湖面，湖水里的血液尸体、石台上的残肢断骸，纷纷在苍红火焰中，凝成一点比周遭火焰还要鲜艳刺目的红点。 这是试炼柱战绩证明的焰火凭证，红点悬浮在王不留行立身的玄气师试炼柱顶端苍红火焰中。等试炼日结束，其他在场上战胜过其他对手、遇到强者没有死战选择认输留下玄气与血气跳下试炼台的试炼者眉心处亦是有一点类似的红焰，没王不留行眉心的红焰来得鲜艳巨大。 这些焰火凭证亦是试炼柱对当前试炼柱成绩的记录，等到试炼日结束，神宫方面可以直接获得九根试炼柱上的整体排名。试炼者也可以渡入红焰到神宫指定的收集处，获得神宫赐福奖励。更多的血肉精华却是随刚刚焚烧残躯的苍红火焰透过玄气师试炼柱，蔓延至底部，汇聚成一团拳头大小的红色圆球，试炼日结束后，神宫中会有人把这部分精华送至妖皇血祭中。 六鼎玄气名士的试炼柱随之开始，此时午正一刻（中午十二点十五分）。 瞧见通过名士试炼柱进入试炼台上厮杀的妖族，申明隔着几个人问道楚梦焚：“你不上去？” 楚梦焚看了他一眼，直接瞥过目光，申明内心复杂地看见那对妙目落在林相身上。 林相道：“你想等所有人都认定出最强的那位后，再打倒最强那位？” 楚梦焚嫣然一笑：“正解，我是来跃龙门的，不是来欺负小喽啰的。均国那边不有句诗吗？我花开后百花杀，我刀出后百刀寂。” 不知何时，秦南袖摸到莫愁湖众人站立的这边来，闻言笑道：“我算是明白楚湖祝为何这么执着地要姚先生拜入莫愁湖了，都是纯人故而相惜，也只有剑纯少年才能明了刀纯少女的心思。” 林相哑然，竟不知道秦南袖这番话是夸赞还是在阴阳怪气。 第二百六十三章 男人可是见色起意的 楚梦焚偏头一笑，左眼睨着秦南袖道：“寻道问极者，殊途同归，是为同道。道者，沧海桑田，天地不易也。以道结友，自比海枯石烂之情结更为长久。” 秦南袖俏脸一僵，鹅蛋脸上的一对凤凰似在喷火，刚想怼回去，旁边许湫惊讶道：“不是说因为湖祝妖族不会再争这六鼎试炼柱？现在上去那位碧发妖是已经看清前路，随时可以跃龙门的绝巅名士了吧？” 楚梦焚凝神细看，那碧发妖使得一手精湛风玄术，风玄术引发的淡青风刃、风卷、风暴、风形、风迹都隐隐约约勾勒出几分独特的意境，明显是看到几分意境的门路，从而推演出自身的龙门之路。 楚梦焚点头道：“确实是绝巅名士，原因嘛，估计与王不留行有关。他斩杀的妖族里面有不少绝巅玄气师，想来是彻底打乱一些部族对试炼柱排名的部署，所以只能先让部分绝巅名士在我没上去前，刷一些战绩，把整体排名拉高。” 秦南袖道：“楚湖祝不考虑上去把妖族的部署打乱掉？”刚问出这话，她心中一跳，隐隐约约感到几分不妙，一如当年给林相念出楚梦焚当选湖祝的感觉。 楚梦焚轻叹一声：“我不上去，妖族各部族得承情于我，带着同门和姚先生，自然是以保全他们安危为主，能和妖族结善自然是结善咯。” 秦南袖牙都要咬碎了，腮帮子微鼓，楚梦焚的六鼎命灵玄术叫做【知微】，可以感知周遭细微动静，全力感知下，自然也能感知到对手的身体发力情况，所以秦南袖暗自咬牙的动作给她感知得一清二楚。 秦南袖好后悔，就不该问刚刚那个问题，结果又给楚梦焚刷了一波好感，明显能感到旁边莫愁湖的人和林相听到楚梦焚的话，都对楚梦焚有了几分感谢之意。 “不能再这么被动了，秦南袖拿出你学的那些东西来，你现在的优势应该是……” 秦南袖敛去咬牙的动作，顺势把心气理顺，素手抚耳，捋过一缕发丝别在晶莹的耳后，精致银链拉着一枚碧翠玉珠的耳坠微微晃动，声音平静地说道：“楚湖祝为了同门愿意让妖族承情于你，说明情在某些时候还是有用的，有情总比无情来得好一些是吧？即使那份情出了分天山脉再也没有，可是曾经有过，那就有藕断丝连、牵线搭桥的机会，将来再入分天山脉也能更容易些，不愧是莫愁湖的湖祝，心思果然千回百转的。” 楚梦焚怎么会听不出对方话语里的意思，在俩人都隐约猜到对方目的后，旁人看起来是在叙话的交谈，其中之机锋却是锋芒毕露。 先是秦南袖看林相猜出楚梦焚心思，以剑纯、刀纯看似盛赞二人，实际上是说你俩都是各自极于刀剑的人，女人会影响拔剑的速度，男人也会影响你拔刀的速度，不合适。 楚梦焚直接以道可以长存，海会枯石会烂，海枯石烂的情爱怎么能有道长久？问道殊途同归，同归那即是有终有果。 接着秦南袖借着楚梦焚以妖族承情保全林相、同门的话语，引用楚梦焚关于道、情的论述，摸着楚梦焚见过的耳坠，暗戳戳地表示：曾经有过情，总有几分藕断丝连，有联系那当有牵线搭桥的机会，也有再续前缘的可能，顺便损了楚梦焚一记，说她心思深沉。 楚梦焚淡声回到：“莫愁湖能屹立至今自然有几分存身之道，其中根本还是在于门内长辈的岁月悠久，昔日红颜今夕白首，见过的沧海桑田多了，自然能得此间一二真意，所以莫愁湖湖祝往往会在行走天下后归隐，潜心问道，以历练人世所经之恩怨情仇，结出长存的道果，从而逍遥人间。尔等入莫愁湖，虽不是湖祝，也得铭记这一宗旨才是。”她最后句话是对着许湫等人说的。 秦南袖自然听懂楚梦焚的潜台词，前面句话是说：你境界太低，怕是活不到几百年后，那时又怎么会记得当初的红颜呢？ 后面句话如果不结合楚梦焚之前的道、情话语，加上逍遥一词，只会看出几分淡泊情爱的意思。可是结合她的道长存、情不可以，莫愁湖湖祝归隐一话又可以引申成：“我现在的情不如你来得多，可以后我的日子还长着呢，归隐后自有时间慢慢培养感情，几百年的感情积累下，谁还记得已成白骨的昔日红颜呢？那自当是称了自己心意的逍遥快活了啊。” 秦南袖道：“不愧是莫愁湖，今年年初我曾上绝峰拜会枪宗，观枪宗之峥嵘意气，想来秋山也能如莫愁湖一般长存许久，南袖不才，观枪宗得了几分真意，于龙门已经有几分所得，看来昔日懵懂的我与之结下的几分情谊倒是有几分长存之可能了呢，不然以枪宗如今之气象，旁人可难得再与之结缘。” 【枪宗一看就能走到宗师绝巅，岁享一千二百九十六年，我也能迈过龙门，也能活个几百年。先来后到，我与枪宗结下的情谊远比你长，丑媳妇还要见公婆呢，你能过得了婆婆那一关？我倒是还能凭借当初结下的情谊入门拜会呢。】 楚梦焚抿唇道：“问刀于傅先生时，与枪宗有过数面之缘，枪宗说我果真丽色无双，想来枪宗也愿意见得人间多几分丽色吧。” 【我比你好看，多看几眼，枪宗自然觉得选好看的也不错。】 秦南袖道：“枪宗那等人物岂会执着于皮相之表层？那等人物自是更注重内在之情缘。” 【人家境界这么高，会因为你好看就选你？】 旁人自是觉得两人在谈论一些闲事，可林相不一样，加之对身份已经暴露的几分猜测，当然可以听出弦外之音。 当听出弦外之音后，他想到的不是昔日和秦南袖之种种，如当初与裴红莲说的那般，只是朋友呢。他第一时间想到的竟是当初初见楚梦焚时她说的那句话：“与他初相识，恰似故人归。” 思及当初没来由拒绝秦出云的赠剑、一路来的暗哑心绪，他恍惚间似有所悟，他轻声道：“男人可是见色起意的，往往是执着皮相才知内在。” 第二百六十四章 断人机缘 秦南袖气结，眼看逼得楚梦焚只能那容貌说事了，结果林相出来搅合，自己这算什么？盯着林相的脸，看不出他眸底色彩，无视旁边楚梦焚脸上眉眼嘴角勾勒的笑意，她道：“可惜了，我不爱皮囊。” 林相刚想开口，秦南袖继续道：“年老色衰，七年之痒，有时一些事，往往需要时间才能看出结果所生之花，是不是自己独爱的那颜色，我觉得我时间挺长的。燕国那边因为妖族这突然改变的部署，肯定有些乱，我得去调度一下，告辞。” 她怕自己再说下去，会听到一二不愿听的话语，她知道自己有些一厢情愿，只是，有些不甘之事，终究不愿让它如流水逝沙从指尖溜走，总得试试呀，不然以后老了，想到自己也许放弃的太早，那后悔会如棣棠落满整座旧棠的。 林相抿唇，偏头看着试炼台上碧发妖一手聚合离散变幻莫测的风玄术再次斩获一场胜局。 楚梦焚嘴角微勾，走到他旁边并肩而立，刚刚林相的态度，竟让她窥见几分痕迹的心喜。 许湫是能察觉到几人间的暗涌，不然也不会在刚刚插言，瞧见林相现在的反应，忍不住翻个白眼，心底嘀咕道：“湖祝都和你走到并肩了，还不拉手，你这木头在搞毛线！” 林相可不知道许湫的内心戏，隐约看清自己心思的他在想，楚梦焚不会真是自己猜的那样吧？如果是的话…… 他的想入非非，让他没有察觉到旁边楚梦焚的异样，落在许湫眼里自是木讷。 碧发妖没有在试炼台上继续刷胜场战绩，看到一名人族上场后，直接拱手认输，名士试炼柱顶端的火焰一卷，由碧发妖斩下的对手尸骸皆在苍红火焰中焚成红丝，缠绕在他眉心上。 那人族遗憾地看了一眼碧发妖，这个对手的套路他可是研究很深了，刚想斩获一胜，想不到对方直接急流勇退。 楚梦焚看着那人问到许湫：“吴丘那边的人？” 许湫仔细打量面容后点头：“是袁飞之弟袁腾。” 楚梦焚道：“难怪眼熟。” 许湫笑道：“湖祝已经卖给妖族一份情面了，给那些来参加试炼日的人一个登台的机会不也甚好？” 林相冷不丁问道：“第一个上台就这么不招待见吗？” 楚梦焚道：“这么多人前来参加试炼日不就是想借各种族的特点，吸纳长处，让自己的技击、修为再上层楼。 “甚至那些接受莫愁湖燕国这些大团队雇佣的人，不也是想看看能不能在试炼台上多胜几场，看能不能积累一点红线，获得神宫赋予的一二奖励。 “我自然不会做这等断人机缘的事，那样可是会招仇恨的。” 林相看了不少六鼎名士的厮杀，问道：“那苍火烧出来的焰火凭证，好像最少都要胜二十场才能获得一丝，那不是只胜几场没什么收益吗？” 楚梦焚道：“寻常地方哪有这么多玄气师生死决斗可以看？光是看完这场试炼日，就已经让人受益匪浅了，能胜几场那也是添头，真要赢二十场，哪个不是拿命来换的？” 林相默然，确实有不少昔日在联盟团队里看过的熟面孔溅血在试炼台上。 狸妖不知何溜达到莫愁湖这边来，在旁边对着林相叽叽咕咕地说着他打探来的学徒位阶黑马。 虽然不及当初打听来的豹族包三、炎冠猿妖来得让同境之人恐惧，但也是放在外面能和昔日大树柳成玉扳一扳手腕的狠茬子。 林相忍不住问道：“莫愁湖的学徒还要上去吗？”他说得很小声，只有楚梦焚、许湫、狸妖能听到，毕竟肖锋、樊湘这些弟子还在旁边。 楚梦焚神色有些不好，毕竟还指望试炼日为这些叩门关前的同门敲出一二大门，让以后的路走得顺畅一些呢，叹气道：“这次试炼日的学徒位阶如此群魔乱舞也是我没想到的，到时候再来看吧，能上去打几场最好，见识下同境里面的绝巅人物，知道应该朝哪里努力。若是不能，多看看，结合前来分天山脉的经历也能有一二所得的。” 林相想了下，忽然道：“我当初是打算第一个上去的，刚刚你说会断人机缘，可现在这情形，我第一个上去也算不上断人机缘了吧？” 楚梦焚轻呵一声道：“原来说了这么多，在这里等着我呢。” 林相脸微窘，狸妖也微微偏开狸脸。 楚梦焚笑道：“你要第一个上去，就第一个上去吧。 “当初联盟里面的学徒可是对你服气得很，你上去后他们能和你交手一场，高兴还来不及。 “莫愁湖的学徒能见识你这等学徒位阶的绝巅人物，即使只有一场，也是受益匪浅。 “唯一麻烦的是，我们答应了，妖族那些学徒会答应吗？诚然第一个上台一般都死得快，可风头也最多。不少妖族可是在台下就摩肩擦掌暗暗较劲，看谁第一个上去呢。” 林相一愣，下意识看向狸妖，总觉得他会有办法。 狸妖不负所望，碧眸微弯，笑道：“小主放心，既然小主想一路胜下去，老奴自然要全力相助，老奴自有计较，小主到时看好就行。我先去准备一些食水，试炼日还长着呢。” 瞧见狸妖跑开的样子，林相总觉得他背对自己时在暗戳戳地搓爪子。 试炼日很长，观战的人与妖自然舍不得放弃观摩生死搏斗的机会，往往都是就地在周围摊贩上买些食水吃下，有狸妖带着不知道从哪里拐来的两狐妖小弟跑腿，莫愁湖一行人倒是吃喝畅快。 狸妖道：“小主，刚刚老奴才知道，其他远一些的地方有玄气师投屏给那些没挤进来的人族妖族观看试炼日，七海客栈那边就有一块影屏，要不小主回去安歇，等到学徒试炼柱开启时，我再来叫你。” 林相摇头，观看试炼台上的战斗对他的助益也是很大，尤其是随着时间推移，不少部族确认了王不留行对部族试炼排名造成的损失后，都在追加对六鼎试炼柱的投入。 第二百六十五章 绝巅名士战 在七鼎试炼柱损失颇大的部族自然要在其他试炼柱上找回损失，原先的部族自是要保全自己的蛋糕。 还有一些部族原本七鼎往上的高境试炼柱争不过其他部族，可有了王不留行的搅局，自己若是在低境试炼柱上凭借部族优势斩获更高排名，没准还能把那些靠七鼎试炼柱拉高排名的部族拉下来几位呢，说不准八九玄妖都有机会当当。 诸多心思下，场上的战斗也愈发火爆起来。 俩名通玄路线的玄气名士对轰都给林相别样的启发，更别提那些全身上下尽是利爪棘刺近身爆杀的妖族对林相的别开生面。林相自是不会放弃这么好的近距离观摩机会。 影屏上的投影远不如试炼台背面镜映来得真切，况且即使有试炼柱结成的场域隔绝，林相也能隐约感知到一二从试炼场上传来的玄气与灵气交缠的波动，这让他对轻重第四境都有别样的触动。 不得不说妖族六鼎名士真是多，从中午打到夜幕降临，都还没见到那种能横推六鼎的绝巅名士，大都胜个二十一二场，直接拿着红线直接下去。 神宫苍红火焰升腾，加上镜水湖周边灯塔上的灵气灯照映，阎浮提的中心仿若平地升日，如同白昼。 莫愁湖的不少学徒已经回客栈歇息，因为他们的湖祝说，绝巅名士战应当是明天才会开始。 镜水湖周边也散了不少身影，毕竟有影屏转播的情况下，不少妖族和人族都打算在落脚的附近直接看转播，遇到名局再冲到镜水湖周边来观摩。 入夜，试炼台上的战斗依旧火爆，镜水湖周围观战的人却是稀疏不少。听带来晚饭的狸妖说，有大妖出手，用光玄术固化了数十面影屏，可以直接承接来自试炼台下镜映屏中的画面，比之前影屏依靠工具转播的画面要清晰得多，不少妖族和人族围在影屏附近观看，毕竟不是所有学徒都如林相这般可以体悟几分来自名士位阶的技击之道。 寅初三刻（凌晨三点四十五），第一场绝巅名士的碰撞已经展开。 一位妖刀名士连败三十位对手，其中斩杀二十四位，让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位绝巅名士。 妖刀部族是妖族中的异类部族，与伏地妖差不多，命灵都与普世大众不同。 妖刀生下来时没有命灵，在出境时，容纳一柄刀器，即吞刀入腹，孕育成功方有命灵。 他们外形与常人无异，可内在没有常人的脏器，之所以能吞到入腹，在于从喉管到肚子都是软骨组织形成的空腔，所以能容纳一柄刀器。 食水对于他们来说反倒是负担，他们进食排泄全凭皮肤吸收金属矿物来汲取其中的精华用来孕育腹中刀器，刀器可以从嘴中拔出时，即是入鼎成妖刀学徒，腹中刀也成为他们的命灵。 之后随着刀器的成长，自身境界也不断提高，妖刀使，妖刀士，妖刀名士…… 每一名妖刀生下来三年后身高增长迅猛，那些能三年内长到与成年人身高无异的可以称作天赋异禀，所能容纳的刀器也更长、更狰狞。 妖刀的命灵强弱即是和初始刀器的材质、锻造工艺有关，这是一个讲究先天的部族，所以能大成的妖刀也是天下锋锐至极的刀，同境之人，若不为绝巅，难是其三合之敌。 据说分天内域盛湖区有一位妖刀宗师，手中的妖刀可以称作太上以下第一刀。 由于妖刀若是先天强绝，砸下大笔资源后，必是冠绝同境，所以它们也没有命灵玄术，全凭自身技击之道的修养来搏杀。 台上这位妖刀名士林相看得分明，他已经掌握无轻无重之境，手上那柄鲨齿刀明显是珍稀材质打造，平日进食应当是按照绝巅妖刀的最佳金属矿物配比，刀锋所至，对手的岩墙、地刺如热刀入冷油一般毫无凝滞。 “三林不上去吗？”周遭没有熟人，林相也愿意叫这个称呼。 楚梦焚仔细地打量了妖刀名士的刀法，微微摇头：“我刀意一出，他定是刀折。他对手才是厉害角色，多半是他赢了。” 林相瞧眼看去，楚梦焚细细解说道：“四木注意到没有，那只土鼠妖唤起的飞石、地刺、流火都把它那一尺长短的身形隐藏住了？” 林相试着带入妖刀名士的视角，悚然一惊，旁观者看不出来，可是有自在观的视角补充，与自身视角的交叠，完全可以看出妖刀名士确实看不到那只褐色老鼠的身形。 “这就是通玄师吗？”他低声喃喃。 这是他第一次碰到能把选位、走位、控制做到如此精湛的通玄师，试着把自己带入其中寻求破局。 楚梦焚似是看出他的想法道：“通玄师只要有地形，要比练气师难缠得多，因为我们没法判断位置，可对你我来说，循着心底感觉就可以。他们还不是太上之境，做不到在战斗时还能保持了断因果，不惹尘埃的状态，我们的感觉可以预估他们的位置。” 林相下意识问道：“如果是太上境界的通玄师呢？”刚问出来就觉得自己犯傻了，太上境界的通玄师杀自己还需要唤玄术？随手捏个火球，自己和周边事物可以直接原地蒸发。若是同为太上境界，已经登极入巅，练气通玄已经没有差别之分。 有楚梦焚的指点，林相果然能看出几分旁人看不出的战局细节，场上的胜负也如楚梦焚所说一般，土鼠妖用岩墙与流沙封住妖刀名士的走位，直接一发土火复合玄术岩浆爆弹奔向对方的下个身位落点。 黑褐泥土混杂暗红岩浆的一丈圆球狠狠砸在妖刀名士横格的刀脊上，平地溅起一团盛开的岩浆花，妖刀名士直接身陨其中。 土鼠妖胜。 有土鼠妖与妖刀名士的碰撞，后面登台的也都是绝巅名士，阎浮提各处都有身影晃动朝镜水湖边赶来，楚梦焚也开始收拾身上的衣衫、刀具。 林相一怔，知道她要上台了，楚梦焚瞧见林相愣在那里的别扭样，笑道：“还不来帮我？”林相立马上前帮它把衣袖、裤脚绑紧，防止影响到自身行动。 第二百六十六章 今日起，我罩你了 林相帮楚梦焚收拾停当身上衣物后，楚梦焚把头发绑成丸子头扎紧，嘟囔着：“这次可别把我的头发削没了，用玄术催生的头发哪有自然生长的好看。” 林相：？？？ 他觉得她又在说什么玄学，玄气催生那也是通过刺激皮肉筋骨，激发自身生气，从而让毛发快速生长。自然生长也是要消耗生气，这俩个有区别吗？ 他刚想说，结果莫愁湖的人在许湫的带领下来到镜水湖畔。 许湫自然瞥见楚梦焚周身收拾得利落干净，笑道：“看来不用我帮忙了，湖祝打算什么时候上去？” “卯初初刻（凌晨五点）。” 诸人不多言安静下来不打搅楚梦焚开始调整呼吸，一刻钟后，镜水湖畔，黎明的渐次天光中，隐隐有风环绕呼啸湖面，带着一夜厮杀的血腥。 风的终点落在那闭眸静立的绝色女子身上，随她玉鼻呼出的气息扰动湖畔拂去春晓，带来破晓。 看到那莹白脸庞的妖族、人族都知道：莫愁湖湖祝楚梦焚、绝巅名士楚梦焚、刀道双雄楚梦焚……一系列光环加身的女子将要登台了。 人族想到的是过去几年，那人南下、东进、西突、北上未尝一败的骄人战绩。 妖族想到的是当年那人观湖得意，五鼎玄气士之身压得洛阳谷所有士之一境的妖族抬不起头，名士也是士。 洛阳谷干叶子见过楚梦焚无双无对之英姿，奉上红茶白水双刀以壮声色。 自那天起，所有人再一次想到流传山南的一句话：“名士风流，尽得莫愁湖。” 卯初初刻，分天山脉阎浮提，镜水湖畔。 破晓之光落在楚梦焚身上，如神临世。她睁眼，恰好那枚红日相对，杏眸流光溢彩，虹挂眉眼。 她面湖轻声道：“今日起，我罩你了。” 没头没尾的话，让旁边的同门与其他人不知所云，林相和许湫却是知道楚梦焚这话是对林相说的。 林相心头一颤：“龙门吗？”他没问出来。 楚梦焚已经一道玄气隔着湖水遥遥打在试炼柱上，示意自己要参加，随后卷起淡淡勿忘我香气踏水扶刀直取六鼎试炼柱，湖面上的尸骸纷纷在无形气劲下远远让开，泛红湖水在她脚下如登临王座的红毯。 走到六鼎试炼柱，玄气裹挟她弹出的一滴血落在试炼柱上，苍红火焰将她吞没，在试炼台上凝成一道红焰身影。红焰离散、红星摇曳间，她出现在试炼台上。 她的对手是一位累积到四十一胜的藤妖。 藤妖一身暗青老皮带着嫩青圆形叶片盘踞在一根木头上，与同样一身暗青劲装的楚梦焚遥遥相对。都是绝巅名士，总不能因为你名头大，我就认输吧？ 藤妖叶片一抖，一百零八枚圆形叶片抖出一百零八道环形风刃，分分聚合，轨迹变换不定地朝楚梦焚卷去。 楚梦焚双刀出鞘，映照日光，刀上金光汹涌间赤火升腾，水经固然是对水玄术有极大加成，可这也不妨碍楚梦焚运转出火玄气来。打木妖还用水玄气，这不是道论没学好吗？ 迎风十字拔刀斩！ 楚梦焚起手即是一手由拔刀术阐发而来的刀技，两道刀光结成的十字赤金焰浪拖着滚滚热气，碾过迎面的风刃。楚梦焚紧随刀光后面朝藤妖扑去，命灵玄术水开道一施展，刀光与人的速度再快三成。 楚梦焚与藤妖相隔五里，这一起刀，她直接越过一里的距离。 藤妖根须上土玄气升腾，他直接开始移位，避开楚梦焚的刀锋最盛之处。同时藤身木玄气升腾，一朵朵白色小花循着铺满试炼台的细小藤蔓开满整座七里方圆的试炼台。 命灵【缠附藤花】，你所依附的地界，将缓慢地受到自己的命灵影响，改变成适宜自己生长的天地，藤花不灭，火种不绝。 藤妖在试炼台上自是越战越勇，这也是他敢和楚梦焚叫板的缘由。试炼台破损了会修复，可自己延伸出去的藤蔓是会保留的。 看到自己随手发出的风刃被刀光湮灭，他丝毫不慌，避开楚梦焚的刀锋势头，试炼台的青石地面直接冒出一株株三丈高类似榕树垂吊长长气根的圆叶树木。 楚梦焚和藤妖之间的空间彻底填满，楚梦焚看不见藤妖了。 一鼎命灵玄术【气木林】：以木玄气为引，用自身藤蔓根须为基，唤起一片气木，境界越高，气木越茂盛。 每位通玄师基本都会录入一两门更易地形的玄术在命灵中，以此形成适合自身战斗的领域，或屏蔽视线、或加快恢复、或限制对手。更厉害的通玄师还会借由命灵玄术的搭配，形成阵法、场域，如申明的一剑布阵。 楚梦焚现在离藤妖有三里左右，可惜前面是杂乱丛生的气木，她看不见藤妖，却丝毫不急，如跟林相说的那样，超凡心觉在身总能猜出一二方位，命灵玄术洞玄与晓玄配合，让她能看清构成气木的玄气与灵气，还有相应规则。结合超凡心觉的判断，直接选定方位穿行在气木枝干中，外面的人都知道楚梦焚选对了。 藤妖在楚梦焚起手选准方位后，就知道对方应该是直觉惊人的那类玄气师。躲躲藏藏再没有意义，气木林能存在的根由只剩下影响对方判断、阻拦对方、方便自己施展玄术一项了。 所谓选位、走位即是，结合地形，远远吊着对手，控制距离，用玄术把对方轰杀。 试炼台上每一场结束都会恢复胜者的状态，自然也包含玄气，藤妖丝毫不怜惜玄气的保留。 楚梦焚前行的路上，气木随时会出现突然旋转，气根带着凄厉风声甩向楚梦焚。楚梦焚直接绫罗十八斩，刀刀相连形成刀幕，所有越界者皆成齑粉。 同时她心觉示警下，直接给自己加了个过滤空气的玄术，依旧屏气，偶尔呼入的气息都是在海域里用玄气反复冲刷的。她能察觉到气木林里的花香有毒。 气木上偶尔冒出的带毒木刺，完全不能偷袭到超凡心觉傍身的楚梦焚，直接给她一刀两断。 楚梦焚现在和藤妖只有一里地。 藤妖从来没有小觑过楚梦焚，可没想到对手会这么强悍，既然小打小闹伤不到你，那只能大动干戈了！ 第二百六十七章 一倾 藤身上的木玄气汹涌澎湃，他一边移位保持距离，一边引动之前的小玄术阻碍楚梦焚速度，暗青藤身却在缠绕的木头上扭动起来。每一次扭动停滞的形状、震颤的频率、叶片之间的角度构成一副副像图腾一般的画。 藤妖不能开口、没有手指，无法像人族一样以言咒、手势结合灵气、玄气的震颤引动大范围玄术。可它们有身体，身体每一次的扭动、震颤，配合自身玄气引动灵气的频率，那也是与天地灵气沟通的方式，那也是在弹一首告诉天地的曲子，告诉天地灵气，我想要你们做什么。如同古老年代里，人族以舞蹈引动灵气杀敌的战争祭司。 楚梦焚在挥刀扫开一片飞射过来堪比刀片的圆叶后，心觉明显察觉到异样。她直接往周身空间连斩三十六道，左右双手皆是绫罗十八斩，这双手刀法找林相学的。 青石地面上的藤蔓根须直接尽数斩灭，三丈方面的空荡空间出现在试炼台上。她双刀斜握指地，腰身一拧，双刀席卷的空间升起暴烈刀气，刀气卷成一股滔天龙卷。 双刀再旋，龙卷之势下压，三丈空间内很快被刀气布满，刀气涛涛，不断切割开周围的气木、藤蔓、白花。楚梦焚开始奔跑，奔跑时双刀狂舞，裹挟着三丈方圆不断扩大的刀气风暴，绕着圈子奔跑。 六鼎玄气名士在水开道的速度加持下，四十息时间圈出直径两里的圆，藤妖隐约就在圆心中。近乎百米每秒的速度让楚梦焚身体负荷极大，她清晰感到小腿上的肌肉已经有所拉伤。 不过这些都是值得的，刀气风暴所过之处，地面上的藤蔓根须尽数切断，刀圈外的藤蔓白花再也不是藤妖保留的火种。 楚梦焚在台下看了那么多场藤妖的战斗，自然能察觉到它越战越难杀的特点。她上场后，小心与藤妖周旋，压缩双方距离的同时也在近距离感知地上藤蔓白花与藤妖的联系，从而确认这是对方命灵的能力。 在计算出自己能达到四十息圈出二里的极限范围后，更是有意识地把双方的距离往这个范围靠近。 现在自己要做地即是一招覆灭这两里方圆范围内的所有白花，在藤妖来不及再生之际，将对方枭首。 藤妖想一举拿下楚梦焚，楚梦焚也是想一招定下胜负。 楚梦焚命灵里面没有录入刀技，只有一门刀法，自然做不到其他玄气师一刀出，山河崩裂的情况。她要做到这等威能，需要不断地蓄势。 加上藤妖的藤蔓无时无刻地想蔓延出自己拉出的刀圈，自己完全没时间蓄势，楚梦焚直接裹挟刀圈，开始螺旋向心跑动，一圈圈地往里面收拢，如同绞死囚犯的绳索在藤妖脖颈上缓缓收拢。刀势也在这不断收拢的范围里缓慢提升。 藤妖的震颤在楚梦焚收拢圆圈只有半里方圆时停止，这一刻试炼台上的天地灵气暴动，引发它们的是木玄气，所有木灵气聚集显露出淡青色泽汇入藤妖周身十丈气木中。 气木鼓胀，直接裂解成碎木屑，木屑在藤妖木玄气的引动下形成一只独角巨犀的隐约轮廓。有木玄气打底，勾连来的木灵气自发填入其中，凝实稳固。一头碎木凝聚的巨犀在藤妖的驱使下朝楚梦焚奔去。 六鼎玄气名士怎会傻乎乎地来大犀牛撞人这种套路，楚梦焚第一时间就察觉到异样。她立马止住刀圈，双刀一沉，刀圈内的刀气风暴旋成一张圆盘朝巨犀切去，再不看结果。 楚梦焚直接双刀流转周身，旁人看不真切，林相可是看得分明，她在斩断周遭木灵气刚刚汹涌成犀牛时留在身上的气机。带着这份带有藤妖独特玄气气韵的气机，藤妖后面的玄术根本不需要预判她的位置，直接锁定就行了。 藤妖的杀式也在这一刻降临。 木犀牛在与刀气圆盘碰撞散成漫天木屑后，这些木屑凭空自燃，一道龙卷风从天降临，风眼正对楚梦焚。木生火、风助火，真给这龙卷风圈实了，楚梦焚也将感到绞索在脖颈收紧的滋味。 楚梦焚现在还在切断气机，若不切断，即使自己冲出范围，那龙卷风下一次还是会寻到自己。 水开道加持到极限，小腿上的拉伤已经变成断裂伤痕，全凭借玄气拉住肌肉，才没有影响发力。绫罗绝艳尽数施展开，形似唐刀的二寸半宽笔直刀刃如飘带随手臂回旋、飘荡，刀刀如美人拂袖飞舞。 三息。 刀光流水泻地，包裹楚梦焚周身，尽数斩断藤妖气机，双足一踏，小腿的伤势玄气也压制不住，直接爆出一团血雨，隐约还有肉块在空中。 这一踏，楚梦焚腾空跃出，双刀斩出的刀光遍及周身，狠狠突破空中燃烧的木屑、斩开尚未落地完成封锁的风壁，攒射向藤妖。三十七丈的距离，一刀飘过，刀光从藤妖身上绽开，藤妖身躯在刀气汹涌下，骤然崩解。 下一刻，藤妖出现在离楚梦焚最远半里地上的一朵白花上。 楚梦焚落地，踏足，小腿肌肉的缺失让她发力不甚完美，却不影响这次腾空。 一线刀光拉起，藤妖再碎。 藤妖又出现在一朵白花上，楚梦焚再次拉出一线刀光。 何为刀意？ 刀与手、手与人、人与光、与风、与这片天地的万物构成的画，让人一眼看出这画表达的意思，那即是刀意。 残留空中的刀光、一次次骤起、收敛的刀光、楚梦焚腾空拉刀光的每一动作、刀在手中每一次的捭阖，告诉所有人这幅画画的什么。 刀光似瀑，一刀倾湖。 楚梦焚观湖七日而得的刀意。 当日与柯孙辛一战只把刀意落在技法上没有现于天地间的刀意。 一倾！ 楚梦焚拉出十八道刀光，落了十八笔于天地间作画，刀光的轨迹、随刀光散开的刀气痕迹、楚梦焚在十八道刀光中的位置…… 告诉天地，我十八刀圈出的地方，当倾覆！ 第二百六十八章 降境求战 只见刀光覆盖的范围如同出现一个空洞，那是苍白刀气如湖水晃荡凝成一片的样子，这是一片刀气的湖。湖在地，向何处倾？朝天倾！ 刀气裹挟地面上的一切，木屑、白花、气木、根须、血迹、藤妖朝湛蓝天空涌去，刀气中的所有外物除了静立的楚梦焚，皆在刀气的切割下不断破碎、破碎、再破碎。 楚梦焚看着藤妖在刀气中生生灭灭，长长吐出口中浊气，这一局她胜了。 这一口气吐出，漫天刀气凝成冷雨从空中落下，其中藤妖身躯已是一蓬碎末。 试炼柱上藤妖的玄气失去主体的感应，自然判定出楚梦焚获胜。楚梦焚只感到灵气随着修复青石台面时，不断灌注在自己身体里面，自发地恢复自己的玄气、身体伤势。如此汹涌澎湃的灵气，如同置身在灵气长河中，加之其中蕴含的生气，难怪能让获胜者恢复状态。 楚梦焚经此一战浑身血气沸腾，她已经迫不及待与接下来的对手碰撞。 台下的林相看到楚梦焚尚在恢复身体时，忽然想到很早以前的一段对话。 “景儿可知高境练气师是怎么打倒通玄师的？” “迅速贴身，打断对方玄术释放，在对方近身战斗技艺不如自己的情况下迅速击败对方。” “没抓到本质。高境后，通玄练气只是一种战斗手法，他们都是玄气师，玄气师打倒玄气师最根本的就是力量与速度。技巧只是在某一刻、某一点爆发出局部远胜对方的力量速度，从而奠定战局，它根本上还是力量与速度。” 藤妖的玄术释放速度不如楚梦焚斩断气机的速度，让楚梦焚得以突破封锁。它赖以保命的藤蔓白花又挡不住楚梦焚的一倾刀意，直接一刀倾覆，造成局部上的绝对杀伤。败局自然是注定。 更让林相沉醉的是那一倾的刀意，让他看清轻重四境后，那以意御剑的门内风景，那道意落在他身上即是剑意。 楚梦焚客场斩主场获胜，尤其是最后一倾的刀意席卷刀气倒灌于天的场景太过惊人，在楚梦焚获胜后，阎浮提周遭玄气名士竟有将近半刻钟的冷场。之前可是上一场刚结束，胜者还在接受试炼台反馈的灵气长河恢复身体，就已经有名士抹血在试炼柱上登台。 能走到绝巅名士一流的人物都是对自己所行之道坚定无疑的，这份心志也不会因某人太过绝艳而坠。有这份心气的激励，终究还是有名士不愿承认自己不如楚梦焚，意气勃发下，登台上场，孰高孰低做过一场才知道。 楚梦焚经过与藤妖一战全身意气直抒胸臆、气冲斗牛，有试炼台恢复状态，她丝毫不惧下一位对手。瞧见登台的蜘蛛妖，直接合身扑上，甲壳狰狞的蜘蛛妖明显是走的近身缠斗路子，正好适合自己此刻的状态。 林相想到楚梦焚当初说的一句话：“我的刀是杀出来的。”台上丽人持双刀，这一杀就是破晓至黄昏。二百三十六位六鼎名士倒在她的刀下。 镜水湖已经被尸骸填满，湖水却没有溢出湖岸。九根试炼柱结出的场域圈出一道无形之墙，战败者的尸首血水混杂湖水撞上这堵无形之墙后，皆不再往前。仿若平地拔起一圈玻璃幕墙，里面的尸骸血水如水族馆的生物在其中沉浮。 诡异的是，林相看见有妖试着朝比自己还高的血红湖水伸手，掬了一把粘稠腥臭的湖水出来，甚至还能用玄气把一根被楚梦焚剁断的羊妖蹄子从远处卷来，可自己的手能把羊蹄往后面拉，羊蹄却卡在那道无形幕墙上无法出来。也有妖族进入镜水湖拖拽尸骸，可惜只要身上带着湖中残骸，就无法突破那层幕墙，放下反而可走出。 “保护试炼者的战利品吗……”林相心底产生一个明悟。 旁边凑趣过来的陈华等人尚在喋喋不休地争吵楚梦焚刀路的变化，台上的楚梦焚已经贴近蝾螈妖身侧，通玄师给练气师贴身，自是一刀枭首。从脖颈喷出的碧血溅起尺高，楚梦焚轻巧避过。 戌初三刻（傍晚七点四十五分），最后一抹日光沉入西山，镜水湖周遭火光、灯光再次降临，恍若白昼。 楚梦焚吐出浊气，开声道：“尔等今日知何为绝巅名士否？” 镜水湖畔喧嚣微微一滞，旋即滔天。人族倒是感觉没什么所谓，毕竟上台讨教的人族，楚梦焚都刀下留人了，放了他们一马。妖族可就感到几分侮辱了。 明眼的都看得出楚梦焚需要一个绝巅对手磨砺自身，从而跃龙门，成就本命玄术。可之前上去的两百多位所谓的绝巅名士在她面前都成了笑话，同是绝巅名士，人家未败可称绝巅，败了的侥幸活下也只能落得一个六鼎顶峰玄气名士的称呼，再也不敢称作绝巅名士。 妖族在打不过、骂没理的时候，面对楚梦焚这一句大实话，不少妖族着实感到一股嘲讽的意：你们的绝巅名士是假的，遇到真的绝巅名士直接就被戳穿了。除了仰天怒啸、谩骂来解气，他们还真找不到其他方式回击。 “神女殿下，我可否降境入场一战？”一位碧发妖站出朝苍红火焰下的赤红宫殿问道。 碧发妖不同于妖刀部族形似、内在不似，碧发妖与人族之差异仅仅落在一头碧发上。碧发剔透晶莹，里面隐约有流水循着发丝流动，一头碧发披散开来如碧绿飞瀑倾泻而下。经常出现碧发妖裹住头发，行走人世的情况，如不摘下他们的头巾发套，是看不出他们是妖族的。 之前说‘阎浮提试炼日开启’的那个女声再次传来。 “试炼柱只认当前境界。” 镜水湖畔发生的事已经吸引了台上楚梦焚的注意力，她斩下一只派上来拖延时间的妖族，站在试炼台边缘，妙目泠泠地望向神宫。那里苍红火光似形成一层薄薄纱雾，看不清神女脸庞，只能看见其婀娜挺秀的身段，心觉过人的她能感到一对宁定如水的目光透过红雾落在自己脸上。 第二百六十九章 欲求跃龙门 “楚梦焚，记住了，斩你的叫胡瑜。”镜水湖畔传出一个尖利的声音，那说要降境入台的碧发妖瞧见楚梦焚走到试炼台边缘都不看自己一眼，忍不住开声欲求注意。 楚梦焚道：“我从不记败者之名。” 这话一出，妖族们怒浪滔天，他们直接为胡瑜鼓劲喝彩。 “灭了她！” “把她撕碎！” “能虐杀她，我送你一枚赤源珠。” 诸此之类的呼喝中，林相忽然想到什么，暗戳戳地瞥了一眼申明，果然他脸色有些不好看，记得当初在暗馆时，楚梦焚也说过类似的话。 胡瑜语气浮夸、拉长语调、瞪大眼睛表情惊讶地说道：“噢~这位湖祝，您的自信是哪里来的呢～我降境后也是有本命玄术呢～。”说道这里他的眼角微微敛，冷意自然而然流露出来：“一个未跃龙门的名士也敢如此猖狂，不要误送卿卿性命！”这句落下，他的面容冰寒胜暮冬寒冰。 面对阎浮提诸妖的谩骂怒喝，楚梦焚声音和之前没有什么差别：“越过龙门的通玄师罢了。” 胡瑜脸色冰冷道：“莫不是昔日洛阳谷败尽士之一境的妖族让你认为天下妖族皆是如此？”同时他迈步走向试炼柱，手指结印，玄气流转，脸上苍白地吓人。 从七鼎降境到六鼎，那即是从见天地降为见自己，已经看过的东西如何磨灭？撕开与七鼎命灵玄术连接的阳神，尽数磨灭，这样本命玄术将会残缺，灵魂也会跟着残缺，是永久性的缺失，今生再无见天地的可能。 相当于把自己的见天地的眼睛掏出来，肉身的上眼睛再生都需要宗师出手，能修复灵魂上的创伤，也许太上才能做到一二。 楚梦焚看着正一步步朝试炼柱走来的胡瑜，他的一头碧发蕴含光泽逐渐暗淡，碧发妖境界越高，碧发越明亮，这表明他的境界正在下降。她红茶刀纹丝不动，淡淡道：“要么找出一个同境之人让我输得心服口服。没有，那就接受我的看法。” 胡瑜冷笑：“既然你一心求败，那就别怪我以境界压人了。” 即使降境，破境时的经络脉穴强化、当初见天地的感悟都还在，本命玄术残缺亦能施展一二，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说的当是这样。 “同境，我没败过。”楚梦焚淡淡回应，同时红茶刀在手心盘旋一周，稳稳反握，一抹寒光洒落。 妖族喧嚣攘攘时，人族内部也是情绪万千。 申明这些和楚梦焚有过一场交手的人除了被楚梦焚或多或少戳到昔日痛脚有些脸色难看外，其他倒没什么。 秦南袖不知怎么带着秦出云等燕国人来到莫愁湖这边，秦南袖还未开口，秦出云笑嘻嘻道：“真不愧是去岁横扫旧棠名士无一败的女人，女子当如是也。”妙目却是落在平静看向试炼台的林相身上。 那胡瑜已经彻底降境成六鼎顶峰玄气名士，脸色苍白得厉害，他正在六鼎试炼柱下调息恢复伤势。台上是其他妖族前去挑战，要么是拖延时间，要么是意气不平欲争个高下的。 林相没有接话茬，旁边陈华倒是接了。 “我陈华一生不弱于人，终有一日定当如其今日风姿。” 燕国的人还没说话，肖锋忍不住嘲讽道：“不是试炼日？” 陈华瞥眼轻呵一声：“手下败将没有问话本大爷的资格。” 肖锋额角青筋微鼓。 陈华一甩衣袖道：“不过念在你曾让我有连败二人的辉煌战绩，你都真心诚意发问了，我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你，肯定不是试炼日啊。”听到这话，不但肖锋额角青筋微鼓，站在秦南袖那边的许画颜也是额角鼓胀，狸妖更是忍不住搓了搓爪子。 “我几斤几两我不清楚？学徒位阶的试炼柱这一次简直是群魔乱舞，除了姚李子能去淌一淌水，我们这些下去直接都是跟这湖里的残骸一样，淹死都没人问。所以，最好的结果莫过于，姚李子独领风骚，念在你我有过香火情的份儿上，让我上台打一场，输了后放我离开就行。” 想要认输，放出混杂玄气的血水滴落镜水湖，以血代替身死之局，得到试炼柱场域的认同，自己再跳出试炼台即可，就怕自己在空中时，给对手遥遥一记落雷点杀，所以陈华才会说最后那句话。 林相淡淡道：“可以啊。” 莫愁湖、燕国的学徒眼睛一亮，陈华这话算是让他们看到一种另类参与试炼日的方式，能去试炼台上走一遭，自然比任何观摩的领悟来得深刻。 秦南袖笑盈盈道：“若是先生一骑绝尘，还望先生能提携后进。” 没有人觉得秦南袖这话是在捧杀，对于一个能领悟玄生一剑的学徒来说，称一声‘先生’并不为过。 林相不好多说，只能道：“秦姑娘高赞了，若是在台上相遇，不涉及生死，我自当留手。” 学徒试炼柱周围聚集着不少等待试炼柱开启的妖族。 一只比成人高出半个脑袋，浑身微红毛发，猿脸狰狞，上翻鼻孔吞吐白气的猿妖开口道：“亏她有这副好皮囊，现在看来皮囊下面全是败絮！若是少主与她同境，定要斩她于台上！” 一只豹妖附和道：“山南湖祝尽是这份德行，那倒是让我等看不起了。当年包三游历山南时，也不见莫愁湖让楚梦焚前来挑战。那时，包三也是学徒位阶里面响当当的绝巅学徒。” 豹妖口中的另一位豹妖包三情绪稳定，他问及另一头正在啃食白肉果实的猿妖：“水生你怎么看？” 也有妖族没有被楚梦焚的话语激得失去理智，刀意即意气，可以或多或少地体现出一个人的根性，从楚梦焚上台后的刀法，也能多少看出楚梦焚并非如此狂傲之人。 “她在寻一场逆境之战，一战升龙门。”水生咽下果肉，汁水涂满嘴边红色毛发：“她需要在绝境里面突破，故而把自己放在最劣势的位置。此战落败，胡瑜怕是当场就要把虐杀撕碎，以此博取阎浮提诸妖的好感，没准太玄冕下一高兴，直接用太上之伟力，为胡瑜重塑灵魂呢。” “重塑灵魂吗？”包三喃喃。 第二百七十章 顺风顺水 胡瑜调息完毕，他弹出一滴碧血玄气裹挟它落在试炼柱上，果然试炼柱只认当前境界，苍红火焰包裹住他出现在试炼台上。他站在试炼台上冷笑看着楚梦焚，道：“不要太猖狂啊！”双手汹涌着蓝色水玄气一合，湛蓝天空约莫百丈高度上，水汽汇聚漫天大雨席卷试炼台。 本命玄术【风雨地】施展开来，类似场域玄术【冰天雪地】。当初柯湖一战，白扶风邀请其他几位玄气师营造了这道场域玄术，覆盖秋城半城之地。胡瑜的本命玄术虽然残破，可覆盖七里方圆的试炼台还是能做到。 感受到雨水间的温度，胡瑜微微遗憾。若是完整的风雨地，呼啸试炼台上的风温度应该更低、加上雨水的无孔不入，呆在其中的时间一长，如温水煮青蛙一般，对手的体温会缓缓下降，被冻伤也不自知，现在只能让后续的玄术来加强自身的场域玄术了。 不过这样已经足够拿下这狂妄的女人了！ 胡瑜看着雨水不沾楚梦焚丝毫衣襟，表明对方要维持点雨不沾的情况需要一直运转玄气，他满意地转正头颅，微微仰首，鼻孔对着楚梦焚，目光隔着扑扑落下的雨线斜斜看着那俩柄反握的横刀：“你参加试炼日，是为了在战斗中凭借激昂的气血跃过龙门。可惜的是~”胡瑜拉长语调，声音略微上扬：“很遗憾，阎浮提的名士并没有让你的气血沸腾起来，你还找不到那份升腾的意味呢。”尾音拉长，一股居高临下的腔调。 他双手平平伸开，掌心向上，雨水在他手心旋转凝聚，胡瑜的语调略微起伏：“于是你便用激将法，想找一个对手，我为什么要满足你的心愿呢？”双袖一甩，双手十指如花翻飞：“直接灭杀你不行吗？！” 楚梦焚的洞玄视界里面已经看见他在引动玄术，她垂眸，轻轻吐出一口绵长的气息，面前出现一团绵绵的白雾。 她悠长的气韵让胡瑜脸皮微抽，双手猛然一分手心凝聚的雨水朝四周泼散而开，整座试炼台的风雨再盛几分，大雨倾盆，青石台边沿积水如瀑布绵绵不绝流入镜水湖。 一鼎命灵玄术【风生水起】，顾名思义营造风、水灵气充盈的地界，配合本命玄术【风雨地】，试炼台已是胡瑜的主场。 通玄师一般都要先占地利，再择以封锁困敌。 “可惜不是生死相搏，通玄师的魅力一点都无法展现出来，不过这些足以击溃你这妄人了！风疾剑雨术！”随着胡瑜张扬的语调落下，他嘴里吐出一团青色气团，寒风吹过，气团凝聚青色光华逐渐涨开，稳稳悬在他身前三尺位置，人头大小的青色光团喷射出一道道绵绵不绝的光剑，面前三丈方圆的空间全被光剑布满，剑气森森。 青色光剑如一条势不可挡的河流，稳定绵绵不绝地冲向楚梦焚，其速度如光般迅疾，眨眼间便到达楚梦焚面前。 楚梦焚舞刀，红茶白水寒光纷扬，周身气劲鼓荡间把雨水在三寸海域外震成白雾升腾。 “铛铛铛！”的碰撞声中，楚梦焚眼中光线流转，点线纷乱，身子随着心觉移动，胡瑜六鼎施展的风疾剑雨术不如林泳澄当日在河上灭杀鲛人时来得狂暴，仅仅三步楚梦焚便要跃出光剑河流。 这时，楚梦焚心头一紧，身形没有停顿，直接猛然加速，双刀狂舞，刀气激得足下积水爆碎，露出被刀气切割出光滑痕迹的青石，在她跃出青色河流时，边缘出现三道风鞭策过的痕迹，在她猛然的加速下，险之又险地与风鞭擦身而过。 申明看见台上的雨势突然增强，自语道：“这是他的意？”他瞧见林相这边学徒们说得热闹也凑了过来，还有其他队伍的人，如林冬煮、周平等人，毕竟在楚梦焚口出狂言后，周围妖族脸色都不太美丽，怕有个二愣子直接提刀砍来，干脆借着燕国靠近莫愁湖这边的势头，都聚到了一起。 三条水蛟旋转着从胡瑜手心绽放的水蓝雾气里咆哮飞出，水蛟在半空回旋，吸引雨水，身躯不断变大，爪牙逐渐清晰锋利，恶风滚滚地朝楚梦焚飞去。 别蔚馨有留意过胡瑜的玄术施放速度，听到申明的自语在旁边轻轻嗯了一声，念出她和林冬煮打探到的情报：“胡瑜的命灵是少见的双属性命灵【风水十三转】，增强自身风水俩种玄术以外，还有个特点便是每使用十三次单一的风或水玄术，在第十四个玄术时，若是属性刚好和上一个玄术不同，那么这一个玄术将会产生风水耦合的效果，玄术里面会自带风和水俩种玄气，并不断吸纳周边天地灵气里的风水灵气。” 随着别蔚馨的话语，台上雨势缓缓加强，胡瑜不断发出一道道风水玄术限制楚梦焚的行动。 “他的意称作【顺风顺水】，当周围风、水灵气达到压制其他灵气的时候，他引动风水玄术的言咒、手势等共鸣手段，缩短一半的时间。” 说到这里，别蔚馨皱了皱鼻子，觑着林冬煮，撅嘴说道：“冬煮七鼎觉醒的本命玄术可不要输给他了。” “嘣！” 一声巨响打断别蔚馨的话头，顺风顺水下胡瑜已经用出第十四个玄术：水龙卷！ 只见楚梦焚周身十丈内，雨势骤然暴烈，雨滴打得青石地面上两寸高的积水花激扬，水纹密布纷乱间隐隐约约呈现一个漩涡状，一道缠绕的风旋无端升起，带着急转的雨滴，带动积水飞快逆时针旋转，一道半丈方圆的水柱刺出水面，顶着楚梦焚朝半空旋转上升。随着风水耦合的效果，水柱不断加粗、上升速度急剧加快，周边一道道薄如蝉翼、锐意难挡的月牙风刃随之狂舞，一道道飞快旋转，狠狠斩向顶端的楚梦焚。 楚梦焚能感觉到水柱里面传来一股沉重的吸力，让自己脱身不得，随着身子的快速升空，雨滴打在脸上发疼，劈开风刃的双刀也有些凌乱。借着上一口气仅留的残韵，她脏腑律动，气海喷出一道玄气直往双脚，眼中光线流转。 “水开道——疾走！” 第二百七十一章 跃龙门 楚梦焚身体里的玄气由足底开始，在经络里急剧流动，大水决堤，势不可挡地在平原撞出一条河道宣泄水流。借着水龙卷的旋扭之力，楚梦焚凌空甩出，脱离了水龙卷地控制。 半空中，楚梦焚吐出一口浊气，再吸入一口雨水交加的气，猛然劈出十八刀，刀刀如白练横空，劈碎周身雨水以及寒风，更斩断了周身三尺内天地灵气与风生水起领域的联系。 “绫罗十八斩！”林冬煮缓缓吐出一个林相耳熟的名字，想不到他居然能认出楚梦焚的刀技。 借着绫罗十八斩切断身周灵气与胡瑜的关联，楚梦焚借着水开道疾走的残韵，在半空斜射向胡瑜，刀意席卷而下，面前的水滴被无形刀刃俩分剖开。 胡瑜见楚梦焚开始反扑，立马台上踩着流水辗转挪腾，并释放出一个个玄术阻拦楚梦焚的靠近。 在楚梦焚落地稳固住周身三尺内空间内的灵气流向后，她的刀开始发挥出那份万法辟易的气势来，任何玄术都能被她切到最关键的地方，一击便溃。俩人的身形在台上高速追逐，撞碎的雨滴还来不及落下便被碰撞的劲气碾得更细，细密的水雾让俩人身形变得朦胧起来。 旁人眼里以及看不清俩人的身形，只能看见这处无端出现数十道风刃，又莫名凌空爆碎；那处出现一片水刺猛然上射，在一道白光扫过后又复原成水浪跌宕汇入积水流入镜水湖 台上传来的碰击声混着雨声，秦出云有些吃惊：“真没想到，她可以把胡瑜逼到只能用低境玄术阻拦的地步。” 陈华有些疑惑地询问：“这等环境胡瑜的意不能产生效果吗？为什么不能使用高境玄术？” 秦出云瞥了眼场上的追逐，翻个白眼道：“我啷个晓得。” 陈华没把目光瞥向其他人，反而望向林相，柳宝师这位玄气师在旁边他都不去问。 林相淡声道：“通玄炼气，释放玄术的本质都是相同的。人体可以看做一张琴，玄气便是琴弦，人依靠脏腑的吞吐、经络的流转、脉穴的震颤以及身体上的动作配合来拨动琴弦。弹出来的曲子，便是告诉天地自己想要做什么，顺风顺水便是把拨动琴弦的过程省去了，直接用歌声告诉天地自己想要什么。” 陈华笑道：“这么一说我便明白了，那为何胡瑜现在无法释放高境玄术？我看见他好几次作出高境玄术的手势了。” 林相道：“低境玄术只是一两个音节，天地很快便能听到。高境玄术是一首曲子或是一段旋律，天地听它需要时间。楚梦焚在胡瑜才唱出几个音节的时候，便用刀意斩断后面几个音节要勾动的灵气与胡瑜的联系，直接让胡瑜后面的音节和天地脱离开来。” 且不说其他人听到林相这番讲解的惊艳，狸妖直接惊喜问道：“小主，你的第四境？” 林相笑道：“看了这么多场，有些眉目了，感觉出乎意料的简单。” 旁边莫愁湖的人知道林相在修行轻重四境的事，闻言翻了个白眼，一个学徒说轻重第四境简单，什么人啊。 樊湘看见胡瑜现在根本做不到以高境玄术压制楚梦焚，只能用低境玄术与她周旋，惊喜问道：“姚先生，那湖祝岂不是会很快打败胡瑜？” 林相摇了摇头，道：“胡瑜已经见过天地了，哪有这么容易打败。”他目光落在上空一直绵绵不绝的大雨上，指了指半空一直绵绵不绝下降的暴雨：“听一听雨声，虽然嘈杂，但细微处总有几分别韵。” 秦南袖接话道：“像一首曲子。一首乱披风曲，真是妙哉。”眸子灵灵如水，含笑看着台上不断追击胡瑜的楚梦焚。道：“你麻烦大了啊。” 其他学徒下也察觉到那份独特的韵律，这胡瑜居然想到以雨声勾动灵气与规则形成玄术，真是怪才！ 楚梦焚左手白水劈开一线黄豆大小的水珠，追到现在，她已经换了三次气，为了让自身刀速、移速达到极限，她没有再周身运转海域，而是如当日林泳澄对林相所说的一般，适当取舍，每一丝玄气激荡出的海域都在最合适的位置。 她暗青衣袍早已被水花、雨滴打湿，她身体只感到一阵灼热，那是气血急促搬运产生的热感，来自周遭雨水的压力，她早便有所察觉。水开道还可以再提高三成速度，但……追上去、也挡不住这人每次玄气与灵气的共鸣，她已经识得这道玄术是什么了。 七鼎风系玄术：乱披风术。看目前这个声势，形成后怕是整座试炼台都会被淹没在风刃肆意飘斩的范围里，无序混乱的风刃风暴会整整持续三息，自己能在这里面撑下来吗？ 楚梦焚红唇舔了舔嘴角的雨水，她就是要这份压力，她已经感到七鼎的大门正在缓缓打开。施展命灵玄术阳脉随着脏腑经络震动时，偶尔会接收到一道来自命灵的命灵之气加入阳脉的运转中，新生的命灵之气没有汇入阳脉勾连命灵的六道清气中，反而在她心念转动下开始运转她要录入七鼎的命灵玄术。 她能感觉到气海内的玄气在升华，冰冷的雨水都缓解不了气海那一鼓一涨的灼热感，阳神的面目愈发清晰，尤其是一对眼睛越发栩栩如生，七鼎开眼见天地，天地报以本命玄术。这一眼自是阳神睁眼，阳神面目与肉身合，这是见自己。知晓自己模样，方知天地与自己的界限在何处，如此才能见天地。 旁观的妖族与人族都能感觉到楚梦焚在不断突进中，自身玄气在不断推升深化到一个更新的层次。 胡瑜张开了风雨地，自然对其内的一丝一毫动静都了如指掌，小眼睛里冷光闪过，借着说话吐出身体里的浊气，并吸入新的灵气：“破境吗？那就让我绝了你的心思吧！”新吐纳进身体脏腑间的灵气在经络里迅速搬运，手里手势不断变换，玄气不断从指尖散发出去勾动天地灵气。 这一刻所有观战的人都听到那规律地淅沥雨声，如一首乱中有序的琴曲。 第二百七十二章 楚梦焚的本命玄术 “乱披风术！” “风水十三转！” 天空砸落的雨滴细密地连接成千万条雨线，楚梦焚运力挥刀，一圈刀环在周身飘起，她能清晰地察觉到雨线柔韧非凡，反震回来的力道并不小，看着刀环外细密雨线组成的水墙，她知道终究还是让胡瑜做出了七鼎的范围限制玄术。不过，她能感觉到，本命玄术正在生成……胜负还未知！ 胡瑜看到楚梦焚挥刀抡出的刀环，皮笑肉不笑眼不笑，站定身子，直到现在他身上还一直用玄气把雨滴挡在身周一尺外，衣袖翻飞间，手势变换不定。天地间的雨线变得狂野杂乱无章起来，雨线带着凌厉风声在半空毫无规律地狂舞，雨线走过的痕迹便是风刃疾切的轨迹，这雨线便是带着水的韧性和风的迅疾俩种特点的风刃。漫天晶莹的雨线蒙上淡青色的风玄气，凌厉破空切割走过的空间。千万道呈扭曲线型的风刃在台上狂舞，森森锋锐意气让不少观战者下意识地后退，骇然看着台上那片狂放的青光。 楚梦焚吃力地抵挡着如蛇般肆意扭曲身体的雨线风刃，身形不断变换穿插在风刃中，让攻击自己的风刃数量达到最少，红茶白水舞成一片白光，斩断风刃时的反震力道让她的虎口微微裂开泛血。 虽说是乱披风，每道扭曲的风刃都不受自己的控制，但风刃攻击方向还是可以控制的，胡瑜隔着漫天青光看着楚梦焚的身形，不断调整风刃劈砍方向朝楚梦焚压去。只是…… “她怎么看到风刃的轨迹的？连我自己都把握不到风刃最细微的痕迹！” 胡瑜分明好几次看到楚梦焚直接侧身弯腰仅差分毫地让开一道道扭曲的风刃，那份从容的意态明显是算准了风刃的轨迹！之前她还狼狈地寻到风刃最稀薄的位置去斩断它们，保持自身周围的安全空间，现在她直接就让开了？ “进入七鼎了吗？” 看清这一点的不只是台上的胡瑜，还有其他的高境玄气师。之前楚梦焚可做不到这一点。他们都能察觉到楚梦焚身体里沸腾升华的玄气逐渐平静下来。更能猜到这前后的差别肯定和她的本命玄术有关，毕竟能自己录入的命灵玄术里面，可没听说那种玄术能达到这样的效果。 这种独特的差异，只有本命玄术才会带来，玄气师的公论便是：世上没有完全相同的俩个人以及本命玄术。 纠错群里更是有人做过相关实验，俩个命灵都是【寒风】的人，构成本命玄术的七道命灵玄术都是一样的，但最后凝结的本命玄术一定不一样，因为即使是同样的命灵也有细微的差别，本命玄术就是把这份差别放大的表现。 跃龙门可以说是最特殊的破境，它是唯一一个可以在战斗中破境的关卡，只因为越过龙门便是见天地。欲让天地见你，你要先见自己，再告诉天地你于天地间是何等模样，可朗声语述，可静坐意描，也可以用自身辗转挪腾的每一次倾肩顿首告诉天地自己的模样。 战斗也是一种表现的语言，说与天地听的语言。胡瑜能以雨声作曲给天地听，楚梦焚同样可以把自己演绎给天地看。 胡瑜注意到楚梦焚黑白分明的杏眸里有星辰光线流转，结合战斗中的异样，隐约想到了什么，直接不顾吐气会让手势走形，吼道：“你的本命玄术是不是可以提前感知到玄气的轨迹！所以才能判断出风刃细微位置！”他直接是用肯定的语气说出来的！ 听到胡瑜的话语，众人诸妖都一片哗然，声浪如潮水荡开。 “开什么玩笑！感知到提前感知玄气的轨迹！” “那不是她可以直接在玄气散发天地勾引灵气生成玄术时，就判断出它的方向，直接让开？”说到这里，那声音一顿，不少人想起楚梦焚之前好几次斩断玄术的事。这俩者间似乎可以联系起来？若是没有那份清晰的感知，就算有刀意也做不到楚梦焚这般一刀之下万法辟易的程度。 “莫愁湖的湖祝都这般妖孽吗？” 众人的议论并没有影响到场上的战斗，听到胡瑜的吼声，楚梦焚抬头一笑，明媚动人，手上动作却是不慢：“算是吧。”她猜对了，自己的本命玄术果然可以达到这般效果。现在，就是她反击的时候了！ 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红茶白水再次劈出十八刀，周身三尺再度掌握于心，不像之前那样会被乱披风术霸道的玄术规则侵占掉。 旁观的高境玄气师眼神更是如见鬼魅，他们分明感觉到那十八刀的刀意直接把楚梦焚从胡瑜的气机封锁里剥离出来。 楚梦焚双手持刀，刀尖斜指，她稳稳站在青石台的积水上，清丽的脸上勾勒出一抹惊艳的笑：“现在，该我了。”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走向胡瑜，迎面而来的风刃纷纷被她或斩断，或诡异闪过。 泼天风刃中，楚梦焚手里的双刀比风刃外白雪还森寒，空中纷撒的雨滴突兀出现一道与她同高的人形空洞，空洞俩端即使楚梦焚与胡瑜，黑白分明眼形秀美的眸子望着胡瑜。胡瑜手指一引，中间空洞重重青色风刃肆虐，风刃在迫近楚梦焚三尺内后，都在红茶白水轻描淡写的挑动下、几次简单的身形迈步，显得如风过南山，山不动、风过。 这闲庭度步的意态让胡瑜眼角微微抽动，他横眉一挑，小眼睛敛在眉宇间的阴影下，手势停止变换，他知道这道乱披风术对于楚梦焚再也没有威胁，再徒劳地坚持下去，只会浪费自己的玄气。指尖保持在最后一个印式上，台上扭曲的青丝风刃尽数朝楚梦焚砸去，声势浩荡激得雨花破碎。 楚梦焚感知到这份声势杏眸微沉，她知道对面的胡瑜正趁着自己应对这滔天攻势时，准备下一轮的玄术，隔着朦胧青光她能看到胡瑜的手指翻飞，吐纳不定。 楚梦焚再次换气，稳住身形的那一刻，红茶白水双刀如霹雳平地炸起，旁人只看到一片白光突兀在楚梦焚身边亮起，白光亮起的瞬间，便如箭矢一般射向胡瑜！ 第二百七十三章 他日龙门烧尾宴，请君入席品一刀 胡瑜可以看见楚梦焚走的不是一条直线，她一直穿插在青丝风刃的间隙中，每一道拦路的青丝都被她斩成最初的雨滴。十息，仅十息楚梦焚便抵达静立结印的胡瑜身前一丈处，一丈距离在练气师眼中便是一步之距，楚梦焚看到胡瑜最后一个手印，眼眸一缩，仅仅隔着十七道风刃便可斩下胡瑜的她立马暴退！脚下水面炸出一团四尺高的水花！ 随着这一退，胡瑜右手并成剑指按在自己眉心上，轻轻吐出玄术名字，顺便换掉脏腑间的浊气：“凝神！” 胡瑜将在半个时辰内对自身的控制力、外界的洞察力提高到自身极限并保持下去，同时降低玄气的消耗，让自己可以做到水准稳定地发挥。 在楚梦焚后退的那一刻，台上风刃尽数化雨落下，地面积水噼里啪啦乱响，跌宕起伏波澜万千，每一道波澜的尖峰在胡瑜的心念下都凌空跃起，在半空凝聚成一道道冰弦朝楚梦焚绞杀过去！ “冰绞！” 这道六鼎玄术在胡瑜的意境下，瞬息生成，破空绞向楚梦焚。 楚梦焚纤眉微挑，红茶白水不敢如之前一般硬切开冰弦，一旦相触那份寒气定会让自己身形凝滞，只是……还不够呢。玄气在身体里疾走，脏腑加剧吞吐，之前一退只是为了以防万一，现在看来，自己倒是谨慎过头了。 “一倾，碧泉涌！” 一抹水色从俩柄横刀的刀锋上跃起，晶莹碧绿，波光粼粼。双刀斩击间，有碧色水波自虚空生成并纷扬开来，如俩条碧色水龙跟随刀尖的轨迹上下翻飞龙腾龙潜，这一次刀意欲倾的是刀上碧泉！ 天地灵气听懂了楚梦焚想说的话，纷纷裹挟汇入刀上，那对碧色水龙愈发张牙舞爪。冰弦在碧色水龙的昂首甩尾下，碎得七零八落一片冰屑。 胡瑜看着楚梦焚势不可挡地接近，终于明白自己犯了什么错误，凝神那一刻，他该直接把楚梦焚封锁在身前，用玄术洪流面对面地轰过去，楚梦焚再是逆天也挡不住这无缝的攻势。 “被她之前斩碎玄术的样子迷惑了。” 来不及懊丧地自责，胡瑜的小眼睛用力张大捕捉楚梦焚身形的每一个细节，他们之间的六丈空间布满玄术，密密麻麻看得诸人头皮发麻。 这道玄术构成的厚墙在楚梦焚眼中，却四处透风，“晚了啊……”若是一开始便如此，那时各种玄术残余的波动配合几次风水十三转的效果，自己也会被限制在原地被轰杀成渣，现在……一切在碧色水龙的翻飞腾跃间，皆是破碎！ 不少人已经看出此战胜负：“刀意明澈，天地能直接听懂她手中的刀需要什么，如此刀法真是惊艳！” 第十八息。 即便期间胡瑜疯狂反扑，风水十三转也被触发俩次，但碧泉涌的狂猛急突刀势，结合她一倾势不可挡的刀意，在楚梦焚光线流转的眼中，找到玄术最为薄弱的地方，一刀切开，胡瑜徒然的看见刀光在身前亮起。俩道碧光在胡瑜身前汇聚交融交叉，斜斜划下，在胡瑜胸前留下俩道交错的痕迹，刀上裹挟的碧色刀气直直呼啸过去，卷着碧色血液、苍白雨滴在半空绽开一朵碧华。 这一局，楚梦焚胜了。 可由于她破境成功，不再是六鼎名士，将默认她不再有争夺魁首的资格，苍红火焰一卷把她传送到试炼柱下。同时苍红火焰焚尽台上、湖中残骸血水，让镜水湖复归成一尺湖水深，火焰席卷间人头大小的红雾在她鬓边结成一朵牡丹花，堂皇富贵。 之后的试炼柱魁首与她再无干系，因为楚梦焚的退出，各部族瞧见自己有了夺魁的把握，打得比之前还要血腥残酷。她现在没有走在逐渐染血的镜水湖，毕竟心气一平，反倒不爱见此等腌臜物，她缓缓沿着湖畔绕过来。 一路上看着那手扶双刀、鬓边结花的艳丽女子，妖族纷纷避让，她台上的杀势可不如此般清丽，人族则是恭声祝贺楚梦焚跃龙门成功。走到七鼎试炼柱下，楚梦焚顿足微微仰首，与王不留行斜落的目光对视，她嫣然一笑美得不可方物，她拔出红茶刀，屈指一扣刀身，清越刀鸣划破湖畔长空，她高声合刀鸣：“他日龙门烧尾宴，请君入席品一刀。” 红茶刀归鞘，拔出白水刀，屈指一扣，楚梦焚再合：“你比我痴长年岁，且让刀宗与你九载，他日登临宗师，你我再论谁是刀道魁首。” 王不留行立身在苍红火焰中，拔出佩刀同样在红白苗刀上一叩指：“此刀名：徒羡仙，它注定是登临刀道绝顶的刀，我和它一起等你的挑战。” 楚梦焚微微颔首，以示别过，瞧见莫愁湖周围的人纤眉一挑，隐约猜到与自己有关，靠近林相他们后，不少人恭贺她跃龙门，林相亦是拱手笑道：“祝贺楚姑娘烧尾成龙，遨游九天。” 楚梦焚翘着嘴角道：“等我摆烧尾宴时，你再说句好听的。”可见她心情很靓丽，竟然在打趣林相。 林相木着脸：“下次一定。” 楚梦焚也不多说，一场试炼日下来，即使有试炼台恢复自身状态、心神方面也会在生气的弥补下恢复，但终究心理上还是有所疲惫，遂告辞回客栈歇息。 由于楚梦焚的退出，六鼎名士试炼柱的魁首争夺比预计的更为惨烈。有些讽刺的是，最为拔尖的那一批名士全折在楚梦焚的手上，给她结出一朵鬓边花。台上的名士大多还在寻觅龙门之路，这对看过楚梦焚绝巅名士之风采的林相来说，没有过多关注的余地。 自己的学徒位阶叩门关是落在剑术推演上，想来参透轻重第四境，自己也能以最坚实的根基叩门而入，开始自己的灵玄之路。 至于，龙门之路…… 思及自己的面目话语、茧与鸡之论、结合咸元码头的见闻、一路上的经历，根子上应当是落在林泳澄问自己的三问上才是。 第二百七十四章 异界版空手套白狼 思绪万千的林相轻轻吐出一口气，接下来当是准备自己的试炼日了呀。心神泰半放在楚梦焚试炼日对刀意运用带给自己的感悟上面，剩下小半部分放在试炼台上的厮杀上。申明他们更多地是留意妖族对试炼柱魁首的争夺所暴露出的利益纠葛，由此结合收集的情报线索一一验证自己的推论。这些林相并不在意，来到这里后，他只想一件事，上台，拔剑，称王！ 六鼎试炼柱的争夺一直到四月初七才落下帷幕，魁首是一位蝎妖。 瞧见蝎妖立身的火焰里仅花瓣大小的红线，林相问及旁边跑来看热闹的楚梦焚：“没了魁首奖励会不会太可惜了？” 六鼎试炼柱暴露的信息太多，联盟里面不参加试炼日的人都在一起交流情报、分析探讨，楚梦焚调息完毕后，昨天就时不时在镜水湖周围晃悠，甚至偶尔还会塞上一两包小的吃食给林相。 楚梦焚道：“当然心疼得要死啦，可在确定命灵玄术是推演的【前知】后，有魁首奖励那是锦上添花，没有也无所谓啦。” 瞧她说得轻描淡写的样子，林相扯了扯嘴角，当初不知道是谁说不放弃魁首奖励的，他也不揭破。听她说着闲话，自己沉浸在剑术的推演上，嗅着细细的勿忘我香气，感觉甚好。 除去必要的洗漱，林相基本上都是一直呆在镜水湖旁边，阎浮提人族、妖族潜伏下的暗流与他再无半分干系。 时间过得很快，五鼎试炼柱在四月十一结束的，其中散修郭寒大放异彩。 四月十六，随着四鼎试炼柱的形势逐渐变得明朗，申明他们收集的情报也基本勾勒出想要的答案。林相也在这一天结束半寐半醒的沉思状态，开始往学徒试炼柱行去，当然狸妖也在旁边，它拍着白色胸毛保证自己能让林相第一时间上台。 学徒试炼柱前已是学徒的海洋，远远看着那里密密麻麻形态各异的妖族占据半空与地面，林相不由得想到学徒试炼柱背后的那些阴晦事。 “妖皇登位的血食，不知道到时能有多少学徒妖族能存活。”他想着杂七杂八的东西，余光瞧见楚梦焚和秦南袖出现在远处人群中，还有陈华这些学徒们。 陈华他们还想从那边挤到试炼柱下，结果在几只豹妖呲牙嘶吼下，他们直接秒怂，干脆站在原地等前面的妖族死得差不多了再来上去。 至于为什么是死得差不多了再上去，还是源于林相刚刚问及狸妖怎么上去时，狸妖说的。 “小主安心，老奴定然不会让前面那些要去送死的妖族占去小主一马当先的风头。” 狸妖前科不少，听说的、自己见过的都让林相忍不住再次问道：“妙叔真有法子让我第一个上台？” 狸妖爪子一捻颔下胡须，自得道：“老奴办事，小主放心。” 林相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就是不放心才这么问你的。 每一个参加试炼日的人都希望自己的第一个出场，只源于他们更希望自己是站到最后的那一位，如此有始有终才是真正实至名归的魁首。谁也不想夺魁后，如今次的六鼎试炼柱魁首一般，被称上一句“猴子魁首”。 楚梦焚灭掉最顶尖的名士，自己又因为破境跃龙门退出试炼台，剩下的名士连意都没有领悟，技巧上林相见过最高的一位也才轻重第四境的样子，还做不到入极入巅推开意之门。也因此被其他妖族戏称为“山中无老虎，猴子夺魁守”，故名：猴子魁首。 狸妖闻言嘿嘿笑道：“小主可知道，六鼎试炼柱由于楚湖祝的退出，阎浮提那些赌场开盘的赌局都给庄家通吃了，那些赌徒一个二个都指望从群魔乱舞的学徒试炼柱上翻盘呢。” 林相纳罕问道：“这和我第一个登台有甚关系？” 狸妖道：“小主不知，试炼柱开盘一直有个天价局，那就是第一位上台者，以魁首之身下台，称作衔尾局。当有人参与赌局时，赌场自会安排人手护送对方第一个登台。” 林相道：“若是参与的人多了怎么办？第一个登台的名额只有一个。” 狸妖道：“首先价高者胜，再一个就是要说服其他妖。” 林相瞧见狸妖搓爪的动作了，心头一跳，问道：“妙叔出价几何？” 狸妖小退了半步：“两万两黄金。” 林相站定，咬着牙，皮笑肉不笑地问道：“不知道妙叔哪来这么多钱？”两万金什么概念？人家一个小目标的三分之一绰绰有余。放在南地都能买下一座小镇逍遥快活。 狸妖瞧见林相没有动手揍自己的举动，打着哈哈笑道：“这不听说有人悬赏一万三千金欲求秋城格罗姆的消息嘛，我就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我先付出七千金的真金，再以知晓格罗姆真实身份的消息作质押，获得了两万金的赌票。” “你嘴巴一说人家就给你开赌票？”林相心头在想，此间的人这么好骗吗？ 狸妖像看个二傻子一样，纳罕回道：“有问心阵啊。况且，小老儿还在赌场那里发过誓的，赌场见小老儿这般诚恳，监视的妖都少了不少，就派了俩。” 狸妖理直气壮的样子让林相语塞，又一次给这世道刷了一遍三观，这还算是空手套白狼吗？感觉上是算的，可是狸妖这理直气壮的样子又是怎么回事？ 待靠近学徒试炼柱的庞大妖群，各种气味扑鼻而来，林相忍不住微微皱眉，这时俩只狐妖各自扛着一根十丈长裹着布条的竹竿颤巍巍跑来，身后还跟着一群同样黄褐毛发的狐妖，他们手拎着杂七杂八的东西，锣、鼓、花篮、唢呐…… 狸妖很开心地朝打头的两只扛竹竿狐妖挥爪，缠在腰间的雪白尾巴一抽一抽的，若不是缠在腰间，怕是要当场扭摆起来，狸妖道：“他们就是赌场派来监视的妖呐。” 看到那群狐妖手上稀奇古怪的东西，林相九觉带来的异样感觉，让他问道：“妙叔，这些东西和我上台有关？” 第二百七十五章 定场诗这种开场神器 狸妖咧嘴露牙，碧眸微弯笑道：“不愧是九觉通晓的小主，如此明见万里……”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 瞧见林相没有阻止话头的样子，狸妖很自然地止住话头，风轻云淡地擦擦粘在嘴边毛发上的口水，道：“小主可知道，均国那边的话本小说里，那些盖世魔头在大开杀戒的时候，都会吟诗几句壮壮行色。据说这叫定场诗。” 林相心脏一抽、眼前一黑，自在观都差点压不住自己想到那尬到天际的情形时毛骨悚然的本能反应。他还未来得及阻止，狸妖已经吆喝上：“小的们，走起～” 林相只听见鸣锣一声响，唢呐吹开场。 那穿金裂石的唢呐声竟带着几分铿锵意味，唢呐一停。狐妖们敲锣打鼓、撒花撒钱、热热闹闹的场景吸引了湖畔所有人与妖的注意力。 这时，扛着竹竿的狐妖抡圆竹竿一甩，布条伸展开来。 只见抬头是‘玉面赌坊’四个大字，左旗上书：“一剑立柱是无双。”右旗上书：“双剑在手敢称王！”伴随狐妖来回合声念叨的“舍我其谁～” 狸妖同时低声对林相道：“小主保持形象啊，这可是万众瞩目的时候。” 林相只觉得自己头上在冒青烟，忍住想把狸妖糊镜水湖里的冲动，他感觉自己快要尬出天际，若不是依靠自在观稳住，只怕自己会难以保持一脸平静。不得不说，狸妖的话恰好掐在林相七寸上面。 已经很尴尬了，再失态，那真是丢脸丢到南海去了，幸好，这不是自己的脸，顶着马甲自己还能以一副高傲剑纯的样子迎接妖族们错愕、愤然的目光。 妖族更加变本加厉地叫嚣，空中的妖族更是挑衅地在半空花样飞腾，若不是神宫明令禁止厮杀，这些翼妖鹰妖指不定要给发出一脸欠收拾的林相来一爪子。妖族们的狂暴反应，让敲锣打鼓的狐妖们更加起劲儿，反正有姚李子顶在前面，咱们可劲儿拱火就是。那锣鼓唢呐声竟然带上几分欢快的气息，可见这群狐妖也不是个好东西。 领头举旗的俩只狐妖更是蔫坏蔫坏的，他们一只妖在呼喝，男声激昂：“衔尾局两万金豪赌。” 另一只妖女声软糯地接上：“让赌家上台一试，有绝巅学徒斩下赌家，玉面赌坊赢了撒钱万金～”之后两妖一唱一和。 “赌场衔尾局还未封盘。” “要大赚特赚地赶紧来下注～” “让狂妄人族知晓妖族试炼柱有死无生！” “让他第一个上台送死～” “大家都知道，今年学徒位阶衔尾局不好搞。” “不如让人族上去给大家乐呵乐呵～” “咱们阎浮提学徒妖族千千万。” “屠得万妖亦真魁～” 不少妖族直接跑去压林相衔尾局的输场，有的妖族甚至拉住那些要出去阻拦林相的同伴，其中一妖族情真意切地拉住旁边的狗妖：“阿白，你让他过去吧，我把钱全压这家伙输了，能不能在青青原买房全看这里了。”顺便冲着林相道：“小子快上去吧，记得死的动作摆美型点，这样我能记你一辈子。” 不少如狗妖的都是这般言语，更有乐得见林相去送死的妖族。两狐妖拆台的话语竟真让妖族们让开一条道来，走在其中，林相听到那些损自己的话，竟然分不清这狐妖是敌军还是友军。 这么大动静，神宫那边墨绿衣裳的女子已经站在半空，牢牢看着这边，让镜水湖的妖族们不敢肆意妄为。 旁观的许湫扯了扯嘴角：“他这是诗？我怎么没看出来他这么中二？按均国那边的说法是用中二这个词对吧？” 陈华一脸羡慕地说：“如果我没记错，他入学登记时，他的年龄是十八岁，大丈夫居当如是也。” 旁边秦出云可是说过类似话的，不过那是对着楚梦焚，闻言咯吱一笑捅了旁边秦南袖一肘子。 秦南袖秒懂密友的意思，幸灾乐祸地朝不远处的楚梦焚喊道：“这就是你莫愁湖一直想收的徒弟？看不出来这么极品啊，要不还是别收了吧。” 楚梦焚一言不发地转身，秦南袖喊道：“楚湖祝你怎么了？” “老娘去下注！老子去押他赢！要是不赢，老娘把他”楚梦焚刚想说‘挫骨扬灰’，想到这货上台只要输了就是‘尸骨无存’的结局，自己还想挫骨扬灰，要看看这些暴怒的妖族答不答应。 “要是赢了，老娘先治治他的中二病！”楚梦焚很快转口道。 看着楚梦焚的背影，秦南袖笑得那叫一个花枝娇颤。 更有不少妖族直接撂下狠话，跑到不远出玉面赌坊设立的临时赌台下注。 林相远远瞧见楚梦焚居然也掺和了进去，楚梦焚瞄到林相远远看来的视线，露齿一笑，对他比了个大拇指，可那对杏眸里幸灾乐祸的意味怎么也藏不住。狸妖搞的这么一出，彻底坐实他中二剑纯的形象。 林相恨得牙痒痒，他算是知道狸妖为什么这么怂阿喜林泳澄了，估计当年没这样少坑她们。结果是达到了，只是达成这个结果的过程让他哭笑不得。 随着林相不断靠近试炼柱，一些难以按捺心头厌恶、对人嗜血欲望的妖族在咆哮、睁大眼睛气息粗重的嘶吼，试图恐吓出林相软弱的样子，若是激得林相先出手，自己就有正当格杀对方的理由了。 “人族！这不是你可以靠近的！”一只双头狮子在怒吼。 “莫要自误！”豹子头人身的妖族冷冷说道。 一只八角蛮牛更是直接蛮横地挡在开路的狐妖前面，瓮声瓮气地道：“老牛只是觉得这地儿不错，想躺一躺。”这话一说，顿时不少体格庞硕的妖族纷纷圈住林相一行人。 没想到妖族会有这等死皮赖脸的行径，一时间狸妖狐妖都停止鼓噪，林相眼睛微微一眯，朗声道：“人族也可以参加试炼日！” “你这是在自寻死路！试炼柱上不能沾上肮脏的人血！”八角蛮牛的八支角上有雷光闪动，牛眼死死盯着林相。 第二百七十六章 扬名哉!今日扬名哉! 林相道：“吃人的时候怎么不嫌弃人血脏？我不想在试炼柱下出剑，麻烦让一让，若是不喜欢我站在试炼场上，那就把我杀死，把尸体狠狠地扔在地上，让万妖分食我的血肉。” 牛鼻里喘出俩道白色气浪，这只八角蛮牛要出手了。一只豹爪拦在八角蛮牛面前，豹人道：“我们尊重试炼日人族可以上去的传统，我们也尊重异族上台、非生即死的约定，你若是认输下来，我定会在半空击杀你！” 同时豹人低声对蛮牛道：“二柱子别犯浑，神女看着这边呢，要杀他等他上去杀，不然那些妖族干嘛让开路，到时候让你第一个上台杀他就行了。”八角蛮牛闻言，默默让开。 林相笑：“你若是我的对手，我留你一命。”豹人冷哼一声，没搭理他，有蛮牛让路一事，其他妖族也是神色冷淡地让开，都打算把林相虐杀在台上。 林相也顺利地走到试炼柱下，那边四鼎试炼柱还未结束，林相瞧见周围妖族虎视眈眈的样子，微微摇头，懒得搭理，反倒是对旁边狸妖似笑非笑道：“妙叔，有一手啊。” 狸妖拱手讪笑：“小主原谅则个，毕竟其他方式难以到达此地。” 林相淡淡道：“若我夺魁，赌金二八分账。” 狸妖脸一苦，转念想到那衔尾局里累积的赌金，算一算自己好像还有得赚，顿时又碧眸如水，恰似月牙。余光留意狸妖的林相轻呵一声，这渣狸。 未初三刻（下午一点四十五分）四鼎试炼柱落下帷幕，魁首是一只狐妖。 学徒试炼柱也彻底喧嚣起来，前有林相狸妖的铺垫，自然没有妖阻拦林相的登台行动。他伸出右手在左手尾指一划，用玄气裹挟血液滴在试炼柱上，在血浸染进试炼柱上的花纹后。林相感到自己与试炼柱有了几分联系，玄气透过足底的海域能感知到试炼柱里潜伏的汹涌灵气与生气。 “玄气是为了和试炼柱里面的灵气联系，那血液是为了与其中的生气做出协调匹配？以免试炼柱生气与自身的生气不同，进入身体造成冲突？” 对身魂理论了解颇深的林相做出如此猜测，毕竟像石妖那些没有血液的妖族都要用玄气裹挟自身身体的某些物质粘在试炼柱上。他思绪万千时，苍红火焰包裹住他，没有感到一丝一毫的灼热，下一个他已经出现在试炼台上。试炼台也带着试炼柱灵气、生气澎湃的特点，可惜无法主动汲取。 “奇妙的空间转换之术。”与裴红莲有过凝练玄晶过程的他依靠九觉的细腻感知，明显有察觉到那苍红火焰只是表象，里面含有更为深邃的空间灵气波动。 下方阎浮提的妖族、空中飞舞的妖族注意到林相在试炼台上后，猛烈的怒吼硬撼大地，直上云霄。 “终于可以灭杀这人族了！！” “杀了他！” “要敲碎他的骨头！啖肉饮血！” “二柱子快灭了他，让我们去玉面赌坊分钱！” “杀人族爆金币！” 妖族在咆哮、睁大眼睛气息粗重的嘶吼，林相甫一登场，阎浮提就万浪汹涌，声嚣震天。 很快试炼场上出现刚刚的那只叫做二柱子的八角蛮牛，双方一上场便是战斗的开始。 林相拔出黑锋，剑身黢黑。奔流玄术发动，洞玄看清对方雷系玄术的运转轨迹，剑光一闪，凄美圆弧环切过雷光跳跃的牛首。 “嘣！” 粗壮牛身轰然倒地，红色血液染满小半试炼台，滴答滴答地往下落。 拔剑术！秒杀！ 林相左手握住八只牛角最长的一只，提起尚在滴血的牛首走到试炼场边，把牛首高高一举。 整个阎浮提的妖族骤然鸦雀无声，他们已经从影屏看到战斗的过程了，谁也没有想到会是秒杀的结果，这出乎意料的结果让众妖突兀地无从适应。 林相再把牛首往外一抛，拔出另一柄剑黛锋，一左一右地斜指群妖，喝吼出声：“剑名黑锋、黛锋，丰裕张家所铸，尔等记好了！” 七海客栈旁，站在影屏前的张索突兀地眼睛一酸，莫名泪起，思绪里却是父亲铸出黛锋，长叹三声：“无名哉！恨无名哉！”投身剑炉以祭剑的身影。 “扬名哉！今日丰裕张家扬名哉！”他嗫嚅嘴唇喃喃三声。 林相顺势解下背后一直负着的剑匣，放在试炼台上。诸妖悚然，刚刚那一剑，林相竟是背着剑匣挥出的，这等剑速，三鼎顶峰之下的学徒怕是上去送死。 林相感受到身体里流窜的那道新生环气，心动惊喜，居然真的有！这生死之战的评判或许不是自己想到的那般简单？ 想到当初一剑败陈华时也是有一道环气生成，结合林泳澄对自己说的普通人之言出法随：“或许，环气的生死决战，不单是修环者自己，还有对手、还有旁观者？观察者效应？真够魔幻的。” 看来，自己修环大成与否全看今朝了！ 试炼台上传来的灵气与生气已经让林相恢复状态，林相更察觉到那生气带着几分更为细腻的气息，让自己恢复心神的疲惫，保持绝对的专注力。如同一张开的弓弦，生气即是维持弓弦不会因为长时间张弓而断裂，也让林相能维持高强度地战斗状态。 “以往生气里面还有自己没有察觉到的东西吗？还是试炼台的生气带着这种独特的效果？” 按下心头疑惑，林相收回黛锋，依旧以一剑黑锋迎接上台的毛象妖，这些妖族还配不上自己双剑出鞘。以单剑拔剑术，接连九剑，一剑诛一三鼎顶峰妖族。 这些妖族空有修为、技击之道全然是丛林法则养就的以伤换伤之法，面对林相这等剑术卓绝、屠宰生涯洞悉筋骨肉血皮之关节的绝巅学徒，庞硕体型全没半分优势，真如昔日秋城屠鸡杀猪一般轻巧便利。 妖族从未有过此刻的惊惧，试炼日开启了三个时辰，平台上闪耀的剑光依旧凄厉冷漠，任何学徒妖族上台就是三剑之内的事，至今没有妖族逼出林相使出第二把剑。看着镜水湖中的累累尸骨，石台上流淌的血来不及被试炼台恢复，如水流泻向地面，形成悬挂于天的血河。 第二百七十七章 太上一眼，此地大雨 林相很鸡贼，他把剑匣放在里试炼台中央一里半的位置，试炼台方圆七里，他自己却站在试炼台中央。三鼎学徒的天域距离是一里，与林相相遇时，离剑匣足足差了半里，完全没机会把剑匣打落。更重要的是，试炼台的登场机制是从中间剖开，林相所站三里半范围内，对手是默认不可以选为登场地点的，对手只能从对面三里半范围内选点出现。 不少妖族试图越过林相击毁剑匣，结果把后背留给一名剑客，自是一剑了当的结果。遇上那些通玄路线的妖族，林相直接退到剑匣旁边，把剑匣放到试炼台中央，学徒位阶的玄术威力再大也做不到一击把剑匣击飞三里地的距离，况且剑匣本身材质、上面镌刻的灵纹亦是有防护作用。 前前后后林相以剑匣为局，弄死了十来位妖族，大多数妖族上台也不奢望直接击毁剑匣了，转而专心击败林相。不过偶尔也有一二妖族依旧以剑匣为目标，林相知道这是妖族的算计，让自己时刻紧绷着一根弦。可有自在观、玲珑的一心六用、九觉对信息的收集分析预测、试炼台生气的弥补，林相从未对此感到吃力，反倒让妖族想法落空。 “一百三十七位了……”有妖族在低语。 之前拦住八角蛮牛的豹人脸色冷峻地看着一切，身后一群豹人在低声交流，时不时有豹人进进出出，递出拿入一张张纸张。他不耐烦地回头问道：“还没探清这家伙的底细吗？” 一名豹人道：“包三，上去的妖太弱了，现在只知道他有一门加速玄术，眼力高绝……应该是有一门瞳术，另外就是剑法涉猎广泛，现在已经用了十一种剑法了。” 包三旁边的豹妖、水生旁边的猿妖都开始把林相暴露出的特点一一记录归纳，每一部族都有专门的情报收集分析人员，针对每一个对手进行分析解构，达到洞悉弱点，为自己部族摘得魁首而努力。 包三看着石台上倾泻在地面血水道：“那再等等吧，妖族最不缺的就是学徒小妖，况且本次试炼柱本就有收集血食的目的，要上场的小妖都排到阎浮提外面去了，等他的底牌露个干净，我再出手。” 直至亥正初刻（晚上十点）已经斩下五百妖族的林相闹出的动静有些大，把尚在交流情报的申明等人也吸引过来了。 申明看着广场里如豹族一般大大小小的圈子，低声道：“后面李子就会感到吃力了，这些妖族都在试探李子的底牌有哪些。” 葛岳山问道：“真要把阎浮提的学徒妖族全部杀服才算试炼获胜吗？” 秦南袖道：“若是高境妖族，往往不会如此，毕竟强弱自己都有数。但学徒位阶往往是最难服气的，毕竟一鼎杀三鼎的案例就已经很鼓舞人了，更别说同为三鼎了，都是学徒谁也不会服谁。” 葛岳山想到这成千上万的妖族，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申明看着平台上时不时闪过的剑光，抛落下的尸体，血池上溅起的血花肉泥，面带忧色地道：“实际上李子还是很吃亏，试炼柱可不会恢复武器的损耗，我看那些妖族怕是也打着消耗李子剑器锋锐的目的。” “你以为那天杀的狸妖借剑是干嘛来得，不就是为了应付这种意外吗。”一个声音插进来，却是楚梦焚。 秦南袖惊咦道：“楚湖祝怎么现在才回来？” 楚梦焚撇了撇嘴道：“那边有个露天开盘的，我下了注后又去阎浮提其他赌坊下了注顺便看看赔率，即使那家伙闹得这么大，赔率也是居高不下，看来他们都不看好呢。你们要不也去试试？发家致富全看今朝。”她扬了扬手上的赌票，顺手往来处一指，广场边缘一群妖聚在一起吵吵嚷嚷，隐约可以看到桌子上堆积如山的财货。 柳宝师道：“看起来你丝毫不替姚李子担心？” 楚梦焚笑眯眯道：“等你看到他的双手剑，你就知道担心全是多余的了。” 林冬煮想到狸妖刚刚打出的横幅，轻轻道：“双剑在手敢称王？” 楚梦焚听到林冬煮的话，瞥了他一眼，随口道：“我忽然觉得吧，他那样的宣言其实蛮有气势的，有机会我也试试。” 秦南袖闻言扯了扯嘴角，她觉得楚梦焚已经被林相带疯了。 台上的林相更疯，他在练剑。 三千门剑法需要调整成自己的剑术，这阎浮提诸妖不正是他现成的剑桩？试炼台恢复状态、生死决战获得环气、各类剑桩调整剑术，这不正是绝好的练剑场所？ 妖族丝毫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全然不知道他们想要看底牌给林相送菜的行为会养出一个怎样的怪物。 “狗头吧的老哥们给我看好了！今天我就替狗头吧扬名了！”斩下一只熟悉的牙眦犬妖狗头，林相心底没来由地嘣出一句话来。 由于林相一直稳据试炼台没有下去，妖族累积的血肉尸骸很快积累成一堵血红高墙映在夜色里。瞧着林相剑上腾跃的剑光，楚梦焚不知觉地摸了摸鬓边花，真给林相撑到试炼柱魁首，那等奖励一定会丰厚异常吧？还有他修习的环气…… 想到此处，楚梦焚心神摇曳，再难看下去，直接以夜深露重为由回返客栈。许湫等人可是知道楚梦焚对林相的看重，见她这般有恃无恐，自然纷纷跟随。人走得七七八八，只有陈华一众学徒或狂热、或倾羡种种复杂情绪地看着姚李子挥剑的身影。 四月十九，试炼柱原先的高度形成的场域已经无法圈住镜水湖盛满的血海尸骨，竟然在一些大妖的愕然眼神中，试炼柱自发上升，把场域圈高。一直呆在苍红火焰里的太玄灵妖直接睁开眼睛，太上一眼，即使有场域的遮蔽，林相依然看见远处圈住阎浮提上方湛蓝晴空的乌云直接席卷过来，覆盖住阎浮提。 太上一眼，此地大雨。 太玄灵妖打量过林相后，有闭上双眼，引起的泼天大雨却未消停。阎浮提神宫也没有再运使那团苍红火焰排开上空乌云，反而任由这场倾天大雨洗去阎浮提的一二浮躁气息，被林相连斩两千妖的浮躁气息。 第二百七十八章 不想成为什么人 这几天阎浮提那份浮躁气息，让神女都停止浮空观战，回到神宫处理诸多杂事。 遗憾的是，后面两天上台的妖族有些并没有给林相带来环气。 因为上台的妖族、旁观的妖族都知道那些二鼎、一鼎的小妖都是上来送死增加血食的，能逼出林相一二底牌更好，没有也罢，以至于现在林相身上的环气差不多有一千五百多道。连续的高密度对战，环气生成频率也比以往更加密集。期间林相有察觉到，有些一二鼎小妖抱着必死觉悟的战斗居然也会增长自己一道环气，这让林相确认环的生死决斗标准有其他因素，或许会是更唯心的方式？ 感受到身体里奔腾的环气，林相心颤，之前还有爆发环气的选择，现在自己若是选择爆发环气，怕是当场裂解在试炼台上。感受到自己的悠长内息，也让林相选择继续下去，他渴望万道环气结成万胜的一天。 修环者的盛宴，他无比确信这一句话。 试炼台上认输也是有散功下场的，有两位人族出现玄气溃败，从身体各处毛孔中散逸出来，这是知晓的修环者。疑似修环者被格杀在试炼台上的也有不少，之前四鼎、五鼎的试炼柱也有修环者的踪迹，可是都是稍显端倪就给妖族或者人族的强人上台狙杀。 林相这么多场下来，依靠自己内息悠长不用换气，抓住对方换气的间隙狠狠反打，直接奠定胜局的战例不少。妖族早已猜到林相也是一名修环者，人族面对妖族疯狂上台的试探，自是不敢去挤满妖族的试炼柱下插队，不是所有人族都能想林相与狸妖一样，出奇制胜，成功登台的。 妖族呢，有自认强悍的妖族上台试图截杀林相积累环气。可惜林相连三千门剑法的底牌都没翻完，在林相层出不穷的剑法下，完全无法预计下一剑是什么，直接给一剑枭首。 而这些剑法还是林相没有按照自身身高、剑身长短、发力情况调整成自身剑术的剑法。随着林相不断试炼下去，借着试炼台得天独厚的环境，他把三千门剑法转化成自己剑术的速度也会越来越快。 “还有比这等环境更适合练剑的吗？”林相细细感受那股灵气冲刷在身体各处，上一场战斗的创伤尽数恢复。而他也迎上自己的下一个对手，一只蛇妖，浑身蓝鳞，吐着红信，盘踞在角落，蛇瞳冷冷地盯着林相。 “拥有自在观，我就能以灵魂旁观身体的角度，仔细观看自己练剑过程里，和剑典上记载的差别，也能第一时间随之根易成自己的剑术。” 林相脚步一错，身形瞬间出现在蛇妖面前，手腕微微颤剑，剑锋轻轻划过蛇妖的脖颈，绿色血液飞溅，蛇妖腰尾扭动，这才躲过致死一击。 “真刀真枪地实战，才能让自己对剑术进步得更快，生死之间有大恐怖。”林相很想知道，这一场试炼能不能让他把三千剑典上记载的三千门剑法一一转换成自己的剑术。 “剑是用来争的，争者何？挣命也！”林相目光不动，一剑横切从蛇妖脖颈间掠过，绿色血液飞扬。 “身体、身份、我的一切一切都是罗网，只有把罗网的轮廓描绘出来，我才知道学徒位阶的极限在哪里，才能走上自己的破网之路。” 林相一剑挥出，剑上玄气引动灵气形成剑气把蛇妖躯体推下平台，对下方的阎浮提诸妖喝到：“下一位！” 很快他的对手出现，一只鹰身蛇头翼妖。这是林相第七次遇到飞行妖族了，他继续按照老方法，采取守势。你要赢我，便要和我接触，和我接触，那么我的剑就可以触碰到你，那么你就可以去死。 翼妖和林相你来我回地周旋几次间，玲珑让他一心六用时尚能遐思连篇：“身在罗网，不得解脱，只得在尘世随波逐流，大化中来，大化中去，多么无趣的一生。” 脑海中闪过黄胜、邵婆婆、石谢幺、黄进、石谢幺口中的小斌、秋城外的流民、伏倒在咸元码头里的人……诸多面容，林相心中哀凉，这等一眼可以看见尽头的日子多么无趣啊。 前世的他、今生的他都不愿接受这份结果！ 翼妖心浮气躁下，一次振翅节奏晚了一刹那，林相眼光一闪，九觉加玲珑让他没有错过这个机会。 “大风渡之横空击。” 一剑横空，以气驭剑，灵气中的剑如游鱼顺流而下或逆流而上，纷乱的灵气流没有丝毫影响璀璨剑光的半分速度。这一刻林相眼里的模样不是翼妖，是黄胜的面容，之前的妖族面容都是千千万万个林相心存怜悯、却不愿自己也是其中一员之人的面容。 “噗！” 翼妖被林相一剑从中剖开，血液内脏满地。 “我想成为什么样的人我不知道，但我不想成为千百个随大化而去的人，我要纵浪大化中！纵浪大化之始，当落在此间万胜功成才是！这一场试炼日，我要夺魁！” 这一刻林相眼里狷狂桀骜，十八年来都不曾放浪恣意过，今朝他终究要把十八年来缺失的意气风发尽数补上。 “此处，应有一副泼墨山水，以血作画。” 这一刻的林相只剩坚决、冷硬。 剑起，寒冷如月落。 一剑一命，收集情报的小妖看着纸张上不断累积的数据，脸色发白，以往学徒试炼柱从未有人能做到如此高的连胜，二千八百九十三，这个数据还在不断累积。 随着林相不断暴露实力，对手也摸清了他的套路，林相与之缠斗的时间开始加长。不再限于三剑之内，开始是五剑、六剑……十剑、十三剑…… 那些收集情报的妖族也惊恐地发现，之前运用起来还很生涩的剑法，现在转圜如意，如水流淌。 此时，夜才刚刚过半，子正初刻（晚上零点）。 所有妖族都知道这才只是个开始，即使有大妖看出那人修环又如何？死在试炼台上的修环者又不是一个二个了。若是环气多可以决定胜负生死，那为什么环这门功法会传得烂大街。烂大街不是差，只是它想要学有所成太过艰难。 第二百七十九章 一眼落魄 四月廿一这天的雨下得好大好大，阎浮提东面的洛道积满雨水，青石块间的排水渠已经无法排泄这么大的水量。街道上一片汪洋，妖族站在店铺屋檐下，看着水面纷乱的波纹、飘荡的杂物发愁，这雨太过猝不及防，很多妖族都被大雨阻挡了行程。 其中也有申明几人，他们刚刚从一处暗桩那里拿到一份情报，光是情报上的简要话语，已经让申明知晓，妖皇的下落快要浮出来了，只要回去把情报上的信息拼成答案轮廓，即是水落石出之时。 葛岳山百无聊赖地和身边的裴晓安讨论起见过的妖族哪个种族最为美丽，一旁同是学徒的李秋平支棱着耳朵听俩人压低声线的话语，毕竟附近还有妖族。 “要我说还是得树妖一族最为艳丽。”裴晓安也是个不安分的主，张着嘴唾沫起飞。他正和葛岳山争论树妖和七彩翼妖俩族的女子，谁最美丽这个问题。 谈得正火热，李秋平也忍不住加入话题。 “要……要我说，还是蝎族的女人最好看。” “蝎？蝎族？”葛岳山噶的一声偏头看向李秋平。 李秋平脸色微微涨红，气息有些紊乱，以至于一字一顿地说话：“嗯，蝎族。你们别看那些没有完全化形的蝎妖，你们留意那些已经完全化形的蝎妖，个个都美艳无比，我算是明白什么叫做蛇蝎美人了。” 裴晓安拍了拍李秋平的肩，带着几分调侃意味地说：“那些化形得和人族差不多的蝎妖可都是高境玄气师，我可没这个色胆去看。”李秋平闻言脸色愈发红润。 站在几人前面，伸手接过屋檐倾泻雨线的申明头也不回地说：“蝎族化形也看血统的，据说蝎族血统越稀薄越像人形。” 说到这里，申明声音一顿。妖群里有个人正在看他，隔着屋檐飘洒的雨滴，纷乱的水汽，看他。那个人向他走来，沿着屋檐，越过妖群走来。 那是一个身着墨绿衣裳的女子，撑着一顶泛黄油纸伞，伞沿微微往外倾泻，让伞面的雨水往外跑，不至于溅湿屋檐下躲雨的妖族。她的脸异常美丽，尖俏瓜子脸，细眉入鬓，眉梢凌锐尖刻，又带着几分缱绻入骨的缠绵意味，一对明眸善睐的狐狸眼加上左眼角下方的泪痣，让整张脸都带上几分越看越有韵味的绮丽色彩。 林相若是在这里，他一眼就能认出这是给自己茶落果的那名绝色女子，也是阎浮提的神女，申明自是认了出来，可是那时远观，加上苍红火焰的缭绕，从未仔细看清过她的容颜。 一路行来，妖族纷纷让道。 墨绿衣裳女子在申明面前停下，她比申明略矮半分，微微仰头才能和申明对视，察觉到这一点后，她后撤一步，目光平平，清浅一笑：“你好，可以借过吗？” 申明陷入那对缠媚眼波无法自拔，直到声音响起，才惊觉，原来自己挡了对方的路，歉然笑，前迈一步，踏入街道。 “晃荡~” 街面积水灌进靴子，打湿裤腿。泼天大雨瞬间淋湿他整个身子，语气沉稳：“请过。” 墨绿衣裳女子偏头一笑，白玉手指撩起一缕发丝别在耳后，款款走过申明。经过申明时，她微微抬起皓腕，让伞遮住申明头顶的雨水。 伞下轻轻地飘过一个细细的声音：“谢谢。” 震得申明心神摇曳，直到葛岳山拉他衣袖，他才惊觉自己浑身湿透，躲雨的妖族目光奇特地看着自己。 回去的路上，申明一副六神无主的模样。葛岳山和裴晓安两名学徒跟在他后面嘀嘀咕咕地嚼着舌头。 “肯定被那美女把魂勾走了，你看会长的样子。” “刚刚他差点撞到人家门前柱子。” 说着说着，葛岳山忽然神色异样，他回身一看，再用目光巡视四周一遍，说：“李秋平呢？” 这声疑问把走神的申明和裴晓安吸引过来，申明一看周围，除了穿行在屋檐下避雨的妖族，再无其他人影。申明心头一紧，一种不妙的感觉充斥心尖。撒开脚步往回路跑去，眼睛死死盯着地面上的痕迹，纷乱的足迹里，几个人脚印依稀能看见。 “这里！” 申明眼睛一缩，地面的脚印明显在这里少了一双，空气里的灵气也带着不正常的扭曲。这是玄气和玄气碰撞后，夹杂在其中的灵气因结构脆弱而破灭的痕迹。 阵法大师的造诣在这一刻展露，循着这些扭曲的灵气，申明朝一处雨中小巷走去，空气里带着血腥，雨水也无法冲刷掉的血腥。三人就这么淋着雨往深处跑去，地面隐约的红色，让申明眼角狂跳。 越近，地面上的血红愈发刺眼。拐角处，一滩血肉混合物在地面涂开，在雨水的冲刷下，血如花在巷子积水里绽放，最上面一层的血肉，已经冲刷得泛白。 看到这一地狼藉，葛岳山和裴晓安捂着嘴往后跑出几步，扶着墙壁上湿漉漉的青苔吐了起来，手心寒，雨水打在背心寒，俩名学徒的心更寒，他们已经看到贴在墙面的那张脸皮，李秋平的。 申明颓然跪下，溅起一片血水与雨水，嘴里喃喃自语。 “对不起，对不起…… “是我走神了，没注意到妖族把你掳走了…… “我该死！”申明狠狠地在脸上扇了一巴掌，在巷子里找了一个废弃的瓦罐，申明把血肉一一烧成灰封存在里面。 “因为我的疏忽，导致队员的死亡，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抱歉。” 申明向大堂里的众人鞠躬，众人没有说话。他径直直起身子，他右手在左手一划，一截小拇指落在桌上，血迹斑斑让桌面木色越发暗沉。 “这截手指，是我违背团队条约的代价，后面再有此事，我申明以死谢罪。”他脸色苍白，额头冷汗密布，这一刻他的眼神明亮摄人，如星辰般耀眼，他咬着牙继续说道：“后面也希望大家在外出时注意安全，这里是阎浮提，妖族的聚集地。王不留行占据一个试炼柱名额，加上姚李子此番闹出的动静，阎浮提的妖族都有暗地掳人虐杀的行径，即使神宫加大了巡逻频次也阻止不了，还请大家放在心上。” 第二百八十章 目标锁定鲛人 陈华淡声道：“人是你带出去，可是他是跟姚李子的，这话你留给姚李子说吧。” 申明点头道：“我自会给姚李子一个交代。” 杜武瞧见申明明亮眼神、一身利落意气，道：“先贺喜申会长龙门有望，姚李子那一节等他试炼日结束后再谈，我们先把正事了结可好？” 大堂其他领队微微点头，他们都看出申明此举应是证心明意，对前路寻到几分脉络，放下恭贺申明的话语，各自再次检查客栈的屏蔽阵法，虽然聚集在一起时已经检查过。确认没有什么疏漏后，申明干脆利落地把这些日子收集的情报信息以图表方式打在大堂冰板上。 申明道：“这次试炼结果除了学徒试炼柱，基本都已经出来了，和之前分析的差不多，臂蛇妖、蝎族蜜石部、鲛人的累积名次都很高，炎冠猿妖盯着学徒试炼柱，其他试炼柱倒是表现平平。 “寻迹珠找的聚落点属于鲛人，那是一家名为‘向北’的商会，负责的是走阳江往北海倾销分天山脉里的矿产。 “加之今天从柳家这边拿到的情报，基本可以确定鲛人定然是和玉砌山城有关？” 杜武看着冰板上的情报，隐约是有些联系，可是感觉还是差了一些关键点，他开口：“确定鲛人族和玉砌山城有关？” 申明摸出一张纸投影在冰板上：“还记得我们过丘泸河的鲤水妖吗？他们负责丘泸河的渡河事宜，七海商会特地收集了关于他们部族的信息。发现个有趣的现象，看他们这些年的族长资料。”申明用光玄术打出红光圈出冰板上的几个要点。 其余人看过后惊讶发现上面用红笔圈出“族长亲近鲛人族”这一句话，再看去，一连三任族长都有这评价。 申明见众人都看过后，双手撑住桌面，伏下身子，道：“结合那次我们渡河众议会察知是鲤水妖的问题后，立马把鲤水妖掌管的区域交给鲛人族一事，可以看出，鲛人族在逐步接手以前由吻蛇族掌控的水域势力，而且……”申明捡出一张纸投入冰板。 “沙华国这边的情报也有注明，臂蛇妖族是吻蛇族的死敌。”沙华国的情报详细记载了俩族的恩怨情仇，申明再拿出另一张纸，“这份情报是秦公主提供的。”申明对秦南袖点点头。 “上面除了关于这次试炼日，鲛人族和臂蛇妖族的合作外，还有其他事宜的合作。我们可以得出鲛人族通过臂蛇妖族和吻蛇族的争端，不断与臂蛇妖瓜分吻蛇妖族的水域势力。” 见众人没有质疑，申明再道：“去年，鲛人族和别家勾结，打开秋城水门放入离恨妖族，让其在秋城发动了一场对枪宗的突袭，也就是伏妖宗临事件，经过秋城方面的调查，发现一件有趣的事。这件事，由柳宝师跟大家说吧，毕竟是你们柳家发现的。” 柳宝师拱手道：“那次袭击后，柳家执掌秋城，之后对当事妖族以及别仁仕的调查发现，打开水门的鲛人都属于北海的深海鲛人。在对这批鲛人盘查中，发现他们和分天山脉里的鲛人族有接触。双方达成某种协议后，深海鲛人暗杀秋城各处对水门监控的军官，让离恨妖族成功潜伏进入秋城。” 柳宝师顿了顿，组织了一下语言：“分天山脉北面的水流都是灌入北海的，自然分天山脉的水域执掌者和北海妖族有所联系。 “据我所知，近十年里，代表分天山脉水妖和北海诸妖接洽的是吻蛇妖族和鲛人族。 “再往上的百年岁月，只有吻蛇妖族。 “可实际上，在吻蛇妖族前，分天与北海妖族是一体的，因为那时鲛人族还未分裂成分天、北海、离恨三处，现在或许可以猜测北海鲛人与分天鲛人达成的协议是重现昔日鲛人执掌山北至北海水域的雄姿。 “想要统合三地妖族，妖皇出世自然会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妖族打算三地连成一线的大略也符合鲛人的利益，自然愿意在妖皇出世一事下死力。” 申明总结道：“所以，鲛人族有九成的可能是妖族内部推出来接手吻蛇妖族水域势力的执掌者，现在诸位可还有疑虑？” 杜武笑：“没有了。”其他人也是如此。 申明道：“好，现在大家着重收集关于鲛人族的信息没问题吧？” 诸人点头，商量过细节后，各自散去。 四月廿四，镜水湖畔。 妖族看着半空试炼台下堆积的血色高墙，脸色凝重，林相九日内的全胜让他们压下最初的愤怒。他们开始惊惧，难道天生体格强于人族的妖族，在学徒这个玄术还未绽放它光芒的位阶，妖族都无法凭借先天的体格优势压制一个弱小的人族了吗？ 在学徒位阶，失去身体优势的妖族，还能凭借什么取胜？ 包三沉默地走到一名豹人身旁拿起一叠纸张，手臂微微颤抖：“一千四百七十六种剑法？他一个看起来不过二十岁的人，怎么把这些剑术一一练得可以对敌的？”剑法学会招式与会运用它来对敌是俩种概念，他哪知道这是林泳澄、阿喜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喂招下来的结果。 “他用的并不是很熟练，但每一招式之间都隐约带着调整后的剑术痕迹。” “剑术？”包三只觉得荒谬，一个学徒就能把剑法演练到术的地步？自己的轻重第四境说起来在技巧上或许还不如对方呢。 剑起，林相目光平静如水，一剑如水，映照石台，他平平一剑递入对面这只红色虎妖的左眼，血花迸裂。 “原来这就是无轻无重，似极了跳伞、滑雪速降时对高速运动的身体进行微观的调控，让高速运动的剑能与灵气达到最和谐的地步。无轻无重走到最后，应该是推门见意才是，否则怎会有一剑出，玄气引动灵气，以势压人。” 相关的论述林相早已听楚梦焚说过，可直至隐约站到这道门前，林相才知晓是怎么回事。夏虫不可语冰，这等玄之又玄的事亦是如此，不亲身经历是无法体会到那份感觉的。也是试炼台让他能高强度战斗下去，才能自然而然地体悟到这一点，否则怕又得依靠楚梦焚的毒打喂招才能洞悉这一切。 第二百八十一章 标杆林相 五月初六，试炼台已经无法让阎浮提地面妖族看见，站在镜水湖畔只能看到九根试炼柱在镜水湖圈出的场域，包裹着血水尸骸高耸入云，形成一根伫立天地间的血色巨柱。有妖族戏称，这是学徒位阶的血王座，最强学徒将在这血王座上登基加冕。虽是戏言却也让所有学徒妖族记挂在心上。 妖族从未想过林相居然会站在上面二十天。固然有不少一鼎、二鼎小妖送死耽搁了时间，可那些三鼎的妖族上去，也没讨到半分好处。有趣的是，衔尾局在林相上去的第二天就已经封盘，可是其他关于林相开的盘口，林相的赔率依旧居高不下，证明看好他的依旧没有多少。 每天都能看到试炼柱下面等着上台的妖族学徒在那里叫嚣，已经出现好几个在台下吼得震天响，上去后给林相一剑枭首的笑话人物。可其他妖族学徒依旧锲而不舍，没有消减半分热度。 妖族学徒太多了，大家都不服谁，在玄术无法绝对左右战局的时候，过多的变数让结果出现太多意外性，以至于每位学徒的胜利在旁观者眼中都有一种：“换我我也行，凭什么你可以作学徒最强？” 在试炼柱为每次战斗获胜者恢复状态的加持下，林相在学徒位阶表现出一种绝世无匹的姿态。随着他的连胜，妖族都认为击败如此人物者才能称之为最强学徒，于是不止阎浮提，周边乃至外部山域听闻消息的学徒妖族都来参加这次试炼，他们不求试炼后的奖赏，只求击败林相后的名声。 林相用妖族的累累尸骨立了一道标杆，何为学徒绝顶人物。 炎冠猿族的水生也是参加这次学徒试炼的妖族，他和包三一样都是属于守擂获胜的热门人选。 水生看着湖畔影屏上投影的画面，林相斩下一只猿妖，抛落在试炼台下的血湖里，溅起一片暗红肉泥的残骸，水生眼皮未跳，这是林相斩于剑下的一万七千八百二十四名妖族。 试炼台背面的镜映画面也只有那些视线卓绝之辈或者飞妖入云才能看到，他们看到的都是影屏投影的画面。 “咦？”广场上响起稀稀拉拉的惊咦声，水生身边也有一道惊咦，是自己族内统计林相数据的猿妖。水生问道：“怎么了？” 猿妖老实回道：“这是第七次他没展现出新的剑法了，前面六场也是用的之前的剑法。” 水生轻吐一口气，翻起来的鼻孔冲出俩柱白气，“一共有三千门剑法吗？” 广场上有这个想法的妖族不再少数，大部分都缓了一口气，他们最怕林相拥有无穷无尽的剑法，那样他们完全不知道自己面对的下一剑会是什么。 “只是，三千门啊……”想到这浩如烟海的数字，水生苦笑，学徒位阶的自己还做不到如此纯熟的拆招。 猿妖道：“小少主，再看几场，若再无新的剑法出现，我就把这份名录呈上去了，让族内的大玄气师根据这份名录制定战术。” 水生默然，也只有大玄气师才能做到算招，把对方后面会使出的剑招算计到只能出现有限的几个选择。水生猿目一闪，脸上微红的毛发微微一张，道：“他还没拔出第二把剑。” 猿妖道：“在算招完成后，族内会派族人按照算招的结果去挑战，总会有妖能逼出他第二把剑，也有可能会有妖直接一击制胜……到时小少主……” 水生道：“我会为他庆贺。” 猿妖不再多言，随后四场，广场上的嗡嗡声愈发嘹亮，大家都知道林相剑法的牌翻完了，现在就可以针对他的手牌一一算牌对应了。学徒阶段玄术的威力有限，技巧类的能力反而更为重要，所以学徒位阶很少有通玄学徒参加试炼，甚至由于场地太过狭隘，除非是如当初被楚梦焚斩下的藤妖一般有几分地利优势，否则高阶试炼也很少有通玄师参加。在排除玄术的干扰后，看清林相掌握的剑法，便显得至关重要。 约莫过了四个时辰，暮色已经笼罩试炼台，广场上的妖族并没有像以往那样散去，他们在等待着什么。这四个时辰里林相连杀了六十七名妖族，剑法没有更新的变化，所有妖族都意识到接下来才是真正开始尝试击溃林相的时候。 随着一些脸上毫无表情，身上有种孤僻气息的妖族入场，诸妖都知道，开始了。这些都是各部族从小培养的死士，最初的心智磨炼已经让他们渐渐摒弃感情、忽略本能，他们完全可以执行试招的事。 一只公牛般大小的蜥蜴妖出现在试炼台上，林相第一时间就察觉了对方的某种不同，这和自己之前遇到的几位对手很像。 蜥蜴妖灰青色的表皮上带着暗青色的气流，那是风玄气。尖锐的利爪踩在石台上，轻微地摩擦地面，那是四足肌肉震颤蓄力时，尖端利爪在巨力下的震颤，蜥蜴妖还做不到力量不泄露半分的地步。蜥蜴妖信子在嘴里微微吐露，一闪即逝，按照林相了解到的情况来看，这只蜥蜴妖怕是和那些蜥蜴妖一样，信子能敏锐地察觉到气流的流动以及自身的动向。看到蜥蜴妖嘴角泫然欲滴的涎液，九觉皆通的林相心头警铃大作，剧毒！ 蜥蜴妖没有等林相窥测到更多的信息，蓄力完成后，四足一蹬地，巨大尾巴拖曳在身后维持平衡，风玄气的作用下自身速度大幅度提高。瞬间出现在林相三尺外，左前爪从上往下猛然挥向林相，青色玄气在利爪尖端喷涌，在暮色半空带出一道青芒。 林相没有挥剑格挡，身形一转，剑尖朝蜥蜴妖眼睛点去。 蜥蜴妖心头一动：“恰好是最有可能出现的游星剑法——一星点。”族内大玄气师对蜥蜴妖先攻后，林相可能选择的应对做了好几种预测，当时说最有可能的便是这门剑法里的‘一星点’。对于这门剑术的应对，族中也有预案，蜥蜴妖想也不想，直接摆头，头部划过一道扭曲的弧度避开林相这一点剑，大嘴张开朝握剑的右手咬去，牙齿上涎液闪烁。 第二百八十二章 万胜成! 林相神色不变，身形再转，再次一剑出。一人一妖你来我回地几次交锋，林相敏锐地发现，自己没有新的剑术出现后，之后的对手比之前更加难缠，这一次更是让自己有种被看破的感觉。 既然如此…… 林相身形急速后退，跳出战圈，蜥蜴妖在林相后撤的那一刻，停止追击的欲望，族内大玄气师说过，若是林相选择脱离战团，不要纠缠，对方很可能要拔出第二把剑了。 林相看到蜥蜴妖的举动，隐约猜到自己被算招了，和林咏澄对练时，对方提到过这种事，他吐尽胸口浊气：“既然你们想看我第二把剑……那就看看你们又要用多少妖族来看清我的双剑吧！” 左手缓缓拔出第二把剑黛锋，剑吟如流水。 在林相缓慢拔剑的动作里，广场诸妖目光闪烁，终于可以翻起对方第二张牌了。 诸妖不期然地想起林相登台时的定场诗：“一剑立柱是无双，双剑在手敢称王！” 称王者何？九鼎大妖也，不败宗师也。 双剑在手的林相明显像是换了一个人，左手剑和右手剑各自施展一式剑诀，剑光闪烁间，蜥蜴妖身上多了好几道血口。 看着石台上的形式对蜥蜴妖越来越不妙，包三问道：“左手和右手各一式剑法，期间还能保持玄气丝毫不紊乱，他怎么做到的？难道后面又要多了上千种变化？” 旁边豹人躬身道：“不会，”他指着纸张上的俩门剑法说道：“比如说之前他用过的游星剑术，这门剑术以身形为主，运行玄气的经络脉穴大部分在下半身，这自然不能和这门七步点杀剑术配合，玄气运行经络上的冲突就是无法解决的问题。”话音刚落，蜥蜴妖被林相斩落。 豹人神色不变，又是新的对手迎上林相，他继续道：“族内说，逼出双剑后，就是看对方双剑状态下的上限和下限是多少，这需要看对方对战局的把握以及思绪的敏锐，能不能在瞬息万变的战局里找到最合适的剑法。在确定对方在这个位阶能发挥出的极限实力后，后面的算招也有一条底线可以依据了，只要做到每次进攻都是超出他双手剑配合的极限，总有一刻他会被攻势冲破防线。” 林相双剑紧握，现在遇到的对手比之前的强了不是一星半点，每次出剑总觉得对方眼神里站着一个林咏澄，只有和林咏澄对练时才会有这般压迫力：“大玄气师吗？应该不是宗师，宗师又怎么会在意我这种小杂鱼。”和林咏澄对练时，虽然林咏澄收束了自身实力，控制在学徒的水平上，但一位大象怎么收束力道和一只猴子玩耍，它是大象的本质都改变不了。 “我从来没有赢过对练，既然你们有人算招，就让我看看是不是大玄气师真的就算无遗策了。”林相眼中光影升腾，他看见对方玄气流转的一处薄弱点，右手剑吸引对方注意力时，左手剑如灵蛇一般窸窣窜过去，轻轻一刺，对面这头灰狼心脏在祸之告幸携带的玄气下，瞬间爆裂。 “咦？”豹人惊讶出声，包三问道怎么了。 豹人眼睛眨都不眨，死死地盯着石台背后的投影，里面的林相正双剑交错地在一位虎妖后背上留下俩道血口。 “不见了……” “什么不见了？”论及眼力，包三自认比不过专门作情报收集的豹人，或许这些豹人还不能完整地施放一个火球术，但关于施放火球术的要点：手势和玄气的配合，音节与脏腑的震颤，他们比谁都了解。他们都是理论积累深厚无比的大师，他们把修习玄气的时间都用在理论积累上面了。 “他刚刚双剑配合时，双臂之间的摆动还会刻意地避开中线，因为他还不能让左手和右手的剑法在毫厘之间精准配合。可是现在……好像有一个剑术大师在亲自为他讲解怎么做到双剑配合一般，他中线上的破绽没了，要知道我都准备把直取中宫的强攻算招方案呈上去了。” 包三豹眼凸起，瞳孔伸张，露出獠牙说：“前几日你也不是看到他演练剑术的情况，一开始生涩无比，往往俩三个对手后，剑法就变得纯熟无比，仿佛是在接受一位剑术大师的悉心教导一般，任何遗漏都会被那名大师察觉并补上，说明对手对身体发力掌控到了巅毫之极，不然也不会有凝练剑术的可能。” 包三不知道是自在观每时每刻以旁观视角，让林相能及时修正其中疏漏。双手剑术林相可没把三千门剑法一一调整完毕，过去二十天他也才把三千门单手剑法调整完，双手剑法里面不同的配合，对应的剑术要求又是不一样。 所幸试炼台的无限灵气与生气给了他逐步完成的机会。毕竟林泳澄阿喜对练喂招、楚梦焚毒打后，他都需要休息恢复身体，在试炼台上可没有这个限制，所以他也能尽情享受、沉迷其中。 “两万五千八百二十九！” 林相一剑斩碎面前龟妖凝练在脖颈处试图抵挡剑锋的水盾，一剑枭首，红血漫天。 林相没有顾忌胜利的喜悦，他更多的心思落在自己身体里的环气上面。 一道细微的环气从气海钻出，走任脉汇入环绕全身的环气大军中。 一万道环气！ 林相感应片刻也没有传说中的结丹化婴之特异，高天上的乌云都没有嘣出一两道雷甩他头上，南边视线尽头比自己所站七百丈试炼台还要高的分天群山也没有长出什么七彩花瓣随风渡来为自己庆贺。倒是北面乌云微微散开，让他瞥到北面次第降低的山峦，心头嘀咕一句：“还真是曲面啊。” 林相虽然早已从识符上知晓这个世界是曲面大地，可惜在秋城那里的高空跳伞也看不出一二脉络。现在站在阎浮提往北面看去，那些地平线的山峦明显带着几分倾斜角度，只是没有前世那般明显，看来脚下的大地明显要比前世的蓝星更大，不然林相不会直至今日依靠山峦的细微倾斜才能窥出一二脉络。 第二百八十三章 骑虎难下 因为听林泳澄说过在北海的一些事，视线尽头的船是从小黑点，慢慢变大的。可均国进行环大陆航行时，有做个相关测量，确认脚下大地是个球面。结合这些确实可以得出，这个球一定很大，大到某种意义上让人看到海平线上的船是从小点变成大船，而不会先是桅杆冒出来。 林相继而专心迎战下个对手，万胜是修环者对修环大成的说法，可从未有人说过环气是否有上限，林相很想知道这件事。 太玄灵妖也很想知道，在林相积累到第九千道环气时，他再也没有闭目养神，反而睁眼一直看着林相，太上的目光经过场域的削弱，林相依旧能感到几分摄人心魄的压力。 九觉通达的他自然知道对方为何关注自己，若不是从林泳澄那里知道这试炼场域对试炼者的守护即使是太上也不能撕开，他可不敢安然自若地提剑斩妖。可这也让他骑虎难下，他不敢保证这位太玄灵妖会不会直接出手扼杀自己这位修环万胜的人物。 万道环气配合表现出来的卓绝剑术天赋，绝世之剑的骨肉都有了，差的只是浴血开锋，寒光惊世，谁也不敢保证这一剑不会落在自己头上。昔日修罗神剑登临太上，可是拿了一座玉砌山城与未出世的妖皇做祭品的。 现在他只能一路杀下去，要么环气达到上限崩裂身体而死，要么再度出现新的变化，狸妖、林泳澄给出的卦象里面都说了有一二生机，他需要等待生机出现。 再度上来的不知名虫妖给林相双剑斩灭，新生的环气，让他身形微微一顿。他感到太玄灵妖突兀加大的打量力度，试炼台周围隐约有虚幻的灵纹浮现，那是场域在产生作用。太玄灵妖无法再更多地透过场域察知林相身体内的情形，场域把他的干涉削减到只能让林相感知到对方打量自己的程度。 这让林相微微松了口气，场域既然很可靠，他那要做的就是杀下去了。他有留意到试炼台周围的七位魁首，都在如太玄灵妖一般睁眼打量自己，暗自嘀咕：“看就看吧，让你们看个够！大爷我的牌还没有翻完呢！” 五月初十，水生看了眼那高耸的血柱，他知道数字，一共五万零四百二十七名妖族，全死在一名人族手上，唯一让水生好受的是那对剑折在第五万名妖族身上，也不知是天意还是那玄钢噬金兽吞食的金属都是绝世材料，让剑砍在它表皮的鳞甲上面直接折断。 所幸林相一直都站在当初放下剑匣的台面附近，奔流玄术一展，跃到剑匣旁边一拍剑匣，信手拔出浅蓝剑柄的拂霓裳与幽蓝剑柄的误拂弦，两柄都是阳川李秋雨打造，一柄入天下名剑，一柄未入。这一刻竟同时被林相拔出也不知是天意还是故意。 双剑交叉，三千剑典之一的屠龙舞顺势展开，何为屠龙舞？ 林泳澄说过一句话：“使剑如驭龙。” 屠龙舞即是以剑驭龙而舞，寻至逆鳞，一剑穿喉。 这虎豹外形，浑身鳞甲的玄钢噬金兽的七寸竟在左前足的利爪缝里面，真是让林相意外，所幸他剑术卓绝，终究还是一击即溃，破竹而开。 玄钢噬金兽殒！ 林相拾起黛锋与黑锋，他知道试炼台外是一片乌泱泱的乌云，下方妖族看不到，可试炼台镜映的影像是有投影在阎浮提四处影屏上的，所以他直接把折断的双剑分别放置在玄钢噬金兽身边，喝到：“丰裕张家所铸之剑，力斩妖五万而折，当为天下名剑！” 林相说完，遂把二剑收回剑匣，转身迎接下一个对手。 林相没看到的是，七海客栈影屏前，张索躬身伏地三跪九叩行便大礼，朗声道：“丰裕张家张索拜谢姚先生一诺千金，张索日后定为姚先生奉上一柄天下名剑以作酬谢，婆俞在上，天则为鉴，若违此言，身魂俱灭。” 这些日子，随着林相每斩妖过万就暴喝一次手中剑名，丰裕张家所铸之剑名气已经在阎浮提流传开来，张裕已经接到好几单生意邀请，他自然对姚李子感谢至极。他起身后，背负行李往阎浮提西面湖道行去，那里有铁匠铺、也有祖上曾求艺的人，他要去那里完成在阎浮提接下的订单。 在林相如此战绩前，妖族也平息住往其他人族疯狂报复的怒火，一个个都咬着牙等着击杀林相的那一刻。 申明一行也得以走到镜水湖畔，周围的妖族目光冷淡漠然，申明苦笑，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七海商会结好妖族扩宽商路的事，会因为林相这个绝世狠人而破灭。之前联盟收集情报信息的人可是因为妖族的疯狂报复死了好几个了，李秋平也是其中的受害者。 “希望后面的利益可以让妖族再次接纳商会里的人吧。”心里思量时，申明几人也彻底看清那根撑天血柱是何等壮烈，远观时已经有所准备，那时他们便远远看到视线尽头伫立一根撑天血柱，在广场这边看去才能更加体会到何为血海深仇，那血柱里面的深邃一直蔓延至云端黑云中，如天降血海。所幸现在下的雨还是晶莹剔透的。 石台上进行的是一场比之前更为激烈的战斗，和林相对决的是一只八足蛛脚，半人身，六只手臂的伏地妖，之前进入分天山脉时队伍也遇到过。 林相一剑剖开扑向自己的泥浪，即使是泥浪，里面蕴含的力道还是让自己手臂发麻。九觉皆通的他在瞬间察觉到一片凌空石子打来，遵循九觉的感知，身形扭曲转折，从石子群里绕开。紧接着又面对伏地妖发起的下一波攻势，一片绵绵蔓延到脚下的石刺。 战斗持续了一刻钟，至今林相也没靠近伏地妖周身一丈，对方用小玄术组合出的攻势把自己牢牢锁死在原地。加之对方上台就一直在与自己周旋的同时飞快地布置场地，七里方圆的试炼台上，对方早已铺满一层细细土壤，伏地妖身后的土地更在不断堆积扭曲，怪石嶙峋、石柱耸立。 第二百八十四章 善于运用知识的伏地妖 伏地妖知道林相有多可怕，对自己主场的经营一刻都没停止，他拦不住林相的时候，就是彻底站入自己营造的主场与林相正面对决之时。 “这就是通玄师吗？” 在决死场、学院比试自己是占了擂台赛的便宜，通玄师不能有效的借助环境，自己天生就占了地利。若是在复杂环境里，通玄师的实力将成几何倍数放大，每一名通玄师到一个环境最开始做的就是熟悉环境，这样才能凭借层出不穷的玄术算尽对手后路。 若是等到四鼎，那时通玄师的玄术攻势将会初步成型，通玄师路线的修习者一向信奉：玄术不是以威力取胜，而是控制取胜。 “高境练气师是怎么打倒通玄师的？”林相陷入长考，这个问题他问过林咏澄。 “力量？速度？” 林相再次绕开一面土墙，迎面就是三枚石刺凌空击来，侧身让开，继续跑位找合适的机会，脑海里不断思考林咏澄说的话。 “我都没办法靠近他……靠近他……”林相眼神微动，他现在有些明白为何那些练气师会在命灵里录刻入一俩招刀法剑法了，那必定是可以扭转乾坤的压箱底绝活，他想到的便是柯孙辛的一线奔月，自身加速再出刀的刀法，这无疑是贴身作战的利器。从而思绪落到楚梦焚身上，如果是她，她会怎么做？他见过楚梦焚与藤妖一战，那时她的做法是…… “双刀斩之！” 楚梦焚听到镜水湖畔的议论，知道林相的对手是伏地妖后，第一个念头便是这四个字。 “伏地妖虽然力量无穷无尽，但只要在双刀斩碎对方玄术的同时，不让这一刻的停滞影响前进，在对方无法彻底控制住自己的情况下，自己双刀终有砍到对方身上的那一刻。”这就是楚梦焚的自信，也是当日斩杀六鼎伏地妖的缘由。 林相隐约猜到了楚梦焚的选择，在陪楚梦焚热身，作她的刀桩时，自己也能窥见几分对方技击之道的精髓，所以…… “洞玄！” 林相运转玄气刺激眼部经络脉穴，洞玄玄术的能力进一步加强，他现在能看到构成泥浪、地刺、石子的基础灵气了，石台全是石面，这些东西都是伏地妖引动地灵气构成的。 看清灵气的走向、灵气对玄术的勾结，那就能看到玄术最薄弱的地方，也就是这些泥浪、地刺、石子最薄弱的地方。玲珑与九觉相合，可以让我找到最合适的剑路，所有对我的阻拦都可以一剑击溃。 双剑舞成一片稠密的白光，如一团风暴朝伏地妖卷去。 剑心连环！ 风暴忽左忽右，忽进忽退，前进路线总是伏地妖玄术布及最薄弱的地方。在那些地方，林相完全可以做到击碎玄术的阻拦，自身速度不减分毫。 “这门剑术好可怕！” 这是台下水生的想法，剑心连环施展开来，即使隔着影屏，也能感觉到林相剑势里气流告诉转动产生的剑压。 “他之前的双手剑术虽然惊艳，但远不及双手同使的这门剑术，左手剑和右手剑的剑势开始时还有瑕疵，还能以力破之，但剑势一成，浑然若天成。” 伏地妖睁大眼睛，手指翻飞如花，剧烈的玄气流动让他的皮肤绽开一道道血口，对面的林相突进速度丝毫不减。 身法、剑法、步法、眼力、玄气运转、玄气流速无一不缺才能施展出的剑心连环，剑势回环往复，一剑回旋，剑剑回旋，借力运力。在奔流玄术的作用下，自身出剑速度快到极点，密集的剑光带起锋锐的剑气，剑气前面的一切都被切个粉碎。 势如破竹！ 伏地妖在阻拦林相无果后，果断挪动八支蛛腿，蛛背上的人身四手结印引动飞沙石块环绕周身，自身退入后面怪石嶙峋的主场阵地中。伏地妖玄气引动密集的石块阵线阻拦林相，同时剩下的俩只手开始引动泥浪让自己加速远离林相，隐没在石柱层叠深处。 九觉通晓的林相能感到前方石阵的不妥，可他没有楚梦焚一刀倾湖的暴烈刀意，要胜定得入阵，如之前他以不变应万变对待飞妖一般，现在轮到他来面对不动如山了。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林相心头嘟哝着话语，提剑迈入石阵中，没走几步，身后的试炼台腾起十丈石林，更有不少石柱朝自己倾倒落下。有九觉在身，加之玲珑的查漏补缺，林相可没栽到这初阵上面，只是待到周围尘埃落定，试炼台的石阵也成了伏地妖心仪的模样。 林相迈出一步就觉得不妥，九觉赋予他的卓绝眼力、自在观对身体发力的细微察觉、玲珑一心七用下对其他信息的收集，他第一时间骂出娘来：“靠！你还是个大数学家与人体几何学家？” 通过石头上的线条堆叠、结合光影几何的勾勒，让人第一时间看去只觉得那里是凸起来的，若不是林相感知惊人、眼力卓绝，怕是也要认栽。更离谱的是，伏地妖结合人体运动时，膝盖的一长一短的特点，把一尺泥土厚度覆盖地面弄成略微起伏的角度，眼中看着周围精心构造的环境是自己在往下走，实际上却是缓慢地上坡。 这种结合视觉、几何学、人体构造学等知识的石阵若不是林相前世也和其他几个富家子弟玩过类似的，怕是没走几步就丧失了自身的原先坐标，在石阵里连北都找不到。 这伏地妖鸡贼到什么程度？远方的石柱与怪石花纹交错下，竟然给人一种那里可以钻出迷阵的错觉。结果林相细细一看，全然是中心的石块淡白，结合周遭的深色花纹，让自己眼睛误以为那里是空旷的。 林相深深吐出一口气，站在原地，沉入自在观湖底，细细回忆刚刚石柱倒塌自己的身体动作，然后缓缓地一步步后退。伏地妖中间也有发出玄术阻拦，可都被林相一一躲过，再依靠躲避的路线修正自己回返的方位，伏地妖奈何林相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林相照着入阵的路线一步步退了出去。 第二百八十五章 身前一尺 阎浮提诸妖自然也看见了林相的那句骂娘，结合影屏中的画面，虽然没有亲身经历，却也能猜出石阵的诡谲之处。对伏地妖手段高超的称赞且不说，更多的还是惊叹林相退出石阵的动作，一步步像是倒放一般，偏差没有超过半尺地回到石阵外。 楚梦焚倒是猜到几分缘由：“自在观结合九觉对周遭环境的细微捕捉，从而与记忆里的画面做到充分对比，如此才能退出石阵，真不愧是遭受天谴的命灵自在观，恐怖如斯。可接下来四木你要怎么办呢？”她遇到这等阵势，除了对付藤妖一般，以力破之，还真找不到其他办法。 林相若是知道楚梦焚的想法，只会回她一句：“自在观是什么？上帝视角诶！看着监控比对画面，能出错嘛。”他现在的心思落在石阵上，既然必须要去阵中与伏地妖一决高下，那只能入阵，等一直伏地妖消耗玄气，怕是要等到明年去了。刚刚的经历让他知道石阵中会是些什么东西，让他有了心理准备，于是再次提剑而入。 这一次，自在观的湖面对身体受力回馈的涟漪探知得更为清楚。玲珑一心六用，着重落在九觉的视觉、听觉、嗅觉、感觉、空间觉、时间觉中，能通过周围捕捉的画面信息，第一时间在自在观湖面呈现出自己的行进模样，稍微有点偏差就透过身体进行误差补偿。 一路下来，伏地妖费尽心思布置的障眼阵法竟然让林相如履平地。林相看似轻松，实则费心心思，个中劳累只有他才知道，心底早已经骂开了：“明明好些科学理论都没有办法解释这里的事物。 “那些能燃烧的水；光、木、水玄术能治疗身体，空间灵气居然是由风灵气延伸而来；六欲作用在人体身上，调动的灵气居然不是小说里的精神力，却是天地灵气，连具体灵气都无法细分出来…… “科学都变得这么奇奇怪怪了，为什么还有数学的存在！劳资讨厌做数学题！这该死的立体几何！好好的妖不去当，学什么数学力学！这数学水平都能去周都均衡学院当个数学教授了！” 林相心底骂骂咧咧，手上却不慢，之所以这么气还在于伏地妖的反击。伏地妖用石阵告诉了林相什么叫做通玄师，更用攻击林相的方式告诉了大家，掌握知识力量的妖多么可怕。 引动玄术需要灵气，近距离下林相和楚梦焚这等人更能直接在原本只有个模糊方向的石阵中锁定伏地妖的具体位置。可这伏地妖怎么玩得？此间的水依旧是从高往底流，石头也是从高往下滚，于是伏地妖就用这个做文章。 林相好几次捕捉到灵气波动，结果走过去却是一块小石子终于无法阻拦一个大石球下滚的趋势，迎面一个大石球直接碾向林相，加上周围环境对视觉的欺骗、地面凹凸不平下对身体的误导，林相躲闪起来各外困难。 更有把一片石柱底部全部沙化，等林相找过来时，沙子刚好流得差不多，石柱再也没办法稳稳立在沙面上，直接朝四周倒下，又是一片飞沙走石。飞溅的石头砸在周围的石块上，杠杠原理、弹射轨迹之类的东西，让飞射的石头成了新的陷阱启动力，全是借助自然诞生的力量，没有半分玄气在其中，让林相找罪魁祸首都没法找。只能依靠自在观与九觉、玲珑，双剑翻下下，稳定周围情况，保证自己立身之地没有问题。 结果…… 伏地妖有时间布置后，玩得更加花里胡哨，直接让林相自己的体重造成地面下方的流沙滚动，加上周围石柱倒地对地面泥土的震动，林相直接陷入一尺泥沙里面，刚想拔出脚来，伏地妖的杀招直接出现。 几块巨石呈抛物线，落点精准地朝自己砸来，考虑到林相剑术卓绝，甚至还有前后时间差别，不给林相甩石击石秀操作的机会。脚下黄沙里，直接出现犬牙交错的石刺朝脚肚子扎去，视线尽头的石柱直接倒地，溅起一片飞沙走石扑来，其中还有巨石滚动若隐若现。 林相一直捏在手里的奔流玄术骤然流转全身，双剑在周身以环心连剑的剑式一搅，剑光离散间，飞沙四射、石刺崩解。他脚下一踏身子跃出石坑，没有去踩那些泥土，反倒是落在丈高石柱上，石柱立马出现摇摇欲坠的样子，看来伏地妖对石柱的构造也有布置。 借助自在观对身体的完美协调控制，九觉与玲珑选择出最合适的落点，林相在地面的轰隆声中避过次第从天而降的三块巨石，迎面的飞沙走石直接把他淹没其中。 双剑转动如流水，刀法高深如阿喜、楚梦焚者可以做到瓢泼大雨中舞刀滴雨不沾。剑术初成的林相自然也能做到差不多的程度，许些飞沙与小石子他径直不顾，任凭它们把身体打得淤青、甚至血花飞溅。那些力道迅猛的飞石能避就避、沙子里面暗含的小石子直接横剑用剑脊拍开。 奔流玄术下，他的剑拉出流光，飞沙中残存的玄气引动灵气，跟随剑势随他周转，隐隐约约形成一个光球，光球中的砂石再也伤不到他分毫。 舞剑的林相，心底突兀想起一句话：“身前一尺无敌，方至人间无敌。”那是当初选择通玄练气时，自己心底浮现的一句话。 现在自己近不了伏地妖，可伏地妖也拿在石阵中辗转挪腾双剑翻飞的自己没法。况且，三鼎学徒的天域一般是一里范围，伏地妖厉害点，学徒位阶撑死了按三里算好了，伏地妖的石阵覆盖范围是两里，自己已经站在正中心，一里范围内，自己从圆心出发堵人，比刚刚各自站在直径俩端堵人要快捷得多。刚刚伏地妖飞沙走石的玄术已经让林相锁定方向，直接双剑翻飞地朝那边突进过去。 九觉与玲珑的配合让他对路线的选择异常精准，加上自身刚刚站到第四境无轻无重的门内，飞沙走石的阻碍反而是某种意义上的助力。每一蓬迎面的飞沙、地上冒出的石刺、横击过来的石头，在林相以剑身借力后，身子都能如飘叶一般往前方移动几分。 第二百八十六章 斩伏地妖 林相剑势不断累积，空气中的灵气不断汇聚在周身剑上，地面上出现不少被切割的痕迹，剑气森森！万道环气的作用下，林相此刻远超学徒三鼎的一气一里数，一气十里的悠长内息，让他全然没有换气身体走形的顾虑，剑势大成后的他甚至不需要主动劈飞那些砂石，随剑势周转全身的剑气直接就把它们尽数湮灭，零散一地。 随着林相的不断跑位逼迫，伏地妖发现自己能挪腾的空间不断被压缩，再也顾不得隐藏身形暗戳戳地发动玄术阴人。伏地妖直接手诀一引一条泥石组成的巨蟒拔地而起，蜿蜒蛇形而来，封堵住林相的前进路线。 【行蛇术】唤出一条蛇行巨蟒，封堵自身面前空间，施术者可以对巨蟒进行细节微调。 伏地妖才三鼎，召唤的巨蟒只能蜿蜒匍匐蛇形，封堵了地面三尺的空间，组成泥蟒的还是泥土与青石混杂，只能大方向地控制行进路线。若是高境玄气师，唤出的行蛇术自然更为巨大、蛇躯也会变成更为坚硬的花岗岩之类，同时前行时，蛇躯还会在地上抖出波浪，封堵更高的空间，甚至有高境玄气师一手甩出一道在半空盘绕回旋直击对手的大蟒，不过那个已经更名为【龙击术】。 玄术说白了即是对玄气、灵气的二次构造创生，捏出来一个大火球就叫【火球术】，刺激经络脉穴的玄气交换速度那就叫【加速术】。 可更本质的还是玄气与灵气的运用，之所以有火球术这些东西的存在，是因为在自己还做不到随手捏火球的时候，依靠前人对如何捏出一个又大又圆又爆炸的火球术心得，以音节、言咒、手势等促进玄气与灵气共振的方式，完成火球术里面的主体构造，从而成功地甩出一发大火球。 让自己不需要先转换自身玄气，让它呈现火属性，再与灵气中火灵气共振协同，汇聚在一起，形成火焰的高温，让火灵气呈现沸腾燃烧状态，用玄气把热能聚集压缩稳定状态，然后再甩出去轰杀对手。音节、言咒、手势都是对以上过程的简化，从而让低境学徒也能释放玄术。 到了高境，释放玄术时的言咒手势等东西，又是对天地说话的方式，这样才能引来更多的天地灵气，让玄术威力更大。可到了林泳澄那一地步，洞悉灵气与玄气之规则后，那就真是随手捏玄术了，如当日河上伏妖一般，言出法随，瞬间三道玄术甩出去。 伏地妖现在可做不到言出法随，他还需要音节、手势、言咒等方式帮助，可架不住人家手多啊。六只手上下翻飞离合，手指如花瓣绽放聚散，林相还在依靠石柱的高度避让蜿蜒蛇形的大蟒，伏地妖直接推出一道沙尘暴出来。 漫天风沙里面，隐约还有火焰隐没其中，林相才让开大蟒，又卷入沙尘暴。暴烈的风声、狂躁的黄沙、飞旋的青石、还有从龙卷风上空缓缓沉降下来的灼热火焰。风、火、土复合的玄术瞬间困住林相，此刻林相距离伏地妖只有二十丈。 “二十丈！够了！” 林相心中一动，剑上累积的剑气、周身缠绕的剑气、身体里的玄气瞬间灌注在双手剑上，剑上的无色剑气让周遭风沙扭曲变形破碎。还不止，海域的玄气在灌注剑上时，更拉动了海域里与玄气交汇的灵气，周遭剑气更拉动了行过空间里的天地灵气，这些灵气拉动林相一路行过区域的灵气，在林相身前形成一团随剑势旋转的无形剑气风暴。 怎么才能看见风的形状？抛沙于风，沙子会把它描绘在天地间。 林相的剑气风暴，被伏地妖的沙尘暴勾勒出来。 剑心连环，剑势回环往复，周而复始，随林相周身旋转而旋转的剑气风暴，不断变大，林相行来的路径上，灵气不断被拉扯进这个旋转的风暴中，更助长其滔天气焰。 地面的浮土、泥沙直接被狂猛的剑气扫开，露出被剑气切割得狰狞破碎的青石地面。 林相林相剑势再疾，奔流玄术刺激脉穴的速度再次增加，手上的剑在玄气的加持下，切割力大幅度上升，任何飞入剑气风暴里的事物都给磨灭得一干二净。当初他刚开始调整剑术那夜，楚梦焚与他对练，他以剑势大成的剑心连环逼得楚梦焚需要以高出自己二境的力道才能破开。 现在自己以气驭剑更为精进，每一剑都能走在最合适的灵气流里面，丝毫不阻碍自身剑速。站在无轻无重门前，让他的剑再没轻重之分，差的只是剑气引动的灵气多少与否。 最后加上自己一直在运转的观潮玄术，一路行来自己玄气一直在离散，可经观潮玄术特定经络脉穴鼓震的玄气，散逸成灵气更为缓慢，也能隔着一里地感觉到其存在。学徒三鼎天域一里，林相即使走练气路线，并不代表不能使用天域，毕竟见天地后，修识海灵气，天域更是剥离不开的。 观潮玄术拉动的灵气汇聚在林相这一刻的剑势里面，伏地妖拿什么抵挡？可以用什么抵挡？ “速度与力量！这一刻即是一力破万法！”心中暴喝的林相双剑狂舞地斩碎石块、石刺、流火、狂风朝伏地妖卷去。 隔着十丈距离，伏地妖已经感到剑气风暴里的狰狞气息，他蛛腿弹跳，借助玄术生成的石块、土堆躲避林相的追击，同时沿途洒下一枚枚尖锐石刺。林相双手交错，右手斩上，左手斩下，双剑横扫面前一切阻拦。若是洞玄察觉到对面玄术凝重浑厚，依靠奔流玄术的加速，林相折返身形绕过飞沙玄术波及范围。 伏地妖用自身完美地诠释了高境通玄师如何战斗，可惜他遇到了林相，在林相洞玄寻隙、剑术破之的战斗方式下，伏地妖终究还是被林相近身在三尺内。 三尺，青锋。 伏地妖惊骇欲绝地看见林相切碎漫天泥沙，带着一身碎石、满身伤痕血迹地来到自己面前，人未至，剑气先到，森寒的气浪让伏地妖身体里流转的玄气为之一顿，这一顿，就是生死之隔。 剑光起，纷纷扬扬。双手的剑心连环下，林相也做不到收放自如，如旋风卷过伏地妖身子，激起一团骤然炸开的褐色血肉团。 “呼啦！” 褐色血肉块夹杂着蜘蛛腿的甲壳涂在石台面上，林相身上也沾着腥臭的褐色血液，他收剑，吐出长长的一口浊气，自己的战法有效是他此战最大的收获。 第二百八十七章 纠错群的议论 林相感受着试炼台传来的灵气与生气修复自己身体，恢复心神，林相乘着对手没有上来，仔细回忆刚刚剑势大成的感觉，结合实战他对无轻无重的理解又加深几分。 阎浮提诸妖寂静，伏地妖有多么难缠他们同为妖族不是不知道，可是现在就出现了一位在伏地妖主场生撕了伏地妖的猛人。这比之前楚梦焚主场斩藤妖还来得可怕，好歹楚梦焚那里用了刀意，可这里呢？ 一力破万法，简直不要太凶残！ 在林相差点以为自己是魁首时，才有一位二鼎小妖掐着一刻钟的时间上台受死，林相自然一剑了当。随后几场都是这样，阎浮提诸妖掐着时间派一只小妖上来送死。林相这一场太过震撼，他们需要好好地消化消化。 太玄灵妖亦是不住地打量林相，气机引动下，阎浮提上空的雨再次停下，乌云远远排开围成一圈圈住阎浮提上方的湛蓝晴空。 旁观的人族们，更有不少事经历过当初伏地妖夜袭的，他们也很清楚同境之中遇到伏地妖是个什么概念。 陈华喃喃道：“不愧是赐我平生一败的男人，只要你越夺目，我输给你越不丢人。”他旁边就是当初跟林相做过一场的肖锋，听到这话，他居然很认同，只是他目光落在陈华身上又不爽了，按照陈华的话，那岂不是陈华也得越耀眼，他输给陈华也不会显得太丢人？ 楚梦焚赞叹连连，旁人以为她在夸林相刚刚那一战，只有许湫知道她在夸林相刚刚的观潮玄术用得漂亮。同样看出几分观潮玄术端倪的还有元含与樊湘，只是隔着影屏不敢确认，只能把疑惑按在心底。 秦南袖受不了秦出云一个劲儿在那里巴拉巴拉自己送的剑斩了一个伏地妖的话，直接道回去整理情报，遂离去。毕竟现在妖族也被打击得不轻，试炼台上也没什么精彩的战斗可以看。 虾滑、福禄起能联系阎浮提的队伍，自然其他妖族也有办法把这里发生的事情远远传出去。本身林相的连胜已经引起不小风波，这一次同境斩伏地妖的风波比所有人预计的都要大。 纠错群。 【人师】一红：“向诸位道友打听一件事。” 【地师】霄岚：“嗯？” 【人师】大圩：“哈？” 【人师】断发重铸之日：“咩事？” 见不少群友回应后，一红发出自己的问题。 “天下近几年学徒位阶有出过和莫愁湖湖祝一般的人物吗？” 【人师】芙兰寒：“拿俩把刀差点掀了洛阳谷的那个？” 一红：“别夸张只是洛阳谷的士之妖族，就是和当代湖祝楚梦焚一般的学徒。” 定一：“罗平安的小师弟赵八韶冠绝均国学徒位阶，其他也曾冠绝学徒位阶的人物早就破境了。” 棣：“李一凌的弟弟李一平。” 霄岚：“山南当年楚梦焚冠绝一时，让不少还在养脉的学徒道心有损，没什么出挑的人物。” 福禄起：“附议。” 虾滑：“附议。” 诸人七七八八说了不少，哈南忍不住跳了出来：“我说，秋城那里还有个传说九觉通晓的格罗姆呢。” 一红左看看右看看都没等到想要的名字，瞧见哈南这话，立马接了下去道：“秋城不是还有个大凶剑姚李子吗？他怎么样？” 断发重铸之日：“学徒位阶掌握拔剑术，进入以气驭剑的门路，看起来挺厉害，可惜流传的战斗视频太少，看不出深浅。” 【地师】竹石：“那他藏得够深的，同境败伏地妖。那伏地妖叫做慈玉，不周天神女在均衡学院的数论上发布过几何构造论文的就是他写的，然后那姚李子在慈玉构造的主场里面把他斩杀……” 竹石大概地介绍了刚刚林相的那一战。 断发：“？？？” 棣：“李一平不如他。” 定一：“想不到那几篇论文竟是出自伏地妖之手，叹为观止，看来这姚李子倒是如楚梦焚一般是条潜龙了？” 一红：“所以我想向诸位道友打听一下，这位姚李子是哪位群友的马甲吗？如果不是，基于他万胜大成的事，待到月底试炼日结束后，妖族这边会出手狙杀，不会放任一位万胜人族就此离去。” 大圩：“万胜大成，啧。” 竹石：“原来一红道友是妖族。” 杂七杂八的言论里，板鸭心头一抽，板鸭结合之前与林相的交谈，加上之前拿柚叶的地点，以及当初的伏妖宗临（林）事件，已经猜到姚李子正是平安是福。他打过招呼的几人也是若有所思，可是见板鸭没跳出来劝阻，他们也没有说话。 板鸭着实不敢赌林相有后手可以逃脱妖族的狙杀，三魂立人好不容易看到希望，若是有个万一，不知又要等多少年。于是，板鸭发言道：“一红道友且慢，那位姚李子是纠错群的人。” 大圩：“？？？” 芙兰寒：“？？？” 【人师】圆铜钱藕片：“大佬重生，万胜功成？” 纠错群直接炸开，想不到这里居然会有一位万胜功成的人物。 【天师】择一：“可否请那位道友公布万胜功成的感觉？” 樱桃味：“我等萌新能有幸知道是哪位大佬的马甲吗？” 板鸭微微迟疑，想了想，择一自会从定一那边知晓自己当初打招呼的事，其他群友没准也会暗地里从别人口中知晓林相的身份，倒不如公开说清楚。 板鸭：“这位道友正是年初入群的平安是福道友，还请能在阎浮提出手一二的道友照顾一下他，若他成功回返秋城，我自有厚报。” 棣：“我也可以付出报酬。” 定一：“我也呈这份人情。” 虾滑：“+1” 福禄起：“+1” 看到那么多保人的话，红一发出：“既然有这么多群友要保护姚李子，若是情况危急，我自会出手，但不会出死力，还望诸位谅解，毕竟我是个妖族。” 板鸭宽慰道：“无事，道友不出手已经是最大的人情。” 群友们对着万胜大成之事巴拉巴拉说了不少，板鸭不再关注，他反而有些发愁，这次姚李子闹出的动静太大了，他都不确认纠错群能不能把人保下来，要知道那里可是有位太上的。 第二百八十八章 太上既出，八方皆拜 试炼台上的林相自然不知道板鸭把自己的身份揭穿，他正在专心对战现在对手。妖族们失神了半天后，终于还是制定了新的算招方案，现在的死士即是为了看能不能让林相再度翻牌的过河卒。 半日血杀，有试炼台完全恢复身体的底气在，从决死场走出来的林相从来不怕以伤换伤的打法，双剑斩尽妖族今下午对自己的全部算招，到了晚间才又派些小妖来送死。林相很能沉住气，按下骑虎难下的紧迫，专心对战磨砺剑法。 夜色笼罩的绝峰上，裴红莲端张木凳坐在庭院角落的源晶阵上，单手托腮翻看源晶里的聊天记录，自打林相过了青云岗，她就向秋山学院请了长假，常驻绝峰。纠错群的资料她眼馋，可惜没积分；看群友聊天她也想插嘴，可是怕露馅。 每天她都要看一遍群聊里的内容。尤其是林相与板鸭在试炼日前的那番对话，更让她确信林相应当猜到绝峰这边有所关注。 当时林泳澄知晓那次谈话内容后和阿喜异口同声咬牙切齿地说出“妙吉祥”这个名字。她们很确信林相跟板鸭说的北海故人正是那只坑人的狸妖，也因为知晓狸妖的术数一道修为，在得知狸妖之卦与林泳澄当初的卦象类似后，林泳澄当即动身停留在青云岗，与绝峰这边保持识符联系。一有状况，直接越过青云岗，以宗师之身十天内降临阎浮提。 那个以绝峰开门保留林相一点真灵不灭的方案已经有所更改。在阿喜迈入大玄气师之境，打熬三年，今年春末走到八鼎顶峰后，阿喜对阵法进行细微更易。以她八鼎顶峰的修为与五鼎的裴红莲配合，凭借裴红莲空间命灵对空间的掌控，完全可以做到林泳澄以宗师之身所能做到的事，甚至还能保留一二血肉骨骼。 这可比保留一点真灵要好得多，付出一些代价，一些血肉骨骼结合残存其中的灵魂，林相可以直接做到滴血重生，也是林泳澄敢提前前往青云岗蹲守，节省秋山到青云岗时间的原因。 所以裴红莲现在对于纠错群的信息她更不敢有半分遗漏，稍有误判，既是抱憾终身的结果。翻着翻着，她脸色微变，一手摁着银白读片，一手旋花引动一枚落叶飘进主屋内。 阿喜立马出现在庭院，裴红莲已经拉起一块冰板把今天白天的聊天记录投影在上面，空闲的手揉着额角道：“喜姨，四木好像闹的动静挺大的……” 万胜功成、出手狙杀的字眼落入阿喜眼中，绝峰峰顶的灵气流瞬间一滞，在场域的自发纠正下，才恢复往常流动。阿喜直接跟青云岗前还能用识符联系的林泳澄视频通话，并把这里的情况展示给她看。 “四木估计现在也是骑虎难下的局面，不然万胜功成后，他不会还呆在试炼台上，早就下台想办法脱身了。 “事前在秋城散布的流言加上格罗姆与姚李子的身份割裂，应该都能让不少人确信四木背后有人，甚至猜到是秋山的也不少。 “按照之前板鸭跟四木聊天的记录来看，试炼日结束后，凭借板鸭给四木拉的援手以及四木背后的秋山影子，妖族即使要狙杀，应该也有人会出于卖秋山情面出手而被阻拦一二。四木最大可能是困守在阎浮提神宫里面，就看到时神宫能不能挡住太上了。”裴红莲结合这段时间的聊天记录大略地分析出林相的处境。 识符中，由于那边信号不好，影响有些扭曲的林泳澄道：“神宫与妖族是平等关系，真撕破脸，太上也入不得神宫，所以神宫招牌在妖族也很好使。 “既然景儿万胜功成，那我当走一趟阎浮提才是，按照一红的说法差不多要月底才会结束学徒位阶的试炼日，算算时间十天内我足够抵达阎浮提，完全来得及。 “阿喜秋山劳你照看，莲儿纠错群的事你密切关注，若是情况紧急，即使身份败露也要直接联系板鸭，让他救人。” 裴红莲抿下红唇，轻声道：“娘要小心，阎浮提那里定然是有太上的。” 林泳澄笑道：“安心，好歹我也是枪宗啊，有的太上可不一定能留下一杆天下名枪三七枪于后人观摩悟道，如那王向阳，能留下的还是身魂理论，昔日洪艳寒可是以宗师之身与他过手后，全身而退的。”遂结束识符通话，提枪化作一道黑影潜入夜色笼罩的青云岗中。 三人都知道裴红莲是想说：“太上不出，宗师不败。太上既出，八方皆拜。”这一句话。 林泳澄反以那些技击之道不甚出众的太上面对无隙无漏天衣无缝掌握生杀大术之宗师，需要一二时间才能拿下，自己完全可以救人离开，安抚两人的心。 夜色里的七海客栈有些喧闹，缘由是因为妖皇一事合作的领队们将在今天完成这一次合作。关于玉砌山城的位置，他们已经摸出大概的眉目。 和之前的集会一样，依旧是申明主导，他摸出一张纸：“这次的情报来自暮修会。”他对田小三示意。 “玉砌山城很早就开始建筑了，一开始还可以隐秘进行，放在最里面的死玉可以用妖族死祭，越到后面对死玉的要求越高。 “死玉是祭坛上通过吸收祭品生机，物极必反，诞生死气的玉石的称呼。最后面的死玉在献祭时往往需要天时地利人和的配合，对祭品的种族也有一定要求，所以也是在这个时候，最容易暴露玉砌山城一事。 “这十来年，分天鲛人族在缓缓接手吻蛇族的水上势力时，也在往离恨山脉里运送相应物资，借手的正是离恨山脉的鲛人。” 申明对周平与林冬煮示意，抽出一张纸道：“这是均国周平与凉城林家提供的情报。” “当年凉城经受过离恨妖族的袭击，所以凉城对于离恨妖族的关注从未减少。”林冬煮听到申明的话，微微握拳，似是回到那个痛彻心扉的时间。 第二百八十九章 玉砌山城的所在 申明似乎没有看见林冬煮的异样，继续道：“阳江走离恨山脉里靠均国的一侧，自然均国对阳江上的监控比西边的燕国更为严密，综合均国和凉城那边对阳江的监测来看，有些奇怪的数据你们需要留意下。”他打出一张向北商会进入离恨山脉前后的船只数量图表。 “我们都知道鲛人分裂成分天、离恨、北海三处，分天与北海的鲛人一南一北都能联合在一起，没理由会放过中间的离恨鲛人吧？你们说离恨鲛人借手了物资在做什么？而且我们都知道离恨山脉里面是有一座妖皇殿的。” 答案很简单，修筑玉砌山城。在场的领队们都知道申明没说出来的结果。 申明结束冰板的投影，笑道：“那么这一次我主导的事宜可以说是结束了，那么合作的契约到此为止，可有异议？” 大家联合到一起即是查出玉砌山城的所在，为背后的势力给出最真实的情报，现在拿到玉砌山城的大概位置，更详细的位置只有去了离恨山脉才能得知一二，在阎浮提怕是没有更多收获，这次合作自然可以说是结束了。在诸人的见证下，纷纷焚去契约，表示合作结束。 大堂里的气氛也变得轻松不少，诸人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冯晖率先站出来，他抱拳环绕一周道：“诸位，既然已经拿到玉砌山城所在，当尽快回返把相关情报呈交给各自的上级负责人，早日做出对离恨山脉玉砌山城的方案，不如现在就先协商走出分天山脉的事宜如何？”暮修会的队伍是参加四鼎、五鼎的试炼柱，现在已经结束自然想尽早出发把相关情报呈报给家主。 冯晖一开口应和的人不少，这些队伍差不多也是类似情况，况且当初雇佣的那些散修还有不少眼巴巴地等着再次雇佣，好大家伙一起合力走出分天山脉回到人族国度花天酒地呢。毕竟愿意留在阎浮提的终究还是少数，大多数人一开始就有别着头走两趟的觉悟。 按照最糟糕的情况算下来，秋城到阎浮提的佣金、阎浮提到秋城的赔偿金，那高额的数目都能让自己的家人走出南地这片烂泥沼，在均国、燕国安家乐业。来这一趟赚下的佣金自然可以托雇佣队伍保管、送达到指定人手上，这是写在契约里遗物处理细则中的。 杜武道：“止戈国还未完成试炼柱，可能不能和暮修会一同回返了。”可终究也有不少队伍是冲着学徒试炼柱来的，于是表示需要等一段时间。燕国、均国、莫愁湖好几家的学徒都还没上场呢。 冯晖下意识道：“要不让各家学徒这几天上场，我们先准备出发事宜如何？”旁边坐着的田小三直接捂住脸，刚刚没拉住冯晖已经很尴尬了，想不到他还没头没脑地来这么一句，果然直接有人怼上来。 折可淡淡道：“沙华国想跟莫愁湖一起走，对不住了。” 沙华国、智国这些有办法与本国联系的人自然是不急，他们早已把情报传回去，如裹心所说，大势在这里，提前几天与晚几天的差别意义已经不大，关键是看妖族是一举功成还是陷入泥淖，一举功成自然是万事皆休，陷入泥淖、时间的先后并不重要。他们不急，自然愿意等一等莫愁湖，只有跟着狸妖走过一趟的人才知道那只狸妖在分天山脉里简直是个地图全开作弊器，路难走但是胜在安全，谁也不想死，能有较大存活率的选择干嘛要选择风险高的呢？不少人顺着沙华国的话表示等一等莫愁湖。 况且狸妖屁颠屁颠地找阎浮提各大势力接洽，说是要领格罗姆身份消息的悬赏，在问心阵下面狸妖义正辞严信誓旦旦地保证格罗姆就在阎浮提，而且他知道格罗姆的身份，可是要过段时间才能告知格罗姆的身份，并发誓保证不会让格罗姆从诸人眼皮子低下溜走。狸妖这般七七八八转了一圈下来竟然领了八千金的悬赏，也足以看出各家势力对传说中的九觉之人的重视。 秦南袖道：“暮修会有急事可以先走，燕国这边还要等一等学徒们参加试炼柱，毕竟花了这么多人力物力，可不是来阎浮提喝点小酒、吃点烤肉的。” 冯晖闻言脸微红，前阵子收集情报，原本他负责湖道那边的，结果路过一家名为流水居烤肉店，闻着肉味酒香就直接拐进去了，还给从飞蓬园出来的燕国一行人瞧见。燕国的人累死累活地收集情报，中间还搭上不少探子的性命，瞧见冯晖这行为自然心头不满阴阳怪气几句，还把事情传开，想不到今天又给秦南袖不痛不痒地刺了下。可他怎么敢顶秦南袖，那可是燕国明珠公主，即使有倾城公主，以秦南袖在均衡学院的才情，回到燕国也是能说上话的实权人物。 林相由于当初投票一事也是默认在大堂里有个位置，加上不少人对姚李子与格罗姆身份的猜测，基本上都能察觉到格罗姆与姚李子身份割裂一事背后若隐若现的影子，那影子很有可能即是秋山。所以楚梦焚直接让陈华在旁边听也没有什么人有异议，陈华看见有人顶在前面直接开口道：“我陈华一生不弱于人，来阎浮提自然要上台一试，怎会潦草收场。” 秦南袖我不敢顶嘴，你一个南地世家的人我还惹不起？心思一恶，加之当初到秋城时的见闻，冯晖嘴上的话也恶劣起来。 “您这么能，怎么不现在上去呢？” 陈华轻呵一声，他可不虚冯晖，陈家在湖城可是说一不二的，离暮修会隔着一条阳江，暮修会真想报复，先看看西去三百里的燕国答不答应。况且，陈家大横一剑法闻名于世，让陈家或多或少在山北还是有点名声的，暮修会还真做不到强龙压下地头蛇。 “亏你也是用斩马刀的骑士，连杀势和战势都分不清？”陈华双手抱胸，头微微昂起，鼻孔朝着冯晖道：“既然你刚刚真心诚意发问了，那我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你吧。” 第二百九十章 莲生三十二，瓣瓣都是我 陈华直接抬眼，瞧也不带瞧人家，自顾昂首说道：“台上那位正是杀势盎然的时候，为了不泄掉一身意气自然是剑剑封喉，生死两分。我天资卓绝，可不是当根大白菜去送死的，等台上那位杀势转战势了，才是我上台问技之时。老天才，你懂了没？” 一句老天才堪比当初肖锋在醉月湖上叫林相大兄弟的杀伤力，冯晖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涨红起来，旁边田小三连连安抚，毕竟自己这方一开始就不占理。旁边的那些人也是幸灾乐祸居多，许画颜甚至有些遗憾地想到，可惜肖锋不在这里，不然他一定跟自己一样觉得大快人心。果然逼王在我，我则天下无敌，至理名言没有错。 不过陈华确实眼力独到，他说的也是实情，一开始林相还没有这等杀势，在万胜功成与伏地妖一战后，基本上杀势已成，为了含住那一身鼎然沸腾的血气，自然是以杀养杀。 以杀养杀讲究一个未尽之意绵绵不绝。以杀止杀，当初林泳澄也说过，甚至拿这个由头堵过韩贺，也引发后面的归燕山一行。以杀止杀很简单即是以杀戮宣泄掉心头的躁意杀气，其意是宣泄。而以杀养杀的意却是一开始设立一个目标，中间的杀戮尽是迈向目标的阶梯，如此才能以一身血杀之气得偿所愿。林相以杀养杀的意很简单：夺魁！ 他想知道万胜功成的自己能否与那浅湖剑庄小天才赵八韶、炎冠猿妖水生乃至轻重第四境的包三一战。更重要的是，经四千多里的见闻、今朝阎浮提上面的血杀、我不想成为什么样的人之感悟，他好像有些明了当下的自己能给出林泳澄三问最合适的解答。 “你想要什么？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你该怎么做？”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想青山应如是，不动声色，见你如是才自在。 何为青山？ 青山是抛开灵魂，世间赋予聚集在自己这个名字下的一切。林相试图剥离自己现在身上的一切，把组成自己的零件一一拆分，名字、性别、生日、身份文书、功法、玄术、剑法……每一种零件都来之不易，获得它的过程也是接受它的束缚。它们通过山外的风雨尘嚣传递自己的意愿，自己灵魂上的选择，往往会接受它们的暗示。 相见，那就有所联系。我和青山有联系，青山和世间有联系。有联系就可以相互影响，世间的风不断吹拂青山，青山摇曳，见山的我亦是摇曳。那河从大化中来，也想把自己从山内带走，往大化中去。山水相逢，是自己不断于尘世挣浮的不得已悲喜，亦是尘世种种随山水落在自己身上的枷锁、罗网、茧缚。 林泳澄的三问还有最根本的一节：我是谁？若不勘破这一根底，后面三问都是空中楼阁。 “我是谁？”这个问题的答案，需要从每一处河湾的水疾水缓、浪花离散又合一、潮生波涌里寻找，自己要耐心地绕着青山看完这座山、这条河，才能知道关于自己唯一的真实。 当自己选择用自在观硬生生撕开青山、河流与自己的联系，孤傲地离开求知的山水间，脱离世间一切一切加之于自身的枷锁。如挣开茧缚的蝴蝶，它懂得自己想要看见的天空是何等模样。 学徒叩门关是叩的灵玄之道门，知晓从此自己将逐渐超越凡人、脱离世俗，知晓灵玄之道会带给自己什么，知晓尘世与神圣之间的那条线，越线超凡、脱俗。 这一节落在林相身上却是见自己，识得此间‘我’之面目。 林相叩门见自己，识得此间真面目，方能见天地颜色。 他的龙门之路如当初决定以剑叩门所思所想一般，用剑自己能做到何等地步，从而看清自己身上的局限，以这些限制描绘出自己在天地间的面目，从而识得身魂之身。 后面的境界将随着身魂理论的不断完善，见自己的面目不断清晰、有神，当这张面目点睛之笔顿足时，即是明悟身魂之魂，自己将睁眼朝天一跃，见天地另起一行，跃龙门之清净脱俗。 他生而知之，他前世不再此间，他知晓自己从大化中来。 他想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此间、还得到天地与尘世的认可，赋予他命灵、名字、母亲、身份、剑法等一切一切。于是他从未放弃对身魂之道的研究，板鸭说过命灵与灵魂无关，是天地见这具凡身所赋予的天赋，是命魂、肉身、天地的三归一。 可后面的研究、自己对三魂立人的不断深入，他知晓此中应有更深沉的一节才对，并逐渐建立且坚信灵魂是最根本的观念。这个观念此间的阴魂阳神、三魂立人者都认同，可这是个玄学的世界，对于前世的林相来说，这一切的建立都是落在前世三观崩塌的废墟上面，也让他无法看清自己于此间的面目。 西沙河畔与楚梦焚的面目之语，见石谢幺得出罗网与鸡之思，一路上的行闻让他对自己于此间的面目愈发清晰。 莲生三十二，瓣瓣都是我。 前世，无伞跳伞是我，滑雪速降是我，向死而活是我。此间，反杀红莲是我，坦诚林泳澄是我，暗馆观剑是我，顿悟九觉是我，拔剑中二是我，心存怜悯是我，却不慈悲也是我。别扭的我怀着对弱小的怜悯、对无力者的同情，却不愿意舍己为人、舍生取义，这般自私的也是我。 复杂而多变，只知道一念：“自己活过的每一天不是白捡来的，是自己这一世应有的，即使这是大梦一场，我也愿蝶梦庄周。”如此才是别扭而随心、任性而执着的自己。 从伏妖宗临（林）事件已经有过几分不成太上难得逍遥的顿悟，思及当初楚梦焚说的：“九觉可以让你更详尽地收集平日自己生活中的信息，或许当时没有察觉到，但当有人如此突兀一问时，你心底的那个答案往往是九觉做出最大可能的判断。” 当初林泳澄问及自己三问时，自己心底浮现的答案或许已经是自己来到此间的唯一解。 第二百九十一章 三问之答 “你想要什么？” “我想，亲口告诉这个世界，我是何等模样，我不需要世间报以桃李，我只想在光天化日下说出我的名字，这是自由！”自己的名字，它是自己一切一切的集合，他想明明白白地向世间展示自己，不是顶着一张人皮面具，接受尘世罗网给自己规划好的路线。 “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试炼台上的剑光乍起又转寒，一如心中千回百转的心念。 “我一开始是想写个顺心意的故事，道德法规人情世故可以写进我的故事，但不能影响我的故事，它的结尾必是我所要的结尾。一个属于我的故事，能在故事书上撰写篡改的只有我，这天、这地都不行。 “顺心意的故事当有一个顺心意的开头。若是开头不顺心意，我会撕掉重写。下一个还是不满意，我会继续撕下去，直到找到我想要的那个开头。 “一本故事集只有这么厚。一直撕下去，撕到最后一页，也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故事开头，那这撕毁的最后一页，应当是我最后的结局，我会欣然赴死，作这个结局的句号。” 可惜林泳澄成就宗师之束缚、自己有宗师靠山依旧得隐姓埋名的委屈、姚李子面对滚滚大势的癫狂赴死、石谢幺对生活的希望绝望……总总世事如云烟在脑海、眼前离散聚合，让他得以明悟。 “那些开头一帆风顺、称心如意的故事只有戏里才有，真正的故事，从开始到结尾都是几多磨难的，只有坚持走下去，才会真的看到自己想要的故事结局。这个过程需要自己不断地去斧正，生活向来不是仁慈的，它总会让自己的故事横生波折，当自己足够强大时，才能把扭曲的故事，掰回原轨。我现在不想知道我这个故事的结尾如何，现在是否顺心意。我现在只想朝执笔写故事的手迈出第一步，我要做那个写自己故事的人。” “你该怎么做？” “要把握住自己的命运，就要斩断那些打算扰乱自己命运所伸出的手，要斩断这些手，就要有能应付这些磨难的底气、实力。我没有秦南袖以一个国家的权力作底气的实力，也没有申明以七海商会的财富作底气，权、财这些我都没有，我只能靠自己。 “所幸，娘与三林给了我看见另一条路上的风景，这条路我也可以走上去，那便是自身的实力。 “我若成太上，当逍遥人间不记年。” 剑落，裹挟剑身上的剑气引动四周的天地灵气汇聚其中，随剑势的周转而流动，一剑落，明明剑上的玄气并不迫人，显得轻飘飘地没有杀伤力，可随着剑身划破空间，周围的天地灵气汇聚，势不可挡，一力降十会！ 妖族派来试图折损林相剑器的玄钢噬金兽面对这气焰滔天、势不可挡的一剑，身上坚硬的甲壳宛如白纸遇利刃、热刀切冷油一般，尽数皲裂，一剑断魂。 轻重第四境，无轻无重，成！ 同时林相也知晓，剑之长短、自身海域能引动的灵气、玄气刺激经络脉穴能爆发的力量速度这些种种因素交织在一起，可以让自己做到何等地步。脚下的十二万名妖族即是自己这一悟的见证，即使是一个普通人，在技巧足以做到局部上的一力降十会时，他也可以在试炼台上做到自己今日能做的事。 林泳澄三问见我，见我即是见自己。 林相以剑术问之，在轻重四境的解答下，他甚至可以做到现在破境入四鼎。可惜入四鼎不像跃龙门可以在战斗中突破，只能等此间事了再作破境之事，况且自己这彪悍的战绩也值得期待一下到时候神宫赋予自己的奖励。 “只要自己能活下来，在太上手上活下来。” 林相握紧剑，感受体内的三万多道环气，朝自己的下个对手迈步行去。 “既然你们觉得我环气累积并不可怕。那就借这试炼台看看环之极境是何等模样吧！” 剑起！ 丝毫不隐瞒的轻重第四境，裹挟万千灵气，以迅雷之速挟万钧之势，狠狠斩在狼妖的脖颈间溅起一蓬飞溅的热血。 隔着影屏阎浮提的人与妖尚看不分明，试炼台周围的七位魁首却是看得清楚，眼前的林相已经顿悟轻重第四境叩响灵玄之道门，差的仅是抬脚入门。 随着妖族派来的死士、过河卒逐渐抵挡不住林相的一剑落，阎浮提影屏前负责情报收集的妖族们似乎察觉到什么，纷纷交头接耳起来。 水生旁边的猿妖与周围的妖族交谈几句后，脸色很差，水生道：“怎么了？” 猿妖涩声道：“那位不出意外怕是参透轻重第四境了。” 水生咬食果子的手微微一滞，旋即狠狠咬下，白肉果子汁水飞溅：“轻重四境只是技巧上的绝巅，还不是胜负手，能打！” 猿妖道：“能打是能打，可这样算招的繁复性又将无限增加。”他几乎可以预见族内大玄气师们听到这个消息后气急败坏的样子。 水生没有摸出下一枚果子，面无表情道：“妖族不缺小妖。” 妖族看出林相顿悟轻重第四境的消息没有封锁，七海客栈这边的莫愁湖诸人也是知晓。楚梦焚看见影屏上一闪而过的剑光，恍然道一句：“难怪。”遂转身回房梳理七鼎境界，跃龙门有过一战，可那不代表能把七鼎境界全部摸索清楚，她还需要一些时间。 肖锋、陈华众学徒由衷地产生一个念头：“绝巅学徒当如是也。” 不可否认妖族内部的效率以及大玄气师在算招一道上的精准狠辣。 即使林相顿悟轻重第四境，可妖族或仗着皮糙肉厚、速度惊人、手段诡谲之类的一技之长，或倚凭曾经是四鼎、五鼎的高绝境界做到以道破术，还是压得林相死死的，让他不得不全力以赴地应对试炼台上战斗。 在妖族发现学徒位阶的死士无法做到逼出林相底牌后，他们毅然让那些四鼎甚至五鼎的玄气师降境入场一战，他们也是给林相造成最大麻烦的对手。 第二百九十二章 他的命灵是什么 偶尔派遣上来送死的一二鼎小妖甚至成了某种意义上林相放松心神的消遣。 期间还有妖族试图借着林相对一二鼎小妖的心不在焉以此埋伏，可惜他们低估了九觉通晓的可怕，在那只暗藏杀式的小妖上台时，林相九觉已经反馈出危险的兆头，他自然是全力以赴，三鼎对二鼎，技巧不如林相、修为不如林相，那什么阴人？ 接连好几次，妖族大玄气师们终于确信林相心觉惊人，关于林相自身命灵的猜测里面豁然有‘超凡心觉’在列。即使有一个猜测的答案，可妖族对林相命灵的试探从未停止过。如台上的这一场战斗。 一只明显是降境入场的蝎妖精擅一手灵魂玄术。 灵魂玄术它与夺舍、重生、诅咒等玄术归属于玄系，如同命灵分为气门、玄门一样，对于那些难以直接观测描述的玄术都归于玄系玄术。地风水火这类可以直接描述观测的玄术又归于气系玄术。 玄系玄术所引发催动的天地灵气至今也没有一个确切的说法，可以确认的是天地灵气是由各种灵气交织汇聚在一起，其中蕴含着可以与灵魂这类不可知之物共鸣的灵气。也是此刻蝎妖能一眼看去能让林相心生恐惧的缘由。 对深研身魂理论的林相来说，他凭借自在观很轻易的能看见身体各处在外来的天地灵气之引发下产生恐惧状态下的本能反应。这些天地灵气在于海域交融时，竟然可以无视林相自身的意志进入他的身体，从而产生效果。林相甚至能感觉到其中一二天地灵气引发几丝生气的异动。 至于为什么能无视自身意志，林相也有所猜测。他在纠错群见过一份大纲梗概，那是对世间万物皆是天地灵气组成的论述，具体内容需要积分兑换，可单单看到这个大纲，林相已经能有所领悟思考。结合此刻的情形，那份资料里的论述应当是正确的。 面对身体各处本能反应在自在观湖面激起的巨浪涟漪，湖心林相岿然不动。明悟何为我，何为青山后，对自在观的运用他愈发细腻。他以静观动，能看到恐惧来源何处，以灵魂对命魂的本能压制，他身体的异样只持续短短一刹那，剑光乍起，蝎首喷血而飞。 之前和水生交谈的猿妖瞪大了眼睛，收集情报多年的他，自然明白问题出在哪里，他问出所有妖族的疑问：“他的命灵是什么？！” 玄术释放需要玄气和天地灵气共鸣，这需要周转对应的经络脉穴，有的玄术还需要依靠言咒、手势的辅助来与天地灵气共鸣。可即使是命灵玄术，它也是需要调整气脉的，不可能在短短一刹那解除蝎妖对自身的恐惧。刚刚林相的反应只有俩个可能，一是林相身上带着某种玄器，二便是他的命灵了。 可多次试探后，妖族都确信林相身上没有其他玄器，最多那剑匣里的剑属于天下名剑一流。故而每一次试探都圈定出不少命灵，再结合之前的情况进行梳理，把自相矛盾的选项去掉，留下有可能是的结果。 蝎妖的上台即是对某一结果的验证，结合此刻影屏上的战斗播放，现在不少妖族直接把最大可能的‘超凡心觉’划去，他们觉得对方表现得心觉明锐，可能不是命灵上面的原因，不然无法解释此刻林相一剑飞蝎首的缘由。 猿妖看着纸上关于林相命灵猜测的百来种结果，这些结果一一验证过去不知道又要派多少妖族上去探底。他的职责即是把过河卒的功效发挥到最大，抛去对那些学徒的同情，他再次结合这一场战斗，写出相应的情报分析转呈给族内大玄气师。 林相面无表情地把这只上场就发动玄术禁锢自己的翼妖斩落，他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多少名对手，只能从增长至五万盈余的环气窥出这几日遇到的对手很强、可与自己一决生死。自从伏地妖败亡后，之后的对手除了少数几个是不服气来求胜的，其余尽是这类用各种玄术试探自身命灵的。 镜水湖畔，柳宝师看了眼昏暗的天色，道：“很晚了，我回去休息了。” 申明道：“你不看那些妖族的推衍结果？”他朝广场内穿行在各个妖族群体的小妖们微微一点头，“现在他们已经圈定一百二十余种命灵了，我也很好奇姚李子的命灵是什么。”让莫愁湖湖祝如此孜孜不倦地要把他收入山门，之前楚梦焚宣称的超凡心觉在妖族的不断试探下，已经彻底遭到否认，也引发人族们的好奇，他们可是见识了林相带路时那份先知先觉模样的。 楚梦焚遇到旁人对她的询问，她直接白眼一翻来句：“我啷个晓得。”瞧她这滚刀肉的气势，谁还敢朝一名七鼎玄气师刨根问底。 柳宝师道：“我等明天清晨吧，那时自然知道是什么命灵，况且那些夺魁热门都还没上场呢。”他朝包三的方向微微轻抬示意。申明见状点头。 由于那日诸多领队表示要等莫愁湖一起走，阎浮提的人族出于无聊以及对林相能走到哪一步的好奇，或多或少对这场学徒试炼投下不少注意力。 柳宝师一走，其他几人呆了一会儿也往回走，他们走时申明偏头问到留在原地的林冬煮：“你不走吗？” 林冬煮面无表情道：“我和你一样，也很好奇他的命灵是什么。”申明不多言，双手环抱看着石台上林相双剑如龙肆意纵横的身影，耳边听着妖族细碎的交流。 五月廿一，卯正初刻（早上六点），东方天空鱼肚白。 申明和林冬煮还有其他人都在镜水湖边等妖族圈出答案，结果也没等到一个确切答案，依旧是把圈定名单上的命灵继续减少，两人对视一眼摇头失笑。还以为妖族能在百道命灵里面圈出结果，现在名单上还剩下的八十多道命灵，这些命灵道道不凡，无论姚李子的确切命灵是什么，都将属于举世无双的命灵一列。举世无双，放眼天下再难找到第二道类似的命灵。 妖族圈出的命灵里面，自在观赫然在列。 第二百九十三章 一元之数 妖族以剩下的命灵开始准备相应的试探方案，这一试探又是几日过去。这次的搏杀比以往更为暴烈，短短半日近两千妖族伏尸于试炼台上。林相已经站到七里方圆试炼台的中心五丈处，剑匣也给他挪到了身后一里地。万胜功成的他全然已经有了绝巅学徒的霸气，不需要再拿出之前的小心算计来求胜。 试炼台恢复林相的状态只需要三刹那，这一次上台的妖族全是近身搏杀的妖族，落点都选择离林相最近的十丈距离而出现在试炼台上。如此短的距离，搏杀间往往是一剑内生死两分，林相一剑在奔流玄术、轻重四境的加持下也只需要五个刹那，基本上十个刹那（十秒）就是一场生死决斗。如此短的时间才能会造就短短半日近两千的血杀战绩。 即使如此，也只是把八十多种命灵剔除了其中十三道，还剩七十五种命灵在其中。 漫长的试探厮杀依旧在继续，林相的存在让这顶魁首桂冠显得异常夺目璀璨，见过阎浮提撑天血柱的妖与人都相信一件事。击败上面那个双剑飒飒的人，即可以称为有史以来最强玄气学徒。以最强学徒之身踏上灵玄之路，这般梦幻开局，不知激励了多少学徒们的气血。 短短十来天的狂热血杀竟让林相的环气增长达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步。 十二万九千六百道环气！ 林相再次斩下一只飞妖，感受到身体内的环气没有半分增长，心中暗道：“一元之数吗？” 人体经络脉穴有大穴一千二百九十六枚，据说每一枚大穴里又有一百枚小穴，合起来也是一元之数。感受到此刻环气的数量，林相在想，会不会是每一枚经络脉穴都有一道环气？也因此限制了环气的继续增长？ 环气达到极限后，林相依旧没有感到什么天花乱坠的特殊情况，唯一特异的情况可能只是来源于外界。 从昨日环气不再增长开始，太玄灵妖对林相的打量从未有一刻的停止，若不是试炼柱结成的场域能隔绝太上伟力，可能林相早已经倒在这太上一眼之下。 已是六月初二。 直至今日，妖族只能做到把林相的命灵圈定到只剩五个答案的地步，其中赫然有自在观。剩下四道命灵也如自在观一般，难以再做试探，即使是这样也够了。 水生拿出一枚火龙果一口吞下，汁水从嘴角流下，上翻的鼻孔吐出俩道白色气浪。 “我来吧，已经看了四十多天，该看的也看得差不多，后面就看临场发挥。”水生手中记得差不多的资料放到旁边猿妖手中，浑身披着乌金丝甲胄，不少红色毛发从甲胄空隙冒出，步伐沉稳地往试炼柱走去。 “剩下的命灵无非即是那几种，这段时间已经把他双手剑法的上下限看得差不多，加上命灵与轻重四境，无非是上下限的波动，该结束了。” 察觉到水生的动作，妖族惊呼，申明也开口道：“开始了吗？”算完底牌，开始正式摘魁的称王战。 一只比成人高出半个脑袋，浑身微红毛发，猿脸狰狞，上翻鼻孔吞吐白气的猿妖出现在石台上。 林相这一刻心头警铃大作，九觉传来远比之前伏地妖还强烈的警示，对面猿妖头上有一圈远比身上毛发更为鲜红的长发，如顶着一个红红火火的鸡冠——炎冠猿妖。 水生没有第一时间发起进攻，他看着双剑在手的林相如在看画：“炎冠猿妖，水生。” 林相笑很久没有遇到这么有礼节的妖族了：“秋城，姚李子。” 水生眼眸轮动道：“听说你是乌南人？乌南城可没你这般出众的人物。” “家住在乌南城外西南边的山坳里，向来很少同外界接触。” 水生笑，一张猿脸笑得几分狰狞：“乌南城外西南方可没什么山！”话音落下，他手指交错结印：“霜在火尖滚，形散意不乱，霜火！” 水生的一鼎命灵玄术只有水火复合型的命灵才能录入，其他修习者强行录入将会导致体内玄气在转换霜火二态玄气时冲突。 “嗤！” 水生全身微红的毛发燃起白色火焰，细细看去，每簇焰间上有一朵微小精美的霜花随火舌翻滚。水生足下猛踏地面，身子电射向林相。 林相怎么也没想到，几句闲谈会让自己心神差点紊乱失守，若不是自在观阻止了湖面滔天巨浪对湖心的侵扰，指不定就要给水生一击得手了。毕竟他和林泳澄都心知肚明这个身份可是经不起推敲的，面上不露丝毫神色，也对水生的言辞不置可否，压下心头的燥意，双剑翻飞，封锁住水生接下里的追击路线与行动空间，身形如龙，脚步一错侧身避过水生这一劈爪。 劲风撕裂空气，林相明显感到剑上传来一种古怪的黏着感，传过去的劲道也像是击打在一粒粒小球身上。丢了先手，林相选择守势，双剑或支或挡，把水生一对白焰翻滚的猿掌封在三尺外。 水生的命灵玄术古怪异常，让对方身上带着诡异的黏着性，每次林相回剑都要多用几分气力。而且剑身好几次抽在对方身上，就像是抽在一排橡胶球上的触感，力道被分散不说，还因为那诡异的黏着性，让自己回剑困难。 镜水湖畔的妖族与申明几人明显看到俩人不知道说了什么，林相先手丢失，而且一剑一剑落在水生身上，总要被对方身上那层白色火焰消去大半力道，还依靠黏着性再多费林相几分气力。精通唇语的也没办法捕捉到水生的话语，因为他嘴上的红毛把唇形遮挡住，完全没办法读全内容。 手上拿着资料的猿妖眼里流出几分了然，关于申明一行的资料早在几天前就摆上族内大玄气师的案头。一位大玄气师看了林咏澄为林相捏造的姚李子身份后，轻轻道：“这个身份我感到有点问题。”这位大玄气师的命灵是偏向预测分析一类的，他的预感向来十之八九都很准，算招时，对方会优先选择哪门剑术就是由他来判断的。 水生在拿到资料后，自然有了台上语言攻破林相心神的一幕。 第二百九十四章 来自水生背后的算招 柳宝师眯眼打量石台背面投影里的水生，片刻后道：“原来是水意。” 申明毫不介意身份，开口请教这位玄气师：“什么是水意？”其他人也留意过来，等着柳宝师的说明。 “水命灵包罗万象，其中有一个分支，是介于气门和玄门之间的特性。这个特性我们喜欢称它为水意，带着水的意气，是水也不是水，如同刀意剑意一般，只论意气，偏偏这意气又属于水命灵。 “要知道同样是水命灵，由于灵魂上的差异性，俩人的水命灵也会有所不同。这水生之所以能以天生亲火身获得水命灵，也是由于这份灵魂上的差异。他的水命灵最大地特性就是让自身拥有水的意气，火的形质本身就带着几分水的特性，火海、火海，海就是水的一种样子。 “所以，水生身上的火焰能借助水意凝结出霜花，依靠霜花的附着性，让姚李子的剑在接触到身体的一刻，牢牢把剑吸住，姚李子收剑时自然要多一份挣脱霜花的力道。而且，那层白色火焰在水意的加持下，从无形的火焰转到有形的质地，就像是一层涂在身上的岩浆。每一剑落在上面，水意凝火成珠分散力道，再依靠霜花耗去姚李子气力，这么循环下去，姚李子迟早被他耗死。” 听到柳宝师这般分析，几人脸色都有些凝重，这么看来情况对林相异常不利。想不到姚李子称王战的第一场就遇到如此棘手的对手，也不愧于水生的黑马名头。 猛攻，难以伤敌，自己还要耗去气力。长守，那就要零容错，稍微被那对白焰猿掌擦到，林相铁定重伤，守不可久，久必败。 试炼到现在的林相战斗经验已经异常丰富，接连几剑后，他做出和柳宝师一样的判断。 “零容错的守吗？ “总算有个像样的对手让我看看这一元之数的环气能有多么强大的能力了。我现在可以一气十八里，比四鼎玄气使高出整整三里，我不信你的一口气比我还长。 “你换气，脏腑就要鼓动呼吸，身形就会有细微走形，一走形架子就乱，那就给了我一击即溃的机会。 “剑心连环本就以守御出名，加上我这悠长的内息，我想我能守下！” 林相拧腰发力，旋转身形，脚步交错，剑势回旋，一剑接一剑，回旋往复绵绵不尽。其中还夹杂其他剑术的影子，在自成体系的剑术修为下，完美地和林相的剑势结合在一起。 这一刻的林相守得滴水不漏。 “之前的试炼让他自身剑道技艺再次拔高一截，顿悟轻重四境，技巧上面他已经做到学徒的巅峰了。”水生察觉到对方的守势，心头做出判断。他本想凭借自身过人的防御、以及霜火的黏着性活活耗死林相，在百息过后，倒是自己首先感到脏腑窒息，之前吸入的一口气将要消耗殆尽。 水生抓着一个机会，挥动猿掌逼开林相，借机换气，吸气的那一刻眸子骤然一缩，他眼里林相没有换气，直接合剑冲来。 七步寒星点！ 这是族内大玄气师针对林相内息比自己绵长进行的算招，若不是心中早有预料，自己定然要被这骤然携剑追星赶月而来的人打个措手不及。 所幸，自己早有准备。以锋利爪刃在身前一撕、逼开林相而导致中宫一线空门大开的空间内水灵气骤然流转，水生身上白色火焰顺着水灵气在身前猛然焚烧成一片白色火幕横戈在林相与水生之间。 二鼎命灵玄术【降火之原】，类似通玄师起手给自己营造地利的场域玄术。只见白色火幕如流水泻地，在青石地面如水一般溅起几朵白色焰花，瞬间铺满水生周身三丈地面。林相一直和他贴身短打，自然也在其中，加上自己疾速突进，剑尖还未接触到白色火幕，脚下的白色火焰已经朝脚上缠来。 仿佛与楚梦焚对练时刀剑不曾有过交击声如舞蹈一般你进我退般和谐自然，林相与水生此刻亦是上演如此一幕，正迈出第二步的林相不是踏步前进，他落脚的方式明显是点地后退！脚尖在地面一点，身形猛然后退，卷起的白色焰花徒然地一扑而空。 水生心头一紧，大玄气师的预案里最差的情况出来了，自己场域玄术被骗，反而没留下对方。所幸自己这一次换气完成，加上降火之原在自身水意命灵的更改下，可以如海水跟随脚步移动，猿足踏地溅起一片白焰涟漪，猛然扑向林相。 林相自然不会傻傻地在对方场域玄术里对战，刚刚惊鸿一瞥已经让他确信那三丈火焰覆盖的空间依旧带着水生之前身上火焰的束缚效果。剑势一转，游星剑术落在剑上，开始游走在三丈火域外与水生周旋，依靠利刃划空残留的剑气封锁水生对自己的身形封堵。 两人开始走位、堵位、抢位的漫长过程，回到之前林相那一退。林相七步寒星点起手时，依靠玲珑一心六用对九觉的增幅，察觉到水生呼吸、海域玄气与灵气交换的频率、对交战以来时间的计算等细节，九觉立马感到几分异样，可是剑势已起，在迈出第一步时九觉只能做个最模糊的判断：大玄气师有算招？ 是！ 得到一个模糊的答案后，林相立马相信，和林泳澄楚梦焚对练时，他可没少做这类预感，事后证明他都是对的。那么第二步落地时，自然由进改为退了。 “该死！他内息比我绵长，我换气、他也不换气，他总能抓到我要回气回力的机会，可我现在根本攻不破对方的剑势！” 几番堵截不成，水生徒然发现自己完全没办法依靠白焰封锁住林相，反而被对方抓住自己回气的机会，跃入火域一顿抢攻，若不是大玄气师对林相剑路有过好几种预案都留下陷阱伺机伏杀，水生早已倒在试炼台上。更让妖泄气的是，几次陷阱伏杀都给林相洞悉脱网而去。 “看来还是得贴身短打，依靠三鼎玄术一击即溃。” ****** 有书友在猜断不断剑，写得顺多写了千来字，再写一会儿，把结果写出来，过了零点发出，明天中午那章就没了哈。 第二百九十五章 斩水生 水生心中有了判断后，周身场域玄术一敛，白焰不再缭绕升腾三丈空间，牢牢锁在自身一尺范围内，增幅自身的水火玄气强度、对水火灵气的吸纳转化，让周身的水火灵气浓度提高、让自己可以更快地引动天地灵气。 林相瞧见知道对方是打算和自己贴身短打，刚刚已经可以死死压制对方，现在自然也是一样，他没理由畏战。况且，走练气路线的他也只有近身才能获胜。身随剑走，游星剑术再次改为剑心连环这门剑术。经过试炼台的磨炼，他现在可以说是三千门剑法都一一调整成自身的剑术，可最适合自己贴身短打的依旧是录入命灵的这门剑心连环。 在爪剑相击的时候，水生早已引动玄气，细细地震颤过几个特定窍穴，配合脏腑律动，手印快速变换，施展出一门玄术：“叠浪！” 水生录入的三鼎命灵玄术【叠浪】是一门借力打力蓄积力道的法门。 “走水拳！” 加持叠浪玄术、霜火玄术的水生舞起一套拳势同样绵长的拳法贴近林相。这一次他要凭借叠浪玄术不断加持力道的特性，在和林相攻守相对的时候，以力取胜。 剑拳交击俩次，林相眉头一挑，“力道增大了。”剑心连环本就蕴含借力打力的法门，林相对此自然异常熟悉。 “对付这类借力打力的法门，一开始就要打断他的势。”林咏澄对自己剑心连环的评价穿过脑海。同时还有与阿喜、楚梦焚对练是她们对自己展开剑心连环时的处理浮现心中。 林相双剑交错玄气在剑上腾跃，奔流玄术开！奔流玄术的珍贵在此可以窥见一斑，不需要手势言咒的配合，只需要玄气刺激经络窍穴就可以施展开来，远远比水生的叠浪更加优越。 林相剑速加快，身前出现一片稠密的剑光，日光落在这片剑影上闪烁出一片刺目的白。剑划破空气的气流带上凌锐的切割力，石台地面出现浅浅的剑痕。在剑身斩在水生手腕上被反震回来后，林相借势拧腰发力，脚步交错，身形旋转环心连剑顺势斩出，双剑拉出一道道圆弧剑光环绕周身，剑光跟随剑势、与剑身上玄气于空中的残留相结合，是为剑气。 在林相同样使用借力打力的剑心连环后，水生惊恐地发现林相自身剑法在之前对手的磨砺下，达到无轻无重之境后竟然迅速融汇贯通，此刻对方剑身仿佛不带丝毫重量，只有在于自己相接触、将要收剑远离时才震出力道，其余运剑之时不漏分毫出来给自己借力。 水生看到这熟悉的一幕牙都快咬碎，走水拳取的是凌波轻盈水底不惊的气意，在叠浪玄术的加持下，自身每次借到的力道都深深潜伏在水底，只等那份力道透出水面骤然炸开的那一霎，走水拳杀势——灌江海也顺势甩出。可他万万没想到，同样是借力打力的法门，对方掌握的也比自己高深。 林相没有换气，身形精准地踩在剑心连环施展开来的最合适地位置：“下者以力运剑，中者以气而御，上者以意运之。无轻无重的最后即是剑意的大门，现在我以气斩你，你对我使用借力打力的法门？你先做到以气运拳再说！” 这句话林相没有说出来，可他眼神已经暴露了他的嘲讽，看到对方脸上的笑，水生上翻的鼻孔吐出一口浑浊白气，猛然撤出战圈。 林相九觉敏锐地察觉到什么，丝毫不给对方机会，直接黏了上去，明显对方红血要开大了，不集火秒杀难道还看过场动画？林相双剑在奔流玄术的加持下，纷飞狂舞，水生身上的霜火也也不能有效地阻挡如此密集的切割。一剑切水，水自然片刻就恢复，若是百十剑切水，百剑落处，那水只得瞬间炸开，一百条线可以组成一张面。 水生右臂瞬间爆出一团殷红血花，水生不管不顾，在他以伤换伤的打法下成功给他释放出玄术。只见他左臂抓住头上最为鲜艳的冠毛猛然一撕，血花飞舞间，白焰猛然升腾。炎冠猿妖以冠为名，实力越强，冠毛越华丽鲜艳，撕冠便是一道搏命玄术，刻进炎冠猿妖身体本能里的玄术，冠毛沾血在猿脸上画出几道血痕，玄术成。 炎冠猿妖是一种很奇特的妖族他们天生有一道录刻在命灵上的玄术，这道玄术一境只能释放一次，且不累积，试炼台也不能复原这道搏命玄术的缺失。水生原本是为包三留的，想不到竟然第一场称王战就用出来了。 猿妖的搏命玄术名为【增持复苏】，可以增强自身身体力量与速度，更主要的是让一道命灵玄术或者命灵能力、本命玄术跳过经络脉穴的衰竭复苏期，直接再次释放，同时根据自身的修为增强释放术法。 水生的搏命玄术可以增幅术法三倍多一点，他选择的是降火之原。水生四周空间瞬间炽热如水，热度带起星点白焰缓缓荡漾在石台的十丈空间内。林相察觉到如水波荡漾的热力缓缓缠绕住双手双脚双剑，自己每一次舞剑都比原先更耗力三分，而且水生身上白焰的黏着性又让气力再多耗五分。林相知道，这般消耗下去自己将会被对方活活耗死，之前一剑多耗三分气力还能凭借绵长内息支撑，现在一剑多耗八分气力，内息再过绵长也弥补不了其间的差距。 奔流玄术的强悍之处在于根据凝练次数而不断提升，只要经络脉穴可以承受，玄术可以一直释放下去。环修成一元之数后，他的凝练次数已经高达四百次，远超四鼎玄气使的普遍凝练数，与五鼎玄气士的凝练数也只差了一线。 林相之前有所克制，怕自己玄术运转太狠，还未破敌，身体已经先行崩溃，现在水生已经是要拼命了，他若是还顾忌倒真应了那句：“犹豫就会败北！” 环加奔流的组合让林相双剑速度骤然飙升，玲珑与九觉第一时间洞悉降火之原周遭的白焰对身体的束缚，那些炽热感在海域的周身流转下倒显得无足轻重。自在观得到玲珑与九觉的回馈后，把身体在对方场域受到的阻碍一一调整，依据湖面上的细微涟漪查知到束缚着重挤压了身体的哪个部位，同时得出自己哪个部位的发力、玄气的刺激可以做到弥补这些负面效果。 一开始林相还有些凝滞地舞剑，在自在观做出调节并压制住身体保护自己的本能反应后，玄气暴烈的急窜在身体经络脉穴，不同频率的玄气鼓震刺激相应的肌肉骨骼筋带，自在观对本能的压制让玄气损伤身体时，只看到血花飞舞、肌肉炸裂，林相的动作却没有丝毫的走形，一剑一式的转圜愈发自如流畅，耳边传来水生的惊吼：“你为什么不受束缚！？” 撕冠唤起一道束缚玄术，玄术只在开始时让林相手脚一慢，之后依旧奔流如长河，气势涛涛誓决海堤。 双手剑心连环，剑势回旋绵绵，身形旋转如陀螺，环心连剑带起的剑气剑光环绕切割，无轻无重的以气驭剑技巧下，林相剑速在灵气流里面没有半分凝滞，灵气不但助长其剑速，还随着剑势汇入林相剑身，形成更多的环身剑气，加上观潮玄术的展开，气焰滔天当如是！ 林相的剑于灵气中是轻、疾，落在水生身上却是重、沉。水生周身白焰纷飞，在林相飙升的剑速下，再精妙的防御法门也抵不上临身百剑。 六息。 水生再也挡不住林相成型的剑势，只见一卷狂风扫过水生身躯，白焰崩散，血肉翻飞，一地残骸。 阎浮提妖族皆默，水生的守御能力在阎浮提众多学徒妖族里是数一数二的，同境界几乎没有人能攻破他的防线，面对林相时，无懈可击的守御也成了一地碎肉。在林相这等攻杀能力下，谁也不敢说能绝对挡住剑势大成的林相。 “只有以攻对攻，在他剑势未成之前，一击击溃。”包三淡淡道，同时准备上前。到了这个地步，再派死士摸底已经没有意义了，只有最顶尖的妖族才能让林相翻出一张张底牌，顶尖妖族又岂会是死士一流。 旁边豹人拦住包三，道：“先等等，这次的加速玄术应当是他能开到最大化的情况，让族内对这个调整完预案，你看后再上台。” 包三舔了舔嘴角獠牙：“好。” 申明看着石台上收剑的林相，嘴里嘀咕句：“剑刃风暴？” 刚刚林相双剑狂斩，气旋回荡周身，如同一团旋转的风，风中带剑的旋风。这让申明想起均国小说里面那个名为格罗姆·地狱咆哮的传奇技能。 那些关于这位兽族剑圣的小说都是来自一款名为艾泽拉斯世界的热门游戏所衍生的小说，在那个游戏里格罗姆·地狱咆哮用出剑刃风暴的时候，与刚刚林相双剑狂舞的样子竟然有几分类似，唯一差了点的是林相的剑势没有游戏里风雷大作的光电效果，不过若是到了高境在天地灵气加持下，真给林相用出这门剑术的样子可能比游戏里面还炫酷？ 第二百九十六章 秦南袖跃龙门 申明更多的是想到秋城那位叫做格罗姆的人，剑术与均国的那位虚拟人物类似，姚李子同样出身秋城，秋城也有一位格罗姆，他们之间似乎可以联系起来？ 旁边陈华一众学徒听到申明的话异常赞同地点头，他们可是也有看过那位兽族剑圣混剪视频的。陈华更是明白为何当初指点自己战法时林相如此轻描淡写，原来对方早已窥见战法脉络。妖族对林相的情报他也有所耳闻，三千门剑法想想都流口水，想到当初林相随口给自己建议学习的剑法在对方手上一一施展开来，再结合点拨战法时的描述，他在想应该怎样从他口中弄出一门绝世剑法来融入自身战法中。 莫愁湖弟子眼中的狐疑之色再也压制不住，这段时间她们好几次都有看见林相隐约使出那门传说中的玄术迹象，可惜只在典籍中见过其描述，无法确信一定是，故而有心问及湖祝，却又不知从何问起。至于楚梦焚……她有些头疼地揉揉额角，心头嘟囔道：“真是个不省心的家伙，剑术风格和秋城决斗场的名字一联系起来，之前枪宗做的割裂全都没效了，这家伙能活下来一定要先把师徒名分定了，不然给那些老妖怪知道他九觉通晓，还有师傅收徒的份儿？”想到这里她不得不暗骂一声：“该死的狸妖！”狸妖领悬赏的事已经让不少人把目光落在台上的林相身上，虽然是怀疑，可这么多人的注视都让楚梦焚感到几分压力。 缘由她也问过狸妖，狸妖道：“为小主博得一二生机？” “博得生机需要败坏人家名声？” “这么多人悬赏小主自然是想得知九觉的秘密，若是死人再无半点价值。我以问心阵拿到赏金，那是诸多势力投在我这艘船上的钱，小主死了，这船也就沉了，他们不想自己的钱打水漂自然要护得小主一二，有时仅仅是一个态度都很重要。” 楚梦焚抿唇：“你卜卦得来的？” “正是。” 楚梦焚再不过问，毕竟狸妖只是领了一个消息的情报悬赏，没有把林相卖身出去，事后给人得知最多也是林相名声败坏一点，活着比名声重要。 秦南袖双手环胸，左手不经意拂过耳畔银坠玉珠，狸妖领悬赏、自己一路上的发现加之这段时间对台上林相的观察，怎会猜不出那人的身份，也知道那人为何不愿见自己，毕竟中间隔了太长时间，可是这些都不重要，因为余生很长。 她嘴角微微勾了下，这般意气风发的样子，挺好的。你活着，也挺好的。瞧见妖族又开始派小妖上去送死拖延时间，她也再看转身往飞蓬园行去，白裙飘飘，如登云端。 …… “嗯，你刚刚叫我四木？” “对呀，你看你名字哦……拆开后不就是四个木嘛……” …… “你看哦，我行十六，四个木也刚好十六划，出于江湖道义，我叫你四木，你得叫我衔杯。” “十六字令，燕衔杯？大燕秦南袖，大燕衔杯？衔杯？” “你叫不叫！不叫我糊了你！” “……衔杯，你好。” “四木，你好。” …… 感受到秦南袖身上传来的灵气波动，所有人与妖都惊讶地看着那道婀娜背影，这是在跃龙门？ 楚梦焚挑眉扶刀亦步亦趋地跟在秦南袖身侧，秦南袖瞧见，凤眼一挑笑道：“你这是作甚？” 楚梦焚淡淡道：“替你护法，莫愁湖加燕国的招牌想来还是很好用的。”话音落下，一倾刀意氤氲眸间，任何想要阻碍秦南袖破境的妖族为之所慑，竟然不敢妄动。 黎粟安反应过来，直接一招呼燕国的名士全部护在秦南袖左右，更有常驻阎浮提的两位七鼎玄气师和一名大玄气师出现在秦南袖十丈内。燕国公主跃龙门，妖族若是不怕燕国大举南下，自然会出手阻挠，可想到那个山北强国对皇族跃龙门的重视，所有想要违背神宫命令出手的妖族心头都微凛，况且这还是那名独夫最宠爱的两名女儿之一，燕国明珠秦南袖。加上楚梦焚的挺身而出，更是让不少妖族按下那份铤而走险的心思。 秦南袖笑道：“心胸够宽广的啊。” 楚梦焚道：“你那天说的话挺有道理的，旧情遗憾不可追。即使你我道不同，可今日我不曾出手，导致你跃龙门失败，想来心头会落下间隙的。” 秦南袖眸色微动，她自是明白楚梦焚的意思，她怕妖族出手阻碍自己破境，到时自己定然是身死道消。死人的位置谁也顶替不了，旧情却是可以雨打风吹去的。若是因为今日她不出手导致自己道消，今后她怕是难以得偿所愿了，为了偿愿才出手……想到这里，她轻轻吐出一口气：“秦南袖，要加油啊，对手很强呢，慢慢来不要急，开始不是自己不重要，最后是自己才重要。携手之前后与偕老之手可是不一样的。” 秦南袖垂眸道：“那你的烧尾宴什么时候办？要不要凑一起？” 楚梦焚道：“回秋城再说吧，到时候看能不能请傅先生入席，毕竟能跃龙门，终究还是受了傅先生的点拨。” 秦南袖心口一堵，请傅洪喜那枪宗林泳澄不能落下吧？你这烧尾宴是顺便来个丑媳妇登门见婆婆？几日不见这楚梦焚怎么牙尖嘴利地利害？忍不住道：“你是来替我护法而不是来乱我道心的？” 楚梦焚笑，明艳不可方物：“我可没本事乱你道心，你道果又不落在我身上，且当外道惑心之言即好。” 秦南袖听她一言倒是心头清明不少，按下杂七杂八的心思，专心破境。行至飞蓬园门前，她轻轻吐出一口浊气，龙门跃过了。 七鼎玄气师，秦南袖！ 感受到白裙飞扬间的玄奥气息，燕国的大玄气师、黑衣老头轻声道：“贺喜公主烧尾成龙，可入储君。”声音落下，燕国的所有人纷纷躬身行礼。 燕国储君比之均国还要严苛，不入龙门者不为君。 第二百九十七章 斩阎罗 秦南袖向四周回礼以巩固境界为由先行离去，临末瞥了楚梦焚一眼，楚梦焚瞧见了她眼里不服输的意气，噙笑点头遂转身往镜水湖行去。她知道，林相可是还有好几场称王战呢。 人群里的周平神色复杂，早已知晓对方将要成龙脱俗，可是没想到竟然这么快，而自己还在龙门前蹉跎，也难怪人家在秋城瞧不上自己，掩在袖中的拳头微微握紧。再想及秦南袖的表现，看样子她跃龙门的契机竟然落在试炼台上的那名学徒身上？林相这一场试炼日可是给不少人、妖带来几分感悟甚至破境之机，可想到其中有个秦南袖，周平心中就是觉得不甚爽利。 跟着秦南袖一起进入飞蓬园的秦出云倒是丝毫不见外，连着几个密友缠着秦南袖询问龙门之路。在燕国同样是皇族，即使不入储君可跃龙门和不跃龙门可是天差地别的待遇。 秦南袖道：“找到自己的龙门之路啊？很简单啊，找到自己执念，以念立意，形成自己行事风格的意气，告诉天地你要成为怎样的人，让天地听闻知晓你的声音，自然跃过龙门啦。” 秦出云不依不饶地道：“袖袖想成为怎样的人？” 秦南袖掩齿眯眼一笑，活像一只偷鸡的狐狸：“后宫佳丽三千，我独宠一人。” 秦出云听到这般彪悍回答直接愣在当场，秦南袖心情靓丽下背着素手迈步至檐下取出一碗侍女准备的梅子汤轻轻饮下，轻声道：“盛夏梅子汤，碎冰白瓷碰壁响。” 秦出云回味过来，走到她身后听到这句话，翻个白眼，这话前面可是还有四字的，她道：“难怪那天赠剑时瞧见剑纯少年拒绝了我，你这么开心，感情在这里等着呢。” 秦南袖回眸笑道：“我有说什么吗？” 秦出云一滞，彻底服气，直接从旁边侍女手上拿下盛梅子汤的碟子去和王琪几人分享她的猜测了。 秦南袖却是嘴角含笑地站在檐下抚着耳畔玉珠望着那道撑天血柱怔怔出神。 六月初三，辰正初刻（早上八点），阎浮提镜水湖畔。 包三出现在试炼柱下，此地人与妖都知道又一场称王战开始了，加之包三过去三十年在妖族学徒间的名头，所有人都知道这将是一场重量级的碰撞，故而镜水湖畔早已没有落脚的地方。申明等人干脆直接在其他影屏上观战，只有楚梦焚一个人在镜水湖畔从昨天呆到今天。 包三穿着皮甲，浑身暗黄毛发根根竖立，锋锐气息望而生畏，豹掌上四根利刃吞吐不定。干脆利落的滴血上台，苍火盛开下，包三出现在石台上。 林相睁眼，见来人笑：“是你呀。”心头警铃大作，九觉皆通的他敏感察觉到莫大的危机。 包三没有接林相话茬道：“我今年四十七岁，三十三年，我走到三鼎学徒顶峰后的三十三年里都在学一件事学习无轻无重，只为了等待今日称王夺魁，我等了三十三年。” 林相道：“佩服。”佩服其为了部族甘愿放弃跃龙门，蛰伏至今。更佩服他能在学徒位阶做到无轻无重。只有他才知道，学徒位阶能做到无轻无重是多么困难。 林泳澄、阿喜两名高境玄气师的悉心教导、暗馆藏书的坚实道基、楚梦焚的倾囊相授等等诸多自己知道的因素、以及林泳澄楚梦焚等人没有说破的因素才造就林相能在学徒位阶做到无轻无重，而包三据说全靠自己摸索做到的这件事，也因此让部族与其商量滞境等待试炼日的事。 包三龇牙笑道：“很荣幸能与你一战，让我见识见识昨日那门剑术吧，可否告知其名字？” 林相道：“昨日那门剑术名为斩阎罗。” 此去泉台招旧部，旌旗十万斩阎罗！ 万道环气称作万胜，一元之数的环气，前无古人，林相自然可以为之命名，想到前世听到此诗的激昂澎湃，故他把一元之数的环命名为【阎罗灭度】，环与奔流配合剑心连环使出的剑术自然也叫做【斩阎罗】了。说到这里，林相想到狸妖的卦辞，又是微微失神。 不少人可以读出林相的唇语，得知后陈华首先撇嘴：“哪有剑刃风暴来得帅气，不过阎罗这名倒是挺适合姚李子的。”一众学徒在那里讨论开来，说这好说那好，自此阎罗之名倒是流传开来。 申明闻言称赞一句：“好气魄。” 狸妖这段日子也很他们混熟了，加之七海商会也有关于对格罗姆的悬赏，双方有交易的情份在，自然说话间也熟络不少。狸妖摸着个从客栈里顺出的茶壶，靠在客栈门口柱子上，瞥着影屏道：“人家杀出气势来了，就夸人家名字取得好。当初小主上台，小老儿给小主拿来定场的两句诗可没少人说中二，瞧瞧现在，多少人都在传颂那句诗，你们啊就是不晓得小老儿眼光独到……” 瞧见狸妖在哪里阴阳怪气巴拉巴拉的没完没了，客栈诸人一头黑线，要不是前段时间嘲笑狸妖太狠，自知理亏不好还嘴，早就跟他对喷起来。 “……小主现在可紧俏了，”狸妖说得眉飞色舞，雪白毛发波浪起伏：“前几天走在淮道上，还有一蛇族的美丽女妖向小老儿打听小主，那蛇妖小腰扭得，啧啧，于是我就把小主、”狸妖挥斥方遒的声音一滞，他浑身雪白毛发炸立起来，整只妖直接胖了一圈，一股慑人心脾的杀气从背后袭来让他不敢说话。 一个轻飘飘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说啊，把你小主什么说出去了？”声音好听带着几分细细鼻音，里面含而不露的杀气却让狸妖心惊胆跳。 “秦…秦公主，我瞎编的，就说了小主不爱吃辣，不爱吃冰，不爱吃…其他啥都没说啊……” 秦南袖轻呵一声，带着淡淡薰衣草香从狸妖身后走过，她来寻楚梦焚不见才知对方一直呆在镜水湖畔，结果瞥见狸妖在那里胡吹海吹，忍不住用初入七鼎对灵气的操纵裹挟自身几分意气震慑了狸妖一下。 “以后别乱点谱，乱拉红线的妖可是要给抓去当药奴的，你说是吧妙吉祥？” 第二百九十八章 绝杀一击 瞧见秦南袖丹凤眉眼里似笑非笑的神气，狸妖耸拉耳朵：“秦公主说得对，秦公主最有道理了。” 秦南袖懒得再搭理，径直往镜水湖行去。 包三咂嘴，这名字里面的气魄可比镜水湖畔传的剑刃风暴来得壮烈多了：“好名字。豹族包三，请赐教！”豹眼一睁，煞气生，普通人高大的身形突兀拔高到一丈高度，皮甲明显是件玄器，在玄气灌注下亦是随着浑身筋肉急剧膨胀，视野里的人立豹子给人一种野蛮强壮的冲击感。 林相礼剑，道：“秋城姚李子，请！” 包三黄毛针立，肌肉虬结的豹掌骤然发力，石台被这力道震得微微一晃，包三带着豹子天生的爆发力，瞬移一般出现在林相三尺外。双掌弹出八支利刃，交错朝林相一撕，包三手臂蕴含的力道让空气呈现气盾形的扭曲，手臂撕动弧线的顶端、力道最大的尽头就是林相所在。 看到包三双掌掀起的扭曲气盾，林相眼眸狠狠一缩，自在观意象里湖面恶浪滔天。 “他的命灵是力量！”林相算是明白为何包三能在学徒做到无轻无重，先天命灵的优势得以让他明悟以力运拳。 命灵【力量】：你可以完美控制全身爆发出的每一分力道，也可以瞬间爆发出十倍的力量。 “他的一鼎玄术绝对是【力量】，与命灵力量配合，瞬间可以输出五十倍的力量。”结合包三掀起的气浪，林相第一时间做出判断。 热衷极限运动的林相可是记得拳王泰森一拳可是有五百到八百斤的力道，放在此间任意一个一鼎学徒刺激经络脉穴筋骨肉后都能爆发出此等力道。落在三鼎顶峰的包三身上，结合命灵与命灵玄术的配合，少说也有六万斤的巨力，真挨上一拳林相可以直接身死道消，难怪九觉会如此示警。 当豹子的爆发速度和蚂蚁的超强气力结合在一起时，是速度与力量在命灵的作用下完美结合。林咏澄说过技击之道的根本在于“速度”“力量”，这一刻的包三已经握住技击的根本。 林相根本不敢让剑和包三接触，身形一转，避开包三的撕裂路线。脚步交错，身形才微微转动，林相眼眸再缩，他看见包三双掌在发力后有微微地调整。 包三的三鼎命灵玄术知微产生了作用，这门玄术对近身格斗的意义重大，包三这等按照绝世天才路线晋升的妖族，即使滞境三十三年也不妨碍他做出和楚梦焚一般无二的命灵玄术选择。 林相毫不犹豫，猛然把奔流玄术展开到极致，如此才能在包三力量与速度结合的极致扑杀下做到辗转挪腾。速度与力量从来是相辅相成，大力一脚踩地爆发的速度自然可怕，可若是没有办法锁定目标自然无用。包三拥有豹族天生的体格结构、无轻无重的境界，对于细微的调控自然不再话下，也是林相上来就奔流玄术全开的缘由，他很清楚奔流玄术全开即是进入包三背后大玄气师的算招中了，可形如此逼迫不由得林相不做出此等选择。 奔流全开的状态下，一些势大力沉的剑法自然不再适合，包三需要应对的剑法自然少了一大截。不出豹族大玄气师所料，林相的选择了游星剑术，与包三周旋起来。 于是，包三心念一动，足部经络里的玄气骤然暴涨。迄今为此，林相对洞玄这门玄术的运用已经可以隐约洞悉灵气的走向，看见对方足部周围海域转化灵气的情况骤然暴烈，立马猜到对方大玄气师下的第一个套出来了。 包三二鼎命灵玄术【速度】，与当初在封锁带遇到的豹妖们类似的玄术搭配，可同样的玄术搭配落在会无轻无重的包三身上那就完全不一样。 包三仿佛是灵气流本身，身体不带丝毫重量，稳定、精准地封堵林相的路线，爪掌间含而不漏的力道更让林相确信那一爪下来是灵气汇聚势不可挡的杀招。 能打败魔法的只有魔法，打不够就加入，只有加入才知道什么叫做真香，能应付无轻无重的自然也只有无轻无重，这也是当初楚梦焚劝自己不要夺魁的缘由。一路的苦修现在终于让林相可以站在包三面前，与这上一辈的人物正面交锋。 身随剑走，灵气汹涌，一人双剑携着灵气流与包三周旋。林相半撤一步，让过包三自上而下、从右往左的一记撕爪，误拂弦以压剑式剑脊格住包三的右爪，左手拂霓裳循着顺势而下的灵气流递出一剑。 点剑式为主的剑法自然是七步寒星点，一剑点出，流星剑光璀璨耀眼，凄绝地朝包三右胸点去。包三丝毫不乱，左爪中指后翘，俩侧指爪下压，三根锋锐指爪形成一个夹角毫无烟火气地出现在剑锋下面。 空手入白刃！ 也只有能洞悉灵气流向从中顺势而为的无轻无重之境才能用出如此惊险一爪。 包三卡住拂霓裳，拧剑刃，拂霓裳的剑刃扭曲成一个惊心动魄的弧度，剑尖直接回转正对林相右胸。 林相的九觉更是察觉到血杀至今的拂霓裳即使有无轻无重之境的保护，内部已经伤痕累累，包三这一折剑还有三个刹那拂霓裳就要断了！ 三个刹那够了！ 大玄气师算计包三能空手入白刃吃下自己一剑，不知道能不能算到这一剑。 冥冥之中，天外一剑！ 玄生一剑！ 剑起，右手，误拂弦！ 林相猛然震动误拂弦，狠狠地把包三右爪往下震去，顺势一剑弹起，循着灵气流顺流而下，一剑入海，千山无阻，直取咽喉！ 观战者都以为大局已定时，林相双眸一缩，九觉示警，来及思考缘由，依着九觉的选择，他直接撒手双剑，脚尖顿地，身形猛然后退。 包三左爪折剑时运用命灵与一鼎命灵玄术结合爆发的巨力，直接肢解拂霓裳，左足一踢下坠的右爪，裹挟的灵气带动右爪顺势上撩，猛击在直取咽喉的误拂弦剑脊上，五十倍的巨力，剑刃来不及弯曲直接当场剪成俩截。 所幸林相早有察知，立马撤身躲过包三这等绝杀一击，可还没完。 第二百九十九章 绝杀之局 在包三按照族内大玄气师的指示避过林相的玄生一剑后，包三上踢的左足在右足前倾的架势下猛然踏地、拧足，暴射而出，直取后撤的林相胸口正中，林相此刻手中无剑，剑匣离自己有三丈。 所有人都知道林相此刻的目标是剑匣取剑，可包三直接扑向的是剑匣。之前有妖族做过扑杀剑匣的事，可都被林相双剑拦下，甚至以剑匣设伏，伺机背后一剑穿心。包三也不敢上场直扑剑匣，把后背留给一个顶尖剑客无疑是在找死。现在大玄气师的精密计算下特地给包三定制了一个针对剑匣的计划。 上场时把心思落在击杀林相身上，丝毫不要露出对剑匣的想法，以免给林相查知到意图。妖族已经确定林相心觉惊人，故而让包三保持杀心以此掩盖别样心思。 等林相踩入圈套后依旧是击杀林相为主，在做出绝杀一击时，会有一个方位判断，这个方位判断时才暴露另一个选择：如果绝杀时，林相、剑匣在同一个方向，优先扑向剑匣，并把它击毁，无论当时的林相对么不堪一击，也得是优先剑匣！ 剑客没了剑，什么都不是。人族与妖族比牙尖嘴利？皮糙肉厚？想想都不可能，人族身体来得均衡，自然也会不如妖族损失部分能力，突出某部分能力。击毁剑匣后，林相再无翻盘希望，还不是落败一途？只是先后时间有些区别罢了。 大玄气师制定的缜密计划在包三出众的技击能力下终于给林相来了一场绝杀之局。 林相在奔流玄术全速打开后就知道落入算招中，怎么会没有后手，不然刚刚他也不会直接双手撤剑了。要知道玄生一剑能顺流而下，在无轻无重后，自然也可以逆流而上，右手的误拂弦可是有机会挽留的，可为了保证延缓包三一刹那，只得舍去。 前有借剑大师凝冰作剑被当代剑宗挑下，中有柳成玉凝冰作枪被林相斩下，今日却是自己凝冰作剑被包三斩下？ 手中寒冰尚在凝结，林相思绪里竟还有空想些杂七杂八的，玲珑玄术就是厉害。林相的拟物术可是被楚梦焚嘲笑过的，不过这不妨碍他握在手中时是执剑之客，左手冰剑斩空，不是包三，是剑匣，身随剑走，身形裹挟剑气随着灵气朝剑匣奔去；右手冰剑在身前横横一划。 陈家大横一！ 一剑横江，断尽南北。 冰剑承受不住剑身里面玄气引动灵气而产生的汹涌剑气，随着剑势在半空碎成一线凌冰，顺着剑气喷薄的气势猛然朝包三冲去。包三不敢承受这一片裹挟剑气的碎冰，对面那人也是掌握无轻无重之境的人，真撞上去，那碎冰蕴含的凶猛灵气可以直接击伤自己。 包三足部一拧，绕出圆弧直取剑匣，即使林相已经开始摘剑，也不妨碍自己借着对方拿剑未稳之际看能不能打断其内息，断一断环赋予他的悠长内息，如此其脏腑定然承受不住此等转换，有所暗伤，这自然是自己的胜机。 林相不敢耽误，一拍剑匣摘下二剑，凭借过去几日对剑身的熟悉立马确定左剑是千鸟绝，右剑是斩赤蛇。 斩赤蛇横剑一甩，厚重剑脊与包三交击，在林相控制手臂、手腕、剑身的角度下，这一击的力道他还能承受住。无轻无重之境下，他拎起斩赤蛇仿若一柄单手剑，结合千鸟绝的轻巧，竟然给他打出几分剑盾流的效果出来。 林相发现面对力量型对手，斩赤蛇此等重剑果然比轻剑来得爽利。包三几次都没有攻破林相架子，也知道林相已经站稳脚跟，干脆沉下心放开对剑匣的攻击直接和林相作起缠斗来。 林相丝毫不乱，以他现在的玄气刺激肌肉爆发的力道也不敢和包三进行角力，只怕自身长剑和对方轻轻一碰，对方巨大的力道就要把自己手臂震碎。自己只能凭借速度以及身法上的技巧取胜，以点胜面。 “只是……如此猛烈的力道，我的身体只能承受……一百三十八息！” 毫不犹豫，在看清方向后，林相跨入自在观的旁观状态，他要跨越身体的本能，一百三十八息无视身体的桎梏。 人有本能，既是保护也是桎梏、禁锢。本能保护着人尽量避免伤害，让人无法知晓自己的极限所在，鼓荡起的玄气再如何澎湃激昂，终归还是有个限度。一旦有可能威胁到经络脉穴这些道路、驿站，本能使然，那玄气也会自然而然地变得平缓些。同时包三造成的暗伤尽数给自在观压下，并在玲珑的配合下，一一调整每次动作时，身体对受损部分影响的动作都作出额外的修正。 “剑心连环！” 身形辗转，脚步交错，玄气激昂，剑势回旋，林相化作一团剑芒覆盖的狂风和包三周旋，风忽左忽右、忽疾忽缓，就是不与包三直接接触。包三若是放弃与自己周旋直扑剑匣，林相确信奔流玄术加上玄生一剑的速度足以在包三抵达前一剑穿心。 包三发现自己身形比对方高大，即使自身拥有豹子爆发的速度也无济于事，对方借着身形比自己小的优势，小范围的挪移比自己更加精细入微，如泥鳅一般难以捕捉。对方力道不如自己大，凭借长剑的锋锐，完全可以做到在自己身上留下伤痕。 包三对身上的伤痕不管不顾，他专注于每一次爪剑交击的角度，同时不断以身形诱拐、封堵林相的剑路。两人陷入近身缠斗中，不可否认对方技击之道的高明，林相很确定自己手臂和腰脊在对方刻意控制角度的交击下，已经有所震伤。 更让林相难受的是对方明显察知斩阎罗起手需要时间蓄势的特点，好几次借着五十倍巨力打断林相的蓄势，让林相无法累积剑势。 以往林相还能依靠内息悠长，乘着对方换气时抢攻，打乱对方节奏，可在包三捏着巨力的情况下，他完全做不到乘胜追击。加上大玄气师对剑路的猜测，林相剑势一直给包三死死压制住。 第三百章 破剑! 数十轮交手下来，林相更确信包三应当是以术立道了，龙门之路他已经看见，只是一直压制境界没有破境。 “力道轻重相兼、刚柔并济，转换自如，他要悟的意是阴阳！他的道是阴阳道！以力之变化证阴阳，妙哉！” 林相眼睛微亮，依靠九觉的信息收集，他能从包三爪法中窥出一二脉络，并以之推演出对方的意气、道途，玲珑玄术的不愧是暗馆孕育的玄术，与九觉配合简直是天作之合。 包三也在吃惊，他很清楚自己的技击能力，可交战到现在，即使有五十倍巨力的爆发也不能击溃对方双剑封锁的一尺空间内，那一尺空间仿若绝地，风进、雨进、他不能进。 不过，他不在于破剑势，他是要破剑！ 近百次的击剑他的左爪已经断掉三根利爪，骨茬口血淋淋染黑黄色毛发，也让他在斩赤蛇身上累积出一道足以击毁剑骨的豁口，现在就是他破剑之时！ 包三身形在他有意控制下，与林相、与斩赤蛇形成一线之角度，右爪携着六万斤巨力狠狠朝林相胸口挥去。林相心有不妥，自是暗自警醒，面对对方这一挥爪，自然依旧以剑身、手腕、手臂、腰背的角度来分担力道。 包三爪刃微动，依靠知微调整角度，他爪刃一动，林相九觉狂跳，隐约知晓是剑折之局，更知道对方这次封死了自己撒剑后撤的机会，若是学刚刚那样直接弃剑定然要给包三一爪撕开自己。硬着头皮挥出斩赤蛇，再做调整已经来不及，只能千鸟绝落在手上，随时甩出一剑救急。 果然，六万斤巨力下，自己即使有特意更易身体角度、调整受力、玄气也在筋骨肉里做支撑，可剑上的霸绝力道依旧让自己右臂一沉，同时，尖利的撕拉声贯穿耳膜，响彻千丈云霄，直抵阎浮提。 结合影屏里面的画面，诸人、妖清楚看见包三右爪在斩赤蛇的宽厚剑刃上，澎湃灵气随爪势裹挟其中，气势磅礴，一击即溃！ 斩赤蛇被四根利爪剖成五截，利爪带着残存灵气与速度朝林相脸上扫去。 石台上玄气四射，把灵气冲得支离破碎，在这片杂乱无章的灵气海里，林相再度看见人间烟火落尽，他听到这片海的沉默。循着气流的指引，千鸟绝如逆流而上的鱼，避开山流里的暗涌急湍，直抵海的初始、河的尽头，那眼源源不绝的泉心。 镜水湖畔的观战者只见：林相左手千鸟绝自下而上地先侧抽包三左臂，再狠狠点进包三右臂溅起血花，止住包三的扑杀。 借着千鸟绝刺击带来的身形凝滞，林相脚步一错，抽身急退避开包三含痛之下的怒扑，同时一拍旁边剑匣，拔出一剑在右手，他知道是决浮云。 瞬间拉出十三道剑光封堵住包三的追击，同时再次近身格斗相持起来，这一次包三右臂受伤加上左爪断裂，攻势自不如以前。连续三次给林相轻巧避过对剑势的打断，林相四十一剑后剑势终成。 林相剑势大成后，身形旋转，按着剑心连环的剑路一剑剑劈出，剑势回环往复绵绵不绝，三千门剑法中合适的剑式顺势舞出，整个林相化作一团旋转的剑气风暴。 剑随势走，在剑势的笼罩下，狂飙的剑速把林相四周灵气绕成一片乱流，乱流成螺旋状，圆心处就是林相。站在圆心里面，一旦出现玄生一剑需要的灵气流，手中双剑如游鱼渡去，轻描淡写地在包三身上吻出一朵朵血花。 每一次出现玄生一剑都是林相双手带起幻影，似乎是前一刻的林相架住包三双臂，这一刻的林相猛然折剑下行，双剑狠狠刺向包三。林相这一瞬间似乎出现俩个人，诡异万分。 “咚！” 这一次林相左手剑刺入包三小腹左侧上方，右手剑刺进包三右大腿侧，疼痛的刺激让包三猛然嘶吼开声，在包三身形不动的这一刻，林相左手剑如毒蛇探头，狠狠地在包三小腿上挑了一记，可惜包三在剑尖刺破肌肤时猛然扭动身子，让林相挑断对方脚筋的打算落空。包三獠牙狠狠咬住上嘴唇，红血染白牙，他原本就不低的速度更是快了三分。 林相丝毫不退，双剑狂舞，不与包三纠缠的同时，不断伺机捅上一剑。 包三双爪击空，刚欲再追，小腹传来一阵绞痛，右大腿的撕裂感更是清晰地告诉他大腿肌肉断了。包三稳住身形，玄气极力冲刷俩处伤处，堵住鲜血的喷射，让血肉加快新生。 林相丝毫不给机会，合身欺上，再次如游鱼周旋包三身侧，双剑吞吐不定，锋芒闪烁。包三拖着伤势，稳住架子，转入守御。 镜水湖畔诸妖一片哗然，他们只觉得包三受伤来得诡异，那一刻的仿佛出现了俩个林相，一人架住包三手臂，一人刺伤包三。他们都知道林相掌握了玄生一剑，稍微有心随便找当初一起来阎浮提的人打听一下就知道，可没想到这一剑如此诡异。 包三第一次能挡住玄生一剑全然在于大玄气师的算招下，预测了若是玄生一剑应该怎么破招。可后面的玄生一剑再次表明为何当初楚梦焚会惊异林相能在学徒位阶顿悟玄生一剑，这一剑在此刻的学徒位阶就是无解之剑，除非洞悉意气，以意窥见对方剑路，否则防不胜防。 楚梦焚轻声给已经围在镜水湖周围的同门解释这一剑：“那一刻姚李子循着灵气的流向，双剑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刺伤包三，残留的影像让人错以为有俩个人。 “至于同是无轻无重的包三为何不能察知到，这要又要落回无轻无重上一说了。 “领悟以气驭剑可以学会玄生一剑，可要防住玄生一剑那可要以意御剑的能力，无轻无重只能做到对灵气的完美调动，只有走到无轻无重的极境，才能推开意之大门。 “台上的包三还差了几分火候，自然拦不住姚李子的玄生一剑。” 楚梦焚说着说着，看着石台上的战斗忽然蹦出句：“果然如此。” 第三百零一章 旁门左道只会影响我拔剑的速度 影屏上里，林相身形再次分为俩个，一静一动，极其诡异地在包三右手臂上再次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楚梦焚道：“姚李子的剑法取绵绵不绝之势，在势成后，剑速在剑势的笼罩下，再次飙升，配合自身的加速玄术，他可以多次出剑。这么多次出剑，就是在不断地打乱灵气，让灵气流不断地重组流淌，直到灵气流出现玄生一剑需要的流势，姚李子顺势刺剑。天才，真是天才。吃透了玄生一剑的意气后，不拘泥与剑式，心中守着那份意气，剑剑都是玄生一剑。” 旁边林冬煮眼神微沉：“剑意？” 柳宝师肯定道：“是剑意。练拳有一架通百架通的说法，剑意也是如此，想不到他在学徒就已经看到剑意的门槛了。” 申明插话道：“这还不止，他更用自己的理解，走出一条不依靠命灵也能剑上无敌的道路。王不留行和楚湖祝都需要命灵的配合才能做到同境无敌，姚李子他只用剑法就能做到这一点，即使是在学徒这个位阶。他自己开了一条路，学剑之人都可以走上去的路。” 几人话不停歇，石台上的局势也明朗起来。包三终究还是挡不住林相狂风暴雨的进攻。 一百一十三息，终局。 林相双剑瞬间挑断包三四肢筋肉，杀猪练就的骨肉分离技艺让林相行剑如流水，轻描淡写。包三身体再也无法维持，瘫倒在地上，一片鲜红的血液从暗黄毛发间流出，在石台上晕成一汪血滩。包三全身上下的皮甲被切得支离破碎，一如他此刻的心情，他安静地闭上眼，等待林相刺进心脏的一剑。 脚步声在靠近，包三听到林相脚步里的虚浮，可他再无翻盘之力，头顶传来一个声音：“我问你个问题，你想要活下去吗？” 包三睁开眼，仰躺在地上的他需要偏头才能看见林相居高临下的面孔。林相的脸上带着几分脱离的苍白，汗水蜿蜒下流，不得不说阿喜给的面具异常玄妙，逼真到仿若就是林相本来的脸皮。身上带着大大小小的撕裂伤痕，汩汩淌血，以他知微的能力更能察知到林相身上没有半分掩饰的暗伤，这是一场惨胜。 包三闭目，猛然扭过头，咬着牙齿，语气激烈以至于唾沫带着血丝飞扬：“我想活！” “好，那你怎么下去？”林相探头看了一眼周围，千丈高空上，层云堆叠，外面的风被试炼柱场域稳稳挡在外界，一如太玄灵妖的目光。之前认输的人都是直接跳下去，在镜水湖里留下血液与玄气当做战败血食，然后才能从场域里出去。可现在包三下去…… 那血水都积累了千丈高度，要知道将近三十多万妖族学徒的尸骸混杂一起，其中的玄气灵气再是稀少也是杂驳不堪，更别提之前太上一眼往里面浇灌不少带着太上意气的雨水，包三身躯残破经此一遭怕是直接会废掉。 林相道：“要不你在台上放血进去，然后你驾云下去？看你腿脚不便，要不我拖你过去？”又不是好看的蛇妖、蝎妖妹子，林相觉得自己能拖他一下已经很给他面子了。 包三道：“我现在还能爬！不用你管我！”他翻身用下巴顶着石台地面把身子往前拉了一截，就这样一截一截地爬到石台边缘，林相安静地站在石台上没有动，也没有开口。 阎浮提诸妖也安静异常，沉默地看着包三一寸一寸地朝石台边缘挪去。包三说的我想活三个字很多妖族都从影屏上读出来了，豹族嘴巴没有猿妖那么多毛，可以读出唇语。他们尊重包三这一刻对生命的渴望，宁愿苟且也不愿壮烈的心，这颗心不卑微、不低俗，只要没有放弃，谁又敢说这就是它的结尾？ 林相这一刻深深地触动，对于自己在试炼台上的思考，有了更加坚定的理由：“……那些开头一帆风顺、称心如意的故事只有戏里才有，真正的故事，从开始到结尾都是几多磨难的，只有坚持走下去，才会真的看到自己想要的故事结局……”林相在心底再次复述这句话：“所以，在坚持走下去的时候，我更要让外物不能动摇自己的决心，只有自己真正的强大，才能做到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包三此刻才爬出三尺左右，下巴已经给石面摩擦得血肉模糊，他眼角带着泪水，牙齿狠狠地咬着嘴唇，唇间的血混着下巴的血，在石台上留下一点一点的鲜红痕迹。林相拾步，向前走去，诸妖惊呼，以为林相改变主意要去补刀。 包三听到背后的脚步声，身子微僵，只觉得脖颈被掐住，林相猛然把他从地上提了起来。包三身子已经恢复成常人高度，在四肢筋肉挑断的情况下，豹足还是有小半截拖在地上。 林相才不管包三脖颈舒适与否，抬步往石台边缘走去，只是身体给包三打出不少暗伤，现在试炼台的生气与灵气还未传递过来，让他此刻提着包三的手有些颤抖。他更知道手臂里的暗伤已经彻底崩裂，血液正在手臂里流窜，若不是知晓有试炼台的疗伤，他才不费劲这么做。 包三喘着粗气：“不要你帮我！我自己可以爬过去！” “为了活着，当不能体面的时候，为了活命可以苟且，既然活下来，能体面一点为什么不体面一点呢。” 包三不再挣扎，看着越来越近的石台边缘道：“为什么要放我一命？” “我上台前，你拦住了那头牛，我当时说过。” 包三再次沉默他怎么都想不到会是这个理由，在石台边缘，林相朝下面喊了一嗓子：“谁托一朵云上来？我不会羽落术。” 林相很确信阎浮提能听到自己的声音，因为他可是用了玄术助长声音的，为此还很好心地给包三堵住了耳朵。即使这样，包三也被震得头晕目眩。 即使包三给人掐小鸡仔一样捏住后脖颈也忍不住纳罕道：“之前看你层出不穷的剑术，还以为你无所不会，想不到你居然不会羽落术。” “旁门左道只会影响我拔剑的速度。”听到这理直气壮的回答包三给噎得不轻。 第三百零二章 挥剑决浮云，鲲仑尽西来 瞧见下方阎浮提隐约有一朵云缓缓漂浮上来，林相干脆坐在石台边缘用决浮云给包三手臂划了道口子，用玄气催促他血液混着玄气在空中拉出一条红线落进镜水湖中。包三感受着血液的流逝，想到自己过去三十三个春秋的倥偬岁月一朝成空，误了修行的黄金岁月，也误了半生情动，心至哀切，竟然呜咽起来。 林相听见豹首面地传来的呜咽声，轻叹道：“哭什么，输一次命还在就好，命都没了，真就一切成空了。” 包三止住声音，若是林相不管不顾他还真就哭下去，以此宣泄一身疲惫，可既然人家搭话，再哭下去自己都觉得臊皮臊脸：“我已经四十七了，往后的日子还能有啥盼头啊。修行的时间已经错过，为了试炼日也没认真地处过一份感情，现在战败之身回到部族，我也不过是一学徒罢了。” “无隙无漏天衣无缝那是矢志太上，况且，也有不是完美道基结太上道果的。刚刚搭手你明显已经知道路子怎么走了，以力证阴阳，别出机杼啊，现在你按部就班走下去就行了，考虑那么多干嘛，你这般泄气连那十之一二的可能性都没了。” 包三扭头豹眼直愣愣地看着身侧坐观云海的剑客，想到刚刚一场激战的种种，心头一轻，虽然败了，但能给横扫学徒的剑客这般称赞，心头却是快慰不少，瞧见身侧刚刚给自己放血的佩剑剑脊上的三字‘决浮云’，他不期然想到另一位同样惊艳的人。 “挥剑决浮云，鲲仑尽西来。” 林相扯下嘴角：“念的啥歪诗？好好一句诗怎给你改成这样子？” 包三低声道：“上月底你的事情传到昆仑了，昆仑神宫传出个消息，据说鲲仑下山来寻你一战，差不多也是这几日的工夫就要到阎浮提，基本上你和昆仑的那一场算是这次的魁首战了。” “昆仑山上下来的鲲仑？” 包三道：“昆仑山上有位冕下，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派遣使者带走一位天资卓绝的妖族或者其他种族上山教导，上山者只能活一位、以‘鲲仑’为名，这次下山的鲲仑以学徒之身同境斩杀上代鲲仑，上代鲲仑我认识，当初是我和他争上山名额，我学徒时不如他。当代鲲仑能同境斩杀他足见可怕，他听说你的战绩后特此下山寻战。” 林相看着云海的眼眸微微一缩，冕下之称只用于太上。想到一位太上教导的弟子要和自己同境一战，林相竟然感到几分与有荣焉：“谢啦。” 包三道：“过几天你就会知道，早知道和晚知道没有什么差别，况且我也想见见两位同样推开意之大门的绝巅学徒对决。”听到包三这话林相眼眸微微一缩，他原以为自己推开意之大门顿悟剑意已是史无前例，想不到马上就冒出一位同样推开意之大门的太上之徒。 那朵云也漂浮到试炼台边缘，驾云的五鼎豹妖神色复杂地看着包三，阎浮提诸妖他们不知道如何面对包三，也是这朵云姗姗来迟的缘由。 包三怕死、在人族面前丢了妖族的脸，但谁不怕死？即使是自己在学徒时面对那无物不破的剑法，也不敢保证能赢。在包三上台前，谁不对包三说声佩服？他有妖族面对强敌绝不退缩的勇气，可惜这份勇气没有坚持到最后，前后的别扭让妖族此刻对包三异常复杂。 包三手臂已经止血，他放的血与玄气已经足以让试炼台承认其战败，给他离去的资格。他对那位豹妖道声谢，那位妖族微微摇头，接过豹妖后开始把云朵稳定在高空烈风中缓缓下沉。 仰躺在云朵上的包三开口道：“今日饶命之恩，包三没齿难忘，此生绝不做害你性命之事。” 林相察觉到他语气的郑重，浅浅一笑，按剑走回试炼台，他的下个对手磨磨蹭蹭地上来了。林相缓缓拔出决浮云，思及包三说的话，以及这一剑名的巧合，再一次确切感受到天地大势朝自己汇聚而来的沉重感，看来自己这渔网中的铁球确实蛮沉的啊，太上之徒都出山了。 难怪林泳澄那一卦会是极境登门后，泰山压顶之兆，直面一位背后有太上的存在，谁敢不拜？狸妖说的卦辞“绝巅灭度，寒谷逢春”，那绝巅灭度与自己当初想及的阎罗灭度之名竟有几分天意之感，也不知逢春之生机会落在何处。 林相右手只持一柄决浮云遥遥与虎妖相对，旁人旁妖还不觉得什么，高境玄气师或许看出几分端倪。正面剑尖的虎妖，只觉得石台上的风从林相那边往自己吹，莫名的气流死死地束缚在四肢上，眼睁睁地看着林相执剑毕竟，一步一步。每一步都带着相同的韵律，如同刚刚起步时的韵律。直到剑刺进自己身体，剧烈的痛楚也不能让身体有丝毫不能动弹，只觉得四肢使不出力，被莫名的东西压制着，心口也好像横着块垒。 虎妖感到剑尖悬在心脏一寸外就不动，林相道：“死，还是活？” 虎妖感到束缚浑身的气流微微一松，心脏在剑尖锋锐下不争气地抽搐几下，还不敢太剧烈，怕心脏膨胀太大，被剑尖刺破。 “活……我活……” 林相后撤一步，抽出剑来：“自己下去。” 虎妖丝毫不敢回身反击，放出血与玄气，直接给自己加个风系羽落术从试炼台上飘下去。没有妖族嘲笑，他们看着这诡异的一幕已经说不出话来，感觉虎妖就傻傻地站在那里受了林相一剑。 一连十几只妖族都是被林相一剑刺胸，问其要死要活，这些妖族都选择了活，也乖乖地跳下石台。 柳宝师看着这只跳下石台，在镜水湖畔看着撑天血柱怔怔出神的蟹甲妖，缓缓道：“大师杀……” 申明猛然扭头：“大师杀？”眼神波动地厉害。他仔细回味林相之前十来场战斗，片刻后道：“好像真是大师杀。” 红焰宫殿前那位给林相茶落果的墨绿衣裳女子也是说出大师杀三个字。 身后有妖问到何为大师杀。 第三百零三章 一尺剑意 墨绿女子道：“大师杀，又称大势杀。学徒试炼柱的那位在石台上已经大势成，试炼台姚李子周身空间内的天地灵气、台下的尸山血海已经带上他独有的意气，意气浓则成势，任何妖族面对他都是在承受这股大势，大势所趋，滚滚向前，只有败亡一途。 “原以为学徒推开意之大门已经是惊艳天下冠绝山北，想不到他的意竟然有如此深厚的造诣。 “剑手、剑客、剑师、大剑师、剑宗。他能以意使出大师杀，那他也站在了大剑师的顶端，离剑宗也只有一步之遥，想不到我居然有幸拿到一枚大剑师的刀币。”她纤细白皙的手指上摩挲着一枚刀币。 秦南袖也如墨绿女子一般说出“大剑师”三字。 “注定的大玄气师呀，他十八岁学徒境界又如何，天资如此，凡俗可束？”申明叹道：“还是楚梦焚眼光独到，难怪她这么执着地要把李子收入莫愁湖门墙。” 旁边楚梦焚心头早有几分猜测，真见到此般还是忍不住暗自嘀咕：“我到底遇到了个什么怪物？” 台上林相正沉浸在一种很玄妙的感悟里，他能察觉到自从战胜包三，听闻太上之徒求战后的心潮澎湃。三十多万场的试炼战、脚下千丈高的血王座、收拢包三所折三剑时对剑器的疼惜……一路走到至今的事物与心中种种复杂心绪交织一起。让他想到当初林泳澄初到秋山的大师杀，那是为了给自己寻一立足之地、母亲为孩子露出的狰狞爪牙；想到那句‘你就是我的景儿’；想到每一次对练的悉心指点；想到绝峰上给自己做的滑雪速降道…… 最后自己一次次无伞跳伞、滑雪速降的轨迹在自己眼中交汇合一，那是一条轨迹，是有始有终的道！ “原来如此。” 再次一剑抵心，问及对方生死选择，收剑伫立，林相心头轻语：“原来我早已经有一副画，差的只是用灵玄之道作笔描给此间天地看。” 林相终于知晓为何自己能学徒位阶对轻重四境领悟得比包三还要快，更明白林泳澄、楚梦焚每一次欲言又止的背后是什么，原来她们早已看出自己心中自有意气，自成一格。在林相看清自己于此间轮廓后，那份不知如何表达的意气再也压抑不住，自然水银泻地、皓月当空。 见自己是为了描出自己于此间的样子，林相依靠剑术推衍已经完成泰半，这也是他的龙门之路，等他彻底描完自己模样，即使跃龙门之时。 为何要描完自己模样才能见天地？见之一字已经说清根由。见既是互看，人与天地是平等的，若不知道自己模样怎么把身处天地樊笼中的自己从天地中摘出去，与之相见？怕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精气神，独特的意气是描出自己与天地、众生不同的根由，亦是独属于自己的登庐山见山之路。让自身意气蓬勃奋发，自己一举一动都带上自己的原则、底线、生活态度，从而自成一格，既是从天地里面给自己画出一个格子，写着自己名字的格子，天地一眼看去，知道这个格子名为‘林相’，方见林相，林相亦随之见天地。 这意气落在剑上，即是剑意。林相早已自有剑意，自然从上到下推衍剑术来得迅捷，亦是学徒位阶剑术如此惊艳的缘由。 林相的意气怎么来的？ 裴红莲一舞倾城，以舞入灵玄，旁人观其舞都觉自成一格，她的舞即是她的意气风发，她一身风流意气之聚合，她告诉天地她是何等模样的话语。登峰造极者殊途同归，裴红莲以舞入道即是以技近道的一种方式。 林相亦是如此，前世热衷于极限运动，无伞跳伞都敢尝试，来到此间依旧不坠这份心气，在无伞跳伞、滑雪速降上他亦是可以说是此道的宗师级人物，放眼天下也没人玩得比他更溜的存在，不然当初密山学徒选拔时也不会拿他上传至咔叽咔叽的视频来借鉴了。他滑雪速降、无伞跳伞的轨迹都是一幅幅描给天地看的画，那是他的意气风发，那是他的领域，他在自己的领域中是自己的王，自然他也有一份独属于自己的意气风发，当然也能自成一格。 所以，从林相来到此间时，他就在兜里揣了一副此间天地读不懂的画。林相对身魂的研究、对自己的认识，都是用此间天地识得的灵玄之笔一一解答出那副画给天地看的过程。试炼台上的感悟让他解出一大笔给天地看，天地一眼知道：“哟呵，这是副画啊，嗯，这画的主人是林相。” 天地的反馈作用在灵玄之道上，既是他轻而易举的明了无轻无重的极境，成功进入剑意的大门。他自身天域覆盖范围内的天地灵气都带着他的意气，一剑出，意在剑先，气随意走，力随气走，灵气汇聚，气势滔天，一力降十会，是为无轻无重之极境，以意御剑，是为剑意。 每一剑的轨迹在旁人眼里是直线，可在他自己眼里剑身随周边灵气轻微调整剑上玄气，那一次次调整的轨迹是是自己无伞跳伞、滑雪速降的轨迹。如同当初葛岳山见林相双手拔剑术枭首豹妖时的蜿蜒剑光似极咔叽咔叽里面滑雪速降视频里的轨迹。从山上到山底是一条直线，可个中曲折只有自己才知道。 想及包三对自己身前一尺的久攻不下、三十多万名学徒面对自己这一尺剑圆的无力、滑雪速降与无伞跳伞亦是一尺范围内的辗转挪腾…… “身前一尺无敌，方至人间无敌。我的剑意，当是【一尺】。” 看清自己根由的林相眼眸湛湛，意气风发，一剑光寒十九洲！ 林相也是第一次察觉到身体里的气海带着几分阴寒，眉心后的识海随偶尔闯入的灵气反馈出点点热灼：“……见己身之阴，方能抱天地之阳，气海阴与识海阳合、玄气阴与灵气阳合、阳脉与阴脉合，得此三合之一二根本，方见天地……” 第三百零四章 红线 林相自是见过自己、亦是与天地互视一眼，自然能识得一二阴阳，从而洞悉以意御剑、以意使气的脉络。他为何能见自己，只因为他抛去了心中的怀疑，确信此间不是大梦一场，如果是梦，这梦也来得太过真实，他不愿醒来，蝶梦庄周他亦是如愿以偿。因由这份明悟，他明白为何板鸭等人无法作出三魂立人的相关推论了，他们如赵长歌一般对理论存疑、保持着怀疑的心态去验证归纳，自然难得善果。 可林相初到此间的经历、暗馆玲珑玄术的获取、明悟自己愿蝶梦庄周从而贯穿前世之意气这些经历都在告诉自己：“此间是唯心的啊，若心有不坚，自然难得结果。”若不是自己坚信三魂的存在，结合之前的经历大胆做出唯心的猜测，他也不能在学徒位阶破境时能对身魂之间联系感知得如此清楚，进一步验证自己的想法。 至于为何唯心的世界，勾勒出的种种现象可以规律整合，他想这要落在这个世界的本质是何上面了，九觉告诉他灵玄之道的后面也许有他想要的答案。 诸妖众人瞧见影屏里的剑光愈发有骨有肉，所有人都知道台上那位今朝算是大势已成。那些挑战的妖族除非是妖皇献祭的血食，其余的都活了下来，也让林相的气势登顶，可谓是气冲斗牛。 楚梦焚杏眸微眯道：“樊湘，你们可以上去请教了，这时候与姚李子搭手一场比试炼台上连胜十场的感悟都来得深刻。” 樊湘轻声应下握剑朝试炼柱行去，许湫笑道：“我去送送她，师妹紧张得手心出汗把剑柄都打湿了。”楚梦焚细看过去，樊湘手握的深蓝绒线缠绕的剑柄确实有一块紧贴手掌的濡黑湿迹，也不多说点头认可许湫的决定。 许湫樊湘一前一后往试炼柱行去，路上许湫轻声道：“师妹上去后遮掩口型对姚李子说句话。” 樊湘疑惑看去，许湫目不斜视道：“告诉他观潮玄术只有庙祝才能修习，庙祝是湖祝的道侣。” 樊湘瞪大眼睛吃吃说道：“真是观潮玄术？” “真是。” “师姐怎么让我去说？湖祝教了人家就让她去说呗。” 许湫想及当初楚梦焚对自己说的话。 …… 开元十九年，二月初九，离北岗马车上。 瞧见林相干脆利落下车的模样，许湫忽然开口道：“我算是明白为何湖祝在当初与他互换玄术时会心动了。” 楚梦焚已经把当初与林相互换玄术的事情告诉过这位师姐，当时给的时候，初心并没考虑林相当庙祝一事，结果交换玄术时，林相那份知道进退的尊重着实让她高看一眼，偶尔竟会嘣出让林相当庙祝也不错的念头。 楚梦焚昨夜阵斩伏地妖脱力严重，半倚在马车车壁上：“我那些护花使者面对我时，言语中总忍不住在美人面前得寸进尺，若不是我手上刀够利，莫愁湖的招牌够响亮，指不定就给人占了便宜去。可那次互换玄术，真让我知晓对待我这等模样的人还有另一种方式，加之刚刚解惑时，他明明可以昨夜功劳知晓答案，却依旧放弃，不像其他人那般不知进退、得寸进尺，这般性子着实让人心动。师姐，你说要不我跟他处处看？” 许湫道：“那你先别表现得这么明显，和人慢慢熟悉一段时间，感觉可以再深谈吧。” 于是有了后面楚梦焚对林相接触时点点滴滴的异样，这些许湫都知道，那时的楚梦焚事无巨细都要找自己参谋一二，自己可以说是一路而来亲眼看着楚梦焚是从心动到情动的。真让许湫觉得林相可以托付是源于那次在分天山脉再次汇合时的事，那天夜里楚梦焚跟她说了突围分散后的事宜，包括林相对她的照顾、不乘着她修为尚未恢复占便宜的分寸、以及…… …… 开元十九年，三月十二日，出洗难池，野外营地。 正在梳洗身子的楚梦焚耳朵一动，她听到了有人靠近的声音，不多时一个声音响起。 “小主，怎么不进去。” “她在梳洗。” “咳咳咳，小老儿只是好奇怎么没听到水声。” “怕给外人听见声音，里面用布匹圈了一个小隔间。” “小主，我也看出来了，楚湖祝现在运使不得玄气，在你面前如一普通人一般，要不今晚生米煮成熟饭，为景家血脉开枝散叶一番？那可是天下第一美人诶。” 听到狸妖这话，楚梦焚嘴角一扯，一抹冷笑挂在艳绝天下的脸上，真当她实力尚未恢复，不能杀人了是吧。 “今晨走那条小道，你是不是故意选的？就想让我占人家便宜？” “在溜马道时你俩不也手拉手吗？” “在溜马道我帮她走，那是应当的，山路湿滑，青苔滋生，她用不了玄术本就吃力，况且本身就有受伤。若山道那里是你有意为之，妙叔，对不住了，我得给人家姑娘一个交代。” 听到林相这句话，她心头升腾的杀意忽的落了下去，只觉得心头感觉异样酥麻。想及今天马车上两人后背间隔离的布条；山道上林相顾忌自己身子与他接触，让自己感到难堪特意运使玄气激发海域的隔离带；溜马道里对自己的留意、以及拉手……她原本平静的心骤然加速，脸上也有些发热。 “小主，老奴不敢作如此欺人之事，老奴虽爱恶作剧、行事颟顸，但是非善恶还是能分清的，不然主上也不会一直容忍老奴，林小姐与傅先生更不会留奴一命。今晨山道，确实是那条路是最近还没有其他妖迹的路线，老奴也预留出楚湖祝单独行走的时间，这点相信小主是能分辨的。” 听到狸妖这句话，楚梦焚心头杀意彻底散去，只剩下一份淡淡的温暖弥绕心间。 “妙叔，对不住，不该如此疑你，虽不关系姑娘之名节，却干系我与她之间是否问心无愧，所以我情绪稍显激烈了些，还请妙叔原谅则个，还有刚刚那些教唆调笑之语以后不得再说，背后积口德方能求心安。” 直至林相的最后句话，楚梦焚忽的知道，原来四木不是木头，只是有些木讷？ 想到林相是否木讷，又在马车上以均国游戏里的伤势期试探过林相。却未引起他联想到，在实际生活里，自己的伤势恢复自然也是越来越快，也是她能那夜隔着帷布听到林相与狸妖夜话的缘由。看来真是根木头啊！ …… 开元十九年，三月十七日夜，过丘泸河遇申明联盟之营地。 听完楚梦焚说完这一路的行程，许湫道：“去追吧，这样的男人错过了那就真会抱憾终身的。” 楚梦焚懊丧道：“可是我都不知道能不能追到人家，人家秦南袖都不能打动他的心，更别提还有个一舞倾城的姐姐了。” 许湫笑道：“你可是天下第一美人，有什么追不到的，不过他也确实木讷，找机会确认他的心意，能知道他对你的心思，你挑明了看他接不接受，女追男可是隔层纱。” 那日秦南袖与楚梦焚的斗嘴，许湫自是看在眼里，瞧出林相的意思后，她决定她来挑明，不然让那两人来磨叽，怕是要拍好几部连续剧才能终成眷属。 …… 开元十九年，六月初三，此间。 许湫把种种端由一一跟樊湘说明，最后笑道：“不知师妹可愿意当一次牵红线的月娘？” 樊湘抿唇道：“师姐，我也喜欢他啊。” 许湫道：“你那不是喜欢，是对强者的崇拜，一路来的学徒们，哪个少女不想着大凶剑是自己良人呢，少女的情怀总是诗，诗剑从来不分家。可是喜欢、爱情从来不一样的。”她轻轻地剖开樊湘的心思，为她揪出自己心底的根由。 樊湘叹了口气，望着血王座道：“知道啦知道啦，我觉得我还是喜欢他，不过红线我也会牵，毕竟今天我不说，事后师姐也会说吧。不过，他若是难抵天地大势……” 许湫知道樊湘未尽之言是什么，妖族狙杀林相的流言已经传到七海客栈了，自然为台上那人揪了一把心，她宽慰道：“硫师与龚长老都来了，半步宗师与大玄气师的组合加上莫愁湖的招牌，要保人还是不难的，而且秦南袖也表示过燕国那边也会出力。只要他能赢下那太上之徒，出了试炼台莫愁湖与燕国应当能护住他。” 鲲仑来阎浮提的事，经包三与林相的对谈，所有人都知道了，自然也知道林相面临的压力多大。 想到那人的过往战绩，樊湘心头宽慰不少，握紧手中剑道：“那我去咯。” 许湫道：“去吧，带话是一事，也别忘了自己的感悟。” “知道啦，知道啦，比我妈还啰嗦。” 听到樊湘抱怨的话，许湫摇头失笑。 有人登台，其他妖族自然也乐意成全，毕竟大多数妖族都知道现在上去的妖族都是在为那位太上之徒鲲仑拖延时间。三十万的学徒血食，神宫只会取走每道血食的一二精气神，取其繁多用以做神宫之火的百年燃料，光是剩下的都远超预计，只因为台上那人对学徒位阶的吸引力，有史以来的最强学徒，一想到此等称号落在自己头上也难怪太上之徒会心动下山了。 苍红火焰缭绕樊湘的视野，再一睁眼，已经站在千丈高空上，四周云层远远地圈住阎浮提上空形成个圆形空洞，乌云堆叠的景象是自己有生之年从未看过的风景。这一切的风景正是来自远处提剑静立的少年，少年瞧见是熟人微微点头致意，樊湘能察觉到声音在颤抖，可她就是压抑不住心中的雀跃，一生之中能与此等人物有过一场比试，想来皓首白头时亦是酒醇弥久的甘甜吧？ “莫愁湖，樊湘，请。” “秋城，姚李子，请。” 台下见过他这般的礼剑姿态，真正直面时才能感受到，随着这一礼剑，她整个身子都像是陷入泥淖，海域接触的灵气显得缓慢沉重，玄气也随之受到影响，她还做不到以气驭剑，可即使如此也能感受到随着少年一尺一步，平静稳定的迈步，周遭的灵气愈发沉重，仿佛自己抬手拔剑将迎来一场把身体打得支离破碎的狂风暴雨。 “这是与湖祝也不曾带给自己的压力，即使这样你也要拔剑！拔剑啊！樊湘！”樊湘心中咆哮，她要拔剑，她的骄傲不允许自己在心动之人面前如此不堪，来自莫愁湖的骄傲也让她不愿坠了师门名气。她更知道湖祝让她上台就是为了体会此等大势，这是来自同样位阶的学徒所带来的的大势杀！是湖祝在学徒位阶也不曾看过的风景，值得自己上台一败的风景！ 终于，一线剑光如流水从她的指尖绽放，一剑千音起，声似苍龙吟。 剑技【游龙吟】！ 剑吟由远及近，携带着那道随拔剑突进的身影以及手中白光绽放铿锵鸣越的剑光。林相依旧不急不缓，这一剑他在暗馆看过相关记载，演变到极致即是樊山秘剑【大雷音剑】！剑吟引发的金石声响没有对自在观下的林相造成影响，灵魂对身体本能的压制让他的动作没有丝毫因为尖利声音而变形。 手中决浮云瞬间归鞘，再出来时是一线比樊湘手中还要清寒的剑光，以意御剑下拔剑的速度远超以气驭剑的拔剑术，这一刻无所谓拔剑斩、拔剑术的称呼，只剩下两个字：拔剑！ 以意告知天地，他要拔剑。 天地灵气跟随他的手，裹挟玄气划出最快、最疾、引动灵气最多的剑路，不只是林相拔剑，随着他拔剑力道的还有玄气与灵气、还有这片天地。一剑出，天地大势相随，万千灵气融入，剑光璀璨平地日升。剑光斩破剑吟、划开剑脊、稳稳停在樊湘咽喉处，林相道：“承让。” 樊湘吐出一口气：“有此一剑，不枉此遭。”收回手中的剑，拱手一礼：“能送我去石台边缘吗？” 林相一怔，收剑：“可。” 两人在石台边缘站定，樊湘划破左手心看着血液裹挟玄气注入镜水湖，右手变化几个指节，俩人立身之处弥漫起一层白色水雾，有试炼台的场域遮蔽，即使是太上也看不清其中的情形，只能看见血线殷红注入湖中。 林相还在纳罕樊湘举动时，樊湘已经开口把许湫要她转告的话语一一告知林相，并大概地说了楚梦焚对许湫说的。林相瞪大眼睛，自在观也无法维持心态的摇曳，意象空间里的湖面已经是天翻地覆，泥沙俱下中不知天水之分。 他终于明白那些相处时九觉传来的异样落在何处，竟是落在此遭，更明白当初听闻秦南袖来后的古井无波之缘由、拒绝秦出云的赠剑之下意识、溜马道初见妙吉祥递出枪宗令牌时，想的是爆发环气杀出重围带楚梦焚一起走，而不是捏碎令牌独自跑路的因果、还有种种对楚梦焚的自证心迹。原来自己心中早已落下一道影子，也因此做出尊重、恪礼、安心等选择。 九觉通晓的他对于这些早有感觉，可是当初初见时楚梦焚对暗馆的自己这般亲热、之后对姚李子的热乎，让他犹疑，当日春城游街时的犹疑亦是来自于此。一路来面对楚梦焚的种种行为他都有所知晓，可惜怕是镜花水月。 今日遇到这点化顽石之语，才知自己怕的只是兰因絮果，可有此种种前缘，落到此间确是今日的应得之份，心中那些心思恰似顽石褪尘壳，照破山河万朵。 第三百零五章 阎罗之名 林相轻轻吐出一口气，搅得面前白雾裴回，道：“感谢樊姑娘与许姑娘的明言，试炼日后若我侥幸存身，自会向三林表明心意，在这之前，还望二位保密。” 樊湘心头微涩，点头间撤去白雾，给自己加上羽落术缓缓朝阎浮提飘去，许湫在影屏上瞧见试炼台上的事，自然驾云而来在半途把人接到，确认话带到后，她嘴角也是微挑。这一笑，她仿佛明悟了什么，高空之上灵气汹涌纷纷朝她驾驭的云朵汇集而来，龙门可以在战斗中跃过，自然也可以在驾云落地时跃过。 楚梦焚第一时间察觉到空中的异样，直接一拍红茶白水刀鞘，清越刀鸣环绕半空，伴随这一声刀鸣，诸人众妖眼中仿若有一片烟波浩渺的大湖朝天空倾泻，一刀倾湖，刀意一倾。 当初楚梦焚拜访的石塔里双头狮子出现在窗外，更有一中年女子与老叟凌空踏立，隐隐约约的气机都是护住空中的许湫。前有秦南袖观林相破境，诸妖不敢妄动，今有许湫接人破境，诸妖亦是不敢妄动。只是心头都在嘀咕，这是第几个观林相破境的了？妖族自然也有，可是人族也不少，不得不承认林相这一场试炼日暴露出的剑道修养确实给人一种别出机杼的感觉，很多妖族都心有感悟。可他们也得承认一件事，由于林相此般立下的标杆，妖族这一辈的学徒都被打断了脊梁，这也是诸妖对鲲仑前来感到期待的缘由之一。 半空的风很大，许湫控制的白云很稳，可她还是看见风不住地掀起许湫眼睫毛上的泪珠散逸空中。她知道师姐在莫愁湖蹉跎岁月不得龙门之路时的崩溃，也知道类似肖锋这般对师姐境界滞留而产生的不屑，见到师姐此般形状，她也只能轻轻拉起对方的手以作安慰。 等白云落地，同门迎来，许湫脸上已是往日的笑意盈盈，一一接受祝福，待到楚梦焚时，她轻轻地抱住对方，嗅着那勿忘我香气道：“烧尾宴我要在莫愁湖办，等你。” 楚梦焚笑道：“肯定到场。”转而问及樊湘这一搭手的如何。 樊湘道：“择日可叩门破境。” 听到樊湘这话，那些未上台的学徒们眼前一亮，影屏上樊湘的出剑他们可是看到了，隐约看出林相对其的气机压迫促使樊湘斩出惊艳一剑。林相既然有意成全其他人，想来自己上去也可以受上一剑才是。 “我陈华一生不弱于人，自当宰制天下，尔等且慢，容我先上场。”一个声音在学徒试炼柱下响起，不少学徒下意识地额角青筋微鼓。 肖锋正打算滴血上台，闻言冷笑道：“凭什么你先？”妖族们瞧见有乐子看，自然喜闻乐见，也不催促都站在旁边吃瓜。 陈华头一昂，鼻孔微微对着肖锋：“就凭你不是我的一合之敌。” 肖锋额角一鼓，握住白色剑柄的手指节分明发白泛青：“你明明用了两招！” 陈华乜眼看去：“那你也承认你输给我喽，手下败将还挡在前面干嘛。” 肖锋深深地呼吸，他知道又给这臭小子阴了。原本知道他们做过一场的也就当初一起来的那些学徒们，突破封锁带死伤惨重，若不刻意询问，这码事都将雨打风吹去。结果今天陈华来了这么一出大庭广众下让诸人众妖知道自己曾败给他，以后任谁提起他都要顺带来一句“陈华曾经打败过他”，顿时只觉得脸上火辣辣地发热，咬牙道：“你要上去那就上去吧！” 陈华一甩袖袍，双手负在身后，小少年老学究的姿态，加上那昂首的模样，着实让不少人和妖手痒想给他来一记。陈华甩出一滴玄气裹挟的血液落在试炼柱上，苍红火焰一卷一散，他已经出现在千丈高空的石台上。 林相瞧见陈华忍不住笑道：“平生第二败咯。” 陈华淡定道：“输你一个人就行了，输一把是输，输两把也是输，无甚区别。若是此生有幸在最后一天赢你一回，那我依旧此生未败。” 林相讶然：“好志气。” “那鲲仑很强，阎浮提的赌场盘口都不看好你，即使你这次几乎是横扫学徒位阶。”听到陈华的话林相默然，他很清楚自己这一次能横扫学徒，前世之意气是【根】，暗馆的典籍、命灵的特殊、剑器的稀有、环气的积累等其他东西都是【根】生长茁长的雨水、阳光、营养，关键还在于林泳澄、阿喜、楚梦焚这些人悉心教导，这是为自己修剪枝叶、纠正生发方向的【道】，如此才结下今日横扫学徒无双无对之【果】。 暗馆的典籍、手上的剑器、自在观、阎罗灭度对修炼的纠正不重要吗？重要。它们是道途上不可或缺的术，甚至可以说是基石。可是没有林泳澄几人的教导，林相此刻也当如阎浮提的众学徒一般尚在灵玄之门外摸索寻道，难窥门内风景。 鲲仑的生发修剪是一位太上出手，太上境界何等高妙，太玄灵妖一眼可以风云变色，林泳澄这般惊艳人物也不敢说能登临太上，由此等人物调教的弟子又该多么惊才绝艳？况且鲲仑之名的由来是养蛊而行，以下克上，一代更比一代强，当代鲲仑可是同境搏杀包三也自叹不如的学徒妖孽而上位的。 如此种种因素交织下，林相也知晓自己不被看好的由来，他宽慰笑道：“打不过认输就是了，大不了散功嘛。” 陈华嗫嚅嘴唇，终是没说出其他话语，拱手一礼：“湖城，陈华，请阎罗赐屠龙舞一剑杀式。” “阎罗？” 陈华耸肩道：“你那剑术的名字不是叫斩阎罗吗？其他人干脆不叫你大凶剑了，直接叫你阎罗，实际上我觉得剑刃风暴比斩阎罗好听多了。” 林相摇头失笑，礼剑：“秋城，姚李子，如你所愿，请。”他双手下压，五指如花绽开合拢握住剑柄，缓缓拔剑，两柄剑刃之间的距离稳定在一丝之间没有丝毫碰撞，剑刃与剑鞘摩擦的剑吟如高山流水，潺潺递音，直上云霄。 林相为了授陈华一剑，直接出双剑，并用上他现在能掌握的以意御剑全部技巧。 第三百零六章 大师气度 陈华感受到随着剑吟，空气中的灵气如水波规律跌宕，六欲赋予的感知让他更能察觉到灵气流中那一抹森寒剑意，剑意行过的痕迹是灵气为林相留出的最合适剑路。 随着林相缓慢拔剑，能隐约感知到剑意的陈华可以隐约看出四道身影在林相身上重叠，每一道身影都有略微的区别，这些区别落在灵气流里面即是四道不同的剑路！他更确信自己没有看完，他现在只能剥夺见闻二觉，可其他四觉赋予的感知让他透过海域感受到灵气水波荡漾间的森然杀机。 林相没有直奔陈华，反而尽数演练起屠龙舞来，这是他的剑术体系里的屠龙舞，带着独属于他自己对屠龙舞的理解以及阐发的真意。剑法可传众人，从中凝练出剑术，才是得了剑法中的一二真意，林相现在即是以意御剑，演练自己把握到的一二真意。 林相听裴红莲说起过不少关于舞艺的事。眼花缭乱、色彩缤纷、花里胡哨都是舞的一种表现方式。屠龙舞与游星剑法同为游走型剑法，可一个以剑法名，一个以舞名，足以看出其中分别。 游星剑法以缠斗为主，屠龙舞则是怎么花里胡哨怎么来，不把龙的眼睛弄花了，怎么能一剑穿逆鳞呢。 双剑翻飞层层叠叠出一道道剑影，在剑影最纷乱缭错的时候，一抹剑光从数百道剑影中绽开，一剑飘飞而出，似极水袖翻飞的一抹白袖击鼓，竟然给当面的陈华一种毫无杀机的清淡烟火气息。海域周遭传来的灵气涟漪更敛去了一二森寒，只留一股清凉缠绕周身。 林相决浮云直抵陈华咽喉，千鸟绝轻提手中封锁住陈华手中拔剑的各个角度。事实证明他多想了，直到陈华感受到周身清凉的灵气瞬间转为深寒，他才反应过来自己不是在看舞蹈，结果决浮云已经轻点在自己的咽喉上。 “看清楚了？” 陈华眼中似还残存着之前剑影飘飞的影响，闭上眼睛把其中的剑路、气机、剑意一一铭记在心，长吐出一口气：“记住了。这一杀式名为什么？” “屠龙舞之落龙点。” 陈华拱手拜谢，自行逼出血气，捏个羽落术缓缓朝阎浮提飘去。 有陈华请求在前，不少学徒眼前一亮，能在此境见识绝巅人物的倾心授剑，可以说是告诉自己这一境界可以走到何等模样。加上自己挑上一门和自己风格类似的剑术观摩，即使自己不学剑也能明悟其中的轻重四境之脉络，从而把这一境界打磨到极限，以最绝巅的姿态进入灵玄之道，可想道基之深厚坚实。 来此一遭不见识绝巅之风景，怎对得起一生纵浪大化的夙愿？ 陈华尚在空中，葛岳山直接滴血上台。林相瞧见是熟人自是一笑允其要求。 有葛岳山带头，裴晓安、胡奇、冯毅明次第上台皆领受一剑之感悟，不少人借着曾经和林相有过一面之缘皆是厚颜上台，林相自是一一授剑，也让旁人知晓其剑道修为多么深厚。 暗馆三千剑典且不说，杂七杂八的剑法剑式林相亦是由于学剑有所涉猎，却没有演练过。毕竟有些绝世剑法亦是旁人从名不经传的剑法上触类旁通而来，自然林相也会找到当时的原本剑谱观摩一二。这些学徒的要求倒是给了林相一个梳理见过剑法的机会，或许起手几剑不得人意，熟悉后在剑意的驱使下，双剑周转如流水，自有一二真意蕴含其间。 这也是一剑通百剑通的由来，顿悟剑意让林相拿到所有剑谱最基础的钥匙，或许这枚钥匙与原主人的有所不同，可稍微打磨一下，还是可以解出这一把锁的，加上林相剑意自带他身前一尺无敌之意气，反而给学徒们另一种角度来阐释剑法的机会。 当初想寻林相晦气，结果给林相一手斩草席震慑住的刘喜亦是按捺不住，终厚颜滴血上台。林相瞧见他亦是平和相问：“你想受何剑？” 刘喜认真道：“当日斩草席那一剑我还想再看一次。” 林相笑：“好。” 刘喜连草席都已经捆卷好，他在林相身前立下一卷草席，林相剑光一闪，草席两分。刘喜拱手受教，他拔剑同样拿出一卷草席，一剑横扫，虽不如当初林相第一次斩草席来得切口平缓，可是下半截草席却是稳稳立在地上。 影屏前的诸人众妖低呼：“这是悟了轻重前二境做到以力运剑了？” 刘喜瞧见草席的切痕再度大礼拜谢，林相侧身不受，随口指点刚刚对方发力的几处谬误。 试炼柱前肖锋握紧剑柄的手几次张开又合拢，他原本只是想上去与林相较量一番，可是有这么多人在前，他忽然想看一剑，昔日醉月湖上，林相拔剑破自己拔剑术的那一剑。可是，自己真的能开这个口吗？他可是知道自己和林相关系并不是很好。 已落地的陈华早就留意到对方的别扭，忍不住嗤笑道：“姚李子要是有这么小心眼，那刘喜上去早就给一剑拍飞了，给人家看剑痕？大师气度懂不懂？人家现在可是大剑师，行事自然是大玄气师做的传教一方，有教无类可是其中的基础，些许恩怨算什么。” 肖锋吐出一口气，拱手一谢，滴血上台。 肖锋上台且不说，远处的楚梦焚等人以及周边妖族自是听到陈华的话语，柳宝师不由得轻叹：“有的人还未跃龙门，行事亦是大师气度了。”自己呢？尚在七鼎蹉跎，连向自己寻求解惑的人都没几个。 申明淡淡道：“这血王座有多高，姚李子在妖族学徒心中立的标杆就有多高，此等盖世风姿，自然让人折服，愿意问疑求道。” 两人言谈间，肖锋已经上台求剑，如陈华所说林相很自然地告知当初能斩破肖锋拔剑术的那一剑亦是拔剑术的一种运用，并拔剑为其演练。 肖锋拱手受教，临末说出一句：“对不起，我以前终究是年少轻狂了。” 林相道：“无事，少年意气自当九霄鸣佩环，记得跟许师姐道歉就好，她才是最应该接受你歉意的人。” 肖锋点头，径直跃下石台，这一次没有落地，石塔那边的龚长老驾云把他接住，林相有看到龚长老致谢的目光。想来能让他这后人有此领悟，龚长老亦是老怀甚慰吧。 第三百零七章 天下剑争 肖锋的经历，加上陈华的话，终于有一只半人形态的蝎妖上台了。浑身黝黑甲胄，一对节肢组成的类人双脚，身上六对节肢形态挥舞的手臂，一条蝎尾在身后一荡一荡。甫一上台，蝎妖发出清脆女声：“阎罗殿下且慢，我名于莉，我上台来是想受你一剑，还请剑下留情。” 林相意气已经有了大剑师的风范，按部就班走下去，靠水磨工夫也能成就大玄气师，八鼎大妖中声名远扬、受妖尊敬的妖族可冠以殿下之称。以林相血杀三十多万妖族，立下绝巅学徒标杆的名声，妖族称他一声殿下也不为过。 林相道：“你想受何剑？” “浮光剑法中的彰瞑引。”三千剑典之一浮光剑法以剑光惑人、剑势轻盈、难以窥测剑路出名，蝎妖于莉应当是想解这一剑的意气用到蝎尾的战法上面。 林相摆弄几下手中决浮云，把握住剑法意气后，一剑点出，光水灵气在玄气的引动下扰得光影缭乱，剑势中隐隐含着风灵气，让剑路变得莫测起来，等于莉回过神来，她的喉咙甲胄处已经传来一线森寒。 “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多谢阎罗授剑。” 于莉六只节肢手臂似是而非地比划出拱手礼节，逼出血气，自行离开试炼台。有了于莉的开头，一些不是血食的学徒妖族亦是上台请教，林相来者不拒，到夜间上台授剑的妖族与人族一般无二地尊称一声阎罗殿下，倒是把林相弄得像是卖孟婆汤的一样。 也因阎罗之名，不少妖族都请受林相口中的斩阎罗，他们喜欢称之为剑刃风暴的剑术。林相很清楚其中有不少妖族是替那未曾谋面的鲲仑探知剑术根底，以图算招的。可迈入意气之门，顿悟剑意后，林相很清楚，在以意御剑前能算的剑招已经寥寥无几，他的剑术已经不落窠臼，自成一格。 林相剑术上的进步肉眼可见，六月初四这天终于又有一个人的动向吸引注意力。 赵八韶。 白衣白剑的小少年赵八韶目不斜视地抬步往试炼柱行去，诸人众妖下意识地分成两排给对方留出通道。赵八韶引起的动静自然吸引镜水湖另一边的莫愁湖众人注意力，楚梦焚仔细打量赵八韶一眼，眸中光影明灭，遂视线回到影屏上，对旁边问及如何的樊湘轻声道：“以术近道者。” 苍红火焰席卷赵八韶的身影，林相第一眼落在对方身上即知是个劲敌，即使自己领悟以意御剑依旧如此。齐峡的鼎境理论、林泳澄的言传身教都告诉他，若不能做到无隙无漏天衣无缝，那么自身就有短板，那定然是会给人击溃的。眼前的赵八韶明明看起来以气驭剑并不纯熟可偏偏带给自己一种危险的感觉。 赵八韶没有上来就动手，反而问道：“一剑万法，万法一剑？” 林相知道他的意思，对方在问自己剑术上的路子是走的由简出繁还是走的由繁入简。 “一剑一法。”林相看过的剑法很多，可他只选了一门剑心连环专精，再把其他剑法精要一一融入自身剑术里面，自然是简起手，可他并没有根据自身剑术把它不断推衍出更对的剑招、杀式。反而是不断精深专研这门剑术的剑路、剑势，让剑心连环起势更快、更疾，剑势大成后更强、更韧，这是从林泳澄的三七枪上学的路子。 闻风斋曾评林泳澄“一枪独秀，七杀无双”，这一枪说的即是三七枪，与洪艳寒的宗师绝巅之玄生一剑类似，可杀势尤胜三分。昔日若是一鼎命灵玄术选择玲珑，即是在这条路上迈步，可后面楚梦焚的讲解、自身对命灵玄术的理解，渐渐的也明了昔日楚梦焚说的一体俩面是何意。也让他能确信自己的一剑一法之路可以走下去。 赵八韶惊讶，低头沉思，抬头道：“一剑生万法，一剑灭万法？” 这次对方问的是剑法之脉络，是一剑出万法生浩浩荡荡气象万千地碾压过去，还是一剑出万法灭鬼神辟易沛然莫御。 林相道：“万法辟易。”自然是一剑灭万法。一剑生万法，怕是要等他跃龙门后才能做到，不然他有那个心也没有相应的玄气调动如此多的灵气生成种种法门。 赵八韶道：“既如此，此局当是天下剑争。” 天下剑争即是与楚梦焚掀起的刀道之争一般的剑道之争。 林相肃然，他以意御剑做不得假，此人还能说出天下剑争之话定然是有一二底气，他更没想到一场试炼日竟然会出现剑道之争，他会退缩吗？不会。 “可。” 赵八韶拔出怀中白剑：“剑名【玉竹斩】，请。” 从小听阿喜说的名士名局绝巅对决尽数从心底滑过，心中落下却是八字：“月圆之夜，紫禁之巅。”那是前世的梦与今日的实交织的奇诡感觉，他能感到自身的血在加快流动、那是心脏轰然高频震颤的回响，礼剑道：“右剑名【决浮云】、左剑名【千鸟绝】，请。” 说出此话的林相心底回响起一个声音：“右刀名【红茶】，左刀名【白水】！请！”那是昔日楚梦焚在莫愁湖上的话与此刻的自己重叠，他忽然明白为何楚梦焚要掀起刀道之争，因为，剑是用来争的！ 玉竹斩，未有天下名剑之名。 决浮云，依旧未有天下名剑之名。 千鸟绝，昔日惊鸿一现亦是未入天下名剑。 三柄无名之剑，却是在阎浮提血王座上掀起一场剑道之争。 剑宗于剑上从未败过，败者将再无剑宗之名，即使成就宗师，剑术再过高绝，也只能以前缀连带剑宗二字。由于什么火之剑宗、天火剑宗、神火剑宗之类的用剑宗师太多，加之历代剑宗如繁星点缀，亦是以其独有剑意以作区分，如山鲸剑宗。山鲸剑宗之名只是为了把他与其他时代的剑宗以作区分，在他那个时代，他如今日林泳澄枪宗之称一般，只有二字之称：剑宗！ 故而为了表示对当代剑宗的尊敬以及和历代剑宗、其余火之剑宗之类的宗师区分，当代剑宗又称为剑魁！ 剑宗即是剑魁！ 剑魁只论当代，过去时代的剑魁只有剑宗之称。 第三百零八章 一剑生万法 赵八韶拔剑，毫无烟火气息，无甚剑鸣、无甚剑光更无甚剑气，平淡一剑递出，林相方知为何他有此底气掀起剑道之争。轻重第三境，举重若重举轻若轻。 林相看到他这一剑递出，赵八韶周身海域与灵气交互下出现十三道顺势而来的灵气流，也就是说他随时可以走出十三种不同剑路，这还是他仅是轻重第三境的情况下。说明他对身体的气力把控到了巅毫地步，离第四境也就差了一层窗户纸。而且对方的一道剑路都带着千锤百炼的气息，这等千锤百炼下，剑式已经刻在骨子里形成身体的本能，技巧只是让本能发挥作用的途径，失去技巧的辅助，本能强大下依旧可以一力降十会。 如同那些程序员，他们日积月累地敲打代码下，只要手贴在键盘上，完全可以不看键盘打出代码，而且打代码的速度与意识构建程式的速度相差仿佛。可是一有人夸张地来上一句：“哇，你不看键盘都没有打错诶。”这时失去一份全神贯注的投入，他再也进入不了那种无意识、正确敲打键盘的状态，往往需要一段时间的投入才能回到那份状态。 这等无意识的状态即是刻入身体的本能，落在此间即是身体的命魂记住了剑招，从而影响灵魂，让灵魂通过识魂自发地调节身体发力以配合剑招。赵八韶这一剑，自是经过无数次苦练习得，剑招的发力、运气、迈步、提腕都是刻进身体里面。 林相能看出十三道剑路后面都是赵八韶以本能使剑下来的绵绵不绝打击，类似自己的剑心连环，真给赵八韶使出后续剑路，没准领悟以意御剑的自己都要给他一套连死。 所幸，林相领悟以意御剑。剑意所向，引动的灵气流反冲回去，扰乱赵八韶引动的灵气流，同时千鸟绝搭在赵八韶剑刃上斜斜一抹、一带，拉动赵八韶身形的瞬间，决浮云顺势递出，意在剑先，剑意引动出一道新的灵气流，让这一剑顺流而下，直抵赵八韶咽喉，其疾、其速落在影屏上是一道骤然亮起的剑光。 赵八韶身形被林相千鸟绝带得一偏时就已经知道林相的杀式来了，面对决浮云的剑光，他递出自己的左手，并指一夹，竟然毫无烟火气息地夹住林相的剑刃，在林相旋剑搅指前，屈指在剑刃上一扣，把林相剑刃震开，连带身形错位。 林相心中惊讶，刚刚对方那一夹指竟然比自己剑意还快，就像是……那手指本就应该出现在那里一般！ “灵犀一指？八条眉毛的赵八韶？”玲珑的一心六用下林相竟然还能想到一句吐槽。 林相合剑扑上，继续试探双方的底牌，越打他越惊讶。以意御剑的剑路或许更为诡异、更为迅速、更为随心，可剑终是要落在三尺内才能定下胜负，这三尺内赵八韶可以凭借练剑而刻在身体里的本能使出最合适的剑法格下林相的招。林相的剑意是一尺，身前一尺无敌，终究差了几分主动进攻性，面对赵八韶这等依靠本能走剑的打法，竟然来回过剑二十八次，双方都没有讨到便宜。 要知道林相可是领悟剑意，虽然才入门，可当初柯湖上，楚梦焚以刀意压得柯孙辛可是全程挨揍的。由此可以看出赵八韶这种全凭苦练得来的能力多么强悍。 没有一举攻破对方剑势，自在观下的林相没有感到丝毫气馁，沉下心思慢慢依照剑心连环的剑路走出双剑，不断地计算双方剑路给对方带来的封锁，从而找到自己的最优解。一尺剑意下，林相面对赵八韶偶尔冒出的神来一剑守得毫不费力，反倒是赵八韶此刻气息略微不匀，毕竟他没有一元之数的环气可以赋予林相悠长内息。 林相瞅准对方换气的机会再一次发起双剑进攻，结果依旧给对方以二指夹住杀招之剑。这一次他看清楚了，原来对方的手在夹剑时手臂海域与上半身海域骤然拉大，手在自己海域移动，如同鱼在自家池塘游泳一般，自然是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更别提这鱼还能缩短空间。 是的，他确认了赵八韶为何能守得如此稳定，只因为他的命灵是空间命灵。 命灵【玄气瞬空】自身玄气散布的空间，携带同类玄气的物体与身体可以缩短三分之一的空间距离。境界越高，缩短的距离也大，直至瞬移。 赵八韶第二次换气后，他知道自己托大了，原本以为凭借命灵与这些年的刻苦练剑，天生剑体的他可以借林相扬名，打到现在，对方有以意御剑，身前一尺守得滴水不漏，自己的神来一剑完全没有攻破对方防线的机会。 命灵【天生剑体】你的筋肉骨骼会记住自身演练的剑招，把它刻入身体本能，可以做到无意识地完美施展剑招。 一鼎命灵玄术正是昔日大骑士用过的信蛇一剑，出自缠灵蛇吻剑法，三千剑典里的后手剑法之一，宋鹤也曾用过这门剑法。可惜林相九觉加玲珑对灵气的洞悉不要太细节，加上以意御剑的极速，让赵八韶的信蛇一剑没有给林相带来半分麻烦。 确认赵八韶的上下限，林相开始舞剑，剑术剑心连环，二鼎命灵玄术此刻展现出它的威力，即使有信蛇一剑的干扰，可林相凭借以意御剑依旧可以做到积累剑势。赵八韶眼力自然不差，立马施展出二鼎命灵玄术【降雨术】。 【降雨术】小范围降水，录入命灵后可以让雨水带上自身玄气。 赵八韶有自身命灵的特殊性，自然选择的命灵玄术会有场域玄术，学徒的降雨术只能覆盖三十丈空间，持续半个时辰。赵八韶不敢浪费时间，直接合剑缠住林相，不给他脱离降雨术范围的机会。 三鼎命灵玄术【通玄术】，选择这个基础的通玄玄术是源于赵八韶的路子一剑生万法。也是他开口天下剑争的缘由，他和林相剑理不同，想要说服对方，自然只能拔剑。 剑上的道理从来只有从剑中得，谁赢谁对。 第三百零九章 万法辟易的林相 赵八韶每一剑裹挟的剑气结合剑身行经的轨迹，配合另一只手的印诀，冰雹、冰刺、寒风携冷雨冰粒在林相周身纷纷扬扬，剑上的剑招也不是只求速度的信蛇一剑，一剑递出寒气郁结其上，这一剑不属于三千剑典，是一部名为【凌风剑歌】的剑法中的杀式【渡寒风】。 林相双剑翻飞切开不能躲避的冰雹、拍开冰刺，千鸟绝格住对方寒气森森的一剑，洞玄视界里对方海域激荡，九觉洞悉下，立马知道对方还有后招。只见对方手中寒气剑刃一卷，一道冰刃顺着剑尖走过的空间裹挟雨水甩向林相，在对方命灵的作用下，如赵八韶鬼魅般的移速一般，冰刃近乎瞬移地出现在林相身前。 林相双剑交错成十字，与冰刃形成一个‘米’字形，居中斩飞冰刃，九觉洞悉、玲珑六心完美刻意控制的角度发力下，俩截冰刃一左一右从林相身侧飘过，丝毫不影响林相的突进。 赵八韶脚步一错，空间命灵的他在雨里身形鬼魅扭曲，剑刃划空，一道闪电瞬间伴随地面积水掀起一丈高的碧波朝林相卷去，同时，他把玉竹斩归鞘，瞬间拔剑，剑声如龙吟，樊湘使过的剑技游龙吟伴随拔剑术出鞘的光芒，配合闪电、碧波封死林相前进的路线。 一剑生万法，即是一招一式间引动天地灵气汇成玄术，成为自己的剑势攻杀敌人。这是他的剑招杀势名为【雷音拔剑水波斩】！ 林泳澄即是当代枪宗，亦是当代枪魁，所以当初林泳澄被称为枪宗后会有这么多人来挑战。可惜三七枪独步天下，无人能挡其一枪，枪魁林泳澄名实相符。林相受到她的影响，自然是走的以力破术、以道胜力的路子，加之楚梦焚昔日柯湖上万法辟易的模样，一路上与她较技时的了解，让林相在一剑灭万法的路上着实走得甚远。 林相面对赵八韶的攻势丝毫不慌，剑心连环已经积累剑势泰半，虽未大成，可以意御剑下，他可以重现昔日楚梦焚于柯湖上的一幕才是。 奔流玄术，开！ 洞玄配合九觉加上玲珑、结合剑心连环的剑势，剑剑以回环往复之势落在对方唤出的水波上，每一剑落下构成水波的灵气结构都有所崩溃成原始的水灵气。 白色的水在纷飞的剑光下不断消散，仿若从未存在此间，若是有洞玄一类的瞳术可以看见林相双剑落处，白水散作蓝色水灵气纷扬空中。 林相做不到如楚梦焚一般依靠命灵玄术精准砍在每一道玄术拟物出的事物之根本结构上，可洞玄视界看个大概，玲珑赋予的细腻感知配合九觉，做出直觉上的判断，也能做到八九不离十的程度。配合奔流玄术的高速挥剑，以及剑心连环回环往复的剑势。 水波劈开，闪电被切得电光四射，海域在身的林相丝毫不虚斩碎的雷灵气组成的微弱电花。自在观对身体本能的绝对、压制、控制调整更让他不会因为电花对身体的麻痹导致动作扭曲，至于拔剑的龙吟，之前樊湘没震慑住林相，现在自然也不会，只是他耳畔终究还是有血丝淌出。 双剑狂舞，仅仅十九剑，剑势大成，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是为斩阎罗。 镜水湖前的诸人众妖看到这熟悉的一幕山呼海呼‘剑刃风暴’且不说，柳宝师惊叹地说出昔日楚梦焚受领的四字：“万法辟易！” 飙升的剑速配合九觉对空间、时间的把控，林相这一次双剑能破赵八韶的剑势封锁了，肉眼可见对方身上出现细小剑痕，那是剑气割裂出的痕迹。 不可否认赵八韶在剑上的造诣确实能为剑魁之争添上几朵丽花，可惜他不是包三，有凶器在手能让林相不能乘胜追击，在剑势大成后，赵八韶再也不能完美格下林相的剑刃，即使空间命灵对手臂、剑刃的增幅，也抵挡不住越来越快的剑速。他知道林相的剑会落在何处，可知道是一回事，挡不挡得到又是一回事。感受到身上的疼痛，对落败的恐惧让他选择使出需要四鼎玄气才能支撑的一剑。 玄气从剑上不断流逝到雨水飞溅的空间，勾连这片雨水中的天地灵气，剑身划过的痕迹是自己诉说与天地听的话语，结合手势的配合，最后的言咒凝成四个字：“旋冰点！” 下撩剑式，剑尖斜指向林相咽喉，四周的雨水不断汇聚在剑身上结冰，三根苍白玄冰形成的冰刺随剑身螺旋周转，甩出一道道三寸大小的冰凌溅射四周，犬牙交错的剑与冰刺朝林相卷去。 林相左手千鸟绝瞬息之间借着剑心连环的剑势拉出环心连剑的四十道环形剑光，层次分明地斩在冰刺上。借助玄生一剑的意气，这一刻的四十道剑光的速度快得不可思议，瞬息之间斩破对方三根旋转冰刺，那些飞溅的冰棱在林相身上划出细密血口，为了增加剑速，林相把海域只覆盖在双脚、左手上面，其他位置没有海域防护，自然给冰凌划得血淋淋。 冰刺碎裂的噼里啪啦声响中，一声清脆的剑折声响起，千鸟绝折了。经过包三的暴力攻伐，再与对方玉竹斩狠狠地对砍一记，千鸟绝直接折断，对方玉竹斩也被荡开。 所幸，胜局已定。 决浮云的剑刃轻轻递过没有玉竹斩防守的中线，落在对方咽喉上。 赵八韶涩声道：“佩服，你将是师兄剑魁路上的劲敌，昔日师兄以名士之身压制修为以剑意攻伐，也不能破我剑体本能，今日给你破去了。这一局，我败了。” 林相收剑，一礼：“承让。”俯身拾起折断的千鸟绝放入剑匣，在石台边缘放血的赵八韶看到林相的剑匣十剑现在只剩四剑（折杨柳、横吹曲、绍踵武、决浮云），想到还有一位大敌鲲仑，忍不住道：“要不要我把玉竹斩借你一用？” 林相回首看了他一眼笑道：“好意心领了，剑匣的位置不够了。” 第三百一十章 绝巅唯一 赵八韶瞧见林相礼剑归剑匣的动作忍不住道：“都折了的剑，剑骨已断，礼剑作甚？”他见过林相对黛锋黑锋的礼剑，当时以为是受人所托。后面的拂霓裳、误拂弦、斩赤蛇，再到今日的千鸟绝，忍不住如此问道。 林相道：“剑折，御剑者当有愧才是，他们与天下名剑差的只是一个名头，材质、锻造手艺等各方面又有什么大的差别呢？这等可以成为名剑的宝剑落在我等手上只有剑折入葬剑冢一途，岂不太过凄清？之前一场若不是千鸟绝挡住你玉竹斩的锋锐一剑，我定然不会这么快地拿下胜局，如此说来我更当礼剑于斯才是。更不论其为我征战多场，让我有此今日。于情于理，礼剑当无愧。” 赵八韶手中的血线已经放完，听完林相的话忍不住道：“说你是剑纯我还不信，今日一见我信了。”遂羽落跳出试炼台。 林相没有回答他的是，此间当唯心方有果啊！ 到了下午阎浮提西面的乌云突兀浪涌翻滚起来，阎浮提上空是一片湛蓝晴空，西面的浪涌异象明显引起诸人众妖之注意力。林相站在千丈高空上更能看清引起浪涌异象的缘由，那是一艘逐云排空的木舟。 十丈长的木舟全身由暗红巨木组成只有正中间有一条深色笔直的拼接线，两侧再无拼接痕迹，风帆雪白上有淡青色风灵气缠绕，两侧共三十六支木浆如在水中旋动，拨动俩侧乌云卷起蒙蒙水汽，其中隐约有雷光闪烁，配合暗红舟身上细密繁复的灵纹，木舟浮空而来。舟首雕刻着一位人身女相、衣袂飘飞状、双翼敛垂身后、双手合拢胸前闭眸垂首、合拢手心有一团旋转的淡青风团的风妖。 淡青风妖木雕旁边站着一位全身由淡青风流组成少年形象的风妖，风妖背后站着一道笼罩在黑色衣袍中的人形身影。风妖看到林相身侧放血的蚌妖，人形脸庞上明显传出鄙夷的神色。 木舟由远及近，阎浮提的大妖竟然没有丝毫阻拦任其行到镜水湖上空百丈高度，其他妖族对于木舟悬浮头上的行为也是没有半分恼怒，只源于风妖的名字叫做鲲仑。 当代鲲仑终临阎浮提。 诸人众妖都知道这一场试炼日休止符的脚步声终是缓缓传来，有史以来的绝巅学徒之称将在血王座前定下千百年后依旧有人提及的名，是当代的传奇、隔代的史诗、后代的传说、后世的神话。 鲲仑没有犹豫，径直从木舟上漂浮至试炼柱前，风妖的天赋让他可以在学徒位阶就能漂浮在空中。一抹淡青玄气裹挟的黛色血液落在试炼柱上，苍红火焰席卷，再现时他已经站立在试炼台上。 林相立南，他立北，间隔七里。鲲仑一出现在试炼台上，林相的九觉直接示警，他知道这将是自己这一行最难的一场劫难。出于稳重考虑，他宁愿失去部分速度也要保证手中有剑可用，他把剩下的四柄剑他直接全部挂在腰间，左手绍踵武、右手决浮云，腰间分别悬挂折杨柳与横吹曲。 林相在佩剑时，鲲仑亦是开口，声音带着几分少年人的意气风发：“原本五月袷衣时，我当叩门入灵玄之门，可听闻你绝巅学徒之名，加之修环有大成之势，故下山寻你一战，平心中意气，以绝世无匹无双无对姿态迈入灵玄之道。今朝一见果不其然，你当是我此生之盖世大敌也。” 鲲仑背后的虚幻羽翼这一刻隐约凝实成白色毛羽，根根耸立随展翼动作须张狰狞，淡青色风玄气缠绕其上：“鲲仑之名的更迭从来都是冕下寻得一位候选，上代鲲仑在冕下伟力下，双方持学徒境界与之对敌，胜者继承鲲仑之名。鲲仑从来都是学徒最强之名，若今朝不斩你，他日你我亦是有再相逢之时，倒不如提前了清因果，坚我道心，以成大道！” 鲲仑拱手一礼：“鲲仑，请！” 林相亦是收拾停当，礼剑：“姚李子，请！” 最弱小的风妖是一团聚散不定的清风，随着境界的提高形状愈发清晰并逐渐朝人形靠拢，由于自身的种族特性他们天生亲和风灵气，却又不如伏地妖那般极端，他们可以正常修行。鲲仑言咒配合自身玄气的频率，心念一动四道月牙淡青风刃朝林相扫去，看到风刃飘忽不定的轨迹、风灵气不断聚集其上的声势，林相知晓对方亦是推开意气一门的存在。 轻重四境对通玄师亦是有用，比如一发火球在同样的俩个人手中，一个掌握了轻重四境一个没有掌握，掌握轻重四境的那位通玄师使出的火球会更快、引动的火灵气更多、爆炸的火焰温度更高、覆盖范围更大。 由于低境对轻重四境的领悟来得困难，轻重四境往往是高境玄气师的标配，也是为什么同样一个玄术高境玄气师用出来比低境玄气师更强的缘由之一。 可惜这个世界最不缺的就是天才，缺的只是让天才绽放光芒的舞台。昔日楚梦焚说少有人能做到学徒位阶推开意气大门，今朝试炼台上的林相与鲲仑都在告诉这个世间，此地有二，绝巅唯一，无双无对是无敌，他们在争无敌。 面对鲲仑的风刃林相不敢大意，剑身一引，果不其然，即使剑身玄气引动灵气扰乱轨迹，可风刃在对方意气的控制下稍微偏转又如影随形而来。 领悟意的通玄师就是这般麻烦，玄术在意气的操纵下基本上算是自带索敌功能了。林相双剑一旋，斩破风刃，那边鲲仑已经落下他的场域玄术。 【散流】天域范围内的气流变得随意不定，亦可随意而定。这门玄术落在七鼎胡瑜手上即是【乱披风术】，与当初安汉的身体发力法门【乱披风】又有所不同，只是名字类似。 林相知道有些事将藏不住了，比如自己的天生双持以及格罗姆的身份。反正太玄灵妖已经留意到自己，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妖族定然是要在事后狙杀自己，狙杀的是姚李子还是格罗姆区别不大。 第三百一十一章 鲲仑的计算 在自己离开秋城后裴红莲筹备的身份割裂再次夭折，当她知道这个消息后会不会气得跳起来。林相按下玲珑玄术一心六用引发的杂七杂八想法，沉下心念，双剑归鞘，直视迎面撞来的风墙，此刻他只有一念——称王！无双！ 同样的拔剑方式他在授剑陈华时有用过，只是用得不甚全面。更早的一次使用是在面对大骑士时。这一次他不再掩饰什么，是揭开底牌全心全意地拔剑！ 他双手交错按住剑柄，同时下压，五指如花绽开合拢握住剑柄。剑柄再沉，剑尖后翘，双剑交错出鞘，俩柄剑刃稳定间隔一丝之间没有丝毫碰撞，拔剑的速度稳定均匀，随着剑刃一寸寸地拔出剑鞘，剑刃与剑鞘摩擦的剑吟如高山流水，潺潺递音，直上云霄。精准稳定的拔剑，似时间长河滚滚向前，碾过之后徒留一地云烟、乱石。 力，在拔剑。 气，在拔剑。 意更是告知天地，他要拔剑。 天地灵气与玄气在海域纠缠落在林相双手间，流出一道最合适的剑路。在剑尖跳出剑鞘的那一刻，鲲仑用意看见那道剑路开成一朵二十五瓣的莲花，每一瓣莲花都是一道剑路，一手二十五瓣，双手五十瓣。 五十择一，大衍之数遁其一，这个一即是此刻林相的剑路。 玲珑、洞玄、九觉择出最合适的轨迹。 自在观配合奔流让身体发力能做到与剑、气、意做到最佳配合。 双剑拉出的剑光一如当初绝峰速降的蜿蜒雪龙、密山跳伞勾勒天地间的轨迹。一尺之间，我无敌！ 决浮云斩破淡青色的风墙，其中的气流对海域剑气汹涌的林相没有丝毫阻拦，反而成为他的助力。这些没有引起鲲仑注意，让他震骇的是另一只手的绍踵武。 林相会双手剑法，双手剑法配合得很完美，他之前也秀了一把左手一式剑法、右手一式剑法的操作。可是，现在林相左手拔剑破空比之前的震撼还来得大。 因为左右手的拔剑意同，形不同！ 林相右手拔剑斩风，扫清前路。左手拔剑斩空，他如风入空，身随剑走，直奔鲲仑。 能造成此等模样的只能说，在左右手使出剑式时，其中经络脉穴的发力各有不同，造成的玄气频率也不同，引发的剑势自然也不同，这种个中区别可不是简简单单地身体控制才能完成的，更重要的是左右手经络脉穴本身上就要有所差异！这是林相天生双持所带来的能力。 旁人看不出这等隐性天赋，还道林相双手剑术高绝。鲲仑也因此手忙脚乱，对方双剑各使一门剑招的配合比之前更加完美，更难受的是双手同使一门剑法，林相左右手的剑招都有细微差异，这让鲲仑的守御多耗费一半的心力。 鲲仑可是知道一旦给林相剑心连环剑势大成，自己可以直接歇菜了，更不敢保留，直接踩着风左摇右晃地避过双剑的封锁，留下一串串风刃、一道道小龙卷阻拦对方脚步，同时手上印诀不断，口中言咒不停。 “飓风环！” 一圈旋转的飓风裹挟凄厉风啸从他身上盘旋而出，不断扩大，狂猛的风势以及风与风相互切割间发出的尖啸让林相不敢追击。 命灵【蚀骨销风】你的风玄术附带缓慢侵蚀的效果，任何山岩都不能阻挡风的吹拂。 一鼎命灵玄术【散流】天域范围内的气流变得随意不定，亦可随意而定。等越过龙门它自是一门录在命灵里面，释放更加快捷的玄术【乱披风术】。 二鼎命灵玄术【风生水起】你使用的风水两系玄术将可以相互增长对方威能。 三鼎命灵玄术【风助火势】你使用的风火两系玄术将可以相互增长对方威能。 意【无定】你的玄术将或多或少地根据自身能力与对灵气规则的东西而做出适当的调整。 一团飓风迫开林相之后，鲲仑直接双翼拍打，踩着青风远离，一路上火花点点，水汽氤氲，命灵玄术配合意，他的风与火、风与水完美地复合在一起，扑面而来的风里面带着忽高忽低的温度给林相带来强烈的不适，加上风与鲲仑命灵的结合变得无孔不入。原本林相的海域只覆盖了需要的地方，现在不得不全身覆盖，因为之前那些不曾海域覆盖的皮肤已经有了干枯皲裂现象，若不是他及时用玄气冲刷，指不定那块肉都要干裂掉落下来。 气门的基础灵气衍生复合成各种玄门灵气，不是说玄门灵气更为特别，二者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可气门灵气作为最能直观描述的灵气，水火向来是其中破坏力最强的二系，它们拥有无可争议的毁灭能力，鲲仑以风为搭桥，复合风、水、火的玄术在命灵的作用下拥有无可比拟的穿透性，加上顿悟的意可以在局部范围内对玄术微调，他的每一道飓风都带着风火、风水之特性，让林相的战斗环境异常艰苦。 林相用天生双持消耗对方心力，对方也用命灵玄术与命灵、意的组合消耗林相的玄气。这一刻场上陷入某种意义上的僵持，太上之徒的选位、占位能力在太上的言传身教下自然不用多说，开场到现在林相就没有一次成功把对方圈入自己剑势中，好几次都要圈入对方都给飓风环击退逼开，之后即是层出不穷的火墙、水墙、风墙封堵，人家限位这一块比林相见过的任何通玄师都玩得溜。 鲲仑心里一直在收集、衡量林相的突进速度。 “击破火墙需要三个刹那。 “击破水墙需要五个刹那。 “击破风墙需要一个刹那。 “击破冰墙需要八个刹那。 “飓风环可以拉开十二丈的距离。 “三鼎以下的火焰玄术无法突破他身上的海域。 “水玄术速度太慢，单一水玄术对方可以直接绕开，必须风水复合。 “三鼎以下的风玄术只能滞留对方身形半个刹那。 “对方的感知异常精准，无法使用埋伏风的陷阱手法。 “对方双剑从左往右的一摆臂时间是三分之一个刹那。 “确认对方没有极速突进玄术，对方速度玄术远超我现在的御风而行，是我的三倍速度。 “最后，确认对方没有远程打断手段。” 第三百一十二章 鲲仑的算招 鲲仑在昆仑山上经受的教导最多的即是时间控制，双方远近攻击距离衡量，自身玄术所需玄气在每条经络脉穴里的衰竭恢复时间……诸此之类的理论教导。经过一刻钟的交战，他把林相的底细摸得七七八八，开始有目的地布置限制手法。林相很快察觉到异样，场上的冰墙变得多了起来。 一开始面对林相的突进，对方是选择路上布置逐渐变大的风卷、大风对顶、火墙、水墙之类的限制，现在对方开始冰墙与风卷的交替使用封堵。往往林相斩碎的冰墙还没彻底消散，青色风卷已经卷起碎冰朝自己涌来，自己只能双剑斩去风中的灵气联系，扰乱风的轨迹消弭风力。 对方很清楚风与冰的结合远不如风与水的结合，在此等环境使用火墙即是在降低极寒低温对林相的影响，所以更多的选择是风、水、冰玄术的混杂。 面对层出不穷的冰墙、水墙，林相与鲲仑的距离彻底拉开，足足有一里地，鲲仑也开始了他的下一部分计划。左手依旧以冰玄术与风玄术限制林相，右手直接开始繁琐的结印，中间左手限制林相完成后还要配合右手做出一二印诀。双手独立释放玄术和林相双手剑术的类似能力，经过训练时每隔通玄师都要必备的能力。 冰墙封锁中的林相眼睛骤然一缩，鲲仑右手上腾跃的紫色玄气在引动雷灵气！是雷玄术！气门中的点杀第一！ 自己现在距离对方一里，奔流玄术全开也要十个刹那，加上中间对方的封锁堵截，二十个刹那！九觉模模糊糊地给出答案。 林相知道自己给对方算招了，盯着自己无法快速突破、远程打断一节，布下如此杀局。更让他感到惊悚的是对方开始有意识地把冰墙替换成水墙，为什么？水墙散开的水雾结合吹拂的狂风，是为风雷大作！ 迷蒙的水汽间诞生出一缕电光，森白电光瞬间绽放满眼球，即使隔着海域林相也能感到麻痹之感不断地从各处传来，玲珑与九觉瞬间依靠洞玄视界选出突破方向，自在观一直在根据身体状态做出相应调整，结合奔流玄术径直冲出电光最密集的区域，自己身上依旧残留一二电流。 即使这样林相也没彻底躲开第二段的打击。 数十道森白闪电凭空出现降落，落点正是那片电场里面闪电最密集的位置，其中三道寻到林相身上残留的电流，径直闪来。林相右手决浮云玄气升腾，霜白剑刃上剑气森森，瞬间在空中拉出三道剑光，一一斩在闪电身上，闪电没法越过剑气传递到林相身上，在剑气与闪电中雷灵气的切割下，闪电一一裂解散成森白小点飘零空中。 林相狠狠地一踏地面，直接朝鲲仑突进过去。雷玄术的引动会让经络脉穴长时间处于电击麻痹状态，需要恢复的时间比其他玄术还要长，这也是雷玄术在通玄师手上很少出现的缘由。对方恢复雷玄术的时间即是自己突进的时间。 鲲仑青风组成的模糊脸上之眉目瞬间皱起，没想到居然钉死对方。难道又要复演开场那幕，对方拔剑斩空瞬间欺身？ 绝不！ 太上之徒怎么会没有一二独到法门以作底气？林泳澄都能教林相点灵、极境生炼等法门，没理由鲲仑不会。 昔日陈华手上绽放光芒的命灵玄术【恒常】经过太上的微调修整，远比当日陈华运转起来更为强悍。 这个玄术一经运转，鲲仑尚在麻痹的几处经络脉穴直接恢复过来，只是事后需要三倍的时间休息恢复，陈华用来只是寅吃卯粮，落在他手上直接是三倍效果的提升。 刚刚斩过一道水墙与风卷的林相心头一跳，直接放弃只差二十丈的鲲仑，依循九觉的隐约感知，径直往旁边跳去。 鲲仑竖在胸前的双手结成一个双手合握、中指食指并指成剑遥指林相、其余手指相互扭合的印诀。在林相刚刚起脚的瞬间，一道苍茫黑色电光从剑指上笔直跃出，从林相腰间一贯而过，溅起一块焦黑的肉块。若不是林相机警，刚刚雷光可是当胸贯穿。 瞧见林相避让的动作，鲲仑双手拧着残存的黑色电光一撕，期间手指如花变换，结合在指掌间腾跃的玄气，青风裹挟黑色电丝形成一堵风墙朝林相撞去。 “……控制不光对通玄师有用，对练气师也是很重要的，你不控制好自己和敌人的距离，你拿什么打倒对方？只是练气师更为侧重快准狠。同理快准狠对通玄师也是一个道理，玄术要快、要准，释放的时候不要犹豫，要狠。” 对方玄术深得快准狠三味，加上无轻无重的技巧，林相也只能以受伤为代价留得性命。他尚在祛除对方带着命灵侵蚀性的雷光，瞧见这一手风墙拦路，他知道再让过去又会是一手杀式。这一次是雷、下一次是光？是火？或是一个席卷试炼台的巨型龙卷风？ “……高境后，通玄练气只是一种战斗手法，他们都是玄气师，玄气师打倒玄气师最根本的就是力量与速度。技巧只是在某一刻、某一点爆发出局部远胜对方的力量速度，从而奠定战局，它根本上还是力量与速度。” 林泳澄说的话再一次落在心间，他忽然有了某种明悟：“太上的技巧或许能爆发更多的速度与力量，可即使是太上打倒对方也是速度与力量。你只是掌握了比我更好的发力技巧，玄气运转规则，可是……无隙无漏天衣无缝，可不仅仅只是这些方面，杀场的心性、以伤换伤的血性、坚韧的意志、自身对局势的洞察判断力等等，都是组成木桶的木板，若你做不到娘的一枪独秀，以点破面一击即溃，那当是你我互瞧底蕴的时候。学徒位阶，我当是绝巅！” 双剑横扫，汹涌的剑气精准稳定地跟随剑意的轨迹，一一把风墙、电丝一一切割开来，林相身形朝对方腾跃而去，一路横扫风卷、冰墙。 阎浮提诸人众妖看见林相彻底放开的剑术隔着影屏都能感受到剑光之凄厉、剑气之霸绝。 第三百一十三章 杀场里走出的剑术 柳宝师眼睛死死盯着林相劈开一道冰墙，冰墙里面跃出一枚冰锥从肩膀处拉出一道血线，对方脸上没有丝毫变色，眉眼都不曾跳过一下，依旧稳定挥剑迈步。这等模样之前也见过，可此情此景，却是怎样都看不尽的狂放风景。他轻声说道：“这是从小自生死间走出的杀将眼神。” 飞蓬园前亦是有一块影屏，秦南袖抿唇，红唇尖利如刀锋，她心底只有三个字：“格罗姆！” 格罗姆与大骑士一战的视频她有看过，双方持剑互穿，刺刀见红时格罗姆那平静如水的眼神与此刻的林相如出一辙。 看过格罗姆战斗视频的人有不少，自然纷纷察觉到此刻林相的眼神、剑术都带着那个横扫秋城决死场的学徒影子。 申明喃喃道：“格罗姆是姚李子？” 旁边许湫死死憋着，她很想说是，可是楚梦焚都没发话，她才不插嘴。林相这等斩冰、破风的决然气势，竟让她想到楚梦焚每次万法辟易的模样。 当真是目无余子啊！ 不过更多的人心头却是骂上一句：“这对该死的主仆！尤其是那狸妖！”他们现在哪还回味不过来，这是给狸妖空手套白狼了呢，就不知道有没有林相的参与，不过就算没参与日后依旧是算在他头上的。这不楚梦焚站到狸妖旁边似笑非笑道：“绝世人物的黑历史往往来自猪队友，这话真是妙极了。” 狸妖皱巴着雪白毛发覆盖的圆脸道：“楚湖祝，我这是为了小主好，你可是知道的啊。” 楚梦焚敛去笑意，想到狸妖的初衷，轻声道：“联系的怎么样了？” 狸妖道：“都已经提前透露风声过去了，毕竟小主的表现加上妖族情报的梳理，都能猜到几分格罗姆是姚李子，我证实后，他们都表示若妖族会出手狙杀，他们会出面，是否出手还看情况。” 楚梦焚道：“那就好。”也不多言，看着台上的对决出神。 她也看过这种眼神，去岁在燕国遇到的那位大器晚成的刀客李一凌亦是战场上走出的杀将。只是林相这等模样，当真是让人看不够。 剑是用来争的，而刀，是用来杀的！她能感到自身刀意欲抵喉舌，清扬而出，直上云霄的气势，那是欲与王不留行争天下刀魁的意气风发。她知道台上那人的剑将会如三七枪一般流传于世，是剑道历史上于当代难以略过的一页。 林相双剑比之前更为凶厉，一些小碰小伤再无之前的谨慎模样，能不影响剑路的话，直接硬挨。 鲲仑很清楚这等模样才是林相剑术最根本的风格。凶厉、残忍、不惜己身、以伤换伤、以杀止杀…… 身前一尺无敌，那自是除我应许之物外，再无他物，以何清荡，双剑尔。 这是从杀场里走出来的剑术！ 三十多万妖族从未让林相彻底展现出从决死场习得的凶厉剑术，昔日寒潭院拔剑术连斩二十七人，隐约落出一二杀意盎然之影子，给人叫上大凶剑的名号，现在这等模样的林相让那些纠结‘剑刃风暴’与‘斩阎罗’之名的人或妖彻底明白，为何林相称自己剑术是斩阎罗。 妖族的尸骨磨砺了剑术的凶绝，杀猪匠习得的快准狠、筋骨肉皮毛的结构分离技艺更为林相的剑术带上剑出必见血的气势，决死场的战斗让林相从小看淡生死、让他使剑带着几分生死两分的意味。这等杀伐无双，剑势狠戾的剑术用斩阎罗来描述再贴切不过。 林相一直很克制自己不要暴露剑术风格，如当初林泳澄说阿喜出手造成仇家上门以求林相脱身的想法有瑕疵一般，高境玄气师出手自带意气，那是一个人根本之体现。如林相此刻的身前一尺无敌，万千伤痕不曾动摇眼中的无敌意气，他知道自己的剑术一旦彻底展现，定会给人瞧出格罗姆的根底，甚至与阿喜、林泳澄相熟的人还能从中看出其中一二枪宗与急泼墨的影子。 可他没得选择！ 之前的对手强如包三也没有让他刚刚开始就陷入绝地导致身上负伤，可是面对鲲仑自己久战不下，消耗气力且不说，还直接给对方轰掉左腰的一块肉，若不是刚刚闪得快直接就要交代在这里。鲲仑很强，是林相来到此间第一个认为可以让自己领便当的人物，九觉曾示警，自己也挂上所有剑器，可惜终究还是落入对方算计。 既然如此，那只能全力以赴了，不敢有丝毫保留，他怕自己临死前的最后一念竟是：“万年老乌龟，把自己苟死了！” 即使身份暴露也要活下去！ 因为他的一尺无敌，说的即使一尺之自由，当日林冬煮投票，他曾感到无力，他不喜欢那份感觉，他想作出自己的选择、让自己珍视的人也能做出自己选择的选择。这一切，都要先让他击溃眼前的强敌，活下去才能谈及将来！否则太上的注视、身份暴露诸多国家势力对秋山的问责、对林泳澄的施压都是空谈，死后一切成空。 他，不想死！ 故而，剑起，斩阎罗！ 鲲仑很沉住气，面对林相不断突进一直稳定地拉开双方距离，同时扔出玄术限制，他不止一次地想到自己终究还是境界太低，不然那些限制更大的玄门玄术当能助自己扭转局势才是。按在心头的懊丧，他专心应对林相。双方的体能、玄气都在消耗，即使明悟意气，能以小玄气发出大玄术的效果，可双方都明悟意气的情况下，基本上都是等比消耗的。 “大风渡之横空击。” 林相右手握住决浮云，剑气席卷直奔鲲仑，剑气引动的风灵气汇成一股与来势相互抵消的狂风，自身在无轻无重的技巧下，疾速朝鲲仑横剑击去。剑意厘清灵气，为林相落出一条最快的剑路，森寒剑气径直铺满这条路径，把鲲仑的意斩得一干二净无法对林相的剑路造成影响。 鲲仑面对林相气势滔滔的一剑挥出左手，左手上面一团鸡蛋大小淡青气旋急速旋转，气旋周遭空气甚至给凌厉风势卷得扭曲。气旋跟随鲲仑意占据的气路顺势放出，逐渐扩大、加速，一面青色圆盘吸引淡青色的气流出现在鲲仑与林相之间。林相看见鲲仑已经开始变换手诀，鲲仑很自信青色风盘可以挡住林相八个刹那，他将要在风盘后面凝出一片冰墙为自己下个强力玄术拖延时间。 第三百一十四章 鲲仑的底牌 林相双剑一抖，剑意顺流而下于冥冥中生出一左一右的两尾游鱼，左侧游鱼由于腰侧伤势略微缓慢。顺流而下，出乎意料，一剑天外，冥冥而至，玄生一剑。 鱼跃此时海，展翼为鹏，上击九天、下彻九幽是为鲲鹏。玄生一剑，恰如鲲鹏猎龙，天外一爪，龙殒骨碎。 一左一右都是玄生一剑，天生双持下这又是两式不同的玄生一剑。 旁人只见右手击剑破风的林相决浮云剑尖刚刚与青色圆盘接触，画面一抖，似乎林相的右臂往前伸了一截，同时左臂绍踵武诡异地绕过青盘的封锁朝鲲仑右胸点去。 玄生一剑，有玄、有生，玄从何来，气中来。青盘亦是灵气组成，循着青盘的气流脉络走剑，自然可以生出越过青盘封锁的玄生一剑。 场外的人都以为鲲仑落败时，只有眼力境界高绝者与场内两人知晓差了一截。 林相暗道一声可惜，鲲仑心头闪过一瞬的侥幸。林相左腰给鲲仑轰掉一块肌肉，导致左臂的发力不能做到周转自如，即使自在观做出了相应的修正，可是差了一截就是差了一截，让林相的左手递剑离对方右胸差了仅仅半寸距离。锋锐剑气划破鲲仑身上的青色气流，隐约可以看见对方晶莹剔透青光流绽的心脏，可紧接而来的青色玄气封锁了剑气的传递。 鲲仑反应丝毫不慢，封锁住胸口剑气的侵袭，手诀一引，青色圆盘个中玄气走向更易，引动的灵气自然改变，径直朝林相绞去。 气流一变，玄生一剑的的气息也是随之更易，林相只觉得穿过青盘的剑身如陷泥淖，他果断右手拧剑，决浮云剑骨发出嘎吱声响，右手顺势松开，决浮云霜白剑身崩解成一片烟花绽开，破碎剑身带着滚滚剑气把青盘搅碎。左手绍踵武回身一旋，格下泰半破碎剑刃与鲲仑甩出的三枚冰锥。 林相抽身飞退左剑不断格挡鲲仑以小玄术发出的追击攻势，右手在腰间斜斜向上一抽，横吹曲出鞘斩出一片淡白色剑气，瞬间清空身前三丈的空间，剑意横行其间，让鲲仑再也无法引发灵气生成风卷、流火攻击。 双剑在手林相再次合身扑上，他不敢再给鲲仑留出空间释放玄术。刚刚那一波追击，他的双腿已经被细小风卷拉出好几道血口，再拉开距离，能不能以带伤之腿逼近对方都是两说。况且，三丈斩空，剑意弥漫，此间是他的主场。 双剑连斩七个火球、六道狂风，风撕开左手臂的皮肉，瞬间风干其中血液留下苍白肉干、火星落在上面瞬间点燃，炙心的疼痛若是常人直接手臂抽搐剑都拿不稳。自在观下的林相右手剑光一闪，直接削掉左臂上燃烧的肌肉，巨大痛觉在自在观湖面掀起巨浪，湖心岿然不动下，对身体的压制依旧能做到不动声色。林相动作不带一丝凝滞，仿若感觉不到痛苦，刚刚随手一剑只是切了一块豆腐，继续朝鲲仑逼近、封锁、抢位。 鲲仑有些发慌，比这等更为残酷的事他都见过，可是他看不明白为什么林相能如此漠然地面对自己身体上的损伤，仿若那不是自己的身体一般。 他，不疼吗？！ 鲲仑引出一道无形之风落在身前一丈，下面摆出一道直直朝林相涌去的水流，风生水起下风、水结合得异常紧密，林相也只能查知到其中隐约有一二危险，可没法确定危险在何处。他依旧双剑横扫，剑气纵横间斩断水流间的灵气，让水流无力为继。此时鲲仑眼前一亮，那道潜伏在水面上的那道无形之风瞬间朝林相中宫一线跃去，风灵气在风的前端汇聚，凝成青色的风刃。 林相双剑刚刚斩开水流，来不及回防，只能撤身一让，胸前肌肉直接给风刃卷走一大块，殷红血肉在空中飞舞。 鲲仑瞧见林相的动作后，还未来得及高兴，直接肝胆欲裂、亡魂皆冒。林相胸口淌着血、隐约可见其中的一二跳动肉膜，横吹曲剑刃上的绿色小点骤然亮起，伴随脚下的玄气升腾，径直突入鲲仑身前一丈，剑意瞬间散布四周与对方的意争夺灵气的控制。 水流击伤了林相不假，可庞大的水流也给两人之间清扫出一条直道，给了林相飞身而来的机会。散布在空中的风刃没有对林相产生丝毫阻拦，尚不致命的风刃任它从身体里划过带出一抹血花碎肉，致命的才用横吹曲斩破。 一丈之内，剑势展开，玲珑配合九觉，加上洞玄视界的配合，剑剑斩在剑意与对方无定风意纠缠的灵气中，剑气肆意地扯破对方以意御风的玄气，仅仅十一剑，剑势大成。双剑在奔流玄术下舞成一团旋风，鲲仑唤出的火球、火柱、火墙都被斩成流火随剑势环绕周身。 鲲仑怎么也想不到林相竟然这么狠，不怕自己判断失误，突进时给一道位置没有判断准确的风刃带走生命，现在他被林相近身，好几次飓风环的起手言咒都给林相飞快的剑速打断，完全只能踩着风左摇右晃、依靠小玄术阻拦对方的攻杀，可这是斩阎罗！ 一元之数的环气赋予了林相悠长内息，让他完全可以身形不乱地剑斩狂风、流火、巨浪、凌冰。可鲲仑不行，他还做不到如此悠长的内息，他要换气、要选到对自己有利的灵气流，从而顺流脱身。可是林相洞玄一扫看出合适的灵气流，玲珑与九觉做出更为精准的选择，往往都能抢先一步占据位置，逼得鲲仑再寻他路。 三十七剑后，林相已经离鲲仑只有四尺距离，剑尖上的剑气已经在对方青风组成的身体上斩出不少细密、难以恢复的气痕。鲲仑知道不能犹豫了，直接双手瞬间扯下双翼，后背溅起一抹碧血，雪白羽毛的双翼瞬间在手中凝成一对雁翅刀，乳白刀刃、乳白刀身，双刀狂舞与林相双剑噼里啪啦地碰撞在一起。 阎浮提诸人众妖目瞪口呆，通玄技艺如此精湛的鲲仑居然还会近身格斗！看样子那刀法造诣亦是不低，能把自身的无定风之意气落在刀上，让刀路诡异不定，变换莫测。 第三百一十五章 骑士真的比法师刁 旁人只觉鲲仑刀法精湛，哪知鲲仑心头在滴血，风妖与炎冠猿妖一样，亦是有种族特有的搏命玄术，这门玄术即是摘翼成刀。每一只风妖都是走通玄路线，可是能在分天中域成为八九玄妖，怎会不考虑给人近身后的情况，摘翼成刀即是为了这一刻而来。 风妖一生只能摘翼三次。鲲仑为了获得当代鲲仑之称已经摘翼一次，现在是他第二次了。一生的三次机会，在这里用掉一次，他能不心头滴血吗。 太上指点下，他的刀艺本不差，可要看和谁相比。楚梦焚这些刀道大家自然是比不过的，和林相相比又是如何？ 林相可是从小练剑，他的剑道修为是日积月累十年有余才能在今日开花结果的，剑术是从低到高一步步推衍而来。鲲仑一开始走的是通玄路线，自然刀上的工夫不如林相的时间长，而且他是领悟意气后，从高到低推衍出自身刀法，是法不是术！ 法传众人，不得精深。术成大家，技近乎道。 刚开始鲲仑还和林相打得有来有往，可别忘了林相现在是剑心连环剑势大成的时候，楚梦焚都要以高境破低境才能取胜，林相与鲲仑双方都是推开意气大门，基础上差不了多少。即是鲲仑有太上指点爆发力量更胜一筹，可也做不到一击即溃的地步，不能一击即溃，那就是相持。 相持，面对剑心连环不断叠加的剑势，终有崩溃的一刻。 鲲仑是想着以伤换伤，毕竟林相突进到自己身前已经负伤不轻，自己撑上一会儿，光是大量失血就会让林相剑势崩溃。可打到现在，对方胸口在淌血、左臂在淌血、双脚在淌血，可是剑势就是丝毫不乱！ 明明对方的左臂发力已经不能维持稳定，大都以右剑横吹曲来与翼刀碰撞，可面对自己打断对方剑路、破坏剑势的动作，总能被林相在左臂飘血的情况下递出绍踵武打断自己的谋划。 双方白刃战很快，林相也不敢久拖，仅仅三十八息，林相右剑横吹曲已经突破对方翼刀封锁在对方青风胸前留下剑气弥漫的伤口。胸口的疼痛让鲲仑双刀刀法有些动作变形，这一变形，给林相落下一击即溃的破绽。 绍踵武奋力一荡，左臂上的经络在骤然爆发的力道下，加上失去一块肌肉的护持，激荡玄气直接在伤口处溅起一蓬血雾，绍踵武如林相预判的那般压住对方右刀。右手横吹曲不管不顾直接朝对方左胸心脏点去，鲲仑左刀正正朝自己右胸落下，可自己心脏是在左边，试炼台能替自己恢复伤势，这一刀自己能受！ 鲲仑不敢互换，笔直下落的左刀狠狠斩在横吹曲剑脊上的绿色小点上，无定风的刀意下，刀身周围的刀气次第密集地敲击在同一位置，瞬间近五十次敲击，横吹曲剑骨发出呻吟、剑身出现暗纹，将要剑折！ 林相眼神不动，左手绍踵武突兀一跳，玄生一剑！他是左剑压右刀，剑在刀上，下压的时候空中残留的是剑气、是剑意，以意御剑下自能拉出一条适合玄生一剑的剑路，这才是林相给对方准备的杀式！ 绍踵武剑尖遇到一点凝滞，微微一发力，瞬间穿胸而过，溅起黛色血液，鲲仑右刀还在劈向林相左胸的路上，心脏的空洞让玄气、血液失去运转中枢，双刀无力落地，溅起林相脚下的嫣红血液，发出一声金石脆响。 这一局，林相胜了。 鲲仑青风勾勒的模糊脸庞嘴唇嗫嚅，问道：“为什么？”自己的命灵玄术还未完全录入，四鼎的风雷大作、五鼎的飞沙走石……自己完全录入命灵玄术可以风灵气勾连其他五大基础灵气，复归气门玄气之混沌，龙门一跃，是混沌开天啊！自己怎么就败了呢？！ 林相吃力地呼吸，浊气在破碎的胸腔窜逸，自己已经不能完成一次吐纳，他抽出绍踵武，心疼地看了一眼近乎剑折的横吹曲，听到鲲仑的话，淡淡答道：“因为，骑士真的比法师刁。” 鲲仑气急，黛青血液从身体各处溢出，崩解成一团不断离散的青雾，随风散去一如阎浮提诸妖的震撼心绪。 当代鲲仑，太上之徒，公平对决，给人斩了！ 试炼台传出生气与灵气修补林相的身体、恢复他的消耗，林相把地上的决浮云剑骸一一收敛回剑匣，他现在只剩折杨柳与绍踵武了，其余八柄剑尽数剑折。 站在试炼台上他也能听到千丈下方阎浮提传来的声嚣，那是对太上之徒死于此地的震撼、那是对当代鲲仑殒没于此的不可思议、那是对林相称王的难以相信！ 林相站在试炼台边，看着西面乌云轻轻说出一句：“横空出世，莽昆仑，阅尽人间春色。”后面的他没有念出，因为此间没有这首词，他也没有那个能改写这首名词的功底。 【横空出世，莽昆仑，阅尽人间春色。 飞起玉龙三百万，搅得周天寒彻。 夏日消溶，江河横溢，人或为鱼鳖。 千秋功罪，谁人曾与评说？ 而今我谓昆仑：不要这高，不要这多雪。 安得倚天抽宝剑，把汝裁为三截？ 一截遗欧，一截赠美，一截还东国。 太平世界，环球同此凉热。】 此地当是由我一览众山小才是，他知道自己已然称王夺魁，他不信还会有朝自己挑战的妖或者人。 太玄灵妖诧异的眼神即使隔着试炼柱的场域林相都能察觉到，九觉之明锐更能让他感知到其中的一二深意，人族有此妖孽，当是妖族大劫。 阎浮提的人族也好不到哪里去，太上于人世可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一名太上之徒死在公平对决里面，不亚于均燕二国之储君死在宫斗里面。 三名大妖直接丝毫展露意气搅得镜水湖畔一片灵气乱流，灵气的乱流落在此间即是平地风起，风声凄厉！硫虹燕与龚长老以及裹心出现在当初林相楚梦焚拜访裹心的石塔窗外，那时他俩未曾临窗而观，不知这窗正对镜水湖。有硫虹燕三人的意气，三位大妖的气势不再喧嚣尘上。 楚梦焚与狸妖知道林相的生死大劫来了，周遭妖族对林相的恐惧、恶意他们都能感受到，也不知道自己这些人能不能把林相保下来。 第三百一十六章 太上压顶 整整一刻钟，再无人或妖上台，苍空火焰从镜水湖底覆盖住整个血王座，热浪全被场域封锁，众人诸妖只能看到那熊熊燃烧的撑天巨柱。试炼台不断下沉、试炼柱也随之缩短，无数苍红火焰覆盖住台上林相，那么红来得惊心动魄、震撼当世。从未有过如此漫长的试炼日，在林相上台的第五十天落下帷幕。 顷刻间，千丈血柱尽数燃尽，试炼台回到原来的高度，阎浮提众人诸妖可以直接仰首看见石台中心，一个苍红火焰组成的大茧裹住林相，深红火焰间隐隐有一二莲纹浮现。 按照常理，林相应当站在学徒试炼柱顶端，神宫结束试炼柱的场域运行，八名魁首次第进入神宫接受赏赐，妖族也打算在这个时候狙杀林相。可试炼台上的苍红火焰直接出乎所有人与妖的意料，直接裹挟住林相投入神宫上空的苍红火焰中，稳稳落在神宫自身的场域保护里面，那是太上也无法突破的场域。 之前站出来的三位大妖朝神宫抬步，一蝎尾摇晃映着暗紫色芒，黝黑甲胄人立而行的蝎妖站出来，旁边是一只上半身是中年男子形貌的鲛人与一身白羽的翼妖，三位大妖合声问道：“神女殿下，这是怎么回事？神宫可是要给这名人族提供庇佑？”他们身上的杀意丝毫不曾掩饰，那些受过林相指点的妖族嗫嚅嘴唇想来出身说出一二事理皆被三位大妖身上的杀意慑服。 神宫前走出身穿赤红衣裙的绝艳女子，她隔着清漫阳光与三位大妖对视，淡淡道：“何来庇佑之说。” 鲛人昂首道：“为何他径直进入阎浮提没有如以往一样持花入神宫接受赐福奖励。” 翼妖道：“对方修习环，已然大成，如此剑道造诣，日后定然是妖族之大敌，神宫此般收容对方的行径可是要给分天妖族养虎为患？” 阎浮提神女面对三位大妖咄咄逼人之语还未来得回应，裹心居住的石塔已经腾跃起一道金红火焰缠绕的身影。 “各位请好，樊山硫虹燕在此有礼了，姚李子与莫愁湖有旧，可否高抬贵手，止下杀心，他绝不参与人族与妖族的种族之战中可好？”金红火焰如烟雾散开，露出一位中年妇人的面貌，一身白底淡金花纹衣袍给鹅蛋脸凭添几分高贵气息，平平柳眉似一对短刀，落下一双伶俐明眸。 有了硫虹燕的带头，龚长老亦是站在对方身后与裹心一同散发出自身气韵，他们知道再不站出来，大势所趋下，指不定神宫就要默认诸妖的狙杀行径，三位大玄气师的意气让石塔周围的灵气呈现异样的扭曲。 在秦南袖的示意下，燕国的大玄气师亦是开口声援，结合燕国的几名七鼎玄气师，声势亦是不弱。 另有狸妖领过悬赏的诸多势力以及背后势力有所交代的领队亦是开口声援。沙华国的折可以及她身后的七鼎玄气师、止戈国的杜武一行、智国的矮胖领队、赵八韶带领队伍中的均衡学院几人，甚至还有不少妖族掺和其中。 刚刚慑于大妖之威势，诸妖不敢多言，现在有了挑头的，林相第一次问及生死得以活命的虎妖、蝎妖于莉、包三周围的豹妖、甚至当初借安汉衡水甲的贝小小也是站出声援，更别提经受林相授剑的诸多学徒无论人、妖都开口呼喝。 整个阎浮提陷入一片嘈杂的声浪海洋，比之前林相夺魁的声响还来得喧嚣。 三位大妖的脸色微微发青，他们没想到自己只是表现出意向就已经遭到如此多的声讨，妖群中甚至有不少鲛人、蝎妖、翼妖的身影。看到那些似曾相识的面容三位大妖心中苦涩，你们怎么知道若是纵容此等剑师回到人世间，那将是妖族北征的噩梦，一人成军，破军七杀，昔日在北海原上演的故事将在南地上演，那是万千妖族的噩梦！ 不光三位大妖有此考量，一些经历过北海原征战的高境妖族亦是出面站台，可声势终究不如阎浮提各处的气焰滔天、甚嚣尘上。诸位大妖束手无策之际，不敢回应硫虹燕之话语时，尚在太上试炼柱顶端的太玄灵妖轻轻一哼。 声浪滚滚，阎浮提上空的湛蓝天空再次被远方涌来的乌云密布，银白电蛇在其中肆意狂舞，天雷阵阵。 太上一出，八方皆拜！ 众人诸妖为其威势慑服，微微低头以示敬意。楚梦焚与狸妖互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几分凝重，太上若有意，谁能拦？ 太玄灵妖直接望向苍茫大雨中焰浪滔天的苍红火团中那道静立的身影，道：“姚李子，可愿入盛湖随我修行？” 林相一直保持意识，那苍红火焰不住地往身体里钻，炽热的感觉在周身窜行，这份热度并不会让他失去自在观带来的冷静。三位大妖站出来的时候，他自以为已经知道林泳澄、狸妖算的卦象落在何处。 在人族力量势单力薄的阎浮提，自己闹出此等动静，自然会引起妖族的狙杀之心，可是一元之数的环气又让他舍不得径直放弃此身以图东山再起。 当硫虹燕等人站出来的时候他曾以为那是狸妖、林泳澄说的枯木逢春，直到太玄灵妖的开口，他才知道何为绝巅入灭、泰山压顶之兆！ 太玄灵妖隐含的意思很明显，跟随他修行自然是以他为师，他是妖族！以妖为师，自然不能作出残害妖族的行径，自己若是能不顾尘世看法、或者如有嘈杂直接灭世清静那还好说，可若是不能，欺师之行径将在此间正史野史落上浓墨重彩的一笔，因为太上之徒怎会无名？ 可，自己应当答应太玄灵妖的要求吗？若不答应，那自是太上亲自出手磨灭自己，强如林泳澄也是无能为力之局吧！谁能阻拦一名太上的意志？强如均燕二国，若不是亡国灭种之因果太重，太上不愿沾惹，若是遇到杀性深重的太上，亦是有亡国灭种之事。 那位杀得山北阳江以东成鬼蜮的太上没有受到来自人世间的制裁，在凡人之众目下，面迎三千灵气引发的天地雷劫灰飞而死。即使有此前例，可太上在这天下间依旧是说一不二的存在，宗师可以一人成军，太上则可以移山填海、一剑断半城，那是人间极致之伟力、无可匹敌的姿态、绝世无双之气概。 如此巨擘谁能拒绝？谁敢拒绝？ 第三百一十七章 永镇昆仑绝巅 林相尚在九曲回肠间悬浮于镜水湖畔上空的暗红木舟上黑袍笼罩的身影突兀开口。 “见过冕下，关于姚李子一事，可否听主上一言？” 苍红火焰中的太玄灵妖气机一顿，众人诸妖清晰看见漫天雨线凝固空中，一粒粒雨滴呈现落地时的流线型，天地间的灵气也变得晦涩莫名，自己虽然能轻微动作、如此刻感受到那等气机后，身体自发的颤抖、可谁敢妄动？ “昆仑也要插手？” 黑袍声音不分男女，带着几分颤音，气息均匀，语速稳定地说道：“冕下容禀，姚李子他同境战胜当代鲲仑，这于主上是立道之根本，奴才不敢阻拦冕下意志，可也得将此地之事告知主上才是，否则定是奴才的失职。太上之伟力，天涯海角无所遁形，此事暂缓一二日，容主上的答复到来可好？” 太玄灵妖轻哼一声：“此等口才，也不知昆仑从何处搜罗而来，既然你这样说了，自是要给昆仑一个面子，你且把此间事宜录入存影珠，我开一扇空间门直抵昆仑绝巅送与昆仑。” 黑袍身影手诀变换，把之前他人录制的战斗视频打入一枚鸡蛋大小的水晶珠内，并细细低语把此间的事宜一一交代录入珠子，随后双手奉珠踏空至试炼柱上，比太玄灵妖挨上半个身为，举手抬珠刚好把珠子递在太玄灵妖伸手可拿的地方。 太玄灵妖眼中落下几分满意，玄气一引，把珠子摄入苍红火焰席卷的场域中，点出一个与珠子大小一般无二的白雾氤氲空洞，将珠子拍进其中，合拢空间洞后他道：“既然如此，暂缓一二日也行，阎浮提你且说说姚李子为何进入神火？” 九宫无宫主，有主那也是神宫侍奉的婆俞大神，故而作为九宫中地位最高的神女，太上一般都是以神宫之名称之。 阎浮提神女宁定回望太玄灵妖，微微顿首以示尊重：“冕下容禀，神宫没有庇佑姚李子之意思，这是神宫自发运行的机制，由于这位试炼者战绩太过惊人，神宫直接自发赋予奖励。” 太玄灵妖一听是神宫自发运转，顿时明白是天地灵气的规则自行生效，面对神宫即使是太上也不能说清其来历与运作机制。他收敛几分气机，阎浮提上空的闷雷终止，瓢泼大雨下得愈发豪气肆意。 “他的魁首奖励是什么。” “红莲业火自发认主。” 漫天大雨再度出现之前的凝滞模样，转瞬又再度恢复，仿若刚刚只是错觉。 “时间需要多长？” “小女子不知。” 两人的对话也让不少妖族与人族确认妖族太上与神宫确实是平等位置的，阎浮提神女站在神宫前与太玄灵妖的对话明显是对等的。 太玄灵妖淡淡道：“那先把试炼日流程走完吧。” 阎浮提神女微微一福，站起身来手诀变化，试炼柱上的苍红火焰席卷试炼台，试炼台在火焰中缓缓消散留下一空瓢泼大雨。流水般的苍红火焰从其余八根试炼柱上越起落入神宫上方火焰中，让其中的人形身影愈发模糊。 神宫的场域在苍红火焰回归后微微凝滞，随后腾出七朵苍红火焰凝成的焰花落在七名魁首手中。阎浮提神女的声音响起：“八位魁首已经诞生，明日辰正初刻（早上八点），执花到在神宫前提出要求，神宫自会根据魁首于试炼日的战绩尽可能地满足其要求。其余参与者的神宫奖励可以直接把苍红焰证放在神宫左侧的焰火塔，神宫将根据参与者之根道果给予赐福。试炼柱总体排名已呈交众议会代表处，可以自行前去查看。” 阎浮提神女的声音回荡阎浮提，远远地朝群山传去，诸妖沸腾喧嚣咆哮，有为自己部族喝彩的、有为自己部族失利哀嚎的，也有借此发泄刚刚面对太上威势之恐惧的…… 太玄灵妖面前出现一道圆形空洞扭曲苍红火焰的景象，吸引镜水湖畔众人诸妖的注意力，站在试炼柱旁边矮上太玄灵妖一截的黑袍身影更是当众跪伏在空中，大雨濡湿黑袍，无动于衷。 苍红火焰中的林相更是心中一跳，他知道自己这一行的生死将落在这枚逐渐从空洞里浮现的水晶珠上。太上寂然空洞，无思无想，断因结果下九觉也不能给出自己模糊的判断，这种把希望落在他人身上的感觉极其不好。 一如此刻自发与自己阳神不断结合的暗红火焰，那是钻入身体里苍红火焰不断跟随玄气流转全身所凝练的暗红火焰，它们透过一千二百九十六枚大穴深处出现在意识的虚像世界，暗红火焰缠绕阳神，并不断汇入阳脉上随阳脉周转阳神周身。这一切完全绕开了自在观湖面下的林相意识，全是自发地融入结合。若不是九觉能隐约意识到这对自己没有坏处，指不定他就要宁愿崩灭阳神造成灵魂永久创伤也要这等不根底的红莲业火进入自己身体。 太玄灵妖看到存影珠后，似乎看出什么轻哼一句：“花里胡哨。”旋即摄出存影珠，圆形空间洞在苍红火焰的缭绕下缓缓消失，一道紫黑雾气从他身上窜出点在存影珠上，存影珠中的影像在他身前一丈空间内浮现。那是一团缠绕自旋的白雾，看不清面容与身形，太玄灵妖旁边的黑袍第一时间把身子再次伏低：“拜见冕下。” 白雾似在颤动与太玄灵妖微微交流，旋即太玄灵妖开口：“那先按你说的来。”话音落下，镜水湖畔的众人诸妖都能察觉到白雾的目标转为林相。 林相也看不出白雾的五官，可他能感觉到一道从白雾里发出的探寻视线，白雾开口，声音带着几分高远，似从山巅落下的巨音，散在镜水湖畔时已是分不清性别、情绪的雷音。 “同境斩鲲仑，说明你的根比他更为强盛。观你之意气更带着几分看出前路的由头，想来已有道。 “根、道齐全方能结果，你斩杀鲲仑与我自成因果，若不想因今日之果妨碍日后你之道果，当了断今日之因果。 “妖族狙杀、太玄收徒都是了断因果的一种方式。可由于吾之道讲究强根得大果，你之根底颇得我意，今再给尔一个选择，你可愿成为当代鲲仑？ “成为当代鲲仑，你我却无师徒之名分，以及其他的约束，唯一一条，他日你成道太上，若是条件符合，你当永镇昆仑绝巅，如此可愿？” 第三百一十八章 昆仑绝巅上有什么 苍红火焰面对雷音震震，再也无法遮蔽林相身形，他站在苍红火焰中露出苍白的面容。 接受太玄灵妖的邀请，那估计此生都将在盛湖，甚至还有一天对着秋城的人族举起剑来。若不接受太玄灵妖的邀请，此地妖族定然是直接狙杀自己，甚至太玄灵妖亦会出手。 若是接受鲲仑之名，若为太上，亦将画地为牢，余生孤苦。此等两难之选择让他脸色青白，更让他明了狸妖与林泳澄为何会有此一卦，两名太上的目光这对学徒来说那即是不可承受之重！ 与其跟随太玄灵妖而身不由己，倒不如浩浩荡荡前半生，青灯古佛了余生。心头有了决定，林相拱手一礼：“我愿承鲲仑之名。” 白雾的旋转微微加快，雷音响起：“很好，既然你与太玄有一等因果，我今日赐你鲲仑之名号，自是了断你与太玄之间的因果。故而，你还欠我一份情。吾之道不宜沾情，以往鲲仑有山上听我讲道一节，我以这份情抹掉你这一代鲲仑前三年与我修道之缘法，你我两清可好？” 失去这三年太上的指点，没准昆仑就会从何处选来一位天资远胜自己的学徒同境斩杀自己，以下犯上成功上位。可林相坚信自己一路血杀而来的战绩，他确信自己当是此间学徒第一，天下无双，他在苍红火焰中躬身：“愿清。” 白雾流转：“试炼日结束后你自去行走天下，了断俗事，寻求自己道途，三年后若是同境不曾败，你想来昆仑听道，往昆仑神宫寻天池带你上山即可。唯有一点，当天池出现在你面前，要你随他上山时，你必须来昆仑绝巅做鲲仑决。” 那名伏地的黑袍身影闻言开口道：“谨遵冕下吩咐。” 林相也跟着道：“谨遵冕下吩咐。” 雷音再起：“既然如此，你当为昆仑此代天下行走，行走天下同境不败，若是败了，不用我出手，妖族的高境玄气师可以自行处理。关于鲲仑的一些事情，等你结束神宫赐福，天池会与你详谈，今日因果就此了结吧。” 开始跳出来的三名大妖亦是闻言低头道：“谨遵冕下吩咐。” 白雾在林相额间一点旋即散去，徒留半空浩荡大雨。大雨倾泼间，苍红火焰再度遮掩林相身影，一如太玄灵妖垂下的目光。 林相感受到红莲业火在阳神上传来的温热，他知道这一劫算是渡过了。 “能抵挡太上的只有太上，太上吗……”想到昆仑说的永镇昆仑绝巅话语，看来昆仑山并不像世间流传的那般简单，不知与那天池交谈时，他是否会解答一二。红莲业火的认主还在继续，林相尚需等待。 阎浮提在太玄灵妖从恢复原样的试炼柱上散去身影后，那份一日之间见过俩名太上的激动，终于在泼天大雨中喧嚣出来。 杜武难以置信地道：“姚李子竟然引出两名太上，真是可怕。我算是明白为何莫愁湖执意要收他了，可惜现在居然给昆仑冕下捷足先登。” 许湫摇头道：“鲲仑也可以拜入其他宗门的，有鲲仑求学于南观的先例。” 陈华喃喃道：“阎罗、无余子、鲲仑……劳资要是有这么多头衔，永镇昆仑绝巅我也认了。” 肖锋居然破天荒地搭话道：“湖祝，一定要把阎罗收入莫愁湖。” 楚梦焚摸了摸鬓边花笑道：“人家早就有这个意思啦，等他结束神宫赐福吧，我先去看看我的神宫赐福能拿到什么。”遂撑伞往焰火塔走去。路过秦南袖旁边时，莫名来了句：“怎样？” 秦南袖轻叹：“惹的麻烦不小，好歹活下来了。” 楚梦焚笑笑不说话，径直往神宫左侧行去。 申明低声道：“鲲仑，阎罗，还有一个无余子？难道又是一位剑魁吗？”他余光瞥到旁边林冬煮紧握的拳头，忽然觉得这样的林冬煮才是他所熟悉的那个人。 这一场试炼日引发的余波远超所有人想象，光是阎罗之名已经可以震惊天下，再有妖族狙杀、太上出面一事，现在阎浮提大街小巷的妖族与人族都在谈及此事，豪雨倾盆也浇灭不了心头的灼热。这份灼热在一只可恶的狸妖屁颠屁颠地去收衔尾局赌债时更是变得火热。 傍晚的七海客栈，申明瞧见街道上一些妖族时不时朝客栈大堂狸妖探来的目光，他终于忍不住问道：“妙吉祥，那衔尾局赚了多少啊？” 妙吉祥狸面一皱，瞧见大堂不少人都支棱起耳朵，立马摇头道：“哪有什么钱，你们想啥呢，他们都是等小主出来要签名的。” 申明瞧见他不想多说也不再问，反而与其他领队拿着阎浮提神宫公布的名单对着妖族部族进行更详细的划分，这些分析数据对天下各国处理妖族北征一事有着重要的指导作用。 纠错群里面也掀起一波风潮。 白天的事沙华国与智国的队伍自然也通知了本国之人，地师虾滑与福禄起也得以知晓镜水湖畔昆仑与太玄灵妖两位太上之事。加之之前已经在群里讨论过此事，遂不避讳，径直问及竹石。 虾滑：“竹石道友可知道昆仑绝巅上有什么吗？” 虾滑与福禄起大致地介绍了一下今天在镜水湖上发生的事，他们当然也可以私下小窗问，可万一竹石不说或者不知道，他们还是会来群里问的，倒不如一开始就在群里询问，看看有没有人直接回答。 虾滑的话一说完，纠错群直接炸开。 大圩：“太上！我靠！这次试炼日这么劲爆吗？” 樱桃味：“同境斩鲲仑，真是可怕啊。” 不多时，竹石也冒泡：“关于昆仑绝巅之事，我也不甚清楚，只知道历代鲲仑都是绝世妖孽，他们大都在昆仑、盛湖两地游历与其他妖族切磋磨砺，姚李子以人族之身成为鲲仑还是第一遭，也不知道他会走出一条怎样的路。” 一红：“据说昆仑神宫和昆仑绝巅有关。” 显然一红知道的也没有多少。 第三百一十九章 网友:我们也算是生死与共了 霄岚：“昆仑太上据说是此间最古老名号的太上，每代鲲仑成为太上后，都会和昆仑太上做昆仑决，胜者继承昆仑名号，败者死。据说暮修会成立时曾有那一代的昆仑帮助。” 霄岚这个爆料顿时让窥屏的纠错群友浑身一震，暮修会可是存在近万年之久了，按照太上一彼岸花三千岁的寿载，也就是说最少都有三代昆仑太上的更迭，可见昆仑这个名号下的历史之悠久。 择一：“确实如此，据说昆仑从未断代，有猜测鲲仑的由来既是为了培养历代昆仑所设立的。” 福禄起：“太上可以培养吗？” 狐火：“看看鲲仑的培养方式，当养蛊的手法极端到极点时，那也是一种极近于道的方式。” 板鸭：“历代鲲仑都是这般血杀出来，总有一二能破境入太上的，这般破境入太上的玄气师自然是最为绝巅的那一列，不然今日太玄灵妖也不会退让了。” 竹石：“太玄冕下气机泄露的时候，我差点都吓死了。不敢想象昆仑有多么可怕才会让太玄冕下避让。” 一红：“昆仑冕下住的地方名为昆仑绝巅，能住绝巅者，自然也是位列绝巅。听说盛湖那里的太上都离昆仑冕下差了几个层次。” 竹石：“万幸两位冕下没打起来，还好昆仑冕下向来中立，就算姚李子成为太上，想来也会秉承这个原则。” 虾滑：“虽然是莫愁湖率先发起，可我等也是跟随参与，经历了这么一次捞人，我等几人也算是生死与共了，所以板鸭天师我也不与你客气了，姚李子欠我一个人情，你记得通知他。” 福禄起：“附议。” 定一：“我也觉得可以。” 看到那一排类似的复读语句，板鸭想了想却不知道如何吐槽，回到：“我会知悉与姚李子，想来他也会认这份情。”他知道为何虾滑等人会提及人情事宜，只因为姚李子是当代鲲仑、血杀三十万妖族的阎罗，这等人物的人情自然是价值连城。一开始的不在意、顺手而为，到现在自然是倍加珍惜。 其他群友默默羡慕，毕竟之前他们可没机会让姚李子承情，以后能让这么一位人物承情的机会想来也是少之又少，他们只能心底羡慕嫉妒恨地来上一句：“一群小人得志的玩意儿！隔着网线就生死与共了？快给太玄一巴掌拍死吧！” 绝峰上的裴红莲自然也第一时间知道此事，当阿喜知悉后，两人无奈对视，想不到竟然是这个结果。林泳澄南下时，可都有了赴汤蹈火之决意了。 阿喜轻叹道：“能活着就好，只是夫人压力就大了。” 裴红莲没有之前知晓林相渡过劫难后的欣喜感，她没说话只是看着庭院一角出神。 夜色里神宫上空的火焰依旧升腾不息，即使外面大雨倾盆，雨水与火焰仿若是在两个互不干扰的空间，水火分明，林相甚至能看到雨滴划过苍红火焰落在宫殿檐角，汇聚成一条水线倾泻而下。 檐下水线成帘，帘后有人，绝色佳人。 丽人笑道：“好久不见，大剑师阎罗。” 林相隔着苍红火焰看着那人熟悉的感觉再度弥漫心头：“……像你我这样的人，心觉、九觉所感往往不会谬误太多，都是根据收集的事实信息做出的最有可能之判断。” 楚梦焚说过的话语在他脑海回响，湖底的他轻轻问上一句：“你觉得她是谁？” “明蘅青！” 平日九觉与玲珑在收集周围环境人物的信息，当心底突兀一问时，若是早有几分察觉，心底浮现的第一个人影自是答案，九觉作出的答案。他和明蘅青不算陌生，有过不少交集，故而这么一问，自然而然地说出这个名字，声音隔着重重雨帘在檐下丽人耳畔响起。 丽人狐狸眼一般的明媚眼睛微微一挑，左眼角的泪痣随着一颤：“真不愧是格罗姆。” 对于格罗姆这个马甲的掉落林相很有心理准备，知晓对方真是明蘅青后，忽然明白为何她常年戴着斗笠了，这等媚态横生的模样，又是暮修会的修女难怪要遮掩面容避免麻烦了。暮修会修女要么孤独终老，要么嫁给当代暮子。 林相叫出那个名后，九觉或者是心底的好奇都在促使他询问道：“蘅青殿下怎么成为了阎浮提神女？” 明蘅青道：“阎浮提神女是天注定的，上代老去，下一代自会出现。我生下来就已是暮修会的修女，结果七岁那年，阎浮提上任神女老死，侍神柱上浮现的名字却是我的名字，等神宫的神侍拿着神火寻到我时，我自然也拥有了阎浮提神女的身份。” 林相道：“既然如此，为何田小三等人还要打探妖族情报？” 明蘅青道：“暮修会是暮修会，阎浮提是阎浮提，妖族是妖族。暮修会是暮修会，均国是均国。” 明蘅青接连复述俩段话，林相却听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明蘅青是暮修会的修女，也是阎浮提的神女，却与妖族没有瓜葛。两个身份她或许都有不能割舍的缘由，既然如此面对这些冲突，选择旁观往往是最好的结果。均国不是暮修会的，暮修会也不能代表均国，自然二者间是有冲突的，所以它更不可能为了均国去损害暮修会的利益。 林相没有问为什么她不抛掉其中一个身份，每个人总有这样那样的枷锁，想来明蘅青身上也有，转而问道：“神女殿下，我身上这红莲业火是怎么回事？” 明蘅青笑了笑，狐狸眼美得妩媚：“分天九宫都有神火经年不熄，常有精擅火道的玄气师来求火。阎浮提神宫的火焰即是这红莲业火，它没有其他神宫的火焰来得霸道，唯一的特性即是生生不息犹如附骨之疽，焚烧天地间的杀业与孽果来维持天地间的灵气纯净比例，当然用在火玄术上面若对方杀业深重即使只沾上一点火星，都要焚得对手灰飞烟灭才肯罢休。” 林相下意识地瞥过身上的暗红火焰，似乎自己杀业挺深重的…… 第三百二十章 太上忘情，无别有情 明蘅青似乎看出林相的想法，轻笑道：“别担心，你在试炼台上的表现大化衍术都可以拿到，不过神宫的赐福向来是根据对方的根道果结合天时地势给出最合适的选择。你已经看出几分道途原本使用大化衍术最为合适，可神宫结合天时地势确实认为你适合红莲业火地认主，杀业太深往往会影响心性，故而择主于你。大概要七天七夜才能认主完毕，你且等着吧。” 林相沉默杀业太深吗？试炼台上的三十多万妖族学徒，虽有几分妖皇出世积累血食的缘由，但自己或多或少还是推波助澜了，毕竟若不是自己站在台上，哪会有这么多的三鼎顶峰学徒上台，然后把妖族这辈的脊梁打断。 雨帘下的清淡声音远远传来：“普通人的言出法随亦是存在的，能以阎罗名之，想来今后你身上的杀业并不会少，大抵也是红莲业火选择你的缘由吧。” 林相反而问道：“神女殿下为何要说这么多？” 明蘅青道：“原本你我并无甚交集，可红莲业火自发认主下，我心血来潮，那柄决浮云来此地是为历劫，而我今后也有一劫当落在你身上，自然要让你我之间坦坦荡荡才是。” 林相道：“承情。” 明蘅青勾了下嘴角，狐狸眼明媚流波。 林相再道：“关于鲲仑，神女殿下有什么可以说的吗？” 明蘅青道：“我是属于在外面放养的神女，妖族北征的事我都是到了阎浮提才知道，关于鲲仑的事，我知道的并不比你多。不过那位昆仑山上下来的天池一直候在外面，我去让他进来与你一谈。” “麻烦了。” 明蘅青转身悠悠然然地回道：“红莲业火认主可不是以往的赐火，今后阎浮提神宫的红莲业火可是再也无法赐火了，除非得到你同意。换句话说，你现在可以说是阎浮提的神子了，你我之间自当相互扶持，无须如此客气。” 林相在苍红火焰中瞪大双眼，他这是把九道神火之一彻底打上自己的标记？要不要这么离谱，难怪明蘅青对自己态度如此好。 不多时黑袍笼身的天池径直行来，明蘅青不在旁边，想来是为了避嫌。 天池在雨帘重重的宫檐下遥遥躬身一礼：“见过殿下。” “殿下？” 天池声音是个中年男子的声音，他微微躬身道：“昆仑山常驻妖境，分天各部族对八鼎境界的鲲仑都以殿下称之，殿下已经有大剑师的基础，成为大玄气师是指日可待之事，称作殿下并无不可。” 林相有些不自在，这等称呼落在自己头上终究觉得有些别扭，自在观很好地帮他收敛了情绪，转而问道：“天池先生，你可以说一下关于鲲仑的事吗？我还是不是很明白为什么会是我成为当代鲲仑？就因为我同境斩掉对方？” 天池道：“这得从冕下之道说起，冕下之道可以用【太上忘情，无别有情】八字概括，太上二字既然在前，自然是以力为先，故而有冕下当日的强根得大果之语，只有根强了才能承受太上之果，由此也有了鲲仑的诞生。 “未入太上，同境至强为鲲仑。若入太上，太上至强为昆仑。 “事关太上道果，自然鲲仑称号从来伴随血腥，不单有冕下得一二天机，寻得妖孽与当代鲲仑作鲲仑决。其实当代鲲仑行走天下间被击败，胜者亦是会收到冕下的邀请，若是同意自然也如殿下今日这般成为当代鲲仑。 “也因此，鲲仑往往很少行走尘世，安心在昆仑山上修玄问灵或与盛湖妖孽切磋一二。冕下虽不喜以往鲲仑之行径，却也不多说，只是更费心力寻找合适人选。秋城格罗姆、枪宗之子林相曾入冕下眼中。” 天池这话表明昆仑知晓林相之根底，难怪镜水湖上会有林相的根底颇得他意的说法，林相没有开口，天池继续说下去。 “当日，冕下为殿下解去与太玄冕下的因果，亦是顺水推舟，想让殿下直接行走天下，不要与山上苦于修道、难得解脱。此般话语，冕下不方便述说，所以才有小的在此张嘴，还望殿下莫怪。” “成为鲲仑，只要保证同境不败就可以了吗？” “正是，冕下只希望殿下有朝一日能站在他面前拔剑争雄。” 听到这话林相心头觉得有些荒谬，可是落在天池对昆仑道论的叙说上，却又觉得合情合理：“我不用研习冕下的【太上忘情，无别有情】之道吗？” 天池声音里带着几分笑意：“殿下须知，冕下说的殿下根底是以往殿下行事之脉络。太上忘情，无别有情说的是天下万物平等视之，自身高绝于上，情不落心间、不上眉头。冕下当初着眼秋城时，曾说殿下是‘心存怜悯，却不慈悲。愿渡世人，不愿舍生。行事之道虽偏颇却已有几分昆仑道论真意’想来冕下是觉得殿下之路已有几分模样，无须再做提点，登峰造极者殊途同归，殿下的太上忘情或许不是冕下的太上忘情，可无别有情一节却是相差仿佛的。” 林相听到天池转述的十六个字，想到当初去拍卖场之见闻、熬制药膳时之思绪、醉月湖上的话语……石谢幺、邵婆婆、黄胜等面容……试炼台上林泳澄三问之答。“想要屠龙，需要先成龙，可往往屠龙后的龙又会是新的一条恶龙。我会是新的恶龙吗？”他心头自语。 天池再次躬身道：“殿下若无疑问，小的将要回返昆仑，还望殿下莫坠鲲仑同境不败之名。”天池顺便说了下当日昆仑在林相额间的那一点，是昆仑留下的印记，以免行走天下时有不长眼的试图以大欺小，危急关头还能唤起一道太上境界的玄术杀敌。 瞧见天池消失在神宫檐下夜色，宫殿圈出的天井上空，苍红火焰里的林相陷入沉寂，不再去想太上要和自己一决高下的压力，只是轻轻说道：“能活着，真好。” “好啥啊，你再不回去，你家妙叔都要给人剁了分钱了。” 第三百二十一章 喜欢 雨帘重重的檐下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林相望去，柔白灯光下一张如花颜容落入眼中，眉眼的缱绻让灯火柔软似水，来人却是楚梦焚。 林相惊讶：“三林你怎么进来的？”狸妖当初说过神宫不能随意靠近的。 楚梦焚道：“那朵鬓边花换不了大化衍术，干脆就拿来换一次阎浮提神宫的赐火咯，结果那位阎浮提神女说要等你认主完毕后她才能赐火，我就说过来看看你，这不就来了嘛。”语调一转：“四木胆子挺大了呀。”眉眼盛开艳比花娇，若不是林相的目光灼热，此等艳如桃李的模样想来也不会盛开，楚梦焚不得不打趣林相以解心头羞意，以往对方可不会如此炽热地看着自己。 她说得轻描淡写，可别忘了之前那段时日，为了拿到一丝神火凭证试炼台上厮杀得多么惨烈。神火赐火向来是有求必应，只要你能走到神宫前提出请求以及承受住神火入体并成功地融合。她明显是听说了红莲业火的认主，知晓只有这样才能提前见到自己。想到这里，瞧着丽人眉眼，他心头一暖回道：“听说当莫愁湖的庙祝要胆大才行，你看我胆子这么大，观潮玄术也用得不错，要不要考虑一下我呢。” 楚梦焚小嘴微张，贝齿在洁白灯光下闪烁细腻光芒，心觉加玲珑的让她第一时间猜到答案：“许、许师姐，跟你嗦说啦？” 林相轻轻嗯了一声。 楚梦焚控制住直贯脸颊的血液，让脸色不再那么红润，敛去脸上的淡淡羞意，缓缓腾空，与林相站在同一水平线，在茫茫夜雨中挺胸昂首看着林相道：“那你准备好喜欢我了吗？我有很多毛病，贪吃，自恋，精于算计，懒惰，傲娇，小心眼，顽固，甚至爱刀会胜过爱己，还有很多毛病我平日都没表现出来，你要喜欢我，你准备好接受这样的我了吗？” 林相平视楚梦焚，眼神清澈明净，认真道：“从暗馆认识你时，我知道你贪吃、精于算计、厚脸皮、自恋，后来你不遗余力地拉拢我，让我看到你对宗门的依赖。互换玄术时，你坦诚的样子也很好看。 “越过青云岗，你指点我时虽然想要以此让我拜入莫愁湖，出发点带着功利，可落在实际上对于我的问题事无巨细一一解答，轻重四境、意气剑术从未私藏。当然路上也知道你的懒惰、和妙叔拌嘴时的小心眼，这些我都看到过，有美丽有瑕疵，恰如一句老话‘人无完人’，可即使是这样，我也感到心动。 “我想我可以接受你的美、坦诚、对宗门的依赖，也能接受你贪吃、精于算计、厚脸皮、自恋、懒惰、小心眼这些表现出来以及没有表现出来的美与瑕疵。 “即使是喜欢的人，也要保留自己的一半，那样才是自己，不会谦卑地低进尘土里，三林表现出的一半我很喜欢，也愿意去喜欢、去接受你的美与瑕疵。” 隔着重重雨帘，缭绕红焰望着那对清澈眼眸，楚梦焚抿唇一笑：“那好，七天后我来接你，我允许你在大庭广众下站在我的左边替我撑伞。再有就是，你什么时候跟我去莫愁湖拜入师门？得先入门才能当庙祝呢。” 林相亦是笑道：“回到秋城和我娘说了后，我就随你南下拜入莫愁湖。” 楚梦焚脸色微红：“那先见过枪魁再南下吧。” “你不去均国继续刀道之争了？” “嘻，不急。见过王不留行，我知道还缺几年火候，许师姐的烧尾宴在莫愁湖举办，刚好可以顺路一起参加，月老的烧尾宴你敢不去嘛？” 林相笑道：“听你的。” 楚梦焚摆摆手降下身子落入宫檐，道：“那我先回去咯，七天后见。” “七天后见。” 翌日魁首接受神宫赐福的过程林相在宫檐圈出的天井外无法知晓，况且连续五十天的战斗即使有生气、灵气维持拉开的弓弦不会崩裂，可骤然放松下，终究还是有一种从身体、灵魂深处蔓延出的疲惫，他干脆直接盘膝坐在苍红火焰中，感受着红莲业火与自身阳神不断结合的温热缓缓闭目睡去。 林相这一睡即使六天六夜。 六月十一，午正一刻（中午十二点十五分）。 红莲业火彻底与阳神结合在一起，林相能感到淡淡灼热从阳神蔓延，弥散出窍穴，温暖全身。他从苍红火焰中跃出，明蘅青已经站在细雨婆娑的檐角下，太玄灵妖引出的这场大雨至今才有几分消散的迹象。 明蘅青道：“红莲业火已经在你阳神身上的阳脉流动了吧？” 林相点头：“它只能用在火玄术里面吗？” 明蘅青抬起手背捂嘴一笑，泪痣旁的眼角盈盈：“等你跃龙门后，开始修习灵气时才会识得它的妙处，现在它只能让你玄气带上几分阳气，让你识得根本的玄气之阴，从而能在七鼎后与灵气阳合，开始让玄气逐渐成为身体里的阳血。现在它除了净化天地灵气中的杀气对你身上的缠绕，其他的方面好像真只能从火玄术上才能看得一二。可惜，莫愁湖是水法出名。” 听到明蘅青后面句话，林相脸色微微发红，看来对方猜到那天楚梦焚见自己的缘由了，不得不转移话题道：“神女殿下，为什么我感到红莲业火不是与空中的火焰有所联系，反而和神宫深处有某种联系？” 明蘅青道：“真不愧是九觉通晓的阎罗，”听到这句废话林相暗地翻了个白眼，红莲业火认主自己，能不察觉到才怪：“那神宫上空的火焰实际上是神宫深处的红莲业火之投影，带着红莲业火的意气，根子却不在其中，关于红莲业火的认主有些事需要跟你协商一下，不知阎罗可否赏脸一谈？” 林相拱手礼道：“神女殿下言重了。” 明蘅青笑笑，径直转身带路，淡黄裙摆在磨得细腻平整的青石面上拂过，留下淡淡的姜花香。 穿过围成天井的宫廊一路上没有看见那些白衣白袍或白色盔甲的神侍，明蘅青带着林相走到神宫群落最深处的宫殿也没碰到神侍，林相忍不住问道：“神女殿下，神宫里面没有神侍吗？” 第三百三十二章 后来烟雨落盛京，一人撑伞两人行 明蘅青头也不回道：“阎罗认为神宫的存在是为了什么？” 林相想到当初刚到阎浮提狸妖提及的九宫与秩序，试炼台上灵气与生气的三十多万次的灌注，他或多或少能察觉到其中的几分异样，加之明蘅青对红莲业火的特性描述，他回道：“为了秩序？天地灵气的秩序？” “可以这样说，既是秩序，那么神宫也会自发运行的规则，宫殿的日常维护是依靠天地灵气的自发流转，况且阎浮提神宫周围地区的秩序也需要神侍去维持，能自行维持的神宫完全不需要人手，至于神宫本身的守卫……” 明蘅青的话音落下，林相立马感到一股灼心炽热扑面而来，引得缠绕阳神上的暗红火焰亦是缭绕升腾，这是红莲业火的感觉，他第一时间察知到扑面而来的热度源头。 朱红的宫宇中，一座空荡荡的三尺方圆白石神位上面有一团拳头大小的暗红燃烧的火焰，焰流回旋间隐约形成一株红莲的形状。林相能感觉到它与自己身体里的火焰有所联系，甚至自己可以通过身体里的火焰对神位上的火焰进行控制。 “……神宫的守卫有红莲业火在，完全不用担心，只要没有经过它的允许进入神宫警戒范围的生灵都将业火焚心而死。”明蘅青转过身来道：“相信你也察觉到了对神宫里红莲业火的控制权，现在阎浮提神宫最重要的核心就在你身体里面，这让神宫的一些运转机制不可避免地要和你牵扯上来。” 明蘅青把林相带到神位旁边仔细解释道：“神宫是侍奉婆俞大神而设立的，可惜不曾知晓婆俞大神的面貌，只能以据说是婆俞大神留下的九朵神火建立神宫。 “阎浮提神宫最大的职责即是维护神火不要熄灭，这也是试炼日的由来，神宫会依靠试炼日上那些参与者引动的玄气、灵气以及自身的血气抽取一二做神火燃烧的养料，阎浮提神宫由于这次的特殊情况，想必神火是可以四五千年长存，不需要试炼日的添柴加火，故而神火出于感激自行认主陪你游历天下。 “平日里，神宫一般靠信徒的自行献出部分血气获得赐福、高境玄气师求火时给出的酬劳、以及神侍维持神宫周边地界斩杀那些越界妖族的残骸来维持神火的基本消耗。等确实感到柴薪不足时，妖族会把试炼日设立在相应神宫进行柴薪收集。 “至于妖族和神宫配合得如此只好的缘由在于很早很早以前，当神火自觉养料不够时，会自行焚烧周边千里地界以汲柴薪，妖族的历史上神火引发的滔天巨祸比比皆是，所以也让妖族设立了试炼日这个方式来为神火收取柴薪，顺便获得神火出于感激地做出的赐福。 “神火特性很奇怪，虽然有残害生灵的行为，可是他们最大的作用即是平衡天地灵气的稳定，也就是你所说的秩序，故而会对那些帮助自己的生灵有自发的赐福行为。 “现在神火认你为主，虽然不需要日常的柴薪积累，可是即使你成就太上，也只会陪神火三千载。现在就废弃妖族花了上万年时间形成的传统，难道等神火这次耗尽柴薪，又来一次神火乱世才能让妖族重新开始古老的传统？ “所以为了日后考虑，神火的平日赐福应当继续维持下去，还有对天地灵气中的杀气净化亦是要时刻进行，这些都绕不开你这个目前的神火主人。” 看到明蘅青目光灼灼的狐狸眼，他知道以对方救死扶伤的经历来说确实有资格做出为万世开太平的举动来，道：“那我该怎么做？是放弃神火的择主吗？” 明蘅青闻言笑道：“那不至于，神火有灵，只需要你在神位上的神火赋予神宫之人可以如以往操纵的权限即可。具体做法是通过神火可以进入到一处无穷高远又遍及四处的所在，其中就有神火在其中的标记，你寻到那个标记作出由虚变实的想法，标记自会在现世凝结，神宫之人也可以通过标记对神火进行操纵。” 林相听到明蘅青的说法心头一跳，这个描述怎么这么眼熟？像极了纠错群所在的瞬域描述。 接下来林相依照明蘅青的指点，开始以自身的红莲业火与神宫的红莲业火产生联系，然后在意识的虚像世界里想象成神火包围自己的样子，周围全是红莲业火散布的世界，在这世界深处有一扇门，推开大门，林相眼前火焰散去，意识的虚像世界里他已经和神火面对面而立，所处的地方周边一片混沌的黑暗，看不清任何事物，只感觉天与地的界限异常模糊，可又给自己一种无穷宽阔的奇特感受。 林相很清楚这是瞬域的特点，他能隐约感受到远处有一道与柚叶类似的波动，只要自己一想，纠错群的聊天界面就会出现在这里。 林相从未想过意识的虚像世界会如此奇诡，他不敢深究，打算问过明蘅青后再来探寻，毕竟对方能指点自己以这般方法进入瞬域，说明对于意识的虚像世界与瞬域她定然是有所了解。 林相先凭借自己与红莲业火的联系，从中摄出一小团火焰，凝成一朵拇指大小的精致红莲，这就是类似柚叶的联系标记了。然后在意识的虚像世界里稳稳握住标记，阳神上的阳脉与自身经脉一一呼应，其中的红莲业火也在随之流转，它们的目标都是手心。 渐渐的只在意识的虚像世界里有所感觉的手心灼热开始从现世身体的手心上传来，当确认自己手中握着一团灼热后，林相睁开眼睛，往手心一看，一朵与刚刚一般无二的精致红莲躺在手中。 明蘅青道：“想不到你第一次就成功了，按照神宫的历史记载有的人可是尝试了好几次呢。” 林相腹诽一句：熟能生巧，转而问道：“神女殿下，意识的虚像世界为什么能和神火所在的地方联系起来？意识的虚像世界不是自己想出来的吗？怎么可与现世交互？” 明蘅青道：“一念一界生，一念一界灭。太上一梦可以让周围的生灵陷入梦境分不清现实与虚幻，于他们而言，那个世界即是真实。同理当我们的意识虚像世界能依托在某个强大意识的虚像世界时，它自然也可以映照成真实。” 林相神色严肃，眉眼变得清淡、冷淡，他才认为是蝶梦庄周，现在又有人说此间是庄周梦蝶？ “我们生活的世界是婆俞大神的梦中？” 结合神火的来历、以及明蘅青对太上之梦的描述，不难想到所谓瞬域即是婆俞大神的意识虚像世界，能倒映成现实，也因为此间早有婆俞创世之说。如果婆俞创世是真实的，那明蘅青说的由虚转实也是可以实现的。 明蘅青瞧见林相神色自然清楚可能触犯到眼前这人的根本了，她揉了揉额角，组织语言道：“这么说吧，暮修会的历代暮子有留下一个多维宇宙的说法……”明蘅青详细地解释了林相熟悉的多维宇宙概念：“……按照历代暮子的说法即是，这个世界上的人一念想法、一本书之描述、一个梦境的展开，落在外面不知名的地方即是无数个世界的生灭。或许是那些世界的生灭映射到此间，也有可能是此间生灵的一念让不知名的空间里有一界之生灭。 “意识的虚像世界亦是我们自己构筑的一个世界，它们可以通过特殊的方式与神火所在的至高天、神宫记载里面将神火所在地成为至高天、产生独特的联系，这份联系可以强到只要心念意识够强大，至高天的事物可以通过意识的虚像世界映射到现世里。 “为什么说此间是现世，暮子们都有说过，是梦是现实是自己一念间的决定，我认为此间是现实，不知阎罗怎么看。” 林相轻轻吐出一口，还是唯心的世界吗？只是有些魔幻奇诡？听到明蘅青的话语，他道：“此间自然是真实的，倘若不真，且让我在此梦沉醉不知归处吧。” 明蘅青接过林相递出的红莲，闻言看了他一眼，道：“难怪阎罗能有大剑师之称，想不到竟然对见天地一节有此般感悟。”林相虽然没有详说，可明蘅青依旧从他的表情、话语里察觉到林相对于此间天地有一份独到感悟：“难怪昆仑冕下愿意为你解开因果，想来冕下定然是看出几分由头了。”她想到昆仑当日于镜水湖上的话语，愈发笃定这一点。 林相道：“尚在摸索中，不知全貌，不敢妄言。” 明蘅青道：“神宫、暮修会有很多前人先贤对此间天地的看法与推论，殊为不同，尤其是几位暮子。”林相心底泛起涟漪，自在观的控制让脸上不显丝毫端倪，暮修会的暮子他一直都有收集相关信息，他很确信来到此间种种熟悉之物皆是来源他们的传播，听闻他们有手稿留下，不由得林相不心动。 “或许我们可以有空交流一下。”说到这里她微微一笑，贝齿微露间，狐狸眼角泪痣泫然欲泣，魅惑动人：“可惜今天怕是没时间了。” 瞧见林相疑惑的目光，明蘅青道：“等你的人来了，我送你出去吧。神宫的事情差不多就此了结，后面对红莲业火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随时来神宫问我，毕竟你也算神宫的半个执掌者，神宫的大门随时都可以进来。” 林相猜到应该是楚梦焚来了，他拱手对明蘅青谢过，随她走出红色宫殿，门口果然是独独站着楚梦焚，狸妖他们都不知道林相今天结束红莲业火的认主，楚梦焚与明蘅青也没有告知他们。楚梦焚有过赐火的要求在红莲业火前过了明路，想来这是可以走到神宫门口的缘由，也是明蘅青得以察知的原因。 楚梦焚杏眸微弯似月牙，递过一把油纸伞，站在林相右边偏首望去。 林相很自然地撑开油纸伞，拉起她的手一同迈入雨中。 看到这一幕的其他妖族、各家留在神宫附近打探林相何时出来的探子吃惊地捂住嘴，纷纷低呼出声。 这是楚梦焚与林相确定关系了？ 听到雨帘中的惊呼，楚梦焚笑道：“四木感觉怎么样？” 不同于那次逛阎浮提时的偷偷摸摸，这一次的光明正大让他有些沉醉其中，他道：“后面的路还长着呢，不过能这样同行，感觉很好。” 两人互视一眼轻轻一笑，消失在重重雨帘中，一如浅淡的勿忘我香。 明蘅青看着两人消失的方向想起一句在均国那边流传的诗：“后来烟雨落盛京，一人撑伞两人行。” （第二卷完） ******* 原本想刚好月底最后一天结尾，可是发觉怎么都凑不下去了，毕竟有的坑要在后面才能填，干脆就一起发上来啦。这一卷是真的拉得长，主要是中间找不到一个合适断卷的点，干脆直接莽到这里咯。 可惜还是没写好，楚梦焚和林相的感情积累写得太糟糕，自己想要的场景落在笔墨上终究还是字句干涩苍白无力，我果然敌不过我的软肋，继续努力吧~ 第二卷以我喜欢的这句诗结尾，第三卷开始要整理下细纲，加上刚好手上事情多起来了，有点忙不开，先一天一更哈，对不住诸位，还望莫怪。 ******* 这里是水字数内容，反正都是免费章节，让我水一下凑个四千字假装爆更叭。 剑一、剑二，开元十二年八月十五夜，折于秋城决斗场，此战，通晓九觉。两柄剑。 剑三、剑四，开元十八年冬月廿一夜，结剑生于秋城决斗场，定鼎二鼎魁首，裴红莲书。两柄剑。 试炼台剑五黑锋、剑六黛锋、剑七拂霓裳、剑八误拂弦、剑九斩赤蛇、剑十千鸟绝、剑十一决浮云、剑十二横吹曲。八柄剑。 折剑进度（12\/49） 手上剑器折杨柳、绍踵武。 第三百二十三章 二十万两黄金的彩礼 开元十九年，六月十二日，阎浮提，雨。 昨日林相与楚梦焚携手迈进七海客栈的时候，莫愁湖的人在猜到观潮玄术时早有预计且不说，申明与其他在大堂闲聊的领队直接瞪大眼睛，山南沙华国领队折可也在其中，她可是知道楚梦焚在沙华国年轻一代心中是仅次于沙华女皇的存在，也知道莫愁湖湖祝名花有主这个消息会掀起多大波澜，可看到林相那张脸、想到那撑天血王座、太上昆仑出手解因果、当代鲲仑、阎罗等一系列称呼与事件，开口却是：“也只有阎罗才能配得上莫愁湖湖祝了，阎罗可是拜入莫愁湖？” 拜入莫愁湖的事，路上林相与楚梦焚说好，先去秋城告知林泳澄的后再南下往莫愁湖拜入山门，而且莫愁湖湖祝定情是要经过湖心小庙仪式的，自是要回返山南一趟，也是楚梦焚不西去均国的缘由之一。 昨日狸妖没出现，结果今日一大早就给楚梦焚拿刀威胁着钻进林相房内。 林相看到狸面皱巴一脸哭丧的狸妖连滚带爬撞开门进来时，他才刚刚起床，看到狸妖身后的楚梦焚，他有些不自然地扭过身子把贴身的白色单衣拢上，系上衣带。 楚梦焚关上门瞧见他的动作，露齿一笑：“还害羞啊。” 林相低头把黑色粗布外套穿上，系上腰带，头也不抬地回到：“男孩子出门在外要保护好自己，不要给坏人占去了便宜。” 楚梦焚额角青筋一鼓，皮笑肉不笑地道：“你不说是要破境入四鼎吗？择日不如撞日，今晚怎么样？刚好我还能和你练练，让你熟悉熟悉四鼎位阶。” 林相脖颈间汗毛微立，转过身来点头哈腰道：“别介别介，再过一两天，让我把红莲业火熟悉了再说。三林一大早过来做什么？” 楚梦焚懒得计较，反正回秋城的路还长着呢，有的是时间收拾林相，转而说道：“找你的妙叔来分赃咯。” 林相省起那日在神宫接受红莲业火的认主时楚梦焚就提过一嘴，见林相想起来后，楚梦焚继续道：“若不是听说你回来了，你妙叔指不定要在外面躲到什么时候。” 楚梦焚说及狸妖在林相试炼期间的壮举，狸妖靠着问心阵兜底，拿着格罗姆的消息又去卖了一遍。试炼日没结束时大家还能稳住。等试炼日结束知道林相就是格罗姆，加上赌坊透露狸妖领取的衔尾局赏金数目，直接让不少人选择借着狸妖坑人的由头寻衅，以图把狸妖手上的钱全部收入囊中。狸妖瞧风头不对，林相在神宫接受红莲业火认主时，直接躲在外面，不敢给人或妖抓住。 林相听得那叫一个气啊，明显以后自己的名声里面要给这狸妖留下坑蒙拐骗的一笔了，难怪狸妖这么怂阿喜和林泳澄，怕是没有少坑她们，他问道：“妙叔怎么不在三林那里躲风头？” 狸妖狸面一皱，雪白毛发颤抖，还未来得及开口，楚梦焚已经在后面阴恻恻道：“这狸妖知道莫愁湖的人坑不到，跑去坑了刚到阎浮提的龚长老一把，龚长老这个年岁的人了，直接给气得把胡子都揪断，你说他还敢找我躲灾？” 林相揉了揉额角，道：“妙叔，衔尾局上拿了多少钱？惹得这么多人寻你？” 狸妖小心翼翼地看了林相一眼，低声低气地道：“除去本金，还差不多有十八万五千两黄金……”本金狸妖出了七千金，加上之前二次倒卖消息又拿了八千金，也就是狸妖手上有近二十万两黄金，前世人家的三个小目标，就这样给狸妖收入囊中。这些全是真金实银可不是那些商会账面上的流水，况且申明的七海商会这般规模也没有这么多的流水，难怪这么多人心动。 按照林相与狸妖说的二八分成，狸妖可以拿到四万金，林相能拿到十六万金。林相想到这高昂的金额也有些眼晕，吐出一口气，道：“妙叔，你第二次卖格罗姆消息的钱退回去给他们吧，多给一分利。钱从我那份里面出。” 狸妖还未答应，楚梦焚直接冷笑道：“蠢四木，这狸妖可没算全呢。” 林相疑惑看去，楚梦焚挑着纤眉道：“狸妖拿那八千金也去下注了，赌的鲲仑那一场，获利二万四千金，那些人的意思是，如果没有狸妖搅合，他们也会下注压你赢，结果狸妖让他们失去了发家致富的机会，所以要狸妖把赚的钱也要给他们。” 林相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说才好，说狸妖赌神吧，又惹出这样的风波。说那些人贪得无厌吧，可他们强词夺理下好像又有一二分道理：“三林带着妙叔过来，想来心头是已经有计较了，三林的看法是什么？” 楚梦焚收敛锁定狸妖的刀意道：“凭本事坑蒙拐骗拿来的钱干嘛要还回去？”她瞧也不瞧林相张大的嘴巴，瞥见狸妖要扭头讨好一笑时，直接一刀鞘轻敲在他头上：“转过去，他们来找你要钱，你就说钱全给你家小主了。” 狸妖老老实实怂眉拉眼地转过去闻言很配合地对着林相点头，样子说不出地滑稽，楚梦焚的声音继续响起：“至于四木嘛……”她嘿嘿一笑道：“四木面对三林的天价彩礼，不得不使出坑蒙拐骗的浑身解数，成功拿出二十万两黄金下聘于莫愁湖。” 姑娘双手一摊：“呐呐呐，快把彩礼交出来！”瞧见姑娘笑脸盈盈的模样，林相很干脆：“妙叔，我的那份钱给三林就好。” 狸妖皱巴着脸：“二十万两黄金里面有我的四万两。” 楚梦焚道：“好的，四木面对三林的天价彩礼，不得不使出坑蒙拐骗的浑身解数，成功拿出十六万两黄金下聘于莫愁湖，狸妖身上还有四万两黄金，阎罗与莫愁湖都不会为这四万两黄金背书。” 狸妖一听这话立马不顾楚梦焚杀人的眼神，转过身来点头哈腰道：“小主的终身大事，老奴肝脑涂地不惜此身也要为小主风风光光地办一场婚宴，区区四万两黄金何足挂齿。” 第三百二十四章 喜泪 狸妖立马张开空间洞，林相发现上次还是小看狸妖的空间造诣了，上次狸妖明显收敛了空间洞的大小。这次站在三丈方圆白雾流转的空间洞口，只见二十万两黄金整整齐齐地码成四面高墙圈住空间洞里的事物。 看到这富丽堂皇的一幕，即使有自在观林相还是感到自己呼吸一滞，楚梦焚倒是古井无波只笑眯眯来了句：“不错不错，都是我的了。四木真大方，眼皮都不眨一下就把钱全给我了。” 林相道：“我白捡来的，不心疼。” 狸妖：我心疼啊！！！ 不过狸妖只敢腹诽，不敢说出这话来，转而道：“楚湖祝也看到了，这黄金有点多，相信沉醉刀道的楚湖祝定然没有这么大空间放置的，要不您老就看一眼，点点数目，要用时找老奴拿就行，黄金还是老奴帮您保管着？”瞧见狸妖小意赔笑的模样，林相在旁边差点笑出猪叫，要不是这笔钱太多，狸妖自己兜不住，需要找人兜一下，怕是要等自己走出阎浮提它才会冒出来跟着自己回返秋城。 至于刚刚楚梦焚给它留的四万两黄金，在楚梦焚与林相不给狸妖背书说自己收了十六万赌金的情况下，旁人又怎么会信狸妖身上真就四万两黄金，自然是要狸妖死个明白才能见个分明。狸妖也知道这一点，故而只能老实交钱买平安。 楚梦焚道：“留给你干嘛，我要用的。” 林相纳罕，一些珍稀的药材、矿材、功法或许还处于以物易物的阶段，可即使是莫愁湖这等地方，当钱财高达一定程度，一些秘传功法都可以开放的给外人看的。毕竟一个势力的存续终究离不开世俗，龙门前的大多数修炼事物都是可以钱财衡量的，也是此间最高阶的军队往往都是六鼎名士组成的缘由之一。 越过龙门那直接是脱俗，凡物再难动心，自有意气下也不适合战阵合击之道。凡物再难动心，可不代表不会动心，越过龙门后的修炼事物依旧有用钱财衡量的。 林泳澄当初在林相学习杀猪时说过，高深技艺的来源往往根植与普通人的基础技能中。高境的事物亦是无数基础材料堆砌成的金字塔尖之明珠。 比如一柄传世神兵的铸造，一些材料或许是天生蕴含灵气等异象，可那些辅材也很重要，它们需要从海量精铁、秘银、寒铁等材料中提炼成神兵级别的辅材，这个提炼的过程自然是低境玄气师完成，也可以金钱衡量，如此自然会出现压榨剥削等问题，也会带来高效的时间收益这个好处。 铸造者锻造出一柄传世神兵后，以此换取大量钱财，自然可以用钱财解决下一柄传世神兵的泰半材料，剩下的以物易物换取，从而可以极快开启新的铸造。若是全部以物易物，不知道下一炉开火要等到什么时候了。在铸造者眼中能尽快打出第二柄神兵所节约的时间要比钱财更为重要，神兵锻造师的名气比钱财更为重要，钱财可以节省自己迈向目标的时间，自然愿意以神兵换取钱财。 所以楚梦焚这是看上什么东西了吗？林相忍不住问道：“三林是要买什么东西吗？” 楚梦焚双手一叉腰道：“投资呀，钱生钱懂不懂？” “三林要投资什么？” 楚梦焚灿然一笑，明艳动人：“四木你说二十万两黄金能不能成为七海商会的第二大股东？” 林相很清楚七海商会的账上流水也才十万两黄金的样子，二十万两黄金的注入，若是申明不拒绝，确是能成为七海商会的第二大股东。七海商会的能力，这一路来看到的人不在其数，不然当初联盟时也不会有那么多人买七海商会的账，远在山南的小国都敢跨越分天山脉，大半个浮明环大陆航线与北面尖岬海合作。楚梦焚说的投资七海商会一事确实大有可为。 “申明会答应吗？” 楚梦焚明白林相说的意思，他和她背后的身份可不简单，以申明的手腕，会允许七海商会有第二、第三个声音？ 楚梦焚轻笑道：“这可是我的彩礼钱，和你、和莫愁湖没有半分关系，我愿意在赚钱后给莫愁湖红利，不代表莫愁湖能支配这笔钱，给出的红利只是为了感谢宗门为我吞下这笔钱站台的幸苦费。” 狸妖忍不住开口道：“莫愁湖里面的其他人会认吗？” 楚梦焚昂首道：“我是谁？我是楚梦焚，十九岁跃过龙门的绝世天才、半个公认的天下第一美人、绝代刀魁的候选，七代以后的湖祝也没有我这般惊艳的人，莫愁湖里面的那些老头也不敢过多的置喙我之决定，难道不是这样？” 林相拱手道：“风华绝代的三林当然可以这样。” 姑娘满意一笑：“这就对了嘛，说了我罩你，肯定要罩得稳稳的。”双手一拍：“那咱们这就去找申明商量商量，顺便看看什么时候回返。”言罢，转身带着林相与狸妖出门。 林相跟在后面问道：“三林不和宗门里的长辈一起回莫愁湖吗？” 楚梦焚道：“先去趟秋城办个烧尾宴，然后找琅石商会租用飞兽回去。” “不走回去？” “各家势力还要回去带人去离恨山脉阻止妖皇出世呢，哪有时间在路上磨叽。”楚梦焚大略地说了下林相在试炼时，其他人寻找玉砌山城位置的事。 林相心头腹诽道：“那还有时间办烧尾宴。” 似是听到林相心头的腹诽，楚梦焚回首杏眸微眯似笑非笑道：“丑媳妇还要见公婆呢。” 狸妖很有眼力见：“见过少夫人。” 林相脸微红，前世他也没有成婚，今个儿倒是第一遭，有些害羞，也有些高兴，因为他俩的关系从神宫出来，直到狸妖这一声称呼都是代表向这个世间昭告两人的关系。 楚梦焚也是脸色微红地扭过头，哼哼唧唧道：“妙叔的本金是七千两黄金是吧，加上四木试炼日能平安下来，亦是你借剑有功。我允许你留下一万两黄金当私房钱。” 狸妖脸上乐开了花，碧眸似水荡漾，隐约有泪光，是贪财之喜、主上后继有人之乐，大喜同悲，情至深方泣。 第三百二十五章 七海商会第二大股东 三人已经下到七海客栈大堂，大堂里诸人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下楼的两人身上，经过一夜的缓冲，不少人终于从莫愁湖湖祝与人定下终身一事上情绪稳定下来，许湫径直上前悄声道：“是不是该祝贺湖祝得遇良人？” 楚梦焚抿嘴一笑，杏眸流光溢彩：“等回到莫愁湖走完湖心小庙仪式再来说吧。”抬眼瞥到偷偷对林相挤眉弄眼的申明道：“申会长，有事相商，要不找个安静的地儿谈谈？” 申明自然点头吩咐人去安排静室，楚梦焚都说了安静，自然表明不想旁人打扰，所有静室的隔绝阵法自然要仔细处理才是。楚梦焚顺便找旁边许湫问及硫虹燕与龚长老的事。 许湫道：“硫师打算在此地宣讲共存之道，已经找裹心殿下要了一处场地，现在都在那边打理布置。龚长老护持肖锋破境入四鼎去了。” 两人言谈间，杜武等人亦是靠拢来问及回返事宜，楚梦焚道：“莫愁湖近日就将回返秋城，若是有意一起走，可以先做准备，具体日期下来了，会立马通知诸位。” 其余人拱手答应，一二和莫愁湖关系好的女子领队都忍不住问及昨日牵手一事，楚梦焚都大大方方地承认，林相亦是坦然受之。 陈华怂眉拉眼地羡慕了一下林相的阎罗名气以及与楚梦焚喜结良缘，转而说了一下关于李秋平的事，林相轻声道：“我会过问这件事。” 陈华点头，申明实际上不欠任何，可他折了跟姚李子的人，自然需要单独跟姚李子一个交代，陈华这一说只是为了告诉林相有这一回事，他恢复以往的模样，昂首道：“既然你已经成为楚湖祝的良人，那裴女神自是与你无关，今后我会努力追求裴女神的，还望你不要拦我。” 林相：？？？ 他很想问一句，我什么时候拦你了？结果马六出来通知静室准备好了。 楚梦焚林相和诸人结束交谈，带着狸妖径直迈入静室。中间有几人看到楚梦焚身后狸妖都面带不善，可瞧见楚梦焚与林相和旁人搭话时，落在刀柄剑柄上的手，四周若隐若现的刀意剑意，谁也不敢先声开口，只得眼睁睁看着两人一妖下楼，两人一妖进静室。 静室一张长条原木色茶桌，上面放着一套白瓷茶具，暗金香炉散出缱绻青烟，房内弥漫着淡淡香气。 申明径直在主位坐下，示意楚梦焚几人就座，倒上清茶后开口道：“不知楚湖祝要商量何事？” 楚梦焚嘴角一勾，后撤半步，在林相肩上拍一下，道：“木子，你上。”木子是人前楚梦焚对林相的称呼，以免四木之称给人联想到林相身上。 林相也不客气，两人关系已经确立，对方要让自己出面也不无不可。申明瞧见两人的互动，道：“所以李子是摘下楚湖祝这朵高岭之花了？” 林相含笑坐到申明对面：“对呀，追得我好苦啊，总算得偿所愿了。话不多说，只问及一事，七海商会缺不缺一个十九万两黄金入股的股东？只拿钱。”既然楚梦焚开口给了狸妖一万两黄金，自然是要少了一万金。 申明眸子一缩，看了狸妖一眼，他自然明白这等数目的黄金来自谁，可他从未想过是这么高昂的数额。他盯着林相的脸，似想看穿什么，可惜自在观傍身的林相面上不显分毫破绽，申明缓缓开口道：“只拿钱？”不拿对七海商会规划的权利？这是俩人的潜台词。 林相道：“只要没有不开眼的，只拿钱。” “第二大股东自然没有谁敢招惹，那钱要不要分成两份？” “这是我给人家下的聘礼，人家拿出来赚点小钱补贴家用的，与旁人何干？” 申明闻言忍不住道：“莫愁湖湖祝真贵。” 林相目光平静想起当初板鸭论及他之于三魂立人的话语，自然而然回到：“她不贵，她无价。钱财只是明心意。” 申明长长吐了一口气，摸出一个账本，一枚类似识符的玄器，想来是辅助计算的：“容我核算一番可好？” 林相点头，这时狸妖开口：“小主补贴家用怎么会少了老奴呢，老奴愿拿出万两黄金，帐记在小主头上即可。” 楚梦焚低声笑到：“妙叔挺有眼力见儿啊。”林相讶然地看了眼狸妖，转而对申明道：“二十万两黄金。” 一和二开头自然又不同，申明正在账本写字的手微微一颤，把写错的字迹划掉，点头继续核算起来。 静室一时有些安静，楚梦焚看林相剥着沙果，她一颗，林相自己一颗，狸妖在旁边捧着茶杯小口啜饮茶水。 约莫过了一刻钟申明抬起头道：“我还得追加黄金一万七千两才能维持七海商会的主权，阎浮提这边我没有这么多金额。” 林相道：“我们本就是看好七海商会的前景来，你们铺就好的商路占比可以提高一些。” 申明再次点头算了一下，确认无误后，以玄气引动灵气，撰写好一份具有契约性质的入股协议递给林相。 林相有玲珑在身，一心六用来很快就厘清，确认没有问题，再把它转给楚梦焚。楚梦焚象征性地看过，直接执笔签字，毕竟钱名义上是她的。 双方签完字，一式两份各自收好后，林相开口道：“会长，那黄金的交割让七海商会在阎浮提的管事来见证一下？” 申明点头，明白楚梦焚与林相是要给这一场衔尾局的赃款背书。大大方方地去通知了马六、徐老以及其他几个管事。 马六等人搬走满屋的黄金，这些黄金会落入某位玄气师的空间洞里跟随申明等人回返道秋城，为七海商会注入新血。可由狸妖带回去和申明安排人带回去是两码事，这也是让马六等人搬运的缘由，表明资金已经注入七海商会、林相等人再也无法调用这笔钱、这笔钱的盈利亏损都是由申明操刀负责。 随着马六的奔走，消息自然散入大堂中，不少吃茶人的交谈骤然嗡鸣，他们自然有不少是来想找狸妖讨钱的，可是听到这个消息后，不由得面面相觑。刚刚没有人开口，现在也没有人敢出头，坑蒙拐骗都是手段，自己道行低了，也只能认栽。 黄金已经注入七海商会，自己今天没有跳出来阻拦、追究，说明这笔钱是过了明路了。若是事后再追究，那就是对七海商会的打劫。打劫者，可以就地格杀的。 狸妖引出的这一场风波就此轻描淡写地抹下，楚梦焚也彻底成为七海商会的第二大股东。 第三百二十六章 万般归寂，当修此身 在马六等人彻底搬走黄金，关上房门后，林相轻声道：“还有一件事，李秋平。” 申明垂下目光，看着面前水雾升腾的茶杯道：“那件事是我违约了，作为带他们出去的领队，保护团员是我的义务，每个团长默认的责任，而我却被美色勾得失了心，导致团员的身陨。”他把左手扣在桌上，平平伸展开，他能感受到木质桌面在掌心的摩挲粗粝感，失去小拇指的四根手指在灵气灯的细腻白光下异常显眼。 “当日我以左手小拇指抵我一死之运，不知这般结果，李子可愿接受？” 林相看着对方左手那处断面，时间的累积让曾经的伤口蜷缩虬结成一团难看的疙瘩，申明在断指时没有选择以玄术接续断手，即使以后宗师人物出手促使其新生手指，可新生的手指终将与他身体需要时间去打磨、磨合、和谐。 “李秋平的事就此了结，若是平安回返秋城，应有的补偿你自己处理。你动了跟我的人，又让他身死，你终究欠我一次，你就拿你所知道的明蘅青之事偿清吧。” 申明还未来得及开口，他目瞪口呆地看着旁边楚梦焚以林相九觉察知却无法反应地速度扯住林相耳朵，磨着牙道：“咋滴？本姑娘还在旁边就要打听另一位姑娘的信息？要给床上加个枕头啊？” 申明还没从楚梦焚的暴起发难中反应过来，又听到她这般虎狼之词，直接以禽兽目光看着林相。林相给他看得毛骨悚然，加上耳朵在对方手里，连声告饶道：“别介、别介，那阎浮提神女就是明蘅青。” 听到这个劲爆的消息，楚梦焚下意识松开手，那阎浮提神女她可是见过的，确实长得一副狐媚子的模样。林相再道：“那阎浮提神女，申明定然是见过的，可你都不知道她是明蘅青，所以我很好奇，她在均国从来没有以真面目示人吗？” 申明眼神微微恍惚，似是想起那天初见明蘅青面容的时候，他轻声道：“关于明蘅青我知道的也不多，据说当年她是由九代暮子拖着风烛残年之躯从分天山脉抱回来的，自小在暮修会戴着面具长大，等年岁再大一点就是戴着面纱斗笠了。均国那些人对她的面容有过很多猜测，有貌若天仙、也有丑陋无比难以见人，后来随着她开始悬壶济世，关于那些面容丑陋的言语基本都不再响起。” 申明顿了下，继续道：“说到这里，据说曾有人以玄术配合命灵窥见其一二姿容后，直接上门提亲。若不是碍于暮修会修女终身不嫁，也许均国的那些宗门世家都会有人上门，也是因为这个谣言让明蘅青的姿容丑陋那部分说法彻底偃息旗鼓。” 林相道：“暮修会修女信守誓约吗？” 申明再不济也能知晓林相可能要跟明蘅青进行一些合作，不然不会问得如此细致，他道：“暮修会的理念是【万般归寂，当修此身】，他们一直认为死后一切成空，是为日迟西落之暮，能修持的当是这一世之身，如此才能在诸神黄昏时寻得解脱之道。对此，他们对于天地誓言比任何人都重视，他们很怕誓言枷锁会成为此生超脱时的累赘，实不相瞒我的道途也是受其影响居多，故而若是有些私密合作，在誓约见证下，暮修会将是一个很好的合作者。” 林相点头，拱手一谢：“你我两清，概不相欠。” 申明拱手回礼。 林相遂起身带着楚梦焚与狸妖出门，才出静室，林相感到一道目光看来，他下意识回望过去。一对熠熠生辉、眼波似长河汹涌而来的丹凤眼，是秦南袖。 她一身月白长裙，湖绿绣鞋在裙摆张扬间若隐若现，款款而来，带着淡淡的薰衣草香。她眸光落在林相身上，似要望进那对清净眸子的湖底，看清湖心影子的心跳：“南袖祝贺先生成为当代鲲仑，阎罗之名响彻天下。” 林相自是知晓对方已经跃过龙门，拱手道：“同贺秦姑娘烧尾成龙，扶摇直上九万里，龙吟九霄。”话音刚落，只感到腰间传来一阵疼痛，他知道是楚梦焚，更知道她吃醋了，因为她跃龙门时，自己说的是大众贺词。此刻众目睽睽下，他面上不漏分毫，自在观对身体的控制更是没有丝毫颤抖。 秦南袖嘴角微翘，眸光似笑非笑地落在楚梦焚脸上：“南袖听闻莫愁湖将要出发回返秋城，特地前来问询，不知可否再次结伴同行？” 楚梦焚面上不带烟火气息，手上可没半点放松，杏眸含笑地看着身旁林相道：“这个得问他呢，毕竟木子此番回返秋城后就南下往莫愁湖，拜入山门了，想来作为莫愁湖当代无余子，能尽早经手一些门内事务，以后才能担当大任，与我一同分忧才是。” 秦南袖不经意地拂过耳畔银坠笑吟吟道：“先生既是当代鲲仑、又有阎罗之名，还是莫愁湖当代无余子，看来南袖以后要聘请先生需要加大砝码了呢。” 楚梦焚道：“木子什么时候答应去你那小地方当客卿了？” 秦南袖依旧笑吟吟道：“以后的事可说不准哦，谁会想到太上会在这次试炼日出现呢？万一哪天出现当年北原静默三月那等惨祸，先生没准真会来南袖封地当客卿呢。” 楚梦焚一滞，她听明白了对方的潜台词，林相这个身份可是牵扯不少，太上或许不会因此降临，可各方势力也是一股势不可挡的巨力。到时候没准真像秦南袖说的那般，她还能庇佑林相一二。 秦南袖瞧见对方神色，知晓她已经读出自己话里的由头，见好就收，免得引起林相不烦，转而说道：“结伴同返的事宜，不如与其他有意者一起商谈可好？”她顺势对周围看来的领队含笑示意点头。 楚梦焚也不再纠缠，顺着对方给的台阶走下，道：“莫愁湖这边的回返事宜由毛执事全权负责，诸位可以与他协商。” 第三百二十七章 男人怎么会有耳洞呢 毛建飞适时出面把有意结伴同返的人一一带走寻一间静室商讨，燕国这边依旧是黎粟安与许画颜二人相互监视、相互配合与其他队伍交涉。大堂顿时空下不少，七海客栈的几个伙计收拾桌上残留的茶杯、点心，目光都悄悄地朝这边看来。 秦南袖左手轻托着右手，右手莹白修长的手指轻握着银坠玉珠道：“不知先生可否与南袖闲坐一会儿？楚湖祝也可以一起。” 楚梦焚微微昂首、斜眼睨那只握坠素手道：“当然愿意。”松开林相腰间软肉，轻轻一拍，示意他上前。 狸妖刚想迈步，秦南袖似笑非笑地望来：“妙吉祥？” 狸妖浑身白毛一抖，从上到下波浪起伏一通，狸脸一皱，笑得跟朵花似的：“哎哟，小老儿忘了还要跟申会长说事儿呢。”转身就走，顺便把旁边看戏的申明拉到毛建飞等人协商北归事宜的静室。 三人选了个僻静角落坐下，秦南袖一边、林相与楚梦焚一边，林相分别斟上茶水后。秦南袖手指一扣，隔绝阵法在四周落下，旁人看来的光影皆是扭曲，更闻不得半分声响：“楚湖祝，劳你再落一道阵法。” 楚梦焚挑着纤眉，刀意引动灵气，同样一道隔绝阵法落下，镌刻在虚空中的灵纹间更有刀意流动。 秦南袖略略感知两道隔绝阵法的效力，确认无甚遗漏，她才垂定眸光在林相身上：“是不是那次你试遮眼带时，没看上那条罗云叠丝的；是不是城南徐婆婆家的桂花糕放的糖霜少了；是不是那天我来蹭饭吃得太多，让你鱼片吃得不太开心；是不是当年我离开秋城太早，间隔近十年，以至于让四木你如此不敢与我相认？” 听到‘四木’俩字林相浑身一震，满堂烟火，一桌茶香都作那雨打风吹去。 那年……雪微大，风凉。虽是红莲控身，可他依旧记忆如新。 “可不可以让我摸一摸你的眼睛周围皮肤，也许我能替你挑一条合适的遮眼带。” …… “大燕秦南袖，怎么称呼？” “秋城林相。” …… “嗯，你刚刚叫我四木？” “对呀，你看你名字哦……拆开后不就是四个木嘛……” …… “你看哦，我行十六，四个木也刚好十六划，出于江湖道义，我叫你四木，你得叫我衔杯。” “十六字令，燕衔杯？大燕秦南袖，大燕衔杯？衔杯？” “你叫不叫！不叫我糊了你！” “……衔杯，你好。” “四木，你好。” 林相的自在观瞬间破功，他感到喉咙有些干涩发痒，又像是堵着一口痰，总之心头跳得厉害，汗水浸透后背，背心有些发凉。九觉早已告诉他秦南袖可能认出了他，可是当她突兀一问时，依旧给自己绝大的冲击力。 他下意识地在桌下握住楚梦焚的手，“你……你认出来了？”他对自己声音的沙哑感到吃惊，但还是艰难地说出完整句子。说出来后，有种透水而出的解脱感，他在承认自己叫林相。光天化日说出自己的名，告诉世间这个名字下的一切一切，集合成了现在的自己。 “你怎么认出来的？”林相的声音已经恢复稳定。 秦南袖轻轻笑道：“男人怎么会有耳洞呢？”她的素手细细摩挲，耳畔银坠玉珠，丹凤眼带着淡淡的追忆色彩，有些恍惚、有些迷离，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揭开林相脸色的面具。 林相想起当初摘下面具给楚梦焚戴上时的九觉反应，先有狸妖，再有秦南袖，九觉不曾欺我啊。 若是阿喜伪装自然是天衣无缝，可惜他在进入分天山脉时与楚梦焚互换了一次面具，耳朵上的耳洞他从未留意过，正常人也没谁会闲着观察对方的耳朵，想到之前秦南袖的几次试探，面对秦南袖的伸手，他往旁边偏了一下头避开：“面具佩戴太麻烦，不方便摘取。只是靠这个就认出来了吗？”他转移话题。 秦南袖眸中闪过一丝失望，转而道：“这只是敲定你身份的证据，实际上一开始是在面铺那里，觉得你的面容带着几分熟悉的影子，就一直留意你，后来找人搜罗过几次关于你的视频，觉得你可能还活着，缘由嘛~”她微微拉长语调，凤眸泠泠轻描淡写地与楚梦焚对视一眼，旋即转开，展颜笑道：“你长时间保持自在观状态，让你的眼神，清淡疏离，不落凡尘，不似在人间。” 林相早已稳定心神，回到自在观的状态里，眼神清淡，灯火落在眼波里，如星光落湖。思及当初在阳江上面对秦南袖沙果的试探时，自己也有过这般考量。自打秋城大凶剑闻名后，暗中拍自己视频照片的人不少，平日为了应对旁人造成的突然刺激，让身体不会张皇失措，从来都是保持自在观状态的，想不到她会去搜罗自己的视频来看，让自己露出马脚。 秦南袖笑：“不止呢，你或许不知道，因为你右嘴角有颗痣的缘故，你笑的时候，喜欢先弯右嘴角，而且弧度也比左嘴角更大一些。” 林相一愣，他伸手摸在面具下的右嘴角处，那里面具下有一颗痣，小痣。轻轻一叹，耳洞他能堵，这笑……已经成了习惯，即使是自在观下他也不曾留意笑容弧度的问题，自然是跟随本能展颜一笑。 “最后让我确信姚李子很可能是你，缘由阳江上的那壶茶水以及在阎浮提再见时你的耳洞。”楚梦焚闻言若有所思地看了林相一眼，她喝过不少林相房内的茶水，与旁人总有几分不同。 “你喝茶有个习惯，喜欢只喝一半。下次再喝时，又加上半壶热水，混上原先的冷茶，口感虽然不怎么好，可是温度刚刚适宜，不会烫口。”秦南袖垂着眸光看着手里的温热茶水，如她说的一般，不烫手，却暖心。 “后来，在阎浮提遇到你，看到你的耳洞、试炼日上你走剑的路子带着傅先生的影子、更有几分林姨七杀无双的意气……”说到这里，她眉眼微微泛红，依靠玄气刺激眼部经络脉穴才没让眼泪流出来。 “……他们都说你是老妖夺舍，可是我不信。阎浮提看了你那么多天，我知道，那就是你，就是我记忆里的四木。你活着，没死就很好。” 林相看着垂眸的丽人，轻轻道：“对不起，衔杯。”至今不敢与你相认。 第三百二十八章 堂堂正正的一争高下 秦南袖收纳心头的悲喜，抬眸道：“如果是四木，不需要对不起。我知道四木为什么不与我相认，你我之间有将近十年的空白，我虽有情，可惜你那时太笨。”说到这里她想到当初那阙“莫攀我”，笑道：“突兀地说句‘我喜欢你，我们在一起吧’，就如同多年后与不曾见面的玩伴相亲一般，陌生又熟悉，所以……”她眸子落在旁边楚梦焚身上。 “……楚湖祝的横刀夺爱，我有些气，却也能接受，因为终究是我走的太久，你我之间无甚亏欠，可我忘不了四木。 “喜不喜欢、在不在一起、合不合适、爱不爱、结不结婚、生不生孩子、可不可以走到最后，是七件事。 “我想，我还有机会的不是吗？四木可以因为楚梦焚拒绝我此刻的喜欢，但你不可以阻止我此刻不打扰你俩的喜欢。” 林相沉默，他从未有过处理此般情景的经验，他想了想，开口道：“如果衔杯不说最后句话，我想我不会这样说，可既然衔杯已经开口，于我而言，我当明心意，不然是负了三林。”楚梦焚握着林相的手微微一紧，嘴角勾起。 “我喜欢三林，并与她相互约定厮守终生，衔杯倾心于我，我不甚荣幸，可很抱歉，我不会接受的。” 秦南袖抿了一下唇，道：“无碍，我只是初初见你，有些控制不住情绪。我终究是要作大燕明珠的女人，若不夺目耀眼，那我不是辜负了年幼时的期许，相信四木也不愿看我敛翼伏低的模样吧？” 林相道：“朝着梦想前行的衔杯是发光明亮的，期许你成为骄阳的那一天。” 秦南袖道：“呈四木吉言，四木可以先离开吗？我和楚湖祝想单独说几句。” 林相迟疑地看向楚梦焚，她一直很安静，没有说话，可明蘅青的事他还没解释呢，又遇到秦南袖这一茬，会不会心头有疙瘩？ 楚梦焚笑道：“没事的，晚上你慢慢说给我听，后面的日子还很长。” 两人都直觉明锐，相处之间跟着感觉走，往往能做出最合适的选择，林相能察知到她略有的心绪都落在秦南袖身上，对自己倒是无甚情绪，于是林相也不多说，拱手告辞，从两人拉开的阵法空隙中走出。陈华直接迎了上来，贼眉鼠眼地道：“厉害啊，怎么和燕国公主勾搭上的？” 林相淡淡道：“我阎罗一生行事何须向你解释？” 陈华额角青筋一鼓，直接坐到旁边喝凉茶败火。 林相也不刺激他，转而坐在他那桌，说起陈华战法的事来，毕竟当时试炼台上陈华已经有了几分端倪。 另一厢的秦南袖与楚梦焚却没有林相想象中的火爆场景。 等林相出去后，秦南袖撩起右鬓一缕青丝别在耳后，玉珠青翠，道：“楚湖祝，我从不遮掩我的野望，之于燕国、之于四木，刚刚的话若有冒犯还望别记挂在心上。” 楚梦焚瞥过对方耳坠，饮下一口茶汤道：“你若是不说那番话或许还有机会呢，摆明车马那岂不是徒添磨难，四木就算想偷腥也会有所顾忌，尤其是面对你的时候。” 秦南袖也不顾及形象，一手放在桌上，大半个身子依靠在桌沿，另一只手撑在右脸，指尖抚着玉珠，感受上好玉质特有的细腻触感，道：“摆明车马，那即是我要堂堂正正地与你争一番，不然也不能搏得其他人的支持。 “若今日不说清，以后就算我和他在一起，这也会是一根刺，不可追之遗憾、倘若之如果、心中亡人的位置往往是最难取代的。 “我可不想和他在一起后，他会有‘如果当初怎样怎样，现在会不会怎样怎样的想法’，只有堂堂正正地赢了你，往后余生你只是他擦肩而过的人，而不是渐行渐远的人。” 楚梦焚红唇一挑，乜着对方道：“就这么自信？” 秦南袖道：“因为，你会和我站在一起，在四木不以林相名号行走天下前。能站在一起，那就有了同台高下的可能，配角有时也会成为台上主角。 “秋山的十二座客卿背后或多或少有天下几位至强的影子，你我都很清楚。当林相身份公之于众，所有人都知道曾有人于暗馆修习十年获得格罗姆、大凶剑、阎罗、鲲仑这些名字后的成就时，他们会想，会不会让自己的后辈如此一般也能成为潜龙，有问鼎太上的资质。 “盲目、贪婪的原罪即使是骄傲的均国人都不会避免，更别提其他人了。他们不会看到四木能有此般成就来源于绝代枪魁的亲身教导，枪宗林泳澄、大刀师傅洪喜、莫愁湖湖祝、自在观这些种种因素加上他自己的努力以及不知缘由的天生意气，才能成为开元十九年一剑光寒十九洲的阎罗。 “若是有两位宗师为四木站台，想必秋山客卿背后的势力都不敢过多置喙。可傅先生、楚湖祝的宗师之路还有很长一截路要走，若是有朝一日林相这身份上的雷彻底爆出，我想我能凭借燕国储君的身份为四木遮挡一二。 “要知道，雪中送炭远比锦上添花好。此刻，我想雪中送炭，真有那一日，尽我所能调动的力量去帮助四木。只希望，楚湖祝此刻不要斩断我靠近四木的手，即使是爱一个人，一开始也会带着几分功利，此刻我的功利即是想要获得可以在你眼下去喜欢四木、接触他的权力。” 秦南袖凝望楚梦焚清浅一笑，眸弯，眉柔：“这份盟约怎么样？” 楚梦焚道：“昆仑，莫愁湖。”她的意思是，林相背后还有这些可以引以为援助的存在。 秦南袖道：“分天，离恨。”林相这一次算是在分天妖族名单上挂上号了，加上当初破坏离恨妖族潜伏暗馆的事，想来离恨妖族也是愿意落井下石。 楚梦焚吐出一口，淡淡的勿忘我香气从秦南袖鼻尖滑过：“不愧是燕国明珠，这等谋算可以与秋城那女人一拼了。” 秦南袖弯了下嘴角：“裴红莲吗？没见识过呢。” 第三百二十九章 我不想你死 两人谈定主要事宜，之前那份针锋相对的样子散去不少，楚梦焚道：“若不是那女人的遮掩，我早就该猜到姚李子就是林相，而且你没发现吗？秋城格罗姆与姚李子的身份割裂、当初秋城里关于姚李子背后有人的流言都让人不得不往姚李子背后就是秋山的联想。 “如今阎浮提隐隐约约代表秋山的正是四木，可是又没有秋山的人亲口承认。 “那格罗姆与姚李子的身份割裂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事后想想才觉得那女人的谋算似是无意甚至有所疏漏，可往往这一疏漏都会成为另一处的点睛之笔。” 秦南袖道：“以后总会和她打交道的，毕竟是枪魁养女。”她眸子更加弯，伸出手掌，清漫天光让指节有些晶莹：“且先为刚刚缔盟而成，击掌为誓。” “啪！啪！啪！” 连续三次温玉般的触感，从手心荡漾至心尖，两人心头微微一荡。 秦南袖忍不住道：“你手上的老茧呢？” 楚梦焚淡淡道：“要给人拉手，全是老茧摸着多难受，自然用玄气冲刷蜕皮新生咯。” 秦南袖心口一堵，她好后悔，干嘛要多嘴一问，楚梦焚带着几分嘲弄地说道：“倒是你的手，通玄路线？知不知道四木在战胜鲲仑后说了句什么话吗？” 骑士真的比法师刁…… 秦南袖翻个白眼：“要你管。”遂起身撕开阵法，留楚梦焚在原地得意笑着。 白色裙角翻飞，薰衣草香弥漫四周，秦南袖耳畔的银坠玉珠精致秀美，衬得脖子欣长白腻，她走到林相身侧道：“先生晚间可要去逛逛阎浮提？好不容易来一趟，之前为了试炼日不曾看过，现在不看那就可惜了。南袖知道一家烤肉店的旋炙猪皮特别好吃，不知先生晚上有空随南袖一同探店吗？” 林相平静回望过去道：“三林要去修理刀器，我也想看看那几柄剑能否修理，怕是没有时间，抱歉了。”对面陈华微微张嘴，难不成自己还真就说中了？秦南袖真看上姚李子了？要和莫愁湖湖祝抢男人？ 刚刚三人这般言谈有此般想法的人不在少数，可那也只是想法，如同姚李子背后有秋山的猜测一般，那都是猜测。加上秦南袖与楚梦焚结束谈话后，楚梦焚笑嘻嘻的样子也不像是情敌间的撕逼模样，故而那些猜测倒是散掉不少。可是随着秦南袖的邀请又让那些猜测再次缠绕诸人心中。 楚梦焚可不管旁人的猜测，听到林相的拒绝，她嘴角的弧度很明显地又上去一截，还轻飘飘地看了秦南袖一样，结果看到对方用纤细手指别起一缕发丝在耳后，顺手拂过耳坠，顿时又有些泄气。秦南袖自是瞧见了楚梦焚泄气时、身子微微一伏的样子，勾着嘴角道：“既然先生无空，那改日再去吧，南袖先告退了。”款款离去。 楚梦焚敛去嘴角笑意，板着个脸，走到林相身侧道：“上去看看你那几柄剑吧，坏得太厉害的就不用带过去了。” 林相知道她是有事问自己，想到明蘅青、秦南袖接二连三地纷至沓来，会不会影响到她了？心头惴惴地跟着楚梦焚一前一后上楼，其他人在大堂又是掀起一番声浪且不多说。 回到林相房内，楚梦焚直接落下屏蔽阵法，径直往林相床上一躺，暗紫色劲装在素白床单上勾勒出动人曲线，她看着原木色打磨平整拼接的天花板道：“老娘吃醋了，我很小心眼的！”确立关系后，两人的相处一向是直来直去，跟着心觉或者九觉走，他们之间的亲密程度比其他情侣上升地更快，也让楚梦焚会直白地说出心底的想法。 只感到身侧传来一震颤动，却是林相仰躺在她左侧，右手拉住她的左手，声音传来：“送那耳坠的时候，只是想着以后可能没有交集了，全当为那些年在暗馆学剑的日子画个句号。” 楚梦焚呛到：“可你没想到，那句号朝天一跃，另起一行，还回到你的眼前，还想给你做眉批。” 林相握着她的手微微用力：“刚刚也说了，我不会接受的，毕竟有了三林，世间女子当是目无余子才是。” 楚梦焚侧起身子，看着林相右边脸颊：“我知道你拒绝了，也知道送出坠子不怪你，可是看到她一直在摸耳坠、还让我接受她的存在，表面上我风轻云淡，有说有笑，可我心底就是忍不住生气。” 林相看着她的杏眸伸出手朝她搂去，他心跳微微加快，若是楚梦焚眼中有半分不情愿、身子有后缩的迹象，他会转而撑起身子，虽然手臂轨迹看起来别扭。 所幸，只是微微接触时，对方身子微微一僵，旋即靠了过来，嗅着鼻尖浮动的勿忘我香气，林相轻轻道：“我知道三林生气啦，所以乖乖上来给你出气了，你要不打我一顿好了。然后，下午就去找秦南袖说清，不让她来打扰我们。” 楚梦焚脸贴在黑布衣裳上，感受着对方的心跳，闷声道：“我不想你死，万一我还没成宗师，人家就知道你林相的身份，枪魁可罩不住你。她说得没错，真有那一天，她没准还能帮你一二。” 更重要的话她没说出来，谁敢言无敌，谁敢言不败，盖世天骄繁星闪烁，有朝一日鲲仑决、昆仑决林相输了，能站在他旁边的除了和他有亲密关系的人又有多少人？有这么一个噩梦横戈前路，她宁愿自己委屈，也不要林相死，死了那就真没了。没死，她还有时间慢慢成为林相心中的唯一，也能成长为遮天蔽日的大树为林相阻挡风雨。 林相知道楚梦焚话中有未尽之意，他没有问下去，这时候再说下去，楚梦焚还是会陷入生气郁闷生气的怪圈，转而说起明蘅青。 “三林可知道我为什么要向申明打听明蘅青的事吗？” “嗯？”姑娘声音闷闷的，带着细细的鼻音，却是表达出倾听的态度。 第三百三十章 捂死你个…… “身魂理论涉及到对这个世界的看法，若是没有实证，说出来就会影响三林自身的看法，我只能说些不影响三林自身的东西。 “我的身魂理论比较唯心，与生而知之有关。据说，每代暮子也是生而知之，而且他们的身魂理论、对天地的看法与我有些类似，所以想跟明蘅青进行这方面的交流。 “可这样或多或少会暴露我生而知之甚至姚李子就是林相的事情，为此不得不向申明多打听一下暮修会的行事风格。” 林相轻声地跟楚梦焚说了自己生而知之、来到此间被红莲夺舍的事，除了前世之事没有告诉，其余都大概地说了一下。因为他也不确认那是不是一场梦幻空花，故选择以生而知之解释。为什么要跟楚梦焚提及生而知之一事，即是想说清之前那么多年与秦南袖认识时的一二三事，也是为了让这位如此珍视自己的女子知晓，她所珍视的人是怎样一个人。 刚刚下楼时，狸妖三言两语间有说过楚梦焚为了让当日镜水湖畔有这么多人力挺自己而做出的奔走与努力。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楚梦焚听得呼吸都有些不顺畅，她从未想过，当日问及林相命灵之气时，他的沉默背后藏着这么一座深海。一座深海朝自己畅开胸怀，拥抱自己的时，仿若自己拥抱了天空，那份嫉妒、别扭、醋意早已在大海的广袤下如浪花离散，旋起旋灭。因为她知道，这是秦南袖也不曾看过的风景。 楚梦焚抬起头借着窗外透过障眼阵法扭曲的清光打量林相平静的眼眸，心觉让她很轻易地判断出结果，也因此两人相互间的熟悉程度不断上升，她哼哼唧唧道：“是真话。” 林相心头微汗，还没开口，楚梦焚已经说到：“身魂理论的研究就是你命灵之气远超常人的缘由是吧？” 林相点头。 “看来你的身魂理论无限贴合此间天地才有这般模样。” “那我直接跟你说？” 楚梦焚伏在他胸前道：“没有实证就不要说，唯心的东西，全在一念之间，说出来反而会真的影响我的道途，等可以实证了才是能让我借鉴的理论。你要是弄清楚了身魂关系，记得跟我说下就行了。” 林相道：“第一时间告诉你。” “不许跟她说。” “我不说，没有你的允许，除了娘和喜姨，其他人我都不说。” 楚梦焚趴在林相胸口摇头晃脑地满意一笑，感受到丽人身子的柔软、鼻尖细腻的香气、看到那张清丽瓜子脸，林相呼吸微微一滞。 楚梦焚立马翻身下去，在林相腰上拧了一下：“想啥呢。” 林相敛去心头的异样，道：“不气了？” 楚梦焚躺在床上偏头看了他一眼，道：“答应也是我答应的，再气下去，真就是气自己了，我才不气。反正我是正宫，正宫抓到小三勾引老爷是要给浸猪笼的，她别犯我手里，哼哼。” 林相翻了个白眼：“我和她八字还没一撇，就小三了？” 楚梦焚道：“不许想这个！” 林相懒得顶嘴，明明就是你在说，直接点头道：“不想就不想，全听三林的。”说到这里他微微一滞，三林，小三？秦南袖在前，楚梦焚在后，捷足先登？横刀夺爱？ 楚梦焚明显察觉到林相的停顿，杏眸微微眯起，捏着嗓子细声道：“四木想到什么了呢？” 林相身子微僵。 楚梦焚可是有知微这道命灵玄术的，在进入七鼎后感知更为细腻，加上林相没有保持自在观的状态，林相身子微僵的样子自然给她全瞧了去。联系林相刚刚说的话，超凡心觉赋予的敏锐准确猜测，直接把真相猜个八九不离十。 尖俏瓜子脸直接一青，直接撑起身子抓去白色枕头捂在林相脸上，咬牙切齿道：“捂死你个王八蛋，还想说我是小三！老娘才是正宫，本宫不死外面的狐媚子，进门也得是妃！” 林相眼前一黑，心头的最后念头是：完了，以后不能撒谎了，支支吾吾都要给猜出答案，婆俞大神救我！ 两人打打闹闹腻味半天，午饭是狸妖上来叫下去吃的。开了门，狸妖狐疑地打量两人，他可感觉到了房间内屏蔽阵法散去后的灵气波动，加上凌乱的床铺，不由得他多想。结果没想几下，他再次感到当日酒宴借剑时的杀气，浑身毛发过电般一抖，直接颠颠地下楼去。 吃饭时，毛建飞小声地告知了林相与楚梦焚，申明的七海商会、燕国秦南袖、止戈国杜武、沙华国折可等人打算六月廿二那天出发回返秋城。 楚梦焚嘀咕一句：“怎么还是这些人。” 毛建飞感慨道：“多了些其他人，如均国的几支队伍、一些散修，我们队伍不也多了龚长老吗？” 许湫低下头咽下嘴里的青菜道：“也少了一些人。” 楚梦焚道：“所以，为了回返的路上不要减员，我们应该更加小心谨慎才是，这几天就好好放松准备下吧，因为回去的路会更难。毛执事刚刚也说了，妖族大部分都是想把我们控制在南地，我们把妖族北征的大略传递回去，可一些细节的情报只有我们才能知晓，这些情报都会是你我等人出现在战场的判断依据，能多回去一个，今后战场上会死的人又会更少一些。” 楚梦焚如此一说，倒是让想起来时艰险与倒在道路上的同门的莫愁湖诸人心头开朗不少，也恢复以往谈笑的样子。 她见气氛有些活络接着说道：“上次看的那间兵器铺旁边流水居的烤肉还不错，要不晚上去吃吃妖族这边的烤肉吧，我上次试过，他们不会撒上一层厚厚的孜然。” 莫愁湖诸人自然应许，下午林相与楚梦焚先行出门，在楚梦焚的指点下林相买上大大小小的水果、小吃之类的东西，大部分塞楚梦焚的空间洞里面，小部分抱在手里。径直去了硫虹燕宣讲共存之道的所在，阎浮提西面湖道边上一广场。 第三百三十一章 十年练剑无人知，一朝成名天下识 一路上林相与楚梦焚遇到的不少人和妖都会打下招呼，林相直接从怀里的包裹摸出一枚水果或者小吃递给对方，并道上一句谢谢。 毕竟能打一句招呼的，总是有几分善缘，比如镜水湖畔声援之因果。 这份因果对于当日开口者或许并不重，只相当于见人负重上坡推一下的顺手之劳，可落在林相身上却事关性命。楚梦焚与林相都不知道当日镜水湖畔有多少妖族声援，可是那些声援的妖与人做不得假，如今只能挨个感谢那些打招呼的妖族与人族以作酬谢。 那些被林相在试炼台上斩杀兄弟姐妹的妖族自然没有什么好脸色，林相二人也不会凑上去自讨没趣，对方这模样，当日镜水湖上怕不是恨不得三位大妖一巴掌拍死林相。 不少接受到谢礼的妖族与人族都有些受宠若惊，自己只是打个招呼，居然拿到阎罗的谢礼？楚梦焚悄眼瞧见不少人和妖都珍重地把水果或者小吃放好，更有直接摸出识符一类玄器拍照的，她悄声道：“四木现在真的出名了呀，这算不算是十年练剑无人知，一朝成名天下识？”听林相说及过暗馆经历的楚梦焚很自然地提及这句话。 林相道：“兴许是吧。” 看到他嘴角的笑意，楚梦焚那不知对方得意着呢，横了他一眼，不过一转头又自顾自盼、眼波流转地笑了起来，这可是自己的男人，能不骄傲吗？ 硫虹燕的讲课在每天下午申初初刻（下午三点）开始，持续一个时辰，在酉初初刻（下午五点）结束。 林相与楚梦焚过来时还没有开讲，硫虹燕也还没来，不过广场上已经稀稀拉拉聚集不少人和妖。广场上的不少人和妖都知道路上发生的事，亦是猜到两人这般行事的缘由，愿意结个善缘的亦是上前攀谈。林相发了一圈沙果后，稀稀拉拉噼里啪啦的剥壳声与交谈声夹杂在一起，竟然让午后日光都清丽几分，不如往日的炎浊。 申初初刻（下午三点），硫虹燕出现在广场角落，那里用木板搭建了一个高台，一场风吹过，一身黛色衣裙的妇人出现在木台上，那是她每日宣讲共存之道的位置。 广场上聚集的人她第一时间就看到，不过以往都是这个时间开讲的，作为半步宗师自是不会顾忌太多，即使其中有楚梦焚。她轻叩面虚空，广场顿时响起三道悠扬钟声。声音余韵悱恻，似是回环共鸣，让众人诸妖耳目一清，愿意听讲的纷纷聚集在木台前，次第站好，林相与楚梦焚亦是站在人群后面。 硫虹燕开始她的道义宣讲。 “共存之道，其根本在于分、同、存、共，今日讲同。 “共存之先在于分清自己、天地、众生，共存之基却在于同。 “先分再同，自是和而不同，其中有不同，亦有和之同。 “以人族与妖族为例，大部分妖族依旧需要衣食住行，与人无异，在这之间就有了相同之处，也有了不同之处，把握其中的度即为共存……” 硫虹燕以不同部族与人族的相似与迥异分别阐述了‘和而不同’中的‘有同方和’‘不同方、成自己’的例子。 听到硫虹燕的讲道，林相亦是从另一个角度旁观他人对此间天地众生的看法，让他心中颇有想法。 硫虹燕这位半步宗师的讲道与林泳澄有所不同，林泳澄善于高屋建瓴给出框架，在择其中一点以小证大，窥得全貌。硫虹燕的讲道属于解一得二三，她以共存之道的‘同’之阐述，承接之前讲述的分，又在详细剖析同之脉络根由时，连带出后一节的‘存’几分面貌。属于是握住道之一，从而衍出三生万物的路子。 沉浸在讲道的众人诸妖在三声钟响中结束这一次讲道，日落天西，已是酉时。不少人与妖有序排队上前提问，林相与楚梦焚没有上前，因为龚长老带着肖锋来了。 白衣白袍的肖锋看见林相，眼眸里闪过几丝复杂，试炼台上的授剑让他迈入四鼎的根基比原先要稳固很多，甚至有几分依靠自身而不是命灵顿悟以气驭剑的契机，龚长老听说林相两人在这边，特地前来感谢一番。 林相把怀里包裹塞楚梦焚随身空间里，惹得姑娘白眼一翻，他拱手一礼，从包裹里拿出一篮水果递出：“感谢龚长老当日援手之恩，姚李子没齿难忘。”再递给肖锋一包零嘴以示感谢。 龚长老接过果篮，递给肖锋，道：“举手之劳，况且阎罗终究是要拜入莫愁湖的，为师者替门下弟子撑腰自是应有之义，况且你也或多或少点拨了肖锋一二，这一次他能经受此番磨砺，想来今后的路也好走一番，若是阎罗真要感谢老夫，我龚方厚颜延请阎罗把这份情落在我这后辈身上，今后若能提携一二，还望慷慨援手。” 肖锋在试炼台上有过道歉之语，今日能看见几分以气驭剑的契机亦是拜面前之人成全。况且以林相如今之成就，倒是真有几分昔日陈华所说的，林相越是璀璨耀眼，自己这手下败将反而越是光彩。故而他抱着果篮别扭地拱手礼道：“拜谢姚先生的点拨之恩，日后有所差遣，肖锋定当全力以赴。” 不少妖族亦是在围观，其中受剑于林相的妖族瞧见肖锋这般利落干脆，不由得心神摇曳。他们都是学徒妖族，换成人族年岁亦是少年心性意气风发时，也顺手拱手唱喏：“拜谢阎罗的点拨之恩，日后有所差遣，常玉（于莉…很多名字…）定当全力以赴。” 日暮西迟，黄昏艳火，一张张与人族迥异的镀金脸上，竟带着几分以义释一生的慷慨之气，落在林相心间那是湖面的滔天巨浪，是自在观也不能压制的澎湃激昂。 他拱手环绕一圈回礼，朗声道：“授剑只是顺手，于我无足轻重。诸位当日开口却是为了挽生，于我重于昆仑，故是我欠诸位，若是他朝风雨飘摇，命途险恶，你我有生死一番争论，若我胜，诸君亦当生一回。” 第三百三十二章 与湖无关，与你无关 最先开口的四肢伏地行走的白色象妖常玉开口道：“镜水湖开口声援，我只是跟在硫师等大师身后，于我无足轻重。阎罗试炼台授剑，却是我常玉一生修玄问灵的叩门之机，于我重于昆仑。我知我常玉一生若是再遇阎罗依旧不如你，可阎罗高义，常玉却不愿落于其后。他日若再遇阎罗，若是生死之事，且按阎罗方才之言。可生死之外诸事，常玉可允诺阎罗一事皆可。” “于莉允诺！” “陆河允诺！” 接二连三的允诺让林相不由得心颤，他在想，妖和人的区别是什么呢？这般性情之妖，与人何异？ 旁边肖锋看着这一切有些羡慕、有些向往，那是他梦里才有的模样，想到自己也是这份绮丽画卷的一角，倒是会心一笑。 龚方悄声对含笑看着与众人诸妖交谈的楚梦焚悄声道：“湖祝这位良人倒是真性情，有趣。” 楚梦焚闻言嘴角再翘，瞥到一行步而来的身影，立马开口道：“见过硫师。” 黛色长裙拂过青石地面，硫虹燕罕见地拥有一张国字脸，可配上她的发髻与气质，竟带着几分锋锐气息，她狭长的眼眸不如秦南袖丹凤眼那般烟波氤氲，可衬着脸型与高挺鼻梁，却又恰到好处地给整个人带上几分女子的妍丽。她含笑而来，听到楚梦焚的声音后，她道：“无须多礼，你已成龙，以你天资迟早与我并列。” 楚梦焚道：“依旧不能忘了硫师的指点之恩。” 林相适时拱手一礼，递过果篮：“见过硫师，感谢硫师昔日镜水湖上的援手，姚李子没齿难忘。” 硫虹燕接过果篮道：“受人之托，你得感谢你旁边的女子。”狭长眼眸含笑落了楚梦焚一眼。 林相扭头与楚梦焚对视一眼，楚梦焚嬉笑道：“这码事我跟他不用算。” 硫虹燕笑道：“这是你们小两口的事儿，成亲时记得发帖子过来。” 楚梦焚抿唇笑道：“定然少不了硫师的帖子。”她这么一说，旁边的妖与人神色异样，公开场合承认关系所带来的冲击比昨日众目睽睽的牵手引起的波澜还要大。 可是看到暮光中、目光所集的男女，谁都得承认，般配！ 硫虹燕与楚梦焚说了会儿闲话，两人倒不像师徒名分，有些姐妹意味。其他的人和妖与林相攀谈几句也各自告辞，毕竟已经快到饭点。 广场稀稀拉拉已经没有什么人和妖时，楚梦焚邀请硫虹燕与龚方一起去吃烤肉，硫虹燕笑道：“你们小辈聚餐，我们去了，你们多不自在。” 龚方亦是答道：“肖锋跟你们去就行了。” 几人分开，林相楚梦焚与肖锋走出广场沿着湖道东行去，路上遇到打招呼的人依旧送上一份小物什，一句感谢语。 只是，随着下午那场允诺之事，一切好像又有些不一样了。 楚梦焚轻轻道：“还有燕国、沙华国、止戈国、智国、均衡学院……这些地方要去感谢一下，欠情是一回事，上不上门感谢又是另一回事。” 林相道：“知道啦，三林。” 肖锋在俩人身后神色清淡地看着这一切，他现在已经熄掉多余的心思，在九天神龙面前，鸿鹄又有几多远志呢？ 林相似有所觉，回头笑道：“走这么后面作甚？又不是我们的跟班，快到前面来。” 肖锋笑了下，上前几步，走在林相右边落后半步。 没走几步一名青年男子拦在了三人面前，男子面冠如玉，一头乌发盘结成发髻用一根白玉发簪固定住，一身暗金贴身甲胄，背上交叉负着一对暗金描纹的黑色短戟，对方漆黑如墨的瞳孔落在楚梦焚身上：“楚湖祝，听说你已得良人？” 楚梦焚敛去脸上对林相才有的笑意，平平静静回道：“是。” 男子垂眼：“所以我等算是白走一遭山南了吗。”旁边的路人行妖瞧见有乐子，加之林相与楚梦焚的组合太好辨认，立马围拢过来看热闹。 瞧见这么多人，楚梦焚微微眯眼拉起林相的手，淡淡道：“我和木子还有事，若无他事告辞了。” 男子抬起头，眼睛死死盯着两人牵着的手，声音低沉：“楚湖祝可知道我的名字？” “不知。”宁定的回复，与之前一般无二。 男子声音狠厉隐隐透着几分绝望：“你是艳冠山南的莫愁湖湖祝，你目无余子，你清冷疏离，你高绝于世，我宁愿你一直高悬于天，也不要坠入尘世。 “若是坠入尘世，不入我这座湖，也应记得我初月天承吴姜子这座山南大湖的名目啊，我等了你十年，为何你连我的名字都不曾记挂于心？山南诸人可有我痴情？为何你连看都不看我一眼？ “你的名声我一直帮你维护，那些敢乱说话的人我都让他们闭嘴。来初月天承历练的莫愁湖弟子更是尽心尽力安排食宿。你横推山南时，也是我最先跟在身后…… “做了这么多，为何你就不愿意看我一眼，问一下我的名字？” 楚梦焚垂下眉眼，不落一眼于对方，淡淡道：“抱歉。” 吴姜子上前一步道：“我已经是初月天承的储君，你若愿意、” “你好，很抱歉打扰你。”林相开口，楚梦焚握着的手微微一紧，林相对她笑了笑，然后望着吴姜子道：“明月高悬九天，映得山南波光粼粼，那不是湖水浩渺让月光耀眼，只因为千江水流过，明月从来如此皎洁耀眼，与湖无关，与你无关。” 初月天承是在吴国故址上建立的国家，并比当初的吴国还要庞大，当然与山北的均燕两国相比尚还不足。燕国对东面离原、海原的经略泰半是为了南下破初月天承，从而成为贯彻浮明南北的强国，以东迎西而战。如此一个大国储君还没有人敢如此跟他说过话，吴姜子涨红了脸：“我和楚湖祝说话，关你何事。” 林相还未开口，楚梦焚已经淡淡道：“他就是我的良人，待他去山南，我自与他举行湖心小庙仪式。” 第三百三十三章 何为妖 吴姜子脸色发紫，更感到心口一堵，他哼哧地喘着粗气，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回击。 这时一位豹妖在旁边开口道：“吴先生，我可以知道一下您今朝年岁几何吗？” 吴姜子道：“二十八岁。” 豹妖轻呵一声：“十年前，她九岁，你十七岁，你就喜欢上她了。”豹妖没有说完的意味路人行妖都能听出来。 吴姜子闻言狠狠地朝那只豹妖看去，林相一瞧，笑了出来，竟然是包三，他对包三挥了下手，拉着楚梦焚朝包三行去。 吴姜子已经站在包三面前，冷声道：“一把岁数活到狗身上去了，现在才四鼎境界就如此猖狂，你这样的老天才妖族来多少我斩多少！” 这话可捅了马蜂窝。这是哪里？阎浮提！最多的是什么？妖！哪只妖没给境阶关隘卡住？加之当初陈华一句老天才的嘲讽，阎浮提的人和妖现在都知道这三字的嘲讽意思。一时街道上兽吼猿啼鹰啸鸟啼此起彼伏，若不是白衣白袍的神侍出现，指不定群妖就要上去撕了吴姜子。 包三舔了下嘴角牙齿，道：“六鼎了不起？同境我斩你。”他对靠近来的林相打了个招呼，对楚梦焚挤了下眼睛，顺势道：“阎罗也可以同境斩你，说不准人家五鼎就能斩你了呢，老天才。” 吴姜子面色发黑，面对林相着实没有放狠话的底气，冷哼一声，直接转身离去。 林相拿出一个果篮给包三，这位是自己剑下第一位活着的妖族，加之那场对决让自己彻底推开意气大门，自然包三于他有所不同。包三接过果篮，道：“恭喜你喜结良缘，也祝湖祝喜得良人。”楚梦焚对他笑着点了下头，算是礼过。 包三自然不为美色所动，在他眼里唯有林相：“今天就要回返部族了，试炼台上断了你两把剑，族中长辈命我还你一把。”他从背后解下剑盒，打开后一柄玉色剑柄、剑鞘，长三尺（一米）宽一寸（三点三厘米）的剑出现林相面前。 “剑名【玉漏迟】，药墓赤芍大师采山玉炼制，还请收下。” 林相知道这是包三所在部族对他示好，他也不愿包三难做，接过剑盒笑道：“天凉玉漏迟，来得恰好，我且收下，你若是烧尾成龙，还请往秋城发一张帖子，烧尾宴我若不能来，当托人送酒一壶于你。” 包三道：“好，我也等你的烧尾宴帖子，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林相抱着剑盒不方便给妖递瓜果，遂请肖锋帮自己拿着，肖锋像抱着情人一样抱着剑盒，时不时就掀起盖子打量几眼。 林相也不多说俯身在楚梦焚耳边笑道：“三林的护花使者都这样吗？” 楚梦焚翻个白眼给他：“我哪知道，我都没有和他们打过交道，腿在他们脚上，自己要跟的怪我咯。” “怪你太好看了呗。” “咋滴？”楚梦焚乜着他。 “看来我很有压力呀，不然打不过他们，你岂不是很没面子。” 楚梦焚笑嘻嘻地拍了下他肩膀：“没事，真找上门来，我先把他们揍趴了，还轮不到你出手，我罩的人站着看风景就好。” 言谈间，三人逐渐靠近阎浮提中心，人流妖迹多了起来，街道上的喧哗也比广场那边来得嘈杂，街边的小吃、摆件、饰品让路人行妖的脚步放慢，加上跟林相打招呼的人变多，他们三人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一直未来得及细看阎浮提的林相，忽然觉得阎浮提仿佛翻开了另外一面。有市井谩骂、有茶楼雅舍、有争强好胜、有路见不平……整个阎浮提在他眼里绽放出别样的烟火。一种和他所认知的秋城，类似的烟火，这让他有些迷茫，整个阎浮提和秋城有什么区别？只是里面的居民有所不同？ 周都和旧棠的一个是均国京都、一个是燕国京都，只是因为里面的居民大部分是均国人或者燕国人？ 林相看见有一只蜜蜂妖和一只蜘蛛妖合力卖糖人、；一只猴妖在一头八角蛮牛的头上杂耍，火焰在赤红猴掌间飞舞，拉出一道道细密火线构成的精美图案；他还看到一条毛毛虫妖拉着一辆车，上面放着好些木笼子，隔着木头缝隙可以看见里面全是一些小宠物，花鸟鱼虾，猫狗蛇鼠…… 揪着一个空当，楚梦焚问道：“刚刚硫师讲道时，木子好像有些明悟又有些困惑，怎么刚刚不向硫师问出来？” 林相道：“与共存之道无关。我当时在想何为妖？” “哈？”楚梦焚发愣，前后话题跨度太大，她没转过弯来。 林相一字一顿地问道：“什么是妖？妖和人的区别什么？那位毛虫妖卖的宠物、我们要去吃的烤肉也是猪肉，这些动物和妖的区别是什么？” 楚梦焚蹙眉，她不知道如何回答这问题，她超凡心觉在身的她能感觉到，这个问题很重要。旁边肖锋倒是平淡得多，他甚至不知道林相怎么会想到这里去。 “心和而出，且为声为名，为妖为孽。”一个声音响起，男童音，稚嫩悦耳。却是那只毛虫妖开口。原来二人已经站在他的摊位面前，约莫毛虫妖也听见了林相的询问，故有此一答。 毛虫妖半人高，浑身雪白毛发，趴在一根立起来的木架上，可以看到有十八对肉乎乎的粉色软足吸附在木头上，他额头部位有一片黑色复眼组成的黑斑，下面有一条细细的缝，俩颗小巧的黑牙分立在两边，话音就是从这条缝里发出的。 见到林相看过来后毛虫妖小缝嘴呵呵一笑：“还望贵客稍等，我这模样有些不入眼，容我变个模样再来说话。”说着靠近头部左边的软足脱离木头，吸盘里吐出一枚滴溜溜的白色珠子。细细看去珠子里白雾氤氲，雾浪翻滚间有灵纹闪烁。 “幻化珠！” 楚梦焚明显是识货的人，见林相有些茫然，她解释道：“妖族彻底化为人形需要九鼎境界，有些妖族模样生来稍显可怖，境界低微时本体示妖，让诸妖避而远之。故他们部族内的长辈会采西山昆仑海崖下的蜃珠，打入灵纹禁制，得幻化珠一枚，可以让后辈每隔十二时辰，可变为人身一个时辰。” 第三百三十四章 流水居 林相想到了当初来阎浮提路上遇到的棘膜壳蜥蜴妖，那确实需要一枚幻化珠呢。 楚梦焚看着笼罩在一片白光里化形的毛虫妖，说：“能跨越鼎境的玄物，可想它有多么的不凡，那蜃珠由海底三千丈的一种老蚌孕育，那么深的海底也只有大玄气师才能独身下潜。而且这幻化珠里的灵纹禁制，也得是申明那样的阵法造诣才能篆刻进去。” 在她解释间，街上不少妖族也注意到这里化形的柔和白光，不少妖族在旁观，眼里流出羡慕的目光，其中夹杂着几分隐晦的贪婪。 白光淡去，一个男童出现在木架旁边，一只手捏着白雾缭绕其间的幻化珠，男童很白，额头很宽、很高，带着一条白底金线描纹的头带，见到那条头带后，不少妖族发出惊呼，收回眼里的贪婪，顺势走开。 男童原地蹦了蹦，看起来他有点不熟悉人形模样，白色衣服上下翻飞间，可以听到一片叮叮当当的声音。他抖抖腿，稳稳当当地走到林相楚梦焚和肖锋三人面前，拱手一礼：“燕尾蝶部，罗二根。想不到会在这里见到阎罗。”罗二根羞涩一笑，偏过和林相对视的目光，看到楚梦焚精致的面孔后，脸微微一红，再次把目光偏开，与肖锋点点头。 看到罗二根羞涩的模样，林相笑，半蹲下身子和他平视：“你好罗二根，认识你很高兴。你可以叫我姚李子，她叫楚梦焚，他叫肖锋。”顺势给罗二根介绍过楚梦焚、肖锋后，林相问道：“刚刚你说了一句话，那句话的意思是？” 罗二根这次勇敢地看向林相的眼睛，用他稚嫩的童音说：“这是我爷爷说的话，大致意思就是：阴阳合是为和，和即宁，有界。自认边界桎梏想要挣脱，且是为了于天地间的声名、这个声名爷爷说不是那个名声，而是……嗯……告诉此间有自己这样的存在、拥有独属于自己的名字、以及这个名字所代表的的意义之一切一切的集合……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为了追求这样的声名时，那么无论他是什么，他就是妖孽（和原文意思不一样，纯属我自己的解说，类似“六经注我”，还望勿怪）。”说到这里，他偷偷地瞄了眼林相。 林相察觉到他还有话没说出，还和自己有关，再次笑：“应该还有话没说完吧？” 男童脸微微一红，呐呐道：“爷爷还说，像阎罗这样的人，也是妖孽。因为你与常人不同。” 林相一怔，似乎触摸到什么。 学识深厚的楚梦焚倒是很快领会了意思：“有个说法就是：不同寻常、与众不同者，是为妖。” 林相心底波浪翻涌，想到了自己的茧与鸡之论，罗网越界一说，自己面上毫不改色，拿出一个果篮递给他道：“多谢罗二根你的解答，聊表心意还望收下，我们和其他人约定要去流水居吃烤肉，再晚点可就失约了，回见。” 罗二根咬着手指，没有接果篮，回头看了看那堆笼子，又转过身来看了看林相，歪头想了想说：“姚李子可以带我一起吗？” 林相悄眼朝楚梦焚看去，楚梦焚微微颔首以示允许，肖锋的意见？无视。他直接点头：“可以啊，欢迎之至。” 罗二根立马转身跑进旁边一家卖药材的店铺里，没过一会儿就跑了出来，在笼子里翻出一个小木笼，里面装着一对纯白鸳鸯眼狮子猫，递给林相：“喏，只要一刀币，这对猫就是姚李子的了。” 林相看到罗二根清澈的眼睛，想了想摸出一枚刀币递给他。罗二根一把接过刀币，欢呼一声，把笼子塞给林相，吓得里面小猫的白色毛发一阵颤抖。 罗二根走到前面蹦蹦跳跳，他嘴里嘀咕道：“我也有阎罗的一枚刀币了，哼哼。”转过头说：“贝叔叔的店我也知道，我超喜欢他家的蓝瓜汁，就是太贵了，让我很少去吃，这次可以沾沾姚李子的光啦。” 林相笑了笑，转而问道罗二根：“你其他的东西不看住吗？” 罗二根摩挲着手里刀币，头也不回地说：“那是我父亲让我卖来赚零花的。我比较贪嘴。”说到这里他的脸又红：“那家药材铺的石爷爷开的，我拜托他帮我看着东西，回头我再去拿。” 罗二根的摆摊位置里当初楚梦焚看上的兵器铺不远，几步路就到。许湫带着其他人在里面，樊湘留在外面等林相几人，瞧见领头的林相，姑娘眸子一弯，喜色一闪而过，上前几步道：“许师姐她们刚进去选好位置就让我来等湖祝，想不到才出来就遇到了，随我进去吧。” 上次楚梦焚只是在外面拿了一份外卖式的烤肉，没进入流水居，这次进去才发觉内中布置与名字着实般配。越过一扇镂空雕刻出一个妖族文字“食”的屏风，地面突兀沉下去，三级石阶下面的过道流淌着半尺深、清澈见各色鹅卵石铺就水道底部的流水。 一条条流水过道圈出一座座可以放下黄竹卷帘遮蔽视线、隔绝声音的小隔间，不少妖族没那么讲究，直接都是敞开卷帘放肆吆喝，空气中弥漫烤肉时油脂与炭火结合的香气以及果酒特有的甘甜味。 房内吊顶是一片绿色藤蔓点缀各色细小花朵，可以看到一根藤蔓勾着一个竹篮，里面盛放着不同的菜品，从四面竹帘圈出的小隔间上方一个小方窗探入，把菜品送进去。 小隔间的四根支撑竹帘的柱子全是墨色冰块形成，冰面下方带着稳定结构、让温度不肆意扩散的灵纹，朝隔间里面的一侧放置着各色冰镇饮品供客人取用。 樊湘走过一次流水道，自然清楚怎么回事，笑着开口道：“这水道底部有镌刻灵纹，在水面上方三寸的位置形成一道覆盖水道的风盾，很结实的，只要不刻意用玄气突破风盾的结构，在上面蹦跳都没事。”介绍时还走下阶梯用绣鞋踩在水道上面给楚梦焚几人看，明显看到玄色绣鞋落下的地方有一圈圈淡淡的无形气流缭绕下方水面。 第三百三十五章 人从妖中来的传说 罗二根明显比樊湘更熟，直接从台阶上跳下去，稳稳站在水面上方三寸，一个劲儿地朝林相招手，林相几人亦是直接走下台阶踩在水道上面。林相与楚梦焚都是感知惊人的那一类人，自然能察觉到组成风盾的灵气结构。 另一边许湫已经探出竹帘遮蔽的小隔间朝这里招手，更有不少妖族瞥见进门的林相，用带着妖族口音的均国语纷纷打招呼，林相走在水道上一一回应过去。 走到莫愁湖诸人聚餐的小隔间时，许湫笑吟吟道：“今儿算是见识了阎罗的名声了。” 狸妖立马借口道：“以后会更出名的，毕竟小主可是莫愁湖湖祝罩的。” 楚梦焚闻言拧了林相一记，弄得林相不得不瞪了讪笑的狸妖一眼，他掀开竹帘进去，顺便把罗二根介绍给里面的毛建飞等人。罗二根幻化成男童的模样本身就卖相好，加上说话得体，很快和莫愁湖诸人打成一片。 林相也吃到了楚梦焚、罗二根备受推崇的旋炙猪皮。 油光致致，外焦里嫩，酥黄滚烫的猪皮沾上酱料，一口吃下去没有想象中的猪腥味，出乎意料的清香盈口。 今天聚餐罗二根美滋滋地喝着他念叨好几次的蓝瓜汁，其他人都喝的酒水，酒至酣处，毛建飞和张奇一人拉一个男弟子，中间加个狸妖，勾肩搭背的说得肖锋与元含脸色臊红，旁边许湫隐约听到些字句，红着脸啐了他们几个一口，扭头和其他几个女弟子说着话。林相旁边就是罗二根，罗二根满满地喝下一口蓝瓜汁，蓝色的汁水从他嘴角流下，他拍了拍肚子满足的舒了口气。 吃得差不多，楚梦焚就把竹帘撩起来，一边闲谈，一边打量流水居的装修。期间不少妖族瞧见这边竹帘拉起，跑来跟林相套下近乎。等到与那些妖族聊完后，林相只觉得口渴难耐，喝了一口果酒问到罗二根：“所谓妖孽……就是指与众不同、非同寻常的事物，比如说修玄问灵的人？” 罗二根给问到了，挠了挠头，蓝瓜汁也不喝了，开始思考怎么回答林相的问题。 “对也不对，按照均国流传的一些极端说法，当人开始修行，并进入四鼎后，基本上就可以称作另一种生物了，他们愿意以非人来称呼。”一个狈人端着一盘肉站在旁边说道。 罗二根欢呼一声：“贝叔叔！” 狈人曾经借给安汉一件衡水甲迎战小刀宗王不留行，也是当初楚梦焚与林相逛街时遇到的兵器铺老板贝小小，见到罗二根，他的狼吻裂开一笑，獠牙毕露。 “俩位客人好久不见。”他对林相与楚梦焚打了个招呼，顺手他把做好的猪皮放在桌上。 林相道：“贝先生好久不见，请坐。”结合罗二根的言语，以及那天在兵器铺的见闻，两家店又靠得这么近，不难猜出对方也是流水居的主人。 贝小小也不客气，狼吻开合间话语吐露：“实际上，阎罗若去过分天山脉更深处，你会听到另一种说法，实际上我也比较认同这种说法。” “愿闻其详。”这次是楚梦焚开口。 贝小小道：“据说人族很早以前也是妖族，只是后来人族逐渐壮大，才从妖族里分了出去。” 林相吃惊：“那妖族这个称呼的意义在哪里？”在他的理解里面，妖族就是为了和人族区分开来。 贝小小反问一句：“何为妖？” 林相愣住：“心和而出，且为声为名，为妖为孽？” 贝小小道：“均国那边不是有个说法吗：当物质丰富到极点后，人会失衡，人会自发地追求精神上的愉悦，以此来平衡物质丰富带来的失衡。罗师这句话，在我看来，是一个‘争’字，当选择与天地争，挣命、争利时，它就是妖。也许在那个久远的年代，当那些物质丰富的俗物，开始追求精神上的愉悦时，他们朝与天地争迈出了第一步，这一步在那些芸芸众生眼里是如此不同寻常，那些俗物也许就是芸芸众生所说的妖孽吧？他们也我等妖族的先驱者。”林相心尖再颤，这不是自己的茧与鸡之论别出机杼吗？ 且不说林相因为贝小小这番话弄得心神摇曳，楚梦焚已经解下红茶白水刀，问及对方可否修理。原本打算是吃了烤肉再顺路去问，现在贝小小在旁边，干脆就直接询问。 贝小小轻托刀柄，把刀刃从刀鞘中托出，细细查看刀上缺口，点头道：“刀骨完整，我还是可以为干师之作增添几分色彩的。” 林相下意识问道：“剑骨损伤的剑器还能修复吗？” 贝小小摇头道：“若是阎罗于试炼台上折断的八柄剑器，很遗憾已经不能修复了，光是看影像都知道剑身损坏八九，再修缮那即是回炉再造。这八柄剑随阎罗杀伐无双的意气，都将在炉火中散去，倒不如长存剑冢，也算是为这八柄剑留下一个妥善的结局。” 林相拱手一谢，虽然楚梦焚与狸妖都说过类似的话，可是终究还是忍不住问上一遍。不过绍踵武还是交由对方修缮一下，毕竟试炼日下来，绍踵武应当也是有所损伤，至于折杨柳倒是不用。 贝小小端来的肉很快在几人狼吞虎咽下消灭的一干二净，于是罗二根毫不客气地再点了三份猪皮外加三桶蓝瓜汁。 食物在贝小小和狸妖说的妖族趣事下，如流水划入几人肚子，这时，林相才察觉几分不妙。 没有想到那蓝瓜汁居然也是一种果酒，后劲还不小，罗二根直接哭哭啼啼地说那对狮子猫多可爱，可是他父亲非要他拿去卖掉，要么就自己亲手杀掉它。现在狮子猫找到新的主人了，他的委屈也借着酒劲爆发出来了。 贝小小一脸头疼地看着挂在自己脖子上抹鼻涕眼泪的淘孩子，面对林相露出几分无奈的神色：“他们燕尾蝶从小的教育就比较独特一点。”林相笑了笑，想到了林泳澄当初让他杀的鸡、以及见血…… 第三百三十六章 极品狗妖 这时旁边一隔间的动静吸引了林相的注意力，那是一群成人大小，浑身黢黑毛发的狗妖，他们刚刚进店，才开始烤肉喝酒。狗妖烤肉的方式也很独特，有的直接人立而起像个人一样烤肉进食，有的直接用嘴叼着肉片甩炭火上，再舌头一卷直接点过面前蘸料吃下。 林相说着闲话偶尔看去过一眼，结果跑来搭话的一狗妖他怎么都觉得面熟，加上旁边那位狗妖也有些似曾相识感。狸妖正在拉着肖锋说些荤段子，瞄到林相的异样，碧眼一瞧，笑道：“小主，那里有两位妖族是遇到过的，登试炼台时押注的那俩位狗妖。” 林相恍然，当时两狗妖里面有一位给同伴叫做‘阿白’，明明浑身黢黑，结果叫这名字，自然林相有些印象深刻，他顺口道：“我夺魁了，那你不是买不到房子了？” 搭话的狗妖咧嘴道：“能见识阎罗这等人物，晚个二三十年买房也没事，我叫大白，这是我弟弟，阿白。” 林相有些无语，这兄弟俩的名字也是够极品的。他自然不会发什么善心把钱还给人家什么的，入了赌局就要有愿赌服输的准备。 二妖一人扯了几句闲话，这对兄弟又走了回去，刚坐下，那大白就人立而起，爪子朝四周一挥，吸引同伴的注意力。大白昂着狗头道：“在座的诸位都是狗，可我和我弟跟你们不一样了。”他清了清嗓子：“从今天起，我就是跟阎罗有过一场赌局，还愿赌服输的狗妖，你们明白了伐？” 听到大白的话，那边直接吵开不说，其他人和妖族亦是忍不住在座位上笑，楚梦焚直接趴在林相肩上笑道：“真是个极品。” 大白耳朵很尖，听到楚梦焚的话，遥遥敬酒道：“多谢楚湖祝美赞，从此我就是跟阎罗有过一场赌局，还愿赌服输的极品狗妖，伙计们，借我点钱，让我买个房子回去娶媳妇儿呗。”又是一阵狗吠。 不得不说，那些跟林相打招呼的妖族，泰半都是如大白这般的情状，这不得不让林相有些相信贝小小的话或许是真的。 罗二根哭哭啼啼一会儿就在贝小小怀里睡去，莫愁湖诸人也差不多要散场回去，贝小小道：“这孩子我会照料，请放心。湖祝的刀器可以在三日后来取。” 于是莫愁湖诸人次第起身离去，林相与楚梦焚走在最后面，盯着队伍里的人免得有妖族趁醉掳人。不可否认，今天的经历让林相有些飘飘然，散场时果酒带来的朦胧醉意，更让他熏熏然，灯下看美人亦是美得不可方物。 楚梦焚自是瞧见林相时不时偏来的目光，左边杏眼睨着他道：“好看不？”那人点头，她偏回目光，勾着嘴角，左手悄悄和他右手拉在一起。 这一路上神侍若隐若现，看来神宫依旧没有放松对阎浮提秩序的维持，也让诸人顺利回到客栈，没有出现当日李秋平一事。诸人各自散房，毛建飞和张奇直接扎进客栈旁边的赌场，狸妖也摸过去，楚梦焚刚要进房时，林相轻轻地拉了她一下，于是她微红着脸，在许湫似笑非笑的目光里跟着林相进了他的房间。 关上门她落下屏蔽阵法，笑道：“四木作甚？瞧给许师姐笑得。” 林相走到自己的行李旁，把两只小猫放出来，放好食水，从包裹里摸出柚叶，道：“给三林看个宝贝。” 楚梦焚听到他调笑意味的话瞪了他一眼，双手抱胸轻呵一声：“一枚柚叶也好意思拿出来显摆？” 林相翻了个白眼给她，径直用通过柚叶进入瞬域，也就是明蘅青说的至高天。林相这一次感觉确是有所不同，他能感觉到遥远处那团火焰的隐约联系，心底更明白，只要自己愿意，就可以出现在那团火焰面前。不过这一次他是上纠错群的，因为纠错群有人找他。 林相一进入瞬域，楚梦焚就脸色微变，她感觉到柚叶上的微妙灵气波动，是一种不可言之的浩大，仿若观海、好似仰望无云晴空，她刚想问及一二，林相的另一只手已经开始动作。 用玄气引动水灵气、以水灵气衍化冰灵气，用冰灵气组成一面冰墙，以入梦术让自己与冰墙联系，把意识的虚像世界投影在冰墙上。玲珑的一心五用下，林相完全可以在纠错群操作、维持冰墙的控制、入梦术的投影、顺便嘴上给楚梦焚解释柚叶的来历。 林相三言两语说清柚叶的来历后，也开始应对板鸭不间断的刷屏行为。 板鸭：“道友在吗？” 平安是福：“抱歉，现在才有空回复。” 板鸭：“无妨，是我太急了，只是听说道友成为当代鲲仑，等到红莲业火认主，着实按捺不住，故此不停打扰。” 林相与并肩坐在藤椅上的楚梦焚对视一眼，林相道：“我没跟他说过阎浮提的事，看来纠错群在阎浮提还有其他人。”楚梦焚点点头。 两人交流间，板鸭也大致地说了一下当初虾滑、福禄起等人的要求，林相自是一口答应。毕竟若不是当日如此多人的声援，让诸妖看到自己内部也有心向林相的同伴，昆仑若以自身伟力强压下去，林相等人在阎浮提怕也是没有这般自在。 楚梦焚没好气道：“我说智国、沙华国那几位怎么答应的这么快，还道是他们卖我面子、加上狸妖的二次发卖让他们想要得知九觉者的身份，想不到还有这层因素。一次援手卖两份人情，真是好算计。” 林相握了下她的手，轻轻道：“活着就好。”旋即回到板鸭：“承天师情，择一天师的要求我直接无偿给出，不需要群友付出代价，因为我也有疑惑需要问及其他群友。” 林相切换到群聊界面，回到：“感谢诸位群友的帮助，板鸭天师替我答应的事宜，我皆认可，关于修环功成的体会，我将无偿贡献给群里，全当酬谢，亦是为我下个询问的问题做出铺垫。” 第三百三十七章 阎罗灭度之名 择一首先冒泡：“道友高义，不知修环大成的感觉是怎样的？”再有竹石、一红、虾滑等人的冒泡信息。 不多时，纠错群的人看到了林相发出的信息纷纷出言询问。 平安是福：“当环气积累当一万道时，身体并没有什么异象，真正出现不同的还是在十二万九千六百道时，之后的环气再无任何增长。不知道我这算不算是间接证明了那个人体经络脉穴亦是有一元之数的说法，或许等我境界上去了，我可以再仔细体会到环气是不是均匀分布在一千二百九十六个大穴中，从而可以证明每一个大穴中应有一百枚小穴。” 择一：“竟然是一元之数。” 定一：“有种天遁其一，一元复始生万物的美感。” 狐火：“大道至简！” 【天师】遁一：“或许是万物归一，天遁之，即天之生机，生生不息。” 不少潜水群员纷纷冒泡你一言我一语，林相顺手在自己名下挂上修环极限的资料，标价免费。 又一位天师冒泡，归一：“道友即是我等所知的唯一一名修环抵达极限者，如万胜一般，这修环极限之境，道友应当命名才是。” 择一：“应有之义。” 平安是福：“叫做阎罗灭度如何？” 棣：“好气魄。” 樱桃味：“与道友阎罗之名颇为相得。” 自此，阎罗灭度成为修环极限的境界之名，林相在灵玄之道的修炼史上落下小小的一点墨记。 哈南：“实际上我对红莲业火更为感兴趣。” 平安是福：“我也是对此有所疑惑，所以想问询一下诸位，关于神火认主一事，诸位道友了解多少？” 林相很确信之前纠错群没有人与神火有过认主行为，不然他们不会把至高天以瞬域称呼。只要稍稍有过神火认主，和那片空间有过接触，定然是以更为贴切描述的至高天来指代瞬域的。 板鸭的回答也证实了这一点：“关于神火认主一事，纠错群从未有过资料存续，唯一可以确认的是昔日周均有过神火认主一事，当时是不周天神宫的涅盘之火，更多的记载可能只有那些历史悠久的地方才能有所得悉。” 林相也大气，大致地说了一下红莲业火的特性，以及在身体里的流转情况，更说了红莲业火与自身剑术配合的情况，临末加上了一句：“兴许是我境界太低，红莲业火还不能融入我所会的所有剑法里面。等我融入其中，想来在试炼台上我用过的剑法又会是另一个模样，到时的详细感觉我也会更新在群里的这份资料里面。” 他想着免费公布信息，结果板鸭把这份资料挂在他名下，并给出了五百积分的奖励：“于道友是随手之举，可于后来者不亚于一份指路明灯，还望道友不要推辞。” 林相自然不会推辞，欣然收下。楚梦焚看着林相最后句话道：“四木是在给绝峰通报消息？” 林相点头道：“那四鼎魁首狐妖在试炼台上使用曜日剑法都引起妖族喧闹，若不是证明其来源堂堂正正，怕是妖族宁愿扼杀一位在四鼎境界剑术初成的天才，也不愿看大日剑宗的剑法流传在外。 “我在试炼台上用的剑法自成体系的有三千门，其他零零散散的剑法剑式也有三千多门，这么多的剑法暴露在外，若不是神火认主、鲲仑身份、三林这般护持，怕早给妖或者人堵住询问剑法来源了。 “我出身秋城，难免给人把我和暗馆联系上，我自然要给绝峰那边通个气，让喜姨和姐早做准备。” 楚梦焚轻巧地抓住关节：“裴红莲出手倒是稳妥不少，毕竟若不是那女人在秋城散布的流言，你也不至于成为此刻阎浮提隐性代表秋山的人，陈华那些南地子弟也不至于聚拢到你的旗帜下。” 林相还想说些什么时，纠错群的一则消息吸引了他和楚梦焚的注意力。 霄岚：“关于红莲业火我不知道多少，神火自有灵性，当它附身认主于你时，自会自发运转，既然红莲业火有焚烧杀业的效果所在，关于杀业孽果一节，我倒是有所知晓。” 林相眼前一亮和楚梦焚盯住冰板上的内容。 “暮修会三代暮子说过一句话‘你现在的气质里，藏着你走过的路，读过的书和爱过的人’，有的路走到最后，会渐渐影响之后的每一个选择，当这些选择出乎于心时，即是自己的道。 “阎罗在试炼台上的三十多万次的举剑亦是一种选择，这种选择不断串联成的线，依旧是阎罗走过的路。 “这条路，当是属于阎罗的杀道，亦是阎罗这一生累积的杀业。若是如那位昔日太上一般面迎三千灵气引发的天地雷劫灰飞而死，即是阎罗的孽果。 “红莲业火的特性让阎罗身上积蓄的杀业燃烧殆尽，可这并没有规避掉孽果一节，因为三十多万次的举剑，已经让阎罗有了另一条路的选择，也许终有一天会让阎罗有误入歧途一节。也是红莲业火自行认主的缘由之一吧，兴许是看到阎罗今后的血杀道途，所以选择阎罗。 “故而阎罗需要坚持自身道途，不要因杀业不积，肆意放纵心性，不然依旧难以规避孽果之厄。” 平安是福：“多谢道友点拨。” 霄岚：“无碍，举手之劳。” 类似的话明蘅青也说过，今日再听霄岚如此一番话语，倒是让林相更为重视起来。在板鸭等待林相身魂理论的话语中，林相结束纠错群群聊，他想到楚梦焚有过求火一事，扭头问道：“三林求火与霄岚所说的无关吧？” 楚梦焚道：“无关，水经让我一身阴盛，故而迟早有求火入体以平衡阴阳一节，所以本就是计划之中。” “那等我突破，我们去趟神宫，让明蘅青赐火给三林，毕竟我还不会这个操作。” 楚梦焚点头，道：“那我先回去咯，四木早点休息。”继而起身低头背对林相轻轻说了一句：“晚安。”听到林相回答一声晚安后，才起步回房，留下一屋勿忘我香气。 第三百三十八章 姚李子 林相看着她的背影挑了下嘴角，收回目光与趴在床尾木板上怯怯看来的两只小猫对视一眼，遂盘膝坐在藤椅上，闭眸运转功法，吐纳玄气，感受红莲业火对身体的影响。玲珑的一心六用让他全然有心思在随鼻尖香气荡漾飘扬：“刚刚如果我再拉一下，是不是就能把三林留下来了呢？要知道我可是都把她带房间里了。” 不可否认，如盘膝熟悉红莲业火的林相想的那样，时刻关注纠错群信息的裴红莲立马领会到林相的意思。她旁边即是阿喜，阿喜还没看出林相的潜台词时，经裴红莲一解读，品味片刻后，阿喜道：“无事。不过莲儿若是要做什么，也可以去做，按姚李子是秋山大人物栽培这个流言来就行。” 裴红莲瞪大美眸，赤红瞳孔滴溜一转回味过来道：“我记得姚李子的名字在他脱离自家后，就更改了，他原来是姓陆的。难道当初娘给四木做这个身份时，就有所预料了？” 阿喜笑道：“小姐当初知晓景儿生而知之后隐约感到他将名震天下，自然为他做脱身之蝉蜕时，会把他所学的考虑进去。莲儿若是要在这上面谋划什么，不如从‘姚李子’这个名字上着手。” 裴红莲来回念叨‘姚李子’三字几次，眸光一闪，明白了什么，心头顿时有了计较。 翌日，林相刚刚下楼就看见袁成毅拉着申明在大堂说着什么。他垂下眼眸，跟马六徐老几人打过招呼，取一份早餐选个靠窗的桌子兀自进食。 申明那厢的话隐约传来：“你袁家几人要加入回返团队，为什么昨天不来？难不成怕有人当场阻止你？” 申明说的事不是没有发生，昨天林冬煮和别家的几人要加入时，当初给茱萸会坑杀不少朋友的人都呼喝阻止。在阎浮提与他们合作是一回事，大家都在这片地区，茱萸会也不敢搞出当日在联盟善后时的小动作，可走在分天山脉里谁敢这么信林冬煮几人？即使林冬煮当初的解释让不少人相信，可不相信的人也是有的。 最后，还是周平出面作保才说服其他人让林冬煮几人进入回返团队。 申明会说这话也是不假，这次回返团队的人员构成可不比来时。既有跟随当初来阎浮提队伍的散修，也有滞留阎浮提等待其他团队回返南地的散修。这些滞留阎浮提的散修来源复杂，甚至可以追溯到开元初年那个时候。 有随着当时南拓热跟着那些往分天山脉探路的团队直抵阎浮提，团队死得七零八落，无力回返的。 有冲着分天山脉里的前人遗迹、珍稀矿物、药材、分天各部族修炼法门来的散修，他们自是随波逐流，滞留阎浮提是修行旅途上的一站，遇到合适团队自然也愿意加入回返。 有南地妖族封境，人世与妖境隔绝，一些私贩雇佣散修与佣兵做护卫，押货前来阎浮提。私贩借着货物跟妖族搭上线，直接走妖族路线独自回返。留下来的佣兵与散修无力组成团队越过茫茫山林，只能借由阎浮提的特殊环境，以来时获得的高昂佣金在此地生活，看能不能等到其他强力团队一同返回人世。 实际上滞留阎浮提的散修大多是最后一种，他们接受雇佣时就知道可能无力回返人世，可高昂的佣金、抚恤金都值得他们走此一遭。 更重要的是，妖族里面也有重视契约的部族，如执寿鸟部族，他们的种族天赋即是完成契约可以获得天地灵气的馈赠，那是来自秩序的礼物。与他人旁妖建立契约后，执寿鸟定然是要全力以赴地去完成契约，契约越是艰难，他们获得的事后天地灵气回馈越是磅礴。它们部族历史上有过很多完成严苛契约一举从六鼎跃龙门直接成为宗师的例子。 基本上分天山脉里的每个聚落点都有执寿鸟的影子，走单程的散修往往都会拜托他们把自己的佣金带回给家人，让自己以命搏来的财货能让家人脱离泥淖，褪茧新生。这也是他们愿意提着脑袋走此一遭的缘由之一。 自此回返团队的人员远比来时复杂得多，可莫愁湖、均衡学院、均国、燕国、暮修会这些宗门国家既然享受了盛名之特权，自然也会背上一些为名所累的责任。带这些散修回返人世既是维护名声、亦是传扬名声。故而他们无法拒绝、也不能拒绝。 可这不代表莫愁湖这些队伍就一定要舍己救人，只需要如当初楚梦焚来时一般，尽好自己在团队中的义务即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要走上这一遭是这些散修应有的觉悟，况且回返的佣金与抚恤金亦是不会如来时一般高昂，带散修上路是本分，给得多一点那是慷慨。宗门与国家对这之间的把握拎得很清楚。 袁家此刻的加入，申明有所犹疑亦是来源于那些散修，因为不少散修如郭寒一般极其不待见范东袁家，他若是答应下来，其他人反对又该如何？ 为此他直接道：“要不袁先生请个保人如何？让保人出面与其他人交涉清楚，毕竟团队的事不是我一个人做主。” 恰恰这时，毛建飞亦是下楼而来，申明直接迎上去，跟他说了大致的情况，毛建飞闻言亦是相同意见。 袁成毅拱手道：“有两位这话就足够了，我看看能不能找个保人吧，能找到那是自好，若不是不能也不会怪责两位，毕竟团队里面不只是七海商会与莫愁湖。”遂告辞离去。 毛建飞跟申明取了早餐坐在林相旁边道：“姚先生怎么看？”毛建飞问的是林相的九觉是什么预感。 林相问道：“袁家在阎浮提的探子挺多吧？” 申明回到：“挺多的，不少人都怀疑范东袁家和妖族有联系，听说南地拓边那几年，袁家朝分天山脉派了不少人。不然阎浮提不会有这么多人和袁家有联系，甚至那些阴私角落的妖族袁家都能和他们搭上线。” 第三百三十九章 走马观花 林相一口喝掉碗里的白粥道：“从袁家当初在范东与我们同行一起，我就感觉我以后会和他们有所牵扯。直至今日，亦是如此。当初有所感觉还是平安来到了阎浮提，想来今次有所感觉，亦当能平安越过青云岗吧。若是保人很有分量，让他们入团问题也不会很大。” 申明与毛建飞点了点头，他们亦是这个看法，不然不会说出保人一节。瞧见楚梦焚与许湫下楼，楚梦焚取了早餐朝这边走来，他们也知趣地走开，给这对初定关系的小情侣留出空间。 楚梦焚倦着眉眼，声音懒懒地道：“四木，你房内怎么有股酸臭味儿？是不是那对小猫拉屎了？隔着房门我都能闻到一点儿。” 林相一怔，回道：“我早上起来时没闻到啊，可能是刚刚拉的吧。” 楚梦焚幽幽道：“你有准备猫砂吗？” “忘了。” “吃饭你怎么不忘了？还不快去收拾，还要别人给你收拾啊？” 林相下意识道：“铲屎只会影响到我拔剑的速度。” 楚梦焚没好气道：“咋滴？你还要我去铲？” 林相瞧见姑娘眼里的寒光，一个激灵站起身：“我来我来，您老先过早。” 回到房内林相长舒了一口气，没有出现小猫在床上画地图的情况，两只小家伙居然把排泄物拉在厕所门口，若不是它们不会开门的技能，指不定就要去厕所里面方便？清理着地上的污迹，用清风术清理空气中的残留味道时，林相想着这些有的没的。 七海客栈的人确实挺有眼力见，林相刚出房间门，马六已经抱着一个陶盆里面放满白色沙土上楼，并给林相放到了屋里。林相道过谢，直接递出一两银子。马六麻利地塞兜里，冲林相挤眼一笑，道：“小事啦，阎罗现在的东西可稀罕得紧，银子我就不客气收下做个纪念。” 林相悄悄扯下嘴角，跟着他一起下楼，那罗二根昨晚拿到自己给的刀币也是这模样。 楚梦焚吃完早饭，两人又再次出门，这次主要是去沙华国、止戈国这些山南国家的驻地道谢，结果前脚出门，后脚狸妖就不知从哪里摸了出来。 楚梦焚乜眼道：“妙吉祥，你不怕给他们活剐了？” 狸妖讪笑道：“我就在街上走走，沾沾小主的光。” 林相也懒得搭理一人一妖的拌嘴，依旧如昨天一般，打招呼送水果点心，不过有了狸妖那超大空间洞，楚梦焚也乐得清闲，拿着街上的小吃自己一口、林相一口，两人的模样别提有多腻味。两人一妖先来到沙华国的驻地，是一间独门独栋的木楼。 折可自然是知道林相和自己国主应当还有一道关系，只是不知道这份关系是轻还是重，言辞间自然也是客客气气的。临末悄声给楚梦焚道：“喜得良人哟。”让楚梦焚的脸微微羞红。 折可与楚梦焚同为女子自然说的话要多些，林相安静地听着折可说些在阎浮提听来的妖族秘闻。 “妖族的王族不都是血统越纯粹也靠近人族吗？可是听说有的王族确是自身血脉太过霸道，宗师境界的玄气也做不到根易气血的走势，需要破境成太上才行。莫愁湖交好的裹心殿下还有那位进入宗师境界也没有把狐狸身蜕尽的大日剑宗都是其中的代表。” 听到折可这番话，林相倒是好奇地看了身侧狸妖一眼。他这妙叔可是拥有比此时玄气师境界的楚梦焚还要大的空间洞，可外表全然和一普通小妖一样，完全没有几分高境妖族的迹象，也让林相一直没有往血脉惯性太强大的方向去思考。实际上当初见裹心就该有所反应才是，直至今日听到折可的话才有些回味过来。 狸妖碧眼悄悄地扫了一下林相，给他逮个正着，对上林相似笑非笑的表情，它埋头专注地看着爪子上翻滚的一枚橘子，好像能看出朵花一样。林相也不追问，等楚梦焚跟折可说完话，径直出门往智国驻地行去。 智国的矮胖领队名为严细，他也如折可一般摸不准林相与国主的关系，不过智国与樊山海有过一段香火情，与莫愁湖自是不一样，莫愁湖往南方历练的弟子往往都是智国照看。 严细道：“国主虽不知湖祝定情一事，但老臣此刻厚颜替国主要一张喜帖，想来国主也会默认背书，还望湖祝完成湖心小庙仪式后，不要漏发国主的喜帖。” 楚梦焚眯眼笑道：“肯定不会忘了殿下帖子的。” 两人一妖来到止戈国的驻地时意外地看见周平也在其中。止戈国与均国同在浮明西面，中间就隔着一条分天山脉，在环大陆航行开辟的现在，两国走西海交流自然远比陆路来得紧密，周平与杜武有旧，也算是正常。 杜武收下果篮道：“我也只是跟大家一起呼喝，算不了什么。”林相与他客气几句，就此结束此间的拜访。板鸭欠的人情里面可没有止戈国，中间少了一层情分；加之周平隐藏得很好，可还是给林相楚梦焚察觉到其眼神中的几分嫉妒意味。两两相加下，自然不愿意多呆。 两人一妖转道去往淮道一平斋，均衡学院与浅湖剑庄的人是住在一起的，他们两家合在一起前来的分天山脉。当日镜水湖声援时，赵八韶亦是有所开口。 一平斋是一座灰墙乌瓦的四合院形势，站在院墙外的弟子瞧见林相过来时的动静老早就通知了里面的人。赵八韶和一个肤色白皙、嘴角两撇小胡子的中年男子站在院门看着林相几人过来，等林相快要到时，上迎三步，把两人一妖带入一平斋内。 几人在大堂次第坐下，林相先拿出果篮以示感谢，赵八韶道：“你我剑理不同，可我也不愿能与我师兄一争剑魁的人物就此折殒，阎罗若心存感激，为天下剑争再添丽章即可。” 林相拱手再次一礼。 那名中年男子名为孙曦是均衡学院此次的带队，面对林相的道谢，他俩都心知肚明怎么回事，可均衡学院不像智国、沙华国，能以之前的交集说过去，面对旁边陪坐的均衡学院几名学员疑惑的目光，孙曦淡淡道：“姚先生可记得当日斩下的伏地妖。” 第三百四十章 金风玉露与青梅竹马 林相点头，只闻那人道：“那位伏地妖名为‘慈玉’，均衡学院数论上的一些文章即是出自他的手。” 几声惊呼，那是均衡学员的。他们没想到那位伏地妖居然在学术最前沿的数学书刊上有所成就，他们似乎有些明白为何当日孙曦会开口声援了。 “姚先生当日与伏地妖的战斗视频我多次研究，很确信先生能在慈玉布置的场地里如履平地是源于自身的能力，也就是说，这是可以复现的。当日开口声援即是不愿这等能力就此遗失，相信院长对这等能力亦是非常感兴趣，因为他正在研究一个反人体规则技击的课题，所以姚先生若是日后有空来周都，还望能看在当日声援的情分上来一趟学院与院长交流一番。” 林相知道，这是来自定一的邀请，交流的内容自然不是这个什么反人体规则技击，而是自己的身魂理论：“有志一争天下剑魁的我当不会错过浅湖论剑，周都自然也会去的，到时还望贵院不嫌我叨扰。” 孙曦客气几句后，林相与楚梦焚带着狸妖告辞，下一站是此行最后一站，燕国飞蓬园。 当日镜水湖畔可是燕国第一个站出来响应硫虹燕的，对于林相的恩情，几乎不亚于率先出头的莫愁湖，自然亦是放到最后以示尊重。 两人一妖来到飞蓬园时，秦南袖已经坐在大堂，她一身青衣，黛色描边，配上绯红的眼影，与素面朝天一身黑色衣袍的楚梦焚不分轩轾。秦南袖心中轻叹，自己终究还是靠妆容才能做到平分秋色，这还是人家没有细细描眉化妆的情况下，敛去几分无力，起身相迎。 “昨日就听说阎罗广撒瓜果点心结善缘，先生何必如此，分得太清反而显得自家小气。” 林相拱手道：“不分因果，纠缠太深，是为孽缘。” 在侍女给三人上茶时，秦南袖道：“想不到先生竟有此一悟，既然与道途有关，南袖便不多嘴。 “先生的来意，衔杯已然知晓，独独好奇的是，其实在这之前，郑师借助递萝花传来两则简讯。第一则是三月廿七日的，让我尽力帮助一位持柚叶前来庇佑的人。第二则是五月初十，先生斩下伏地妖后传来的，郑师直接点名道姓要尽力保先生安危。 “也就是说郑师一开始不知先生的身份，后面才知道。说明先生与郑师一开始就有交集，那么先生可知郑师的身份？” 林相道：“不知。” 秦南袖眼中带着几分笑意道：“所以，郑师并不像表面上是星棠学院副院长郑破虚这般简单是吧？” 林相脸色一僵，自己这算是暴露板鸭的根底了吗？ 秦南袖凤眼一瞄就知道林相心思，宽言道：“能和在秋城的先生以某种方式搭上线，说明那位好好先生不只是桃李满燕国这般简单，他背后自然有些难以窥测的深水。 “当日他能用递萝花传来简讯即可以知道郑师定有其他身份，先生今日的回答只是证实衔杯的猜测罢了，先生无需挂在心上。 “况且，郑师也清楚自己传出简讯会暴露一二根底，可他还是做了，就说明他不介意衔杯知晓他另有根底，也愿意欠衔杯一个人情，甚至认可衔杯的执政理念，愿意在衔杯回国后给出一二帮助。 “相当于，是借先生的手间接地向我表达立场，先生无须在意，即使没有这次之事想来后面郑先生也会用其他方式隐晦地表达出倾向来。” 听到秦南袖说的这些弯弯绕绕，楚梦焚不得不承认，当日秦南袖说的庇佑之语确实不是信口开河。林相细细思索后不得不承认秦南袖说的是对的，拱手谢过。 寒暄几句，林相几人就此别过，临末时秦南袖笑着道：“我可是听说了昨夜先生去吃了烤肉，不知道今晚有没有空闲与南袖一同前去？” 楚梦焚轻呵一声：“不行，他今晚要破境。” 秦南袖瞪眼，楚梦焚睨她一眼轻飘飘道：“况且昨晚还得了一对狮子猫，我给取名儿金风玉露，比什么大咪小咪要好听的多呢，今天回去好好教一下它俩，看能不能把名儿记住。” 秦南袖脸微微一僵，心口一堵，她算是看明白了，这楚梦焚就是来报之前的一箭之仇呢。她说的根本不是大咪小咪之名，而是青梅竹马之名。金风玉露说的是相遇之美好，是指她与林相的现在。 自己若是以金风玉露之短暂回嘴也讨不得好，毕竟再说下去，自己可就难看了。当日能蛮横地撕开自己与林相之间的面纱，还可以说是与故人重逢的激动之情，今日再这般蛮横行事，那就不讨喜了。故而，只得客气送人。 看着两人一妖离去的背影，秦南袖很想问上一句：楚梦焚，你是不是补课了？几次交锋可都是她在占便宜，结果今朝居然给对方呛了下。 走在街上，楚梦焚的心情明显好上不少，拉着林相的手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像个得胜归来的将军。她可不能当着狸妖与其他侍从的面与秦南袖互撕，那可就难看了，今天小小报一下昨日的一箭之仇，想想还是很美丽的。其实还有个不当面互撕的原因是…… “四木有感觉到飞蓬园里的异样吗？” 林相微微点头道：“感觉到有人在悄悄注视。” 楚梦焚眸色清幽：“看来我的感觉没错呢。” 走在两人身后的狸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忽的又想到什么老老实实地闭上了嘴。前面两人自然没看到狸妖的表情，不然倒是能猜出一二端倪。 午饭是在一家蒸菜馆吃的，人一开心果然会应了那句容光焕发胃口大开，楚梦焚丝毫不顾及形象，哪样好吃逮着哪样吃，蒸凤（鸡）爪这道菜直接点了三次。瞧见姑娘面前堆积成一座小山的鸡骨头，林相道：“下午三林有什么安排吗？” 楚梦焚轻轻吮干净指尖的酱汁，纤指红唇贝齿惹得林相心头一荡，她杏眼微眯道：“吃饱了当然要消食啦，最好的消食方式当然是揍你咯。” 第三百四十一章 以直服人 旁边正在哼哧哼哧啃排骨的狸妖脖颈一缩，为自家小主点了个蜡。 林相自是心思玲珑剔透，结合楚梦焚上午的话，猜出了对方的想法，赞同道：“对练确实能更快加深对红莲业火的了解。不愧是三林，太聪明了。” 楚梦焚闻言，刚刚还觉得心有灵犀的美妙感觉瞬间给林相最后句话破坏，夸得要不要这么敷衍，她扯了下嘴角，磨牙道：“我一定会好好揍你的。” 林相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没把那句‘大人我冤啊，我真心诚意夸的’讲出来。 下午楚梦焚径直拖着林相与狸妖回了七海客栈，依旧是当初热身的仓库，可眼前的样子让林相与楚梦焚怀疑是不是走错了。 带他们来的申明瞧见两人对焕然一新的仓库吃惊的模样，得意笑道：“我可是花了大价钱装修，隔音、屏蔽的阵法都刻在上面了，里面还有稳固房屋、地面的阵法，基本可以承受五千斤的力道，以后我就打个招牌租用出去，招牌名字就叫做【阎罗称王前热身的斗技室】，以李子现在的名声，保证半年回本。” 林相怎么也没想到名人效应这种狗血的事情会落在自己头上，对此不得不对申明拱手以示佩服。 申明也不打搅两人，现在回返团队的事宜千头万绪，单单人员的甄别编组都足够他发愁了，自然马不停蹄地投入工作中。 楚梦焚与林相进入斗技室，不得不说申明的阵法造诣之高妙，全是自行吸纳灵气维持的阵法，也难怪他自信满满地说半年回本，毕竟维修费用都少了一大截。楚梦焚双刀尚在修理，以拟物术捏出一对木刀与林相的折杨柳、绍踵武对练。 林相拟物术捏出的木剑给红莲业火一烧就成灰，只能用珍稀材质打造的天下名剑灌注玄气护住剑身，再让红焰升腾在剑上。林相拉出的剑光带着暗红焰影，楚梦焚一个大意直接给一点火星落在木刀上，木刀直接成了灰烬。 这让林相着实见识了明蘅青所说的‘生生不息犹如附骨之疽’是何等霸道。楚梦焚更做了下实验，她木刀上的火焰只有掌握水中真意所凝聚的水才能扑灭，这是规则层次上面的扑灭，普通的雨水、河水是没有办法扑灭的，也难怪妖族对神火自发收集柴薪的行为感到恐惧了。 所谓水中真意是指自己领悟的意是与水有关的，若是林相的一尺，即是唤出的水流带着一尺之意也无法扑灭这红莲业火。 随着不断与楚梦焚的对练，林相对这红莲业火的了解也不断加深，它可以附着在武器上提高自己剑术的杀伤力，这想来又是一个旷日持久的事。毕竟自己现在还不能稳定掌控火焰在剑身上的温度，稍有不慎就是如木剑一般伤敌未成先损剑。也可以通过经络脉穴流转海域间，炽热的温度让浑身玄气与灵气的交互更加迅捷，更能先五脏六腑一步提纯灵气，加快吐纳时间。 实际上所有可以容纳于身的灵玄之物都有这个效果，不过红莲业火的效果比那些玄物、灵物来得更为高效。 还能以红莲业火代替自己火玄术中的火焰，这也是大多是玄气师求火时的用法。红莲业火自身的规则足够高，赐火成功即是自己对这份规则也有所了解，从而能在捏火玄术的火焰时，用玄气构筑出大概的结构，放入一点红莲业火，灵气自会跟着这一点红莲业火，补完其他的细节结构，让自己的火玄术威力大幅度上升。 对林相身上杀业的净化尚且看不出来，想来要等到境界高深后才能体会到。 因为红莲业火是自发认主，对林相的亲附比赐火的玄气师要高得多，所以林相用一个下午的对练就已经把它彻底熟悉。结束对练后，楚梦焚让他调整身心，晚上吃完饭后直接破境。 晚上吃饭时，楚梦焚没和林相腻歪在一起，和许湫樊湘几名女弟子坐在一起嘀嘀咕咕。 陈华凑了过来，贼兮兮地道：“李子，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林相疑惑看去，陈华正要得意开口，狸妖哂笑道：“小主，他想说他四鼎了。” 陈华额角青筋一鼓，任谁想要装杯时给人把杯子打破，心情不会很美好吧？旁边的肖锋大口咬下一块鸡肉，解气！ 陈华加了一根青菜，觑着狸妖咬得嘎吱响，狸妖可不怂陈华，碧眼挑着同样叼了根青菜在嘴里嚼着。陈华咽下青菜，懒得搭理狸妖，转而跟林相道：“李子，有妖族想跟我们去南地怎么说？” 林相纳罕道：“怎么找上你了？” “好吧，实际上他们是想跟着你去人世走一遭。” 狸妖闻言咂咂嘴：“这是向小主求道吧？” 林相耸肩道：“妙叔别说笑了，我自己的道都还拎不清，还讲道。” 肖锋插话：“你可以讲剑道。”他说完目光灼灼地看了林相一眼。 毛建飞插话道：“那也不是这个时候，姚先生讲道随时都可以，甚至他们可以自己寻到人世的姚先生求道，可也不该是这个时候。毕竟，光是回返秋城就不知道能否顺利，哪里还敢带不知底细的妖族上路。” 毛建飞说出了隐含的顾虑，张奇更是阴恻恻道：“也不知道之前收集妖皇信息的事有没有败露，虽然每次密谋时，都有布置屏蔽阵法，可是万一有精擅预言卜卦的玄气师算出一二脉络，妖族定然是要在把我们软禁在南地，防止带回第一手信息给自家宗门。甚至说不准还会借着分天山脉的复杂地形，直接坑杀我们也不一定，覆灭当地的天地灵气，预言卜卦也无法得知真实情况，死无对证。带上这些妖族，指不定就是铁血妖族埋的雷。” 陈华遗憾道：“哎，还想看李子道貌岸然，衣冠禽兽的样子呢。” 林相：？？？ 他微微一笑：“我今晚突破四鼎，明儿咱俩练练啊。” 陈华干笑道：“不必了不必了，上次的感悟还未消化，我还需要点时间。” 林相瞧见陈华的模样算是明白为何楚梦焚喜欢一言不合揍自己，以直服人的感觉真美好。 第三百四十二章 八百次凝练 晚间，林相开始坐在斗技室中央破境，楚梦焚站在他身边三丈处，既不影响对方破境，出现状况时也能第一时间去救援。 叩门关，叩的即是灵玄之道门。进入四鼎境界，如均国那边的说法一般，已是另一种生物，故而亦是叩的超凡之门。 突破到四鼎境界的玄气使平均寿命将达到一百四十岁，远远超过学徒的平均寿命，学徒里面即使存身有术也最多能活到一百三十岁的样子。多出一半的岁数，也是超凡之说的由来之一。 进入四鼎后身体与玄气结合得更加紧密，万物为气，玄气亦是气。身体与玄气合，自然与灵气更加亲密，从而自身使用的种种玄术搓火球、呼风唤雷、招云降雨都能引动更多的灵气参与，扩大覆盖范围、增强玄术威力。落在自身上面即是玄气与灵气的转化更快，还有滞空能力开始逐渐加强，到六鼎时如楚梦焚斩藤妖一般，腾空纵横半里地。 所谓见自己…… 林相知晓三尺六寸长的折杨柳配合自己手臂可以控扼周身六尺的空间，如若连带剑身掀起的灵气流、玄气自剑生与灵气合所成型的剑气，可以控扼周身一丈的空间。 自己持剑劈砍最强力的一截当在剑格前面半尺的位置、用剑身以抽抹二式剑诀配合玄气可以带起六百斤的重物…… 此中种种，林相在意识的虚像世界里画出自己持剑的模样，青色人影周身出现影影绰绰的线条，那是剑走过的痕迹。还有一道道流光在点线中闪烁，那是自己持剑以气驭剑时的速度、奔走的身形轨迹。 把剑抛开，虚像世界里青色人影周身的点线纷纷散去。拳头挥舞的范围，新的点线出现；自己徒手奔跑的速度、翻滚的最小最大范围……又是一团迷迷蒙蒙点线纷呈的青色光雾包裹青色人影，可青雾中的人形愈发清晰、凝实。林相逐渐知晓自己在天地中是怎样的模样，自己可以在这片天地中举起多重的石头、跨越多高的障碍……这是在见自己。 青色人影的四肢、躯干纷纷凝实，与林相一般无二，流淌暗红火焰的阳脉遍布全身，把虚像世界的林相身躯勾勒得一清二楚，除了脸上五官还有些模糊，等五官清晰时，即是林相睁眼看天地那一刻。 林相在学徒位阶积累远超其他学徒，也让他意识的虚像世界里身躯的清晰远胜其他学徒在叩门时的程度，以至于阳脉与全身经络脉穴吻合得一丝不差，除了头部经络脉穴依旧如以往一般需要凭借捉阳时的感觉来与身体对应，阳脉其他位置的经络脉穴中的红莲业火仅仅稍稍提高一点温度，林相都能感到自己身体对应那处有几分灼热。阳脉与阴脉逐渐结合，让命灵玄术的释放更为迅捷精准，效果亦是提高不少，这也是高境玄气师能面对低境玄气师占据几分胜势的原因。 随着林相在意识的虚像世界里叩门结束，他开始呼吸吐纳，现在轮到他身体里的玄气进一步升华、与身体结合了。 呼入一口灵气，随着五脏六腑的震颤、经络脉穴的鼓震不断提纯转化成玄气，这个过程里面林相明显察觉到了与往日的不同。他已经能感到虚像时间中的阳脉之灼热与自身经络脉穴带来的阴脉之森寒，两相对照下，他更能察觉到炽热的灵气在随着五脏六腑、经络脉穴的转化逐渐冷静、森寒。等到了气海时，已经是一道静水流深的寒澈，让气海再添三分幽冷。 林相心头泛起几分明悟：身体本属阴，若不依靠吐纳转化炽火般的灵气，直接吸纳怕是立马就将气海烧穿，洞穿小腹，废了自己一生修行的道途。想来这就是未入龙门前不修灵气的缘由吧？如果没有这样逐步适应的过程，自己怕也是落得和那些以命探路之人的下场。 感受到气海的阴森，林相也能感受到呼入灵气时，来自眉心后面的识海之灼热，那是他七鼎时将要修行的地方，只有睁眼看天地后，他才能以此存纳灵气与身中。 昔日看过的话语从心底泛起：“……气海阴与识海阳合、玄气阴与灵气阳合、阳脉与阴脉合，得此三合之一二根本，方见天地。” 林相凭借学徒位阶坚实的积累，加上推开意之大门，在叩门四鼎时，就已经看到几分见天地的脉络。 完成一次功法运行后，林相收纳全身所有玄气于气海，让玄气开始沸腾，腾空，由蓝变红。沸腾的玄气很快在气海中进行阴阳二态的红蓝转换，红色玄气纷杨落下，在气海中恢复无色模样，阎罗灭度这门功法不像莫愁湖水经一般注重水灵气，修出的玄气带有淡蓝水色。阎罗灭度与知守经一样，都是属于不偏不倚中正平和的功法。 无色玄气自气海流转全身，经络脉穴血肉骨骼都在受到滋养，林相马不停蹄地开始运转奔流玄术强化经络脉穴。这一次林相察觉到进入四鼎的破境与往日不同，玄气会深入身体更为细微的地方一千二百九十六个大穴里更隐隐约约数个小漩涡在吸纳玄气，那应该是那些小穴。这表明身体在与玄气进行更细致的结合，想来即是阳血与阴血合的开始。 更让林相感到吃惊的是身体里那些磅礴环气，突破时所有环气都蛰伏在脉穴里面，现在突破完成后，环气如往昔一般汇入玄气中，开始流转全身，并跟随玄气一同强化经络脉穴。可林相身体里有多少道环气？十二万九千六百道环气！ 磅礴的环气让林相一口气吐纳的时间无限拔高，也让身体的凝练数不断提升。 四百次…… 四百五十次…… 五百五十次…… 六百五十次…… 八百次！ 整整八百次凝练，让林相在这次强化经络脉穴的一口气中，把效果提升了好几倍！ 他吐出悠长的浊气，缓缓睁开眼睛，楚梦焚明显‘看’到了他身体里的情况，张大了小嘴，露出贝齿殷红小舌看着他，杏眼睁得滚圆。 第三百四十三章 一气八百里 “四……四！木！你你！你的凝练是多少？现在一气多少里？”刚刚她还有点口齿，很快就控制住唇舌肌肉的颤抖，流利地说出话来。一气多少里即是屏息后的一口气能维持身体机能，在脏腑、经络脉穴中行走的距离。 林相也有些懵圈，回到：“八百次凝练，一气八百里……三林现在的凝练是多少？” 楚梦焚深呼吸一口气，长长吐出：“我现在也是八百次凝练，一气八百里，好巧哦，四木你说是不是呀。”听出她语气里羡慕嫉妒恨的苗头，林相缩了下脖子，他没想到自己四鼎时，就能达到与七鼎楚梦焚一般无二的凝练数，这么走下去，自己经络脉穴的强化都将达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步。 “强根得大果吗？”想到昆仑的话，林相忽然有些明悟对方为何会选择自己。 楚梦焚的心情已经平复下来，她道：“四木的凝练数与一气距离一定不能告诉其他人，所有人都知道你环气的增长会让你凝练、内息延长，但说出真实数据定然会给人记上，宁愿得罪太上也要灭杀你。” 林相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点头表示知晓，楚梦焚道：“所以你就表现出五鼎玄气名士的内息与凝练就好，那位五千环气的玄气师也没有表现出突破大境的内息，所以你以阎罗灭度的极境表现出一个大境的提升，毕竟你在试炼台上也表现过类似的情况，这样反而没有什么太大问题。唯一要注意的是，四木要在六鼎高阶或者顶峰时才能表现出七鼎玄气师的内息与凝练数。” 林相明白，毕竟龙门是一个大关，若是在六鼎初阶就表现出七鼎位阶的内息，自然会给人猜到之前流出的信息可能是假的。 楚梦焚道：“四木先熟悉一下四鼎位阶的力量，待会儿我俩对练，我会斧正你内息与凝练数表现在外的速度与吐纳节奏。” 林相拔出折杨柳，以基础剑式挥舞起来。他察觉到随着玄气与身体的结合更加细致，跟灵气的沟通也细致迅捷不少。落在自己身上即是玄气从剑上涌出直接就是剑气，在身体里面玄气已经完成了和海域灵气共振协调的过程，不需要如以往一样，需要借着剑身的动作辅助玄气与灵气的结合，形成跟随剑势流转的剑气。一套基础剑式走完，又是一套剑心连环。 楚梦焚直接捏出一对铁刀，灌注玄气下合身扑上落到在林相剑势最强盛的那一刻。毕竟是惊艳山南的楚梦焚，加上七鼎玄气师的力道，稳稳压制住林相大成的剑势，同时还有闲心指出林相的谬误。 “四木刚刚发力时，力道控制得很好，可是奔流玄术本就与凝练数息息相关，凝练数越高速度越快，你刚刚的发力明显超出了五鼎玄气士的境界，需要控制。 “这一转步后，四木应该换气，五鼎玄气士一气二十里，你刚刚可是在战斗中，还会有所减少才是。 “提脚的速度快了…… “剑势不要展露得太快，人家不看你的手速，直接看你剑上海域玄气与灵气的交互频率都能察觉到异样。” 这等对练可不比下午的对练，耗费的心神、体力远胜下午，加上又不是试炼台那等有生气恢复的绝佳场地，子正初刻（晚上零点）林相已经喘着大气、胸口急促起伏地躺在地上恢复体力，汗水在他苍白脱力的脸上蜿蜒成一道道小溪，汗水很快濡湿衣裳在青石地面上晕开。 楚梦焚把他扶起来，用玄气给他推拿放松缓解肌肉的酸软，低声道：“四木有自在观，这段时间就多累一点，把线划好，免得以后露出马脚。可四木也得谨记，它只是用来伪装的不要当真了，不然长时间保持这种低效地运转玄气，阎罗灭度赐予你的悠长内息都会降低不少，这也算是不用则退的一个例子吧，四木要谨记。” 嗅着身旁丽人的勿忘我香气，感受到对方语气中的关切，手指在全身上下的游走，林相轻轻道：“三林，真好。” 楚梦焚勾了下嘴角：“既然我这么好，我抱你回去吧，免得你劳累了。”当场给林相来了个公主抱，径直往外走去。 林相瞬间气血上涌，脸色润红，不过仔细想想，能吃莫愁湖湖祝的软饭好像也挺好的？心态一开自不忸怩，直接双手搂住姑娘微微出汗显得柔腻的脖子。 楚梦焚感受到林相指掌的温度，脸色亦是微微发红，却目不斜视地走出斗技室。 才出斗技室，原本以为夜深露重已经没有人，结果许湫冒了出来，瞧见两人情状后笑嘻嘻凑了过来：“哎呀呀，阎罗这是给湖祝收拾得被掏空了吗？” 听出许湫话里调笑的意味，林相还没开口，楚梦焚白了她一眼：“师姐，你把我媳妇儿笑跑了，拿你来抵。” 林相刚想解释的话语直接给楚梦焚堵死，干脆死猪不怕开水烫，理直气壮道：“能给莫愁湖湖祝收拾也是一种福气。” 这次轮到许湫给噎住了，干脆懒得接话茬，直接跟楚梦焚道：“湖祝，那边已经在联系樊湘了。” 楚梦焚抱住林相的手微微一紧，脚步却没有停顿，声音平缓道：“约到什么时候？” 许湫道：“明日下午在海道那边一座茶舍见面。” 楚梦焚道：“行吧，那明天下午走一趟吧。” 之后就是楚梦焚询问联系的方式、接头人的话语之类细节的过程。中间林相一直保持安静，倒是和刚从隔壁赌场回来、跨进大堂的葛岳山对上一眼，葛岳山直接扭头回赌场又厮混了半个时辰才回来。 楚梦焚把林相抱进房间，笑道：“自己洗漱吧，我就不帮你了。” 林相看着姑娘眼睛道：“三林真好。” 楚梦焚扯了下林相的脸：“油腔滑调的四木。”脸上的笑怎么也遮不住，背着手出门而去，还把门带上。 林相看了眼吓得缩在藤椅下面的两只小猫，食水都动了一些，把水给猫换了，又捏了个风玄气组成的手把沙盆里的猫屎扔厕所里去，顺便给浴盆里加水准备洗漱。 自此一夜过去。 第三百四十四章 磐姜花部与樊叶丽 六月十四，晴。辰初二刻（早上七点半）的阳光已经给客栈大堂镀上一层金粉，林相刚拿了早餐坐下，葛岳山怂眉拉眼地摸过来，痛心疾首地跟林相同桌的陈华说他昨晚看到的那一幕。 陈华痛心疾首地谴责林相丢了阎罗名声，跌了当代鲲仑份子，正一手挥着油条，一手挥斥方遒时，正听得开开心心、恰早餐恰得开开心心的葛岳山忽然望着陈华欲言又止、止欲又言。 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在陈华背后恰到好处地响起：“楚湖祝，小老儿作证！这陈华在你背后说你坏话说了一早上！”最后句话怎么也掩饰不了狸妖话语中幸灾乐祸的意味。 陈华咔嚓扭头看了眼葛岳山便秘的表情，再扭过身子时，瞧见面无表情的楚梦焚，起身拱手道：“我陈华一生行事，从来光明磊落，怎会背后说人坏话！要说也是当面说。”转身对着林相道：“姚李子你太弱鸡了，打不过楚湖祝就算了，丢了阎罗名声，跌了当代鲲仑份子也没事，你怎么可以作出让女孩子抱你回去的行为，这样很失风度，有损我们南地男儿的大好形象。” 林相瞥了他一眼，轻飘飘道：“凭本事吃的软饭，你管我。” 陈华葛岳山拱手败退，楚梦焚一脚踹开狸妖，笑得跟偷鸡的狐狸一样，眼睛扑闪扑闪地坐在林相旁边，悄声道：“四木，今晚还要公主抱吗？” 林相一点也不带害臊的回道：“三林愿意，我当然乐意。” 楚梦焚道：“哼哼，没皮没脸的四木，又给我抓到了。” 林相翻个白眼：“快吃饭，待会儿还要对练呢。” 楚梦焚咬下一口烧饼，纤眉倒竖：“你管我，就你管，你敢管，你再管，”临末垂下眉眼，笑眯眯来了句：“该你管，四木说得对。”于是老老实实吃起早餐来。 吃过早餐，林相又迎来楚梦焚狂风暴雨控制训练，中午依旧是给她抱着出去的，林相还顺便跟嘴角不断抽搐申明打了招呼。 葛岳山倒是感慨着说了句话：“台下十年功啊。”听到的人若有所思，虽然不知道林相与楚梦焚练的什么，可林相那浑身脱力的状态做不得假。 午饭林相单独在房内吃的，洗漱后休息了半个时辰，楚梦焚来叫的他出门。林相睡眼惺忪地看了下两只小猫，其中一只还让他摸了下，毛茸茸的感觉让他微微醒神。 “三林怎么我也要去啊。” 楚梦焚懒得搭理他抱怨的话，给他理了下衣衫，道：“约樊湘的那位你可能听说过她的名字。” “嗯？” “樊叶丽有印象吗？” 林相瞬间清醒再无半分睡意，当初能反杀裴红莲还是因为樊叶丽的事迹给他做的兜底，怎么印象不深呢，他问道：“樊湘、樊叶丽、樊山什么关系？”接着他加上句：“樊山海和樊山有关吧？” 楚梦焚笑了笑，带着林相下楼去，同时低声说了起来。 “樊家在山南算是一支遍及各地的世族，能开枝散叶至今，先师樊山海那一代功不可没。樊山即是樊家山字辈那一代的三位大玄气师联手建立的，可惜发扬光大的是他们的弟子流枫，于是世人只知樊山流家，世代稳居三席的三樊后人倒是鲜有名声流落在外。 “先师樊山海亦是樊家那一代的山字辈，是那一代的扛鼎之人，世人眼中再无余子，也不曾想到樊山与莫愁湖七代湖祝有这么一段渊源。 “也因为这段渊源，三樊往往都会把自家弟子拜入莫愁湖一二，因为莫愁湖里面姓樊的亦是不少。樊叶丽出自三樊中的樊山喜一脉，这一脉据说与樊篱神宫有所联系，也是樊叶丽产生夺舍妖族的想法由来。 “樊湘出自樊山玉一脉，与樊叶丽是堂姐妹关系，她这一次来阎浮提也是为了和那边联系，看能不能带回樊叶丽。” 林相想了下问道：“樊叶丽夺舍的哪一位妖族？” 楚梦焚扯了下嘴角：“蝎族中的王族磐姜花部。” 林相倒吸了一口凉气：“阎浮提有磐姜花部的蝎族？这一部族不都是在盛湖与中域的临界处聚居吗？” 他们已经走在街道上，许湫与樊湘走在前面带路，林相与楚梦焚走在后面，狸妖跟在林相旁边，听到林相惊讶的话，他回道：“小主有所不知，磐姜花部的蝎妖虽然因为天生天赋生下来就是人形，可他们依旧需要从低境历练至高境的。不然在靠近盛湖的那等地方，境界低的妖族根本不敢踏出部族所在范围，和部族里的那些药奴无甚区别的。” 楚梦焚道：“樊叶丽不知怎么从樊篱神宫那边打听到阎浮提这边有一家客居在此的磐姜花部蝎妖，所以就动了夺舍蝎妖的念头。 “毕竟生而人形的磐姜花蝎妖可以说是天生完美的人形态。人生来下或多或少有所缺陷，可在母胎完成由妖化人的磐姜花蝎妖确是每一处结构生而完美，先天极致，完全不需要后天的打磨，这等天资做修炼起步，是谁都要心动。 “可惜，她低估了磐姜花蝎妖天生的灵魂强大，让她功亏一篑，后面的事你也知道了，她借助初生蝎妖灵智尚且混沌，与对方签订了平等共生契约，后面妖族高境玄气师也奈何不得。只能让磐姜花部族出面把这一家接回盘江城。 “听樊湘联系的那位妖族所说，樊叶丽与她签订契约的蝎妖已经在其他妖族的陪伴下来到阎浮提了，今天过去就是看看这事怎么办的。” 莫愁湖一行人汇合了龚方来到阎浮提北面海道的平乐茶舍，一路上狸妖居然能跟龚方拌嘴，面对狸妖混迹出来的阴阳怪气，龚方给说得哑口无言也不见得红脸，狸妖一出当初龚方追杀他的闷气。 硫虹燕镜水湖出面是因为曾欠楚梦焚情，现在还清后，自然不会再掺和莫愁湖的事。许湫上前与昨天见过站在茶舍门口的蝎妖说了几句话，蝎妖点点头，带诸人穿过没有客人的冷清大堂，进入一间茶室。 第三百四十五章 樊湘与樊叶丽 茶室里面一对中年夫妇带着一位二十出头的俏丽少女坐在四方桌的一侧，中年夫妇神色略带几分复杂地看着垂首在两人中间的少女。进来的莫愁湖诸人他们只是微微点头示意。 中间坐着一位当日镜水湖上见过的蝎族大妖，他蝎尾闪烁暗紫光芒，身披黑色甲胄，双足、三对人手，中年男人的脸上带着几分尴尬地看着楚梦焚旁边的林相，这位大妖对面亦是坐着一位白色衣袍的中年男人。 龚方带着樊湘上前，拱手一礼：“莫愁湖龚方见过诸位。” 当日镜水湖上开口的蝎族大妖六只手一起拱手道：“蝎族蜜石部石岩，这位是磐姜花部的孔起殿下。”石岩向诸人介绍对面白衣中年男子的身份，竟然是一位王族大妖，能称为殿下，自是有蝎族共主的继承身份。 那对磐姜花部的蝎妖夫妇男的名为吕秀，女的是孔起的妹妹名为孔忆，樊叶丽夺舍的那位女孩随母亲姓，名为孔玉。 龚方也依次把莫愁湖的诸人介绍完毕，轮到林相时，石岩拱手道：“鲲仑殿下，当日镜水湖上多有得罪，还请原谅。” 林相客气道：“无须在意，身份立场不同，自然不会在意。”遂和楚梦焚、许湫坐在旁边的小桌上，旁听坐在主桌的龚方带着樊湘与对方协商。 孔起道：“既然我们过来了，说说你们这边的解决方案吧。我膝下无子，由于修炼功法缘由，今后亦是无子。我这一支如今只有我妹妹尚且育有一女，可我妹妹已经六十多岁了，磐姜花部的蝎女过了六十岁还没突破学徒位阶，将再无生育能力，孔玉是我这支仅存的血脉，如果你们给出的方案不够周全，我宁愿让她就这样结婚生子，延续我这代的血脉。” 龚方没有开口，樊湘道：“家主有言，三鼎境界的孔玉姐已经错过最佳的修炼时间，差了后面三鼎的强化经络脉穴，这等差异非太上伟力不可弥补。不过家里可以出一枚易经丹以及洗髓丹的主材血炼蕴草一株，若是这边能找到洗髓丹的其他药材，樊家可以无偿出手炼制。这样可以保证孔玉姐至少可以越过龙门。” 樊湘隐含的意思，大家都知道，七鼎初阶玄气师的寿命都有二百四十岁，完全有足够的时间孕育下一代，保证孔起这一脉的血脉传承不断绝。 樊湘这一脉是现今山南樊氏世族的家主，自然她的话有足够的信服力，孔起也没有让对方把药材丹药拿出来验对。他转而问道：“那怎么保证樊叶丽不会在离开玉儿身体后留下隐患？” 樊湘道：“可以先行立誓。” 孔方沉思片刻后道：“那你们跟樊叶丽谈吧。”说着用眼神示意了吕秀夫妇，孔忆俯身在孔玉耳边轻声道：“玉儿，把那位姐姐叫出来吧，我们和她说说话。” 孔玉垂着的头颅微微点了几下，脑后马尾晃动间，她抬起头对着室内诸人微微一笑，一股与刚刚不同的气质出现在孔玉身上。 孔玉即使一直低着头，也能看到她眼神呆滞地看着桌面，轮到樊叶丽的意识主宰身体后，眼珠的轮动、眉毛的颤抖，脸部肌肉的鼓胀都让人意识到，孔玉身体里的另一道意识出现了。 樊湘首先打招呼：“堂姐，我是樊琪悟的女儿樊湘。” 樊叶丽点点头：“二姑姑的女儿。” 樊湘道：“刚刚我们和孔起殿下的商讨相信堂姐你也已经听到了，不知道堂姐意下如何？” 樊叶丽淡声道：“孔玉你们安排得很周全，对于我呢？” 樊湘轻声道：“我今年十四岁三鼎顶峰，下月中旬十五岁，还有五年时间足够走到龙门前朝天一跃。之所以晚了绝世天才路线这么多，全然在于修习剑技游龙吟。 “家主的意思是，你结束与孔玉的平等共生契约后，对我施展夺舍法门，我俩齐心协力参悟大雷音剑，在龙门前一争高下，决定谁死谁活。 “我能拜入莫愁湖，自然资质不差，是有成龙潜力的。身体也在修习游龙吟的情况下，打熬得与堂姐当年习得大雷音剑前的身体类似，与堂姐灵魂亦是契合。 “不知堂姐可愿接受这个提议？” 樊湘的话让诸人脸色瞬变，孔起这些妖族是惊讶。许湫却是捂嘴，她不知道樊湘身上居然背负着这等任务，一想到失败的人就要灵魂湮灭，她下意识地看了眼林相。林相几人也好不到哪里去，不过林相看到孔玉后，倒是想到什么，沉浸在思绪中的他没有注意到许湫的那一眼。 孔玉的脸上露出几分冷笑，眼眸盯着樊湘道：“我说樊家怎会这么好心来救我，还是想从我手上拿到大雷音剑的剑法啊。” 樊湘神色宁定地道：“堂姐当年为以绝巅姿态重修灵玄之道，带走大雷音剑法后，族中发生了一些变故，以至于堂姐手上的大雷音剑成了当世最后一卷全篇。” 樊叶丽低呼一声：“怎会这样？” 樊湘道：“燕国开元十年南下灭东原国与一位太上结下因果，那位太上曾去樊山了结因果，流家损失惨重，樊家也是，大雷音剑就是在那里缺失的。” 听到这等秘闻，孔起脸色都有些波澜起伏，他没想到夺舍自己侄女的夺舍者身上又这等价码，可惜侄女的安危更重要，不然他定然是要坐地起价的。这也是樊湘敢直接说出来的缘由。 樊湘继续道：“堂姐可以先渡入玄气查看我这具身体情况，再做决定可好？”她把手腕伸出绯红衣袖，平平放在木桌上。 樊叶丽把手指搭在樊湘白皙的手腕上，渡入一丝玄气，仔细查看起这具身体来，她能夺舍磐姜花蝎妖自然有查看宿主身体的手段，同时让樊湘运转她修习的功法给她查看细微处，看来她确实心动了。 茶室内一时有些安静，楚梦焚拉住林相的手，在他手心写到：“樊湘能在身体里占据主动吗？”她没想到，只是依照心觉的意向把林相拉来，会听到这等劲爆的秘闻，她等不及回去询问林相二者的胜算孰高孰低，若是樊湘胜机不高，她宁愿阻止这场交易。 第三百四十六章 满级大佬血洗新手村 林相和楚梦焚都是隐约觉得对樊湘而言结果不坏，可是终究是需要事实来支撑自己预感的。他凝眉细细思索，刚刚听到他们说话时，自己已经有所想法，直到楚梦焚的询问，他想了下轻声道：“我需要去趟洗手间。” 林相出了茶室，在大堂伙计的带领下去了小隔间式的洗手间，他进入其中一间，艰难地凝聚玄气在空中刻下灵纹，布置出一个简易的屏蔽阵法。也是进了四鼎他才能在空气中以玄气聚纳灵气形成灵纹，不然他还真没办法。摸出贴身放置的柚叶瞬间进入至高天纠错群，直接在群聊里发布一则信息。 平安是福：“有群友知晓磐姜花部的蝎妖在母胎时，由妖化人后，灵魂是蝎妖形态还是人形？” 板鸭：“应当是根本为主，是蝎妖形态才对，不过没有实证。” 定一：“我倒是觉得是人形，九鼎妖王的灵魂可是化成人形了呢。磐姜花蝎妖的天生天赋在娘胎化形成人，完美无缺之人怎么会是蝎妖灵魂？” 狐火：“那问题来了，这样的蝎妖还是磐姜花蝎妖吗？还能统御蝎族吗？” 归一：“九鼎妖王可是妖？” 一红：“九鼎妖王的灵魂亦不是全然是人形，加之自己知晓由妖化人这个关节，知晓自己从何而来，自然是妖。” 竹石：“阎罗在那里？”那里不是哪里，说明对方猜到林相的位置。 林相心中一动，平安是福：“是的，在洗手间。” 竹石：“事关磐姜花部的隐私，我也在那里，我来寻你当面细谈。” 群聊炸开且不说，林相亦是有些惊讶，这是线下面基？会不会见光死啊？林相好慌的。林相瞥过群里七嘴八舌猜测竹石身份的议论，刚刚解除屏蔽阵法，灵纹散作灵气，洗手间外传来一个声音：“平安是福好啊，你好我好大家好啊。” 林相头上挂着几条黑线，你这接头暗号就不能高大上一点？不过声音怎么有些熟悉？ 推开门，入眼妖族一身褐色毛发，狼吻明显勾勒出几分笑意，黄色狼眼更微微弯起：“阎罗又遇到了呢。”来妖正是贝小小。 林相道：“竹石？” 贝小小点头。 林相脑海思绪一闪而过，自在观下让他把一些记忆串联起来。 “流水居，兵器铺，竹石，铸师，斑纹流水狈？贝先生是斑纹流水狈部族的妖？” 贝小小眼中的讶异一闪过，因为吃惊而睁大的瞳孔收敛成平时的模样，他道：“这就是九觉吗？见微知着。” 林相笑了笑，道：“贝先生，先说正事吧，时间紧迫。” “不用急，孔起还未来寻我，说明樊叶丽还在查看那位姑娘的身体。”他看到林相疑惑的眼神，径直解释道：“樊叶丽脱离孔玉身体后，为了保证没有隐患，孔起让我来做检查，毕竟灵魂一道上我在妖族还是颇有名气。” 林相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这是颇有名气？纠错群的大佬来这里都是满级大佬血洗新手村好吧。不过贝小小这么一解释倒是说清了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 贝小小自是看出林相表情里的也是，扯了下狼吻：“关于阎罗的那个问题，我可以确切地告诉阎罗，磐姜花部族的婴儿在怀胎六月后可以看见灵魂的形态，他们的灵魂亦是蝎妖形态，等越过龙门才会变成人形，依旧会有一个由妖化人的过程。因为当年也是我检查的二者间的平等契约，自然能知晓对方的灵魂样子。” 林相点点头：“这么说来磐姜花部族的由妖化人在龙门前并不是全然成人？不然灵魂不会出现与身体迥异的情况。” 贝小小道：“确实如此，不过为了表明蝎族王族的血统优秀，对外都是宣称全然化人的，那些未入龙门的蝎妖基本都很少在外行走，外人旁妖也无从知晓底细。这事关磐姜花部族的隐私，还望阎罗不要四处宣扬。” 林相拱手谢道：“多谢先生相告，我自会保密。茶室内还有人等我的回答，我先走一步，后面再聊。” 贝小小点点头，临末道：“想来这对阎罗的身魂理论亦是有所帮助，等阎罗的身魂理论可以公布时，我若有些疑惑，还望阎罗不吝赐教。” 林相手握在洗手间把手上，回首似笑非笑道：“贝先生也对我的身魂理论感兴趣？” 贝小小道：“能被昆仑冕下看上的人，身魂理论自有独到之处，加上板鸭天师对你的重视，不得不让人心生期待。” 林相道：“好，但有所问，知无不言。”遂开门出去，回到茶室，牵起楚梦焚的手心，在她手里写了一句话：“五五开。” 楚梦焚陷入纠结中，大雷音剑作为樊山秘剑，樊湘若能习得，加上与樊叶丽这番龙争虎斗，龙门都有望一跃而过，可二者竟是对半开的结果，让她心生疑虑，不知如何是好。下意识的，她握住林相的手，以此缓解心头的燥意。 林相轻轻在她手心划到：“樊湘明显是樊家用来谋划大雷音剑的容器，身体、功法、剑技都是以当初樊叶丽的标准来定制的，加上樊叶丽对夺舍一道的精深，樊叶丽胜机当在七成左右。可两个人的命灵是始终不同的，樊湘命灵与樊叶丽的差异、加之樊叶丽与孔玉身体纠缠这么多年，反而让樊湘有了能与樊叶丽一争高低的机会。”她俩的关系比当初林相红莲还更类似道心种魔，自然林相会更加详细地给楚梦焚说清二者的高低差异。 楚梦焚心思散乱，感受到林相划刻在手心的字迹，心思酥软并不让她失去基础判断：“樊湘能扳平胜机的根由是四木的身魂理论？”如果是没有实证的理论作为判断依据，即使理论来自林相，她也需要慎重一二，因为一些灵玄理论只可独用，不可广推。 林相回到：“有类似案例，我的理论对此也有些猜测与归纳总结，即使理论有所偏差，结合以往的事例还是可以得出樊湘与樊叶丽平分秋色的答案。” 第三百四十七章 又见道心种魔 楚梦焚放心不少，决定一切任凭樊湘做主，五成几率已经值得樊湘一搏了。她与林相左手五指相扣安静等待樊叶丽的检查结果。 樊湘此刻运转功法的声势比之前更大，一呼一吸间吐纳的灵气与浊气愈发浓厚。樊叶丽脸上亦是随之出现几分笑意，她自认凭借自己的夺舍经验以及身体与灵魂的契合，足足有七成的胜率。而且樊湘的容貌也比自己原来更为出色，这具年轻完美的身体非常适合自己。 樊叶丽收回手指颔首道：“堂妹的提议我可以接受。”谁都能看出她脸上隐含的笑意。 樊湘面色平静，看不出喜怒，道：“既然如此，今日就进行交易如何？” 樊叶丽点头：“我没意见。” 孔起道：“我也没意见，关于樊叶丽与玉儿灵魂分开一事，需要在我妖族的一位大师眼下进行可好？” 樊湘与樊叶丽、孔玉自然没有意见，于是四方开始以天地灵气起誓言，内容即是刚刚商议的内容，违约一则直接就是因果缠身灵气灌顶而死。 贝小小也给孔起这边的妖找来并立下誓言，石岩起身让开位置，贝小小坐下狼爪分别搭在樊叶丽与樊湘手腕上：“一心二用都可以做到吧？” 樊叶丽常年与孔玉纠缠自然没有问题，樊湘经受过专门的训练自然也可以在学徒位阶做到，瞧见两人应下后，贝小小道：“你俩以共梦术与我连接，以我意识的虚像世界为主构筑梦境，然后在其中开始解除契约与施展夺舍法门没问题吧？” 共梦术是入梦术的另一方向的阐述，用于生灵之间的意识沟通。樊叶丽与樊湘、孔玉自然都没有问题。 贝小小作为纠错群的地师，充足的技巧理论加上高境玄气师的修为，自然一心五用亦是没有问题。一心维持自己意识的虚像世界稳定，一心与樊湘沟通，一心与樊叶丽连接，一心与孔玉相通，剩下一心拉出一块冰板以入梦术沟通，把自己意识的虚像世界投影在冰板上。 贝小小构筑的虚像世界与此刻的茶室一般无二，唯一不同的在于四方桌上只有四个人。贝小小一侧、他对面是孔玉，樊叶丽与樊湘面面相对。 首先是樊叶丽与孔玉的平等共生契约，两个面容相似神却不似的女子之间出现一道绿色丝线勾连的符文，在两人意念的驱使下绿色符文在空中离散开来。孔玉面无表情的脸上泛出几分波澜，她把双手放在眼前似要看出朵花来，樊叶丽对着樊湘道：“现在该我们了。” 樊叶丽手印变换，音节急促，樊叶丽施展的夺舍法门正是樊山的各表一枝，她与樊湘将成为这具身体里各自的人格，并以此争夺对身体的绝对主宰权，从而湮灭对方，让自己跃龙门超脱。 淡红灵气流出现在虚像世界里的樊叶丽与樊湘之间，那是樊叶丽调动的灵气与樊湘身体里的玄气开始共鸣，开始在樊湘身体里镌刻一道道各表一枝的灵纹，这些灵纹落在虚像世界里即是缠绕在樊湘阳神上的枷锁。 看到这一幕，楚梦焚握紧林相的手，林相心中轻语：“道心种魔。混沌不分生死不明，阴阳两分混沌分明，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阴阳相生生生不息，道心魔种交替轮回，道炁魔气源源不绝。是道心种魔，亦是阴魂阳神，混元相成是性命双修之元神。”他说的是自己身魂理论，他见到今日这一幕，结合以往经历，原本只有模糊想法的身魂理论，终于浮现几分枝干脉络，思及初来此间说他与红莲的关系时，曾想到道心种魔大法，再看今朝身魂理论的脉络，竟然有几分因果轮回、一念成真的恍惚感。 等红线落定，樊湘与樊叶丽如同月老红线定情下的璧人，红光交映，烟霞自生，那是身体对阳神异样的回馈调整。虚像世界的贝小小道：“孔玉往左行，樊叶丽与樊湘往右行，如此结束这一场交易吧。” 贝小小左手正是孔玉的身子，右手是樊湘的身子。随着冰板影像的散去，孔玉缓缓睁开眼，如虚像世界里一般，下意识看向自己双手，然后右手狠狠地扇了自己一个耳光，猛然哭了出来，扑在旁边母亲的怀抱里呜咽道：“娘～我可以打自己了！我终于自由了……二十七年！二十七年……我终于梦醒了……” 孔忆微微扭头，用右手抹了下眼角，吕秀亦是眼睛酸涩。龚方从空间洞里拿出樊湘托他保管的易经丹与血炼蕴草递给孔起，孔起收下，樊湘此刻还未睁眼，想来她意识中正恶浪滔天。 孔起道：“既然如此，我们先走一步，后会有期。” “后会无期！”那是孔玉在孔忆怀里愤恨的声音，刚刚在意识的虚像世界，解除契约时，若不是事先立下誓言，她定要破坏樊叶丽的夺舍计划，现在自由了，心底的恨意再也不掩饰。 吕秀与石岩对莫愁湖其他人尴尬拱手一笑，龚方摇头示意不用在意。莫愁湖诸人的精力更多的落在樊湘身上，此刻她脸上已经有表情变换，双手亦是不规律的颤抖，龚方把手指搭在她眉心上，若是对方身体里的气机暴乱，他将第一时间击晕对方，让灵魂无法控制本能接管的身体，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自在观可以如林相一般以灵魂强压身体本能。 樊湘突兀睁眼，左眼赤红，右眼湛蓝，她嘴上一开一合说出话来：“你到底坚守着什么？你阳神里面藏着什么记忆啊，让我看一看好不好？” “与你无关！” “怎么会与我无关呢妹妹？你我可是一体的呀，若不敞开心扉，怎么能合二为一呢，还怎么参悟大雷音剑呢？” “悟剑不需要看这份记忆！” 楚梦焚轻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贝小小没有跟孔起等人离去，闻言他看向林相，贝小小可没林相那等身魂理论上的造诣，真让他解释倒不如让他去打铁。 第三百四十八章 各表一枝的破解方法 林相沉默片刻才说道：“从三魂立人来说，这具身体里面现在有两个识魂，一个命魂。原本的灵魂已经给各表一枝法门降为识魂，现在她俩即是争的灵魂之位，可争夺灵魂时，对命魂的掌控不可或缺，这般表现即是双方在争夺命魂控制权时，意识世界的对话透过命魂影响身体，让身体说出来，是不能完美控制身体的表现。” 贝小小敛着黄色狼眼问道：“从阴魂阳神来说呢？” 林相余光瞥了眼龚方道：“阴魂阳神我的研究还缺了些火候，还不能从这方面解释。” 贝小小明白，林相不想给龚方知晓他在身魂一道上的真实造诣，也不追问，转而道：“那我也走了，阎罗有空来店里坐坐。” 楚梦焚笑道：“后日就要去取刀，自会与先生有闲聊的机会。” 贝小小点头道：“湖祝还请下午来取刀，上午估计还不成。” 楚梦焚点头示意知晓，贝小小径直告辞离去。 “呀呀呀，你十一岁时还尿过床呀。”听得楚梦焚几人面面相觑。 那边樊湘身体吐露的话语也愈发离谱，开始从几岁尿床说起，林相知道樊叶丽是为了攻破樊湘的心神，取得第一次占据身体的胜利，故而选择翻看记忆来自曝其短，试图依靠樊湘面对众人时的羞愧心理来取得上风， 樊湘也不甘示弱，亦是在翻看对方记忆，双方控制身体说出的语句支离破碎，可尚能拼凑。 “你不也十岁尿、” “哇，你居然喜欢丘” “你喜欢你师兄、” “咦，你居然对你们湖祝有这个心、” 林相道：“落下一道可以从里面解开的屏蔽阵法，我们出去等待。” 龚方落下阵法后，林相几人立马走出茶室，描绘双方几岁写情书、喜欢过谁、嫉妒过谁的话语再也听不见。 楚梦焚等人脸上的尴尬亦是散去不少，楚梦焚吐出口气：“还好你跟来了，真要碰到刚刚那情况，我们呆在那里是不是对樊湘很不利？” 林相道：“毕竟她是身体主人，樊叶丽是光脚不怕穿鞋的，我们在那里时，樊湘心神崩溃的概率自然会高不少。”旁边几人点点头，林相转而交代起关于怎么帮助樊湘的事来。 林相想到当初在漩涡论坛拱火的第一个帖子就是在讨论樊山的各表一枝，今日再亲身经历，竟有几分冥冥中因果注定的感觉。 “【各表一枝】是从潜意识上影响宿主，让宿主错以为，他是隐藏的性格分裂。直到与宿主灵魂能一争高下，朱紫交竞，反客为主。 “破解的方法就是从心底认同这个人格的存在，从而在自己本身与命魂联系远超夺舍者的情况下，把夺舍者灵魂吞噬。 “现在麻烦的在于，樊湘的身体是按照樊叶丽为模板修炼的，与樊叶丽的灵魂契合亦是不差，所以樊叶丽会认为她胜算很大，足以获胜。 “所以我们保持与樊湘平日的互动与往常无二，让樊湘灵魂引发的逻辑行为成为日常生活中身体最为熟悉的状态，慢慢地蚕食樊叶丽因为夺舍法门占去的一部分命魂控制权，细水长流下，樊湘的胜机会逐步扩大。 “再有即是平日让她多研习硫师的共存之道，这对她接受樊叶丽引发的副人格有更好的效果。” 龚方点头道：“那这些樊叶丽知晓吗？我们需不需要想办法悄悄跟樊湘交代这些？” 林相想起以往苟在自在观形成的小空间里翻看红莲记忆的日子，道：“樊叶丽定是知晓大半，不过我们也没必要避开对方，因为当身体出于熟睡的状态时，也是命魂对身体主导最多的时候，她俩都会借着这个时候争夺命魂的控制，双方的记忆也会相互渗透。” 林相顿了下，想到刚刚茶室里樊叶丽的手段，他叮嘱道：“回去后樊湘要单独住一间房，屏蔽阵法也要镌刻上去，免得樊叶丽以梦话的形式，说出樊湘的隐私攻破她的心神。”其他人点头。 “在晚上争夺命魂控制权占上风的那一方，基本上即是第二日主导身体的人格。若是樊叶丽主导身体，在我们营造的樊湘所熟悉的氛围下，樊湘身体会自发地按照以往的本能行事，樊叶丽若是阻止，即是对身体本能的压制，二者的冲突可以间接加深命魂与樊湘的联系。” 许湫道：“能不能在樊湘主导身体时，长时间不睡觉加长磨合时间？” 林相微微摇头：“樊湘的命灵是苍行风，属于气门命灵，对身体本能的压制没有什么太强的作用，长时间不睡觉，反而容易引起身体与灵魂的冲突。” 楚梦焚揉着额角道：“这么说来，命魂即是个男人，樊湘与樊叶丽就将在这个男人面前上演二女争夫的戏码，博得欢心，才能结婚生子？”临末她嘀咕一句：“我讨厌二女争夫。” 林相耸了下肩膀：“差不多吧，不喜欢二女争夫的描述，倒不如说是两个漂亮姐姐诱拐小孩？” 楚梦焚白了他一眼：“就你会说，还有没有要交代的？” 林相摇了摇头道：“其他都没什么了，关键还是得看樊湘自己努力，不要去纠结当日主导身体的是哪个人格，我们一律按照樊湘对待即好。” 茶室外面陷入安静中，约莫过了半个时辰，茶室门打开了，樊湘面色平静地走了出来。诸人有林相事先的交代，自然迎上，龚方道：“樊湘感觉如何？” 樊湘眉眼有些无力地耸拉低垂，道：“堂姐已经平静下来了，我们先回去吧，我感觉很累。” 诸人走出茶舍，龚方拉着樊湘细细交代刚刚林相说的话，樊湘眸光落在前面的林相身上，复杂莫名。 回到客栈天色昏暗，大堂里面已经有不少人扯下茶果，吃起晚饭。莫愁湖诸人吃过饭，许湫自去与其他人交代樊湘的事，楚梦焚跟着林相去了他屋。 两只小猫依旧很怕生，不过楚梦焚倒是兴致勃勃地拿着一根肉条嘴上叫着‘金风玉露’对两小猫勾勾搭搭。林相清理沙盆、更换食水，忙完后，俩只小猫已经窝在楚梦焚怀里，这个揉一下，那个摸一下。 楚梦焚瞧到林相忙完，道：“四木说说那五五开怎么回事吧。” 第三百四十九章 愿闻其详(补昨晚) 林相点头，在藤椅另一端坐下，给楚梦焚倒上茶水，温热适口，开口说道：“这还是源于当初我被红莲夺舍时，对婴儿是否有真灵进行研究时收集的案例，后面纠错群也有相关的资料相互对照，我的身魂理论只是做出猜测总结的作用。 “三林有没有留意到贝小小投影时，虚像世界里孔玉和樊叶丽灵魂显露的样子有着几分相似，按照以往的夺舍重生案例，重生者、夺舍后水磨打熬得灵肉合一者，此身的形貌都会或多或少与原身相似。 “有不少案例更表明宿主的身体亦是会或多或少地影响到灵魂的形态，于是我特意在纠错群询问磐姜花部族初生婴儿的灵魂形态。 “从贝小小口中知晓孔玉在未入龙门时，灵魂形态是蝎妖，樊叶丽与孔玉在身体作为桥梁下，这么多年的纠缠双方灵魂都或多或少给对方影响，实际上樊叶丽与樊湘的身体之契合程度远不如她想象的那般高。 “因为樊家是按樊叶丽没夺舍孔玉时的状态来培养樊湘的，樊湘的身体与当初的樊叶丽灵魂自是契合，现在的话，经过与孔玉的纠缠，适配性已经下降了一大截，所有我说樊湘与樊叶丽的胜场是五五开。” 楚梦焚仔细思索一下，点点头认可了林相的说法，她垂眸道：“四木对身魂理论如此执着，是源于不知自己此身是灭杀生灵夺来，还是本就是四木应得之身？即使枪魁已经承认四木是此身主人？”超凡心觉的她结合林相之前跟她大致说的红莲夺舍一事，已经今日开口前的言语，自然能猜出林相心中那一处纠结所在。 林相沉默片刻，开口道：“如三林说的那样，我或许就是这样一个别扭的人吧。” 楚梦焚抬眼望着他道：“这样的四木我很喜欢。”红唇贝齿描出一个惊心动魄的笑容出来：“即使四木不干净，能有此般想法的四木我就很喜欢。” 林相回望楚梦焚，目光明澈，一字一句道：“承蒙姑娘的不嫌弃，我三生有幸才是。” 楚梦焚垂眸抚摸手中的猫，道：“实际上关于枪魁为何认为四木就是此身真灵正是源于赌先，关于赌先枪魁应当也是从莫愁湖这里做了深入了解，只是她没有详细地跟四木说过。” “愿闻其详。” “在赌先一论里面婴儿尚在母体的时候，分为没有真灵与真灵不显两个阶段。 “怀胎三月前是没有真灵的阶段，夺舍者上身亦是赌先。 “怀胎三月初步成人形后，外界的刺激都是在塑造这个婴儿的真灵，然后这个真灵在婴儿出生后，经后天环境的刺激慢慢显露出来。 “赌先是怀胎三月前，夺舍是怀胎三月后。生而知之之人即是怀胎三月前就已经在婴儿身上拥有真灵，他就是婴儿本身的真灵。” 林相记得自己问过林泳澄他当时在自己以为的海水里听到‘景天景地’是不是确有其名。 林泳澄告诉他，当时怀胎一个月时，林泳澄已经凭借大玄气师的修为察觉到身体的异样，自然和景蓝田说起自己怀孕一事，更说到了取名一事。林泳澄打趣说到‘景天景地’之名，景蓝田自是以‘琴瑟和鸣’定好名与字，之后九个月再无人在她身边谈及林相在娘胎时听到的字句。 当时他已经知道自己多半是此身的真灵，不过自己的穿越原因终究还是心头一个大疙瘩，让他试图从此身来源上寻到穿越的缘由。加之修行后，发现这个根由或许还会与自己的灵玄之道有关，自然更为努力钻研。林泳澄和阿喜亦是知晓一二，不过在她们自己确认林相是自己的孩子后，都听而任之，随林相自己折腾。 楚梦焚道：“四木心中有愧，为何裴红莲心中无愧？学人家不好吗？” “在我看来，若不按赌先论，是我灭杀一婴儿真灵，占据他人之位，是原罪。 “红莲上身时，她没灭杀婴儿真灵。不符合夺舍的基础论调，一灵灭一灵，自然心中无愧。后面放我一马时，也是坦然行事。 “若按赌先论，我即是身体真灵，她也没灭杀我，属于手中有刀尚未行凶，况且她未有过持刀行凶意，后面的事情也说明了这一点，她自然清白琉璃。 “可我不一样呀，赌先只是说法，难以实证，不解开这一节，以后怕是要成为我的心魔了，加之这与我的灵玄之道有些关系，自然不愿不闻不顾。” 楚梦焚笑了下：“那明天就去找明蘅青吧，让她赐火于我，顺便你和她深谈一下，早日整理出结果来，免得横这么大个疙瘩在心头，免得我天天看着都头疼，你可是我罩的人诶，能不能开心快乐点。”听到楚梦焚借由打趣口吻说出的关心话语，林相心头温暖，似有心花绽放。 楚梦焚起身放下小猫，伸手在林相脸上摸了一记，刚想回身，林相轻轻把她揽在怀里，两人靠坐在藤椅上。 楚梦焚能感受到林相略微炽热的呼吸：“三林调戏了人就跑，要不要这么渣？” 楚梦焚嘟囔道：“你管我。” “早上还说我该管的。” “那你把这张脸撕掉再管，还是你自己的脸好看点。” 林相呼吸一滞，遂引出一团清水覆盖在脸上，开始缓慢地揭开面具，双手正在脸上摆弄时，他只觉得身上一轻，楚梦焚起身道：“没错我就渣女，丑四木下次要占便宜记得先揭面，不然我才不给你占便宜。”遂嘻嘻哈哈地走出林相房间把门带上。 林相手顿在脸上不知道还继不继续解除面具，扯了下嘴角，还是把面具全部揭下，大大小小的皮质扔在手心清水里清洗干净，放在桌上阴干。藤椅对面的小猫明显给吓了一跳，若不是林相身上的气味无甚变化，指不定两小猫又要跳下藤椅缩角落里面。 等林相洗漱完毕躺在床上时，柚叶的波动急促起来，他已经大概猜到是板鸭的小窗。 第三百五十章 真香 果然，林相进入至高天后就收到板鸭的小窗，问及上午的事。林相大概地说了樊叶丽的事，让板鸭感慨连连，林相顺便问了下自己的解决方案有没有什么问题。 板鸭：“道友的解决方案很好，我是找不到需要修正的地方。” 平安是福：“不知天师有没有听过莫愁湖的赌先之论？”林相大致地描述了楚梦焚那番话。 板鸭：“实际上，夺舍重生至今都没有一个严格意义上的划分，主要还是因为没有一个合适的身魂理论以此作为依据，世人也只能按照普罗大众间盛行的普世价值观进行划分，这个划分在学术上确是错漏百出，这也是我对道友身魂理论如此期盼的缘由所在。有术无道，道德不立，天地混沌啊。” 平安是福：“天师抬举了，近日或许会有部分身魂理论总结出来，到时我会先传给天师掌眼。” 板鸭：“静候道友高论。” 两人就此结束聊天，林相放好柚叶亦是睡去。 翌日林相尚在洗漱，房间门忽的被敲响，林相含糊喊道：“谁啊。” “你大爷。”楚梦焚的声音。 林相听到是她，径直去开门，楚梦焚看到林相嘴里含着嚼叶的样子明显一愣，在他头上敲了记，迅速闪进门内：“也不怕给人瞧见你的样子。” 林相嘴里有嚼叶的浆汁，声音含糊道：“知道是你才没去戴面具。” 楚梦焚径直去藤椅坐下，顺手把藤椅角落的两只猫抱怀里：“快去洗漱吧，还等着你吃了早饭去神宫呢。” 等林相洗漱完，眉开眼笑地凑过来时，楚梦焚斜了他一眼：“笑这么猥琐干嘛？” “占便宜。” 听到这理直气壮的话语，楚梦焚脸颊微红，杏眸如水一般波光粼粼。她飞快地瞥了一眼桌上阴干的面具，道：“呵，难怪今天早上这么磨蹭，感情在这里等着我呢。” 林相已经靠近，她甚至能感到对方细微的呼吸：“我特意没戴面具的。”听到这话，楚梦焚脸色更加红润。 林相把两只小猫放到旁边，坐在藤椅另一边，伸出手轻轻搂住楚梦焚的腰身，和她在藤椅上拥在一起，两人双唇相触前她嘀咕道：“便宜你了。” 林相下楼时还在感谢阎罗灭度赋予他的悠长内息，两人这一吻居然缠绵到许湫上来叫人。楚梦焚瞧见林相嘴角的笑意，轻哼了一声，等他看来后，立马横了他一眼。 林相一本正经道：“快吃饭吧，还要去神宫呢。” 楚梦焚磨了下牙，终究忍住踹他一脚的冲动，许湫眸子微弯地走在旁边。 林相磨蹭的晚，申明那些人早已去往招募人手、筛选团员的地点办事；陈华一众跟随林相的学徒在妖族对外族敌意稍减的现在，亦是在阎浮提四处闲逛；莫愁湖的弟子要么和陈华那些人一般逛阎浮提，要么就呆在屋里整理一路而来的心得专心破境。至于樊湘，听许湫说她一大早就去了斗技室，想来是在练习大雷音剑。 狸妖百无聊赖地半躺在一根长条木凳上，斜斜依着支撑木柱，碧眼看到林相下来，立马屁颠屁颠地过来道：“小主今儿去哪呢？” “神宫。” 狸妖耳朵耸拉下来，又是个不能去的地儿，径直打个哈欠从旁边桌椅间背出一张木桌、小凳堆叠的包裹，道：“小主，我去摆摊算命发家致富，有事来洛道找我。”看到狸妖包裹上插的两张“铁口直断”“童叟无欺”幡子，林相揉了下额角，希望狸妖不要犯贪财的毛病，狸妖所谓的‘发家致富’光自己知道的都前科累累。 许湫瞧见两人都在安安静静地吃早餐，也起身告辞去看樊湘了。 吃过早饭，楚梦焚拉着林相出门，顺手从客栈外的小摊上买了一支甜果浆，紫红色的浆汁带着酸甜的口感，林相给揪着脸强喝了一口，眉头一直皱着，直到走出街道。 楚梦焚瞧见林相缓过那酸甜劲儿嬉笑道：“你还真不爱吃这种甜酸口感啊。” 林相道：“混合在一起有点适应不了。” 两人说着闲话往镜水湖行去，结果刚到镜水湖所在的湖畔广场就给人拦了下来。 秦出云一身湖绿裙裳双手叉腰拦在林相与楚梦焚面前，秦南袖与王琪笑着看她找林相麻烦。 “阎罗和燕国的人吃个饭这么难吗？邀请你两次了诶。” 听到秦出云这话，林相与楚梦焚对视一眼，他俩理解错了？秦南袖的邀请是代表燕国的人？不是代表她私人？ 林相硬着头皮道：“主要是最近事情比较多，难以得空。” 秦出云转了下眼珠也不穷追猛打，揽住旁边秦南袖的手，道：“袖袖上！” 若不是在大庭广众，秦南袖指不定要拧秦出云一记，这副放自家恶犬的口吻很让人想揍你啊。 秦南袖笑道：“燕国经受阎罗一剑的学徒都想请阎罗吃个饭感谢一番，如当日莫愁湖于流水居的聚餐一般，我们这些闲人也想来凑凑热闹，所以邀请的事就落到我头上了，第三次邀请阎罗可以不拒绝吗？拜托啦。”语调轻柔，丹凤眼流光溢彩，配上精致鹅蛋脸上的柳眉桃腮，竟然带上几分娇憨的意味。 林相这里没有看向楚梦焚，不过对方已经轻巧地在自己手心画了个‘可’字，于是他答应下来，约定明日晚间依旧是流水居聚餐。 听到林相的话，秦南袖眉目一弯，笑意盈盈。秦出云更是眉飞色舞，一副向她邀功的样子，瞧见林相对自己打量的目光，约莫知道自己给人做托的事儿给看出来了，也不含糊嬉笑道：“阎罗当初说过‘女人只会影响我拔剑的速度’，那现在阎罗还怎么说？”眸光笑盈盈落在林相与楚梦焚牵手的地方。 林相靠近楚梦焚耳边，轻轻地嗅了下，楚梦焚耳畔脖颈白皙的皮肤瞬间泛红。林相站直身子，看向同样脸色微红的秦出云三人，说了句：“真香。” 肉眼可见秦出云的脸色直接涨红，那是给气的。林相可不会留在这里触霉头，拉着楚梦焚一溜烟朝神宫跑去，身后传来秦出云的声音：“混蛋啊！” 第三百五十一章 传火 秦南袖与王琪面面相觑，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能用明晚吃饭好好收拾对方来安慰密友。 秦出云喋喋不休地道：“我一定要报复他！”说着她拉住秦南袖的手：“袖袖，呜呜呜，我的好袖袖！我一定帮你！一定帮你媳妇熬成婆！” 秦南袖黑着脸撒开衣袖，懒得搭理她。 楚梦焚给林相拉着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整个人半趴在林相身上：“四木真有你的，你可把人家气惨了。” 林相一本正经道：“三林身上确实很香啊。”听到这调笑的话语，楚梦焚面色红润地轻锤了他后背一记。 林相身上有红莲业火，两人无须通报就已经靠近神宫门前，明蘅青想来从神宫红莲业火上知道了林相的靠近，已经站在大门口笑吟吟地看着跑来的俩人。待两人靠近打趣道：“年轻就是好呀。” 楚梦焚顿足，扑闪眼睛道：“蘅青殿下难道会比我大很多吗？看起来也才比我大两三岁吧？” 明蘅青眸子落在一身黑色劲装的楚梦焚脸上，即使早已知晓林相应当会告诉楚梦焚自己的身份，可看到对方不施粉黛的脸上，配合不断眨巴的杏眸，容光竟然让自己心神微微失守，差点就要说出自己年岁，话语落到嘴边确是一句：“楚湖祝可是前来受火的？” 楚梦焚瞧见没套出话来，兴致缺缺地道：“对啊，刚好他突破了，所以就过来了。” 明蘅青对林相点了下头，侧身摆手一引：“请跟我来吧。”旋即转身，淡黄裙边在地上泛起一道波浪拂过青石地面，抬步把两人往神宫深处供奉神火的宫殿行去。 路过当初林相接受业火认主的天井时，林相看了一眼在空中静静燃烧的业火，他能感觉到自己和它的联系。 明蘅青在路上也在跟楚梦焚讲述神宫赐火是怎么一回事。 “湖祝当知晓世间火玄术中的火焰皆是寻常火焰，除了温度高低随境界高低有所变化，火焰的颜色、形态往往只与燃料有关。 “神宫所赐神火并非只赐予一丝火焰做种子与湖祝，还会赋予神火燃烧的规则给湖祝，让湖祝释放火玄术时可以直接使用规则引动灵气聚合成神火。 “在湖祝身体里的那一丝神火只是为了让湖祝能更好地把握神火的规则。” 楚梦焚道：“授人以渔？” 明蘅青道：“或者说传火更为贴切一点，从第一个用玄气引动灵气点燃火焰的人开始，人们传递的不是最初点燃的那束火焰，而是点燃那束火焰的方法。神宫亦是如此，每一位来到神宫请求赐火的玄气师，神宫往往都不会拒绝，有火就有生灵，生生不息，神火不熄，即使神宫倾颓，神火依旧会在一地静默燃烧等待下一座神宫立起，建立当地的秩序。” “赐火与主火谁为主？”楚梦焚反问。 “大海无量，海纳百川。”明蘅青回道。 言谈间，三人已经来到供奉神火的宫殿，明蘅青拿出那天林相给的红莲标记，楚梦焚瞥了一眼那个形状，明蘅青道：“赐火一事不用阎罗的参与，不过阎罗可以旁观。” 林相上次就知道赐火一事不用自己参与，自己前来只是为了和她洽谈那些前人对此间天地看法所留下的记录。 明蘅青凭借标记联系到至高天中的那团红莲业火，如林相一般她捻出一缕暗红火焰，缠绕在纤细的右手食指尖，她伸出指尖往盘膝而坐的楚梦焚眉心点去：“湖祝凝神，红莲业火将透过眉心，透过识海与你的阳神相合，你需要把它吸纳入阳脉，以自身功法运转一周天，若是没有异样将表明赐火成功。” 盘坐在蒲团上的楚梦焚在红莲业火进入眉心后，闭上眼睛运转起功法来。林相问道：“就这么简单？”语气里透着一股我上我也行的意味。 明蘅青狐狸眼扫了他一眼，媚态横生：“先以标记联系到红莲业火，再与之沟通是为传火，需要它压抑自身温度，再由虚转实，让它与此间灵气协同，让楚湖祝能从眉心把它摄入识海。看着是简单，操作起来无比麻烦。” 林相笑了下道：“是我眼拙了。蘅青殿下前几日曾说过，如果我愿意，殿下可用前人之感悟与我交流见天地一节，不知这话今日还作数吗？” 明蘅青笑，狐狸眼水盈盈的，如月牙落湖水：“那阎罗请随我来吧，毕竟阎罗愿与我交谈想来是自有困惑，还不能作为立道之论，若是给湖祝听去会乱其一二道途对吧？” 林相点头，刚想去楚梦焚身前用纸张留言，对方已经睁开眼睛：“你去吧，我在外面等你。”林相想到她也有玲珑玄术，一心七用自不在话下：“好，后面可以说时，再跟你说今日的言谈。” 楚梦焚颔首以应，待林相明蘅青消失在宫殿门口，她闭上眸子继续引着那一团热流缓慢的周转阳神全身。 两人直接来到当日林相接受红莲业火认主的天井旁的雨廊中，各自坐在长廊两侧可依靠的红木雕花栏杆上。明蘅青手一引，风灵气卷着一张茶桌一壶茶出现在雨廊中：“这里有红莲业火，不虞外人旁妖可以听到你我话语，还请放心。” 林相道：“今日之言，只落你我口中，最多日后我再告知楚梦焚，言语只存你我三人之间，外人旁妖再无人知晓。婆俞在上，天则为鉴，若违此言，身魂俱灭。” 明蘅青神色一肃，她知晓这是林相表明的态度，于是依照林相的誓词依葫芦画瓢地再来一遍，临末笑道：“阎罗和湖祝的感情真好。” 林相笑了下，转而道：“我可以说与我对此间天地、我的身魂理论给殿下听，不过在这之前我想看看历代暮子对此间天地的论述记录再告知殿下，不知殿下可否愿意？如若怕我违背此言，可以先行起誓。” 明蘅青看着林相道：“无须起誓，蘅青信得过阎罗。” “那历代暮子的手稿记录，不知殿下何时可以给我？” 第三百五十二章 一代暮子子乐 明蘅青眼眸微弯：“现在就可以。”瞧见林相疑惑的眼神，她笑道：“我自小就爱看这些内容，加上记忆力也是不差，自然可以现在就交与阎罗。” 她手指一引，一叠白纸出现在茶桌上，一手以灵气控扼墨笔落于纸上，一手落在自己眉心玄气升腾。林相知道对方这是对自己用梦境回溯记忆，并把其中内容具现在纸张上，知晓要等待一会儿时间，他遂轻轻地啜饮茶汤。 明蘅青以灵气操纵的墨笔开始在白纸上写字，等写满一张，那张纸就自行飘到林相这一侧来，林相也跟着拿起来。 明蘅青是先从第一代暮子留下的记录书写的，看到林相正在看第一张，明蘅青道：“这是第一代暮子留下的记录，万年前的字体与此间有所不同，暮修会也只是破译了部分。阎罗若有不识得的，可以问我，知无不言。” 林相落眼其上，眼睛微微一缩，纸张上面的字是繁体，还是大篆！ 第一代暮子竟然是春秋战国、甚至之前的人物，只有那个时代才流行使用大篆。 林相前世虽热衷于极限运动，可一些文物鉴赏之类的事亦是会参与一二，加之古代演义、野史记载的那些飞天遁地、力拔山兮的人物，让他不得不畅想若是古代真有那般人物，一些高难度的花样动作做起来怕是轻而易举吧？这样也让他或多或少有些古文功底。 在他父亲知道后，为了让林相有几分高雅情趣，免得代替他出席一些场合时，遇到别人说什么他听不懂，可自己说的别人都能懂一二的尴尬场景，他更是直接让林相去专门学了古文一节。所以林相对字形演变还是了解一二，能连蒙带猜地解出其中的一些字体，加上明蘅青也把暮修会破译的文字以小字标注在下面，林相通篇看下来竟然能读懂个七七八八。 大部分是第一代暮子子乐以生而知之来到此间，对此间天地各种猜测臆测，以及对当时一些事物的记载。 “……此间是如庄周所说的蝶梦之境，还是本就存在？不然为何此间语言与我之言语如此类似？（我可没那等古文积累，就用白话来行文了哈） “想不到以阴阳家之学说竟能走到宗师之境，那些阴阳家流传的符咒在我以宗师之境描绘后，竟然真能引动此间天地反应。明明天有十日，月有三轮，如此也能以阴阳相解？ “莫不是真有夸父逐日、后羿射日之事？连山归藏之书？绝天地通确有其事？ “以阴阳家学说成就宗师后，再难进一步，想来是与此间天地有所不合？或是再深究下去，此梦当醒来？ “于是我做了个决定，要把自己知晓的一切流传下来，若是此间天地与我道不合，那我就把此间天地更易为我想要的模样，一千三百年的时间足够我等待期开花结果。 “若此间是庄周梦蝶，那我以蝶梦庄周，由虚化实，蝶与庄周皆长存。” 看到这里林相忽然有些明白暮修会的由来，想不到竟然是源于一位先贤的尝试。更让林相惊讶的是，原来万年前浮明大陆的语言就和前世类似，而且那时天空竟然有十个太阳，三个月亮！可林相记得很清楚，这几千年的历史里天上一日一月。 “阎罗能读懂？”明蘅青一直有留意林相的神色，包括林相看到纸张时，自在观也不能压制的那一缩眼也给她瞧了去，林相的神色一直是思索的模样，不是思索字体意思，而是那种思索字句意思的模样，不由得让明蘅青做出这等询问。 林相点点头：“略懂。” “阎罗可否告知？” 林相自然可以告诉对方，毕竟对方提供了这份资料，至于为何明蘅青会来请教林相，全在于子乐留下的一些文字全是用的古意。 比如‘酷’这个字，本意是指酒味浓厚，后面引申成刑罚重烈，之后再作引申，酷的本意基本很少用到。后面几代暮子用的酷，往往都是指‘好酷’‘炫酷’这一类的含义，在此间的传播也就少了字义引申的演变，自然以现在均国语去解析子乐的手稿变得异常艰难。 林相看着第一代暮子在宗师境界时遇到那一代的昆仑太上与那位冕下交流后，子乐确信昆仑之名古来有之，已经不可考据出处，也不知是前世之名照应此间，还是此间之名传入前世。加之那位昆仑有说过，昆仑之名的来历与子乐初到此间接触的浮明语一样，都是同根同源的。可子乐的观察与后面几代暮子的收集，都告诉他们此间之前并无自己所来之地的人。 对于子乐创立暮修会的想法，那位冕下仅仅是说了句：“有趣。”能引起这等巨擘的注视，子乐自然愿意走下去，他开始在山北极西荒漠之地宣扬诸子百家的学说，期间对天地的记录思考；另一边林相跟明蘅青讲解自己能读懂的部分。 一代暮子来到此间的第八百年他成功迈入太上境界，那一天起月亮少了一轮，太阳少了一轮。这等景象自然引起不少恐慌，于是子乐在暮修会里讲了天狗吞噬日月的故事。 此后第一个千年他遇到了另一位生而知之的婴儿，据他一代暮子子乐所说，那是成就太上之境后的第一次心血来潮，总觉得去往此地会遇到什么。然后，他来了，第一眼就落在那对夫妇怀中疑惑看此间的婴儿身上。 当时的山北西地是战乱之地，有人愿意庇佑，那对夫妇自然也愿意跟随子乐来到暮修会站稳脚跟的西海城定居，那位生而知之的孩子即是二代暮子方秀安。 林相拿起方秀安的记录与子乐的记录对照着看，顺便跟明蘅青讲解其中内容。 “竟然遇到老祖宗级别的人物，吓死我了，不过想到我方秀安成就太上后也能来一句‘手握日月摘星辰，世间无我这般人’，不错不错，顿时排面满满啊，毕竟老头子都能弄掉一个月亮一枚太阳，我怎么也能做到吧。” 第三百五十三章 识符的开始 看到方秀安与子乐的冲突矛盾，不由得林相笑得开怀，方秀安自然有过对子乐的挣扎，可惜打也打不过，在确信此间孤立无援，妖族横行后，终究还是选择与子乐报团取暖。那时的山北西面是东面人族王朝口中的蛮荒之地，妖族横行，他一宗师虽横行无忌，可依旧不如在子乐的庇佑下来得恣意妄为。 “这顽固老头，跟他说阴阳家早就没落了，是儒家当道还不信？况且儒家不也跟其他学家一起进了故纸堆了吗？搞什么封建啊，真落后。 “呜呜呜，我为什么不好好学历史，不然我就能告诉他封建王朝怎么破灭的，给老古董问到了怎么办？怎么这里没有度娘啊，度娘，我好想你，呜呜呜。 “我觉得死活拉扯到宗师的我怕是活不过这老头，干脆还是老思路科教兴国吧，还把科技树开起来，加油，方秀安，你可以说‘此间要有网’的男人！” 然后子乐来到此间的第一千八百年，天空中的月亮又少了一枚，太阳也是少了一枚，而山北西地的天狗食日月的传说已经广为流传。更为诡异的是，剩下八枚太阳在那一日不是各自渐渐隐没在云层中，然后消失不见，而是次第轮动由东向西落下，第二日时，东方红日升，只有一枚太阳。 此等场景子乐与方秀安都确信他们在山北以暮修会传播的前世种种，经由千余年的传播，遍及浮明流传天下，在山北开始根深蒂固认为是常识的事，真的影响到了此间天地。后面方秀安对为何自己不能成道太上，子乐可以的缘由做过一些猜测与验证。 “……或许是因为老祖宗那个时代尚有鬼神之说？从而对一些玄之又玄的论述接受得比我这二十一世纪，整顿职场的蛋蛋后要更快？” 很多猜测，只有这一点让林相心头微动，这和他自己的猜测有所类似。也让他稍稍明了为何此间很少流传之前十日三月的事，八九千年前的事，太上亦是枯骨一冢，哪能记载得这么清晰呢？可是那些曾经对此描述的奇闻怪谈，林相再不敢当做他人臆想之物，也让他有些相信婆俞创世的神话故事，因为子乐来时也提过这个故事的流传。 方秀安只活了九百三十六岁，超过了宗师初阶九百岁的平均寿命，临死前他把鼓捣出的识符基础版，以及自己观测的灵气行为记录等数据交给子乐保管。子乐经过方秀安几百年的熏陶，也能理解方秀安所说的一切，开始接手方秀安未完成的联网一事。他试图对此间天地以另一个方式去解读，他已经结合方秀安收集的数据做出此间唯心的看法，所以打算看看另一种方式能否让自己找到继续突破的契机。 从当时子乐留下的记录来看，子乐已经相信方秀安说的那部历史，更相信此间与前世的不同，因为此间有超凡，定然会是另一种结果。 方秀安临死前做出一个猜测，子乐第二个千年会遇到另一位引发子乐心血来潮的生而知之的人。 因为方秀安有收集过相关的数据，子乐之前也有生而知之的人，可那些生而知之的人是当时兴起的夺舍重生人士造就的意外。 唯有两例意外，其一是山南某地之人在山北新生，知晓远方有这么一个地方存在，可惜是凡人，难以远足只以为那是梦中臆景。暮修会来到那座靠着西漠的小镇，听说了这个故事，报告呈递给当时暮修会的执掌者方秀安，方秀安意识到或许自己与子乐不是单独的个例，应当还有其他穿越者才对。 于是在暮修会与子乐太上的伟力下，找到第二位生而知之的人，是从与子乐、方秀安不一样的地方跨界而来的人。第二例并没有引起子乐的心血来潮，方秀安就猜测子乐的第二个千年会不会也有一个来自同一个地方生而知之的人引发他的心血来潮？若是有，说明此间天地的面纱比他和子乐想象的还要深重。 在方秀安看来，若是穿越即是主角论，那么自己怎么会碰到子乐这个人间大魔头？是不是此间一直在做从同一个地方拉人的事？ 带着方秀安的疑问，子乐走过后面几十年，第二个千年，子乐果然如方秀安所说的一般心血来潮，见到第三位生而知之的人。依旧是男婴，依旧是从子乐、方秀安的那个世界过来，唯一不同的在于，时间。 三代暮子齐开所在的年代比方秀安更为靠近子乐，那一年西南地区的大地震，齐开正是在灾难中来到此间。齐开比方秀安学识更为精深，当时在西南地区做科研任务，然后遇上灾难来到此间。 林相看到这里想及当初从阿喜口中听到三代暮子与二代暮子话语时做出的看法，与此刻暮修会前三代暮子的时间一对照，确实是不分时间拉人啊。 对于方秀安留下的资料，齐开无比感谢，以他的学识能力，在结合此间的大量数据下，终于成功地研制出初代识符，在暮修会布及的区域成功并网，虽然其中的原理他也说不清，如同发明灯泡的那位一样，只是把一些此间原有的东西归纳整理后，弄出类似前世互联网的存在。 暮修会也因此在山北西地获得了飞跃性的发展。更重要的是，齐开做出更大胆的猜测，他认为是子乐在此地传播自己熟知的文化，从而有了一次次拉人的情况，也是方秀安还有自己来到此间的缘由所在。 “……来到此间我才真切地意识到，知道的越多越无知这句话多么正确，很可惜自己不是物理学最前沿的那一批人，不过即使他们来了，遇到这里的情况也会抓瞎吧？ “光是空间玄术的概念就是前世难以解读的存在，我能感受到风灵气有参与其中，也知道自己做出这样的手势、发出这样的音节，玄气进行这样的震颤，就能撕裂空间，让物体或者自己出现在其他地方。” 第三百五十四章 空间与时间 齐开对空间玄术进行了深入的分析，确信空间玄术是由风灵气产生催发的，具体缘由他做了一个猜测。 “子乐先生说过，天地间充满寻常人看不见的灵气，除非修有特殊的感知玄术，掌握吐纳法门，否则这些灵气只会如空气中的氧气与二氧化碳的比例衰减一样，没有特定的手段是没法观测衡量的。 “看不见的灵气进行聚合重组形成特定的结构，这些结构再衍生成可以看见的物质。听起来很像是弦论，可是它确实不是，就拿最简单的引力来说，此间真的是越重的物体掉落的速度越快。子乐先生也曾腾空去看云彩背后，若不是时刻警醒他留在我这里的标记，他差点迷失在天空中。看来我们并不是生活在一颗星球上面？虽然早有预计，可真做出判断时，还是有些失落，那为什么大地有曲度呢？曲度的意义在哪里？ “这种表面上看起来和前世没有区别的东西，深究下去完全充满魔幻与荒谬。像是不高明的画师随手画了一张清明上河图，告诉所有人当时的宋朝各处都是这个模样。” 看到这里林相倒是若有所思，轻轻地敲了敲额头三下，问道：“蘅青殿下，暮修会后来有对天空深处观测探索吗？” 明蘅青狐狸眼微微一敛回忆道：“暮修会没有，不过神宫有从飞妖那里收集一些数据。据那些居住在云层里的飞妖所说，湛蓝天空的高远处实际上是连成一片的蓝光云彩。越过那些云彩，又是白茫茫的云海，从来没有飞妖能找到云海尽头，深入云海的飞妖从来没有回返过的，即使一二回返的飞妖也没有寻到云层的终点，据说他们一直在云海中漫游，云比靠近地面的区域更为浓郁，如同白茫茫的大雾，看不清前后左右。” 林相听得若有所思，拱手一谢，继续低头阅读。 “……不可否认，灵气组成了此间万物。所以作为能直接作用在天地间各种灵气上的风灵气，它也是最能实现空间玄术的灵气。 “把天地灵气换做水，我们生活在水里面，水有淡水、咸水、红水、绿水……风灵气即是空气，用空气把身前的水扫开形成真空，身前身后来自水的压强就把自己往真空中推，骤然拔升的速度落在天地间像是瞬移、空间跳动，所以有了空间玄术。 “空间还能有所理解，可是时间又该如何去解释？” “这里的那些时间玄术在我看来应当用因果解释才更为准确才是，只是我们受限于这个身体，不得不那时间这个东西来描述一些事物变化。不过照我这个推论走下去，拉普拉斯妖可能真的会存在？来到这里还叫什么拉普拉斯妖，咱们就决定了，它叫河洛妖，洛图河书多有排面。 “可是，灵气至今也无法观测，是不是真的有压强我也不能确定，玄术释放中完全没办法控制的变量让可复现变得异常艰难。 “技艺精湛的剑师可以劈出完全相同的两剑，可同样的发力方式、剑器、功法等因素，落在另一人身上，又是截然不同的结果。 “我和二代或许都是因为这种疑问导致的冲突，让我和他都止步在宗师吧？不过我厉害点，倒是突破到了宗师高阶。人形boom弹，哎，又是个无法解释的东西。 “对此间的猜测，我所熟知的理论里面也许只有一个多宇宙论能似是而非地解释吧。可是它怎么解释那十轮太阳与三轮明月的变化呢？ “以至于，关于子乐先生说的庄周梦蝶，蝶梦庄周一论，我也分不清是先生这只蝴蝶造就的世界太过真实，让此间不断把庄周那里的东西吸引过来，直至此间与庄周所在之地一般无二。 “还是，此间就是一场唯心的梦境，越相信越真实，越怀疑……越不能入太上。说到这里，我跟子乐先生提出一个设想……” 看到齐开的最后句话，林相抿了下唇：“越相信越真实……三魂立人……”他在子乐的记录里找到齐开说的设想。 “……当下一个同样类似的人来到此间后，一定要构筑一个梦境，让他在梦中渡过前面几年，逐步接受此间的存在，从而三观不再根深蒂固，成为宗师入太上的枷锁。” 可惜，这个梦境是齐开布置的，并不是子乐出手。 齐开研制出识符，借助暮修会悄悄影响西地诸国的发展，让暮修会的文化深入其间，曾上演过子乐经历的百家争鸣之事，可惜子乐依旧没有成功在太上一境再迈出一步，坐化于三千岁，临终前告知齐开以宗师高阶的修为施展梦境的方法，并隐约卦出那位生而知之的人所在位置，留下他对此间的最后一卦【万般归寂，当修此身】，也定下此为暮修会行事的宗旨，并正式把什么故乡会、华夏会这类称呼的组织更名为‘暮修会’，满怀遗憾随风而去。 齐开找到第四代暮子，并在对方尚在娘胎时构筑了梦境，让他以为这是一场梦。可惜，齐开精力全然落在识符研制以及对天地的解读上面，并没有深入学习过梦境玄术，他没有成功维持住梦境，导致四代暮子冯禧一生都在纠结，真焉？幻焉？如真似幻焉？ 不过，也是这份痴意，四代暮子竟然短短六十载游历天下，破境入宗师，回返暮修会接手齐开苦苦支撑的一切，并告诉齐开，同为故乡人，姑且相信齐开所说的一切，下个千年真有类似的人存在，他会出手构筑梦境。齐开闻言，含笑而死。 冯禧成为暮修会首领后，精研身魂一道，一生在真幻挣扎的他，想要知道这是不是一场梦。这竟然让他从九鼎初阶一步走到九鼎顶峰，宗师绝巅之境。若不是堪不破真幻之别，或许他可以入太上也不一定。 精研身魂一道的他，对于夺舍重生投入比前面几代暮子更多的热情，他试图以人见天地，把握住人的真实，从而窥破天地的真实。这与林相想的不谋而合。 第三百五十五章 我非我 “……前面几代暮子最大的疏漏在于，他们认为自己前世所在之地没有灵魂存在，故让自己陷入樊笼而不自觉。 “可来到此间夺舍重生的存在不得不让人相信，灵魂存在。或许，前世我等凡夫俗子只是缺少了观测其存在手段？这一点可以作为五代的梦境构筑基础。 “至于子乐先生，大概是鬼神不曾禁绝的时代，让他有了入太上的机会吧？” 冯禧有宗师绝巅的修为，与天地灵气的结合更为细腻，自然心血来潮比齐开方秀安来得精准，也让他成功蹲守到五代暮子的所在。 “这日忽的心血来潮，往南行走月余，在一山下小镇偶遇一对新婚夫妇，冥冥中的感觉告诉我，这既是五代的所在。 “新娘怀胎才月余，也让我有了充足的筑梦机会，更让我观测到一些不曾见过的东西。 “我以阵法结成场域，把笼罩这对夫妇十月，维持其生机，方便我以外界刺激对胎儿的真灵进行塑造。 “结果怀胎月余的胎儿竟然没有半分真灵存在！” 看到这里林相双手一震，自在观也不能压抑住本能的反应。子乐之后的暮子都以简体字记录，与此时的均国字相差无二，所以明蘅青亦是看过此节。她看到林相的反应后，轻轻道：“赌先一论，即是四代暮子率先提出的。” 林相喝了一口茶水，泛凉的口感让他神智微微宁定，继续看了下去。 “……说实话，对于三代暮子，我是很佩服的，毕竟我从小就是学习不好的孩子，面对别人家的孩子除了想打一顿，还是想打一顿。 “也让知晓这个现象的我，无比的希望他就在我身边，可以解答我的疑惑。怀胎月余的胎儿没有真灵，那生而知之的我是不是也和现在一样？ “所以我非我？” 林相知道冯禧这一个疑问的意思。 前一个‘我’是指冯禧此间主导身体的意识，后一个‘我’是指他所以为的从前世穿越而来的自己。 若是穿越而来，那此刻怀胎月余的胎儿上面应该有真灵存在才是，可现在没有。 这也是林相来到此间时，板鸭等人会争论婴儿真灵是否存在的缘由。 有如冯禧一般靠精研身魂一道修来的玄妙术法观测，可都没有成功观测到尚在母体中的婴儿真灵存在。都是在婴儿离体后才有观测到真灵存在的迹象，如莫愁湖的点灵法门。 至于其他观测到的记录，都是夺舍重生者的情况，对生而知之者尚在娘胎中的观测记录，暮修会这份记录是林相见过的第一份。也只有这种有心血来潮能大概蹲点的生而知之者才能提供这一手资料。 “怀着对此间天地、自己来历的疑问，我对五代的诞生愈发细心起来，甚至为了维持这对夫妇的健康，每天都用灵气冲刷他们的身体。 “终于在怀胎二月，胎儿有初步人形时，我察觉到了真灵潜伏的存在。不同于重生者，进入母体就能察觉到的真灵波动。也不同于夺舍胎儿者，真灵波动与母体有些不协调。 “五代的真灵与他娘亲的真灵波动异常协调。 “在怀胎三月后，我已经可以察觉到五代对外界的刺激，我开始构筑梦境，不断地以外界刺激，让五代在梦境里有了灵魂可以存在的概念。 “很幸运，从五代散逸的思维涟漪来看，五代是个死宅，看过不少穿越的小说，对于穿越接受的很快，我要做的即是让他不要受到前世经历的束缚。” 那时亦是孩童前六年不得修习玄气，也给了为五代暮子李希平适应冯禧构筑的梦境留了充足的时间。李希平的名字是冯禧从那对夫妇口中得来的，他以玄术构筑梦境，让那对夫妇以为自己孩子是随玄气师修行去了。 李希平真实醒来时，以为自己果真穿越，之前构筑的梦境是这个孩童于此间的经历，似极了他看过的小说。 山村小子受到高人青睐，来到此间修行，惊讶发现前人有遗产留下，借着前世的熟悉，他一步步在暮修会取得权与力，甚至出现了第一例暮子娶修女的事迹。终于，他以绝巅宗师境界站到了冯禧面前，冯禧告知了他这一切。 李希平在成就宗师前已经或多或少的察知到这一切的存在，经由冯禧的解释，他终于扫清疑惑，从而破境成太上，暮修会诞生第二位太上。 时岁，五百七十二。 冯禧问及他对此间天地看法时，李希平道：“此间当是真实，越相信越存在。”还有当初明蘅青对林相说的一念一界生灭之话语。 李希平对于天地的思考，是以此间为真实出发的，冯禧得不到能让自己解脱的答案。在李希平的第一个千年，冯禧与李希平再次寻到生而知之的存在，他们做出了同样的观测结果。 冯禧还想构筑梦境时，李希平道：“冯师，这条路走到最后，最多和我一样成为太上初阶就止步了，路断了。真要识得天地真面目，尚需后来者自己趟出一条路来。” 苍老的冯禧收回玄气缠绕的手，结束聚纳的浩荡灵气，他和李希平把这对愿意直接去暮修会所在地的夫妇带走，迎来了六代暮子吴憾的出生。 冯禧站在宗师绝巅尚有两百多年可活，在吴憾长大后，暮修会也迎来三位老乡同存的时代。吴憾在前世是一位比齐开更为拔尖的存在，在最前沿的学术领域深造，结果殒没于敌国的暗杀，来到此间。也因此他竟然没有成就宗师，一生止步八鼎大玄气师初阶，在冯禧坐化两百多年后亦是随之死去。 可吴憾留下的是比齐开更为丰厚的记录，前世高才情人士厉害的在于同样的信息，人家就是可以通过自己的方法进行归纳总结，从而发现其中隐含的一些规律。 吴憾结合冯禧、李希平的经历，还有暮修会收集的海量数据做出对此间天地的判断。 第三百五十六章 吴憾 “……多宇宙论你们听说过吧？很好，那我就能说了。或许我们不是穿越，而是在另一个宇宙维度、就是这里，初生的孩子里面刚好有与我们在前世身死前类似的灵魂波动，从而让我们的记忆以此间熟悉的生而知之的方式灌注给婴儿，造成了类似穿越的现象。也就是冯师说的赌先。 “前世有没有灵魂我们无从知晓，此间确实真的有灵魂的存在，这只是我对我们为什么会来到此间的猜测。 “在我看来，李师说的一念一界生灭比我的猜测还来得离奇诡谲，然而就我看来，也许此间真是如此。 “应当是某一存在一念生灭的世界，只是那个存在太过强悍，远超李师此刻的太上境界，所以可以做到一梦成真，并把梦中事物投影在我们那里。所以在子乐先生到来时就有了昆仑之名、类似我们母语的浮明语、十个太阳的传说种种类似与不类似的东西。那些不类似的东西如三个月亮或许即是其他地方在此间的投影。 “既然投影就有联系，有联系就可以相互影响，所以有了后来的四季分明、天上日月等变化。 “甚至在齐开先生时，应当归入因果一论的时间玄术也有所分化。 “让一处伤势恢复至原先的模样，李师的详细观测表明这并不是加快身体组织增生而达到的修复，而是从之前未曾受伤的那处状态里以太上伟力固定住这个状态，把此刻受伤的状态覆盖掉。这种救急式的玄术消耗的玄气与灵气太过磅礴，在归入时间玄术时，能看到因果上的颠覆，可以说因果的存在远不如其他时空、命运的所占据的比例高。 “而李师以太上伟力做出的周身一丈内时间缓慢玄术，明显是带着因果关系，只不过因到果的时间是有所放慢，从而在李师不受影响的情况下混淆‘因’‘果’的联系，出现因果上的紊乱，可大体上依旧是可以归入因果一道的。 “时间与因果之间的分野已经有所表现，可根子上还是有些联系，甚至单单的时间依旧受限于因果的描述，却没有齐开先生那时联系得如此紧密。 “时间是用在因果颠覆时的描述，在因果颠覆中，作用的不光单单只有我们所认知的时间，还有空间、命运，笼罩范围内的地、风、水、火等灵气，是多种玄门与气门灵气复合的灵气状态；而因果没有颠覆依旧是先因后果这个状态时，它依旧属于因果一道。 “这些种种异象，我想只有用我刚刚说的猜测才能解释一二。为何会有这种猜测，你们看我收集的这份数据。 “……命灵是梦境一类、道论是以实入虚从虚得道的玄气师，往往破境概率都要比其他玄气师来得快，更有子乐先生、冯禧先生的现成例子。 “还有李师说的越坚信越存在，你们看这些历代魔头的经历，往往都是同代之人中最为偏执的玄气师，以杀证道、以欲得道……他们同代的玄气师都凋零得差不多，而他们却祸及好几个年代。 “至于其他破境迥异同代之人的玄气师，你们察觉没有，他们都是木系命灵或者一生道论与树木生发有关，我想很可能那些玄气师是源于自身道途契合构筑这片真实梦境存在的道途，所以能有次表现。 “不然，那些破境迥异常人的玄气师应当是各系玄气师比例均衡一点才是，而不是与木系有关的一枝独秀。 “至于李师担心的幻梦一场，却是多余的。这等存在构筑的梦境，最大的特点即是信者成真，绝不会出现离开此间亦是幻梦一场的情况。 “从时间与因果的联系上可以看出来，先因后果的情况下，若是果已成李师这等大果，颠覆因果所需要的天地灵气以及自身需要提供的玄气将是海量，这也算是信者成真的一种表现，唯有真信者才能得大果，得果者将跳出时间因果的大颠覆状态中，当然若是同为太上，对方使用时间缓慢这种玄术，李师还是会受到一定影响，可不会出现因果颠覆这种大波折。 “一些事例的观测可以隐约看到此间这种根本规则，首先是子乐先生的登临太上，子乐先生是阴阳合道而成太上，天上当时一月一日之殒没恰好映照。再有即是那个天狗食日月的说法，在那个说法成为山北、乃至山南也有所流传的说法后，天空中的太阳就变了。 “时间间隔恰是一千年，是彼岸花的一次状态更易时间，所以一千年是一次‘革’‘鼎’之卦？是不是可以理解成此间灵玄之道即是照映世界规则的根由，能见此间真面目只有靠灵玄之道？ “不可否认自八日成一日后，山北出现明显的四季分明现象，可我们都知道前世的四季分明全来自恰到好处的自转偏转角度以及绕日公转的种种因素。可此间的四季分明，确实天地灵气自行演变而成的啊！ “山南玉火国，至今依旧是盛夏时节，旁边宿敌灵冰国却是千载凛冬。我们可以相信普通人的信念、心念等等潜意识的合集，在此间依旧有所映照。 “我还收集了所有生而知之者的来历，除了我们那里，还有很多其他地方。有来自魔兽世界艾泽拉斯的、还有什么沧澜界、神风大陆之类的，或是飞升、或是破界，这些尚存于世的记录太过稀少，我也是去那些妖族手里才打探到。 “所以我在想，我们这里是不是一个类似龙与地下城里面的印记城一般的存在？ “因为不少惊鸿一现的生而知之者，突兀现世者，后来都不知所终。这些年更随着子乐先生的改造行为，让此间出现的生而知之者愈发稀少，是不是子乐先生的改造或多或少地影响了此间对其他世界的吸引力？从而拉人变得困难？ “可惜我时间不够了，不然倒是想让识符遍布全大陆，这样发挥人海战术的能力，什么隐秘死角都给找出来，天下的秘密至少可以澄清八九。 “可惜这劳什子浮明太大了，我有生之年怕是都不能看到这一幕，毕竟想要全球一体通，至少需要一个如婆俞传说里面，铸鼎八座，镇压八荒的婆俞王朝才能做到。” 吴憾的理论也没有让冯禧破境太上，反而道心崩溃，提前坐化，于一千二百三十一岁卒，远低于宗师绝巅一千二百九十六岁这个平均数。之后吴憾也随之老去。 徒留李希平独坐西地。 第三百五十七章 七杀鬼蜮，衣冠西渡 李希平后来的手稿记录有过对当初阻拦冯禧施展梦境的思考，吴憾临死前，他甚至问过此事。 吴憾道：“越相信越存在，若不是前世三观的根深蒂固，我也看不见自己与此间的分歧，也见不了此间天地，估计连龙门都过不去。更别提做出此间如梦的猜测了，只有相信自己于前世的真实才能笃定此间的幻梦。 “当然也可以信此间为真，前世如梦，因为我与李师的胎儿状态表明，或许你我在此间胎儿真灵承载了一份来自另一平行宇宙的记忆，只是子乐先生到李师，再到我都表明那场经历甚是真切。 “实际上因为胎儿真灵，还有个猜测，此间为真前世为幻，只是前世的筑梦者太过强大，其中有你、有我、也有他。” 李希平的第二个千年迎来七代暮子的到来，李希平依旧没有如冯禧一般以梦境铺路，依旧是坐观云海生灭，故此七代暮子得名云海。 云海初到此间，就经受了李希平带来的信息冲击，他没有如冯禧一般陷入真幻之分别中，反而对吴憾提出的全大陆通网感兴趣，李希平亦是任他折腾，想看看他能走出怎样的一条路来。 两千年岁数的李希平已经拥有了充足的阅历与吴憾带来的思维模式，更有悠长岁月带来的知识积累。可是他不得不承认，即使自己可以搬山填海，也不能构筑出一个合适的超凡世界王朝。 云海亦是如此，他有李希平作为臂助，可是无论是前世的哪一条路线走在最后都不能逃脱所谓的三百年魔咒铁律。云海在此间折腾时，得了此间爱恨情仇，竟然破境成为绝巅之宗师，让李希平确信自己让后人自行开路的想法是正确的。 可连续三个王朝的崩灭让云海有些心灰意冷，绝巅宗师的岁数竟然只活了九百多载岁月，连八代暮子都没有等到。 临终时，他与李希平说道：“当笃定此间为真时，尘世种种爱恨情仇生离死别，五蕴交织下，竟然让我有了见众生的感觉。 “很抱歉，不能带给后人什么，不过倒是留下不少前车之鉴。 “暮修会自己是玩不转王朝争霸这回事了，也只有那些天生此道的人才会得心应手。 “六代的心愿若是能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就给他圆了吧，让在轮回中的我也能安心。” 实际上李希平亦是要迎来自己的劫灭之时，如当初子乐一般临终起卦，得出下位暮子的所在，寻人之事，他已无力为继，只能交由当代暮修会会首修女。想及子乐临终前尚有齐开可以传承薪火，到自己确是后继无人，轻叹一声，自己或许真的做错了啊，遂起卦。 万般归寂，当修此身。 看到这一卦，他忽然有些明悟，最后对修女道：“以后的暮子当告知他们，修此身方解惑。失了薪火相传，我不敢保证后人对此间尚存善意，暮修会的资料积累另行保存，以备万一吧，八代暮子迎不迎回，且看其根性再做决定最好。” 太上遗命，莫敢不从。 暮修会把自身积累逐一分开保存，事后不得不承认李希平的预感是对的。迎回暮子一事，确实出现了重大分歧。连续两代太上的坐镇让暮修会隐然成为浮明山北暗面下的大鱼，让他们认为即使八代暮子根性顽劣，也能由会首以宗师之身教导，让其回返正途。一个生而知之者未来的强大，让他们做出了迎回八代暮子的决定。 暮修会迎回了八代暮子，可惜少了前人的薪火相传，八代暮子张谦和不敬天地，将此间当做虚拟网游，以第四天灾的身份莅临此间。 张谦和来自之前几位暮子之后几百年的世界，看到此间识符的落后他还极力鄙视了一番，毕竟他经历的是全息式虚拟游戏，也因此他对天地众生少了几分敬畏，有种万物皆是npc的意味。 他顽劣的根性在当代修女的潜伏下一一蛰伏，让暮修会以为计划成功，将要收获一位绝巅宗师甚至有望太上者，因为张谦和的命灵是七杀！ 那是浮明史上第一例七杀命灵，从未有过，自然视如珍宝。对于七杀命灵晋阶需要的磅礴生灵，恰逢山北东西交战，张谦和在其中如鱼得水。 历时三十三载，成就绝巅大玄气师，导致山北阳江两岸若干小国覆灭。他回返暮修会时，设计弑师，覆灭暮修会所在地的百万生灵，破境入宗师。 之后杀得山北阳江以西，无人敢违背其话语，若干小国在高压下组成联盟与当时雄踞山北阳江以东，历代王朝薪火相传，自称人族正统的越国一战。 那一战山北血流成河，阳江之水红三月，张谦和在联盟给击溃，死伤上亿后，终提一剑跃身入越军，以绝巅宗师之身开起无双。越杀越勇，杀得越国王都时，已成太上，斩杀越国太上后，以七杀入太上的杀性让他行了亡国灭种之事，杀得山北阳江以东成为鬼蜮，越国华族高门衣冠西渡。 他后来在凡人之众目下，面迎三千灵气引发的天地雷劫灰飞而死。他即是当初林相在镜水湖上面对太玄灵妖问询时，想到的那位太上，暮修会八代暮子，赵谦和。 暮修会得到李希平的提点，成功苟延残喘下来，就此休养生息，加之赵谦和灭杀当代修女一事，让之前他犯下的血债没有人算在暮修会头上，也不知他是无意还是有意。西渡的华族高门重返故地，躲进山里的人纷纷走出，自此山北也迎来八百多年的平静。 不可否认，暮修会经此一劫，终究有了几分太上势力的底蕴，熄灭了那份欲问鼎之轻重的心思，开始专心宣讲理念、研究天地奥妙，以解历代暮子留下的疑问，直至迎来九代暮子姜闻辛。暮修会知晓历代暮子出现的规律，当代修女亦是宗师境界，可鉴于八代带来的惨痛教训，暮修会都选择置之不理，直至姜闻辛从山南浮海而来。 他走到暮修会所在的西海城，问道：“仲华后来有救否？” 第三百五十八章 林相的身魂理论 九代暮子姜闻辛经历过林相前世那个伤痕累累的时代，那时他所在年代前路一片混沌，看不清一丝光亮。当他来到此间从山南吴国一贵族手上见到类似前世之器物时，遂倾尽全力打听其来历，知晓了暮修会，知晓之前暮子的一二事迹。见过此间的种种神异，他抱着一丝对前世家人亲族的眷恋毅然上路，以学徒之身登上远航的大船，浮西海而来。那时环大陆航线尚未开通，海上之路九死一生。 当他于西海城上岸听到种种乡音、见到似是而非的故乡之物，竟潸然泪下，他已经离开故土十一年了。暮修会当地的眼线自然注意到这个人的异样，其一路行踪自然呈列报上。直到，他站在暮修会总会所在的当归园前时，终于忍不住伏地哭泣。 “我知此间有种种神异，还请里面的玄气师大人告知历代暮子留下的一二残语中，仲华后来有救否？” 事关暮子，加之心血来潮，暮修会会首当代修女自然第一时间拿到姜闻辛上岸以来的种种事迹，猜到对方应当是九代暮子，遂引入会中，把历代暮子留下的言语副本一一搬来给他辨识。一代子乐的内容姜闻辛直接略过，看到二代方秀安给子乐普及粗略历史知识时，关于自己那个时代的大概描述。只言片语触目惊心，所幸，终究还是红日升。 浮海十一年，此间立人十六载，整整二十七年，内心的煎熬一朝解脱，姜闻辛于暮修会长睡七天七夜，待醒来已是暮修会的九代暮子。 修女跟他讲述了八代暮子行事后，暮修会的种种顾虑，他不以为意，不落心间。专心捧着历代暮子留下的文卷记载，长居当归园二十八年，出世时已是绝巅宗师，执掌暮修会权柄。 姜闻辛对于此间天地、身魂无甚精湛见解，甚至由于修行太晚，浮海累积的暗伤，之前二十七年日夜煎熬之心神损耗，绝巅宗师之境也才活了四百多载。对于后来暮子他唯独留下一句话：“此间真幻又有甚区别？替你挡刀的人是真的，为你付出的情是真的，他们眼中的山川河流爱恨情仇都是真的。前世本魂，何来以虚作实？既如此，且此沉溺，大梦浮生。” 他在曾经收了个徒弟，名为周均。 周均建立均国百余年后，他坐化西海城，周均改城为郡，自此名为西海郡。暮修会总会亦是牵当归园于均国周都。 林相落下手中最后一张纸，天色迟暮，雨廊尽头影影绰绰站着楚梦焚俏立的黑衣身影。 明蘅青道：“阎罗看完了？” 林相点点头，整理完脑海中的记忆，他本以为暮修会这里只是提供自己数据、资料，具体推导过程、答案都要自己来。万万没想到，原来此间先贤早已得一二真意，自己要做的只是把它尽数拼凑起来，如方秀安拼出基础识符一般。 “如殿下猜测那般，我亦是生而知之之人。经几位暮子的解答，想来我当是赌先之人，生而知之的那一段记忆，是另一世界生灭于我的投影。可惜，我终究还是执迷不悟，我就是我。 “不过干净就好，至少没有了灭杀生灵的原罪感。 “于此间我也认为是婆俞大神或者其他存在的所创建之界，但不是梦，梦在至高天。历代暮子想来没有接触到至高天，故而有过庄周梦蝶、蝶梦庄周的疑惑。可殿下与我都接触过至高天，更体会过意识的虚像世界与它的交互，想来它更符合创世神之梦境才是。 “当然这些都是我的猜测，无法实证。如同我的身魂理论。 “三魂立人，命魂、肉身、天地三归一得此身之真灵一二光辉，即是命灵显露。识魂、肉身、天地的三归一，乃修行之意气，贯彻己身之道途，从而见天地，得一二真意，本命玄术成。太上，灵魂、肉身、天地三归一得彼岸太上，我尚且详说不清楚此境，只能做出模糊的猜测。 “我的身魂理论唯一与三魂立人有所不同的在于与阴魂阳神有所牵扯。 “婴儿之真灵，怀胎三月前命魂不全，自然没有真灵存在。怀胎三月后，命魂有形，开始孕育自身之真灵，外界的刺激都是在对其塑造。等到婴儿出生，命灵自成，真灵自然含而不露，随着识魂的不断完善，真灵才慢慢绽放属于灵魂的光芒。 “人生而混沌，阴阳不明，当捉阳之始，即是阴魂阳神一说中的阳神之根本，亦是随身体命魂而来的那一点蒙昧真灵逐渐绽放灵魂的光芒。 “捉阳一成，阴魂中一点阳神，成人魂中阴阳两分之格局，自此灵玄道始。故灵魂阴阳两分，先天一点真灵即为捉阳之阳神，余者尽是阴魂。 “以玄气开人身之阴，不断修行下去识得人身之阴阳，气海阴、识海阳，人身阴阳两分，亦是命魂阴阳两分。 “何为识魂？识魂乃此间一切一切聚合于自己名字下的合集，是我之名于天地间的模样，亦是我一身意气之根由。识得玄气阴、灵气阳，自然是识魂阴阳两分。 “三魂阴阳两分，是为见己身之阴，故见自己。 “意气风发，天地着眼，识得玄气阴与灵气阳，合二为一作阳血，与人身阴血合，即为人身阴与天地阳合，是故知天地阳而人身阴，人与天地阴阳两分，是为见天地，本命玄术成。 “关于太上之论，在我此刻想来应当是阴阳均衡，生生不息，交替轮回，源源不绝，再混而合一，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阴阳之间却又泾渭分明。自此太上道成，阳神与阴魂合而见元神，元神照见此间天地众生，是为见众生。” 明蘅青凝眉：“何为元神？” “它只是我对太上境界的灵魂状态之描述，也可以叫其他名字。阴魂阳神一说里面，以何区分阴阳之均衡？宗师破境入太上，见众生是一节，阴阳均衡亦是一节。灵魂怎知自身是否阴阳均衡？自然要落在识魂对命魂各种观测上面，元神即为三魂合一，不过表现于外即是灵魂为主。” 第三百五十九章 三生有幸 明蘅青笑道：“阎罗的元神一论果然别出机杼，三魂立人与阴魂阳神合二为一，并补足三魂立人于修行一道的联系，又讲清阴魂阳神于太上之境将如何演变。他日若是得一实证，自当惠及众生。阎罗怎么看待夺舍重生一节？” 林相道：“重生者是灵魂中的阳神与一身血肉凝聚而成，再由真灵衍发成灵魂。夺舍者，是夺舍的宿主真灵。二者在真灵衍化灵魂中，灵魂外露的形态即是阴魂与识魂、命魂相互影响的结果。当阴魂外显之形与阳神内蕴之形冲突时，即是灵肉不合一，需要水磨工夫打熬至灵肉合一。” 明蘅青细细思索推敲，颔首道：“阎罗果真惊艳，如此一来倒是自成逻辑体系。详细理论相信阎罗也只摸索到见天地一节才是吧？毕竟阎罗的意气之境当是大剑师，想来是见天地一节尚未推敲完全才是。” 林相点头，顺便把自己身魂理论见天地一节的内容与主体梗概写在纸上交由对方。 明蘅青笑着接过，眼波潺潺媚态横生：“阎罗可知，生而知之者往往能在龙门前推开意气的大门，可能在学徒位阶前推开意气大门的寥寥无几。历代暮子都能在学徒位阶做到这一点，即使是当初晚上路的九代暮子。可惜关于暮子的事迹除了他们愿意显露于人前的，其他的暮子皆有口谕，除非是修女愿意，外人都无从知晓，暮子在学徒位阶推开意气大门亦是其中之一。” 林相平静回望：“我从不觉得自己学徒位阶能领悟剑意是独一无二的。” 明蘅青清浅一笑：“今日所得让蘅青大开眼界，相信阎罗亦是如此，就此作罢如何？不然楚湖祝可等急了。” 林相问道：“蘅青殿下不怕我的身魂理论与你的道途冲突吗？” “万般归寂，万法亦是万般之一，不见万法如何破万法、生万法？”林相拱手一礼。 明蘅青撤去红莲业火构筑的场域，林相独自起身迎上楚梦焚：“三林久等了。” 楚梦焚看到林相脸上的笑意，道：“木子好像收获不错？”听到楚梦焚的称呼，林相想到明蘅青最后那句意有所指的话，竟然觉得有些阴差阳错。 林相回过神来时，两人已经走到神宫门口朱红圆木柱旁，他忽然拉住楚梦焚站定，看着她清丽杏眸道：“三林让我抱着在这里站一下好不好。” 湖畔广场灵气灯洒落的白色灯光中楚梦焚脸色微红，不过她还是顿足，林相适时从后面拥她入怀，下巴轻轻靠在她肩膀上，看着夜色里星星点点白色灵气灯点缀的湖畔广场。神宫高出广场十丈，让两人的目光得以一览人间妖境烟火。 广场中路人行妖身影交错，形态各异的妖族孩童围着小贩嬉戏打闹，几处用玄术杂耍的聚集处传来震震山呼，各色光影在那片上空交相辉映。 热闹广场圈住镜水湖的清冷，九根在灯光与夜色下浮现巍峨轮廓的试炼柱中央是一轮落水圆月，玉盘明净，照得白石湖底如玉宛然，让着眼的林相心头宁定，嗅着鼻尖淡淡勿忘我香气，内心平静下来的他足以回答楚梦焚刚刚的问题。 “三林是真的，我也是真的。三林对我的喜欢是真的，我对三林的喜欢也是真的。人是真的，情也是真的，此间自然也是真的。”楚梦焚轻轻握住身前合拢的手。 “原以为我是路过奈河桥头忘了喝那一碗孟婆汤，想不到原来是大梦浮生。可我的名字、于此间的一切一切的集合，都是以梦衍之，忽然发现自己认为的一切皆是梦中一场，只觉得整个人都空了。 “想来九代暮子亦是有所明悟才留下那段话吧，我非我与我是我那都是我，落在此间，三林、娘、喜姨于我无甚区别，我爱哪个我就爱哪个我，在我之外，当不负天地众生、三林、娘、喜姨这些视我如珍宝的人才是。 “三生有幸，能遇到填满我空白的三林。” “三生有幸，我能填满四木命中的空白。” 两人双手于楚梦焚身前十指交错相扣，夜空苍红的沸腾火焰、身后朱红堂皇的宫殿、身前洁白细腻的灯光、万千烟火喧嚣中的眼、湖中明净雪白的月影、六月十五悬挂于天的玉盘，流光溢彩的阎浮提镜水湖畔夜景是林相与楚梦焚一生难忘的画卷。 明蘅青站在宫殿阴影深处看着殿门相拥的两人，他左手凹下去的手纹恰好填满她右手凸起来的纹路，两人间的合二为一显得恰到好处，再无半分余地。 楚梦焚偏首在林相唇边轻轻点了下，吐气如兰道：“回去吧，今后着墨的书页还有很多，会有比今天更值得纪念的时候，记住这一刻就好。” 林相嗯了一声，用嘴唇与她红唇碰了下，惹得姑娘一横眼后，轻轻松开怀抱，拉着她的手往回走，楚梦焚任他拉着，穿过万千灯火，如一路上的山川河流红尘紫陌。 回到客栈，楚梦焚给许湫拉走，好像是樊湘那里出了点问题。林相与楚梦焚在回来的路上买了些小吃边走边吃，基本饱了。直接回房间给猫换掉食水，清理沙盆。 洗漱完毕后，林相拿出柚叶径直跟板鸭开了个小窗。 平安是福：“天师在吗？” 板鸭：“在。” 看到对方的回复，不由得想到初来此间时，他在网上与板鸭认识的过程，那时板鸭想来也是天天在各大论坛蹲守一二能给三魂立人添砖加瓦的人吧。不知道，今天自己算是添砖加瓦，还是破门拆墙？ 平安是福：“之前答应天师会在我的身魂理论整理出大概脉络后交给天师过目，今日我来履约。” 板鸭：“有劳道友。” 平安是福：“不麻烦，承蒙天师之前照顾，一啄一饮自是前定。” 林相把跟明蘅青交谈时的话语转述给板鸭，并附上自己推敲时的推演过程，以及结合自身状况的感悟，这些旁枝末节明蘅青手上那一份是没有的。毕竟明蘅青只需要结论，她不需要如板鸭一般需要了解理论的推演过程。 第三百六十章 樊湘拜师 林相的身魂理论对“见自己”以及泰半“见天地”有详细演变过程，阴魂阳神与三魂之间的演变过程都有描述。可如何见完天地，以及见众生一节，他也只是有个概念，毕竟境界不到，缺少自己实证的过程，终究还是无法推演。 即使只有前面见自己、睁眼见天地的部分，都让板鸭击节赞叹，详细地划分了夺舍与重生、赌先的分别，更把阴魂阳神与三魂立人两种学说统合在一起，相互弥补缺陷。板鸭确信当三魂之有任意一魂获得实证，林相的理论都将成为里程碑时的着作。 林相在发出一段段文字时，也在回想九代暮子的话。 姜闻辛的意思很明白，前世灵魂存不存在尚且未知，此间灵魂定是存在，可却不知其根底，不甚明了。三魂立人、阴魂阳神都是在对灵魂进行描述，但至少灵魂可描。 前世灵魂难描，既然如此，又何必执念以虚代真？“我非我”与“我是我”对于此间的人、事、天地众生都无甚意义，他们只在于“我”。这也是林相心结解开的缘由，执迷不悟也好、幡然大悟也罢，庄周梦蝶也好、蝶梦庄周也罢，自己陷入痴狂，不要波及到那些关心自己的人身上，那是在辜负对方的心意。 “昨日还道我非我，今日方知我是我。昨日种种昨日死，今日种种今日生。”思绪中林相发完自己身魂理论的最后一段，亦是为之前种种落上端庄句点，他将朝天一跃另起一行。 平安是福：“这就是我的元神之论，还请天师斧正。” 板鸭：“道友的元神之说确实精彩，从未想过太上之境是三魂归一，虽然观点离奇，甚至与之前流传于世的理论略有冲突，可却能把三魂立人与灵玄之道联系起来。 “我亦是不曾想到阴魂阳神是灵魂阴阳两分的体现，不过这样或许能解释王向阳说的‘太上与阴魂阳神无关，又好像有些联系’这句话的缘由了。 “虽然是尚未实证的假说，可我还是想请道友公布出来，让更多群友探讨可好？毕竟人多力量大，也许某位群友机缘巧合下就实证三魂了呢。” 平安是福：“如天师所说。” 于是林相名下挂上一个名为‘元神之说’的资料兑换，兑换积分十。板鸭更与狐火、定一几位天师商议后，给予了林相一千积分的奖励。 也让纠错群的众人知晓林相终于提交了他的身魂理论，十点积分表明板鸭有意扩散，直接纷纷兑换，林相亦是蹭蹭蹭地上涨了二百二十点积分。 群友大略地翻过后，纷纷在群里讨论起来。 福禄起：“竟然能从这个角度阐发，虽然三魂没有实证，可个中阴阳演变确实符合灵玄道义。” 霄岚：“有知守经的意味。”林相没有告诉对方，那是从道心种魔引发的灵感。 纠错群中最复杂的莫过于竹石，林相的身魂理论有不少都是可以从磐姜花部上面找影子，自己在妖族长居这么多年，不能发现个中奥妙，林相才来阎浮提就明锐察知其中端倪，看来自己还是只适合打铁卖烤肉啊。 求水山第一车神：“所以阴魂阳神之说是不是可以直接并入三魂立人了？” 樱桃味：“这不还没有实证吗？” 车神：“我懂，实证了就并入三魂立人了是吧。” 樱桃味：“平安道友的元神之说与三魂立人也不甚搭嘎吧？” 车神：“三魂立人至尊铂金版。” 归一：“咳咳咳，为什么不是元神之说为阴魂阳神的补充，并把三魂立人吸纳其中呢？” 狐火：“我说，你好意思这么说不？” 【天师】飞蓬：“不得不承认三魂立人以前的理论有所问题，也感谢平安道友对三魂立人再做新说，若有实证，当为此世身魂之显学。” 定一：“啧，还得是你啊，漂亮话就是说得好听。” 飞蓬：“我只是提供一个范本，实际上我们三魂立人一派很欢迎元神之说取代三魂立人，为身魂研究再开新篇章。” 【天师】分一：“阴魂阳神亦是欢迎元神之说取代阴魂阳神，为身魂研究添砖加瓦。” 几位天师对元神之说的看重，其他群友亦是能从文字上窥视一二，一开始归入自家学说不能成行，立马就选择加入其中，宁愿做这门学说的奠基人，也不要给排除在外。 最终纠错群的喧闹还是落到实证一道上，林相也顺势退出群聊，里面的资料兑换，等回到绝峰大家一起商量好了再来吧。 翌日，林相下楼，不多时楚梦焚带着樊湘下楼取了早餐坐到同一桌，她笑嘻嘻地给林相夹了个肉包子，林相也不客气就要伸筷子夹起来时，楚梦焚纤白手指捻住一根筷子一把摁下：“哎～木子等会儿，商量个事呗。” 林相道：“三林说吧。” 楚梦焚眉眼舒展，杏眸纤眉让瓜子脸的笑意少了几分嬉皮多了几分温婉：“给木子找个小徒弟好不好？”她一拉樊湘的手，把人带到身前，颔首趴在樊湘肩膀上：“如花似玉哦。”樊湘羞红脸颊微微垂首，静立在林相身前，不言不语。 林相道：“樊姑娘拜我为师学剑？开什么玩笑？莫愁湖没意见吗？” 楚梦焚道：“达者为师，这有什么。况且人家樊湘在樊山还挂着徒弟名分呢。以木子的剑术修为足以指点樊湘啦，你可是大剑师诶。” 林相道：“那行吧。” 于是林相多了一个跟自己学剑的徒弟，至于拜师礼什么的就没有弄了，免得林相和樊湘都不自在。 说实话，吃早餐时，林相心里还有些美滋滋的，想着自己也是能传道受业解惑了。结果吃完饭楚梦焚先拎着林相打了一顿，让他对控制自身内息、凝练速度愈发稳定后，才让他鼻青脸肿地拎着一把木剑教导樊湘基础剑式，和他想的白衣飘飘一曲剑舞，徒弟如痴如醉，立地悟道的样子全然不同。 第三百六十一章 以器载道 林相看过樊湘的剑法，游龙吟固然让她做到了以力运剑，可要让她以此领悟大雷音剑却是不可能的，大雷音剑涉及到玄气与灵气的碰撞，以气驭剑的修为不够精深是做不到的。所幸，樊湘已经破境入四鼎，以四鼎境界对玄气更加细微的理解，加上林相先由上到下、以高屋建瓴的角度把以气驭剑演练给她看，再以基础剑式从以力运剑由下到上的推演，理论上的教学很顺畅，剩下的即是身体掌握各中技巧的练习了。 林相如当年阿喜给自己喂招对练一般，与樊湘交手，让她一点点地把握以气驭剑的脉络。 楚梦焚也没闲着，她在熟悉自己七鼎的能力。她在为自己烧尾宴做准备，烧尾宴即是接受其他人的祝福，亦是展现自身意气修为的时候，甚至有找她挑战的也说不定，自然不敢掉以轻心。 楚梦焚这般紧张不是没有缘由，只因毛建飞带来一个消息。王不留行没有在阎浮提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去了趟盛湖，已经从盛湖回返了。期间在盛湖的婆俞神宫前，他一刀展现出七种刀意，逼退前来挑衅的一位大妖。 虽说楚梦焚知晓自己与他由于年岁，刀道积累上略显浅薄，可她也不愿把这个当做自己落后的借口，要做刀魁的女人绝不给自己找理由。后面句话是她对着林相樊湘很臭屁地说出来的。 恰逢主宰樊湘身体的是樊叶丽，她避过林相的一记挑剑笑吟吟道：“你媳妇儿有点二啊。” 林相毫不客气地变挑为压，震开对方剑刃，一剑点在对方咽喉上，淡淡道：“我喜欢就好，与你无关。”盘膝在斗技室角落竹席上、闭眸在心中推衍刀法的楚梦焚嘴角勾了下。 樊叶丽气得牙痒，可是同是四鼎初阶，她还真奈何不得林相。听到林相以对樊湘说话的语气指点自己，她更能感觉到那沉寂在意识的虚像世界中，被自己束缚住的樊湘与身体有着某种悸动，她在樊笼前对着樊湘道：“与你无关，听到没有！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有龙门绝巅、刀道之争、天下剑争、刀剑之决，可是这些传说都与你无关啊！” 樊笼中的樊湘道：“与你也无关。” 斗技室内，樊叶丽眼神凄厉，挥出一剑，剑吟龙啸，林相神色宁定地一剑斩飞对方木剑，自己手中木剑毫发无损：“樊湘，拿出当日你在试炼台上拔剑的气势来，这般拔剑发力不完美、气中剑路有瑕疵，太强的玄气反而让木剑难以承受……” 林相不会在意樊叶丽与樊湘谁为主，她们之间的我非我、我是我与他无关，他只知道在他眼中，她们是樊湘。这也是林相一直跟莫愁湖诸人交代的帮助樊湘获胜的方式，结合与明蘅青的一席长谈，他更相信这是对的。 “以音攻杀的剑诀，以气驭剑凭借剑气与灵气的碰撞激荡声响很重要，更重要的是自身发力的频率一定要稳定，声源不稳，传递出来的声音自然会逐渐缭乱，失去雷音攻杀的效果。 “掌握以气驭剑，樊湘你应该已经能察觉到自身进步、转步、抬手、摆臂的一系列动作都是以剑为主，海域与剑器相连，三尺青锋走过的区域是海域的残韵，这些残韵引动灵气跟随残存的玄气随剑势流动，这些气即是剑气。 “可它们都是在剑身之后诞生，这些剑气只能汇聚在下一次的剑势里面，可第一剑时是没有剑气的。 “游龙吟、大雷音的第一声剑吟即是为了声在剑前，走出剑气与灵气碰撞的剑路，让后面的剑身行走后诞生的剑气与前面的剑气碰撞、再与灵气碰撞，产生雷音攻杀。 “说到这里，相信樊湘也能察觉到声在剑先即是模拟的意在剑先，以音代意。可即使领悟以意御剑，意在气先，意过之处剑势相随，剑气自生，剑身随剑气而走，它只是让剑走得更快、剑吟更为激昂。以意御剑只是用来锦上添花。 “音在剑先才是大雷音的基础。” 林相结合刚刚樊叶丽走剑的谬误一一指出对方发力应该调整的方向后，让她自行舞剑练习。林相盘坐在楚梦焚旁边看着姑娘闭眸推衍刀法的模样。 才坐在楚梦焚旁边几个刹那，楚梦焚睁开左眼睨着林相：“木子作甚？” “发呆。” 楚梦焚两只杏眸都睁开，偏首望着林相笑道：“刚刚木子讲得挺好，莫不是从以器载道上得来的领悟？” 林相闻言眉开眼笑起来：“三林好眼力。” 楚梦焚侧过身子，盘坐的腰身伏下莹白瓜子脸落入撑在折曲膝盖上的纤细指掌间，偏首道：“木子说说看，刚好推衍刀法有点死胡同，看能不能触类旁通。” 看到姑娘娇俏的模样，林相心头一跳，定了定心神开口道：“以器载道，表面是器，根底是形，以形得其中脉络，脉络自成道理。 “如剑法里面的音杀剑法，同样是手中三尺刃器，刀就没有什么音杀刀法。缘由当是在于剑之形与刀之形这一根底的不同，剑左右对称，是为互称、均匀、均衡，用来传音往往比形状不均匀、对称的刀更为容易控制，也因此，二者承接的道自是不同。 “当日与三林一争高下的柯孙辛在我看来既是有失偏颇了，固然以火之鼎盛，知阳守阴阐发均衡之道，可他的器不对，是刀。刀不均衡，器道不合既是意气与道途不合，也是他明明有能跃过龙门的潜质，把握住几分意气脉络的能力却无法推开意之大门的缘由。 “三林不同，一倾之意是水从天落、是动之描述，它是一条线，落在刀上即是一刀劈下的痕迹。刀因其形制，劈、砍、抹这些用法比剑更为合适，三林的意与手中运器之法合，是意气与道合，自然是天衣无缝，般配不过。 “也因此通玄练气本无甚差别，可落在高境上又与自身意气、道途有关，往往初入灵玄所做的选择，那墨涸的痕迹会浸透一路而来的泰半路途，即使朝天一跃烧尾成龙，另起一行，那墨痕也会透过书页，隐隐约约地影响自己在道途上的选择。” 第三百六十二章 你的肉糊了 楚梦焚喃喃：“初入灵玄的选择……”如此三遍，眼中明亮，猛然把扑倒林相在地，双手固定住他的头在脸上狠狠地亲了一口：“最喜欢木子了！”感受到身上姑娘柔软的身子、鼻端萦绕的勿忘我香气，林相呼吸微微一滞。 楚梦焚自顾自地趴在林相身上道：“当初没跟木子详说这两种路线的分别，想不到木子自己就已经摸索出来了，还别出机杼地点醒我，真不愧是我看中的男人。” 林相当初问过楚梦焚，莫愁湖如何看待通玄练气两种路线衍发的体系。现在想来，即使是殊途同归，可由于意气、道途的影响，在莫愁湖那里自然是两种不同的命灵玄术构建方法，也是林相在试炼台上见过这么多的命灵玄术搭配才能模糊察觉到这一点。也难怪当初楚梦焚不好说，毕竟这关系到莫愁湖自身宗门对命灵玄术的搭配理念，外人看出几分端倪可以，真要说出来，那就是掏宗门的老底了。 姑娘的身子很软，在林相身上絮絮叨叨说着她推衍刀法时遇到的麻烦，给林相这么一点，总算找出线头可以厘清了。林相又是另一般感受，绝色美人在怀，加之楚梦焚与他日渐亲昵，难免胡思乱想得多。 楚梦焚察觉到对方身体的异样，刚想说什么，旁边传来一个调笑意味甚浓的声音：“我说两位，要撒狗粮也别欺负我啊。”是樊叶丽。 楚梦焚脸色微红地在气息紊乱的林相脸上再亲了一口：“奖励你一下。”遂起身盘坐在竹席上，顺便把林相拉了起来。 林相用眼神刮了一下刚刚偷听两人谈话，还来搅事的樊叶丽，对方浑然不受，嬉皮笑脸地继续舞剑。 楚梦焚从身下竹席抽出两根竹篾，开始在手上比划起来，林相偶尔也拿起一根竹篾跟她比划一二，更多的是在感受身体状态，差不多晚上就要录入四鼎命灵玄术【奔流】了呢。 试炼日近五十天的磨炼让他的基础坚实无比，若不是顾忌经络脉穴在破境后需要一个月左右的时间沉淀，他可以直接走到四鼎顶峰去。推开意气大门领悟一二意气是为剑师，意气隐约自成一格是为大剑师，林相已经拿到大剑师的资格证，灵玄一道上阻碍他的只有龙门一跃，只说意气一道他已经走到了楚梦焚前面，自然能点拨一二对方。 吃过午饭，肖锋厚着脸皮凑了进来旁观樊湘的练剑，中间林相也不私藏对方的问题基本上是有问必答，能详则详。一直到下午，许湫来叫诸人出门。昨天秦南袖邀请去流水居吃烤肉，楚梦焚干脆把莫愁湖的年轻人全部带上，等楚梦焚拿到刀器莫愁湖的人就将开始分批离开阎浮提了，算起来这是诸人团聚的最后一夜。 这一次人员复杂，申明等人也不敢全员一头扎入分天山脉，选择分批进入分天山脉在约定地点汇合。莫愁湖诸人自然也是分批离去，林相与楚梦焚是最后批廿二那天离去。 到了流水居燕国的人已经站在门外。莫愁湖这里有肖锋、元含、许湫、樊湘、林相、楚梦焚以及另外两名女弟子分别叫做魏缁、叶霓。燕国的人来了秦南袖、秦出云，许画颜也来了，王琪在旁边搀扶着他，还有燕国的世家子弟赵旭、赵露、郑理。算上来莫愁湖这里还多了一个人。 秦出云嬉笑道：“三方会谈，阎罗一人一方。” 许湫笑道：“姚先生可是要拜入莫愁湖的人，自然是莫愁湖的人，哪来的三方。” 言谈间诸人次第落座，林相和楚梦焚坐下时，秦南袖毫不客气地坐在林相左边，秦出云挨着秦南袖坐下。林相身子一僵，就要起身换位置时，楚梦焚按住了他的腿，轻声道：“没事。”林相遂安稳坐下，瞧到这架势许湫也挨着楚梦焚坐下。 肖锋和许画颜算是不打不相识？给陈华糟蹋后的共患难经历让他和王琪一左一右地坐在许画颜旁边。其他人早在进入分天山脉的合作、联盟时期就有接触，自然能说上几句话，各自拉人坐下倒没有显得泾渭分明。 菜品都由各自喜好直接在藤蔓上代表菜品的叶片上注入玄气即可点餐，可酒水就不一样了。四周冰柱里面虽有冰镇的酒水，可各自喝各自的饮料与一桌同喝一种饮料可是俩码事。 秦南袖左手抚着耳畔银链玉坠，右手托着左手，目光环视一圈轻笑道：“要不试试这里的泠水酒？度数不高和果酒类似，口感在冰镇后还带着几分节节由喉落至胃腑的清冷感，却不刺人。后劲却蛮大的，女孩子喝它三杯下去怕是会微醺，六杯后定然会醉，醉却不失神，第二天起来也不会感到头疼。” 不得不说，秦南袖最后一句话让姑娘们心动了，两方加起来姑娘们居多，少数服从多数，遂选了这款泠水酒。 流水居的烤肉是中间一个大锅公用，再依据人数在桌面以木玄术更易桌面布置小烤炉供个人使用，定下酒水，藤蔓已经把分切好的各色肉菜放在白瓷圆盘上从空中递下来。四周的竹帘已经落下，理由是女孩子吃饭的样子不能给旁人外妖看见，故而只是藤蔓布菜给隔间的封闭更添了几分严实。 楚梦焚给一片驴肉刷上蜂蜜，等它在小锅烤炙时，冷不丁用二三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怎的，想把我灌醉呀。” 林相、许湫、秦南袖都知道楚梦焚在对谁说话，秦南袖没回答楚梦焚，偏首对着林相笑道：“遇上这么一位主儿，撒谎可就难了哟，偷吃都没机会哩。” 楚梦焚闻言刚要回击过去，许湫的手轻轻搭在她的大腿上，林相已经开口：“艳压群芳，目无余子。况且，我也直觉敏锐呀，与我相处怕也是难受呢，难得碰到能跟我搭拍的人，自然要好好珍惜咯。” 秦南袖抿下红唇，抚着耳畔银坠道：“楚湖祝，你的肉糊了。” 第三百六十三章 敬酒 楚梦焚夹起肉片时，秦南袖瞧见林相还要开口，轻声道：“撒上一层孜然，刷一层麻油，过火三个刹那口感会更好，如果楚湖祝喜欢嗜辣，辣椒粉入味也是和孜然一样的操作手法。” 楚梦焚乐滋滋地按照秦南袖的指点操作，她于吃这一道不甚精深，自然愿意听从他人指点。她看出林相堵住了秦南袖，依照常理隔岸观火就好，可她不知怎么的就愿意接下秦南袖的话茬，听从她的指点烤肉，刷油、撒孜然、刷油、撒辣椒粉、刷油…… 在赤红炭火上翻转肉片时，她忽然明白原来只因：“如果就此擦肩而过，那就真是错过了啊。”她在擦肩而过的那个刹那牵住了那个将要离去的手，可秦南袖呢？她能读懂那日她于自己、林相面前坦诚时的野望，那是不愿错过的坚决，至死无疑、誓不罢休。 原来，她终究心软了，她想起自己观湖七日悟刀意，面对至死方休的慷慨激昂，再铁石心肠亦是有心软的那一刻啊。 许湫自是能察觉到楚梦焚的心理变化，有些不争气地在她腿上拧了一记，气呼呼地把这里类似芥末那边强烈刺激，称为甘红的酱递给楚梦焚：“湖祝，试试这个酱，定然会让你感到滋味缤纷的。” 楚梦焚求饶地看了许湫一眼：“师姐，请你吃烤肉。”并把肉片铺在许湫盘子里面。 许湫松开手，拾起筷子分食烤肉。另一厢的秦南袖自然隐约察觉到这里动静，不过她没有说话，瞥了旁边林相一眼，端起盛放冰镇后的清亮泠水酒液的杯子轻轻饮下去小半杯，心脾冷泠霜雪入怀。 林相这边一时有些安静，另一端的热闹不可避免地传来。 主导樊湘身体的是樊叶丽，经历人世妖境夺舍波折的她自然带着别样的妩媚风情，旁边的赵旭与她相谈甚欢。旁边魏缁、叶霓心细自然猜到应该是樊叶丽主导樊湘身体，樊叶丽此举不同于樊湘往日安静的模样，想来又是在身体主导上的博弈，她们不搭话，可元含搭话了。 元含的搭话让林相在拿大锅中的烤肉时，清清淡淡地瞟了他一眼。 他知道元含这段时间的日子挺不好过，方芸之死让元含丢掉几分往日的沉稳再难如以前一般轻巧撩拨肖锋出头，给肖锋看出端倪后，等龚方到了阎浮提，肖锋立马把猜测跟龚方一说，加之元含背后的师长本就和龚方这边有些不对付，于是元含在莫愁湖的队伍算是半孤立了起来。于是元含要么窝在房间、要么就凭借莫愁湖的招牌到处拜访。 楚梦焚作为湖祝只是让他注意安全，再无其他动作。她在莫愁湖向来清冷行事，除了在意的人以及手中的刀，其他再难入她眼。不然宗门也不会让许湫来帮着她处理上下事物了，可许湫知道肖锋北上的行径都是元含在背后挑拨后，年轻气盛的她自然没什么好脸色，虽然平日对事不对人，可加上龚方的态度，元含自然在莫愁湖的队伍里面有些不好过。 面对元含加入樊叶丽与赵旭的谈笑，虽然有些助长樊叶丽对身体的把控，可这些事以后樊湘也会遇到，且当磨砺吧。毕竟林相、楚梦焚等人也不可能当着燕国的面阻止元含说话，或许元含就是看到这一点才这般行事。 元含三人说得热闹，赵露、郑理也偶尔搭话，慢慢的不知内情的赵家兄妹拉着其他燕国几人把桌上气氛拉了起来，纷纷找人喝酒，猜拳之类的。 林相也是大开眼界，想不到姑娘们猜起拳来比男的都厉害。不过由于许画颜双臂的事，王琪自然没有接受赵露的邀请，坐在许画颜旁边与魏缁说着话，并时不时服侍许画颜吃肉喝酒。林相微微扫过赵旭与许画颜，借着咀嚼烤肉的动作掩盖嘴角的下撇，莫愁湖一摊子烂事，燕国也好不到哪里去嘛。 楚梦焚与秦南袖的对话也无甚营养，大多是对烤肉的手法、酱汁的谈论，楚梦焚在旧棠待过一段时间，自然对那边的口感了解一二，秦南袖时不时递来的话茬她也能说上一二。 中间赵旭借着酒意站起来想找楚梦焚喝酒时，楚梦焚眉眼都没抬一下，清清淡淡地与秦南袖许湫说话，林相笑了下：“我跟你喝吧，三林不怎么爱喝酒。” 赵旭知道这是客套话，楚梦焚与秦南袖几人可是已经喝了近三杯的酒水下去，瞧见对方冷淡的眉眼自然知晓碰了个钉子。他也是楚梦焚的护花使者之一，不过是从燕国旧棠开始的，不同于其他护花使者从山南而来。同是护花使者不代表其他人会把楚梦焚的脾气告诉他，他虽然知晓一二传闻，可是一想到此等绝色与明珠公主都着眼那个男人，心头的嫉妒终究让他起身敬酒。 结果意料之中的冷淡，对方甚至看都不看自己一眼，赵旭与林相稍稍碰杯直接一口饮下，压下心头的燥意，他也不敢跟手上三十多万妖族性命的林相阴阳怪气，只能敬酒看能不能把对方灌醉，出个丑什么的，于是喝下敬楚梦焚的酒后他又东拉西扯地敬了林相三杯。 林相瞧见他干脆的模样，只得同样连饮下四杯酒水，他没用自在观控制面部的反应，顿时脸色微微泛红。樊叶丽眼睛一亮，笑吟吟起身道：“还未来得及感谢姚先生这几日的指点之恩呢，我敬你一杯。” 林相看了她一眼，眸色清淡，似要落尽她眼底，樊叶丽心头微颤与林相碰杯后一口饮下。这一刻不得不说，肖锋能被元含撩拨是没有原因的，瞧见樊叶丽的举动，他也以林相在斗技室指点、镜水湖授剑的缘由敬了他一杯酒。 肖锋与樊叶丽的开头，燕国其他人也开始找林相敬酒，他们镜水湖没有上台经受林相的一剑，可即使是旁观，都有感悟从而破境，自然也愿意在酒桌上拉拉关系。其中许画颜都让王琪端酒敬了林相一杯，等燕国的人除了秦南袖都走完，元含看着许湫笑道：“许师姐，你可是因姚先生跃龙门的，不敬他一杯吗？” 第三百六十四章 你闺蜜真好 林相已经喝了十杯酒，他能感到酒液带着温热感触蔓延全身，浑身血液变得急促，眸子微醺。听到元含的话，他再次看了对方一眼，不同于之前一眼拂过，这次是认认真真地落眼。元含与林相对视一眼，他心头一跳，稳定住心神回笑了下。 秦南袖抚着耳坠笑道：“按你刚刚的话来说，我是不是也得敬先生一杯酒呢？” 元含回道：“如此甚好，毕竟姚先生算是惠及众人，有此殊遇也算应当。” 听到“殊遇”二字，赵旭眉眼微微沉下，林相自然瞧见了。在赵家兄妹撇开许画颜玩起猜拳林相就隐约猜到他们和许画颜不对付，瞧现在的细微神色，难不成还是冲着秦南袖来的？ 秦出云皱着鼻子道：“吃个烤肉哪来这么多花里胡哨的规矩，许姐姐咱俩走一个。”遂举杯与许湫碰了一杯酒。 元含遂不多言，于酒桌规矩，秦出云和许湫喝了一杯酒，许湫是女子，让她再敬林相酒那就是连喝两杯了，一般很少会有人这么做。于元含拉扯的授剑恩情，秦出云轻描淡写地用吃烤肉这件事掩了过去，让对方难以回嘴，再说下去可就难看了。 诸人又恢复刚刚的样子，没有猛盯着一个人敬酒的情况，各自找人说话喝酒吃肉。 楚梦焚笑着看了秦南袖一眼道：“你闺蜜真好。” 秦南袖回道：“你师姐也不差。”她通过饭桌上的观察自然猜到许湫是帮楚梦焚出谋划策的那个人，这句话倒是真心诚意的夸赞，而不是讽刺。 可楚梦焚明显没领会到秦南袖的意思，她把刷满甘红酱的烤肉放秦南袖盘子里：“当然是因为我好看咯，美人烤肉，肯定好吃，秦姑娘试试？” 秦南袖看着烤肉上面那层厚厚的甘红酱，内心吐槽一句：试试就逝世。她没有抚耳坠，隐约猜到对方意会错自己的意思她也不解释，轻声道：“楚湖祝或许需要个姐姐，毕竟菜刀不是直刀。” 楚梦焚听明白了秦南袖的潜台词：嫁给林相，自然多了个叫裴红莲的姐姐，以及一个叫林泳澄的婆婆，而你或许需要个婆婆管教一下。 想着许湫往日的教导，她笑靥如花地回到：“要姐姐也不要妹妹。” 秦南袖心口一堵，对方这是在说，嫁进去宁愿受婆婆管教也不肯多个姐妹，想进门，没门！ 秦出云看不过去，笑道：“我娘就一直跟我唠叨，想要个妹妹来着，说甚人多热闹，多子多福。” 秦南袖眼前一亮，楚梦焚脸色微青，许湫按住她的大腿让她不要开口，一对眸子落在林相身上。 林相自然能察觉到几人间的刀光剑影，感受到许湫的目光道：“人多麻烦多，人越少越清静。” 秦南袖闻言再也忍不住，狠狠地在林相大腿上拧了一记，林相吃痛，又不敢在这等场景呼出，勉强笑道：“我去趟洗手间。”遂起身离开隔间。 楚梦焚得意地瞄了秦南袖一记，把一块放在类似荷叶的绿植上炙烤熟的豆腐放在秦南袖盘中：“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瞧，烫着了吧？” 秦南袖给豆腐撒上类似花椒的麻酱，一口咬下豆腐笑眯眯回到：“麻婆豆腐，豆腐心刀子嘴。” 楚梦焚明显很受用，在许湫恨铁不成钢的眼神中与秦南袖又闲聊起来。林相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副模样，有秦南袖的前车之鉴，他适时道：“三林既然喜欢跟秦姑娘聊天，就坐我的位置吧，隔着一个人聊天多麻烦。” 楚梦焚一怔，勾着嘴角坐在林相位置上，林相坐在楚梦焚与许湫之间，对秦南袖咬牙切齿的表情视而不见，楚梦焚很有眼力见地递上一串烤肉让秦南袖收回目光。 席间谈及三位在阎浮提跃龙门的玄气师何时举办烧尾宴，许湫先道：“回到莫愁湖再发帖子举办吧。” 楚梦焚道：“那师姐可以先在秋城参加我的烧尾宴。” 林相问道：“发帖子来得及吗？” 楚梦焚眯了下杏眸，红唇一掀道：“烧尾宴是为了明意气、见道途天下刀道大家都在山北，山南已无刀可观，山南之人不请也罢，大不了跟师姐回到莫愁湖后，借着师姐烧尾宴的东风稍稍交流一下。不过王不留行就在阎浮提，明儿许师姐麻烦递个帖子过去，不过要低调一点，毕竟我们还没回秋城呢。”姑娘嘴角凛冽如刀，灯光下衬地整张脸明艳不可方物，席间不少人即使是女子亦是为这份美心尖颤动。 楚梦焚明显感觉到对面赵旭的眸光，她收敛面上的情绪微微偏首望着秦南袖道：“秦姑娘的烧尾宴何时举办？” 秦南袖道：“我的烧尾宴在燕国还有个名目，唤作储君宴。自是要回到燕国，让父皇主办的。”她笑了笑：“准备的时日定然不短，你们若是有空也可以来呀。” 楚梦焚含糊道：“大概会去吧。” 经此一谈，桌上谈论的话题不期然地落在灵玄一道上。秦南袖能在均衡学院名列前茅让燕皇都关注一二，于灵玄之道的见解自然别出机杼，楚梦焚与林相更是不用多说，其他人能来一趟阎浮提自然眼光也不差，一时间桌上气氛倒是热烈起来。 在场的人都下了好几杯酒水，现在正是酒意上涌时，赵露丝毫不顾及地依靠在元含身上，语带娇憨。喝了这么多杯酒的林相亦是半醉，不过他酒品很好，只是微微靠在楚梦焚身上，让姑娘眼波流转地横了他一眼。 诸人再聊了一会儿，许湫适时提出散局，并把帐结了。林相和楚梦焚走出流水居转脚往旁边兵器铺行去，依靠在门前躺椅上借着灯光端详一柄巴掌大小的秀气爪刃的贝小小瞧见两人进门，笑道：“晚间就猜到你们吃了饭要过来，老早就把刀器拿出来了。”爪子一引，把二人带入店铺内。 兵器铺的呈列大同小异，刀枪棍棒戟，剑鞭斧锤匕……唯一不同于其他兵器铺的在于大堂内的三具甲胄。 第三百六十五章 问道 三具甲胄款式大致相似，材质亦是呈现深蓝泛碧的色调，林相落眼上去可以隐隐间看到深蓝泛碧的甲胄下面似有水波流转，瞧见林相的目光，贝小小介绍道：“这三件甲胄是我的得意之作，筹水甲、衡水甲、碧落。可惜筹水甲在试炼台上损毁，现在才把大体框架搭好，细节部分还要推敲打磨。” 林相看去当日在试炼台上出现过的两副甲胄，两副甲胄都有不大不小的损毁，可筹水甲经红莲业火灼烧过，终究带着几分烟黑炭色。衡水甲上当初给王不留行暴力震击的痕迹已经不甚明显，只带着隐约痕迹。 楚梦焚手搭在衡水甲上面，感受着残留在上面的刀意，轻轻吐出口气：“差了几年就是差了几年啊。”转身跟着贝小小行去，前面的木桌上刀盒里静静盛放着一对刀器——红茶白水刀。 林相看了眼碧色最为盎然的碧落，轻便流畅的甲胄弧度，带着精细打磨后的多镜面光泽，碧色流转间，他仿若听到水从天上来，他知道这是贝小小用来争名的得意之作。 有的名字寓意丰富，很多人都喜欢用，如碧落、黄泉、长乐未央等……一刀名碧落、一剑名碧落，相遇时定要争个高下其一殒没才罢休，一名一物方是唯一。他知晓有一柄方天画戟名为碧落，现存于大腾国皇室，看来贝小小终有一日会携甲南下，争名一二。 他收回目光，看楚梦焚轻轻拔出红茶白水刀，林相看去刀刃明净如霜雪，全然没有之前斑驳伤痕的模样。他还在惊讶贝小小的技艺时，一个声音响起。 “姚先生？！” 林相回身惊讶道：“张索，你怎么在这里？” 来人正是赠剑林相黑锋、黛锋二剑于林相的丰裕张家张索。 张索拱手回道：“昔日先祖与贝师傅的部族有旧，这次前来阎浮提，一是为了找个机会为张家扬名，二即是向贝师傅学艺。”他拱手俯身道：“姚先生扬名之恩情丰裕张家没齿难忘，张索此生愿竭尽全力铸造一柄天下名剑赠予先生，到时还望先生切莫推辞。” 林相扶起他：“张师傅言重了，在我看来黛锋与黑锋已有天下名剑之实，可惜未入天下名剑之中。” 张索道：“黛锋与黑锋已然是天下名剑，先生不必谦虚，阎浮提盛行的评弹里面已经有了这二柄剑的名字，丰裕张家亦将随着先生之名声传响天下。张索不才，技艺自认还未臻至巅峰，还望先生等我几载，到时奉上适合先生的天下名剑。” 林相道：“好，我等你。” 张索道：“我今晚的课业还未完成，先行告退了。”复拱手一礼，转身离去。 另一厢楚梦焚早已结束和贝小小的交谈，她站在呈列刀具的武器架前，摆明不听林相与贝小小的交谈。贝小小在张索离去后上前几步，落下几道灵气纠合而成的灵纹，屏蔽阵法笼罩两人。 贝小小开口道：“道友的身魂理论别具一格，某有几处想问及道友。” 林相听到这里用灵气凝出一枚冰珠含在嘴里，冷凉口感让醉后的微醺状态稍稍清明，道：“道友请说。” “在道友身魂理论中，天地灵气为何？天地为何？众生又为何？我为何？” 林相道：“我的身魂理论关于这一节尚在摸索。” 贝小小道：“那即是有迹可循，道友可愿说出脉络？” 林相面色肃然，凝声缓缓说道：“道友不怕与自身道途不合？” 贝小小道：“能被昆仑冕下看中，自然道途有望太上，板鸭等天师的目光我也信得过，况且这一道我是没精力走了，是为族中小辈寻讨。他们还未叩门，哪来道途一说呢。” “既然如此，自是不会拂了道友的意。”后面的话林相说得很慢，即是为了让贝小小有时间理解，也是为了让自己思路更加连贯，逻辑更加清晰。 “道友应当看过均国那边的连环画，每一页上面的小人看似相同，在我看来并不相同。 “一本书即是一个世界，当我等着眼于某一页上的小人时，他即是我，前面书页、后面书页的我类似我，却不是我。 “我若是去了下一页，上一页的我将不存，或许会有另一个类似我的我填补其上，可那并不是我。” 贝小小凝眉：“诸界千千万万我，心在何处，何处即是我？” 林相道：“自己认为自己是谁，那自己就是谁。如此为心和，知我为何、阴阳宁定是为和。心和而出，且欲在连环画上属于自己的那一页留下自己独有的名字，是为声为名，自成妖孽。欲见天地，即为妖孽。 “天地或为一本书，或为一场梦，或为他人一念，可当我存身此间时，此间为真。阴阳相生，真幻同理，真幻交替，阴阳轮转，才有身魂之别，更有心在何处、我在何处之论。 “见天地，天地见你，你亦是见它之真面目，从而明了自身与天地之别，自成一格，与天地并行。 “最后，于天地扞格不入，知晓千千万万个形似的我与我的差别，超脱天地，凌越前后千古篇章中形似的我，见我之众生，是为见众生。 “众生皆是我，可他们很像我，却不是我。” 贝小小吃力地揉着额角，林相这一论需要结合之前以灵玄之道阐释身魂之论的话语来看，他身魂研究并不精深，理解的颇为吃力。在脑海中厘清逻辑后，他问道：“天地灵气为何？” 林相眸色深邃轻轻道：“这一节，我最为难解，目前之猜测即是连环画落笔之人的心意、梦中大化生灭之逻辑、他人一念来由之根底，是我之外物。你我于此间皆是登山之人，它是你我登山的辅助用品，当登至山顶时，当脱离其辅助，做减求空，一身轻盈，朝天一跃，才能自山巅跃入碧空，凌越众生。” 贝小小瞪圆黄色眼瞳，这等惊世骇俗的想法，他从未有过半分念头，这一听闻才感到几分不可思议。 第三百六十六章 争名之剑 “太上之伟力亦是天地灵气，成就太上当脱离天地灵气？那太上伟力从何而来？”贝小小按捺不住心绪，接连追问。 林相道：“或许在扞格不入见众生时，太上已自成天地了呢？” 贝小小摇了摇狼首：“这一节不听也罢，太过荒谬，却又与之前推敲又隐隐相合，等道友实证之后，我再求道吧。” 林相笑道：“这样甚好，毕竟我也尚在路上。” 贝小小道：“道友行过的路，即是道。若是以此成道，自然是此间大道，愿道友功成立道。” 林相道：“呈吉言。” 贝小小解开屏蔽阵法，递上一个剑盒：“道友命犯兵殒，想来一生于剑上自有孽缘，故而还请道友收下这柄剑器，以作问道之酬谢。” 林相抿唇，当初狸妖那一卦的兵戈消弭之祸难道还未解掉？想及一路行来，自己竟然剑折数十有余，想来真有几分兵殒之祸的样子。思及此，林相也不客气，毕竟说出自己的身魂理论也算是给贝小小窥见自己一二道途，得此剑器也是应当，他径直接过剑盒，打开一瞧是一柄暗中泛着紫芒的重剑。 四尺九寸（一米六三）的剑身比林相手中所有剑器都要长，立在地上与自己身高也仅仅差了三寸。五寸（十六点六厘米）左右的剑宽立在身前可以当轻盾使用，拨开暗紫剑鞘，清亮如明月的剑身落入林相眼前，暗黄色的剑刃身上流转着几分精细研磨才有的镜面光泽，林相轻轻一提竟有千斤重！ 林相四鼎初阶的力道也才一千四百斤左右，这柄剑定要玄气刺激经络脉穴皮骨筋肉爆发力量时才能使用。 “此剑名【破阵子】，以六种基础灵气分别凝结的矿物，六六相合而锻造，六种材料合而为一，隐隐有几分混沌明灭之兆，剑初成时以崤山千雷开锋，迄今未有能抵其锋锐之物。故名，破阵子！” 这是一柄同样要争名的天下名剑，贝小小赠剑的意味再明显不过，他是铸师，争名一事难以亲上，自然要寻人争名，如张索之前的做法一般。经张索之后，他也看上了林相，故而赠剑破阵子，想让他与那天下名剑十三的破阵子一争高下。有碧落在前，林相更能猜到贝小小是在为碧落争名做铺垫。 大腾国方天画戟，名碧落，位列天下神兵之七。 想到贝小小的心意、过往争名中的种种名局，林相不由得细细打量这柄剑器。 破阵子在天下名剑中也是材质名列前茅的那种，六种基础灵气矿物直接以包罗万象的单字命名：水胚、火胚、光胚、暗胚、风胚、地胚，能以这六种材料锻造还不引发各自的冲突，锻造一道上的技艺可谓是宗师，这当是贝小小此生得意之作才是。 有此名剑，当争名才是，林相已经有所意动。 “我命犯兵殒，道友这般赠剑岂不是明珠暗投？” “剑是用来争的，争必鸣焉！这柄剑诞生之初就与天雷争鸣，它渴望一剑光寒十九洲之日。蝉鸣七日，只争一夏。它能如黛锋黑锋一般随一人传响天下，想来剑折亦是心甘情愿吧。” 面对贝小小这般话语，林相再没推辞，直接收下剑器拱手一谢，与楚梦焚一同离去。 走出店门林相压下去的醉意直接涌了出来，大抵是楚梦焚在身侧，他也不再费心思精力去控制身体的本能反应，这种轻飘飘的感觉挺好的。 楚梦焚牵起他的手，眼带笑意地看了他一眼，四眼相对，醉眼朦胧，月下看人，清美情美。两人并肩走在街上，林相嗅着身侧丽人的淡淡勿忘我香气，他抱着剑盒一路碎步，夏末星夜的凉风吹乱街上灯火，路人行妖口中的字句，人世妖境的烟火落进二人指掌间微润的手心，竟让携手同游的二人带上几分历尽软红十丈的隽永，美如画。 兴许是二人身影给满街风流凭添逍遥着实让目光不愿错过这等画面，林相感受到一道熟悉的目光，循着目光看去，那处阁楼木窗紧闭，并无半分人影。他微微凝眉，轻轻叫了一声：“三林。” 楚梦焚嗯了一声：“我也感觉到了，和飞蓬园那次的感觉一样。” “无甚恶意。” “那置之不理就好。” 两人也不再关心那道隐没的身影，一路夜行回到七海客栈林相房间，林相把破阵子与玉漏迟放一起，给小猫更换食水清理沙盆，回身一瞧楚梦焚已经趴在藤椅上，两只小猫围着她从扶手垂下的纤白素手打闹。林相倒上一杯热水放她旁边：“三林喝了十三杯酒就醉成这样了？刚刚在路上不是还挺清醒的吗？” 楚梦焚杏眸似睁似眯地瞧了他一眼，伸手搂过林相脖子，呼着温热酒气道：“女孩子在外面要注意形象，口渴了。” 林相没好气地看了一眼几乎是挂在自己身上的姑娘，拿过杯子用玄气散去杯中水大半温度，小心地扶住楚梦焚的身子喂她。 楚梦焚喝完热水，口舌间的燥意散去不少，整个人也清醒几分，她半眯着眼松开林相，起身掀开林相被子，解去外衣穿着月白底衫绸裤，踢掉鞋子一骨碌钻了进去，临末还眯着眼对林相道：“今晚醉得厉害，回房怕是会睡得很死，心头不安心，在你这里睡啦，不许占我便宜。” 林相给她掖好被角，再把房内调节温度湿度阵法调整一番，顺便立下几道带警戒作用的灵纹才去洗漱。出来时，他已经摘下脸上面具，挑眼看去楚梦焚已经睡得四仰八叉，月白底衫领口微开露出一截雪肤。林相扯了下嘴角，再次给她盖好被子，自己抱着另一床被子在旁边睡了下来。 翌日天还未亮，林相就已醒来，睁开眼房间内一片暗淡天光，偏首一看楚梦焚缩在被子里面露出半张俏脸，眼睛明亮地看着自己。自己就是给这目光的注视唤醒的。 “三林不继续睡吗？” “四木真好。” 林相知道是说昨晚没占她便宜的事，他侧过身子笑眯眯地看着姑娘道：“你都是我的了，还急这一时半会儿啊，来日方长呢。” 第三百六十七章 鬼话连篇的木子 楚梦焚嬉笑一声，玄气引动灵气招来水壶咕咚咕咚饮下凉茶，两只小猫瞧见茶壶凌空的样子在床脚一个劲儿叫唤。楚梦焚红唇松开壶嘴，对林相挑了挑纤眉，示意他要不要喝。 林相接过茶壶学着她的样子喝了一口，把茶壶放在床头柜，两只猫在床头柜前趴下，直愣愣地盯着茶壶，似在思考刚刚它为什么会飘起来。 楚梦焚俏脸微红地钻进林相被窝，柔软身子与他贴着，让林相鼻尖的勿忘我香气馥郁浓烈，她悄声道：“等湖心小庙仪式后才可以胡作非为啊，我再睡会儿。”遂闭眸靠在林相胸口睡去。 林相翻了个白眼，这场景他怎么睡得着，凭借自在观压下心头的异样，抱着姑娘柔软的身子、感受着胸口处的细密气息安静地等待天明。 巳正初刻（上午十点）楚梦焚才再次醒来，睁眼就对上林相笑盈盈的眸子，她脸色红润撑开林相与她身上的被子，瞧见林相的目光红唇在林相脸上点了下，起身穿上衣服一溜烟回房洗漱了。林相也随之起床洗漱，并把小猫的物什一并处理。今天下午第一批人将要离去，林相虽然是最后一批，可今天离去阎浮提里的人有毛建飞，他们自然要去送一送。 林相先下的楼，许湫坐在大堂一角晒着太阳看着一本阎浮提这边的言情小说，身侧茶桌上清茶白雾袅袅，林相假装没看见淡黄扉页上的黑字书名…《娶不到妹夫的我只能去追他哥哥了》…找柜台边贼眼滴溜转动的马六要了两份早点，单独给楚梦焚点了份小米粥。 在柜台上等厨房弄好早点的林相瞧到许湫望来，笑着打了个招呼。许湫丝毫没有掩盖书名的意思，随手合拢书页，隔着三四张桌子，用口型对林相无声说道：湖祝昨晚在你那。她脸上的表情是肯定的神情。 林相点了下头，许湫示意他待会儿过来，自己低头翻开书页继续看小说。一会儿马六端着包子、烧麦、米粥、豆浆出来，林相接过道上一声谢，径直在许湫旁边桌坐下，轻声道：“许师姐刚刚好像还有话没说完？” 许湫低声道：“后半夜樊叶丽差点把赵旭带回了屋里，我去找湖祝时才发现她不在屋里，就自己把两人拦了下来，赵旭脸色很不好地回飞蓬园去了。” 林相瞪大眼睛，心底不得不对樊叶丽说上一句够狠，这种杀敌一千自伤八百的招数也做得出来。难怪昨夜在饭桌上和赵旭有说有笑，想不到竟然在此处落笔。 “姚先生，如果真给樊叶丽办成了这事，对樊湘很不好吧？” 这时楚梦焚也下楼做到林相这桌接过凉好的米粥，问道：“你俩说什么呢？” 林相把许湫说的事给楚梦焚说了，楚梦焚显然知道樊叶丽把赵旭带回屋里是想做什么，脸色泛红地道：“还好师姐拦了一下来，赵旭那里我会去说，樊湘就要麻烦师姐多费心了。” 许湫蹙着眉道：“樊湘那里也要湖祝出面，樊叶丽昨晚问我为什么阻拦时，我搬出你来了，毕竟这种事我总不能直接说对樊湘不好，所以我要阻止她吧。” 楚梦焚瞄了眼她旁边的小说，道：“所以师姐一大早就在书里面找理由？” 许湫嗯了声，楚梦焚在桌下踢了林相一脚：“木子快用你的身魂理论编一个出来。” 林相翻了个白眼，真当他的身魂理论是万能的啦？ 嗯？刚想吐槽的他忽然想到一件往事。 林泳澄与阿喜闲聊时说过，当初她跃龙门见过天地，与景蓝田的相处前后对见自己又有别样的领悟。阿喜打趣道是姑娘与新妇的区别。个中意思林相自然明白，思及自己见自己的感悟，好像自己还真能圆过去？ “发什么楞？豆浆都快凉了。” 林相喝了一口温凉的豆浆道：“好像还真能编一个。” 楚梦焚张了下嘴，偏首与许湫对视一眼，许湫拱手以示佩服，楚梦焚嘟囔道：“鬼话连篇的木子，哪天骗了我都不知道。” 林相乜了她一眼：“超凡心觉在身有谁能骗你？” 姑娘顿时觉得有理，眉开眼笑起来，结果没笑几下反应过来，杏眼狠狠地剜了林相一记：“你还没说怎么编呢。” 林相道：“想提前观看需要加钱。” 楚梦焚刚想糊了林相，樊湘出现在楼梯上，她走了下来，径直往许湫这边行来，眼神冷淡，居然还是樊叶丽主导身体。看来昨晚樊叶丽的计划虽然没有成功，可依旧让她做到连续两天主导身体了。 看出主导身体是谁的楚梦焚在桌底微微拍了林相一下，林相用力咬下烧麦，头颅划过的痕迹是点头，表示知晓。 樊叶丽走进直接在许湫对面坐下：“都在呢，说说吧，怎么着？莫愁湖还不能自由恋爱了？要不我回樊山怎样？”能连续两天压制住樊湘的意识，樊叶丽自然有底气进一步剥离樊湘熟悉的一切。 林相咽下烧麦道：“不是当时立好誓言不能轻易离开莫愁湖吗？我知道你很气昨晚的事，你湖祝提了一嘴，不过更多缘由还是在于我。 “樊湘与樊叶丽共用一身，见天地前就要分出个死活对吧？那么在这之前就要见自己。可在有樊叶丽在身的情况下，这样的见自己并不完全，可以让自己匆匆见过天地跃过龙门，可在七鼎需要的水磨工夫会比预计的更长。 “如何让樊湘在跃龙门前见自己更加完全我是没有办法，不过在七鼎加快补全见自己的方法我倒是有一个。 “怎样的自己才是自己？我为何？ “莲生三十二，瓣瓣都是我。执住莲心即为明了心在何处，心在何处自己即是谁，见过的莲瓣越多，对自己这朵莲花的形状勾勒得越清楚。 “见天地前，你死我活之前后是一见，见天地后前后之别又是一见，而我知晓另一见。姑娘与新妇之别亦是一见，这一见独独落在见天地后的自己身上，更能明了自己模样。 “樊湘若是现在贪欢一宿，在未明了见自己之前，岂不是混沌了自己的模样？” 第三百六十八章 北归的开始 听到林相竟然是从这里编了个理由，楚梦焚与许湫脸色泛红且不说，樊叶丽却是若有所思，冷不丁问道：“对男人也是一样的吗？” 林相道：“自然一样。” 樊叶丽笑了下，之前咄咄逼人的气势散去不少，眼波流转地道：“看来湖祝还要独守空房好些日子呢。” 林相淡淡道：“一年半载罢了。”按照自己一月一阶的速度，也就明年破境到六鼎顶峰还是跃龙门，自然是一年半载。 听到两人旁若无人的谈论这种事，楚梦焚板着脸道：“樊湘，还不快吃了早饭练剑去，分天山脉里面能有一技傍身安全自然更高。木子快吃早饭，待会儿去指点樊湘练剑。” 樊叶丽轻盈转身，去寻马六拿早餐，在她转身后楚梦焚对林相道：“既然木子这么说，那我可以放心睡你房间啦。” 林相翻了个白眼给她，用口型道：“万一我胡诌的呢？” 楚梦焚用口型回道：“可是我信以为真啦，难道你打得过我？” 林相拱手败退。 吃过早饭林相楚梦焚进入斗技室，楚梦焚熟悉手上的红茶白水刀，林相指点肖锋与樊湘剑术。陈华也厚着脸皮跟了进来，嘴上死硬死硬地说只是来看看，绝不拜师，不然以后打败林相，以徒拜师虽然带劲，可是终究有损师傅晚节，自己定是背上不孝名声，他才不干这种事。 招募团员是在阎浮提外围进行的，那些客居滞留在阎浮提的人也是多半居住在外围。 相对于内围神宫的严格管制，外围因为范围变大，神侍自是显得稀少，安全降低的同时相应房租、铺租等消费自然低了内围一截，也是客居滞留之人愿意呆在外围的原因。毕竟在不知道何时能有团队回返人世的情况下，身上的钱还是省点用，妖族可不像人族能颁发有诸多奖励的任务给外族，自己部族内部消化都还来不及呢。 林相跟在毛建飞旁边，毛建飞细细地跟林相和张奇约定在分天山林里联络的暗记，针对多种情况有相应的暗记还有选择路线的脉络。莫愁湖分三批走，毛建飞、魏缁、元含、叶霓、龚方，清一色的玄气士阵容加上龚方这位大玄气师是第一批出发的。第一批出发的人都担任着开路的重责，也是毛建飞上场的缘由。 许湫、樊湘、张奇、肖锋是第二批出发的，这一批里面有许湫这位玄气名士以及与燕国那边的一位玄气师坐镇，在有前人开路的情况下自然要好走得多。 林相和楚梦焚走在最后面，他们需要确认身后没有尾巴，因为他们是明面上吸引所有人与妖注意的队伍，自然要感知强大的人物坐镇。 阎浮提外围的秩序明显比内围差上一截，林相已经看到好几位带着人族奴仆横行街集的妖族。在外围只要有契约，妖族是可以明目张胆带着自己奴仆行走的，看到这些场景林相无从指责，因为…… 不得不说有些人确实神通广大，在妖族地界竟然也敢带着自己的妖族奴仆出街，妖族们眼中的仇恨不比刚刚旁观人族奴仆的莫愁湖几人少上几分。 或许这就是两个种族间如此仇视的原因吧？林相如此想到。 第一批出发的人分为三十来支小队，以各家势力划分，散修各自编组。第一队关系到自家后续队伍能不能在山林中找到路，自然是越纯粹越好，知根知底的自家人更能值得相信。后面几批出发的小队才会如莫愁湖第二批一样，和燕国那边联合起来出发。 莫愁湖出发的地点在外围北面一处民宅，他们将从进入旁边的山林为后续队伍开路。据申明统计，这次随团的人员有三千多人，分成三十六路出发，莫愁湖这一路也有百来号人。最低都是玄气使境界的团队让北归时的方案变得多样起来，毕竟来时的学徒与归时的玄气使在体力上面就差了一大截。 毛建飞几人的离去自然不是大摇大摆地走进旁边树林，他们做了一身伪装，扮成妖族的模样从民宅小门次第钻出，越过阎浮提外围与森林的隔离带，在昏暗暮色中没入山林。狸妖看着那些伪装的道具珊瑚角、狐狸尾巴、毛皮……高兴得手舞足蹈，楚梦焚轻呵一声道：“妙吉祥，你不会以为我和木子出发时会做伪装吧？作为吸引注意力的人，自然是大摇大摆走出阎浮提啊。” 狸妖耳朵顿时耸拉下来，像一朵枯萎的小白花。 几人给毛建飞打的掩护是来这家人族私房菜吃饭，自然是吃过晚饭后才出去。外围街道没有内围那样好的照明，神侍也身影寥寥，林相几人不像在内围走得轻松，毕竟指不定一个疏忽就给妖敲了黑棍。 走上大街路人行妖多了起来，小摊贩的吆喝声倒是与内围无甚差异，带这各地部族的口音。林相与楚梦焚等人略微放松神经时，一道瘦小的身影落入林相眼中。 那是一个妖族孩童，三尺八寸（一米二六）的身高，一头明显没有勤于清洗的发丝虬结成一条条手指粗细的发条，暗黄头发上还带着泥褐污迹。小脸上的颧骨高高隆起，与额角的一对黢黑三寸小角远远宽过脸颊宽度让整只妖的脸瘦得狰狞，墨绿色的瞳仁与淡黄色的眉毛依稀勾勒出女孩的轮廓。 女孩身上穿着灰黄色的短衣，露出的手臂上带着大大小小的淤青以及一二化脓的伤痕，裤子是一条黑色面料的长裤，上面如衣服、头发一般带着污迹。裤脚伸入脚上不知从何处捡来的短帮皮靴上，皮靴左边的尚显完好，右边的鞋帮与鞋底明显脱开，女孩一步一行间，比小脚大的皮靴与脚足产生摩擦的嘎吱声响，右脚若隐若现的皮靴缝中小脚上裹着一层污黄的布带。 女孩的小羊角左边断裂，右边带着多次在地面青石上磕头乞讨的摩擦痕迹，每有遇到一只妖或者一位人她都跪地叩首祈求食物，黑色长裤上的膝盖处的污痕也因此最为明显。 第三百六十九章 董虚空 小女孩还未走到林相等人身前，两个中年男人从女孩来路上跑了过来，各自一棍子狠狠地甩在正伏地乞讨的女孩身上。女孩直接趴伏在地上，脸侧在青石上，背上的疼痛、右角突然撞地的疼痛让她张嘴哈气发出凄厉的哀鸣。 “哈……啊——” 伴随这声哀鸣的还有右边一位男人开口呼喝的声音：“小贼！签了奴隶契约，骗了食物还想跑？！” 男人的呼喝让靠近过来的白衣白袍神侍顿足，也让其他妖族的稍动微微一滞。 小女孩颤抖身子站起来用字正腔圆不带口音的妖族语回到：“我没跟你们签契约，也没从你们那里拿到一份食物！” 左边男子一棍子抽在女孩脸上，女孩口齿间的触碰让她咬伤舌头，头颅随棍身右摆时溅起一抹血花：“还敢还嘴？你都吃了自然敢说没有！” 右边男子一把揪住女孩瘦黄见骨的手腕：“走，跟我回去！让主子好好收拾收你！” 女孩奋力躬身试图把手从对方手中扯开：“我没有签订契约！你们这是在违背阎浮提的规矩！神侍大人！求你救我！你让他们拿出契约！”女孩的哭喊让神侍迈步，左边男子直接狠狠地把棍子朝女孩嘴里捅去：“小东西又在颠倒是非！董虚空大人怎么会骗人！” 董虚空三个字一出，神侍再次顿足，楚梦焚和许湫几人也是微微皱眉。棍子眼看就要捅入女孩嘴巴，一道剑光闪过满街灯火，左边男子的持棍手掌自下向上分开，腕骨筋肉连着分叉的手掌汩汩冒血落在女孩脸上。 林相收回折杨柳淡淡道：“看看契约。” 左边男子这才发出惨叫：“阎浮提动兵器！有人阎浮提动兵器伤人！” 神侍是人身牛首模样，他沉下脸牛鼻子吐出炽热鼻息往林相这边行来，结果看清林相眉眼悚然一惊，躬身一礼：“见过鲲仑殿下。” 未等林相让他起身，他直接转过身子对两名男子道：“先放开这位连角羊妖，你们拿出契约来确认身份。” 左边男子听到鲲仑殿下四字，嘴立马闭上，低头给自己做止血处理，只有额头细密滴下的汗水表示他并不轻松。小女孩用衣服抹掉脸上血污一溜烟跑到林相身后，怯怯地抓住他的衣角，楚梦焚想给她治疗一下，都给她龇牙咧嘴的凶恶模样拒绝。 右边男子拱手道：“见过阎罗殿下，神侍大人稍待，董虚空主上还在后面马上就过来。”听到这个名字许湫眉头再次皱了一下。 场面一时有些安静，林相俯首对小女孩温声道：“你叫什么名字？我叫姚李子。” 女孩道：“我叫连翘，我知道你的名字，我看过你在试炼日上的模样，阎罗殿下。” 林相道：“你受伤了让我朋友帮你治疗下可以吗？我比较笨，治疗玄术学得不全。” 连翘点了点头，许湫立马蹲下从随身空间取出一些绷带药品给女孩处理伤势，林相望向楚梦焚：“三林知道董虚空？” “南海奔雷岛第一大剑师，近年来在山南声名鹊起，南海妖族与他关系很深，和琅石商会也关系不浅。”低着头帮女孩处理伤势的许湫说出董虚空的大致信息。 林相不笨他很快的抓住问题所在，他轻声道：“分天妖族北征连南海妖族都要来插一手？” 楚梦焚道：“不出意外是这样，奔雷岛一向与南海诸岛妖族交好。” 几人言谈间，一位背负一把绯色剑柄白布缠绕的青年人在两位中年男子的护卫下走来，来人正是董虚空。董虚空国脸络腮胡，发丝乌黑，脸庞带着日晒后的古铜色泽，微微泛蓝的瞳仁显示他是混血，手未受伤的男子上前几步大致地说了情况。 董虚空上前几步看着林相身侧的楚梦焚道：“见过楚湖祝，早就听闻湖祝艳冠天下，今日一见，他日怕是再难观南海之花。” 楚梦焚垂下眸子，懒得搭话，许湫亦是安静为连翘处理伤势，肖锋、樊湘、张奇更是不会开口。 董虚空瞧楚梦焚抬眼看自己的意思都没有，转而对林相道：“成为当代鲲仑就可以在阎浮提随意厮杀了？”他的话在众人诸妖中落下一片嗡嗡响，他们还没开口说明，牛头神侍开口道：“阎浮提的秩序存在即是为了维持红莲业火的意志，鲲仑殿下得到红莲业火认主，所行所为自然是红莲业火的意志。” 董虚空冷冷道：“分天妖族就是这般傲慢无人的？别忘了我是代表南海而来的。” 林相几人互视一眼，想不到猜测成真了，林相更明白难怪当初裹心愿坦诚妖族方略，妖族也不怕这些人回到人世传播自己的北征计划。有这么多的妖族参与，林相这些人的作用只是落在战场上死去的妖族多寡上面，在大局上面，却是看后面天下间的人族会不会愤而勃发联合一起与妖族一争高下。 神侍道：“南海使者从南海而来，可能还不知道分天妖族与神宫向来是对等关系，神宫从不代表分天妖族。” 董虚空笑道：“这就对了，那我南海妖族的代表干嘛要学分天妖族尊重神宫呢？”语罢，八鼎大剑师的剑意庞然而出，是大海无量，一剑无量，剑意【无量】！他目光所及之处灵气万千汹涌流入，形成苍蓝剑气洪流浩浩荡荡，直接碾向林相。 董虚空用的是四鼎顶峰玄气下剑意所能引动最大灵气。剑意即是他意气道途的体现，亦是绽露心意的方式，董虚空剑意一出，在场的众人诸妖都知道他想做什么。他想同境拍死林相，当场告诉众人诸妖之前的什么学徒绝巅、当代鲲仑都是井底之蛙，不知天下之大的产物。 众人诸妖都能感到对方的意思，脸色有些难看，带着几分希翼往林相看去。 林相自然也是意动剑意生，引动的灵气旋成无形无色的剑气环绕周身一尺，董虚空浩浩荡荡无边无际的剑气流撞在林相身前一尺空间如惊涛拍岸现碣石，以飞沙描绘风形。 第三百七十章 无量与一尺 众人诸妖都看到苍蓝剑气洪流撞在无形的剑气漩涡上面，离散的蓝色水灵气让众人诸妖看到了林相剑气流转的痕迹，也看到了无边无际的苍蓝剑气流根本无法突破林相身前一尺的空间。 一尺剑意！ 双方剑气僵持了三个刹那，玲珑与九觉在身的林相已然看清董虚空的剑意根底，以海之无量、灵气之无量描述清楚何为空间，在这无量之海中没有海水的空间、涌出海水的源头即是虚空。难怪会叫做董虚空，看来他的道途当是以无量解虚空，从而掌控空间的剑道。 可董虚空还未看清林相的剑意根底，他能破掉最外层的一尺剑气，可他打断不了林相剑势生生不息下引出的无数剑气。 林相抬步，步伐轻盈，轨迹不定，忽前忽后，忽左忽右，仿若不受半分剑气流冲击的力道，他在向董虚空靠近，踩中他海水涌出的脉络、虚空剑道成形的根本剑势。大海无量，董虚空为了以无量解虚空，自会给海水的来源落下一二脉络，林相踩在这些脉络上面，会面对海水从虚空喷发出的强力，却不用面对海水无边无际地冲击。 林相身前的剑气漩涡强横无比，无量的剑气在距离缩短下也没办法突破林相身前一尺。他已经站在董虚空三丈外，自身剑气漩涡依旧岿然不动，他淡淡道：“同境你已经死了。” 身前一尺无敌，方至人间无敌！ 林相用事实告诉董虚空，他同境真不行，四鼎顶峰的玄气以剑意引动灵气居然还过不了自己四鼎初阶修为形成的剑气漩涡。以董虚空的大玄气师的修为，实际上引动的灵气远胜四鼎顶峰，应当是四鼎绝巅才是，无限趋近超凡之士境界，与灵气的结合远胜四鼎初阶的林相。董虚空灵气势大，可当林相洞悉他的剑意根本脉络，董虚空看不透林相的剑意脉络时，林相就能以自身做海底石，沿着海水来路，堵上那喷薄海水的海眼，使用四鼎绝巅灵气的董虚空丝毫奈何不得他。 董虚空脸色冷青道：“可惜你才四鼎！况且即使同境剑意之高低亦不是决胜之关键！”伸手于后，他要以八鼎大玄气师的修为斩掉林相这个无敌气象已然浮现的未来大敌，开罪昆仑又有何妨？相信有其他太上会为自己此举感到高兴而庇佑自己的！ 林相不慌不忙，轻呵一声，除了牛头神侍另有其他三名神侍呈四方阵型围住董虚空。神侍都是玄气师修为，七鼎玄气师两三百年的寿命，加之绝世天才路线让不少天才在二十岁左右就走到六鼎顶峰前，倒在龙门前的天才有不少，可能突破的也有不少。一代代积累下七鼎玄气师往往是高境玄气师里的主力群体。 四名七鼎境界的玄气师结成阵法困住一位八鼎初阶的大剑师还是能做到的，更别提还有一位杀伐无双的楚梦焚没有出刀呢。远处还有神侍察觉到这里的灵气异动，正腾空赶来。 四名神侍圈住的空间里灵气在神侍意念的驱使下结成一道道带束缚力量的暗红灵纹，更让这片空间的灵气与董虚空的联系不断减少，对方剑意引动的剑气也随之减弱。董虚空的几位护卫都是四鼎境界的，楚梦焚一眼看去，那几名护卫动都不敢动。 随着又有三名神侍落在，董虚空已经没机会格杀林相了。 林相看着董虚空道：“你是南海妖族的使者，我不杀你，分天妖族自会给阎浮提一个交代，也自然会找南海妖族要赔偿。” 他走到已经被楚梦焚刀意震慑住的伤手男子面前，问道：“契约有吗？从开始到现在，契约都还没拿出来，更不敢主动提出来，怕是没有契约吧？” 伤手男子垂首不言，林相隔着暗红灵纹结成的阵法空间望着董虚空道：“好歹也是大剑师，有没有契约给个明确话，我好按规矩办事，大家都会玄术真用玄术拷问出来，你面子更难看。” 董虚空恨声道：“没有。” 林相自有九觉判断，展颜一笑：“这就对了嘛。”转身，伸出左手，五指平摊朝天，一团暗红火焰突兀从虚空浮现，隐隐有莲纹在暗红焰舌翻滚中浮现。 “你得记住，分天妖族是分天妖族，南海妖族是南海妖族，神宫是神宫。”话音落下，林相面色平静地把手往伤手男子按去。 董虚空忽然开口，睁目欲裂地嘶声吼道：“阎罗！你可是人族！你为妖族残害同族，你的名声不要了吗！” 林相顿住手，周围妖族也是呼吸一滞，刚刚林相伸手按向伤手男子时，他们可是有过喝彩，大呼痛快的。旁边的人族听到董虚空的话，目光不由得复杂起来。他回身看了董虚空一眼，从头到脚，自上而下：“你不也是人族，然后为妖族奔走？” 董虚空刚刚是气急开口，现在给反将一军倒是不知如何开口。 林相淡淡道：“人罢，妖罢，于我无甚区别，唯生死有别，我觉得这二人犯了规矩当死。” 红焰翻滚，一手按住伤手男子脸庞，火焰烫伤男子皮肉，口鼻被捂住却发不出声响。林相左手用力一掼，男子头颅狠狠砸在地上，碎成一地带着暗红火焰的血肉，很快男子的尸骸在红莲业火下烧得一干二净，连灰都没有。 “我认为尊老爱幼是件美德，是人是妖都该有几分恻隐之心，那般欺负殴打一个女孩，当时怎么不良心发现，现在指望我看在同族之义上饶他们性命？”林相偏首对董虚空轻呵一声：“人族和妖族的仇恨就是这样积累起来的，天生地养谁又比谁高贵？这种玩意儿我见一个杀一个。 “若不是你身份不低，杀了你对阎浮提的妖族有些麻烦，我早跟你下生死决斗的契约了，同境一剑斩你，省得碍我的眼。 “至于名声……”林相站在另一位挥棒殴打连翘的男子身前，伸出红焰翻滚的手：“我那未过门的娘子是莫愁湖湖祝，她名声好就行了，毕竟我是她罩的，我要那么好名声干什么？”一如刚刚的手法，林相狠狠掼首于地，红焰席卷间灭杀最后一位越矩之人。 “好了，人杀完了，你要编排我名声记得好好编排，我看好你。” 第三百七十一章 离恨天 林相刚要转身带楚梦焚连翘离去，他看到罗二根跟在一位与他面容类似的白衣中年男人身侧，他回首望了眼连翘，心头有了计较，遂往罗二根那里行去。 董虚空看到林相那漫不经心的态度睁目欲裂地喝道：“同境谁胜谁败还不一定呢！没有真正打过还不知道是谁该死！离恨剑宗的弟子奉荀殿下也曾同境以剑意胜我，你遇到奉荀殿下才知何为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等奉荀殿下在盛湖论剑完毕自会寻你这当代鲲仑理教一二！” 林相看都没看困在阵法中的董虚空一眼，面朝罗二根搭手一礼，又不庄重、也不肆意，对罗二根这样的小孩子来说却是刚好：“罗二根好久不见。” 罗二根笑着挥了下手，为了围观他特地用了幻化珠，然后他拉着中年男子的手道：“父亲，我就说李子很平易近人的吧。” 中年男子开口笑道：“见过鲲仑殿下，我叫罗一根。” 自在观的控制下才让林相忍住吐槽的欲望，笑道：“罗叔叔叫我李子就好。” 罗一根看了连翘一眼轻声道：“那我借二根的光称你一声李子了，李子可是想让我们收留照料那位小姑娘？” 林相心头一沉，结合女孩一路乞讨而来妖族脸上的冷淡神色，他猜出几分端倪，也明白为何董虚空敢如此明目张胆掳人：“她身份有问题？” 罗一根以三人才能听到声音解释道：“连角羊妖部族当年在山南大腾国卖了妖族情报与人族，大腾国妖族尽灭，连角羊妖也没在事后获得独占大腾国山水的报酬，给人族驱除出境。 “山南的几处妖境都没有接纳他们，他们只能一路北上在分天山脉里面流浪，妖族出于前科不会接纳他们，能施舍一些食水已经是出于同族之义了。 “直至今日，连角羊妖部族已经七零八碎，这位小姑娘以连为姓，身上妖族特征稀少，怕是王族一脉，收容了她，怕是燕尾蝶部族背后会被戳脊梁骨，还望鲲仑殿下见谅。” 林相道：“若不是罗叔叔出言相告，我怕是不知内情会直接把她送往裹心殿下那里，给裹心殿下添麻烦。可惜神宫不适合她居住，不然倒是可以送往神宫。不知道在阎浮提内围给她提供住所后，会不会有妖族寻衅？” 罗一根道：“不会，在内围神宫的整治力度远胜外围，其他妖族不敢乱来。” 林相拱手谢道：“多谢罗叔叔指点，那我先带连姑娘回内围。” 罗一根道：“还有一节，那刘奉荀之事，鲲仑亦当留意才是。” 林相笑了下：“天下名剑第一离恨天的未来主人，我怎么不知晓，剑上的道理终究还是要拿剑来说，我今日剑意胜了董虚空也不算什么，剑魁可是用剑争出来的，剑意也只是剑的一部分罢了。” 罗一根深深地看了林相一眼：“想不到阎罗殿下竟然有此心气，当代鲲仑倒真是名至实归。” 林相没有接话，与罗一根父子客气别过，与楚梦焚几人带着连翘回返。路上林相大略地说了从罗一根那里听来的话，楚梦焚想了下道：“安置在七海客栈客栈吧，刚好金风玉露也不方便带走，连妹妹就当我们在阎浮提聘用的养猫师好了，这样生活安全都有了保障。” 林相低头看着连翘问道：“连翘可以接受吗？” 连翘仰首墨绿色的眼睛在暗黄发丝下与林相对视：“我不可以跟着阎罗吗？” 林相道：“我这次走的路会很危险，甚至自己的安全都没有办法保证，更不能保证连翘的安全了。连翘可以呆在阎浮提等我，因为我和阎浮提神宫的联系，让我终有一天会再来的，到时候再带你去秋城好不好？” 连翘的经历让她不愿意过分地提出要求，刚刚能反问林相已经是她有记忆以来的第一遭了，听到林相的解释后，她点了点头，默认了林相的安排。 路上楚梦焚轻叹：“想不到离恨剑宗也来了。” 林相自是听说过天下第一名剑离恨天的故事也知道楚梦焚感慨的缘由：“离恨天真是妖皇剑？” 楚梦焚叹道：“若不是历代妖皇身死前都以身魂精华涤荡剑身清洗灵智，此剑当比修罗神剑还要更早登临太上才是。当初修罗神剑也只是饮过一位妖皇的血就登临太上，而离恨天……哪里数得清这天下出过多少代妖皇了呢？怕是只有盛湖里面的那些老不死才知道吧。” “一千二百九十五位。”狸妖忽然开口，诸人诧异看去。狸妖碧眸微眯地说道：“小老儿当初给抓紧分天山脉里面当药奴时，有听一老妖说过，至今已经出过一千二百九十五位妖皇。按照妖族内部的说法，离恨天实际上应当成为万族皇剑，即皇剑。可惜由于都是历代妖皇才会使之出鞘，妖族也自然而然地称呼它为妖皇剑了。” 楚梦焚撇嘴道：“一千二百九十五位……浮明大陆有没有存在过这么长的时间还说不准呢。” 狸妖讪笑道：“只是听那老妖这么一说，所以记下来了嘛。” 林相问道：“那离恨剑宗执剑时怎么不是妖皇？” 狸妖道：“历代离恨剑宗的名字虽然不同，可是他们都是以妖皇的侍剑者身份行走天下的，他们的剑道传承也是自认以妖皇为主。故而他们虽占据天下第一名剑，可真论及剑宗排位，他们离剑魁还差了老大一截呢。也是天下名剑前十里面最不名实相符的两位剑主之一。” 一路闲谈回到七海客栈，林相找申明说了一下，凭借他七海商会第二大股东的身份，申明自然一口答应下来。樊湘也带着连翘去给她梳洗，说来奇怪，路上樊湘不知受到什么刺激，在一顿足踉跄后，再一抬头已经拿到身体的主导权。路上她对连翘的关心比任何人都来得多，连翘也很快就与这位姐姐亲密起来，樊湘提出给她梳洗打扮也没遭到拒绝。 第三百七十二章 张三李四，圆毛…… 许湫瞧到林相疑惑的神色，轻轻道：“樊湘虽然出生樊家，可五岁前一直随母求在外地流浪，等樊家接她母女俩回樊山时，她母亲确认自己舅舅会抚养樊湘后，尚在路上就撒手人寰。”短短的一句话里竟然不知道有多少辛酸，许湫问道：“姚先生，樊湘能短暂夺回身体主权是因为触景生情吗？” 林相道：“差不多是这样，我们保持她所熟悉的环境也是为了让她能做到这一点，总有些似曾相识或者冲击灵魂的事情会让她自己迸发出强大的自主意志这意志将会压倒另一个人格的束缚，从而夺回身体主权，想不到今晚倒是让她成功了一遭。” 许湫点点头，表示明白，遂告辞。各自回房歇息，楚梦焚帮林相把小猫安置在连翘的房间里面，并大致地跟小姑娘交代了怎么照料小猫，他们想来小姑娘初到一地，有小猫的陪伴也会好一些吧。况且林相他们离去的时间也愈发紧凑，早日让小猫与连翘熟悉起来也好。 楚梦焚回房前对林相粲然一笑：“四木今天的模样很帅气，我很喜欢。” 林相道：“三林喜欢就好。” 楚梦焚靠近在他唇上轻轻一点，吐气如兰：“奖励你一下。”旋身离去，留下淡淡的勿忘我香气在林相房间。 翌日林相一大早下楼就看到罗二根在大堂对着七海客栈的特有早点吃得津津有味，肉乎乎的粉色软足吸附在桌面上，俩颗小巧的黑牙飞快地开阖把肠粉夹断吸入空中，雪白毛发随着头颅的晃动一抖一抖的。旁边还有只狸妖明明有爪子也学着人家这么吸溜肠粉，看得林相一头黑线，这狸妖还真不把自己当老辈人物？看起来真想锤他一顿。 瞧见林相坐过来，罗二根停止吸溜肠粉，黑色复眼微微垂下看着木质桌面：“李子对不起啊，昨天父亲拒绝了你的要求，回去后我求了好几次他都不理我，一个劲儿说我没长大，他这人最讨厌了。” 林相笑道：“你自责什么，罗叔叔本就没有做错，你别挂在心上才是。”为了转移话题，他打趣道：“昨天听到你和罗叔叔的名字倒像是兄弟呢。” 罗二根听到林相不见怪，顿时埋头在肠粉里面，头也不抬地回到：“燕尾蝶部族有一套自己的语言文字，按照燕尾蝶的叫法，父亲的名字应该念作‘开罗家权柄者一世’，我呢就是‘开罗家权柄者二世’。可是燕尾蝶‘世’的发音和现在的妖族语‘根’类似。”罗二根抬起头发出一个燕尾蝶部族的音节，林相一听确实很像‘根’的发音类似，“加上燕尾蝶的名字太长，干脆就以罗一根、罗二根排下去咯。” 林相想了下，思及自己咔叽咔叽取名时用了妖族的一个古文，顺手沾水在木桌上画出：“二根认识这个字吗？” 罗二根探首用黑色复眼看了下，干脆利落地道：“不认识。”继续低头吸溜肠粉。 狸妖倒是开口道：“小主，这个字是一个已经覆灭的部族白落羽鸟的文字，它的意思是白落羽鸟用来骂人的话，用现在的均国语解释是‘圆毛畜生’。” 林相脸色微微发黑，当时自己恶意的揣测居然成真了，结合自己的咔叽咔叽名字：张三李四，圆毛畜生…… 很好，大清早的美好心情又没有了，今天也是难上加难的一天呢。 狸妖哪壶不开提哪壶地问道：“小主从哪里看到这个字的？应该没什么人会用了才对呀。” 林相淡淡道：“一网友的昵称里面是这个字，回到秋城我要好好嘲笑他。”嗯，我已经自己笑完自己了。林相在心底以“老子蜀道山是座山”“silly伤一地月光”“thebest东吴大嘟嘟”“你是居啊，居晓得伐”一系列奇奇怪怪的名字和方言安慰自己…… 狸妖狐疑地觑了林相一眼，在对方瞪眼前继续低头吸溜肠粉。 林相刚想顺手一拍狸妖的头义正严词地让他端正姿态吃饭，以暗戳戳地解气时，他身后幽幽传来一个声音：“原来木子还有网友啊，是哪位妹妹竟然把尚在阎浮提的木子勾魂儿过去了呢？哎，果然是看不着吃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呢，我这等俗物还是碍了木子的眼了，早上起床招呼都不打就走了下来，昨儿还有一份米粥，今儿个就只有豆浆了。” 楚黛玉！你够了！ 林相拉开椅子把凉好的豆浆放顺势坐下的楚梦焚身前，附耳道：“那个网友就是我啊。” 楚梦焚给毛毛虫好奇的眼神、狸妖鬼祟瞄来的眼神闹得脸红，喝下一口豆浆，清脆开口道：“小木子，上菜。” “嗳，煎饼、虾饺、大肠粉～” 楚梦焚心情靓丽地吃着肠粉时，楼道传来动静，木质楼梯上咚咚咚地声音传来，罗二根抬起毛茸茸的头望了一眼，立马摸出幻化珠变成男童模样，端正身子拿双筷子吃肠粉。 林相纳罕地回头一看，正一蹦一跳下楼心情显得很开心的连翘一身白色裙装，望见林相的目光墨绿眼眸弯成月牙露出个大大的笑脸。昨天暗黄的头发经过清洗竟然是纯正的金色，白皙的皮肤上还残留殴打的痕迹，可依旧不难看出连翘肌肤细腻，活脱脱小美人胚子的模样。就连额角残缺的羊角都给樊湘用发丝遮掩起来，让小姑娘显得可爱娇憨。 林相偏首看了一眼时不时朝等待取餐的连翘瞄眼的罗二根，果然他忍不住上前搭讪了，无非是昨天很抱歉之类的话，林相嘟囔道：“不是说妖族的审美并不相通吗？怎么捡到一个小丫头还能成美人胚子。” 狸妖吃完肠粉双爪捧着白瓷茶杯啜饮茶汤道：“那小姑娘可是连角羊妖里面的王族，天生血脉力量浑厚，让自己可以朝人型偏移，妖终究还是要化人，自然以人为美咯。” 楚梦焚阴阳怪气道：“小妹妹才八岁呢，怎么着就瞧上人家要梨花压海棠了？” 林相捏了姑娘的脸一下：“省省吧，一大早酸不拉几的，小女孩的飞醋也吃。” 楚梦焚道：“你昨天对那小姑娘的语气于我可从没这般温柔过。” 第三百七十三章 离开阎浮提 “幼小者当怜悯，温柔似水才可润物无声，不会伤害到小孩的自尊。小主于少夫人是平等的，少夫人能看到各种模样的小主，可幼小者只能看到小主温润如玉的模样。”狸妖插言道。 楚梦焚横了狸妖一眼，狸妖立马浑身毛发一炸，端起吃完的餐盘就跑。不过明显狸妖的话有些作用，楚梦焚心情好上不少。 林相道：“三林以后会看到我更多模样的。” 楚梦焚哼了一声，低头吃虾饺，红唇掀启间怎么也遮掩不了翘起来的弧度。罗二根已经跟着连翘朝这边走来，小男孩一个劲儿地说那俩只猫有多乖巴拉巴拉，小女孩的金黄眉头微微蹙起。 连翘端着黑漆圆木餐盘在狸妖的位置上坐下，坐下前还对林相微微一福，林相道：“快吃早饭吧。” 林相没有问及小猫的情况，转而问及她身上的伤势怎么样、昨晚睡得习不习惯之类的。他不想让小姑娘认为自己是因为缺一个养猫师才救的她，他想让小姑娘明白自己救她只因为源于自身的理念，与人无关、与妖亦无关。 小姑娘坐在这里明显是想说话，可是罗二根一直巴拉巴拉，加上大堂还有其他人，一直不好意思开口，只能嗯嗯点头，一两个字的发音已经让她鼻翼出汗、脸颊发红，想来是有些紧张。 楚梦焚自然也看出来了，她可没在林相身前吃飞醋的模样，很温和地借着小姑娘正在进食的早点说着它们的做法、口感、以及今天客栈没有做的早点风味。小姑娘明显放松下来，对早点的称赞语句也长了起来，没有刚刚紧张内向的模样。 在樊湘下楼时，小姑娘还很大声、语调上扬毫不掩饰自己开心的心情甜滋滋地叫了一声‘樊湘姐姐’，声音清脆琳琅悦耳。樊湘看了林相一眼，取了早餐径直行来，坐在连翘旁边摸了她的头一下，问道：“身上还疼不疼了？” 连翘脆声道：“不疼了。” “快吃饭，晚点姐姐教你修行。” “好～” 林相看着这一幕轻轻笑了下，樊叶丽也是自食其果，强制连压樊湘的意识后，竟然给樊湘也连着控制了两天身体。 饭后，樊湘直接拉连翘去了斗技室，罗二根依依不舍地告别。等林相与楚梦焚进入斗技室后，林相一边教导樊湘与肖锋，一边熟悉手中的玉漏迟与破阵子。樊湘明显心思泰半落在默记经络脉穴图的连翘身上，林相看她动作再次走形后，道：“樊湘，你先连翘半个时辰，自己练剑半个时辰，不要三心二意。” 樊湘脸微微一红，躬身道：“是。”收起木剑坐在连翘身边教导她怎么捉阳。 在樊湘教导连翘时，林相泰半心思落在肖锋与陈华的对练上，时不时开口指点一二。他现在基本只能按部就班一月一阶地晋阶，把玄气修为提升上去才能在剑术上再做突破，所谓根基雄厚即是如此，毕竟若是不顾根基他可以直接凭借海量环气冲击到四鼎顶峰的境界。前面林相走的路太多，把后面的路都走得七七八八，有些关隘根本不再存在，他现在只需要地是慢慢地、稳步前进就好。 限制他在技巧上突破、身魂理论上突破的却是自身修为，积累巩固的这段时间即是水磨工夫。幸好林相很有耐心，不会急于求成，他这段时间更多的是在回忆自己在试炼台上的战斗，以自在观的旁观角度看清自己每一场战斗的失误，从而一一纠正。偶有闲暇也会琢磨琢磨自己的六鼎命灵玄术。 十九这天送走樊湘、肖锋一行，阎浮提的妖族都能察觉到人族数量的减少，七海客栈周围的妖族眼线也多了起来，所幸其他小队早已在前几天次第隐没，给妖族盯死难以脱身的人少之又少。连翘的灵玄修行也落在林相身上，罗二根倒是来得勤快，甚至厚着脸皮钻入斗技室听林相讲课。 对此，林相与楚梦焚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罗二根的关注，连翘在阎浮提也能自由些。毕竟林相与楚梦焚虽然把基础修行的注意点大致地跟连翘拉了一遍，可运气走脉震穴这些细节还是要连翘自己摸索的，连翘完全可以借着罗二根的口向罗一根请教，为此林相还特地去拜访了一次罗一根，对方自是满口答应。 六月廿二，风凉天清，阳光轻垂，云卷散漫。 七海客栈前申明、林相、楚梦焚、狸妖、陈华、葛岳山站在门口跟徐老马六告别，林相擦了下连翘红肿眼角的泪珠，温声道：“乖乖地呆在这里，我会回来的。” 连翘点了点头，林相笑了下，直起身子，转身抬步。他们的行李全塞在楚梦焚和狸妖的随身空间里面。这一次从阎浮提离开的人都是尽量精简行李，甚至均匀地把高境玄气师分布在各支小队里面负责归纳行李食水。当然，自然也有灵玄誓言约束，防止出现用食水分配来威胁他人的事情。 知晓林相等人今日离去的妖族不少，林相他们坦坦荡荡走在阎浮提上自然跟他们打招呼的妖族也挺多，他们蛮有眼力见，知晓送东西是在给他们添麻烦，往往都是一句‘一路顺风’‘有缘再会’这样的祝语。其他和莫愁湖这样分散到只有四五人的队伍亦是汇聚过来，秦南袖、林冬煮、杜武、折可……等走到阎浮提外围与森林那片焚烧后的隔离带时，依旧还是有百来号人。 进入森林时遇上插曲，有几位妖族仗着体型庞硕想要学当初林相上是试炼台时，直接趟地拦路。结果楚梦焚手扶双刀，站在十丈外，刀意一动，刀气自生，在外人旁妖看来是一股风圈住了几只妖族，让他们不能挪动身形阻拦。可在那几位妖看来，那是自己动一步就死的刀气绝域！ 阎浮提周边一百八十里山林是默认阎浮提神宫控扼的，神宫的神侍撒在这片山林中维持最基本的阎浮提秩序。至于林相等人全然不用像之前出发的队伍依靠广袤的莽林范围摆脱妖族的追踪，林相一出面，神侍直接把山林中的妖族大略分布告知他并给出合适的路线。 第三百七十四章 北归团队的汇合 依旧是狸妖这个地图佬带路，对神侍给的路线进行微调，往来时的路线绕去。他们还是走各族领地间的苍茫山林这条路线，出入阎浮提的路线是类似的，后面就完全不一样，只有靠近那些掩埋物资的藏匿点时，路线才有所重合。其他队伍的路线亦是狸妖出手做的大致规划，然后各家队伍自行协商。 一百八十里地全是玄气使打底的百人团需要走一天一夜，路上斥候不断回馈各家队伍留下的暗记与信息，得出之前出发队伍的大致情况。申明把相关信息标注在地图上，确认汇合时会不会有谬误。 出乎所有人以及妖族的意料狸妖把第一次集合的地方放在阎浮提更南面、靠近盛湖的山林中。这一次将要汇合其他九百多人，其中有四百多人是来时的人，这些人走过一趟路，值得信赖自然是第一次集合就收入团队。 其他两千多人亦是在山林中如山溪汇聚成河、江河再汇入林相所在的主团队，这个过程自然有其他人再次筛选甄别队伍成色，防止茱萸会的事情再次发生。 进入山林后的楚梦焚一改在阎浮提里安静温婉的模样，看着她的侧脸林相想了很多话来描述，眼神坚毅、步伐稳定、行动敏捷……到最后还是四个字：凛冽如刀！ 七鼎玄气师一举一动若是放开手脚自有天地灵气相随，楚梦焚在阎浮提往北靠近盛湖的区域受到的限制自然也大。可这并不妨碍她精准地控制着六鼎绝巅的力道把一只虎妖劈成两爿，临末还嫌弃地看了眼林相。 林相自然知道是为啥，他现在还不能精准控制自身环气的伪装程度。他很确信自己能精准控制自身环气时即是开始在四鼎位阶突飞猛进时。 轻重四境的修行向来是伴随整个修行生涯的，第一次自下而上的走完轻重四境可以帮人推开意气大门，打通龙门之路。可之后的每一次晋阶都是对自身能力的全新把握，这也是有那一月一阶限制的由来，即使是林相这等推开意气大门的存在也需要重修这一境这一阶的轻重四境，如此才能根基牢固。 如陈华一般寻求先破境再自上而下研习轻重四境的玄气师，他们的水磨工夫即是补上之前境阶每一步上的轻重四境把控。林相之前每一境阶都走得坚实无比，可修成阎罗灭度拿到个环气大礼包，着实需要些时日才能稳定巩固下来。不过看样子也快了，他无时无刻不在运载阎罗灭度，依靠功法的繁琐运行搬运环气，加快自己的控制能力。 六月廿六，队伍抵达第一次聚集的汇合点，幽静的阔叶林里没有出现乌泱泱的人群，九百多人团在一起，稍有差池就是一锅端的节奏，留在聚集点的都是各个小队的领队，合计四十多人。申明拿着名册一个个点过对上暗号后，林相等人也和之前出发的莫愁湖同门全部汇合，燕国的队伍就在不远处，秦出云还对林相挥了下手。 相应的计划在阎浮提时已经协商完毕，确认各自没有问题后，狸妖所在莫愁湖队伍一马当先，开始正式踏上北归的路程。有之前来时的雇佣者示范，阎浮提新入团的人员结合当初筛选时的培训，很快融入团队协作中。千余人的队伍在玄术的协同下，依靠六鼎及其以下的玄术完成遮蔽、清除痕迹的任务，扎入地上腐叶遍及、青苔覆盖树干、头顶枝叶蔽日的荒凉山林。 狸妖一边带路一边道：“来时是走的绮纹虎妖部族与紫荆花妖部族的交界处，这一次走绮纹虎妖部族与垂毛驴妖部族的交界，垂毛驴妖天生耳感发达，还请小主通知申会长依照前面的计划把隔音场域立起来。” 每个人背包上有一块木牌，上面刻制了消音的阵法，当输入玄气激活阵法连成一片时自会形成隔绝音响的场域。 在申明的督促下，全员分作四批，均匀分布在团队中，轮流开启三个时辰以维持场域阵法的存在。这一路走下去，一直到七月初三，两千多人终于在阎浮提北面五百里的山林中汇合。 至于为什么是两千多人，还是源于一开始走出阎浮提的成分筛选。有一千人左右长居阎浮提与妖族牵涉太深，这一次干脆就彻底跟妖族合作干一票大的，结果万万没想到，走出阎浮提后面对的成分筛选是站在问心阵中的详细问询。 狸妖带路的这片山林依旧是荒凉无比，甚至还有淡紫色瘴气弥漫在上空枝叶间，任何人吸纳灵气都变得小心翼翼，若是吸入过多瘴气，产生的玄气还不如吐出的浊气，脏腑的负担更得不到舒缓，无疑是自寻死路。这等绝地也无疑给诸人的汇合创造了地利，两千三百四十七人在山林间铺开，让人都看不清脚下的腐败枝叶。 林相意外地发现暮修会的队伍里面明蘅青出现在其中，明蘅青是阎浮提神女的事并没有流传出去。林相与楚梦焚就跟申明说了，那次赐火时，明蘅青有过问这事，并拜托他俩不要把自己身份告知其他人。申明那边想来她也是有打过招呼吧。 大家在这里修整了半天，重新编排队伍后，狸妖再次带路往东北方向行去。 狸妖带路莫愁湖的队伍自然在前面，加之对林冬煮的不放心，林冬煮与别蔚馨几人亦是放在楚梦焚眼皮子下面，以至于林相瞧到林冬煮找明蘅青搭讪时，别蔚馨的神情没有半分变化。 楚梦焚瞄到他的目光，扫了一眼，低声道：“你在羡慕啊？” 林相看着前面狸妖走路时一抖一抖的白色毛发道：“我羡慕这个作甚。”声音低沉下去：“我只是想看看他是怎么回事罢了。” 他可是对裴红莲都不屑一顾的啊，怎么没看过明蘅青就如此热络？ 暮修会队伍里还有一个人臭着脸盯着林冬煮，自是冯晖了。这段时间的行路，他已经知道狸妖有多么逆天，才知道当初自己开口说话多么愚蠢。当初暮修会来时一路畅通，可惜由于当前人世妖境的战争阴云，明蘅青再次从神宫离去自然不能再让妖族大开方便之门，自己只能这般偷偷摸摸地走回去，还有个不知死活想来攀高枝的南地土包子。 第三百七十五章 阴阳怪气的龚方 田小三一直注意着他的神色，瞧见他要发难的模样，立马用手按住他，摇了摇头示意现在还在赶路，有事扎营了再说。冯晖忍了下来。 偌大的团队这类鸡毛蒜皮的事充斥其中，大腾国与智国有隙，矮胖矮胖的严细也不是个吃亏的主，阴阳怪气下来挑得大腾国的队伍差点在后面跟智国打起来。 燕国的许画颜亦是看林冬煮不爽，若不是隔着一个莫愁湖的队伍，指不定要在林冬煮在明蘅青身旁喋喋不休时，阴阳怪气几句。 至于莫愁湖…… 初月天承的吴姜子还有其他护花使者在莫愁湖湖祝名花有主这件事上再也坐不住了。在阎浮提时，经过吴姜子这么一闹，其他人不好出面，现在有团队协力的大前提、加之组建北归团队时，他们再也不认同什么前队后队的约定，立在山谷中的营地简直是群魔乱舞。 这次来的不是吴姜子，是山南望邻高原上一个名为点星峰宗门的高足熊灿。一身银色鱼龙装的他腰挂双刀来到莫愁湖聚集休息的地方，一株巨树裸露在外的树根圈出的平地。 说是营地实际上也就是大家用灵气聚合成警戒、遮蔽气息的灵纹圈住所有人，然后各自找个地儿用土木玄术生发出简陋桌椅的地方提供依靠休息进食。若是需要隐私空间就在一片大叶子上刻上屏蔽灵纹，隔离出一个小空间。 莫愁湖这边女子偏多，自然有三个小隔间，全是林相出手构造的。他进入四鼎后对灵气的交互变得细腻，让他可以慢慢地调动风灵气隔绝声音、光暗灵气隔绝视线、再以从六欲命灵阐发出的玄门玄术调动不知名的天地灵气形成灵纹做到心觉、九觉上的屏蔽。后面还要用木玄术连接叶片，用土玄术把它固定在地上，依靠大地中的地灵气维持叶屋的存在。 小小的叶屋操作起来确实精细无比，涉及的灵气杂驳，稍有不慎就是相互冲突前功尽弃。这也给了林相把控环气的机会，不可否认三个叶屋构造下来，他对环气的掌控前进了一大截。 熊灿就是在林相完成第三个叶屋时过来的，瞧到林相的叶屋以他六鼎名士的眼光看来自然粗糙无比，撇了下嘴，在楚梦焚一丈外止步，双手一抖胸前银色衣袍，顺势拱手一礼：“点星峰熊灿见过楚姑娘。”漆黑瞳孔炯炯看着偏首凝望林相的楚梦焚侧颜。 楚梦焚闻言看了他一眼，杏眸清淡，一如在山南掀起刀道之争时的平静执刀模样：“熊公子，你我之间还没熟悉到你可以忽视我湖祝身份的程度。” 熊灿古铜方脸一黑：“是熊灿失礼了，还请楚湖祝见谅，只是听说湖祝喜得良人，还道湖祝已经打算辞去湖祝一位，与人逍遥红尘，现在看来湖祝是另有他想，是熊灿多虑了。” 其中隐含的意味在座诸人都能听懂，林相黑着脸还未开口，肖锋淡淡道：“辞去湖祝一位也要等湖心小庙仪式后才能辞去，况且前提还得是寻到合适的下代湖祝人选。湖祝现在正是按宗门规则走，何做他想。况且，你以为你挑拨离间就能阻拦湖心小庙仪式了？我可没听说超凡心觉之人会被他人挑拨成功。老天才，你没机会的。” 林相顿时舒畅了，肖锋还是很有眼力见嘛，下次教他剑法时多讲一点。 熊灿青白着脸，楚梦焚自打刚刚看了他一眼就收回目光，侧颜清冷绝艳，可惜却不是为自己垂眸，加之自己的小心思给人识破还当众说出来着实有些难堪，瞧到肖锋的修为，恨声道：“先收拾了你这个小喽啰再找你主子麻烦。”目光却是落在林相身上。 肖锋幸灾乐祸地看了他一眼，在熊灿不明所以的时候，一个阴恻恻的声音从狸妖那边传来，龚方在狸妖怨念深深的目光里挥手抹去黑白棋盘上的棋子，让自己避免大龙给狸妖屠了的惨祸发生，顺势站起身来道：“我龚方的乖孩子原来这么上不得台面，竟然给人称作小喽啰，当真是老咯，三江前浪推后浪哟。点星峰就是傲气哟，居高临下一览莫愁湖小哟，看不起小孩子也不尊重老人家哟。当年手把手抱着撒尿的小童子就这么蹬鼻子上脸咯，亏我老人家给你换尿布时，还帮你把湿漉漉的屁蛋儿擦干净了，好心没好报哟。” 莫愁湖的姑娘听到龚方最后句话，都给羞红了脸，偏偏熊灿的表情太过奇妙，弄得一个个都遮嘴羞笑起来。 龚方一番倚老卖老阴阳怪气的话硬是把熊灿撩拨得气喘如牛，一身玄气与血气急促流转，汗水从古铜方脸溢出，热气不断形成白雾往上空升腾，血液不断冲贯脸皮，让脸色发黑发紫。 林相扫了碧眸弯成缝牙齿笑咧嘴的狸妖一眼。这段时间狸妖不知怎么跟龚方勾搭在一起，休息时就摸出黑白棋找龚方下棋，狸妖常常借着下棋阴阳怪气对方以报当初领了衔尾局赏金龚方追杀他的仇。偏偏龚方又是个臭棋篓子，人菜瘾大，又菜又爱玩，越玩越是输，越输越想赢，这段时日怕也是给狸妖折腾得够呛，难得遇到个出气筒，还不使劲儿把从狸妖那里学来的招儿挨个用上去。结果才说几句话，熊灿就给刺激得头冒青烟脸皮黑紫，任谁在异性面前混脸熟时给人来一句你小时候换尿布还是我给你换的，都要给刺激成熊灿的样子。 这种社死情形打又打不过、说好像也说不过，龚方跃跃欲试等他还嘴的表情给熊灿瞧得一清二楚，他当场想在地上抠出个三室两厅把自己埋进去。 熊灿憋出一句：“某还有事，改日再找湖祝探讨意气一道。”就要转身离去。 陈华纳罕问到林相：“他看清龙门之路了？能跟楚湖祝这位玄气师探讨意气一道？你的大剑师身份也太没排面了吧，随便出来个人都能有这修为。” 熊灿胸口一堵，陈华语气中的纳罕他能听出来，所以对方是真的不懂自己只是说场面话啊。 第三百七十六章 长生不俗气 龙门之路落在林泳澄三问上面即是：“你该怎么做？” 林相的一尺剑意告诉了他对此间的答案，身前一尺无敌，方至人间无敌。无敌自然可以为所欲为，无拘无束是自由。林相领悟剑意自是能跟楚梦焚说得有来有往，可熊灿呢？他尚在龙门前挣浮呢。 林相憋着笑，一本正经道：“这是场面话，小孩子家家瞎说什么大实话。” “呵，我陈华、” “……一生不弱于人，何须向他人说场面话。” 前面句是陈华说的，后面句是肖锋抢台词说的，陈华额角青筋一鼓：“我俩打一架吧！” 肖锋进入四鼎不是没找过陈华麻烦，可是六欲太过逆天，不是人人都能如林相一般玩得一手盲打剑术，自然又是给陈华教训了一顿。肖锋道：“我有事，告辞！”一溜烟给龚方端茶送水去了，老头子刚刚说话太解气了正取经呢。 本以为熊灿之后楚梦焚的那些护花使者会死下心来，结果又来了一个，骚包的是他还拿着一把玉骨墨色山水画白娟扇面的扇子，扇着额间一缕龙须发翩翩而来，这等卖相着实亮眼。 “小生兰沉香见过楚湖祝。” 林相听到这句话开场词不由得坐在原地翻了个白眼，脸色青黑青黑的。 楚梦焚淡淡看了兰沉香一眼，出于礼节点了下头，遂收回目光，看着地面一条枯枝道：“何事？” 兰沉香不像熊灿一样开口就拉仇恨，他站在楚梦焚身边一丈处从这次妖族北征说起：“……在阎浮提，我西楚国的人有打探到说妖族的北征将以铁血派的复辟为开场，不知道湖祝对这个怎么看。” 楚梦焚道：“兰公子若是对妖族北征有何看法可以和毛执事沟通，他负责莫愁湖在山北的一切事宜。” 兰沉香以湖祝才最能代表莫愁湖为理由赖着不走，继续说了下去。 楚梦焚干脆起身坐在林相旁边，素手捻起那条枯枝在空中一划，灵气横生：“木子这一刀能看清？用大气易观潮剑法怎么解？” 林相前世知晓男女在工作上有合作的事情存在，加上超凡世界高境玄气师里面女子并不比男的来得少，所以对于男女间的普通交流他是可以理解的。可是兰沉香这种死皮赖脸地贴上来，就是在明着挖墙脚了，他还没来得及给对方一剑，楚梦焚倒是直接起身无视对方的存在，不由得让林相得意地嘿嘿一笑，惹得楚梦焚锤了他一拳，他才细细看去，低声跟她说起剑法来。 “用观潮大气易剑法时，剑是均匀对称之器，要引动这般均势的灵气，当走这条轨迹先抹……再挑……最后一刺……”说着接过楚梦焚手中的枯枝比划起来：“……可刀不同，刀不均匀要引动均匀的灵气，在我看来，刀意的控制上面要比剑意还要细腻……” 兰沉香脸微微一僵，虽然没有茶杯，可楚梦焚这一动作已经带着几分端茶送客的意思在里面了。他往缠绕各色灵气的枯枝看去，试图理解林相通过剑与刀之形阐述的意与灵气交互脉络，从而加入这个话题。 他越看越不明白，毕竟自己亦是没有明了龙门之路，尚在摸索，轻重四境也才做到第二境，连第三境的门都没看到，他再也不能维持一句一扇风的风度，扇面一合，在手心一敲，声音低沉，眸光晦涩：“湖祝这般不近人情？别忘了湖祝也是西楚国人，西楚国对莫愁湖的要求从未拒绝过。” 楚梦焚再次落眼于他身上道：“兰公子，这就难看了，你并不能代表西楚国，况且我与西楚国亦是再无半分瓜葛，另外，我终身大事已定，今后一心落在刀道之争上，若非论刀，余事勿扰，况且我若为刀魁，你觉得西楚国会待我如何？” 兰沉香冷哼一声：“楚湖祝，且看他朝。”遂转身离去。 楚梦焚睨着林相道：“烦死了。” 林相道：“那以后遇到这种事三林立马使个眼色，你想让我怎么糟蹋他们，我就怎么糟蹋他们。谁来找你说话我就找谁麻烦，打得过的直接一剑削了他，打不过的直接喷他。” 楚梦焚捂着嘴吃吃笑起来：“大醋坛子~” 林相理直气壮地回答到：“我承认我就是个大醋坛子，我很自私，见不得男的朝你身边凑，恨不得把那些男的眼珠子全挖出来，只有我才能看到你的模样最好。” 楚梦焚杏眸扑闪掰着手指道：“那我的父亲、兄长、弟弟这些男人怎么算？” “我与三林定下终身，你我自是相互世界里最紧密的一个圈子，父母亲人都会在第二个圈子里面，自此有了我们与他们之分。 “他们毕竟是老丈人和大舅子，可是也仅此而已，因为他们是我爱三林所及之乌。 “他们与刚刚来的他们在我看来无甚太大区别。唯一不同的在于刚刚来的他们不过你我行道之上的一抹云彩，壮你我眼中景色，我们不为云彩折腰、也不为他们低眉，从来无甚关联。 “与我无关皆草木，可一剑而斩，一剑而斩之人、物，我从不过心。” 楚梦焚挑着嘴角道：“刚刚也不知是谁脸都发黑了。” 林相认真道：“吃了一下醋就吃了，转眼就忘了。你我都将证道太上长视久生几千年，有那么多飞醋给我吃，那有时间记挂眼前的这些人？况且当时吃醋的心思在与三林的长相厮守前，无足轻重，反倒是自己可以用来调剂余生的一抹调料罢了。” 楚梦焚双手抱着林相脖颈笑得琳琅清脆：“吃个醋还能让你说个大道理，瞧把你能的，不愧是我看上的男人。” 林相轻哼了一声：“你我都是从大化中来，皆在尘世这片苦海寻求彼岸，见自己、见天地、见众生。痴男怨女狗皮膏药从来是世间百态之一二颜色，见过他们方知此间有此情状，你我更知你我之间情份着实难得珍贵，自然倍加珍惜。况且天下间用刀的大家都是男子居多，傅洪喜傅先生一般的少之又少，难道三林与那些人做刀道之争时我因为吃醋就阻止你不去？那样的我不是我，那样的三林也不是我喜欢的三林，三林刀道不成，难见太上，我独坐三千年空白首？那得多么寂寞。” 第三百七十七章 突如其来的意外 楚梦焚眉开眼笑脸颊在林相脸上摩挲：“就你会说~”转而甜丝丝道：“木子真好，最喜欢木子了。” 林相笑着搂住她：“我也最喜欢三林了。”还想跟她说观潮大气易剑法时，姑娘捂住他的嘴靠在他身上，林相适时闭嘴，莫愁湖这里一时有些安静。 几名女弟子都听到了林相的话，许湫自是感慨二人的三观类似，当初楚梦焚在镜水湖畔也对秦南袖说过类似的话，想不到今天林相又对楚梦焚说了一遭，这两个人能走到一起，倒真有几分天作之合的感觉。 正在教肖锋心黑胆大的龚方眼中都流出几分欣慰，世间有长生，可长生者又有多少不俗气？能像林相一样当场看清然后事后不过心的人又有多少？道侣之间因为一些风言风语就闹得关系崩坏的龚方也见过，若是当时双方能有林相这种豁达心态，哪会成那般惨淡光景。 林相在七月初五这天用点灵法门查验身体，意外发现身体经络脉穴已经彻底沉淀稳固下来，算是个意外之喜亦是情理之中。他这段时日一直在打熬浑身环气，环气鼓震经络脉穴，加快了自己根基的巩固。还有楚梦焚的对练以及对身魂理论的深研，自身对灵玄一道的理解不断加深，从剑意自上而下的依据脉络按部就班，加上打熬磨合红莲业火，直至今日才控制稳定也差不多，于是他在楚梦焚的护法下按部就班地晋阶为四鼎中阶。 乌合之众的团队在有两名大玄气师压阵的情况下，那些鸡毛蒜皮的事倒是显得无足轻重。两名大玄气师中龚方占其一，还有一位是燕国常驻阎浮提的大玄气师秦澈，这次秦澈特地离开阎浮提护送跃龙门的秦南袖回国。 两名大玄气师在分天中域还做不到横行无忌，可加上楚梦焚、秦南袖一众玄气师，终究团队的安全系数上升不少，这也是滞留阎浮提的散修们要加入队伍的缘由。可轻松的氛围在七月初六这天给一个从万里外传来的消息搅得支离破碎。 消息是通过燕国递萝花传到秦澈手上的，这让分天山脉燕国队伍手里的最后一朵递萝花彻底消耗掉。 能做到瞬时无距传信的物品少之又少，递萝花相传生在天空云气中，飞妖常年居住天空也没见到一二朵，能找到一朵，根本不是卖出去，直接是提出要求等客上门。递萝花生而成对，在黑花花瓣上写下字体，通过黑白花之间同株同源的灵气联系，七瓣米粒大小的白花上会显现相应字体，故而那些善于蜗角之间工笔作画的人往往是持有递萝花势力的座上客。 传来的消息很细致，也是此间有放大玄术，不然还真看不清上面的字体。 大略是南地的妖族在六月廿五，林相等人离开阎浮提三日，彻底隐没在莽莽山林中时，开始了北征。先行部队里不光有南地的铁血派妖族，更有人族掺杂其中，让青云岗以北陷入同族猜忌的深渊。 更有谣言流传说来阎浮提试炼的队伍都给妖族收买、控心、摄魂，他们北归的路线都是妖族的行军路线。妖族更派归顺的人族仿照北归队伍的构成作案几次，不光杀人、还灭妖，把狸妖的名声也败坏掉，彻底绝了北归队伍在其他人族和妖族那里获取食水的机会。 这等大事燕国队伍自然不敢一言而决，立马知会莫愁湖这边，林相楚梦焚找到申明后，拉起了北归商讨会，之前的计划全部打乱，不得不重新协商。 谁也没想到妖族竟然还有这么一手，北征的事宜全部落在分天山脉外的南地身上，以至于让分天山脉的妖族没有半分征战迹象，北归的计划里面也就没有考虑妖族北征时的情况。加上妖族的谣言中伤，让北归之事更加磨难。 妖族不光谣言中伤，还放出话来说：“为了不让猜忌的氛围笼罩战场，让妖族和人族堂堂正正一决高下，还请北归的队伍停留在青云岗以南，妖族将奉为座上宾，等种族之战落幕，再缴纳赎金放人。毕竟北归队伍里面有妖族的奸细，那些奸细混入人族将会给族人带来命殒之祸，还望北归队伍的诸人三思。”话是站在人族立场上说的，可诛的却是人族的心。 这句话燕国这边没有掩饰，毕竟沙华国、智国也有特殊手段传递信息，他们早晚知道句谣言，还不如早点说出来早点安定队伍人心。不得不说妖族的攻心阳谋很伤，之前团队确实肃清过一批妖族奸细，谁也不敢保证有没有清理干净，妖族的谣言直接就把团队暗地里的猜疑摆在了台面上来，妖族人族前线陷入猜疑氛围时，团队里面亦是陷入猜疑氛围。 也因此燕国愿意在有龚方秦澈两位大玄气师的情况下，以正破奇，让队伍的商讨会光明正大堂堂正正地厘清这个问题，安定下人心，免得走出分天山脉其他人得知消息后人心惶惶让队伍陷入绝地。 协商的地点在古树林中的空地上，不但其他人可以围观，更有冰板投影给无法靠近的人观看。 会议人选尚在赶来时，早来一步的林相与申明等人坐在一块，申明感慨一句：“妖族北征的时机拿捏得真好。” 周平眸色深沉：“我们都以为会是试炼队伍回到自家国内后，双方摆明车马一分人世妖境之界碑，可妖族率先发动不光我们措手不及，山北也反应不过来。” 黎粟安看着地图道：“分天、离恨、北海怕是要连成一块了，看来妖族是迫不及待地想打下定鼎之战，从而迎接妖皇出世吧。燕国这边传来的消息里也说了，国内已经开始调集军队，不知均国那边什么情况？” 周平没有可以通讯的手段，均衡学院却是有的，孙曦道：“均国动向早一点，可也给妖族盯死了，另外国内也通知了山南诸国。” 沙华国与智国还有其他势力也通过自家手段获得外界一二消息，让北归队伍对当今局势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第三百七十八章 向东向西 申明他们根据手上的情报合计出外界的局势，并按照各家信息推衍一番，等其他领队、散修团体的各个代表到齐时，黎粟安手上的地图也被画上大概线条悬挂在诸人眼前。 不可否认，申明天生有领导团队的才能，加之以往的成绩，这一次会议主持依旧是他。空地里再简陋，也用土木玄术捏了一个讲台，两位大玄气师更是直接坐在诸人前面的木椅上。正是两位大玄气师的存在让所有人没有那么浮躁，能安静下来等待协商结果。 申明首先把外部的局势给诸人介绍一通。 “上月廿五，青云岗以南的铁血派妖族集结部族军团协同人族组成的三个军团踏出青云岗开始在南地以阳江轴心朝东西两侧征伐。 “均国的军团给事先赶到的飞妖锁死在黄鞍山一线，燕国的军团尚在集结中，因为东部离原和海原给妖族从侧面分天山脉冲出来的部队分割占据。 “山北和山南陆地上的通道彻底给剖开，海上燕国北面的港口也给北海妖族袭击得七零八碎，也就是说即使初月天承能放下与燕国的芥蒂出战山北，他们也只能走海运，而且还会多绕一个靖海省的距离。 “均国那边的港口因为尖岬海的存在，北海妖族没有偷袭成功，山南西边的止戈国、大腾国、西楚国等国家的军队都承诺会从西海浮海过来，与均国海军一同驰援燕国靖海省，打开北海妖族对阳江的封锁。 “具体大略估计各国还在协商，不知是从北面阳江逆流攻伐还是从东西两侧陆上进发。落在我们北归之人身上的问题有两个，一个是补给的问题，从这里到鱼冲的补给还能足够，甚至有所盈余，可当初前来阎浮提，青云岗到鱼冲的补给由于各队分散而来加之此刻南地军事管制，估计十之五六都给搜刮或者难以获取。 “所以我们需要各家队伍提供一份详细的补给藏匿点，以此规划路线，对此诸位有没有意见？” 没有人会拒绝，毕竟南地进入战争状态，稍微大一点的团体都需要相应的手续证明，之前莫愁湖弄来的通关文书等东西，在战争状态下就是一张白纸。 申明由各家领队开始把自己的补给藏匿点以及藏匿规格写在纸上，开始说起另一个问题。 “还有一个是关于妖族的谣言中伤，补给的问题也是因为这个而产生，它不解决掉，我们能不能走到秋城都是两回事。为了大家的相互信任，今日团队将缔结军团誓言契约，直至回返秋城后解除，以下是契约内容，采用的是均国雇佣军契约为范本，对少部分条例有细节更易，诸位还请过目，有意见请提出。” 随着申明手指一动，之前速写好，拓印在白纸上的初版契约一一分发给诸位领队们，他还把契约单独投影在一块冰板上以供其他人观看。 军团誓言契约比之前的雇佣契约更为严苛，首先需要一个自证心迹不伤害本次缔约者的天地灵气誓言。再有即是半军事化的管理、物资配给，更有对团队安全、队友安全的细则约束，方方面面无一不漏，光是契约文书都有整整五页白纸。 每个人的玄气与血水混杂一起，再打入玄门玄术诅咒玄术里面【气血循灵咒术】的灵纹，让混杂的血水带有这道咒术的效力，然后以这种墨水写下军团誓言契约里面最核心的一条：“凡身死者殒没于契约上的玄气，玄气属于者将受到咒杀身死！” 这让战场上的流矢飞弹变得麻烦起来，谁也不敢保证自己无心轰出的火球不砸哪个倒霉队友头上。尤其是那些精擅范围玄术进行大范围灭杀的玄气师，他们往往会顾忌队友的存在。也因此在各方势力协同的军团战争里面异常强调队列、玄气师的搭配。 固然面对均国、燕国、妖族这些没有这个军团誓言契约约束的职业军团将直接被正面击溃，可在用来消除猜忌心思，这种有些僵硬的军团模式却是当下北归队伍最合适的选择。 面对申明的提议，在场诸人关注的是契约行止时间、细则约束有没有太过离谱，至于签不签？能走这一趟的人都有这样的觉悟，他们全然没有这方面的考虑。 这份契约删减了很多，基本上算是为了保证大家签下军团誓言契约让步了很多条件，也让诸人得以接受。在提出一二小的细节修改后，龚方与秦澈联手取诸人的气血灌注在容器中，在所有人的见证下签订契约，所有人都能感到自身玄气引动灵气之外还对周边队友有种隐约上的联系。签订这份契约，也了杜绝后面有人混入其中的情况。 自此团队里面最大的隐患算是解除，各支队伍的领队也把自己的补给藏匿点交到申明的手上。很快巧合却又合理的两条路线出现在诸人眼中，一东一西两条路线。 原本莫愁湖燕国走的从秋城直达阎浮提这条路线是最合适的，可由于中间越过的城池太多，加之战争管制的严苛，基本上这条路线没法保证团队能顺利走下去。自然剩下的路线即是从青云岗东麓、西麓两方而来的队伍所走过的路线了。 隐约以林相为首的秋山、南地子弟只需要保证最后终点是秋城即好，剩下的路线规划他们都没有参加，任由秦澈为首加之一些燕国的队伍与申明等人争论偏东、还是偏西的问题。 秦澈的意思是偏东行，让燕国的队伍尤其是秦南袖在后半截路程直接往燕国行去。 若是以往离原海原一线还能保持畅通，燕国这一决议自然会受到山南诸多队伍的拥戴。可已知燕国港口给北海妖族袭击锁死了，即使去了燕国也要东行从燕国东面离省浮海绕过离原海原一线去往山南。路程远比现在西去均国，从尖岬海那边浮海回到山南更长。 说白了即使从这里到秋城，往东还是往西绕一个弯弧的问题。止戈国这些山南西边的国度自然想着绕西，可燕国有一位大玄气师站台，人少分量却很足。 第三百七十九章 秦出云的邀请 大家还在各抒己见时，秦出云往莫愁湖这边行来。莫愁湖是确定先去秋城的，自然无所谓向东向西一说，龚方亦是老神在在地教自家孩子灵玄修行。 秦出云往并肩坐在隆出地面树根上的林相二人行去，行至还有一丈距离时，她能察觉到前方空间里无形无色的灵气流隐约有一种锋锐的意气，踏入其中怕是会有万剑临身之厄，是剑意。瞧两人说得投入的样子，明显是无心之为。她的眉峰微微一展，按下心头的情绪，道：“姚先生，可否让我就近说话。” 正在谈论林相六鼎命灵玄术是否可行的林相楚梦焚抬头瞧到秦出云，才惊觉两人在谈论林相第六道命灵玄术时，居然剑意散逸而不自知。可楚梦焚刚刚可是远远拒绝过熊灿与兰沉香的，加之秦出云有过赠剑一事，林相刚要拒绝…… 楚梦焚道：“秦姑娘过来即是，无须询问。”她自是瞧到秦出云脸上的几分焦灼，超凡心觉让她知晓对方真有话要私下说，自然允许她过来，毕竟秦出云可没秦南袖表现得那般咄咄逼人。 林相张了下嘴，九觉告诉他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可楚梦焚已经开口，再改口怕是会让场面尴尬。 秦出云站在两人身前一尺道：“姚先生与楚湖祝能否东去？”她看得很准，知晓能说服林相，也就相当于说服了莫愁湖。 林相道：“向东向西于我们无甚分别。” 秦出云道：“于我们、于袖袖有很大分别。” 林相刚想说些什么，楚梦焚开口道：“秦南袖让你来的。” 秦出云点头：“正是。” 楚梦焚杏眸一动即猜到秦南袖这是在提及当初识破林相身份时与自己定下的盟约：“于秦南袖有何关？” 秦出云确认林相与楚梦焚的剑意刀意附着在周边隐约斩断这方天地与外界的联系后，轻声道：“袖袖已是储君，她还需要举行一个储君仪式，进行储君仪式后她若是能参与到人族与妖族的这场定鼎之战中，无论胜负，日后争对妖族用兵时的军权她就有机会经手。” 剩下的话秦出云再没说出口，迟钝如林相都知道了秦南袖的想法，储君的身份加对军队的控制以及自身的修为，燕皇立在燕国这位巨人身上四腿王位，秦南袖将获得其三。 “袖袖需要尽快返回燕国举行仪式，整合自己封地上的军队，合理地参与到这一场战争中，若不是妖族发动的太快，也不至于现在措手不及。所以我希望姚先生和楚湖祝愿意东行。” 楚梦焚想及当初申明与林相的那个约定，经秦出云这么一说，她在想申明是不是同等打算，下意识地看往林相。九觉在身的林相自然知晓她想表达什么，因为在楚梦焚看过来之前，可是望了申明一眼的。 “尖岬海挡住了北海妖族，”申明他已经捞够了资本了，这是林相没说出的话，他能察觉到楚梦焚与秦南袖之间有其他联系，可即使是爱人也有保留一半的权力，他自然不会问及：“所以我走那边无所谓，我听你的。” 如此楚梦焚心中有了计较，道：“那向东。” 秦出云盈盈一福：“谢过姚先生与楚湖祝，明日夜间可否来燕国驻地饮上一杯酒水，虽在路途，一杯薄酒还是能拿出的。” 九觉诚我不欺！ 林相眼眸一缩，还未来得及阻止，楚梦焚已经答应了下来，秦出云离去后，她自去知会龚方，有龚方站台路线自然东行。 楚梦焚回来后道：“刚刚四木的情绪好像很不对劲？” 林相轻声道：“明天秦南袖生日。” 楚梦焚脸一僵，她好后悔干嘛要答应下来，可话已出口怎么追回来？ “臭四木是不是想去！干嘛阻止我都这么慢！”姑娘坐在林相旁边拧了他大腿一记。 林相张了张嘴，你玄气师，我玄气使，差了足足有三鼎境界，还不算龙门这个大关，我反应过来了，可我身体速度跟不上啊！ 九觉没有让他把腹诽说出来，他知道现在再说下去怎么都是错，还不如转移话题。 “三林的超凡心觉没有察知到吗？” 楚梦焚看着地面残叶，声音平平地道：“心觉、九觉的感知都要依靠信息的收集累积，玲珑玄术可以让我们在不自觉的情况下收集更多信息，等做出判断时，这些详尽的信息就是心觉、九觉判断的依据，可是……”姑娘扭头，面无表情，幽幽道：“我可不知道人家秦南袖的生日呢～” 林相头皮一麻，讨好道：“三林别介别介，我也是刚刚才通过九觉想到这一茬，今年日子过了没法，明年一定给你过个漂漂亮亮的生日。”关于楚梦焚的生日他早就悄悄找许湫打听好了，和自己同年，刚好比自己大六个月。 楚梦焚杏眼微眯，满意点点头，转而继续跟林相谈及他六鼎命灵玄术的想法。林相的五鼎命灵玄术自然是【观潮】，六鼎玄术尚在考虑中，加之自己领悟剑意产生的一二想法，自然要问问楚梦焚是否可行。 楚梦焚拧着纤眉，秀气指尖在空中一划，刀意横生，引动灵气，自成刀气，感受着体内命灵与这一划的联系，她缓声道：“我觉得可行，不过最好等回到宗门后，让那些老头给你推衍推衍。” 林相点点头，离六鼎境界还差一段时间，完全足够自己抵达莫愁湖，也让他对自己山南一行有了其他的期待。至于妖族北征一事，有林泳澄加上傅洪喜在秋山，想来秋山和秋城定是无虞的，唯独就怕秋山馆一事惹起贪心，到时才是兵戈难止。龚方此去秋城，也是为了秋山馆居多。 实际上北归队伍里面不少人都是因为秋山馆去的秋城，秦澈把秦南袖送到燕国边境后，他都要去往秋城坐镇，确保这些珍贵书籍不会被妖族洗劫。暮修会的明蘅青亦是差不多的考虑。人族着实不敢让妖族坐拥秋山馆，那些绝世玄术万一落在自家头上都是不可弥补的灾害。 也不知秋山馆、秋城、秋山会在这场种族之战中落得什么局面。林相只能抓紧时间变强，争取早日越过龙门，以帮助林泳澄，亦是帮自己于天地间立身。 第三百八十章 烛火 决议好路线后，当天就地修整，加之知晓妖族开始北征，分天山脉怕是很快也要受到战争的波及，团队里面对前路的探测比以往更加注重。狸妖规划好路线，先派人前去探路，确认没问题再前进，林相由于九觉在身，自然亦是探路人选，楚梦焚直接以超凡心觉为由，跟林相一同穿行在夜色笼罩的山林中。 探路的斥候自然是分成了三个批次交替，夜间探路后的林相与楚梦焚上午在担架上歇息，下午又出去了一趟探知预定的扎营点周围情况。 当初林相他们过了丘泸河，有摄果狸妖带着走了几天官道都花了十四天才抵达阎浮提。林相他们上月廿二出发，往南绕路与其他队伍汇合，加之狸妖现在走的路全是荒凉山林行进困难，到今天初七，十五天过去还没有抵达丘泸河也算正常。 由于不确定妖族的战争动员什么时候会传到分天中域，团队建立的营地也比以往更为牢固，荒凉莽林的瘴气让玄气师们用土木玄术捏营地障碍时耗费颇大，又不敢用六鼎以上的玄术怕引起妖族注意，自然花去的时间也不少。 亥正初刻（夜晚十点），营地陷入安歇的寂静中，林相与楚梦焚回返至营地，各家驻地都用木板藤蔓构筑了木屋歇息，以保证明天的状态。二人来到莫愁湖队伍构筑的木屋时，遥遥看见秦出云眼眸一亮，在灵气灯光下眼波溢彩：“可算回来了，走吧，等着你俩呢。” 林相看了楚梦焚一眼，姑娘面无表情。下午的探路楚梦焚为何磨蹭林相心知肚明，甚至故意昨晚带自己去探路，卡今天下午轮班批次的时间点的缘由都一清二楚。可没想到，都这么晚了，秦出云还等在这里。 林相道：“这么多人等我和三林那多不好意思，已经这么晚了打扰到……” 秦出云打断道：“哪有什么人，就你、楚湖祝、我加上袖袖四个人，不会影响到大家的，袖袖可是一直热着酒呢。” 林相还想推辞时，楚梦焚道：“走吧，还没过子时呢。”遂径直往燕国驻地行去。 秦出云得意地看了一眼林相，脚步轻快地走到楚梦焚身边带路。 秦南袖构筑的木屋很细致，玄气师即使不能使用六鼎以上的玄术，可她以高境界对灵气的亲附所构筑的木屋也比其他人来得坚实、稳定，甚至藤蔓的形状蜷曲与屏蔽灵纹相对应，一丈大小向东开门的木屋自带屏蔽效果。 木屋里面没有床榻，直接是一张四方桌、四条木凳，桌上摆着四菜一汤，一盛水温酒之铜盆。温酒铜盆中一壶白瓷杏花酒从鹤颈壶口散出清淡酒香，瞧见秦出云三人进屋来，秦南袖白皙指尖拎着瓷壶滴水而出，落至桌面时，壶身温水尽数散作白雾缭绕在桌上红烛灯台上。 一屋灯光全在烛火上，红烛之火。 秦南袖坐在进门正对的主位，秦出云很有眼力见地坐到进门位置，与之相对，并示意楚梦焚坐在秦南袖右侧。 楚梦焚往右侧行去时，林相开口道：“我猜那边的菜更好吃一点，要不三林坐这边？”他在秦南袖左侧的凳子用袖子拂了下，示意楚梦焚坐这里。待楚梦焚坐下，林相坐在她对面时，秦南袖与秦出云隐晦地交流了一个眼色。 林相当时还在就座没有留意到，楚梦焚倒是瞧到秦出云望向秦南袖的一眼，纤眉一挑杏眼微眯。对于座次她研究不深，只知道进门主位最尊。 秦南袖与秦出云自幼在宫廷长大可是很清楚室内座次的左右之区别，不可否认她们俩确实想看看林相与楚梦焚二人间的关系之高低。可林相的举动无疑是告诉她俩，他愿意呆在楚梦焚之下的位置。 秦南袖笑着接口道：“先生倒是猜对了，湖祝这一侧的菜确实更好。”她右手屈指一叩木桌，盖在四碟菜肴与汤碗上的白瓷碟子落在房间角落的柜台上。 两荤两素，林相身前是一碟各色瓜果菜心切丝拌上红油香油等调料，香气扑鼻，各色交加甚是好看。楚梦焚身前是一碟红烧肉，油汪汪的却不给人肥腻之感。秦出云身前是一碟紫色蔬果切丝炒肉。秦南袖身前却是一碟简简单单的白灼野菜心。正中间是一尾河鱼炖豆腐的汤，倒是没有出现鱼头朝林相、鱼尾朝楚梦焚的事，鱼头斜斜朝着秦南袖与楚梦焚之间。 看到这菜碟分布林相不由得想到：该不会又给算计了吧？ 他下意识往秦南袖看去，鹅蛋脸含着笑意贝齿微露，丹凤眼的尾梢给柳眉添上一笔上扬的弧度。察觉到林相的目光，正在斟酒的她微微偏首，带动盘起发髻上的钗簪，身上的黑底描金勾纹的裙裳微微一摆，在楚梦焚看不到的角度对林相眨了下眼睛。 她是故意的！ 林相轻而易举地读出她想表达的意思，秦南袖更开口打消楚梦焚的心头尚未泛起的疑虑：“先生可是闻到了酒香？这可是燕国旧棠独有的杏花酒，采城西杏花林的杏花酿成的。” 林相垂下目光，道：“嗯。” 秦出云道：“说起旧棠杏花酒，莫愁湖那边有一种独属于望邻高原的荞麦酒也是闻名山南。” 楚梦焚淡淡道：“白荞。” 秦出云还想说什么，秦南袖已经倒满四杯酒，一一分给几人，她顺势接过酒杯道：“还未过子时，时间正好，先祝袖袖生辰吉祥，称心如意。” 楚梦焚道：“福寿绵绵。” 林相道：“松柏齐肩。” 秦南袖挑着嘴角道：“且祝我得偿所愿。” 四人的贺词各不相同。林相与楚梦焚的贺词是自有联系，表明两人同进同退的态度。秦出云与秦南袖的贺词却是落在‘如意’二字上，个中意味不得不深究。 第一杯酒就在心思各异的四人手中饮下，秦南袖再次斟酒，举杯道：“第二杯酒南袖得感谢昨日湖祝与先生的帮助，让我得以提前回返燕国，且祝，饮胜。” 第三百八十一章 塌房这件小事 秦南袖干脆利落的喝下，其他三人自然同样饮下第二杯酒，楚梦焚道：“有秦澈先生在，实际上说到最后多半还是会向东的。” 斟酒的秦南袖嘴角抿了下道：“那可说不准。” 秦出云道：“至少现在是向东了，算是得偿所愿了吧。”说着朝秦南袖眨了下眼睛。 秦南袖再次举起酒杯道：“那这第三杯酒祝我们一路顺风。” 连饮三杯酒，即使是入口清润的杏花也有些烧胃，秦南袖招呼起吃菜，其他人也开始举箸夹菜。菜品出乎意料的适口，算是把色香味占全了，楚梦焚举箸的频率都比平时多上不少。 秦南袖与秦出云大多说一些旧棠风物以及对妖族北征的事，当然也不可避免地会谈及回国后怎么召集军队等事宜，问及莫愁湖会不会派人参战时，楚梦焚道：“莫愁湖自然会参战的，不光是妖皇出世，单单秋山馆就不容许落入妖族手中。” 喝了三杯酒，几人都有些酒意上涌，秦南袖左手纤白指尖捻着耳畔玉珠轻轻道：“实际上，不得不考虑另一种可能。”迎着三人看来的目光，她脸色酡红地道：“关于妖族的北征，那些精于占卜预言的玄气师定然会窥见一二片段，都知道这是一件必然发生的事，可关于妖境能否建立，由于涉及的方方面面太多，想来只有太上才能窥得一二片段。可妖族既然敢发动，那就证明它有和人世掰手腕的能力，那我们不得不考虑若是妖境真横戈在山北后，秋山馆何去何从？人世的国家宗门是否会因此掀起一场亡国灭种之战？” 林相闻言默然，他的九觉能察知因果、命运、时空方面对自己的影响，可那也是涉及的人事不多的情况下。妖族北征几乎波及天下各地，即使是九觉也只能察知到当下的一二片段，更远一点就难以洞悉了。可在秦南袖说出妖族的不少准备、以及对当下局势更为详细的分析后，听到对方这一言，九觉通晓的他隐约察知到，这妖境怕真是要立起来了。 到时候秋山馆的藏书……林相竟然觉得万族共享好像也不错，摇了下头把这莫名思绪晃出脑子。 “先生可是想到什么？” 林相才发觉自己的动作吸引了三个人的注意，有些尴尬道：“没什么。” 秦南袖几人也不追问，吃了将近半个时辰，桌上倒没有杯盘狼藉的情况，不过几人都酒意上脸，晕红醉人。林相与楚梦焚适时提出告辞，秦南袖道：“还没过子时，我可以找先生要一份礼物吗？湖祝可以在旁边盯着，我绝不会有其他逾越之举。” 秦出云再次展现自己的眼力见，风玄术一扫，桌上杯盏菜碟尽数落在右手中的水团里面，左手再引动水流擦干净桌面，屈指一叩面前虚空，清风术带着一缕缕微风散去屋内酒气：“我先出去清洗一下，袖袖记得把床榻捏出来。”遂起身出门。 屋内只剩三人，楚梦焚挑着纤眉道：“你是寿星，今天他听你的。”可是如果要求过分，我可就不听你的。 三人都读出了楚梦焚的潜台词，秦南袖脸颊晕红，呼着温热酒气轻轻道：“我想看看四木现在的模样，已经很晚了，待会儿四木遮下脸就回到自己木屋里面，没有人会看到的。” 她望着楚梦焚语带哭意地道：“已经八年没看到过了，这里再不见一面，等我回去又不知何时能再见，让我看一眼就好，可以吗？” 楚梦焚心头一叹：“四木给她看一下吧。” 林相引出水流轻轻解离脸上大大小小的皮质露出原本的面容，秦南袖目光迷离地看着在脑海中描绘过无数的面容，落在当初戳了无数次的小痣上面，眼眶的泪终究还是忍不住流了出来，终究来晚了啊。 林相不方便做什么，自然是楚梦焚出面，她拿出手帕给她擦拭眼角泪水，轻声道：“别哭别哭，今天可是你的诞辰。” 秦南袖道：“人呱呱落地也是哭的，今日哭上几分无妨。”她收敛情绪对林相笑了下：“四木别在意，太久没见到你，情绪难免失控。” 林相能说什么？只能道一声嗯。 秦南袖倒是瞧了楚梦焚手里的手帕一眼，道：“天色已晚，今日就此别过吧。” 三人遂各自离去，路上林相微微遮脸回到自己木屋，开始在脸上把面具贴回去，楚梦焚问及林相刚刚座次的问题，林相一边在脸上忙碌一边跟她讲缘由，惹得楚梦焚一直哼哼险些着了两丫头的道。 林相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秦南袖可是比他和楚梦焚都大，怎么就成了小丫头。却不慎给楚梦焚瞧去了，今天磨磨蹭蹭没把秦南袖邀请鸽掉就算了，去吃个饭差点还着了对方的道；再有现在回来后才觉得自己不该递手帕给那小丫头的，越想越后悔，越悔越生气，恰恰瞧到林相这一白眼，新仇旧恨交织在一起，加上三分醉意。火星子瞬间燃成杏眸里的熊熊烈焰！ 水开道瞬间施展，骤然拔高的速度让林相九觉察知也不能反应过来，直接把林相摁倒在木板上，跪坐在他胸口上双手一个劲儿地扯脸，嘴上嘟囔道：“好气好气，越想越气，越气越亏，为了你个小狐媚子，老娘可是卧薪尝胆、饱受苦难、几经波折……” 姑娘借着酒疯撒气把林相脸上才贴好还没来得及固定的皮质弄得七零八落，林相轻轻地扶住她的腰肢，免得摔了下去任她折腾自己，嘴上附和道：“嗯嗯，知道三林受苦了，三林真是慈悲心肠、善解人意……”巴拉巴拉说了一通才把姑娘的手劲降下来。 楚梦焚半眯着眼从上往下地睨着林相，顿住动作，没头没脑说一句：“这样看起来顺眼多了。”却是她彻底弄掉林相脸上的伪装，露出刚刚曾在秦南袖木屋中一现的脸庞，不甚英俊，可那眉眼就是自己喜欢的样子，自己喜欢的东西才不给人分享，俯身趴下，她脸庞贴着林相脸颊磨蹭：“四木是我的，只属于我的，其他人都不能抢走，谁都不行！” “轰！” 木板床塌了，木屋也给床板拉扯得塌掉。 第三百八十二章 你娘来了 一片烟尘中，林相先给身上楚梦焚拉了一个泥沙混杂的沙盾，楚梦焚亦是给林相加上一道水盾，这才没让断裂的木茬子刺入身体伤人。所幸面具的大小皮质都散落在床榻上，在一上一下两个护盾的护持下，倒没有散的七零八落。 看到对方身上的护盾两人倒是相视一笑，楚梦焚更忍不住与林相额间相抵，鼻息缭绕，唇齿相交。 这番动静惹得莫愁湖以及不远燕国的人纷纷起身，还道是夜袭。 察觉到外面的动静，楚梦焚与林相结束缠绵，楚梦焚眼梢盈盈地锤了林相一记：“我就知道你的通玄术不到位，菜！我先去应付他们，你赶紧收拾一下，记得遮脸。” 楚梦焚起身出去时，顺手落了一道旋风术，借着清扫地面的由头让纷飞的杂物遮住林相面容。林相借助脸上的筋肉更易让脸型大致与姚李子类似，加上面具一直往林相和姚李子的面容相似处靠拢、此刻光线晦涩倒没有人察知到林相面容上的异样。 楚梦焚借着抱怨林相通玄拟物术火候不到、构筑的房屋不结实的由头把围过来的人纷纷遣散开来，其他人脸色都带着几分异样，楚梦焚知道他们想歪了，可是又不能解释，干脆就任他去了，反正两人早晚会到那一步。结果肖锋直愣愣地来了句：“原来通玄术也会影响拔剑的速度，先生果真是极于剑之人。” 龚方一头黑线地把这愣小子拖走，秦南袖眼眸一转笑眯眯地凑了过来，低声笑道：“湖祝可别诓人，莫愁湖的木屋可都是许姑娘出手的，怕不是背后说人坏话给人报复了吧？” 楚梦焚面上不露分毫，面不改色道：“四木说这木板床他也可以捏出来，还说能承载两个人的重量，然后啊～”语调拉长，笑眯眯朝秦南袖看去。 秦南袖脸颊明显一僵，道：“你俩大晚上挺无聊，啊哈哈哈哈，我回去睡了。” 楚梦焚敛着杏眼看着秦南袖离去的身影，不可否认对方的话让她有些想法。回到木屋，瞧见林相小心翼翼用木玄气拟物出一块块木板，固定住后还用手敲一敲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直接手指连弹，她以六鼎绝巅的土木玄气引动天地灵气中的土木灵气通玄拟物在林相的大体框架上连接成一座小木屋。 “进去吧。” 率先进去，林相把收拾好的包裹床褥一一铺好，楚梦焚盘膝坐在木板床上看林相专心给自己捏脸，冷不丁道：“刚刚木屋时别人出手弄塌的。” 林相下意识心中一动，九觉已经给出答案，更隐约觉得这人是和当初在飞蓬园感知的那人是同一人。 瞧到林相的神色，楚梦焚心头已经有了答案，忍不住捂脸躺在床上滚来滚去：“不是吧，不是吧，不是我猜的那样吧？那不惨了？秦南袖又给你阴了！啊啊啊啊啊！” 若不是木屋带着隔音效果，楚梦焚这动静指不定又要把人闹起来。林相忍不住问道：“三林知道是谁？” 楚梦焚撒开捂脸的手，哭丧着道：“我希望我猜错了，别问我！烦着呢！今晚你睡地板！” 林相扯下嘴角，这段日子他都是和楚梦焚睡在一起，往往是她睡树枝，自己睡在树下；或者她睡藤蔓屋，自己在屋外把地面清理干净钻睡袋里睡。莫愁湖的人瞧见这架势，还道小俩口黏腻呢，可怎么算起来自己都是在睡地板啊？把自己脸上的面具弄好，林相在地面刻上一道与邵婆婆用的聚热球类似的灵纹，垫上木板径直钻入睡袋合眼休憩。 临末还冲床榻上的楚梦焚说了句：“三林，晚安。” 楚梦焚看着木质房顶幽幽道：“真是个噩梦。” 林相对于暗中那人的身份无甚头绪，楚梦焚又不说，瞧楚梦焚今晚怕是要抑郁中了，反正玄气师爆肝三天三夜也没事，自己干脆利落地睡觉去。 才合眼不到一刻钟，暗馆的经历、玲珑加九觉对时间流逝的敏感都告诉他时间距离他闭眼还不到一刻钟。目光的注视感迫使他睁开眼睛，楚梦焚精致的瓜子脸倒映入眼，不可否认，即使是夜色中隐约朦胧的轮廓，都给人一种明艳动人的丽色。 “三林怎么了？” “你不问问我猜到是谁了？” 林相语塞，刚刚不是你让我别问你吗？既然你真心诚意地让我发问了，那我就大发慈悲地问你吧。 “三林觉得会是谁？” “我觉得是你娘来了。” 林相脸一僵，他忽然明白为何自己竟然想不到林泳澄身上去。林泳澄当初在暗馆教导自己时就很注重了结因果，加上她自身境界在宗师一境不断深入，自然若不是楚梦焚提及，他根本想不到她身上去。 经楚梦焚这么一点，他顿时楚梦焚的猜测很可能是对的，但也说不准，不然为何林泳澄来阎浮提没有找自己，反而找的秦南袖？瞧到姑娘面无表情望着自己的模样，才省起这位主也要安慰呢。 起身钻出睡袋，林相把楚梦焚抱到床上道：“三林别慌，只是猜测呢。” 楚梦焚垂着头闷闷道：“如果不是猜测，你我在阎浮提的情状那不都给枪、林阿姨瞧去了吗？” 林相道：“怕啥，我俩都满十八岁了，可以谈情说爱了，况且我娘对莫愁湖感官不差的。”想到林泳澄当初说的话，忍不住附身在楚梦焚耳边道：“当初她还说我把你拐回家当媳妇儿她都没意见呢。”顺口把当初林泳澄跟自己说分天九宫时，打趣自己的话给楚梦焚说了。 楚梦焚经林相一说，顿时心头好多了，察觉到身后那人的变得粗重的呼吸，哼哼唧唧道：“你自己给樊湘说的，为了跃龙门后见自己，当不近情爱，大晚上抱着我个黄花闺女作甚？还不去地板上睡觉。” 林相气结，没见过这么爱过河拆桥的，忍不住在楚梦焚软玉般的耳朵上咬了一口，结果楚梦焚尚在思索林相的话、顺便回顾在阎浮提的举动有没有表现不好的地方，前知不曾留意在林相身上，倒真给林相偷袭成功。林相在姑娘惊叫时一溜烟钻进地板睡袋上，笑嘻嘻地看着脸色绯红的楚梦焚。 楚梦焚对他挥了下拳头，吃吃笑着翻身躺床上，两人就此睡去。 第三百八十三章 如何渡河 往后几日团队走在苍莽山林中也能察觉到前路越发难以行走，与分天山脉越往外所分布的部族越多有关，也与妖族对这支队伍搜寻力度的加大有关。 预言占卜都需要通过天地灵气的大势进行判断，搜集的情报信息落在斥候眼中只是一景一物，落在预言师占卜师或者如林相楚梦焚这般九觉、心觉敏锐的人眼中即是天地灵气彰显在天地间的信息，归纳总结后即是与事实相差仿佛的真相。 这也是此间河洛妖一说盛行的缘由，万物皆可数衡的世界，自然需要一只知道万物起始就可以知道万物各自之终结的河洛妖。 若是涉及的人、物在天地大势中心，占卜预言自然艰深无比，也是当初林泳澄与狸妖难以算清林相身上卦象的缘由。可现在北归团队可不是这片天地的主角，在青云岗以北厮杀的妖族与人族、潜伏未出世的妖皇才是此间主角。 自然北归团队行过的地方，即使用水火对撞、光暗湮灭、地风互消六种气门基础灵气构造的湮灭玄术覆盖掉所有宿营痕迹，再用光、木、地玄术生发，两位大玄气师控制力道用时间玄术冲刷也不能消除所有迹象。行过即有迹、湮灭生发亦是有迹，有迹即可寻，飞鸟划过天空的痕迹是思念的印痕，有妖念阎罗、有妖念鲲仑，他们在靠近、在追寻，莽莽山林也不能阻止他们判断前路的方向。 七月十一日，七月流火，大日减去几分酷热，山林晨初傍晚的雾气比以往更为浓郁，偶尔山峦间的风呼引起潇潇细雨洒落天地，给北归团队徒增几分雨中哀愁，一如此刻他们聚集在林地中的气氛。 毛建飞率先指着地图上的圆点开口道：“丘泸河前聚集的妖族比以往更多，妙大师指出的几处渡河点都给妖族看住了，即使看守的妖族很少，可把他们干掉后，短时间内通过的人数尚不足五百人就会给妖族察知到，到时南岸北岸的妖族一围剿，我们怕是插翅难飞。” 严细是智国的领队，矮胖的身子里面有着旁人难以企及的心思。 智国在山南偏西，与初月天承接壤。作为山南历经千年之久的老牌强国，智国自然面对初月天承这位新生儿有种莫名的优越感，加之初月天承是从当初智国与莫愁湖联手灭掉的吴国故地上建立起来，两国边境线上向来不甚安宁。此值山北动乱，离原、海原被分天妖族割据，一团乱麻间固然山南山北的联系被间隔了，可初月天承也少了燕国这位在北方虎视眈眈的强敌。或是万一、或是初月天承的那位国君脑子一热说动国内那些宗门世家联合北下，智国北线将面对比以往更为强盛的兵锋。 自己若是能向东去，穿过与离原与海原接壤的分天山脉，从初月天承国土上经过回到智国，自然能给国君带来最精确的情报，也能最大的保证智国接下来的判断不会出错。 “要不如我们退一截路，往东面行去，在燕国离省那里北上，再从燕国境内折道去秋城？”我也可以顺势南下，越过分天山脉走一遭初月天承。 严细提出的看法让不少来自山南东侧的队伍附和，燕国自然也乐得如此。 黑色纱布覆盖的竹编斗笠下明蘅青开口道：“过不去了。” 严细凝眉：“还请修女殿下明言。” 明蘅青道：“阎罗得到了红莲业火的认主，他更清楚。” 林相一怔，他清楚什么啊？感受到身侧楚梦焚不善的目光，他头皮发麻。明蘅青提到了红莲业火，心思百转的他立马想到当初明蘅青提过的一句话，道：“可是由于红莲业火净化天地间的杀业与孽果来维持天地间的灵气纯净比例，所以九宫分管的区域天地灵气自有细微上的不同，我们这么多人东去，如同一团墨水落入水中，需要散去一定墨色才能与当地天地灵气融洽？” 明蘅青道：“正是如此，分天中域之间的妖族往来，对于那些不易分辨人族还是妖族的部族向来是依靠身上入境残留的天地灵气追索来历，确认身世清白。这些都是神宫下面的神侍暗中进行的，他们常年与神火打交道，对神火气息再是敏感不过，携带异地神火灵气的我们在他们眼中如黑夜火烛般耀眼。在阎浮提这方地界的神侍会卖阎罗面子，其他神宫可就说不准了。” 林相恍然，想来当初狸妖也不知道这属于神宫内部才知道的事宜，也是幸好楚梦焚没答应狸妖的建议，不然假扮游历九宫的妖族时，他们身上可没来自其他神宫地区的灵气，自然会给妖族通报给阎浮提神侍，等神侍一来自然识破两人一妖的伪装。想到这里，他瞪了狸妖一眼，狸妖讪讪地用爪子捂住脸。 严细听这么一说也知道自己远距离绕行的计划算是搁浅了，也算是明白为何那么多人都没有成功横渡分天山脉，想不到竟然是源于九宫，他心悦诚服道：“修女殿下博学，若不是殿下指出，怕是我们已经步入险地而不自知。” 沙华国的折可道：“那现在怎么办？” 林冬煮道：“我有打探到一件事。”说着他目光落在林相身上，林相心头一跳。 “丘泸河畔的妖族有不少都是要寻求阎罗一战的，他们想要在四鼎玄气使境界同境斩鲲仑。” 听到林冬煮这话，楚梦焚脸色微沉的扫了明蘅青一眼，林相现在可以完美控制环气的呈现数量，自然不惧妖族的挑战。楚梦焚不喜的是，林冬煮明显把能跟明蘅青有所默契的林相记恨上了。 明蘅青这段日子对林冬煮的殷勤如楚梦焚对待那些护花使者一般，有礼却拒之千里。有护花使者借着论刀的由头找楚梦焚搭话，结果楚梦焚就要拉着林相去，把对方弄得脸色铁青，任谁遇到名花之正主都拉不开脸来谈风花雪月，可林相在剑意一道的修为又足以参与到楚梦焚这等境界的刀意论述中，着实找不到理由拒绝。 第三百八十四章 记忆中的林冬煮 明蘅青呢，自然是那田小三和冯晖挡箭。身为暮修会的骑士替修女维持周身环境的清净是本职，加上冯晖本就是个眼睛长在头顶上的主，碰上他早就看不顺眼的林冬煮直接一顿刁难嘲讽。林冬煮拿出了那日兰沉香的脸皮，居然全受了下来，要不是旁边田小三看不下去拦住，指不定林冬煮要给冯晖冷嘲热讽一整天。 田小三虽然拦住了冯晖的嘲讽，可林冬煮依旧给客气地拦在外面，好不容易等到明蘅青出来，没聊几句又是点茶送客。如此林冬煮自然记恨上和明蘅青表现出一定默契的林相了。 “所以，我在想我们可不可以明面上请阎罗与妖族对决，暗地里我们在妖族注意力都被阎罗吸引后，渡过丘泸河，在前面等阎罗追上来。毕竟阎罗是当代昆仑山的天下行走，谁也不敢越境出手在众目睽睽下伤害阎罗。” 林冬煮一番话说得合情合理，可当初在阎浮提都有一个董虚空想要斩杀林相，谁敢保证丘泸河前的妖族没有这等心狠手辣的角色。不可否认，些许人给林冬煮说动了，他们看向林相的目光都有些不同。 林相借着看向林冬煮的余光把别蔚馨的脸扫入眼中，平平静静没有一丝波动，自己男人当面勾搭女子居然没有丝毫情绪波动，她在想什么？ 明显林冬煮知晓当初董虚空欲斩林相之事，道：“团队里面不是有两位大玄气师吗？可以请其中一位作为明面队伍兜底的存在，这样阎罗也可以放心上台比试，替暗中队伍吸引注意力。” 记忆中的林冬煮是怎样的呢？林相在想、申明也在想。 初见时是一个热衷灵玄之道，稍有机会就抓住阿喜这些大师请教的翩翩少年。别家姐妹经受林泳澄指点时，他也会凑在旁边听得津津有味。 进了秋山学院，他的勤勉程度不下申明，也因此让申明与之交好，更有了申明借着林相的由头请吃饭，拉个小圈子顺便请教林泳澄的事。那时他有些自卑，面对优秀的同龄人又总是不服输，暗暗捏拳咬紧牙关苦练。 后来渐渐的有些变化，他开始宣讲那套除妖务尽的理念，并拉起一群人建立了茱萸会。他的伴侣别蔚馨也毫不顾忌地支持他，还吸引了南地一些饱受妖族侵袭的人加入。 可现在这般争风吃醋、精于算计的模样隐约有往昔的影子，却又似是而非。 申明轻叹，知道自己要开口了，不然以楚梦焚冷冰冰的脸色，林冬煮怕是要当场给这位刀道雄主斩了。他才站起身还未来得及开口，林相已经道：“确实是很好的提议，可以考虑下。” 且不说申明的诧异，就连别蔚馨都忍不住看了林相一眼，林冬煮倒是神色平定。楚梦焚面无表情，看不出情绪，之前还能看出几分她对林冬煮的不满，现在如一潭深水不兴波澜。 申明转而开口道：“那我们来按明暗两队的情况推衍一下这个方案是否可行，推衍会议由各家领队参与可好？” 于是一群人聚在地图前开始按一明一暗相互呼应的方式推衍计划的可行性，楚梦焚周围的人散去不少，她低声问道：“为什么？” “当一件阴谋按它的第一步发生下去时，紧接而来的步伐会显露出编织者的脚步、心跳以及行进的方向，我想多看几步。”这是裴红莲告诉给林相的话。 楚梦焚气结：“那你就去参加那些妖族的比试？” 林相道：“三林不是会跟我一起吗？况且无论是龚长老还是秦先生都会祝我一二的，一位绝代刀师、一位大玄气师的阵容，我想我有多看几步的余地。” 楚梦焚道：“既然你执意走这么一遭，我陪你就是了。我去问问那小丫头什么看法，论起这些弯弯绕绕裴红莲和那小丫头才是大家。”她也不顾及林相反应径直朝秦南袖行去，林相刚想跟过去，楚梦焚横了他一眼，林相立马顿足，楚梦焚这才满意地点了下头。 由于要分成明暗两队，从风险上来看自然是明队更危险，林相自然不愿意陈华、葛岳山这些从阎浮提聚集到自己旗帜下的人跟着自己去冒险。刚打算跟他们说一下，自己再去跟申明要名额，毕竟，自己当吸引火力的靶子把一些人放在更安全的篮子里面其他人也不会有意见。 结果陈华兴致勃勃地道：“李子要去比剑？”他这一开口林相总觉有什么不对劲，可裴晓安、胡奇甚至不知怎么混在这群人里面的郭寒、刘喜都有些目光湛湛。 林相在阎浮提可是让一群人和妖都破境了，要是再看几场他的剑争，自己兴许也能破境一二？ 林相道：“不是比剑，估摸着应当是生死决斗那种样子吧。” 陈华道：“反正你要用剑，看你使剑就能让我领悟一二，带上我呗。” “很危险的。” “有湖祝和龚长老怕啥。”这是肖锋不知怎么溜过来插嘴的话。 林相讶然道：“是龚长老吗？”肖锋在外一向以宗门职务称呼自家父亲：“毕竟湖祝要去，他自然要去照看一二，然后干脆就莫愁湖的人都去了，这样队伍纯粹些。” 闲聊间的林相却不知楚梦焚那厢的情况，若是他能看到怕是能理解为何楚梦焚不让他过去了。 “小丫头，我喜欢单刀直入，你心心念念的那人没来也别弄那些弯弯绕绕了，直接说吧，林冬煮的话怎么看？” 两人站在一株榕树下面，密集的气根遮掩了两人的身形，加之楚梦焚刀意引出的灵气乱流让旁人难以窥测其中话语。 听到楚梦焚的称呼，秦南袖凤眼一转立马猜出林相给楚梦焚说了座次的事，让对方记恨上了，笑吟吟道：“我可打不过湖祝，既然湖祝要叫我小丫头就叫我小丫头好了，谁让你现在是正宫呢。”软绵绵地刺了楚梦焚一下，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说起林冬煮的事。 第三百八十五章 丘泸河南岸的拦路妖 “林冬煮的提议其一自然是为了团队北归；其二怕是想刷刷名声让自己能在进离恨山脉时占据一个好位置；其三顺便给暮修会那女人看看自己有多重视她，都心生嫉妒了能不在乎吗；其四……我猜测那林冬煮背后的人想看看四木的环气虚实。要知道在阎浮提可有不少人和妖在探听四木阎罗灭度的真实情报呢。” 楚梦焚道：“他背后的人是别家吧？可别蔚馨的那表情是怎么回事？” 秦南袖意味深深地笑道：“别家可不一样呢，去岁伏妖宗临（林）事件后，别家已经分成秋城与金原两处了。 “秋城的别家势力由别蔚馨掌控，退居二线的前秋城城主别仁文与次女别蔚清回到金原，别家本家势力全是别蔚清掌控。 “别蔚清上台后第一件事是朝燕国示好，与秋城别家划阳江而分，金原别家只做阳江以东的买卖，阳江以西的买卖全数交给别蔚馨。 “在没有本家出众锻造产业支撑下的秋城别家这一年来竟然发展得有声有色，完全掩盖了别家隐约一分为二的暗迹，让南地的人还道秋城别家是别家主脉所在。 “这样的秋城别家可不仅仅是个南地世家能表现出来的能力，多半水下面有些我们还看不出的东西。别蔚馨多半是知晓林冬煮的谋算，可没想到会在第一次出手就完成自己预定目标，有所失态吧。” 楚梦焚惊讶地看着秦南袖，不可否认对方在南地这片土地上着实下了一番工夫，深入浅出的分析给出了站在林冬煮的动机脉络，果然自己在这方面不擅长呢。所幸，自己一心求道，若是成道万般谋划皆是一刀荡灭之局。 似是看出楚梦焚的想法，秦南袖道：“所有的阴谋都是为了决胜时的阳谋服务，史书上能靠阴谋筹划功成的事例少之又少。 “当初北齐国乱，先祖为了谋算出自己与那北齐国师一对一的场景，交织诸多阴谋，让北齐国师的弟子都晚到一二刻的时间。自己凭借绝巅宗师的实力在短短一刻钟内强势格杀掉同为顶峰宗师的北齐国师，等其弟子到来时，又怎么敌得过不死战的绝巅宗师呢。谋算其弟子晚到之时是阴谋，一切阴谋都是为了先祖与北齐国师做意气之争的那短短一刻的阳谋服务。 “楚湖祝以后即使成为绝代刀魁一刀清荡乾坤，可在你出刀之前定有千般巧手在暗中罗织谋划，无论湖祝是否愿意它都会发生，那为何不让它可控呢？一如此刻猜到林冬煮的棋路，再看一两步直接朝大龙落子的位置去，截他龙脉、断他谋划，让他重新谋算。算得越多，做得越多，我们自然能看到马脚。” 楚梦焚笑了下：“那我是不是该庆幸当日接受了你的盟约邀请？” 秦南袖眨眼：“自然。” “那我这次陪四木好好看看他们的落子，看看你能不能算出对手的棋路。” “我会在暗处看仔细的。” 两人言罢，遂各自分开。 那边的推衍结果也已经出来，一明一暗两支队伍确实会让后面路途好走得多。自然明面上的队伍构成也就此落下，跟随林相的秋城南地子弟、莫愁湖弟子、龚方楚梦焚，林冬煮与别蔚馨带领的别家与茱萸会队伍，均国周平与均衡学院两家队伍、散修里面也有一些人是由袁家与郭寒分别带领，加上其他队伍合计三百多人。 申明等人为了让暗处的队伍潜伏得更稳定，把三百多人打乱成三支队伍，以不同的路线穿插、出现、汇合、聚拢在妖族面前，给妖族造成两千多人是分成无数小队行进的。 暴露出来的三百多人聚拢在林相的旗帜下，他可是当代鲲仑，有行走天下维持同境不败的任务。行走天下带着自家媳妇、追随者、朋友杂七杂八的人也可以吧？加上有周平、赵八韶这些身份背景不简单的人物也在其中，让妖族不敢明面上就地格杀这支队伍。董虚空那样的疯子终究还是少数。 狸妖带路，林相径直往丘泸河上的一处码头行去。如船行大湖，激荡起的水波朝两边扩散开来，林相等人的动向也在丘泸河南岸上下传播开来，妖族纷纷朝此地聚拢。 七月十二日，分天中域，丘泸河南岸，狮子码头，大雨。 铅灰云层凝聚天空，卷起残枝败叶的狂风翻滚黑云激起一道道银紫电光，闷顿轰然的雷音让雨滴打乱的河面更显嘈杂，是天地于此间的怒喝，是灵气汇聚激荡的厉啸，是妖族在疾风骤雨中对林相发出的邀请。 “经闻鲲仑，同境不败，炎冠猿妖朱火特来请教，即求名声，亦为报仇，杀弟之仇，当以血偿！”一身朱红毛发，头顶毛发鲜红似焰火在大雨腾飞的猿妖拦在林相身前开口道。这是第一位出头挑战的妖族。 肖锋骂道：“你四鼎顶峰，姚先生四鼎中阶，你好意思挑战？” 朱火周身毛发隐约有朱红火焰升腾，雨水在临身一尺的距离上散作白雾，密集的白雾也卷不尽泼天大雨，此刻的朱火站在白雾中若隐若现，声音却稳定有力：“同境不败，是看鼎境，不是看位阶，以鲲仑殿下大剑师的意气，位阶已经不能衡量其战力。” 肖锋还想说话时，林相已经开口，蓑衣斗笠下传来的声音不高不低，教周围众人诸妖听了个清楚。 “说得对，从意气一道，我算是以大欺小。你玄气修为高我三阶亦是当然，那么既然你要站在我的面前，说明你有一胜之心，然否？”林相抬首，眉目冷然，是为横眉竖眼。 “然！”断喝自雾中来，白雾范围再扩一尺。 “昔日镜水湖畔，你可有开口助我？”林相周身气机已经开始流转，众人诸妖都知道他应下这场挑战了。 “未曾，恨之入骨者，岂得开口！”白雾飘摇旋成一团露出一对赤红燃烧的眼眸，朱火也开始运转玄气。 “朱火！你败过吗？”林相左手握住玉漏迟的剑鞘，右手搭在剑柄上，目光与朱火隔着重重雨帘对视。 “从未！今日亦是我胜，炎冠猿妖，朱火！请！” 第三百八十六章 一剑隔世 白雾给朱火周身升腾的朱火撕扯得七零八碎，朱火猿足一踏地面，溅起一圈泥水扯开半空雨水，伴随一道奔雷轰然的炸响，朝林相扑来，奔雷随影，雷霆万钧！ “秋城，姚李子！请！” 随着林相这一声断喝，周身玄气激昂海域，剑意勃发下，玄气合灵气做剑气，席卷周身三丈，地面泥水出现一朵放射盛开的线花，蓑衣斗笠碎成一片弥漫雨空，支离崩析的褐色叶梗混杂近乎凝滞的雨水。 一线剑光在这片混沌乱麻中亮起，像是一片世界横戈天地骤然浮现，又如盘古开天斩破混沌分出两仪四象，纵线竖直天地的一线剑光斩开蓑衣斗笠的残骸、斩开周身三丈近乎凝滞的雨水，随着林相骤然激射而出的身形在晦暗雨天笼罩的大地上拉出一道与天上侵袭而来的奔雷同样璀璨的玉光。 林相的剑意在汹涌灵气大海中画出他最合适的剑路。 气随意走，灵气听从剑意的指挥给林相在汹涌海洋中留出一道最平静顺风顺水的路线。 力受气引，灵气引动林相体内玄气，让自身发力顺应这一刻玄气在身体中流转的倾势。 这一倾势即是以力运剑，剑随气走，意在气先。 短短一拔剑千万种灵气玄气纠缠离合的变化瞬息发生，落在朱火眼中即是一道无可匹敌的剑光！ 剑气斩破自己手上的玄气、剑身斩破自己的拳头，剑气如游鱼轻而易举地撕开自己玄气构筑在血肉中的防线，剑身如庖丁解牛专走轻盈疾锐之处，结合那人的眼、那人的身形、那人的手臂角度……都在告诉天地间，身前一尺无敌！ 众人诸妖只见剑光横越半空，扫过朱火挥出的手臂，朱火一身玄气与身躯骤然给撕裂成两爿溅落在泥水中，朱火踩出的那一圈泥水尚未在半空落尽。 大雨瞬间把朱火残躯喷出的血水在泥水地上濡成一片散逸的暗红，奔雷轰鸣，雨声嘈杂，众人诸妖从未想过四鼎顶峰的朱火竟然敌不过四鼎中阶的林相一剑。看着倾天大雨汇成水流从对方海域流下不沾半分雨水的身影，从那玉色剑身倾泻的雨线在那人的剑意下，竟是一道横戈天地的剑光，温润如玉，着眼时却又璀璨夺目。 大剑师剑意随身的林相一如小孩挥刀，空手的大人即是一身气力，也是投鼠忌器。加上这小孩使刀颇有章法，大人给以下克上也不是没有可能。 林相收剑归鞘，静立大雨中时，一位妖族走出树林，一身赤红毛发与朱火一般无二，依旧是炎冠猿妖！ “炎冠猿妖，常日，请！”直接拔掉鲜艳红发冠首，三指蘸血在脸上一抹，撕冠玄术成。汹涌的电光伴随刺目的黄色红焰席卷常日全身，常日化作一道电光骤然扑向林相，丝毫不给林相回气休息的机会。这可不是试炼台有恢复身体状态的玄气与生气。 林相嘴角一撇，轻重第三境初窥门径，自己这一剑，对方怕是接不下来！ 一剑拔出，横平拉出一条线，这一条线仿佛分隔出此刻天地，自此清气上涌是天，浊气下沉是地，一剑分天地，是为间隔，剑中又似一剑开天自生一界，是为…… “一剑隔世！” 终于有妖族看出了林相这一剑的来历，昔日洪艳寒持此剑，宗师绝巅人物若不是无隙无漏天衣无缝之境，依旧受不得他一剑。 常日才轻重第三境以何受剑？依旧是一剑斩断猿身断成两爿。 林相一甩剑上雨水，轻叩玉色剑身，恰恰黑云翻滚闷雷响彻天地。 “求怨者，未有兰因，当结絮果。 “求名者，未有妖因，当结孽果。 “求败者，未有生因，当结死果。 “今朝风雨如晦，秋雷震震，当行秋官之事，杀业孽果我一并埋了。 “下一位。” 不可否认，林相与朱火的对话让他与这片天地之山河、树木、花草、灵气、旁观的众人诸妖交融成画。天地众生都知他想说的话，双剑纵横之方寸间，我无敌。 在连斩二妖，雷音相随的朗声开口后，他的气势已经是此间极盛，天地间最耀眼的光。其他高境玄气师若不与灵气交融，凭借自己境界高深与灵气的结合更加细致、能引动更多的灵气碾压过林相此刻与天地灵气的呼应，四鼎绝巅玄气使也不及林相以剑意引动天地大势相随的一二声势。 思及林相刚刚挥出的两剑诸妖感到无力，一剑隔世啊。玄生一剑杀势更强，可是论起不讲道理，还是得说一剑隔世。只要做不到无隙无漏天衣无缝，同境之中，这一剑就可以以下犯上、逆行倒伐！ 林相一直在思考自己的六鼎命灵玄术时怎样的玄术，在听了楚梦焚对十全十美、一枝独秀的讲解后，他愈发觉得自己斩阎罗里面还缺一门奠定胜局的杀式。斩阎罗下，纷乱的灵气流让自己不断有挥出玄生一剑的机会，可玄生一剑是杀式，却做不到尽数诛绝的霸道。这时，念生剑法中的一剑隔世落入眼中，加上以前有过录入意气在命灵玄术中的想法，他在和楚梦焚探讨时提出一个问题。 “我现在二鼎命灵玄术在结合自身剑术后已经可以称作是斩阎罗的一部分，最根本的一部分。 “一剑隔世最重要的即是一意外显、一意内蕴，外露之意是自身意气，内蕴之意是一剑隔世的一剑生一界的生之意，亦是符合身魂生发的意，如此才不会与本身的意气冲突。 “这是一剑隔世诞生的剑理，可双意并行，扞格不入后，落在天地众生眼中的却是不能无隙无漏天衣无缝、自身周转如意自成一界的玄气师，面对自成一界的一剑时，将被尽数斩灭诛绝的霸道剑势。 “那我可不可以在剑术中融入一剑隔世双意并行之后意气，从而以意衍道生术，推衍出我自己的一剑隔世，并融入命灵玄术中？” 听到林相的询问，当时楚梦焚就明白了林相的想法：“四木是想保证自身命灵中的剑法纯粹，只录入一门，从而做到一枝独秀。又对这一枝花进行修剪做到十全十美？” 第三百八十七章 大日剑宗翁西岸 林相赞叹道：“不愧是三林，不知道我这样推衍是否可行？” 楚梦焚凝眉思索道：“相当于剥鸡蛋，有了剑意就能找到把鸡蛋剥得最好的方式。四木的斩阎罗是从鸡蛋大头剥起，融入从小头剥起的一剑隔世后，鸡蛋剥得更加快捷。 “四木的剑意根子却是从大头而来，这样的一剑隔世固然可以在剥鸡蛋这件事上与自己配合得很好，可与自己剥鸡蛋的理念终有不合。 “所以四木在以自身剑意驱使一剑隔世时，就要去明白为什么一剑隔世从小头剥鸡蛋可以剥得更好。若是同样的方式落在大头上，自己又该做出怎样的调整配合才能达到同样的效果。 “当明了这一节后，自然从大头开始剥鸡蛋的一剑隔世才是符合四木剑意的一剑隔世。” 林相拍掌道：“三林妙解，我先把一剑隔世融入自身剑术，这时的一剑隔世是带着我独有意气的一剑隔世。我以自身玄术、意气、身高、剑长对一剑隔世的剑法有所调整，可根本的一节确是从剑心连环演变而来的斩阎罗之一尺剑意。 “相当于我得其运剑之法，行法的神髓却是自己的意气。若是要以一剑隔世融入的斩阎罗来推出自己的一剑隔世，那我更应该从一剑隔世剑法中的剑理去落手。 “一剑隔世落笔在身体里的画，气血的走向、身形的配合都是依据剑谱而来，创剑者知道这样可以唤出身体内蕴的生之意气，我的剑术只是把它调整成更适合自己生出意气的姿态。 “现在我要录入双意并行后的诛绝意气，就要以自己的斩阎罗推衍出另一套似是而非、却又只有自己才会的唤出生之意气的玄气运行之法、筋骨血肉皮之动向、脏腑经络脉穴之配合协同。 “这样推出来的一剑隔世才不会影响二鼎命灵玄术剑心连环的纯粹，因为它只是剑心连环的一个补充，有它没它都是斩阎罗。而不是与剑心连环相互配合，少了它自己的斩阎罗就不完整了。” 更为详细的推衍林相还没有完成，楚梦焚也建议让他回到莫愁湖后问问门内的长老，可即使这样，融入斩阎罗中的一剑隔世依旧是此间玄气使妖族难以匹敌的剑术。 “啪！啪啪！” 拍击声从雨帘覆盖的林木深深处传来，随着踩乱积水的噼啪噼啪声响，一扇五尺方圆左倾生长的莲叶撑开泼天大雨从阴影中浮现。官道两旁的众人诸妖纷纷散开，为来者让路，不是自愿，全因掌声中自有意气迫使众人诸妖让路。 莲叶青碧，脉络强健，丝毫没有在大雨中颓烂的样子，拇指粗细的青黑根茎布满细密白绒，给一只黄褐毛发覆盖的五指人掌握住，顺着黄褐毛发覆盖的手臂往上，是一颗尖耳黄毛狐狸的头颅落在人形身躯上。 这是一只除了头颅、毛发尚未化形完全的狐狸妖。莲叶上积蓄的雨水形成一对晶莹水掌，啪啪啪交击间，水珠飞溅，冷白剔透。这是刚刚听到的拍击声由来。 狐狸妖身上穿着一件泥黄色短打，裸露出的皮肤都覆盖黄褐毛发，腰间悬着一把剑柄暗红长约四尺二寸、宽三寸的长剑，赤红金属锻造的剑鞘上刻着让林相眼眸一缩的二字“大日”！ 天下名剑之八，大日！ 在分天山脉中，来者身份不言而喻，大日剑宗翁西岸！ 林相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一行竟然会在丘泸河畔遇到一位剑道雄主，看样子还是为自己而来的？ 不可否认，天下名剑的排名隐约即是天下剑道雄主间的排名，天下名剑前十，基本都是宗师境界。天下神兵间的排名更是天下宗师间的隐约排名，当然只是一种隐性排名，天下宗师间自然是有一卷公认的问鼎榜，可问鼎榜上的排名是可以隐约和天下名剑、天下名刀、天下神兵这些榜单一一对应的。 翁西岸在水掌拍击声道：“精妙绝伦的一剑隔世，能在学徒位阶用出玄生一剑的鲲仑果然惊艳。天下剑道雄主当有你一席之地才是。” 林相拱手礼道：“见过宗师，宗师谬赞，姚李子才四鼎境阶，怎担得起剑道雄主一说。” 翁西岸道：“你之意气已明悟自身根底，自然是大剑师，担得起剑道雄主之称。今日老夫前来只问一事。” “宗师请说。” “剑是直的，执剑人亦当直否？” “当直才合剑理。” “很好，你我都是能一剑断山的剑师，无须那等花里胡哨的拐弯抹角，我就直来直去了。鲲仑在试炼台上用过的曜日剑法可是来源堂正？回答我是与不是即可。” 林相心头一震，这算是早有预料的问题吧。当初从暗馆离开，自己去寒潭院练剑，为了不给旁人看到自己剑法自是其中之一。也是他借由纠错群给绝峰那边通气自己用了全部剑法的缘由，因为此间对于剑师修习的剑法典籍来源是否堂正光明很是重视。 你若是堂堂正正地拿到典籍修习功法玄术，那即使是从我弟子手上拿过去，那我也不会追究你，只会去问责我的弟子。若是坑蒙拐骗以歪门邪道拿到功法玄术修炼，给我知道了，不好意思，那我就要把它拿回来了。要么人道毁灭、要么撕裂灵魂、要么彻底磨灭记忆…… 大日剑宗是曜日剑法的传承者，他看到林相在试炼台上使过曜日剑法，并把它纳入自身剑术体系，自然看出林相见过全本的曜日剑法，故此来丘泸河前一问。 林相肃颜，大雨滂沱，电闪雷鸣，道：“剑法来源绝对堂正，婆俞在上，天则为鉴，若有虚假，身魂俱灭。” 秋山馆收录的典籍都是过了明路的。 有自己上门求的、有秋山之人在外游历获得的，最大的一批还是当初周均放入的，周均手上的典籍泰半是当初清除山北夺舍重生还山北灵玄一道清净，各家宗门做感谢送来的。甚至一些宗门自认难以传承，特地送自家功法前来，与秋山约定后人来寻时，可把典籍副本交与后人。 第三百八十八章 阎浮提四鼎魁首翁南池 故此林相自是坦然誓词，让翁西岸狐狸脸上的神色稍稍放松，道：“我应当也能猜到你背后的因果了，若是那人，你身上的剑法确是无人可以追究。”听闻此言的人和妖纷纷神色异样，他们都知道姚李子背后有个若隐若现的影子，想不到竟然是大日剑宗这等剑道雄主才能洞悉的存在。 只有宗师才能匹敌甚至击杀宗师，不然数量在宗师面前只会用来照应一句话：“太上不出，宗师不败。” 能与大日剑宗交集、有与秋山有所联系，一个名字已经浮现不少妖族与人族心中。 翁西岸没有管众人诸妖的心思纷呈，莲叶上的晶莹水手日月相合，道：“我那后辈的命，随你意好了。阻你气势，今日我欠你一次，他朝你我论剑，我可以让你一剑。后会有期。” 大日剑宗来得突兀、去得潇洒，林相对于他说的阻拦自己气势一言不置可否，拱手礼送：“宗师慢走，后会有期。” 莲叶与狐狸妖消失在雨帘重重的树木中。 林相扫了丘泸河南岸聚集的妖族一眼，不可否认大日剑宗的出现打乱了林相之前在大雨中连斩两妖节节攀升的气势，不然大日剑宗也不会说出欠林相一剑的话来。大日剑宗说的欠一剑可是论剑魁时的那一剑，能位列剑道雄主的巨擘都是有志摘下剑魁的意气，也证明翁西岸倒是个洒脱磊落的性子。 可惜，终究还是落入妖族的算计了。 一只同样人立而行，浑身黄褐毛发，四肢尚是狐狸形的狐狸妖从翁西岸来处而来，黄褐眼珠平静地穿透雨帘与望来的林相对视。这位妖族林相记得，也见过。 阎浮提四鼎魁首翁南池。 林相知道翁西岸与翁南池出现在这里定然有不得已的缘由，他不需要知道是什么缘由，只需要知道在妖族眼里面自己这一局胜势已然丢了三分。 原本自己连斩两妖，气势恢宏下，已经占据七成胜势，无论是谁。 翁西岸的出现、气势一泻，丢了两分。 翁南池绝巅玄气使，身体与灵气的结合程度、玄气的质量强度远胜自己，爆发的速度、力量远胜自己，灵气加持下的玄术威能远胜自己，再丢了三分胜势。可自己以意气引动的剑势所裹挟的灵气又远胜翁南池轻重第四境玄术引动的灵气，自己又掰回两分。 故丢了三分胜势，现在他四，翁南池六，林相从远处狸妖身上拿下绍踵武，和玉漏迟双剑持手，如此才能与翁南池四六开。 面对楚梦焚担心的样子，林相笑了下道：“别慌，能胜。” 大雨滂沱隔不断两人目光，楚梦焚望着他的眼睛道：“你若身死，我回到莫愁湖长绝人世，登临太上时，从南杀到北，屠灭分天诸妖为你作祭词。” 林相的玉漏迟尚在腰间，空着一只手，伸出右手摩挲姑娘的脸颊，楚梦焚和他都没有用海域隔绝，斗笠沿下的肌肤相亲让林相心神摇曳：“不会死的，安心，这些话可别教妖族听了去了，不然找你麻烦的太多，我杀不过来的。我可是红莲业火认主的男人啊！” 林相转身，玉漏迟瞬间出鞘，双手各持一剑，剑上暗红火焰升腾，流经海域，林相从雨雾中往翁南池行去，白雾在他身后给雨水打得七零八碎。妖族再怎么计算也想不到自己竟然能现在就把剑器上附着红莲业火吧？那样还什么四六开啊，现在就是大势在我袁本初！ “秋城，姚李子，请！” 此刻林相入画，翻滚铅云笼罩的阴暗河岸，磅礴大雨让视线支离破碎，纷飞的雨滴映照乌云中狰狞探爪的银雷，倏然惊现的亮光描出林相暗红火焰流转全身在雨雾中朦胧身形，以及礼剑之后斜指地面的双剑锋刃之森寒。 林相开声礼剑后，他与翁南池就此伫立在林地泥水中，二者间的大雨再不随风势飘摇，反而随着某种莫名气机晃动不定。那是灵气碰撞的痕迹。 无论通玄路线还是练气路线，对海域与天域的运用都是有自身体系的技巧，这些技巧随着境界高深后会不断交融，当自己以练气路线登顶时，通玄路线的秘密亦是自上而下一览无余。进入四鼎，与灵气的结合变得紧密，玄气师的战斗对灵气的掌控更加注重，也是高境比低境更容易推开意气大门的缘由，经常与灵气交融自然容易领悟它的运使技巧。 二者都在借由自身海域流转的玄气不断影响十丈空间内的灵气流势。无形灵气的交锋本不会影响到雨水下降，可此间大雨滂沱，水灵气异常充沛，或多或少的影响到了雨水的流向。 林相通晓剑意，他对灵气湍流的把控比翁南池精细快捷得多，可是翁南池能摘得四鼎魁首，在翁西岸的教导下对意气一道自然有所涉猎。他以自身力强气盛的优势，把控住最身前三丈重要的几道灵气湍流，防止对方借着灵气湍流的走势直击中宫。 可，这是剑意啊！ 意在气先，永远比翁南池用玄气引动灵气更为快捷，仅仅伫立四十七个刹那，林相骤然合身扑出，玄气流转全身，红莲业火随之遍及海域，在雨中拉出一道暗红焰痕燃出一串白雾直扑翁南池。途中奔流玄术骤然一开，只用了五成速度，红焰已是一道撞破雨帘射向对方的红光。 自在观、玲珑、天生双持。左手绍踵武玄生一剑，于不可思议之角度直刺翁南池右肩，右手玉漏迟一剑隔世，一剑斩空徒生一界，横压向对方的中宫一线。洞玄看路、九觉定点，剑势森寒尤胜秋雨三分。 翁南池亦是用剑，剑术体系亦是初成，自是剑客。他爪子握住剑柄，一剑甩出，赤炎翻滚，一轮赤色半月自下而升起，斩破二者间纷散的雨水撞在各自海域上燃成一片白雾。 翁南池可不敢给红莲业火沾上半点，全身黄褐毛发下的海域流转，赤红火玄气遍及全身，也让雨滴溅在他身上的白雾最多。他全靠剑身上汹涌的玄气与林相长剑相交，他毫不否认自己的剑器与那焰火交击就是给烧得渣都不剩的局面。 第三百八十九章 船家～过河! 翁南池接不下这两剑，自然撒腿后撤，这一撤步就给林相剑势施展留下空间，林相一剑剑斩出，雨水碎成雾状随剑势流淌，不断撕咬翁南池后撤的路线与空间。 观战的楚梦焚面上不显分毫，心头却是彻底松了口气，林相能把红莲业火附着剑上她已经放下大半个心。林相此刻展现的是四鼎顶峰的凝练数所引发的奔流玄术速度以及相应的内息绵长程度，还没爆发出两人约定的五鼎中阶凝练数，而且即使是四鼎顶峰的奔流林相也没有全力施展，证明林相尚有余力。于是她更放心。 翁南池自小经受翁西岸的教导，能在这个年龄达到剑客境界已是不可思议，可他偏偏遇上林相这个怪物。按照绝世天才路线，林相此刻应当越过龙门与楚梦焚同境，剑意也该是明悟自身意气，看清一二根底的剑师一境。 可如楚梦焚一样，他也是能在低境时推开意气大门的天才，甚至由于自身精研身魂理论，对天地众生的别样感悟，他在大剑师的意气之道上还胜过楚梦焚几分。这样的意气领悟落在一个与自己同样境界、不同位阶的人身上，就像是明明自己体格强壮，可对方手里就是多了块板砖；我一拳可以撂倒你，可你一砖下来我也会头破血流。 双方互有掣肘的情况下，打得有来有往。林相自是有玄生一剑、一剑隔世打底，可架不住翁南池自己处在轻重第四境，无轻无重下隐约能看到意气的痕迹，与大日剑宗对练的经验让他凭借自己境阶高于林相的优势，全靠力强气盛压得林相难以突破对手长剑封锁的空间。 翁南池的一鼎玄术是一门剑技，名为【千光耀】，剑势以尖刺为主，配合命灵与其他三门命灵玄术，瞬息之间可以抖出一百二十七道威力与自己全力使剑相当的剑光直刺林相周身各处。 他就是靠这门剑技屡次打算林相的斩阎罗起势、并把林相的玄生一剑剑路搅得支离破碎，往往玄生一剑尚在途中，对手就已经依靠对灵气更强大的结合，配合剑技强制更易海域周围的灵气，让自己的剑路消失。 作为四鼎绝巅玄气使，翁南池离四鼎之境的无隙无漏天衣无缝或许有些距离，可也能让他察觉到了一剑隔世的起势变化，往往能在林相起剑时就更变脚步，以千光耀骤然拔升的剑速凭借多次点刺，破掉一剑隔世的霸绝一击。 可他丝毫不敢沾惹林相有红莲业火附着的剑器，即使自己力强气盛，可剑器的走势全是守御居多，步伐亦是辗转挪腾为主。他面对的是谁？横推阎浮提学徒位阶的林相，三十多万场决斗下来，自身剑术已然大成，不然也不会给人称为大剑师，林相口中的斩阎罗、路人旁妖喜欢称呼为剑刃风暴的剑术不会流传开来。 大剑师即是剑术大成者，何为剑术大成，有人上台请求授剑成名剑术。 不可否认在翁西岸的教导下翁南池对千光耀的把控异常精准，看林相剑势也看得异常精准。可是林相四鼎命灵玄术是奔流，比以往在试炼台上运转得更快、更疾，之前林相没有全力爆发四鼎顶峰的奔流，现在尽数展开。双剑连舞撕碎的雨滴呈水雾环绕周身，翁南池的千光耀引发的剑气再也无法精准地点在林相剑身上打断他的剑势，仅仅十七剑，林相已然剑势大成。 见过阎浮提试炼日的众人诸妖都知道林相剑势大成是怎样的结果，胜局已定。 翁南池一个不甚被林相双剑挑飞自己手中剑器，剑器沾火在雨空中翻飞时直接给红莲业火烧成一蓬遂雨水散落的黑灰，黑灰灼热与雨水相触拉出一道坠地白雾。翁南池徒然闭眼等待林相的剑落。 杀？不杀？ 众人诸妖都在林相剑势大成时就在想这个问题，看到林相终到这一刻时，自己心中也没有一个答案。这可是大日剑宗的后辈啊！宗师照拂垂青之人，动了他岂不是招惹一位宗师。大日剑宗最后说的话不少妖和人都听出来了其中意思。 先是后辈之命，第一次停顿。再是他朝让你一剑，又是一次停顿。最后才是后会有期。 先是要求，再是报酬，最后是人情。 可是…… 剑上的道理从来从剑中取！剑魁哪里容得下一丝的瑕疵！？ 他日若上真衍山，名剑第十莫来攀！ 剑光闪过，暗红焰火翻滚，翁南池身首两分，沾染红焰瞬息成灰，雨打风吹去。 阴暗树林中似有一道剑意卓然拔地破雨惊风雷而起，楚梦焚与龚方适时立在林相身前挡住这道平地大日升的意气。 “阎罗，你我那一剑不欠了。” “如宗师所言。” 林相垂下眉眼收剑归鞘，朝着丘泸河南岸吆喝道：“船家~过河！” 没有出现什么妖族推三阻四，杀一二小喽啰才得以过河的狗血情状。在林相以四鼎中阶之身斩下本次阎浮提试炼日四鼎魁首的翁南池后，他已经间接获得了四鼎玄气使之魁首。 何为魁首？无双无对是为魁首！ 同境之争可以鲲仑决为由头，可人家以下犯上、倒行逆施，中阶斩顶峰，摘下四鼎魁首，当今这茫茫千里的山林里可再没同境大敌来让林相翻出底牌了。不敢开罪昆仑的诸妖自然放林相一行北上以行走天下。 行走天下，自然会路过南地，总有妖会站出来让对方翻牌的。 站在过河的木舟上，楚梦焚拉着林相的手借着广袖的遮掩在他手上写出类似话语：“……妖族想要看你的底牌，林冬煮甚至动用了一门瞳术试图窥探你身体内的环气情况。幸好你已经能把其他环气潜伏在窍穴内，没让他看出异样。” 林相沉默，林冬煮背后是谁？余光瞥过林冬煮，一张熟悉的容颜落入眼中，竟是樊湘、哦不对！那眉眼的意气是樊叶丽！樊叶丽为了击破樊湘心神也是不择手段了，是个男的就勾搭上去，幸好许湫跟在旁边，倒是能照看一二。 第三百九十章 生气是阳气 丘泸河北岸聚集的妖族原本也有邀战的，可见过弥天大雨中那红焰翻飞的身影后，无妖敢动。送死也要送得有价值，这些连翁南池都不如的四鼎妖族自然没有逼出林相翻牌的底子，加之林相此刻气势如虹，那些死士妖族上场也逼不出多少东西，倒不如暂避锋芒。况且林相的鲲仑身份又没有几个像董虚空的疯子敢以上凌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三百多人消失在大雨笼罩的山林中。 不久，狮子码头的诸妖收到另一个从东西两岸传来让雨天凭添几分清寒的消息。陆陆续续有二十多支队伍在妖族聚集在狮子码头时，撕开零散的防线直接抵达北岸。 妖族知道在分天山脉里面怕是已经拦不住北归团队的步伐。 青云岗以南的妖族最先北上，随后波及分天外域，外域部族大多属于试炼日中的战败部族，族内最高境界的玄气师也才七鼎，拥有八鼎大妖的部族少之又少。面对北归团队的豪华阵容，在两名大玄气师的带领下一明一暗两支队伍如入无妖之境。加之林相这支队伍时不时就在某地冒出头接受一些妖族的挑战，吸引那些山林中搜寻暗队行迹的妖族注意力，往东偏移运动的暗队至今也没有露出半分行迹。 甚至追捕的妖族还固执地认为没找的暗队都是以小队模式行动的，可惜自己这边由于上前线的妖族太多，拉出的搜捕网不够严实，总会被他们从网隙中钻出去。之所以有这判断全在于明队与暗队交流情报时都是十来人的小队穿插在双方所在山林，一些小队还带着故布疑阵的任务往相反的方向出现冒头，正确方向上的小队也会偶尔适当露头，给妖族一种四面开花的错觉，从而被误导判断。 林相一行由于要和暗队配合故布疑阵并没有大摇大摆地走在官道上，只是时不时出现在妖族斥候视界中、又时不时消失。每次出现在妖族斥候眼中时，都有接受妖族派遣来的死士决斗，以此维持林相天下行走的立场。 当初林相在试炼台上也有遇到过这些堕境上台的死士，给自己造成不小的麻烦。现在红莲业火在身，剑术大成，可遇到这些从五鼎堕境而来的死士终究还是如以往一般麻烦。林相彻底贯彻在丘泸河畔清荡杀业孽果的发言，挑战者皆殒没。妖族没有气馁，这里不是试炼台，林相长期面对死士的挑战终会一点点翻出自己的底牌花色的，只要不给他再如丘泸河畔养出无敌意气，无人敢撄其锋芒就行。 明面上妖族不敢围剿以天下行走名义北行的林相，暗地里的伏杀却波澜壮阔地展开。 七月十五夜，秋雨绵绵，阴湿的天气让歇息在妖族官道旁一空地中的林相一行都呆在自己拟物出来的木屋里面。这里是妖族官道上面的行商聚集休息的区域，可惜由于外域的战争状态，行商罕见。今晚歇在这片空地上的只有林相一行人。 林相由于今晚突破至四鼎高阶，老早和楚梦焚钻入木屋。他纳罕地对自己身上使用了点灵法门，依旧是根基强盛的回馈反应，问道：“三林怎么知道我该突破了？”今天傍晚楚梦焚冷不丁说他可以突破时，林相还不信，现在一试还真是，让他无比疑惑。 要知道他离上次突破也才过了十天！经络脉穴就这么沉淀下来了，让他完全摸不到头脑。 楚梦焚道：“修习一剑隔世需要经络脉穴与身体形成一副给自己看的画，你的经络脉穴无时无刻在承受着生之意气的冲刷，加之海量环气的打熬，配合外在的一尺剑意，你的身体如同夹在两个意气凝合的石磨盘中，自然打熬得比平时更为迅捷。 “况且，四木别忘了。若不是因为环气的控制需要打熬，你可是能凭借海量环气直接破境到四鼎顶峰的，当日与翁南池一战已经证明了你有四鼎顶峰的底子。有这根子在，自然面对石磨的打熬有了充足的底子，所以才能这么快地巩固四鼎中阶之境。 “一月一阶确实是常人最短的破境时间，可终有一些意外机缘可以让人加快这个过程，修习一剑隔世、一尺剑意、阎罗灭度都是四木的机缘，四木怎么不可能有迅速破境的机会呢？ “这么一留意，晚上吃饭时就发现你举手投足间的气韵圆润不少，自是把此境此阶打磨圆润的象征。” 林相道：“这个能看出来？” 楚梦焚笑吟吟道：“当然，高境玄气师与天地灵气交感细腻，自然更能看出一人身上的气机流转时所呈现的韵味。” 林相想到当初醉月湖一战后提前破境的事，那也是林泳澄一眼看出的，当时已经说过类似的话。经楚梦焚这么一说那确实如此，毕竟这段时间他都在战斗中磨砺，四鼎高阶自是宝剑出锋的回馈。 四鼎高阶的突破确实水到渠成，让他对气海阴、识海阳有了更细腻的感触。更让他确信的是生气，这一次他清晰地感觉到了生气的存在，它夹在玄气中，与自己血肉骨骼不断结合强化。修行一剑隔世，领悟剑法中的生之意后他就隐约能察觉到体内生气的存在，现在他终于确定生气正是来源于阳神，丝丝缕缕地透过窍穴蔓延至全身。 生气或许应当称之为阳气？它能与灵气紧密地结合，并给身体带来如天地灵气之于万物的生发作用。林相有所明悟，那玄气阴当时从阴魂中来，那灵气阳自是从阳神中来。正常人生而混沌，走至壮年即是阳气最为旺盛之时，其后即是阳衰阴盛，生死轮转的一回。 灵玄之道的修行在林相看来是这个环的回环往复。生而混沌，开始学会自身阴阳两分，再阴阳相合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生生不息，源源不绝。倒真是贴切了林相熟知的道心种魔大法。等他突破完成，营地已经万籁俱静，只余雨声凄切。 楚梦焚直接打个哈欠倒头就睡，林相也收拾收拾轻声道了一声晚安，钻入睡袋。 第三百九十一章 樊叶丽与林冬煮 亥初初刻（夜晚九点），除去值夜的灵气灯光，木屋里面的灯火尽数熄灭在秋风冷雨中。一道灵魂冲击玄术突兀袭来，卷起的天地灵气让营地上空风雨缭乱，雨云中闪电狰狞。 林相在冲击尚未到达时已经在九觉与玲珑的警示下睁开眼睛，床上楚梦焚也察觉到动静睁开眼睛。 作为团队里的大玄气师时刻与灵气交感的龚方早在对方尚在念咒引动灵气共鸣时就已经察知到了涟漪，他比林相楚梦焚的反应更快。 龚方手上准备好的雷音术直接卷起身体里的雷玄气、引动银紫色的雷灵气炸出一道平地惊天雷，把营地上空漆黑乌云染成刺目青白，雨夜中的营地纤毫毕现。 缭乱的雨线在青白电光下似是从天垂落的银线，银线震颤间雷音席卷营地，却没有伤到队友，反而轻巧、不突兀地唤醒所有尚在睡梦中的人。音浪在雨线的勾勒下形成银色波浪，层层叠叠地在营地扫过，触及营地栅栏时仿若湖水撞上湖岸浪花离散又回溯。 灵魂冲击玄术是精擅灵魂一道的玄气师或者境界达到大玄气师一级才能使用的玄术，它是由天地间能催使玄门玄术的灵气构成。特有灵气按照特定的组合可以对灵魂造成冲击，让人身魂联系骤然分离，无法运转玄气、催发玄术，甚至还能对那些命魂不够强盛的玄气师造成全身僵直无法反应的效果。可它终究还是灵气。 灵魂冲击的灵气波澜落在雷音覆盖的营地后，给雷灵气搅得七零八碎，营地诸人只是感到头微微一晕就已经反应过来。 恰在这诸人微微一晕的瞬间，林相所在的木屋外面四道寒光骤然亮起！ 两位七鼎妖族潜伏在林相屋外在灵魂冲击造成诸人微微一晕的时候，再也无法等下去，因为计划已经失败了，现在是最后的机会，所以他们显出身形出手。两位妖族都是人立猫身人面猫耳的暗夜猫妖，漆黑毛发幽蓝猫眼的他们是暗夜里最强悍的刺客，四爪撕空，玄气与灵气交融，拉出四道半月弧光封死木屋的四个方位狠狠斩了下去。 楚梦焚一直守在林相身侧，刀不离身，瞬息拔刀，红茶白水双刀狂舞三十六刀，一手一记绫罗十八斩。可惜二妖遇到了楚梦焚，刺客不再隐没在黑夜里，与刀师硬碰硬时显得脆弱无比，毕竟二妖的命灵、命灵玄术都是按伏击暗杀来组合。 楚梦焚前知之下，第七刀就已经斩开猫妖指爪，第十一刀上升腾的刀意已经裹挟刀气席卷二妖，十八刀后，二妖已成混杂在地面泥水在雨滴中不断濡开的碎肉。 楚梦焚以绝世无匹的姿态斩下两位潜行过来的七鼎妖族，打乱了妖族的牵制龚方、余者斩首林相的部署，让妖族偷鸡未遂。远方与龚方对峙的大玄气师直接退去，他可不敢给林相等人抓住，不然就是分天妖族洗不清的把柄。 林相这才知道楚梦焚从走出阎浮提后一直跟自己同吃同住明面上是和自己增进感情，暗地里想来亦是保护自己居多。回味过来的林相对楚梦焚说了句：“三林真好。”惹得姑娘在营地再次安歇下来后，把林相摁在床上锤了顿。临末才道：“这种时候不该你的眼神更加柔情似水吗？然后我就感受到了你的情意，顿时觉得心头像吃了蜜一样甜。” 林相听到后眼睛瞪得滚圆，瘫倒在床上：“许师姐，你平时都在给三林看什么书啊！”然后扭头一直盯着楚梦焚。 楚梦焚给他看得发毛：“四、四木一直看我干啥？” “让你感受柔情似水的眼神啊，你看你，眼神递给你了，你都感受不到……” 林相还没说完又给恼羞成怒的楚梦焚收拾了一顿。 七月十六日，清晨的雨停了下来，林相一行走在一片粉白花朵开满树枝轻垂在众人头顶肩侧的山林中，晶莹露滴是花蕊泣下的泪水，带着几丝淡淡的清香。分天山脉复杂多变的灵气交织出种种奇特气候，团队里的姑娘们纷纷拿着拟物出的冰壶承接花蕊滴下的露水，想用这水泡上一壶花茶让自己的路途多上几分色彩，斗笠遮蔽的容颜带着几分入林遇雨花的欣喜。 樊叶丽有些不一样，跟在许湫旁边的她看着许湫小心翼翼地用冰碗接下花蕊泪珠，这一幕她在樊湘的记忆里看过，让她微微失神。一个声音的响起让她解脱身体与灵魂相互之间的迷思。 “樊姑娘，听说你在修习大雷音剑，昨晚观龚大师的雷音术，我感觉和大雷音剑有某种共同之处，刚好我也精擅雷道，不如我们来探讨一番可好？昨晚龚大师的雷音术……” 樊叶丽扭头，入眼是林冬煮，下意识地往他来处看了一眼，别蔚馨神色奇异地看着这边，不再是以往平平淡淡的模样，那对眼眸中的情绪让她心中一跳，她在孔玉身上时有从孔忆眼中看到，似曾相似的眼神让樊叶丽心神激荡，下意识道：“林冬煮你不是说你喜欢用枪吗？怎么又对雷法感兴趣了？” 林冬煮凝眉，垂下头颅：“雷法我也挺喜欢啊，枪术配合雷法应该会很厉害吧？” 别蔚馨的眼神让樊叶丽再也无法维持心神的稳定，那是对夺走自己心爱之物的人才有的复杂眼神。爱自己的心爱之物、恨其夺走自己的心爱之物、惧自己的态度刺激到对方让自己的心爱之物受损…… 不可否认与孔玉的纠纠缠缠让樊叶丽与孔玉一家人的感情都有些复杂，林泳澄能与裴红莲养出母女之情、林相能抛开前世的执念认定林泳澄为母亲，证明时间往往是一味最好的解药之言并非浪得虚名。心中的复杂情绪、刚刚观许湫承接花蕊泪珠时身魂间的恍惚迷思感竟然让她没能压制住一早醒来困锁在意识的虚像世界中的樊湘意识。 樊湘再一次在樊叶丽清醒掌控身体的情况下获得身体的控制权。 第三百九十二章 放了吧与除妖务尽 林冬煮只觉得眼睛一花，眼前人一闭眼一睁眼间，眉目里的意气风大变模样。 樊湘微微一福：“抱歉，林公子，大雷音剑我也才开始修习，难以指点你什么，不过林公子若是对雷法有兴趣可以直接请教龚长老，长老很好说话的。” 林冬煮晃了晃头，笑道：“有机会定要向龚长老请教，馨儿还在等我，先告退了。” 樊湘含笑点头，顺着林冬煮的去路望去，别蔚馨面色平淡，不显波澜。也不多想，她拟物出一个冰碗笑着对看了好一会儿的许湫道：“师姐，我也要接花露泡茶。” 许湫点了点头，余光隐晦地扫过林冬煮离去的背影。 林相与楚梦焚对许湫交代过多留意林冬煮，多一双眼睛能看到不一样的东西。今天林冬煮别蔚馨的反应着实有些意思，想来晚上姚先生和湖祝又有得头疼了，不知道湖祝会不会恼得又欺负姚先生呢？ 抛开杂七杂八的思绪，她轻声跟旁边樊湘说起接花露时怎么挑选花朵，选择花露，以及她闻到这种不知名花朵香味后，和其他几种花茶组合的味道猜测。许湫的话语丝丝缕缕地描绘了樊湘心中独恋的那个梦，对美好事物遐想着迷的梦。 龚方由得团队的氛围在这片花树林中随花香散逸开来，昨晚的灵魂冲击相信不少人还心有余悸，放松一下能更好地应对接下的路程。 团队走出花树林就开始了今天的漫长路程，一天的翻越山头即使是玄气师也有些吃不消，今天下了一天的断续秋雨又在夜间山岭飘摇起来。团队在等到和暗队交接情报信息以及故布疑阵的小队们陆续回返后，寻了一处山坳立下营地夜宿。 陈华今天跟着下午出发的林冬煮那队一同去暗队那边交流情报，他有接受林相时刻留意林冬煮的请求，在暗队那里瞧到几丝异样后，营地刚刚安定下来，他就往林相与楚梦焚同住的木屋行去。想到自己要和裴晓安一爷们挤屋里，林相可以和美绝人寰的湖祝共祝一屋不由得撇了撇嘴，人比人气死人。 还以为林相已经进屋和楚梦焚腻味，想不到他就在外面和人说话……啊，那是莫愁湖的许姑娘。 林相瞧到陈华的到来他挥了下手，示意许湫不用在意继续说下去。 “……最后别蔚馨的脸色又变得古井无波，看不出情绪。林冬煮过去拉她手时，也没有闹什么小女儿般的情绪。” 陈华讶然：“这林冬煮是犯了什么天条吗？李子把人看这么死？” 林相道：“那些死在青云岗的人看起来明明白白，我就感觉不明不白，不弄清楚心底不踏实，尤其是妖族北征的时候。”类似的话陈华已经听过，可是今天瞧到的事儿让他收起了之前玩闹的心态，对林相的话深以为然。 既然许湫也接受了林相的委托，他也没必要避着人家，转而说起今天看到的事。 “林冬煮不是一直在想明蘅青献殷勤吗？每次与暗队那边交流信息时，他都是先凑暮修会那边在那冯晖冷言恶语的嘲讽下，借着情报交流的名义与明蘅青搭上话。 “可今天李子知道怎么着不？他居然第一个找上申明，拉着他说话，申明跟他说了几句话后，林冬煮竟然抱了申明一下。我听说过他们关系挺好，可不是说林冬煮创立茱萸会后，他们关系就已经慢慢疏远了吗？ “然后别蔚馨也是神色不对地跟林冬煮说了几句话，还给他按摩了一下头，之后林冬煮做了件很纳罕的事。 “我们去暗队时，暗队那里伏击了一队妖丁，他们从南地过来，主要是保护去后方的一些妇孺，”说到这里，陈华的眼神飘忽了一下：“妖族为了北征真的是倾尽全力，青壮妖族大都去青云岗前线，俘虏的妖丁都是些和我们差不多大的三四鼎妖族，还要保护妇孺后撤，以免战败后给人族血洗拿地。唯一一个带头的五鼎妖族还因为反抗激烈就地格杀了。 “俘虏的妖族在我们入营地时就看到了，当时均国周平队伍中的一家伙还冲林冬煮吆喝‘要不要把他们全杀了，可以让林冬煮你动手哦’，结果林冬煮回了句‘天生地养都不易，妇孺都被逼着上背井离乡，给口吃的放了吧’，听听，你俩听听，这是宣扬除妖务尽的林冬煮说的话？ “这些年他茱萸会在阳江上杀的妖还少了？翠斑鲑鱼妖知道吧？每年秋月初从北海沿阳江逆溯回盛湖繁衍，行在阳江水底，寻常人都捕捉不到，也就那些能开江船的渔场才能专人抱石沉江拉网捕捉。 “基本和我们人世秋毫无犯、全族上下修为最高也才二鼎境界的妖族，都能给他们丧心病狂地联手在江面布置雷击阵法，屠了一江船的翠斑鲑鱼。” 陈华面沉如水，想到茱萸会那群狂热玄气师纵横阳江的岁月。 “我湖城的渔家每年也吸这翠斑鲑鱼的血，靠着这些鱼养活了不少人。可那些渔家都知道大网捕鱼年年有余的道理，偏偏茱萸会要做甚除妖务尽。南地有多少人家因为他们的理念生计潦倒，恨之切下成了妖族北征的带路者。 “能犯下这等杀孽的人，能说出这样的话？你们敢信？ “然而在结束情报交流走出营寨时，一长足蛇蜥妖带着吃饱的孩子给林冬煮下跪叩头时、”陈华声音一顿，喉咙里像是卡了根鱼刺，说出的话有骨刺咽喉、鲜血喷涌的咸意：“叩头时，那畜牲！一道雷把那对母子劈死了！” 林相徒然闭眼，许湫捂住嘴巴，陈华继续道：“还说，为怜悯而感激的妖已经不是妖！是牲畜！他吗的！他才是畜牲吧！还念着除妖务尽几个字，一道落雷术把那些俘虏全劈死了！ “真他吗的！劳资横了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畜牲的东西！ “前面放过那些俘虏时，我还觉得他算是没有白走一遭，虽然做得与以往不同，至少干的还是人事。结果前后两刻钟的工夫，翻脸变卦，屠戮那些妇孺毫无手软。 “呸！真犯我手上，我定要撕了他！” 第三百九十三章 冬城 看到陈华愤恨不平的样子，林相轻声道：“所以才要看清他的根底，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陈华阴恻恻道：“真到了清账那天，给我留一剑，我就想问问他，他觉得他还算个生灵吗？” 林相点了点头，陈华也径直告辞离去，许湫脸色苍白地道：“樊叶丽经常和他接触……” 林相道：“顺其自然，今天林冬煮搭话时的异样不也助了樊湘压倒樊叶丽吗？祸福相依这句话总是有些道理的。师姐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赶路呢。” 许湫点头，看了他一眼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去，林相也回屋安歇，楚梦焚尚在盘膝打熬玄气与灵气中，想来昨晚她的暴烈三十六刀后，表面上没事，实际上还是有些内息不稳，所以今天她调息的时间比以往更多。 在七月廿一这天，北归团队终于走出分天山脉踏上南地阳江西岸的土地。适逢南地的第一场绵绵秋雨落尽，天光破云，气清爽朗，暴露在妖族斥候眼中的林相一队依旧时不时泄露踪迹，给追上的、遇到的妖族发出决斗邀请。 初入南地队伍就听到一些兴起的流言。说有妖族屠戮人族妇孺、有人族仗势欺妖报复妖族弱小等言论，在林相接受南地妖族挑战时就大声议论这些事情。众目睽睽下林相面色不动，一剑抹了对面妖族的脖子，毫无盘根问底的样子。 林相昔日在阎浮提救了连翘，妖族估计就以此想看清林相的选择吧，这是秦南袖做出的分析。 踏上行程时，林冬煮破天荒地找林相聊了起来。 “鲲仑殿下，看来妖族也不是铁板一块，人妖共存的一些矛盾还是没有解决，看来我当初的设想还是有可为的地方。让茱萸会成为妖境中人族的代言人，为人族发声，我想定会获得更多人的支持。” “或许吧。” “可惜听说那些妖族在残害我们的同胞，这是在让我们的火种变得微小啊。” “嗯。” “鲲仑殿下不去看看吗？以殿下的能力想来也可以多救一些弱小。” 林相偏首看了他一眼，林冬煮眼神灼灼地望着他，林相道：“眼不见，为净。说到这里，我倒是有些疑问想要请教下林公子。那些人族苟活在妖族手下，按照当日林公子斩杀俘虏的话语，他们是否不该成为人？” 林冬煮面皮一抖，右手捂住额头，左手狠狠地拽紧拳头，脚步踉跄几步，右手放下时，额头汗水冒出密布粗犷面容，带着几分狰狞与狼狈，一字一喘息：“屈膝只为报复，当甄别才是。那些已经与妖族同流合污残害人族之人当死！” 林相眼中光影明灭，林冬煮此刻说的是大多数人族对待人妖之争的看法。可是这种截然不同的反差感竟然是出自林冬煮一人身上，真是奇了怪。他在思绪纷纷时，别蔚馨看到林冬煮的异样，走上前来：“抱歉，他最近有些劳累了，我带他去休息下。” 林相点了下头没有多说。 青云岗以南到分天山脉的地界明显比以往冷清不少，缺少了庞大路人行妖，加上这片地界来时因为铁血派的封锁线制度，四野都荒凉凄清无比，也让北归团队难以浑水摸鱼。林相明队还好，能以林相昆仑当代天下行走的由头直接去固定的聚落点或者一些城里采办物资，即使这样，由于妖族之前散布的谣言，物资的收集也比预计的艰难不少。 暗队的物资采集一来是靠明队接济部分。妖族盯林相一队盯得紧，暗队压力是少了很大一部分，可明队这边物资出入就麻烦不少，即使是玄气师当移动储存仓库也满足不了两千多人的需求，尤其是里面需要一些布阵材料以隐蔽行踪，只能多次遮蔽行踪往返跑。二来即是依照其他队伍来时藏匿的地点收取物资。这样勉勉强强地维持住整个团队的北归行程。 廿三这天，林相一行走到阳江以西、分天山脉边上昔日路过的冬城地界时，遇到一些麻烦。 走到冬城，林相意外地遇到一队人立虎妖押送的人族俘虏，据说是从山中抓来的逃难人族，这些人族没有当地人族的背书，要么成为一些玄术的实验者、要么成为苦力奴、要么成为药奴、要么成为妖族的口粮…… 有在当地立足的人族拦下那队虎妖，想要以高额的金银买下那些人族，结果虎妖不允，双方在大道上发起争执，把往冬城行去的林相一行堵在路上，也让团队诸人知晓了前方发生的事。团队中的人都神色异样地看了林相一眼，当日林冬煮找他说话时可没有隔绝他人，加之后来林冬煮又出了这么一档子事，自然把两人的对话传了开来。 林相看了神色平静的林冬煮与别蔚馨一眼，九觉隐约感觉这档子事与他们有关，可军团誓言契约下，他们怎么跟妖族联系上？难道是巧合？ 那长居冬城的是一位背负双锤的昂藏大汉，横眉浓黑是少见的一字眉，配上高耸的颧骨，古铜色的脸在光影交错下整个人有种久历风霜的沧桑感。 旁边路人行妖的谈论也让林相等人知晓昂藏大汉的来历。 冬城双星锤，七鼎玄气师，丁守。昔日冬城第一战将，南拓筑城中毙妖万余的人物。妖族北征时，城北直接失陷被屠城，丁守独守城南七天七夜，终拿到妖族不屠城的承诺带着城南仅存的人族降了妖族，贲虎部族请丁守当冬城的人族守备军统领，以此与城中的虎妖军团相互监督。 面对这位冬城中当下战力前三的存在，那队虎妖抓住‘自己俘获的人，当是自己的战利品’这一点，一直不松口，拒绝丁守赎人的要求。加之带队的是贲虎部族里面一位玄气师的儿子，那位玄气师与丁守同境，可他离八鼎仅差了半步，已经北上于战场上寻求突破契机，自然虎妖们可以嬉皮笑脸地拒绝丁守。 第三百九十四章 大玄气师段乌 冬城的人都知道贲虎段家的独子偏爱食人，加之段家的修习功法亦是血食一类速成功法，这批俘虏怕是要一入虎口再不复还。 这时，一跌跌撞撞的老人推开路边看热闹的妖族人族，跪伏在大道上道：“玄气师大人、玄气师大人！我孙子孙女还小，求你让我换我孙子吧，我肉多，还学了一点功法口诀，身体里的灵气更多一点。”说着就引出一枚火球在干枯的手指上证明。 一虎妖狞笑龇牙道：“老头子，你吃了截肚草本来就要死，少主仁慈让你在家等死，结果一路跟了这么远，你怕是要找死啊。” 更有虎妖搭腔道：“把你孙子换回去，他能养活自己吗？就你村里面那几口烂田能产多少粮食。” “村？！你说村！？”丁守睁目一喝，豹眼狠狠盯着那只开口的虎妖上，玄气师的气机压得那名四鼎虎妖浑身棕黄黑斑毛发不住颤抖。 只有妖族认可划分的地界才能拥有最低级的村称呼，其他逃难人聚集的地方都统称为聚落。加之俘虏里有人呼喝过说自己是接受妖族统治的人，结果给虎妖以胡言乱语图谋浑水摸鱼为由头狠狠在脸上刮了一爪子后，再无人这么说。 丁守早有几分怀疑对此再是敏感不过，听到虎妖的一句话自然追问下去。 伏地老人似乎看出点端倪，立马爬过去抱住丁守裤腿道：“大人、大人，我们也是经受妖族统治的人啊，就在启桑山下，东边山坳里面，叫做桑孙村啊。” 路人旁妖有不少知晓这么一地的，站在人堆妖群里也不怕给贲虎部族记恨上，纷纷高声问询启桑山附近的地形，老人对答如流。俘虏中也有人壮着胆子回答，虎妖刚想阻止给丁守一瞪眼，顿时不敢妄动，虎妖们确信自己动手怕是要挨上一锤，妖生怕是当场结束。 随着俘虏的你一言我一语，一个贲虎部族洗劫偏远山村以村民当做山民俘虏的故事出现在大家眼前。 且不说人族看不过去，一些妖族认可人妖共存的理念也看不起段家为了血食做出如此残暴的行为。沸沸扬扬间，一声虎啸平地而起，烟尘大做，以雷音玄术催发的虎啸压倒道路上聚集的人妖声浪。 浑身雪白毛发带着黑色条纹的虎妖推开围在自己身边的虎妖，一步三摇地站在尘烟散尽的大道上，手中掐着一个小女孩的脖子，在众人诸妖视线还没有彻底恢复时，张开虎口，獠牙红舌包裹住女孩扭曲惊恐眼睛泛白的头颅，一口咬下，血浆从虎妖嘴角溢出在白色毛发上画出一道狰狞痕迹。 白毛虎妖咽下口中的食物，虎爪举着无头尸骸，狞笑道：“我说是俘虏就是俘虏，你们说你们是桑孙村的人，我还说我贲虎部族是分天中域的部族呢，证据呢？证据呢？口说无凭！” 又是一声虎啸，张开的虎口獠牙上还带着肉丝，一丝猩红的涎液随声浪糊在挡道的丁守脸上，落下一道横戈鼻翼的血眉，腥臭刺鼻！ “丁师傅，我爹上战场吃人没在冬城食人突破，已经给足你颜面，今儿这码事，您老全当没见过可好？” 摆腰，仰首，挺胸，白毛虎妖做吞天噬日状，虎口张得比身子还要宽阔，把手里残骸塞入嘴中，血水在秋日阳光中溅成一蓬血泉，挥洒在黄泥道路上滚成血泪。 “我贲虎部族没有在冬城大开杀戒以修食骨功，已是对妖族众议会的尊重。虎活下来就是吃肉，不能吃肉，那是剥夺了我们生存的权利！我们贲虎妖也要活！我们尊重妖族众议会的决定，也请妖族众议会尊重我们部族的生存法则！在分天山脉里面被我们打趴的部族都知道推出年老者当做对我们的供奉，现在我们是这片土地的主人，人族亦当如此！人妖平等，没道理臣服于我部族的其他妖部供奉血食了，你们人族不做！” 白毛虎妖的话让路人行妖骚动，不少妖族以奇特的目光打量周围的人族，他们都是接受贲虎部族庇佑的妖族，自然有供奉血食的行为。这些妖族还未来及把抱怨的话说出口，丁守已经寒声道：“冬城地界的那些八十岁的老人都是供奉给你们了，还有那些猝死之人亦是没有安葬，都拖去给你们部族修炼食骨功，怎会没有供奉？” 白毛虎妖狞笑道：“丁师傅，那些老人送来后，我们可要给钱的，是买的！那些死尸是腐肉！哪有吃腐肉的虎！？”这话让他周围的虎妖纷纷虎啸附和。 丁守双手已经落在背后：“这是我们当初的约定，段丕你可要代表贲虎部族反悔？” 白毛虎妖段丕舔了下嘴角血迹：“丁师傅，你猜我父亲这次能不能突破成大玄气师？” 丁守横眉一跳，豹眼一缩：“怎么段家不从典家的约定了？” “贲虎部族从来是力强者为主，典家可有大玄气师？”段丕张扬虎啸中，传闻在北方青云岗血战的段家家主段乌出现在丁守身后半里处，大玄气师的磅礴气势横扫全场，天地灵气的乱流汇聚，形成一道撑天青黑龙卷落在段乌身前。 丁守知道今天这一局怕是他要输了，这冬城怕是要成为人间地狱，他连毙杀虎妖带着人族离开的机会都没有。周围其他妖族因为虎妖的话，已经激起几分嗜血的野望，他们被虎妖们欺压，也渴望把欺压反馈给人族的机会。 当初冬城因为丁守武力定下人妖共存的基础，加之后来人妖共存的理念实行，让冬城人族活得远比其他人妖共存的地界更好一些，吸引不少人族前往，冬城也因此繁荣。现在看来，怕是当初贲虎部族就有吸引人族前来，再翻脸撕开规则的想法，现在北征再启，在人妖种族之争的前提下，是在合适不过的时机了。 贲虎部族中的王族一脉典家怕也是这个阴谋的实行者之一。种种阴谋罗织下，形成今日大玄气师对玄气师碾压的堂正阳谋，丁守不得不败。冬城人族众多，怕将会是贲虎部族的饕鬄盛宴。 第三百九十五章 昔日一言，今朝践诺 林相轻而易举地把握住事情的脉络，更知道南地其他地方应当也有这样的情况发生。 妖族大体上会为了人妖共存的理念去维持一个和睦的氛围，为了维持妖族的信誉会处理掉一些部族，可其中绝不会包含有大玄气师的贲虎部族，那是大玄气师！试炼日上都是与宗师一般，和和气气商量魁首，尽量不动刀兵的境界。 大玄气师一出，团队里落在林相身上的鬼祟眼神都落在龚方身上，现在再考虑是否与林冬煮有关已经无意义了，能不能活下来才是重点。暗队亦是在冬城附近，汇合暗队两位大玄气师足以离开这片是非之地。但这样队伍行踪将彻底暴露在妖族眼中，这里可没有分天山脉里的那等莽林供自己摆脱追兵。 只是…… 林相偏首望向身侧丽人，楚梦焚回望，二者的默契已经足以从对方眼中读出几分心念。 楚梦焚杏眸微微睁大，眼波递出她的话语：“你想？” 林相点头，眼神平静。 他记得城东外有一个猪肉铺，那里有一位故人之子，还成了家。 他更记得那一句话：“小子，从你第一天杀鸡就知道你是个人物，均国有句话怎么讲来着‘狗日的富贵了，不要忘记劳资啊。’话虽糙，理不糙。也不求你以后照顾俺啥，看到我那俩不成器的儿子拉一把就行。这样也不枉咱这一场情份。” 他也记得那天的风大迷眼，还下了雪，他答应了人家。 “答应了就要做到呀，自此不枉少年风流。”他不信自己践诺之举会是一场兰因絮果。 楚梦焚闭眸片刻，吐出一口气，蹙着纤眉思索片刻点了点头。 林相按剑越众而出，口中吟道：“太上忘情，无别有情，心存怜悯，却不慈悲，愿渡世人，不愿舍生。” 林相右手拔剑横眉一落，折杨柳。剑气缭绕剑身，在地上画出一道清晰剑痕。 他左手再拔剑，是绍踵武，剑尖遥指段丕。秋高气爽，阳光清漫，一剑泠泠，秋水盈盈。 “今日，我践道而来，欲借这冬城一用，四鼎以及其下妖族皆可入城与我一战，生死自负，如此贲虎部族可愿入局？” 何为少年意气？在林相看来当是心有不平事，拔剑以斩之。万般樊笼皆束我，身前一尺破樊笼。 一尺之无敌，即是选择的自由，那是林相回答林泳澄三问的根底。 今日他践道，即是给这冬城的诸人一场自由的选择。 贲虎部族若是愿意入局，自然是低境妖族入场围攻林相，他们部族还能分出多少妖去追捕此地人族？丁守与团队其他人完全可以掩护这些人族远离此地，庇佑在其他愿意实行人妖共存理念的妖族手下。 妖族不可能大肆杀戮人族，不然也不会提出人妖共存的说法。真若是举起屠刀，沾上无辜之血，那即是灭种之战，不存在亡国收刀一说。妖族没有人族多，他们敢这般举刀？所以自是有能给这些人族庇佑的地界。 若贲虎部族不愿入局，那即是两位大玄气师直接撕开脸，北归团队不再托庇在林相天下行走的大旗上，明刀明枪使出手段地杀到秋城去。 段乌会怎么选？ 雪白毛发的他狞然一笑，他突破八鼎，浑身毛发未曾蜕尽，加之一对利爪，其余位置与人无异。即使这样，他的笑容也带着食物链顶端王者的杀气。 “以何为胜负？” “满城再无一贲虎。” “鲲仑殿下好气魄，既然如此，殿下可愿定约三条？” “你说。” “其一，殿下若是为我贲虎部族俘获，将成为我部族的战奴，签下奴隶契约。 “其二，殿下将把一身所学倾囊相授。 “其三，毫无反抗地受吾儿夺舍法门，你与吾儿之高下生死，我皆不参与。” 听到段乌的话，不少人刚欲出声呵斥，林相已经开口道：“那我要你贲虎部族名义上、暗地里的所有四鼎以及其下的妖族都入城，且在你我此局结束时，不得对此地人族出手，任其离去。另外城中当布一道护道演武阵，阵法材料你们部族出，布阵者我们这边出，你们可以全程监督。” 段乌笑：“如鲲仑殿下所愿。”红莲业火、阎罗灭度、万千剑法三者合一，值得他做此般决定。 段乌一声虎啸：“贲虎部族于城西集合！”声音破空，环身龙卷旋转上升，破云散天光。 林相道：“丁先生，劳你开始带领城内诸人离去，并把冬城控扼区域的人族能尽量带上就尽量带上。”他能做的也仅仅是为此地人族取得一个求生的机会，南地这么多人族，他救不过来，只顾得了眼前，尽自己能尽的力量。 丁守抿唇拱手一礼：“阎罗大恩，丁守代冬城的人族在此谢过。”他从自己的随身空间里拿出一个剑盒，径直打开一把三尺六寸（一米二）紫色皮质剑鞘，紫色细绒缠绕的紫色剑器躺在紫色锦布中。 “此剑名【紫萸香】，是昔日故人所用，她为了守护冬城身殒在此地，我已经不能再守护此城，还望阎罗收下这柄剑，让它为这座大武元年立于南地的城池画上一个结尾。” 林相双手接过，微微躬身一礼。丁守抱拳道：“时间紧迫，就此别过。他日阎罗若有驱使，放出话来，丁某无论在何地都会赶来。”遂立马转身入城让自己手下的人族军队挨个组织城内人族出城。 林相拔出紫萸香，淡紫透明的剑刃与自己的折杨柳同长、重量也相差不少，顿时打算把折杨柳换下，免得狸妖心疼。可狸妖忽的上前道：“小主，今日当用折杨柳才是。” 林相疑惑回望，“主上想来也愿意见小主持剑救人吧。”听到这话，林相心中一怔，景蓝田原来是这样的人吗。他摇头失笑，把绍踵武递给狸妖，折杨柳与紫萸香一左一右地悬挂腰间。 林相走到道路旁边的一株桂树下，盘膝跌坐道：“三林，龚长老，劳烦你们帮我护法一二。” 第三百九十六章 林相的底气 楚梦焚点头与龚方一左一右护在林相身边。狸妖把剑收回空间洞中，拿出几枚铜钱算起卦来。 林相开始缓慢调息，他要开始破境，诚然自己经络脉穴还差几天的工夫才能沉淀巩固下来，可是今日这一局，他必须要以四鼎顶峰的修为才能搏得一线生机。四鼎绝巅的基础即是四鼎顶峰的玄气修为，他要借助这城中诸妖把今日突破的虚浮根基沉淀下来，然后一步步迈向四鼎绝巅，清荡冬城。 迈过叩门关即是开始自己的超凡之路，四鼎境界到五鼎境界即是由超凡往脱俗迈步的过程，直至龙门一跃清静脱俗。从四鼎开始，每一阶每一境的突破都是自身玄气质量强度的大幅度提升，对玄气的使用、支配比学徒更加细腻，玄术能引动的灵气比学徒更加充沛。 可玄气只是玄气使手中的工具，学徒是逐渐意识到这个工具能做到些什么事。如锅铲可以炒菜，这是学徒的认知，若是玄气使他会知道锅铲的翻炒有怎样效果，可以达到怎样的目的。 善假于物也，驱使支配是为使，玄气使之使。 林相从轻重四境按部就班走完，已经拥有玄气使的理解，更别提推开意气大门，获得大剑师的资格。林相此次突破为的即是那四鼎绝巅，无限趋近玄气士的那一线。 当用锅铲这些厨具能炒出一顿美味佳肴时，那即是拥有一技之长的厨师，亦是玄气士。玄气士是超凡成功的第一步，是生命层次迁跃的起点，故以士名之，它是一个阶层的象征。玄气士也是对技艺精湛者的描述，若不专精一道得到其中几分要领，炒出一桌好菜，那他永远都是玄气使，推不开玄气士的大门。 何为技艺精湛者？是术也。 剑术也是术！ 林相为的即是四鼎绝巅无限趋近玄气士时，对剑术的提高。那是吸附的灵气数量、身体承受的玄气冲击、经络脉穴能输出的玄气等各方面的提升。只有远异于常人体魄，才能凭借过人的力量与速度成就旁人眼中的精湛技艺。 林相的剑术一直受限于自身境界太低，而今日这一局能赢下来的基础即是施放出剑术的威力，不止是试炼台上技巧的变换，还要带上对天地灵气的运用、驱使。如此才能在此城中做到无双无对。他已经开始凝练玄气，依靠海量的环气突破当初试炼日就能突破到的壁垒。 时至午正一刻（中午十二点十五分），第一批人族汇聚的车队已经在秋阳中掀起烟尘往城南门行来。人族士卒组织他们离去时，已经说了城外发生的事情，他们知道是林相给他们带了一线生机，也看到盘坐在道路桂树荫下闭目突破的林相。 一位带着妻子的中年男子安静地跪俯在地上给林相磕了三个头，苍黄泥土粘在汗水密布的额头上，眼神明亮地嗫嚅嘴唇轻声说了四个字：“谢谢恩公。”旁边的妻子抱着孩子亦是如此。他是李安，他带着家人自是不愿给林相添麻烦，还不如跟着丁守走，在南地找个地方活下来，秋城……总能回去的。 有了人带头，基本上每一个路过的人都会磕头、躬身一礼、拱手一礼……不同三观、文化、水土养成的百样人都在用他们自己的方式拜谢林相今日的举动。 当初拦道来自桑孙村的老人带着自己仅剩的孙儿，亦是磕了三个头汇入往南的人流，他们将在南边的大道上往东西分流，各自前往那些能在南地给人族一片栖息之地的妖境。老人怀里的孙儿永远忘不了那天配剑越众而出的少年，那平静的眼神、行动的初衷、言语的恣意、剑上的秋水，是自己失去姐姐与爷爷后，艰难挣命的年月里尚能存一二少年意气面迎第二天朝阳的唯一支撑。 城西的段乌在亦在此刻等到贲虎部族的聚集，贲虎部族本族有两万一千虎妖，其中四鼎及其以下的虎妖有一万五千多名。附属部族有一万名妖族，四鼎及其以下的妖族有六千多名。 段乌要把这两万三千多名妖族全部投入长宽八百丈（圈住的冬城差不多有7.1平方千米左右）的冬城中。冬城亦是城市结合的构造，外面的市集比城墙圈住的范围要大得多，市集与郊野的区分仅仅是一圈青砖堆砌半人高的灰墙。 两万三千多名妖族投入冬城中连水泡都没泛起，他们开始按照段乌的指示修造工事，有玄术的帮助工事的修造很快捷。两万三千多名妖族里面，四鼎境界的也才一千五百出头，四鼎顶峰的妖族更是只有二百来号，大多都是贲虎部族的。其余的学徒正给林相在空旷地面遇到了，按照当初齐峡说的鼎境划分传说。 “……三人成虎，一位士卒可以击败三位普通人的联手，那他便是一鼎。其后一名士卒分别对阵一百名一鼎士卒没有败绩，那么他就是二鼎。三鼎分别对阵一百名二鼎没有败绩。四鼎分别对阵一百名三鼎没有败绩。” 虽然是分别对阵的战绩，可按照天下间的战阵经验，四鼎境界真的可以在三百未入鼎的出境者围攻下开无双的。出境者使用的弓弩、刀枪、不入门的玄术都不能破开四鼎玄气使给自己上的一道环身风铠。四鼎玄气使同样可以在百名学徒的围攻下全身而退，真给林相抓住落单的妖族小队，怕是全灭的节奏。 这即是段乌要其他四鼎以下的妖族据守堡垒的缘由，亦是林相要破境四鼎的缘由。林相需要让自己拔高与城中妖族的个体战力的差距，从而做到以点破面，一骑破千军。 由于自身经络脉穴尚未巩固，林相明显察觉到自己凝练聚合玄气让它升华时，周身经络脉穴有些不稳定，流过的玄气没有往日的平静。好在他环气运转全身的情况下，经络脉穴能维持破境时的稳定，也让他的破境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第三百九十七章 心有灵犀 前往暗队通知的陈华亦是在这个时候带着申明过来，还有秦南袖。申明与楚梦焚一合计，明队尽数在周平的带领下与暗队汇合，在其他七鼎玄气师的带领下离开冬城区域，留在冬城的只剩下楚梦焚、龚方、申明、陈华、狸妖、秦南袖以及林相。 申明立马带着陈华狸妖去冬城布置护道演武，那段丕带着几位虎妖更在身后，防止申明等人做手脚。 秦南袖神色复杂地看着闭眸的林相以及那些路过林相叩首行礼的人，轻叹道：“真是个麻烦精。” 楚梦焚道：“嫌弃的话就离他远一点。” 秦南袖挑着凤眼道：“惹麻烦也是我喜欢的样子。” 楚梦焚轻呵一声，龚方闭着眼睛不参与两人的斗嘴中。秦南袖与楚梦发看似在斗嘴，实际上眼神间的沟通已经告知了楚梦焚，秦澈亦是潜伏在不远处，只要苗头不对就扯下鲲仑天下行走的大旗，直接两位大玄气师凌压冬城。 言谈间，林相缓缓睁目悠然吐出一口浊气，浑身玄气尽数内敛，入眼即是一对夫妇的叩首，心思百转下立马知晓缘由，他站起身子侧身避过叩首，道：“与你们无关，我只为践道而来，天色已晚，再在我这里消磨下去，你们怕是找不到夜宿的地方，早些赶路吧。” 旁边隶属丁守的军士拱手唱喏，把林相的话传递下去，人群的行进速度加快不少，每个人路过那株桂树时，都微微低头以示对站在晕黄暮色中的佩剑少年之敬意。 林相听着从城墙上下来的狸妖说话：“小主，结合冬城之地利，此卦惊险交加，尚有生门。这一局还请把四柄剑器都带上，以免万一，破阵子太过沉重影响行动就由小老儿保管。” 林相依言结果玉漏迟与绍踵武交叉负在背后，楚梦焚站在他身后为他整理背带。龚方不需要护法，直接落下一道屏蔽灵纹遮掩此地声音，大道上的人和妖看去都觉得光影模糊，可那些人依旧低头以示尊敬。 秦南袖开口道：“四木当知，林冬煮和妖族大抵是有些可以绕过誓言契约的联系，妖族此举我猜他们是想看牌，如当初何盛、黄昊天试探枪魁的深浅一般，他们在为自己的庙算取情报。所以，此局四木当尽力翻牌，可不要把底牌掀起来，让妖族自以为已经看完你的牌。” 楚梦焚纤眉一挑，就要反驳，须知城内那些妖族可是在修葺工事，明显是要以御代攻磨死林相，加之这么多妖族形成战阵，恐怕也只有六鼎名士才能破阵陷阵。而林相此刻才四鼎境界，他要获胜在楚梦焚看来当是全力爆发出与自己相媲美的凝练数，依靠拔升的速度与力量，快速叠加剑势，一举破阵才是。 秦南袖抬下凤眸把楚梦焚的话堵了下去，她也不知道为何就这么听秦南袖的话，也许是秦南袖智珠在握的模样在晕黄暮色下太过美丽？ “我们在南地的行程尚未过半，若是这一局四木尽数掀起底牌，两位大玄气师、若干玄气师加之底牌全出的四木所在的北归团队将会是一个刺猬，落在自己身后的匕首，妖族宁愿前线受挫也要先安内。” 楚梦焚垂下眉眼，林相的凝练数她没有告知秦南袖，可秦南袖明显从林相开出这一场表面上对自己不利的赌局、自己没有阻止的行为中猜出了，林相的底牌将会很惊人，所以她让林相遮掩底牌。 “不掀牌，四木怎么能赢？” 秦南袖勾着红唇道：“你还是不了解你的男人呢。”这话让楚梦焚心口一堵。 “四木要不跟湖祝好好说说怎么翻盘？” 看到楚梦焚的表情，林相柔声道：“衔杯她也不知道的，她只是猜测。三林别在意。” 楚梦焚懊丧地趴在林相背上，闷声道：“可是我连猜都猜不到。” 林相瞪了秦南袖一样，秦南袖丹凤眼盈盈如水地看了他一眼，有些挑衅、有些得意。 “三林可曾见过斩阎罗配上红莲业火杀伐无双的样子？”轻轻的话语让旁边的龚方都不由得惊疑不定地看了林相一眼。 斩阎罗的剑术他也看过，不可否认其声势惊人，可需要时间蓄势，加之剑术基础剑心连环属于守御剑法，即使是根本剑式环心连剑有几分主动性，可即使是剑势大成也难以追击对方，若不是试炼台环境特殊，你死我活…… 想到这里他诧异的隔着自己的障眼阵法看向妖入城、人出城的冬城，这不也是个你死我活的养蛊之地吗？难道斩阎罗的剑势可以无限叠加上去？ 对了，四鼎顶峰！身体已经无限趋近五鼎玄气士，加上他环气的支撑，定然是可以做到五鼎玄气士的凝练数，以五鼎玄气士之身加之剑意对灵气的吸附，确实可以做到越打越强！原来如此！ 龚方想明白时，楚梦焚更想明白一些细节的东西，那红莲业火当日丘泸河前林相已经能附着剑上，现在随着身体与玄气的不断结合，流淌在阳神经络里的红莲业火亦是在与林相结合。 三鼎破四鼎，四鼎初阶，四鼎中阶，四鼎高阶，四鼎顶峰，五次！ “六之极数是不是？见天地前六是极数，四木与红莲业火的结合离见天地前的六之极境也就差了一步，所以红莲业火可以于你四鼎顶峰的玄气结合在一起了对不对？能与玄气结合自然能与剑气结合，也就是说四木掀起的剑气风暴中带着红莲业火。凭借五鼎顶峰的凝练数，接近五鼎玄气士的体魄和对灵气的操控，还有观潮！四木是要在剑势叠加到最鼎盛时，以观潮玄术击溃对方的阵型，用散开的红莲业火造成不逊色六鼎玄术的杀伤对吧！” 楚梦焚全然没察觉到自己语气里猜中答案的兴奋雀跃感，她在为自己从林相的过去猜到林相现在的想法，这种多年夫妻才有的隽永感心颤。诚然有超凡心觉的作用，可在别人只能通过眼神猜到林相当前想法时，自己能理解到林相为何这么做的思想逻辑，这种我化作你，你就是我的亲密无间感让她眩晕。 第三百九十八章 入城 听到楚梦焚说出自己的想法思路，林相忍不住回身抱住楚梦焚：“三林真聪明，你看看我这战法能不能灭掉冬城内的那些妖族？” 秦南袖不满道：“停下停下，别腻味，那这样四木还要多带一个东西进去。” 林相才不放手呢，抱着楚梦焚和她一起望向秦南袖，把她气得肝疼儿，早知道自己就不挑衅了。 “四木要带些食水进去，这一局定然是持久战，只有杀得那些虎妖不敢出自己修筑的堡垒，四木才有充足的时间叠加剑势，这样至少需要十来天的工夫。” 楚梦焚立马挣开林相的拥抱拉开空间洞翻找食水，林相又想瞪秦南袖时，瞧到她委屈可怜的眼神，终究没有用眼神递刀子过去，不自然地偏过头道：“确实，可能会在里面呆个十天左右，食水要准备些，免得在里面找不到食物，我猜妖族应该会进行竖壁清野的战术。” 秦南袖也张开空间洞，在楚梦焚开始整理的包裹里放置药材：“一些救济的药品四木也要带一点。” 楚梦焚一般打包一边道：“四木的战法我推敲了一下，最好进城后先固守一地，稳住脚步后再来清荡周围虎妖，打断他们从堡垒里面伸出的手，这样才有机会以斩阎罗一举破阵。” 龚方亦是道：“李子还要去熟悉整座冬城的环境，多收集信息这样才能让九觉的效用发动最大。” 几人三言两语间定下林相的战法基础，也让林相感慨人多力量大，自己的推演终究是有些疏漏。 议定后林相盘膝在桂树下调息，龚方与楚梦焚几人亦是养精蓄锐，护道演武龚方与段乌自是阵眼，可其他人也要防备妖族的暗中递刀子。 夜色里的冬城头灯火通明，申明与狸妖一直在布阵，种种材料在玄气的控制下变形，形成特定的灵纹结构放入对应位置，万千灵纹共振协同的场域即是阵法。 借着布阵的间隙，两人亦在偷眼打量城中的妖族布置，林相等人能知晓妖族修建壁垒全在于两人的情报。段乌也不掩饰自己的阳谋，在他看来除非林相环气爆发，否则再难突破自己的堡垒工事，可林相会为了那些无辜的人连命都不要了吗？怎么可能！不环气爆发，林相拿什么胜？大势在我段本初！ 七月廿四，南地的第二场秋雨洒落大地。 细雨沾衣人不知，阴霾天空下冬城已是再无人迹，只余在市集屋檐下躲雨遥望南方道路上的诸多妖族。这些妖族内心很复杂，诚然林相拦下了他们食人积累破境的机会，可他们在被贲虎部族欺压时，也无比希望有这么一位妖能站出来。 忙了一夜的申明带着斗笠，脸色带着脱力后的苍白，眼神明亮含笑道：“北归团队的诸人都欠你一份情，昨夜独立布阵，我已经看到那扇门，等我破境后，我还欠你一份情。” 北归团队虽有两位大玄气师兜底，但能晚一点暴露就晚一点暴露最好。毕竟在妖境与人世征战的最前沿，北归团队还面临一次比当初突入分天山脉封锁带还要艰难的突围战。知晓北归团队有一位大玄气师与两位大玄气师对于妖族的防线布置是两种不同的概念，自然林相以身饲虎，吸引冬城的妖族注意力，让北归团队跳出贲虎部族撕开脸的杀戮盛宴，使秦澈没有暴露、其他人没有面临贲虎部族的追捕，他们都欠林相一份情。 林相道：“这份人情在你出手布阵后已经两清，在我这里你我互不相欠。” 晦暗天色下，蒙蒙细雨中，斗笠阴影里林相的目光平静与他对视，点了点头，按剑往南城门行去，道路泥水在他脚下迤逦成一道在雨中散乱的线。 申明笑了下，放开陈华的搀扶对着林相的背影呼喝道：“阎罗，万胜！” 陈华早已按捺不住激昂的心绪随着喊道：“阎罗！万胜！”这一声呼喝竟然在雨中引起一些妖族此起彼伏的响应，他们都看过林相的试炼日，他们也渴望自己受难时有人或是妖挺身而出。 桂树下的秦南袖看着远去的身影怔怔出神，这般样子的林相是她从未看过的风景。 曾经听林相说过生而知之一事，知晓林相当初与裴红莲的纠纷的楚梦焚，见过他心中的深海，自然能明白他为何如此选择，红唇轻描，优美弧度的额首与鼻梁，拉出眉眼的细腻弧度，美得入骨，秋水为神玉作骨，亭亭玉立别有风致。 忽的，楚梦焚挑眉往东边雨雾袅袅处看去，一白色斗笠遮蔽的身影出现在视界中。竟是明蘅青。 明蘅青乘风而来，漫天雨雾落在身后形成一道白色匹练，衣袂翻飞间仿若踏虹而至的仙人。 秦南袖也注意到来人，柳眉颦蹙道：“修女殿下来此为何？” 斗笠下传来清淡嗓音：“看阎罗。” 秦南袖眉头颦蹙不说，知晓明蘅青身份的楚梦焚亦是微微敛起眉峰，阎罗与鲲仑的称呼可是两个概念。 秦南袖道：“木子意气用事，有何可看的。”听到对方抢了自己在外人前对林相的称呼，楚梦焚睨了秦南袖一眼，不过看在她直接对上明蘅青的份上，楚梦焚稳了下来。 殊不知这就落入秦南袖的圈套了，秦南袖的嘴角微微挑起，看着斗笠下的白纱，似要看清明蘅青的表情。 明蘅青道：“无论他践道与否都救了人，自然要站近点好好看清楚些。” 秦南袖见明蘅青不打算告知缘由也不追问，楚梦焚也不会去讨个没趣，挑眼隔着茫茫雨雾看着林相踏入南城门。上面龚方以及与段乌一南一北伫立。 既然是对局，自然不会出现堵门不让林相进城的说法，甚至为了保证自己后方的干净，城中妖族直接大方地让出南城，以东西横向的金兰街划分南北，妖族占据城北各个卡口，等待前面眺望的妖族回应林相动向，再调兵遣将。 ＊＊＊＊＊＊ 国庆节后事情有点多，先一天一更，对不住了哈。 第三百九十九章 秋城，姚李子，请! 南城门周围一里外的地界都没有妖族，可一里外的制高点都有妖族遥遥看着南城门口。终于，细雨蒙蒙的城门洞出现一道背负厚重行李的模糊身影，云层太厚、太暗，让妖看不清相貌，可那腰间的双剑、背负的双剑都告诉了妖族来者身份。 秋城，姚李子。当代鲲仑，阎罗，红莲业火的主人。 林相彻底站在城墙内，身后城门在龚方与段乌的玄气下轰然关闭，护道演武阵法启动，冬城局开。 林相礼剑，他右手在细雨中拔出折杨柳，左手并指在剑身俩面从剑柄到剑尖拂过，再对着窥视的妖族遥遥横剑一礼。折杨柳归鞘再拔出紫萸香礼剑。 看见这一幕的妖族都自行浮现六个字：“秋城，姚李子，请！” 林相的礼剑动作已经随着阎浮提横推三十多万妖族的视频流传南地，所有妖族都知道阎罗礼剑，从未败过。那是阎浮提血王座贯彻天地直入云霄留给诸妖的铁血事实，更有丘泸河畔礼剑以下犯上斩杀大日剑宗后人阎浮提四鼎魁首翁南池的结果。 学徒摘魁，玄气使依旧摘魁，同境未败，煊赫的战绩让看见这一幕的诸妖不得不心生忌惮恐惧。要知道自打听说这一次是和阎罗对决后，不少四鼎虎妖变得疯狂，从昨天到现在修筑工事的时候不少虎妖直接借着隶属妖族消极怠工直接格杀对方，吞食对方尸骸以练就自己的食骨功。那些盘桓城内不愿离去的人族给虎妖发现后更是直接虐杀致死。 南城诸妖尚在心思纷呈时，林相一踏地面，跃入旁边屋舍。入城的路上他已经把楚梦焚整理的背包对自己的影响彻底评估完善，在这一跃在发力更胜以往的情况下丝毫不逊色平日速度。 进入冬城时，林相就有发现地面上洒满被泥水溅脏的杂物，衣服、碎碗、竹筷、不知名的食物……周围的房屋也呈现一种给搜刮的破败气息，断开木茬的门板、撕裂的窗纸、残破的灯笼。 妖族之所以没有把所有屋舍推倒，全在于他们数量多，房屋是很有效的埋伏场所。屋舍全部推平后，大家都在空地上，固然是双方都在以力对力，可冬城很大，自己要结阵才能挡住林相，行动太过缓慢，林相完全可以遥遥地就看到自己的动向，躲避自己的封锁，自己派去封堵林相的妖族少了还不够林相杀，可派得多了，自己的结阵优势又会荡然无存。所以林相跃入屋舍后有效地遮蔽了自己的身影。 段丕坐镇城北射香楼，听到前方传来的消息后，与屋内其他几位首领妖族商量后，把围堵命令下达。 妖族修建工事不假，可死守从来不是最稳妥的方式，自己数量优势这么多，自然是要让林相疲于奔命，没有一刻休息，如此才能最大的发挥自己数量上的优势。 林相入城的一眼已经大致地看过周遭地形，九觉自然对周围环境信息有了一定的收纳，加上来分天山脉时有在冬城转悠过，他循着九觉的方向，林相潜伏身影不发出一丝动静地穿行在屋舍阴影中。剑意开路的情况下，让他行动起来灵气不再阻碍他的速度、反而是他的助力，行过之处如风飘过，没有留下一丝痕迹，海域的时刻流传更隔绝了自己气息的外泄。妖族从一里外赶到南城门时，五鼎初阶奔流玄术全开的林相已经背着背包消失在妖族视界中。 北城的妖族有条不紊地开始迈过金兰街，按部就班地划分区域、交叉搜寻，如一张大网朝南城门这边卷来，之前窥视林相动向的妖族即是微调这张大网的小手。 林相仰首看了一眼屋外雨幕，洞玄视界让他看到雨空中隐约的气机流转，那是护道演武阵法的灵气流。其中有一道意识一直牢牢锁在自己身上，让自己九觉时刻感知到有窥视的目光，段乌想来也知道九觉的作用，可惜在护道演武下，这是他为城内妖族所能做的最大助力。 幸好，龚方的提点让楚梦焚给林相讲了一下怎么摒弃九觉中最大干扰的手法。 轻轻吐出一口浊气，林相时刻注意着自己的吐纳间隔，在有段乌窥视的情况下，他自然要时刻维持着五鼎初阶的凝练数与内息。为什么是五鼎初阶，全来于秦南袖的谋划。 “四木入场后，直接展露出五鼎初阶的内息，然后再视情况，一阶一阶地展露到五鼎顶峰的内息。原因嘛，全当我想看四木扮猪吃虎呗，好四木答应我嘛。” 若不是楚梦焚黑着脸，指不定秦南袖要拉着自己袖子撒娇，不过自己和楚梦焚亦是接受了秦南袖的建议。 自在观的湖面上有一道最大的涟漪，那是段乌的注视所引起的反应，仔细看过后，没有其他细微涟漪，说明已经没有多余的窥视者。这即是楚梦焚根据林相命灵做出的解决方案。 有自在观在身的林相完全可以厘清种种窥视来源，在没有其他涟漪干扰时，记下段乌引起的涟漪波澜，之后再有其他波澜也不影响自己的判断。 林相想了下，按照秦南袖说的往城西摸去。妖族从此地进城部署，在入城时自然有过仔细搜寻，所以这里也是某意义上的最干净地带。只要躲过其中的妖族，自己自然可以开始慢慢熟悉冬城的地形，完全不用担心城东、城南会不会有未走的人族，在遇到自己后惊慌失措下让自己行迹暴露。 他很笨，既然有裴红莲、秦南袖这些歪歪绕绕无比厉害的人做出建议，他自然会采纳，毕竟她们不会害自己。想到在此间也有值得信任的人，林相握剑的手愈发稳定。 段丕的统筹能力确实不赖，在林相入城后的一个时辰，他大概地摸完城南分布，顺手把背包藏好不影响自己行动后，找到了林相的痕迹。 此时，巳初初刻（上午九点）。 真是段丕自己发现的林相吗？面对林相凄厉拔剑斩破雨帘、拉出一道苍白剑光的四鼎虎妖不这么认为。 第四百章 为什么不示警 虎妖是这支队伍的队长，包含自己共有三十位妖族，其中二十七位学徒，三鼎、二鼎、一鼎都有，三位四鼎小队长。面对林相突兀出现的身影时，队伍已经尽快地反应了。 可是虎妖才刚感觉到风往自己吹，雨滴斜斜的打在自己的毛发上，虎目中猝然亮起一抹白色剑光，还未来得及眨眼，二十丈距离瞬息而过，同为四鼎妖族的伙伴喉咙喷出鲜血时他才反应过来，那拂身之风是剑起时，剑意扰动灵气的痕迹。 林相一式拔剑术连斩三位妖族，当中有位四鼎初阶妖族，落地后紫萸香拉出一道紫色剑光，身形撞碎雨滴，雨滴在海域上挤压成水流往两边迫去。紫色剑光再落，又是二妖授首，其中一位四鼎初阶妖族亦在其中。等林相站起身时，双剑周身一旋，环心连剑！ 两道月牙剑光走过的痕迹，第二只被斩的四鼎妖族所带领小队中的六名学徒直接身躯断成两爿，血水溅落混杂地面雨水，让青石街道上出现出一抹濡黑的痕迹。 剩下的十八名学徒才在虎妖驱使下朝林相围来。虎妖自己不上前，让十八名学徒顶在前面，隔着纷落的雨滴，林相平静地看了那名虎妖一眼。十八名学徒……以林相四鼎顶峰的玄气修为，真的可以开无双的！ 环心连剑的剑式一起，剑意先走，剑气自生，剑势随之而动，十八道环形剑光拉成一道苍白一道亮紫流水自十八名学徒身间飘过，五鼎初阶的凝练数引发的奔流玄术，让林相的速度已经超凡，学徒们来不及反应就给林相斩成两爿。自杀猪习得的骨肉分离技艺，让自己的剑走在骨缝、筋隙间，剑势毫不凝滞地落在返身逃命的虎妖身上，尸首两分。 林相没有停顿，直接朝城西奔去，他要先杀那边几队妖族后再折身向东杀去，把妖族最开始的部署打乱，搅得支离破碎后再跳入城西。 他叫支长力是一只山鸡妖，二鼎境界的他与一只普通山鸡无甚区别，唯一不同的在于他一身墨绿翠羽的尾部有着七根尾羽呈现彩虹七色，加上环颈的一圈白羽，他身上竟然有九种颜色的羽毛。在民间传说中，这类山鸡往往是精怪化身。 他们山鸡妖从来没有形成部族，只有大大小小的聚落。庇佑在贲虎部族下面的山鸡妖们打听过，贲虎部族统御的地界上经过的妖族行商也没有听说过有突破三鼎境界的山鸡妖。或许山鸡妖也和翠斑鲑鱼一样都是生而为肉食的妖族吧，一如自己此刻凭借自己嘹亮的嗓子，被该死的虎妖散落在这大街小巷中当做报警器。 该死的雨，也就只有那些愚蠢的鸭子、呆笨的鹅才喜欢！伟大的鸡从来不喜欢雨！ 该死的世界，为什么让我能说话，却不能突破三鼎，我也想当山鸡妖的英雄，就像那个人族为冬城的人站出来一……样~ 支长力的乌黑鸡眼瞪圆了看到一只黑靴出现在巷口转角，他只要如之前的同伴一样发出一声鸡鸣，挨上一剑就可以结束这绝望的一生了。可不知怎么的，他想起自己的最后个念头，竟然直接一个母鸡趴伏倒在地，雨滴瞬间濡湿他墨绿翠羽覆盖下的黑灰细绒，整只鸡竟然成了一只落汤鸡。 林相惊讶地看着垂首在巷子中的山鸡妖，诚然看起来狼狈，可它没有像之前的山鸡妖啼鸣，不由得让他有些惊讶。随着自己逐渐靠近的脚步声，山鸡妖濡湿的墨绿翠羽不断地颤抖，溅落细小水花、点点涟漪落在青石板上的积水中。 那对黑靴在离自己三丈的距离站定，支长力凭借生灵的本能隐隐察觉到从海域外的灵气传来的压抑感：“为什么不示警？” “回！回~禀阎罗大、人，小、小妖不是贲虎，小、妖、小妖能、能、能不能认输，阎罗大人留、留我一命！”支长力断断续续地说话，生怕自己声音太大引得林相一剑削来，说完后把鸡喙连同翠羽覆盖的头沉入面前积水中。 林相沉默片刻，道：“起誓吧。” 支长力大喜过望，生死压力一轻，他又回到那个嘴皮子利索的山鸡妖角色，以甘愿认输、此城中不得生伤害阎罗念头等七七八八给自己加了一大堆林相想到的、没想到的限制，再以天地灵气起誓后，林相也收回按剑的手。支长力很有眼力见地道：“阎罗大人，此地是我负责，您可以安心歇息一会儿，等巡查的虎妖过来时，我去糊弄一下就行。”于是林相站在小巷中一家庭院门檐下休息。 这家的原主人想来是大户人家，两根褐色的山石打磨圆润作为两扇红木门的支撑，木门上面还用青瓦搭建了一个三尺宽与门同长的将军门头。林相推开红木门后，青瓦屋檐在通往花树丛生、杂物遍及鹅卵石地面的庭院路上搭出一节，旁边还有一张竹摇椅，想来是门房常坐在这里安歇。 林相即是站在这片青瓦屋顶下面，山鸡妖为了证明自己的忠心直接站在林相身前的巷子中，正对巷口，一有虎妖出现他可以立马通知林相。林相看了山鸡妖一会儿，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禀阎罗大人，我叫支长力。” “支长力，叫我阎罗即可，站雨檐下吧。” “阎罗不知，虎妖很暴戾的，我若是站在雨檐下躲雨，没准路过的虎妖就要以我办事不用心直接把我吃了，为了阎罗安全着想，我还在就站在雨中吧。”支长力还有句话没说出来，虎妖这般暴戾还是由于林相的那个赌约，一些早已被林相在试炼日杀怕的虎妖只觉得生命无多，自然行事偏激。可这些话，支长力是不敢说出来的。小巷中一时陷入沉默。 “为什么不示警？” 支长力知道林相问的意思，他看着自己身前道巷口的雨线，感受着秋雨的寒凉道：“小的不甘心啊，不甘心自己就死在这里，不甘心没有见到一只四鼎境界的山鸡妖，不甘心其他山鸡妖引颈受戮时没有一个像阎罗一样为自己同胞站出来的英雄。” 第四百零一章 我只是个约德尔人 林相沉默的看着支长力直愣愣盯着巷口的右眼，那眼神里的色泽是秋雨也无法愁杀的坚毅：“我不是英雄。” 笔直站立的支长力不敢侧身，只能拿右眼看了下门头屋檐阴影遮蔽的少年，那眼神平静地告诉他对方没有在自谦、自嘲。 “我只是为了自己心中的道义，我从来不是英雄。”他又重复了一遍，加上一句解释。平静地眼神、不露声色的面容都在告诉支长力，对方破天荒地在陈述一个事实。 支长力微微垂首，视线落在巷口被雨花打得零碎的积水上：“可在我们这些妖眼里、那些冬城的人眼中，阎罗就是英雄。”他昂首右眼看着少年道：“阎罗剑术这么厉害一定练了很久吧？” “即使你们这么看我，可遇到那些示警的山鸡妖，我还是会拔剑。” “那是他们的选择，与阎罗无关，在我们被虎妖裹挟入城时，就已经身不由己。” “十一年。” 山鸡妖听到这莫名的话语扭头看了下少年，少年依靠在门框上拔出那柄剑刃里有一道绿线的剑，隐约可以看到剑脊上的【折杨柳】三字，他反应过来对方在回答他练剑多少年的问题。十一年……看阎罗的年龄那时还是个小孩子吧？ 林相的面容虽是照着姚李子弄的，可阿喜对面具的修正一直在渐渐地往两人面容重合的方向走，故此外露的年龄亦是尽量接近林相的真实年龄。支长力能大致判断出林相的面容也不足奇怪。 支长力陷入自己的思绪中，自己还是个小孩子时在做什么呢？好像是在嫌弃那些鸭子和白鹅…… “阎罗为了自己的道义就陷自己于绝地，值得吗？” 支长力的右眼看到少年脸上依旧没有任何情绪的波澜，像是直面一座无风镜湖。 “答应了人家，就要做到啊，这样才显得诺言可贵不是吗？ “我的剑意之根本即使斩破樊笼的自由，我的道亦是如此。见自己之自由，见天地之自由，众生于我眼中那亦当时自由才是。如此才能见众生。 “这是我立道的根本，必须做出的选择，没有拒绝的理由。也是我必须赢下去的理由。” 明明只是普普通通带着几分理想主义色彩的话语，可是从少年口中确是有着震撼妖心的力量，因为他不光在说，也在做。试炼台上问生还是死的选择，那是他给对方生死间的自由。今朝以身饲虎入局冬城，是为了给冬城人族脱离虎口的自由。 “我有必须赢下去的理由。”他再次重复，看着阴沉雨空。他的眼、他的手、他的一举一动让支长力感到凛然与锐意，那是十年磨一剑，今朝试霜刃的锋利色泽。他身材没有妖族这般魁梧雄壮，甚至可以说是瘦弱，可一路走来正如他拿下的那个称号一般如昆仑一样不可逾越。 他是冠绝当今时代最璀璨的一颗星辰。 支长力不知道怎么回答，问他为什么必须要赢下去吗？好像不用问，因为他已经说了自己为什么要赢下去，可就是这种看起来理想色彩的理由，就是他至今未败的根底？支长力有些难以置信。 林相玄气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他没有在意支长力的心思百转，他道：“我要去城西了，你自己小心点吧。” 看着林相整理剑鞘、衣袖的动作，支长力忍不住问道：“阎罗大人，我可以追随你吗？”每一颗星星都有成为太阳的潜力，支长力想要追随一枚骄阳，即使不能靠近，骄阳零落的星火都足以让自己这一生燃烧、照亮山鸡妖们的前路，他想拿到薪火相传的第一束火。 林相捆扎一处给虎妖撕开衣袖的动作一顿，又继续把衣带捆在手臂上防止行动不便：“你先在这座城里活下来吧。” 淋雨的山鸡带着几分激动地跪伏在地，恭送林相披雨离去：“定然不负大人所期！大人切莫吃城内妖族血肉，有毒！” 林相离去的脚步一顿，这一点他早已通过九觉知晓，想不到在支长力这里确认，他口舌轻启。 支长力似是听到八个字传来：“败者之道，不传世间！”那是阎罗对自己必须赢下去的注解吗？支长力想着。 如支长力一般对阎罗、鲲仑、红莲业火这些名字背后代表的意义所感到恐惧的，在这座雨中孤城里面并不少。不可否认自己这方势众气盛，可每个时代都有那么一两个冠绝天下的妖孽，在这些妖孽面前，凡俗者会生出对方与自己不是同一物种的错觉，这即是恐惧。 人的名，树的影，有时也是一种势。 城南的妖族在迎击林相时看到他平静、冷静、冷漠、漠然的眼神，让妖觉得他在以剑斩草、除根！贲虎们那潜藏的绝望终于迸开心中郁气块垒，直入脑门，让全身陷入绝望的海洋。 黄昏的雨落得稀疏，没有上午那般密集，偶有一束穿破由白渐变成乌黑云水的光落在城南，金色随飘扬的雨滴让遇光处波光粼粼，照出一地流淌血水的残骸。 城北的段丕很无力地发现，城中妖族数量没有引起质变时，真奈何不得那行走在雨巷长街中的阎罗。遇阎罗即死是城北固守在壁垒下的妖族内心无比认同的观点，也让这些妖族有些风声鹤唳。因为，城南有过那么一刹那的真空，等妖族们再进入城南时，已经找不到阎罗人了，也就是说他随时可能从自己身边出现，一剑殒命。只有坚实砖石修砌的壁垒才能让自己安心。 林相在把城南各个小队协同的封锁线杀得七零八落后，径直拿到藏好的背包跳入城西一座府邸中休憩，林相不敢用营地中的那种示警灵纹。营地的示警灵纹是风灵气与光暗灵气耦合而成的，稍微有气流、光线、阴影、空间上的变化就会引起看守者的注意力，从而让看守者注意到异常位置，确认是否有外敌入侵，这也是为什么营地会有守夜人的缘由。 现在林相如果用这种灵纹，在冬城这风声鹤唳的环境里，怕是稍有异常灵气波动就给妖族侦查出来了。他只能全凭自己的九觉警戒，听觉、嗅觉、空间觉、时间觉在玲珑玄术的作用下开到最大化，加上对因果命运有几分察知的九觉，林相勉强在城西睡了下来，第一夜。 第四百零二章 城中饮水何来 妖族有数量上的优势，第一天的失利只是告诉段丕他们数量太少的队伍还无法对林相造成威胁。林相很确信，今天夜间妖族在搜查自己踪迹时，还会做出重新编组的划分，以图达到能威胁到林相的地步。 第二天林相简单地吃着包裹里的干饼与肉干，饮着自带的清水，府邸水井一如城南的诸多水源，都遭受了妖族的污染，幸好昨夜雨盛，林相接水的几个器皿都满满当当的。林相嚼着肉干，想着楚梦焚给自己打包的模样，不由得轻笑。 他可是记得当初在阎浮提问及她的身世与名字时，姑娘避而不谈，把自己晒干的衣服折叠好，睁着杏眸腻声道：“好四木，现在可以不问吗？你看我都给你洗衣做饭叠被子了~”于是他一直没问，后来隐约听许湫谈及过，楚梦焚的身世颇为复杂。若不复杂，怎么会有父母给她取这么奇怪的一个名字呢。 想着七七八八的事情，林相把放在外面的几个水盆拿到屋里，看着晃荡的清水，微微凝眉，九觉告诉他水里面有奇怪的东西。 “把雨也污染了吗？” 妖族为了求胜，宁愿这座城荒芜几年让天地灵气缓慢恢复城中污染，也不给林相获得水源的机会。至于食物，无论是妖吃人还是人吃妖，都是在各族眼中普遍认可的魔道行为。类似灵玄之道只求己的说法，依靠天材地宝晋阶破境相当于吸纳的天地灵气是‘死’的，不是‘活’的。 天材地宝吸纳天地灵气存储在自己身体里面，蕴含的灵气和玄气已经失去天地灵气本身的灵性，故说其‘死’去。灵玄之道的破境在后面是身魂交融的破镜，甚至是先灵魂升华晋阶，再引动身体玄气晋阶。灵魂自是有灵，玄气若是自己凝练天地灵气而来尚能存一二灵性，经灵魂引动玄气中的灵性，从而做到水到渠成地晋阶破境。可若是吸纳的天材地宝过多，玄气中的灵性就会不够，晋阶破境全靠玄气自身冲出河水流过的渠道，自然是难上加难。 林相的身魂理论里面也能以此说清玄气之灵性：“……识得玄气阴与灵气阳，合二为一作阳血，与人身阴血合……” 人身阴血自然有灵，从命魂而来。玄气与灵气合二为一的阳血自然也当有灵，如此才能得生灵之意气，明了天地万物生发的原理，从而让自己长视久生。当摄入的‘死’灵气过多时，人身阴血需要投入的灵也就更多，可人在自然生长中的血量是稳定在一个数值的，为了破境自然要大量造血，以此弥补阳血中的灵之缺失，所以会有那些摄入天材地宝过多的玄气师破境时往往血肉模糊的缘由，因为身体的肌肉血管承受不了这么多的血液，只能外泄而出。 林相自然不会吃城内妖物血肉，昨天的战斗他也确信妖族给城内诸妖都投喂过毒药，支长力也证实了这一点，想来也是城内妖族带着几分疯意的缘由吧。他从包裹里取出两枚花生米大小色彩斑斓的小珠子，轻轻地放入水盆中。这是秦南袖借给他的百纳毒珠。 百毒蛇妖生而无毒，每吸纳一种毒素瘴气就会让自己体内的毒珠增加一种色泽，同时毒素也会由毒珠遍及全身，自此蛇妖有毒，亦开启灵玄之道。之后的吸纳毒素每一次都是在做生死斗争，既要吸纳新毒，身体又要承受住新毒与旧毒混合后的毒素，避免把自己毒死。吸纳的毒素越多种，毒珠的毒性自是呈复数累积，对自己的伤害更大，实力的增长也更多。 十毒突破至一鼎，二十毒突破至二鼎……百毒突破至太上，可从未有百毒蛇妖能承受百种剧毒混合后的毒珠之毒。于是有的百毒蛇妖就突发奇想，初生的百毒蛇妖体内毒珠尚未吸附毒素，取出后经过祭练吸纳一百种毒素后再吞入腹中，替换自己的毒珠，以此登临太上。 可惜，世间事哪有这么简单。当百毒珠吞入腹中替换自己的毒珠后，身体没有经历前面九十九种毒素的打熬，蛇妖给硬生生毒死，自此蛇妖们才知道灵玄之道只能靠自己一步步走上去，没有什么捷径可以给自己走。 百毒蛇妖的这个尝试也让毒珠有了另一个作用，那即是吸纳毒素。百毒蛇妖虽然取出毒珠亦是可以存活，可是这相当于剥夺了自己的修行天赋，此生再难走上灵玄之道。可人世妖境的诱惑哪有简简单单的修行就能概括，终究有其他玄气师以高昂代价让蛇妖们自己售卖自己的毒珠。玄气师们还没有对百毒蛇妖进行疯狂的猎杀，就有心思灰暗的百毒蛇妖自行豢养百毒蛇妖以此取出毒珠谋取暴利的事情。 林相手上这枚百纳毒珠已经有了四十三种色彩，不知道秦南袖短短的二十几载春秋里面经历了多少潜伏的杀机。林相轻轻地把珠子放入水盆，毒珠的颜色再增加一种。他取出这枚毒珠，再放入另一枚只有十七种颜色的毒珠。这是为了防止混毒，百纳毒珠对吸附过的毒素再无吸附能力。另一枚毒珠的颜色没有增加，说明妖族在雨水里面也只投入了一种毒素。 林相把装食物药材的包裹藏在屋内房梁上，清水亦是分别放置遮住灰尘，迈出细雨纷纷的庭院开始探索收集城西的信息，当然隶属城北的那部分林相是不会过去的，他要以南图北，先熟悉南城再外北城逐步扩大。自己依靠玲珑与九觉收集的信息越多，九觉能带来的判断越精准，才街巷中的穿插行动才会更加诡谲，让妖族难以封锁自己的跑位。 林相昨晚没有预估错误，城北的妖族重新编组了。两百多名四鼎顶峰的妖族只留下维持城北堡垒基础运转的一百名妖族，剩下一百二十七名四鼎顶峰妖族带着其他一千二百七十名四鼎妖族组成十一名成员的精英队，有序地由金兰街朝城南压去，城西南部的林相也被圈在其中。 第四百零三章 调虎离山这个词 更让躲在房屋内打量外面雨街的林相感到惊讶的是，城北的妖族把其他的一鼎小妖尽数成片撒出来，这些小妖境界不高，林相完全可以开无双，可是架不住他们数量多，二十、三十地结队行动。如同一群京巴狗追持刀壮汉，壮汉可以一脚一个、一刀一个狗头，稍有不慎就会被牙齿、利爪弄破皮，受点伤倒没事，可其他的京巴狗会叫，可以把在其他位置巡逻的藏獒摇过来。林相可不认为自己能在全是四鼎的军阵小队里开个无双。 林相有打量过四鼎小队的配置，都是尽量往小型军阵上面靠拢的组织方式。有集合感知、侦查、预警这类的专业示警玄气使，命灵与命灵玄术往抵挡攻击路线走的防御类玄气使，专门复杂控制的玄气，以及贴身肉搏的玄气师。 这种队伍配置，自己一打十一都需要时间才能获胜，若是给缠上后遇到其他小队或者放冷箭手艺精湛的三鼎学徒，自己定然要败北。可是…… “四木当知，城中妖族自会依靠数量上的优势一步步地给自己的搜捕队伍加码，这些都是他们拿出来试探的手，只有一直斩断这些手，让他们疼了，可再提高队伍数量灵活性会下降、包围网会太空，可就抓不到四木的尾巴时，他们才会老老实实地等在龟壳里面。” 秦南袖分析的话语从林相心头流过，他知道自己必须得灭掉这些妖族小队才行。握紧折杨柳与紫萸香林相依旧往城南靠城门的区域行去，他要营造出自己昨夜在城南的假象。 一声鸡啼划破雨空，城南沸反盈天。二三十只小妖组成的队伍穿行在大街小巷中，其中一支山鸡妖组成的队伍看到了林相，看到了两柄红焰升腾的剑。林相用了十三个刹那才把三十一只山鸡妖斩杀在地，山鸡妖的啼鸣已经把最近的四鼎小队吸引过来。 崔米是一只玉牙象妖，他们部族被贲虎部族打败，从而奉贲虎部族为主。四肢伏地黑灰毛发覆盖的强壮身躯让他成为一位练气路线里面偏向防守的玄气使，听到旁边街道传来的鸡啼，带头的虎妖一抹脸上的雨水，喝道：“符峨快去！我们马上跟来！” 崔米队伍里的斥候玄气使螳螂妖符峨的黑青节肢在积水地面一蹬，攀墙越屋，直接从屋顶朝鸡鸣处跃去。合作多次的崔米立马一甩湿漉漉的毛发，浑身土黄玄气升腾，一鼎命灵玄术地玄术【石肤术】立马施展，土黄色的地玄气流经他的海域、体表经络脉穴，让血肉土石化，海域形成一层薄薄的花岗石。 崔米粗壮四肢迈动，高达一丈的身躯直接撞碎房屋横冲直撞地跟着符峨往林相方向奔去。 林相很清楚不把这些山鸡妖杀掉，下一次还是会杀，倒不如宁愿给精英小队看见都要杀干净。果然，在第十一个刹那，阴沉雨空中已经出现一只螳螂妖在屋顶上掀飞青瓦地跃进，随着螳螂妖而来的还有房屋坍塌的声音。 第十三个刹那斩杀掉山鸡妖后，林相毫不犹豫，撞碎雨滴朝九觉的指点的方向奔去，东南偏东。 崔米小队引起的声势让其他队伍注意，如同荷叶上的细小水珠朝凹陷处汇聚，林相与崔米小队所在的街区即是此刻城南荷叶的凹陷处。 昨天在城南的奔行已经让林相对城南有了大概的了解，九觉的判断下，让他轻松无比地避开西来的两支队伍，从两支队伍中间的一条巷弄一路东去。水珠往荷叶中心聚拢时，总有一二水珠跑得太慢，林相就想找找有没有这样的水珠。 在一条巷弄站定，他从风雨中毫不掩饰的奔跑声、灵气流里面使用加速玄术引起的涟漪、还有对周遭街道的几分熟悉，九觉隐约告诉他站在这条巷口，可以等到一些东西。右手搭在折杨柳剑柄上，玄气在体内流转，奔流玄术含而不发，风雨背后隐约的灵气流向在洞玄视界中脉络可循。 他看到了水灵气被风灵气推开的涟漪，一道青色风灵气缠绕的身影。林相的目光让对方警觉，还未来得及示警，身后的队友已经出现在巷口。 这条巷口是东面三条街道汇聚到明理路往西时，朝南边分出去的一条小巷，刚好正对明理路。待到第二只虎妖出现在林相眼中时，阴暗天色里雨水模糊视界的小巷中亮起一道绿线起、暗红焰浪生的剑光。 剑起时，再不是古井无波。 风雨面临着自成一界开天辟地的一剑，无力地朝两边迫开，无形的剑意瞬间如风吹过惊愕望来的虎妖，前面的队友刚刚开口二字“小心”，才入耳，剑已临头。 一剑隔世，轻描淡写地斩下这位四鼎虎妖的首级，剑气随着剑意走过的路径扰乱风雨洒出一蓬红血溅落在积水中，林相已经撞入对街的一家商铺，商铺里垃圾遍地的狼藉场面又多了砖石、碎木的点缀。 奔流玄术一开，林相直接抵达商铺尽头，一剑划出，剑气裹挟的紫萸香划出两道交叉的剑痕，剑气透墙，身子在墙壁下方一撞，林相已经出现在隔街的雨水中。 “嘎嘎嘎！” 是鸭子叫。一队鸭妖看着林相立马鸣叫示警，林相与那支小队离得太近，一剑匆匆斩过，剑光拉起七个鸭头在雨水中翻飞，林相身形已经没入旁边巷弄。往城南的水珠再一次朝荷叶凹陷倾斜，不过这次是朝东南方位。 林相循着九觉先北上，再西进。他很确信自己连续两次的拉扯，定然会让西北漏出一二点水珠供自己截杀。 崔米往东南奔行的时候有些心慌，调虎离山这个词语他可是听过的，想到身后的虎啸，他总觉得西北方向会发生什么事，这种感觉让他在近身肉搏时躲过好几次对手的暗招。他瓮声瓮气地道：“乔队，对方会不会往西北去？我们都在往东南跑，即使我们有意识地控制距离与速度，可总有队伍会落在身后，对方会不会在钻这个空子？” ****** 明天加班再忙一天，下周一同事能结束休假回来上班，后面应该能恢复两更，假如同事下周一不能准时上班，我可能还要再忙几天，对不住了哈。 第四百零四章 小巷很窄 带头的虎妖乔队顿足，道：“我们去西北！”随折身往西去，螳螂妖符峨仅花了一条街道就已经跟上队伍，并往前突去。 终究还是城南太大，分布的妖太少。林相一路走街串巷、翻屋越墙，依靠九觉的大致判断以及剑意对周遭灵气流涟漪的敏锐感知，从东往西的这条路没有遇到一队小妖。 林相是贴着金兰街走的，妖族最开始就是从金兰街往南去，此刻只有一些四鼎妖族控扼各个关隘，那些当做京巴狗的小妖们自是不会凑到这些虎妖面前，免得给以阎罗斩杀掉了的由头直接抓去练功。昨天夜里有类似的事情发生，这些小妖自然会尽量规避虎妖，导致金兰街附近有了一条隐性的空白地带。 林相顿足，他看到一蓬地玄气散逸成灵气自地面往自己这边蔓延而来，是一只可以遁地的妖。他判断了一下雨空中地灵气散逸的痕迹，确定出对方的行进路线在自己右手边三条街道的样子。瞬间拧腰，如一片落叶无轻无重地往右边飘去。 二者在一片巷弄相遇。 巷弄甚是狭窄，五尺宽的空间还不够林相伸剑，想来即是这个原因，所有对方才会选择走此小巷。俩侧青砖缝里蔓延出厚厚青苔，遮住大半砖面，绵绵秋雨让砖石裸露面呈现出水黑的色泽。不少墙角上方有一个狗爬洞，汩汩地冒出两侧庭院中的积水，地面的积水很深有半尺，飘着落叶、碎布、浮木等杂物。 曲折的五尺小巷想来是平日用来当排水沟的存在。 林相站在一处转角，紫萸香握在右手，竖立在胸口中线，右手握剑鞘手背向外，左手掌心向外在檐角飘洒的纷乱雨线中落在濡黑紫色绒线缠绕的剑柄后，五指如花瓣合拢次第搭在剑柄上，玄气自指掌间蔓延至剑鞘中的剑上，意气自生，剑意自中宫一线竖直斩开虚空，风雨似被无形之刃剖成两爿。 林相转步，自转角处出现，凌厉的剑意直接席卷五尺小巷，直抵迎面而来的土浪。 在地上拱出一条土龙的妖族感受到前方的凌厉意气，知晓遇到那位主了，可自己的感知里面前方空无一人。他感知的手段依旧需要借助天地灵气，可剑意斩断灵气，他感知的灵气自然无法渡到自成一格的林相身前，自然在他感觉里面是空无一人。不敢在瞎眼的时候面对这位主，只得拱出地面。 泥浆水花翻滚间，三道身影出现在小巷中，三只成人大小四肢伏地的鼠妖。褐色毛发上的泥土在雨中浆成泥泞，黑色的小眼睛在尖头后面谨慎地盯着林相，三只四鼎鼠妖或攀墙、或伏地，露出黄褐利齿发出尖利的声响，他们在示警，为后面的队友示警。 鼠妖来向的小巷阴影中出现带队的虎妖身影，可逼仄的小巷让他们排成一线，只能透过鼠妖与虎妖身影交错露出的空间看见一只眼。 在三只鼠妖拱出地面时，林相把竖直在中宫一线的剑鞘往右边一带，剑鞘遮住右眼的瞬间紫色剑鞘上腾起暗红焰火，左手朝天向前拔剑，淡紫透明的剑刃清亮如紫烟自红焰中腾空，遮住了右眼的色彩。林相的左眼平静、冷静、冷酷、漠然地与十一道视线在光线晦涩的小巷交错，隔着纷乱雨滴、伴着琳琅水声。 淡紫色剑刃拉出一道匹练的剑光，直直斩空，林相身形跟在其后，红焰翻飞。不能横着拔剑，他还可以竖着拔剑！北归路上林相也带着楚梦焚接受过明蘅青的几次谈话交流，让他得以对红莲业火的掌控更为精深，也是当日楚梦焚能猜出林相为什么要破境入四鼎顶峰的缘由。 林相对红莲业火的掌控加深，让他这一剑是开天辟地、自成一界，界中还有红焰翻滚隐约成莲花形状，本就不讲道理的一剑隔世在红莲业火的加持下更显得霸道卓绝。 小巷的左右成了两个世界，给剑意慑服心神、加之剑意通过灵气传来的切割感，让鼠妖虎妖们下意识地想把身子紧贴在两侧布满青苔的潮湿墙体上，可小巷太窄，剑光不断壮大、剑气不断充盈、剑意不断高昂，三步后，成一线的剑光在剑意对小巷天地的影响下，竟然有了一剑塞满五尺小巷的错觉，这五尺小巷才是隔开左右世界的一剑！ 虎妖直接撞碎墙壁，跌倒在庭院积水中，一左一右攀墙的两只鼠妖亦是钻穿墙壁躲开这一剑，中间伏地的鼠妖直面这一剑，正正处在林相剑路中，周身的剑气如实体，让自己动弹不得，引动剑气的剑意更刺激得他海域波涛汹涌，让他看清自己无论上天遁地左奔右突也躲不过这一剑。 紫色的匹练从中间鼠妖身上一扫而过，鼠妖断成两爿，给红焰烧得尸骨无存。剑光继续冲下去，那些走在前面的妖族在看到林相漠然的左眼时，剑意已经扫来，微风拂过在他们的海域掀起惊涛，面对这惊涛他们第一时间察觉到队长虎妖的动作，纷纷紧跟其后。即使是这样，最后的三只妖反应过来时，眼中的剑光已经临身三丈，自己队友如同预演好了一般，整齐划一地撞开墙壁避开剑光，让自己大难临头！ 三只妖族来不及反应、也没时间反应，瞬间给一剑隔世斩灭，身开两爿，给红焰烧得灰飞烟灭。 林相斩掉三只妖族后立马回身，这时一只四鼎虎妖已经挡在他身前，身后的队友正在施展点杀第一的雷术。挡在林相身前的虎妖浑身黄褐玄气流转，是石肤术，林相瞬间拔出腰畔折杨柳斩在虎妖交错的手臂上面，传来一道与自己发出力道相差无几的反震，斩开的泥土血肉中有黢黑骨骼闪烁铁光，是能让骨骼金属化的【铁骨术】。 虎妖下盘稳定，命灵中应当有一门稳定身形的玄术，是【水石】。当初安汉也展露过这门玄术的痕迹。手臂即是泥土化，可是还是会有痛觉，所以他的命灵里面还有一门【无触觉】！ 第四百零五章 他记住了一个名字 一剑斩落，玲珑与九觉已经让林相察觉到对方的命灵玄术根底，更确认这是一位命灵偏向防御的玄气使。自己刚刚一剑斩四妖，经络脉穴需要爆发力道配合，现在流过那些暴烈玄气的经络还传来一阵刺疼，说明还没恢复过来，与这位虎妖继续交手自己定然要吃一记点雷。做出判断的林相，立马周身剑意流转，斩断自身玄气与天地灵气的联系，撞碎旁边墙壁，往开阔的庭院跃去。 小巷太窄，即使剑气充沛下自己挥剑切墙如豆腐，可剑刃切空与剑刃切墙终有不同，太过影响自己的剑术发挥，林相自然要寻求开阔的庭院战斗。 他的时间不多，刚刚一剑隔世的动静肯定已经给妖族察觉到，他要在最短的时间里尽最大可能地斩杀这些四鼎妖族。他撞开的位置是左侧，这边的妖族最多，所以迎面的四鼎初阶虎妖丝毫不担心后背，直接挥舞利爪扑来，为队友的雷术争取时间。 爪剑相交，剑上传来的力道让林相瞬间察觉到对方发力不如自己，对方尚在轻重第一境举重若轻。林相紫色剑刃直接一震，击散对方虎掌封锁，一剑抹在对方手腕上，切开海域的玄气封锁，红焰终于与他的身体接触，这样就够了，林相看都不看虎妖一眼，直接扑向正在结印召雷的一名羊头人身妖。 红焰粘在虎妖手腕上，瞬息吞没虎妖，雨水落在上面白雾升腾间虎妖只发出一声凄啸就已身灭。 尚在突进的林相九觉一闪，下意识地往左一迈步，一道银紫雷光从空中落下，打在他刚刚的位置，银光炸裂，水花飞溅间，落雷处周围三丈的雷灵气结成一方雷电力场，以图麻痹林相减缓他的身形。 雷电的麻意自全身传来，林相奔流玄术骤然开启，自在观配合九觉对身体做出调整，拔高的速度与麻痹的感觉骤然相抵，林相身形比之前还快上一截，折杨柳拉出一道白光从羊妖白毛覆盖的脖颈处抹过，血花伴随暗红火焰。 羊妖灭。 领头的虎妖浑身风玄气缠绕，朝林相扑来，林相直接转身就走，斩杀六只妖族已经够了，他能察觉到远方雨空有一道风灵气传来，应当是其他妖族小队靠近了。 符峨很生气，第二次了，第二次与阎罗擦肩而过了，他这次不想放弃，直接速度暴涨，不顾自己与身后崔米等妖脱节，猛然地砸开迎面的风雨朝刚刚剑意纵横天地的巷子房屋跃去，落在一片狼藉的院墙上，眼中是虎妖裹挟风玄气带着剩下五位妖族朝林相追去的身影，以及一片狼藉的小巷。他节肢四足猛然从墙上弾起，力道震倒摇摇欲坠的墙体，风玄气从节肢各处蔓延而出，身形瞬间跃过六位妖族，直接从屋顶上往在小巷奔跑的林相跃去。 林相身形一折，躲过螳螂妖的扑击，从小巷窜出，直直落在雨街上，螳螂妖紧追不舍。林相现在浑身经络脉穴都没恢复过来，着实不敢回身与螳螂妖缠斗，只能在城西大街小巷奔跑，让更多的妖族察知。 符峨已经换了一次气，可林相身形没有丝毫换气凝滞的样子，终于符峨看到了林相换气的样子，凄厉吼道：“五鼎高阶的内息！”一时城西鸡鸣鸭叫狗跳虎跃，好不热闹。妖族之前已经确认过林相的藏拙，他拥有五鼎中阶的内息，所以各小队的行动方针都是以五鼎中阶为上限的。若是五鼎高阶的内息，起码每个小队最少会有两名斥候，如此轮流才有机会跟住林相。 符峨很庆幸跟上来了，让他看到林相的一张底牌。 崔米等妖的视界中出现林相与螳螂妖的身影时，他们已经隔着一整条的街道，足足半里地！ 然后崔米眼中出现一道剑光，伴随龙吟的出鞘声，那清越的剑吟落在近距离的螳螂妖耳中是雷鸣！狂暴的灵气在剑意的裹挟下猛地撞在螳螂妖海域上，海域的惊涛让螳螂妖闻音凝滞的身形一颤，身体里的玄气走向乱掉了，浑身不听使唤的那一刻，螳螂妖眼睁睁地看着剑光亮起，自己视界不断翻飞，溅起一片污水。自己给斩首了。 林相这次没有在剑上附着红莲业火，只是凭借有所恢复的身体来了一记雷音拔剑，把身后粘人的虫子斩杀掉。林相教授樊湘剑术时，很多人围观请教，赵八韶也在其中。能开口做天下剑争的人自然有一二底气，林相和赵八韶的剑术讨论也让旁人受益匪浅，林相更是对昔日赵八韶一剑生万法的雷音拔剑水波斩了解颇深，如此才能在今日使出如此一记震慑妖心的雷音拔剑斩掉螳螂妖。 没了跟屁虫，林相在城西走街串巷，依靠九觉几下就把妖族们甩掉。 崔米站在雨街上，看着雨水中不断溢出青碧血液的符峨，大大象眼中的悲伤再也抑制不住，他很想问符峨为什么要跑这么快啊！他眼中的悲伤还未散去，带着三只鼠妖的虎妖领队出现在螳螂妖尸骸前，他面无表情道：“虽然死了，也不能浪费。” 在漫天大雨中他张开虎口咬在螳螂妖柔软湿滑的腹部上，扯出一块血肉，三下五除二就把螳螂妖吞入腹中，等崔米的虎妖队长乔队出现时，乔队第一时间不是关心螳螂妖的身死，而是骂了正在擦嘴的虎妖一句：“典中，这是我的队员，应该留给我！” 典中擦完嘴巴，眼神恣意地仰首望着乔仟道：“乔仟，我那些死掉的队友都给阎罗一把火烧掉了，你的队友还多，不差这一个。” 乔仟阴着脸没有再说，毕竟人家是王族，自己只是杂家，加上典中话语中隐约的疯意，想来他也是被阎罗的赌约逼得发狂发癫，才行事如此偏激，这样的虎妖很多，乔仟犯不着去招惹。他看了崔米一眼，径直迈开步伐去与自己队友汇合，崔米低头跟上，他记住了一个名字，典中。 第四百零六章 向北 往后几天，崔米队伍里面又来了一只斥候方面的妖族，是一位犬妖。他们与林相在城中好几次擦肩，每次擦肩总有一二队员给林相斩杀。崔米身上也有好几道剑伤，以及三处大范围血肉缺失，那是阎罗的剑突破自己海域的玄气封锁，带着红莲业火斩在自己身上的后，为了不给红莲业火烧得尸骨无存，他在海域破碎时立马震碎那片血肉的结果。 崔米身上的伤痕越来越多的同时，他的队友也越来越多，十一位的四鼎小队总要给林相偷掉一二队友，为了防止这一点，妖族不得不加大队伍配置。现在已经是二十位妖族协同出动，崔米队伍里有个他记住名字的虎妖，即使是队长乔仟的名字他都没有记得，只会乔队乔队地叫。那只虎妖名叫典中。 不可否认因为数量的提升，让城南的网稀疏不少，林相也难以出现一次斩杀泰半队员的情况，可也因此林相的踪迹越来越难抓住。而且林相也开始不刻意截杀四鼎妖族小队了，反而对那些示警炮灰下手。短短几天那些一鼎学徒小妖就死得七零八落，除去在城北工事里面做杂活的百来只小妖，活动在城南的一鼎小妖已经只剩下三百来只了。 七月廿七，绵绵不绝的第二场秋雨再次落下帷幕，久违的阳光落在城北段丕心中确是一片寂冷，他和其他几位妖族首领在射香楼面南的房间里看着桌上的纸质报告，心底却是滑下无底的深渊。 两万三千多名妖族里面有六千余的一鼎小妖，短短四天已经尽数覆灭，城北的一鼎小妖也在昨夜派出去，至今没有声息，想来是如阎罗斩杀的其他妖族一眼，给红莲业火烧得尸骨无存。 段丕拧着脸，牙齿咬进唇中，泛起腥意，说的话也血淋淋的：“都是贲虎，咱打开天窗说亮话，这些日子死掉的一鼎小妖暂且不说，死掉的那四百三十七位四鼎妖族落入我们口中的才一百不到，其他的全给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原本还想着借着这由头贪些血食，现在看来，再贪下去，怕是城北的防线都守不住了。典少发个话吧。” 段丕看向居中坐的金毛虎妖，他体格比段丕还要强健，整整大了一圈，他即是贲虎部族的少族长典尚。 典尚虎目看着手上的统计数据，四鼎境界的妖族还有一千左右，死了五百多。三鼎妖族还有五千余，二鼎妖族还有七千余，城中总共还剩一万三千多的妖族。第二场秋雨中死掉的妖族差不多近万名，落在贲虎部族口中的尸骸两千不到。 典尚鼻翼吐出两道白气，闷着声音道：“二鼎的妖族再派出去一些，我们自己借着阎罗斩杀的由头再吃一点，保证咱们四个每妖吃够六百极数，这样龙门前我们的根基才最为牢固。把三鼎妖族和剩下的四鼎妖族捏在手里，我们的堡垒固若金汤，二鼎小妖死就死了，你们觉得这个提议怎么样？” 按照之前的比例，差不多还要送三千二鼎妖族去死，这样才能凑够每妖食骨功的六百极数。那这样差不多是九千多妖固守城北射香楼为中心建立的堡垒，确实可行，其他三妖包括段丕都心动点头。 林相明显察觉到城中的妖族变得贪生怕死起来，从支长力那里打听后才知道，据说城北流传着一个说法，铺在城南的七千二鼎妖族只能活四千位。这些当炮灰的妖族自然是能躲就躲，等小妖们死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就能进堡垒死守了。 支长力由于跟林相有那么一份香火情，林相遇到他三次都没有对他出手，当然后面两次遇到他旁边有其他妖族，林相故意没有全杀，让小妖们跑得七零八落，其中也有支长力。 秋日里，林相握着剑沿着城西还带着几分湿意的巷弄往北行去。这段日子他已经把金兰街以北摸得七七八八。九觉的详尽信息收集让他面对妖族小队的追击时，往往几个转身，妖族就再也找不到林相的踪迹。神出鬼没的林相让城南的喧嚣时有时不有，所以金兰街以北的妖族听到城南没什么喧嚣时，也没有过多留意。 “衔杯还是高估贲虎部族了啊，一群乌合之众。” 秦南袖确实高估了贲虎部族，毕竟她的推演是以燕国的职业军队来做标准推演的，结果除了开始几天走向与她预测的一致外，这几日，妖族内部的倾轧、各个小妖们心中的算盘、虎妖们借机张开饕鬄胃口地搜捕血食……种种事情交织在一起，让林相有了当初入分天山脉时，在所谓联盟中的感觉。 乌合之众没有头羊会有多差劲林相不可能不知道，甚至申明还私下跟林相与楚梦焚交底，他决定在尖岬海招募商会护卫自己培养。雇佣来的团队良莠不齐，稍微大一点的协作任务就错漏百出，完全不值得信赖。林相与楚梦焚对此由他去，毕竟分红到位就行。 “真是没脑子，前面我不敢来碰城北是因为你们妖多势众，现在死了一万多妖族了，还敢把二鼎小妖撒出去，真不知道谁给你们的自信。让大爷我来告诉你们什么叫做后院失火、干柴烈火、着急上火吧。” 城北这两天林相偷偷摸来好几次，西边这块的几个街区林相都很熟悉，轻而易举地绕开卡口的四鼎妖族，第一次靠近申明陈华给他描述过的壁垒。不得不说，妖族工事确实修建地不错，也难怪敢把二鼎小妖全撒出去。 射香楼是城北城主府后面条街的青楼，也不知当初是怎么安排布局的，青楼和城主府挨得这么近。在典尚几妖以射香楼为大本营后，壁垒的工事依靠南面的城主府朝东西展开。拆屋立墙，与城主府围墙同高的三丈石墙把城主府左右两条南北向街区全部圈住，再往北圈住三条东西向的街道，射香楼在与城主府相邻、靠中心的那条东西向的香兰街上。 ****** 给同事的操作秀到了，他国庆前就找了下家公司，国庆期间一直在新公司适应熟悉，完成一个项目后直接急辞这里的工作。离谱！现在事情全堆到我这里。现在手上事情多，白天抽不了空码字，只能先一天一更，很对不起各位，对不住了。 第四百零七章 林相的御剑术 石墙上面妖族刻下简易的灵纹，组成一道阵法，破坏墙体、从墙体上下三丈空间越过的巴掌大小物体都会引起风灵气示警。为此城北开始的几天是疯狂捕鸟，现在的城北可谓是鸟雀罕至。 在墙体后面肉眼可见有不少高耸的了望塔，上面的妖族昼夜不息的巡逻。过了了望塔据申明说，妖族在里面生发了一片森林，全是凤凰木，经灵气的催发，红艳艳的花朵挂满树头，让人看不清树下的布置。 火红林海里伫立的高楼上都有妖族巡视，一些高楼上还有不少妖影重重，想来是聚集在一起的学徒，学徒们的联合施法依旧会带给林相麻烦的。从支长力口中打探来的信息，这些学徒聚集的高楼足足有二十八座，以射香楼为中心拱立在林海中。 “在严密的守御也得要局部上爆发的力量能挡住对方的全力一击，不然在整体力量不如对方、局部爆发力量也不如对方时，所谓防守就是个笑话。” 林泳澄说过的话从林相心底流过，试炼台上的三十多万战斗也在验证这句话的正确。今日他也将在冬城告诉这些妖族，大人，时代变了，攻守之势易也！ 林相选定一个方位，站在石墙对街的一间空荡店铺里面。他和选定破入石墙的位置、与离破墙点最近的哨塔成一条直线。他心底流过阿喜曾说过的那些宗师一人成军的战例，昔日樊山剑魁一剑破千骑重装六鼎骑士，离原一隐居宗师覆灭上万没有形成战阵的燕国军队…… 此般种种，落到心间只余一句话：“可以超凡脱俗的世界真美好。”余音绕胸，直抒胸臆，抵开喉舌，刚至眉头，意气风发，气冲斗牛。 他双手如花瓣合拢在腰间折杨柳与紫萸香的剑柄上，他沉腰、他凝眉、他抬眸、他凝腕、他拔剑。 剑意一刹那震颤他所立的三丈空间，郎朗秋日上空的白云洞穿出一个圆孔，城内城外皆可看见。心意一至，剑气自生，剑意遍及的空间灵气化作剑气如河川入海，海自是他正在出剑的霜白剑刃，剑刃上裹挟的剑气与天地间的剑气汇成一处，江水、海水不分泾渭，是为龙入大海兴风作浪，自是龙吟动九天。 城北射香楼，段丕与典尚几妖在林相意气展露的那一刻，直接惊骇起身，甚至夹杂一二惊惧下的喝骂。怎么给这阎罗杀星摸到这里了？！ 城外楚梦焚第一时间看到云彩的异样，听到那龙吟般的剑啸来自城北位置，惊讶道：“这就去城北了？” 秦南袖道：“或许城内那些妖族太笨了。”比预计的时间更早进入城北，让她第一时间作出最接近的猜测。 申明轻叹：“原以为是绝地，想不到，想不到。” 明蘅青看不清神色，语气宁定：“他有红莲业火先天就立于不败之地，加之贲虎部族从未有过大玄气师，他们从来不知道剑术可以称为大剑师的人有多可怕。剑手学法、剑客学技、剑师以技见术得几分意气、大剑师剑术自成意气风发。在四鼎顶峰无限趋近士之一境的时候，他已经能引动天域范围内的灵气聚纳于剑上，再配上红莲业火，妖族定然败。” 陈华昂首看着冬城，一副老怀甚慰的模样，申明瞧到他的样子忍不住问道：“陈硬嘴，你在作甚？” 陈华对他叫自己诨号的丝毫不在意，毕竟自己已经成功吸引了捧哏的注意力，鼻孔往天一冲：“我在与有荣焉啊。” 申明虽知自己着了陈华的道，还是忍不住问下去：“姚李子在城里大杀四方关你何事？” “我陈华此生只逢一败，那即是城内姚李子，他越夺目，我的败绩越光彩。”太阳穿透乌云给大地留出的唯一光亮。在黑暗中的人看来，那不是太阳对大地的玷污，应是大地与太阳一晤的耀眼凭证，是乌云下的光芒，陈华一生的光芒来源处正是林相。 城中，林相双手拉出两道璀璨的剑光，剑吟落成铿锵鸣云霄的一声清音，随着高昂剑吟，林相裹挟剑气与剑光一同冲向石墙，红焰翻飞，剑气涛涛。 林相展露意气，拔剑不过是一瞬间的时间，也就感知明锐的人与妖察觉到，等他们反应过来时，伴随剑吟林相已经飞身而出，典尚、段丕等妖才刚刚开口喝骂、城外楚梦焚才开口。 刚刚那一拔剑的剑势过裹挟的剑气已经把路线前方的店铺墙壁斩碎，碎石随剑气喷涌而出，奔流玄术的作用下，三丈街道林相一跃而过，带着漫天烟尘，双剑交错落下，石墙上的阵法立马触发，红色灵气瞬间在此地绽放。漫天红色火灵气中，伴随石墙坍塌声音的还有近处哨塔上的报警虎啸。 林相意念一动，背上的玉漏迟前方出现一道剑路，意走气生，剑气弥漫，背上与玉漏迟接触的窍穴往剑鞘里渡入玄气，剑鞘中的剑气与天地间的那道剑气相合，是为拔剑，以意拔剑。 玉色剑光自林相背后一闪而过，裹挟一道汹涌剑气，朝天一跃，划过哨塔虎妖脖颈，四鼎初阶的虎妖挡不住林相以剑意驱使的御剑术一剑。 可惜林相现在与灵气的结合还不够深入细节，尚不能以天域感知内的剑气结合灵气带出一道剑路，让玉漏迟飞回来。玉漏迟划出一道圆润的弧线带着血花与剑气斜插入林相左边石墙上，吓得跑来的一位象妖蜷曲象鼻才没有给剁鼻之厄。 象妖尚在庆幸，结果林相立马折身朝这边奔来，象妖尚在纠结要不要迎难而上时，带他的队长一头四鼎虎妖立马折身就跑，得，队长都跑了，他也咚咚地迈着象腿跑了。 林相握着紫萸香的手弾起一根小指头，在墙上的玉漏迟剑柄上一搭，玉漏迟在空中拉出一道弧线，以惊心动魄地角度从林相天灵盖直直地落入他背上剑鞘。他脚步一错，直接朝凤凰林飘去，一路有反抗的妖族直接一剑了当。 第四百零八章 崔米与杨岩 林相从西面而来，没有直面正南的城主府，踏过枝叶繁茂、藤蔓遍地依稀可见昔日南北朝向模样的街道，凤凰林中的红花发出急促的颤鸣。 原来他们是依附虎妖的凤凰木妖，感知到林相身上的红莲业火，最高也才一鼎中阶的凤凰木妖发出绝望的啼鸣，那是木属妖族遇到天敌之火的绝望鸣叫。它们经虎妖固定在地面上，以往遇到山火逃命的飞花之术，落在此间是无风自燃的引火玄术。 这座凤凰木林即是一道固定在地上以凤凰木妖性命为燃料的火玄术阵图，昔日林相遇到过的降火之原在六鼎时的模样，六鼎玄术【腾火之野】。 当初前往分天山脉时路上妖族有用阵盘拼凑，以六鼎玄气名士境界引动一道七鼎玄术，还是柳宝师出手才阻拦下来。现在虎妖以凤凰木妖为阵基，二十八座高楼以及其中的学徒妖族为阵眼，组成这道六鼎玄术。 空间中的火灵气骤然攀升，热气引动风灵气让林相的行动变得缓慢，更可怕的是地面的地灵气不断转换成火灵气，地生红火海。 林相红莲业火流转海域都能感到从四周、脚下传来的热浪，他才刚入凤凰林，只引发了自己所站之处的十丈凤凰木妖自燃就有如此温度，他不敢久留，立马抽身回返。他已经明白妖族的打算了。 这凤凰木林占地纵横少说有一里地，林相不断深入其中，腾火之野作用在自己身上的效力越大。射香楼在阵法中间，那里即是热力最为强盛的区域。在外围林相还能凭借红莲业火抵挡一二，可在射香楼时，红莲业火再怎么霸道，引动它的依旧是林相的四鼎玄气，面对六鼎玄气引动的火焰，只会出现江河入海的结果，红莲业火还会助长阵法中的火势。 半里地的距离，足足七十五丈，当初楚梦焚以六鼎绝巅名士之身腾空也才半里地，四鼎的林相怎么可能一气腾空半里地？他腾空不了半里地，却可以一气冲到半里地。四鼎顶峰的他现在有足足一千凝练数，完全可以一气冲到射香楼，可是那样自己的底牌不就给妖族看完了？他明白，妖族之前这般行事肆无忌惮，想来即是有这么一座阵法在手的缘由吧。这座阵法即是妖族想看他的底牌扔出来的过河卒。 林相没有在石墙内停留，从石墙上再次斩出一个洞，路上顺手烧了几具拦路妖族的尸体，一路东去消失在妖族的视界中。此行，看到妖族的底牌，倒是也不亏，唯独自己的战法需要改一改了，灵气是可以斩断的，对吧。 支长力与其他二鼎小妖还没有等到流言中的那个存活数就已经收到来自射香楼的回返命令，随着这个命令到来的还有最后一次搜刮食水的要求。 听到这个要求支长力撇了撇嘴，阎罗从来没向他打听过食水的位置。自己也为了向阎罗讨好，曾经奉出口粮，结果阎罗直接了当的拒绝，还说了句城内食物不多，自己留着吃保存好体力，至少虎妖抓小妖吃的时候自己能跑得快一些。 等到回到城北石墙内，支长力呆到凤凰林外面的营地时，他才隐约明白为什么会有那样一个命令。那只象妖他记得，尤其是那对象牙，玉色的象牙带着月牙的形状，看得出来主人保养得很细心。只是今天的象牙上面竟然有着利爪的撕痕，右边那支象牙更直接断掉三分之一，象牙根部的血肉连接处灰色象毛不自然地隆起，隐隐可见一二暗红，支长力知道那是淤血浮肿的样子，看来象牙曾受过很激烈的扭力。 象妖的眸色是支长力从未看过的直楞，配合那僵冷的面容、时不时用力扑扇的象耳、甩动的象鼻，那是一种支长力从未见过的冷厉。 “我、我叫支长力，我娘认为力气不是越大越好，能长长久久地有力气才能让自己老了不给抓去当食物。” 象妖的名字他记得很清楚，叫做崔米。 “哈哈哈，我叫崔米，你看我的牙齿，像米一样白，我爹就给我取了这么个名儿。” 支长力顺着崔米的眼光看去，那是一只虎妖。虎妖嘴里嚼着不知名的肉块，血从嘴角赤黄毛发中溢出，他金黄的瞳孔告诉所有妖族他是贲虎部族王族典家的妖。虎妖背后还负者一张黑灰毛皮胡乱包裹成型的背包，有暗红的血从毛皮缝隙溢出，在地上洒出一道血锋，一如虎妖左掌洞开透亮淌血的圆形伤口，那是象牙洞穿的痕迹。 他想到刚刚曾听到的一声象啼！ 那黑灰毛皮是白玉象妖的毛皮！ 那虎妖吃的肉是崔米的族人！ 那可是天生三鼎的白玉象妖！ 原来三鼎象妖在虎妖眼里也只是大块的肉食吗？ 崔米、崔米他很难受吧。 那只虎妖叫什么名字？ 他叫典中。 崔米记得这个名字。 一开始是源于自己的队友，一位叫做符峨的螳螂妖。典中在他身死后，直接吞食了符峨的遗体。 随着典中加入自己队伍。或者说典中以四鼎虎妖、典家之妖的身份空降到自己队伍，成为半个队长？乔仟毕竟是部族里的杂家，面对典中的咄咄逼妖，一退再退。 队伍里的学徒妖族，非贲虎妖者，典中总要借着分队行动的由头带着出去寻找所谓的阎罗，然后回来后总要缺掉一二队友。崔米的队伍、或者说所有队伍都在不断合并。 直到他的同族，自己喜欢的姑娘来到队伍中。 莫愁湖的湖祝是崔米见过最美的女人。常说妖族与人族的审美不甚相同，崔米对此并不赞同。由妖化人是每一位妖族的毕生夙求，怎会对在人族中艳冠天下的楚梦焚不心动呢？ 可天上明月皎洁，可望不可及。自己爱的还是红尘中的烟火，杨岩即是他的红尘烟火。妖族自有一套本部族的审美，他们天生朝着人族化形的本能让他们能看出同族之妖化形后的模样。在崔米看来，杨岩化形后定是一位绝世美女。 第四百零九章 不能输的理由 杨岩的名字来源于那一身生而强健的肌肉，杨岩父母、崔米父母、整个玉牙象妖部族都认为杨岩可以凭借雄浑的先天基础走到六鼎名士尽头看一看龙门的风景。 典中馋杨岩的身子。 杨岩入队的第一天，典中的眼睛就时不时瞟向杨岩，她的象鼻、大耳、雄壮的四肢、魁梧坚实的身体无时无刻不在打量。崔米在意杨岩，他很早就注意到了。象妖与虎妖的审美并不相通。 崔米爱的是杨岩这位从小玩到大的青梅、他的族人、他倾慕的对象，是杨岩这个名字下的一切一切之合集。她的名字、她的身体、她与自己共同经历的事情、她在野牛湖畔迎湖扬鼻怒啸的身姿…… 可典中只馋杨岩的身子，他想吃掉杨岩的肉，他打量杨岩是为了挑选最好的那块肉，他在寻找自己的晚餐。 终于，典中开口了，他要杨岩跟他去城南搜寻阎罗的踪迹。阎罗上一次踪迹还在城西靠北，怎么可能出现在城南门的位置？崔米说他去，他是四鼎顶峰的象妖，比杨岩四鼎初阶更耐揍。 典中拒绝了，冷酷地拒绝了。崔米想反抗，跟着典中的还有两位四鼎高阶虎妖站了出来，队伍其他虎妖也不愿意看到隶属妖族的公然抗命，若是崔米反对怕是当场就要给典中格杀在地上。典中也馋他的身子，想吃他的肉，若不是一直寻不到理由、加上乔仟的隐晦支持，崔米怕是早就给典中以其他由头格杀了。 贪婪的虎妖即使知晓面对阎罗，缺少四鼎顶峰的崔米，队伍将会被一击即溃，也不愿意放开眼下的肉食。 在崔米与两只虎妖带着杨岩南去时，崔米心思再也按捺不住，跪在地上恳求乔仟让他去。队伍里除了乔仟还有另外两只虎妖，当崔米跪下时，队伍里的气氛有些异样。 终究还是乔仟缓缓开口：“崔米，你去南边打探一下情况吧。”乔仟背过身子，看着北面的云彩不知在想什么。 崔米来不及磕头感谢，径直奔向城南门。 当城北传来那一声清越剑吟时，崔米看到他不愿看到的一幕，三只虎妖正把杨岩逼到城墙角落，虎妖时不时地凌厉跃击，都会撕拉开杨岩身上的石肤，血肉飞溅模糊城墙上的青苔色泽。他的瞪圆的象眼一下子就红了，血灌瞳仁之红。 他怒吼、他迈步、他冲锋！ 三只虎妖避开崔米来势汹汹的突击，崔米冲到城墙下，护住杨岩。杨岩的血已经在地面积成一血洼，崔米踩在上面只感到那份黏腻拽住心脏，狠狠地捏了下去，那是心痛！ 他让杨岩运转玄气疗伤，他独对三只虎妖。事到如今，在场的五只妖没有费口舌去争辩是非曲直、明理对错，只有弱肉强食、虎要吃肉的简单道理。 崔米是四鼎顶峰，三只虎妖都是四鼎高阶。虎妖单独的撕咬、玄术攻击还不能一击即溃地突破崔米的防线，战况胶着起来。 虎妖有吃肉的欲望，他们斗志高昂，尤其是杀掉崔米将会收获两头四鼎妖族的战利品，他们渴望象妖的肉。崔米他也有自己战下去的理由，他想活下去、他想要杨岩活下去，这是他不得不赢的理由。 这是一场谁也不能输的战斗。 城北引动的剧烈天地灵气，城南的五妖都能感受到，察觉到那一尺之无敌，一尺之自由的争鸣。前肢给拉出一道血口的崔米忽然想到那一日少年拔剑而出的身影。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在我等弱小的时候没有一位能站出来独面全城的同族。 为什么部族会战败给虎妖？ 为什么象妖就要给虎妖吃掉？ 为什么虎妖胡作非为的时候其他妖族不站出来？ 为什么众议会的妖族还是改不了各部族的倾轧？ 听到那一声剑鸣，他忽然明白了。 因为我们不够强！说的话没有妖会听！卑微者愤怒的呐喊在强者看来是疼痛的呻吟！ 因为他们部族战败后再无一妖选择挣命，选择为了自己而活！ 剑是用来争的！命是用来挣的！ 挣命方活，才有生活。 崔米想要活下去，这是他站在此地的唯一坚持，他的坚持比虎妖的欲望更为强烈。虎妖已经消耗泰半，典中引动三道雷术落在崔米身上，都给那伤痕累累、电得发臭发黑的身躯扛了下去。 城北的动静越来越大，城南门下的战局越来越朝崔米的方向滑落。崔米用右边象牙狠狠洞穿典中拦在胸口的左掌，喘着粗气的虎头象首狰狞对眼狠狠瞪住对方，不断地把象牙朝典中心脏刺去。旁边一位虎妖猛地抱住崔米象鼻张口咬了下去，另一只虎妖直接运转全身玄气对着崔米右象牙一撕爪。 崔米象鼻一震把虎妖震得脏腑淌血，鲜血从虎妖口鼻溢出，可自己的右象牙也彻底被另一只虎妖剖断一截，典中逃过一劫。 这时三位虎妖出现在街道。乔仟和另外两只虎妖。 乔仟远远就开口道：“典中崔米，别动手了，少族长让我们都回返射香府协防。” 听到乔仟的声音，崔米止步。典中停下手中的印诀，其他两只虎妖亦是护在典中两侧。典中狞笑道：“乔仟，这么大的肉食，我们六个都够吃了，回到射香府可就没我们的份儿啦。” 乔仟刚要出口的话咽在喉咙，他看到崔米暴虐的眼神，他开口道：“典中别说浑话，大局为重。” 典中看到乔迁又回到滑不溜手的时候，加上刚刚崔米惊心动魄地一刺，他也不敢再打下去，不过瞧到崔米身后的杨岩，他笑道：“死了的象妖，乔迁你难道还会拒绝？” 瞧到典中的目光，崔米猛然回身，其他虎妖亦是看去城墙脚。 那里的血洼已经成了血池，杨岩受伤太重，加上典中的几发落雷术，都有溅射在她身上，终究还是大量失血而亡。 崔米猛地拧回身子，强大的风压让靠近的六只虎妖身形一滞。崔米后肢发力，甩腰摆首，前肢高扬半空，象鼻蜷缩成拳，仰天一声象啼，前肢狠狠踏在地面，地面摇晃、烟尘大做，六只虎妖在地上左摇右晃后才稳定身形。 “不许靠近杨岩！” 第四百一十章 活下去 典中道：“她死了，死了的妖族，我们虎妖有权处置！” 谁给你的权力？！那是弱肉强食下的强权！崔米在心中怒吼。他瞪视着典中，丝毫不退让。 典中虎眼一边盯着崔米、一边与偷偷看来的乔仟道：“堂哥可是还差些血食才能凑够六百之数呢，这些一块赛过一只二鼎小妖血肉精华的象妖精肉献给堂哥想来他也会高看我们一眼吧？” 乔仟和其他两只虎妖听懂了，精肉归典中堂哥典尚，其他的肉自己六妖分。这么大一只象妖，六只虎妖完全可以吃个饱饱的，比吃十只二鼎小妖还来得进补。 乔仟看着崔米道：“崔米啊，玉牙象妖也是隶属贲虎部族不是吗，既然奉贲虎部族为主，那自然要跟着贲虎部族的规矩走不是吗？别让大家都难做啊。” 崔米看了眼在场的六妖，垂下握拳的象鼻、拖过染血地面上的一地狼藉，让开身子。六只虎妖走到杨岩侧卧右眼无力看秋空的遗体前，张开了血盆大口。 崔米记得典中的名字，也记得乔仟的名字，更记得在场所有虎妖的名字。他扭头时看到了杨岩以自己部族文字写下的话语“活下去，给我报仇！”所以他不会白白送命成为这些虎妖口中的血食，他选择忍辱负重，等待一脚踩碎虎骨的那一天。 城北射香府内，支长力沉默地听完崔米说的故事，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他只是道：“每位妖都有活下去的理由，你有我也有，一定要活下去。” 崔米闷声道：“一定活下去！”声如闷雷，惹来秋天的第三场雨。 七月卅一这天夜里的雨下得甚是豪放恣意，似要为七月流火滑下最后的休止符，迎接八月诗禅的缠绵悱恻。 林相看着银紫雷龙在乌云中翻涌，把夜空的雨线映得晶莹剔透，他想，这冬城应该收官了。城内的妖族也知道随着攻守之势的更易，确实来到了这一局的收官阶段，倒不知最后会是谁棋高一着了。 八月初二，雨还在下。 冬城中的树木经过近十天的摧残，已经零落得不成样子，加上妖族的竖壁清野战略，残落枝头的稀疏叶片尽在这一场秋雨中风流尽去，一地泛着水色的枯黄。 城内妖族尽数收缩在射香府内祈祷徘徊在石墙外的阎罗不会选择自己所在的区域突进。 短短两天林相以绝对的单人实力上演了一出太上不出宗师不败的戏码。在没有妖族能拦住林相的情况下，结阵后移动的缓慢阵型成了轻甲破盾兵的标准示范战例。 射香府的石墙在玄术的修葺下与平日无甚差异，妖族心底的城墙已经给单人双剑的身影拆得七零八落。射香府中心的凤凰林更是东边缺一块、西边缺一块，像是一张狗啃过的大饼。 今天的雨势很大，想来是这场秋雨最为鼎盛的时候，射香楼的典尚吃着一块血肉，看着秋雨打落的凤凰红花在泥水里逐渐失去鲜红的色彩：“天时不在我们这里啊。”腾火之野是火属玄术，大雨淋漓的天气水灵气会比以往更为浓厚，让火玄术的威能下降几分。 段丕道：“地利还在我们手上，阎罗要赢，必须入阵，我们有足够的食水储备，他拖不长久。” “人和呢？”开口的虎妖名为卫小，与段家一样卫家是贲虎部族中的大家。 在场的虎妖沉默，射香府隶属妖族的潜藏情绪他们都有察觉到…… “他就一个人有劳什子人和，况且这么大的雨他红莲业火也不见得能讨好。”典尚一口咬下血肉，嗤笑说道。 射香楼的妖族在谈论林相与城内妖族的实力对比，射香府凤凰林外的妖族在谈论林相什么时候来，从哪里来。 这几天林相不光照顾射香府，更多的是在冬城行走，终究还是在城北给他看到一些不愿见的东西。那是固执地认为丁守是伙同妖族欺骗他们的人族，他们没有撤离给妖族抓到城北受尽苦难。 未初二刻（下午一点三十分），城北西侧，林相在大雨里用红莲业火烧掉他能找到的最后一处同族残骸堆积点。红莲业火烧得很干净，一地空白很快被大雨填满，林相轻轻拔出折杨柳与紫萸香，开始舞剑。 依靠这些日子的战斗彻底夯实提前破境有些虚浮的经络脉穴，此刻的林相已经稳稳站在四鼎顶峰，他已经无限趋近五鼎的境界，是为四鼎之绝巅。 或许经络脉穴还沉淀巩固得不够，可是在此境此阶的基础上，他已经能把自己天域范围内的灵气引到自己剑术上。五鼎顶峰的环气与凝练数，是为一气二十里，天域二十里。他自身的玄气还不能全部拉动方圆二十里地的天地灵气，可单单长宽八百丈的冬城却是绰绰有余。 当林相在雨中展露五鼎顶峰的内息与凝练数时，段乌徒然闭眼，他知道自己这一局输了大半，就看那道阵法能不能挡住林相。 剑心连环依靠借力打力才能不断叠加剑势，在试炼台上林相都是要近身才能做到这一点。这也是剑心连环的局限所在，真硬拼下去绝对是攻守一体的剑心连环占上风，可是没有借力打力时，剑心连环就差了几分主动，也是当初林泳澄觉得林相练这剑法不行的原因。 可在洞玄、玲珑的作用下，林相可以看到灵气的走向，剑气也是气，气与气相撞自是有力，有力即可斩断、亦可借力。斩断灵气的操作林相当初救楚梦焚时，有用过，可借灵气之力不断叠加剑势还是头一遭。只有在奔流玄术的飞快剑速下，他才能在灵气流没有散尽的一瞬间，以剑意铺路，带动剑气与剑势斩在那道灵气流上面。 常人舞剑，以力者，虎虎生威，威风凛凛，劲风环绕。 以气者，行云流水，恰到好处，江河入海。 以意者，一川东水，奔流入海，化雨而归。是为生生不息，源源不绝。 是连，是环，是为剑心连环、环心连剑。 第四百一十一章 剑刃风暴红莲业火青春版 双剑剑势以林相为心，不断绕着他回旋盘绕，林相亦是跟随剑势旋转身体，他也成环。街上林相所立之处细密的雨丝被双剑拉扯得微微扭曲，在林相剑势不断叠加的情况下，雨丝与秋风汇成随剑气流转的平地龙卷，环绕林相双剑控扼的三丈空间内。 酉初初刻（下午五点）平地龙卷终于根骨彻底稳定，它开始逐渐壮大。 龙卷随着剑势不断拔升，十丈、二十丈、三十丈……百丈……钻破午后的阴沉雨云，搅得雨云随着旋转，漩涡越转越大，风与云之间的摩擦生出一道道旋转的银紫闪电，雷震天地惊风雨。林相剑势大成！ 城外陈华张大嘴看着雨帘笼罩下的冬城上空出现一个漩涡，白色的水雾呈螺旋状在天地间卷成一道龙卷风，云层上空风雷交加，偶尔有一道紫雷顺着水雾漩涡的旋臂以一道优美的螺旋痕迹贯彻天地。刚开始还只是一道细小旋涡，冬城北的乌云都给拉动，形成城外都可以看见的云层漩涡。 “这、这是姚李子弄的？剑刃风暴真给他开出来了？？”陈华吃吃问道。 早已拿出镜映石录像的申明头也不抬地道：“感受不到天地间的剑意吗？” 楚梦焚几人倒是更为镇定，楚梦焚眼中光影明灭，清晰地看见巨大龙卷风的核心，三丈剑气汇聚的小龙卷依旧异常稳定。说明林相的剑势控制得很稳定。 明蘅青掀起面前白纱，露出一只妩媚的狐狸眼，轻声道：“红莲业火来了。” 话音落下，一道暗红火线自下而上席卷三丈方圆的剑气漩涡。剑气与火焰相互结合，火以剑气为柴薪、剑气以火壮剑势，剑势不断地增强，吸入的天地灵气越多，剑气生成地越多，红莲业火亦是生生不息。 不可否认，天地间水灵气太过充沛，可经剑气与灵气的转化后，红莲业火再不受这份水灵气的压制，更直接凭借自己后继有柴的底气，席卷三丈剑气龙卷搅动的巨大水雾龙卷，白色水雾中缭绕丝丝缕缕的暗红烟火。 在林相三丈龙卷撑天的那一刻，射香府的诸妖已经意识到不妙，可是看那剑气龙卷与自己的距离足足有三百丈，就算一路横冲直撞过去，那也阻止不了林相的大成剑势。不少看过林相试炼日的妖族更直接喃喃道：“剑刃风暴、剑刃风暴。”终于，射香府的命令还是第一时间抵达，一队虎妖带着崔米这些耐揍的妖族去看看能不能打断林相剑势。 三百丈的距离在崔米眼中变得无比遥远，随着自己被大风拉着靠近城北西面，那龙卷越升越高，撕扯自己身形的风越来越大力，自己需要运转石肤术与固地术的另一种阐发【附地术】，才能牢牢地稳定在地面。 “玄气使就能爆发出这样的力量吗？！”带队虎妖嘶吼的声音离散在风雨中。 另一只虎妖同样回吼道：“五鼎玄气士的内息加上剑意配合阎罗的命灵玄术才能做到这样的事！” 临近林相二十五丈时，三丈剑气漩涡引动的水雾漩涡已经形成一道白雾龙卷，撑开天地。周边的屋舍、风雨尽数卷进漫天龙卷。时不时还有触目惊心的闪电扭曲闪过。 进不去了，在场的妖族都知道。带头的虎妖还要强行突破时，看到水雾龙卷里一闪而过的暗红流焰，浑身毛发耸立地倒退几步，卷入龙卷的风雨混杂冷汗濡湿他全身。 “红、红莲业火，也在风暴里面……”有妖注意到逐渐扩大的暗红区域，那是火燃烧风雨杂物晕染开的颜色。 带队的虎妖第一时间跑路，不是射香府，竟是城南。其他妖族亦是四散逃逸，崔米也不例外。只是来时的风雨助力，成了此刻前进的阻力，幸好崔米体格强健，终究还是一步步挪出风暴席卷的其余，当身后拉力骤然一松时，他已经站在南北分野的金兰街上。 金兰街上的风雨也给城北风暴拉得倾斜，崔米回身望去，那风暴已经成为一片流动的暗红，缓缓朝射香府席卷过去。他不敢多留，赶紧撕开风雨往城南奔去避难。 悠长的内息赋予了林相维持动作稳定的基础，让他的剑势无比凝练稳定，只要控制好三丈剑气龙卷的稳定，外在的红莲业火龙卷完全可以跟随剑势的旋转而旋转。 维持三丈剑气风暴的玄气亦是依赖于四鼎顶峰无限趋近超凡之士一境对灵气的吸纳，才让他勉强维持住体内玄气的输出与输入平衡。 从三鼎破境到四鼎，四鼎初、中、高、顶峰的破境晋阶，依靠庞大的凝练数，让他的经络脉穴的强悍远胜一般玄气使。远超四鼎顶峰的身体让他得以承受剑气风暴的压力，更勉强抬步前进，以这无匹的风暴碾过那凤凰林。 种种因素的交织下，让他有了撑天的三丈剑气风暴以及周身五十丈的红莲业火风暴。红莲业火的燃烧自是生生不息，可天地灵气只有复原的大势，这种大势可以磨灭红莲业火生生不息的意气，所以红莲业火的燃烧需要林相不断输入玄气支撑，现在有了三丈剑气风暴做动力，五十丈的红莲业火风暴稳稳当当地朝西去。 业火落在濡湿的房屋上、倒地的树干上、裹挟风雨的杂物上，无物不燃。离散的火焰在失去剑气的燃烧，自己燃烧一会儿就已熄灭在朝业火风暴涌来的雨中，雨水浇在暗红风暴上带着一阵阵白雾，隐隐有风雷生，更凭添了三分业火风暴的势不可挡。 林相一步步挪动，风暴缓慢靠近射香府，秋夜风雨中府楼将为业火风暴破。 射香楼上的典尚等妖颤抖地看着那湮灭天威的风暴缓缓逼近，暗红流焰映得雨夜一片灼热，刺目的光芒让虎目流泪也不愿偏头。 卫小凝声道：“少族长，我们撤吧。”那些平日作为监督的虎妖也顾着自己逃命，射香府失去监管的妖族已经开始四散逃跑，雨夜中一片末日景象。 ***** 今天没上班，上午码了一章出来。 第四百一十二章 凤凰火 段丕嘶声道：“我们最大的依仗就是这片凤凰林，离了这片凤凰林，呆在城里只有给阎罗杀光的份儿！在这里还能跟他斗一斗，搏一搏！这可是六鼎的玄术阵法。” “可他的剑意是大剑师的剑意。”典尚幽幽的声音响起。 段丕白毛覆盖的身子一僵，看着远处慢慢靠近的业火风暴：“我们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要不我们降了吧。”在场的最后一位首领胡启妖族说道。 段丕冷笑：“你要降，那也得阎罗愿意接受啊。” 胡启垂首道：“听说有小妖降了。” 四妖眼神莫名时，段丕伏低身子笑道：“那不是贲虎，不过听说贲虎也能活命，莫不是你听来的消息与我一样？”其余三妖诧异看来之际，段丕浑身白毛炸立，抖成一团白风扑向胡启，利爪拉出四道寒光，一道血线，胡启的虎首眼眸至死犹带几分惊讶。 段丕冷冷地看着卫小与典尚，右爪穿着的胡启虎首还在滴血，空气里有雨的潮湿、血的腥热：“真输了这一局，我们贲虎部族全都得北上成为北征的敢死部队，我宁愿战死在冬城，败亡在阎罗手上。也不要死在那些一爪可撕，结阵才能击杀我等的怯弱人族手中。 “城南队伍四鼎妖族超过三十以上，阎罗就不敢当面对敌。没了凤凰林我们还有那么多四鼎玄气使，大家凑一块我不信阎罗敢来袭杀，拖下去等我破境到五鼎，以高境压低境，大家再协力袭杀，我们还是能赢的。 “现在我们先用凤凰林与阎罗硬碰硬一记，打不过他无所谓，关键是看他运使这么磅礴的剑气风暴后有没有力竭的破绽，一有破绽射香楼里的八十位四鼎顶峰妖族合力扑杀他！” 卫小与典尚沉默，刚刚段丕的那一袭杀深谙猛虎下山伏身屏息势如破竹的意韵，不然也不会一击得手胡启直接身陨。加上他四鼎绝巅的修为、六百极数的食骨功，几分猛虎下山的意韵，在进入超凡之士境后，确实有机会击杀阎罗。 “夺舍阎罗的机会我可以让与你典尚，只要你此刻与我站在一起。卫家也可以优先获得拷问阎罗的机会，甚至保留他的剑法原本，我段家只要副本即可。” 段丕开出的条件不得不说很让妖心动，卫小与典尚对视一眼微微点头，卫小狠声道：“那依你所言。” 随三妖把楼下的心腹召集起来，开始整顿腾火之野阵法，至于胡启之死，在段丕与典尚的出面下，即使是胡家的亲信也没有半分语句。 八月初三，丑初初刻（凌晨一点），缓缓西进的业火风暴碾过射香府的石墙。射香府的妖族要么逃到南城隔着黑冷雨夜看着业火的西进、要么早已给段丕几妖带进凤凰林。 方圆一里的凤凰木妖骤然发出临死的哀鸣，凄绝婉转，声音里的情绪甚至扰动了灵气流向，这射香府的夜空更黑了三分，雨势又大了一倍。雨滴如婴儿握拳，砸烂房舍的檐角、地面的碎瓦、伏地的花草，暗红业火风暴也给这场天哭之雨搅得气势受挫。若不是业火风暴隔绝大部分雨滴，加上林相剑势稳定，三丈剑气龙卷自身强韧，林相怕是当场要给打散架子受到剑气逆流回身的反噬。所幸，林相稳住了，业火风暴屹立在天哭大雨中，水雾迷蒙。 射香府地面的积水在三堵围墙的拦截下，很快淹没大地，凤凰林腾起的金黄火焰也受到影响，若不是段丕直接下令以三鼎小妖血祭怕是腾火之野阵法都发动不起来。 金黄的火焰在地面连成一片，形成一里方圆（直径五百米）撑开雨幕上抵乌云的金黄火柱。林相的业火风暴只有五十丈方圆（直径一百六十米），与金黄火柱一对比，在雨夜里面简直不是一个数量级的。 不过林相毫不泄气，稳定迈步。地面的积水已经有一丈厚度，不过遇到两道熊熊燃烧的火柱，皆成水雾飘散，林相疯狂挥舞双剑走在业火烧得一片干黑的地面。林相的剑气龙卷走势是四周旋转，带动的业火风暴走势自然也是四周旋转，业火灼烧的方向自然也是四周空间，所以没有出现把土壤岩石烧成最初的灵气结构，让地面整整降下一层的情况。 终于，金黄火柱与暗红风暴在城内城外的万千目光中撞在一起。 此间万物皆是天地灵气构成，火也是。火与火相遇时，是灵气燃烧规则的碰撞。若是四鼎顶峰的玄气做柴薪催发的红莲业火，自然不如六鼎玄气做柴薪催发的金黄凤凰火。 林相以剑术为底，无限趋近士之超凡一境的身体，引动接近五鼎的灵气入剑势形成剑气风暴，剑气风暴的根底是天地灵气，红莲业火烧的是天地灵气。 凤凰火的柴薪经过阵法的劈砍塞入灶台后自然更容易生出火焰。与凤凰火的柴薪相比，林相的柴薪是多种因素交织在一起形成，不怎么好烧，可也足够拉平双方间的距离。 林相引动的剑刃风暴在种种因素下是为超凡，与同为超凡的凤凰火相比，林相的超凡剑术根底纯粹，自然简单而强大，凤凰火却是由无数凤凰木妖组成，杂乱斑驳不能统一，以六鼎玄术的底子却不能触及那脱俗一线。如此双方的碰撞竟然斗了个旗鼓相当。能与神火媲美的只有神火，凤凰火的灵气燃烧规则自然不及红莲业火的灵气燃烧规则，全凭柴薪的优良、阵法聚纳的力量够多才能与业火风暴势均力敌。 可别忘了，林相还有大剑师一级的剑意。 意走气生，火势自然相随，有剑意控制的业火风暴能凝聚火势洞穿凤凰火的弱势区域。旁观的妖族只看到天倾大雨中，业火风暴伸出犬牙把的利齿刺入金黄火柱，被犬牙咬合的区域如同撕下的肉块，消失在暗红风暴中。 段丕咬着牙，阵法中正面业火风暴的灵气流向已经给阻断好几处，可自己不通晓意气，只能看着阎罗轻巧引动剑意，带出暗红焰流分割蚕食凤凰火。他眼中狠色一闪，对着卫小与典尚点了点头。 卫小脸色微僵：“真要引爆凤凰火的火势？” 第四百一十三章 紫萸香的绝响 “只有以火势崩溃时引动的灵气大潮，才有机会冲塌那业火风暴让阎罗受到自身剑势崩溃的反噬。”段丕冷酷说道：“那些入阵的妖族死就死了，进城就该有全死的觉悟，只要能伤到阎罗，你我自有生机。” 典尚附和道：“干吧！”于是从射香楼输出的玄气流开始出现细微的更易。 尚在腾火之野阵法中的妖族还不能察觉到这些玄气流扰动的灵气会引起的后果，以剑意引动业火蚕食凤凰火的林相却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凤凰火中的灵气异样。玲珑与九觉对收集信息的分析归纳，让林相依着感觉做出最合理的选择。 他开始缓缓收拢剑势，折杨柳落入腰间剑鞘，紫萸香被双手持握舞剑。三丈剑气风暴开始收缩，剑气涛涛灌入紫萸香，淡紫透明的剑刃开始出现水波一样的紫光。业火风暴引动的灵气亦在汇入、还有林相一路过来的天地间也有灵气循着未散尽的玄气汇入紫萸香。 玄术【观潮】！ 淡紫色的剑刃在林相双手间拉出一道道紫色剑气的流焰，其中更有一二暗红焰火翻滚，这是剑刃在解离。剑上澎湃滔天的剑气、不断汇入的汹涌灵气、指掌间不断涌出的业火，都在让剑刃的材质结构遭受巨大的冲击，不断的解离。以器载道自然意气聚合成器，若不是林相的意气为剑意，离不开剑之形，意气流转间依旧以剑形周游，怕是剑刃当场会解离开来，这也是林相没有把自身玄气全部灌入剑刃的缘由。 段丕的本能让他察觉到异样，然后下意识地往凤凰火与红莲业火交缠的区域看去。所谓本能的异样是身体的感官收集到自己没有注意的信息，然后给出的警示。冬城的妖族在自身与灵气交融的感触中，敏锐地察觉到来自业火风暴中的涟漪，那是滔天巨浪将要传至海岸的浪潮。他们看到暗红业火风暴尽数往中心坍缩，露出一道撑天紫光，漫天风雨隐隐汇出紫光引动的剑气形状，那是一柄剑的形状！ 林相双手高举紫萸香，紫色的剑刃骤然朝天喷涌，它的紫晶材质化作齑粉随剑气洞穿夜空雨云。他的剑意与这柄剑无比地交融，林相眼前依稀出现一位同样双手高举紫剑面对数百妖族纵剑竖劈的残影。那是紫萸香的前任剑主在临终一剑中留给这柄剑的意气风发，林相为冬城站出来，朝着射香楼的一剑让这柄剑想起了前任剑主。两位剑主的身影仿若踏破时空在雨夜中重合在一起。 剑意与剑器的完美结合，让剑气自发地凝成紫晶材质的结构，随着剑刃散入雨空，在剑意下形成冬城诸妖都能看到的剑形，这是紫萸香在此间天地的最后一眼，一眼紫光万丈！ 剑势纵线一斩，天地仿若劈成两爿，一左一右间一界新生浩浩荡荡碾压而来，是为一剑隔世！ 经观潮玄术的加持这一剑的剑势狂放披靡，势不可挡。刀切豆腐一般把凤凰火柱居中剖开，金黄焰火纷扬成雨，与夜雨同落大地，还伴随着丝丝缕缕飘扬落下的紫色剑气。阵法灵气流势的骤然崩裂，让阵内的妖族强者吐血、弱者身殒。 腾火之野终究还是六鼎玄术，林相气势磅礴的一剑在击溃阵法后就已经结束，不过凤凰林早已在段丕等妖的催发下彻底毁灭。他把还留着两寸剑刃的紫萸香插回剑鞘，固定好防止掉落，双手拎着折杨柳和绍踵武抬步去往一片狼藉的射香楼。 漫天夜雨与金火，紫气潇潇，少年双手持剑而来，残存的妖族站在射香楼前惊惧地看着那如魔神一般的身影。 卫小道：“逃吧。” 见过阎罗的绝巅一剑，逃？能逃到哪里去？即使是之前自信满满、野心炽火的段丕也说不出自己五鼎能胜林相的话语，在场的妖族如阎浮提的诸妖一般，给林相打断了脊梁，面对这人时再无半分斗志。 卫小尚能运转玄气撑开海域让大雨不沾毛发，他在典尚的眼神示意下冒雨迎上林相。地面凤凰木在火势崩溃引动的灵气反噬下，纷纷自燃成雨中黑灰，射香楼前的地面依稀可见昔日街道的模样，不过都蒙上一层大雨难以洗去的黑灰，在灵气灯照不到的黑夜里仿若鬼蜮。 林相站在地面翻涌的污水中，天倾之雨已然散尽，毕竟不是昔日太上一眼，这场雨来得快去得快，仿若掏空第三场秋雨的所有雨水，夜空洒落的雨已成稀疏、随风飘忽的丝线。 距离林相十丈时，卫小再不敢靠近，林相身上的剑意对灵气的影响让他察觉到那凌厉的锐意，站定开声道：“鲲仑殿下，我等贲虎能否投降活命？” 鲲仑也，太上忘情无别有情。 阎罗也，万物草芥无一得生。 鲲仑是一代代昆仑绝巅者铸就的名声，终究能活。而阎罗，阎罗不低眉，谁能活？这是杀出来的名声。 卫小在称呼上卖了个心眼，也是真切地想要在冬城中活下来。躲在城南的妖族自然也听到了卫小大声呼喝的内容，雨中燃起几分躁动，不少妖族都在朝城北射香府靠近。 林相可不会任由这些妖族靠近，谁知道里面有没有伏兵，到时候一拥而上，林相怎么也挡不住，他朗声道：“一言既出，千山无阻，我与此城的贲虎部族不死不休，要么我死，要么满城再无一贲虎存活。失去凤凰林，若你们再无其他手段，那就慢慢等死吧，如那些被你们视为肉食的人族一般，体会一下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绝望。” 心中可惜没有再杀掉射香楼里面几只虎妖的机会，林相丝毫不留恋，奔流玄术一开，剑意带出灵气流向，无轻无重地顺流而下，几个刹那就已经消失在雨夜中，徒留一地绝望的虎妖。虎妖早已知晓这个结果，所以在冬城中才有那些偏激行事的虎妖，可等到一锤定音时，他们只觉得这漫天夜雨的世界，似极北风降临的前夕。 第四百一十四章 支长力与崔米的选择 林相离开后，在场的虎妖皆仰天迎着细雨悲鸣，那是走投无路的哀嚎，不是贲虎的妖族下意识地瑟缩身子，其中就有支长力。 早在业火风暴朝射香府移动时，他就已经跟着四散逃跑的妖族流出射香府，躲在城东的他自然也听到了雨夜里传开的话语与虎啸。常年被虎妖抓去做肉食的阴影笼罩，让他第一时间从林相的话语里勾勒出虎妖接下来的选择，他们会大肆地杀戮其他妖，互相吞食，寻求欲望的释放以及在绝望中期待一位啖食千妖尸骸成就五鼎的虎妖为自己报仇。 绝望者的狂欢，弱小者的悲鸣。自己，需要藏好才是，他的墨绿羽毛在黑暗里抖成一团扭曲的阴影。 崔米也听到了雨中的声音，在旁边妖族还没有来得及反应的情况下，他直接运转玄气流转全身，猛烈踏地，地面积水、碎石溅射成一圈环状，他的象足下面两只虎妖不成虎形。这两只虎妖正是当日分食杨岩的六头虎妖之一，跟在乔仟后面的两只。 四鼎顶峰的突然袭杀，让心神失守的四鼎高阶虎妖瞬间毙命，他们还没来得及生出支长力脑中转悠的念头，崔米已经做出了他的选择。旁边的其他隶属妖族与几只虎妖神色一下子诡异起来，崔米冲着那些螳螂妖、象妖、山鸡妖吼道：“虎妖死了，咱们降了阎罗就能出去了！留在城里给这些虎妖吃干净吗？！” 石肤术骤然运转，全力催发的地玄气让崔米化作一块褐色滚石，轰隆隆地朝着另一只虎妖碾去，其他妖族面对这等情状再也无法克制对虎妖落井下石的欲望，在崔米地带领下，这条街道上的虎妖给杀得一干二净。崔米的声音在夜空里传得很远，夜雨笼罩的街道里出现虎啸象啼以及玄术引动灵气碰撞的波动，冬城陷入一片嘈杂。 早已脱身的林相察觉到城中发生的事后有些哭笑不得，自己无意中的一句话居然引发出这等后果是他全然没有想到的。没有想到的还有射香楼的段丕等妖，他们自然听出一声声震破雨空的虎啸里面所包含的愤怒、狂怒、不甘、懊丧种种情绪。他们顾不得消失踪迹的林相，全部心神落在收拢贲虎，聚集力量的事情上。 屠杀虎妖的崔米仿若魔神撞破雨夜，他身后跟着数百只跟随他的妖族。八月初三的凌晨雨夜中，在林相退场后，他是冬城的主角。 虎妖们不知道在这座城里胜利有什么结果，他们不认为自己能打败传说中的阎罗，他们找不到胜利的理由。唯一寄托希望的凤凰林也在林相的滔天剑势下雨打风吹去，他们已经没有希望。这等不知为何而战、为什么而胜利的斗士对上知晓自己为何而战、而追求胜利的崔米，简直是不堪一击。 有些虎妖凭借自己的数量与境界让崔米的队伍陷入苦战，可是他们没有崔米那等斗志，为了活下去而战斗的斗志。命灵玄术与命灵都是守御玄术的崔米在这份斗志的激发下，一象当先，顶在最前面，大大激励了其他妖族的士气。虎妖组织的两场反扑都给崔米践踏得支离破碎，踩下心底名单中的第四只虎妖的崔米，想到了支长力跟他说过的话。 “仅仅如此，是赢不了他的。”他是阎罗，那个有着必须赢下去的理由的少年或者说男人。 崔米有了解过姚李子的故事，那是个从秋城决死场走出的少年，他已经过了不顾一切想要活下来的阶段，自己处在这个阶段就已经能做到死战虎妖而胜。那个能说出‘败者之道，不传世间’的人，他已经有了自己的坚持、自己的道途，如此才能意气风发，立道天地间。阎罗是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获胜，为什么要赢下去的人，活得醉生梦死臣服欲望的虎妖拿什么去赢那个人？拿什么去和那个人的剑斗？ 崔米诸妖带动的情绪如同瘟疫，随着细弱的雨水流经整个冬城，段丕与典尚绝望地发现他们贲虎部族已经成为冬城里最势弱的存在。 能在论坛上拱火的林相从来不是个什么善茬，他在崔米点燃冬城的大火后，也干脆拖着玄气只恢复一半的身体拎着两柄剑行走在雨夜中。黑夜里的嘈杂声响、支离破碎的呼喝，都让他在心中勾勒出贲虎们流窜反抗的路线与地点。他出没在那些地方，如阎罗君临，双剑飘飞间，自有虎妖授首，看着红焰中消散的虎妖躯体，林相心中一片漠然，看过城中没有离去人族所遭受的苦难，他对虎妖们再也提不起一丝的怜悯。 无限趋近超凡一境的他，即使状态没有完全恢复，那也不是这些失去战心的虎妖们所能阻拦的。林相的肆意杀戮，崔米的横冲直撞，彻底让雨夜中的冬城成为虎妖们的绝地，十死无生是为绝！ 段丕设想的蚁多咬死象林相淹没在妖海之中、自己成就五鼎境界镇压林相的情景一个都没发生，看着身边被逼到北城墙下一条街道的数百贲虎，他至今不明白事情怎么变成这样子的。待看到典尚的堂弟典中居然朝一头贲虎遗体张口时，他忽然明白了几分缘由。 “原来我们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啊。” 段乌在颤抖，他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族人、亲朋、儿子给那些隶属妖族撕扯，那位引起事端的人双手按剑靠在一座木楼上悠然看着缓缓明亮的天空以及北城门下的屠杀，甚至还有一只山鸡妖给他端来凳子。那只山鸡妖的名字他记得，在护道演武阵法下，他能看到名为支长力的山鸡妖对阎罗的投降。 他知道贲虎部族完了，这一局至少葬送了贲虎部族未来四十年的希望，部族中定然会有一些指责，可在自己高绝的修为下是可以压下去的。内部自己能压下去，可是外部呢？现在是北征！妖族上下都在洗牌，不单单只有分天山脉，还有离恨山脉、北海妖族、南海妖族，他们也在参与妖皇出世后的位置角逐。 第四百一十五章 握住光 贲虎经历元气大伤的冬城局后，那些隶属部族定然会反叛，其他部族也乐得接收这些隶属部族的投靠，见证贲虎部族的衰落。毕竟将近两代的贲虎葬送在冬城，未来四十年完全不用担心贲虎的报复，甚至操作得好，拥有一位大玄气师的隶属部族也不是没有可能。 想到未来的阴云，段乌的心情愈发糟糕，可感受到城南传来的那股意气，他不敢妄动。他几次想要起身出手阻止，都给站在顶峰位阶的龚方以远胜自己初阶的意气束缚，让他不敢轻举妄动，他才成大玄气师，他还不想死。 即使部族没了，他若是狠心一点，抛弃部族还能是其他妖族的座上宾。这可是大玄气师啊，传教一方自是镇压一方，这等大妖怎么甘心就此身死？ 终局。 崔米狠狠地把右牙刺入典中的胸口，一虎一象的冲势撼得北城墙微微晃动，仿若那日在南城门下的复现，不过这次没有其他虎妖的阻止、自己背后也没了需要守护的象妖。 瞪圆的象眸里看到典中眼中光芒逐渐散去，大仇得报的崔米心头散去这段时间的郁气。想到自己彻底错过的杨岩，悲从心来，昂首一甩，典中的身躯在半空给其他妖族用玄术击碎，尸骨无存。 崔米象鼻朝天似是伸手握住、拽取什么，悲鸣的象啼响彻城北，秋天的第三场雨落尽，破晓的朝阳穿透初晨的乌云，一束光落在象鼻尖端，崔米好像握住了光，他心底的光。 崔米悲啼后四肢着地，跪伏在地，面朝林相所站位置：“玉牙象妖崔米愿成为阎罗殿下的奴仆，还望阎罗殿下答应我的请求。”同时他的象额上浮现一个鲜红符文构筑的印记，那是主仆印记，只要林相愿意接受，崔米就是林相的仆从。其他妖族亦是有样学样，跪伏在地，朝着林相献出主仆印记。 城内的妖族很清楚手上沾了虎妖的血想要活着走出冬城回到部族，别说段乌不答应，城外的那些贲虎也不会答应，只有归附在有大玄气师兜底的林相麾下才有机会走出冬城。之后若是部族愿意花代价赎回自己一同投靠其他妖族也好，一直跟随林相也罢，都是活着，总比死在冬城好。 林相神色不动，引出数千道玄气点在主仆印记上，拥有自在观的他没有被骤然拥有如此多阳神上联系的感觉弄得手忙脚乱。他抬首道：“段大玄气师，这一局是我赢了吧？” 此城再无一贲虎。 段乌出现在北城门上咬着牙道：“阎罗殿下胜了，贲虎部族愿赌服输。”话音落下，北城门上的灵纹不断闪烁，黄褐光芒照破城北清晨，在城内妖族激动的窃语中，城门缓缓打开。 城外妖族在看到城内存活如此多的妖族后神色异样，不少心思细腻的妖族察觉到城中妖族看向段乌、城外虎妖的异样神色后脸上的表情变得莫测起来，他们借着迎接自己族人的动作自发地远离周围的虎妖。 龚方第一时间落在北门外，林相上前一礼：“有劳长老。”龚方摇头道：“分内之事无须多礼，北归队伍才该向你道谢才是。”同时意气展露，与城楼上的段乌平静回望。 段乌看到崔米为首的妖族次第站在城外林相身后，并大致地把城内事情给自家部族交代清楚，他不敢开口让全体贲虎格杀这些隶属部族。失去了后面四十年的新生代，贲虎着实不敢再过多树敌。他只能虎啸一声，扰乱晨光遍及的云彩：“贲虎随我入城收拢尸骨。”他潜藏的话语在场的众人诸妖都知道，顺便把冬城能带的一起带回分天山脉，南地这片土地已经没有贲虎部族的立足之地了。 其他妖族忐忑地看着林相，不光贲虎部族的后四十年在城内，他们自己部族的后四十年也在城内，不过现在他们都成了林相的奴仆，生死皆在林相一念间，不由得他们不忐忑。 林相上前道：“主仆之束缚与我道途不合，”我的道是一尺之无敌、方寸之自由。 “故太上忘情，无别有情，尔等与我之契约，于我无成道之契机；于你无自由之根性。我入城是为践道，出城后亦是为了践道。”入城是为了给冬城的人族一个选择的自由，出城也可以给你们一个选择的自由。 “城内你们助我杀虎，城外我碎掉主仆印记，以清你我因果，他朝生死相向，莫怪我拔剑不念旧情。”话音落下，林相阳神上的玄气分出三千多道点在与阳神纠缠的那些红线上面，主仆印记在林相一念间尽数断灭。 “拜谢阎罗殿下。” 感受到阳神传来的自由感觉，崔米等妖垂首拜谢。支长力扑腾翅膀跑出妖群：“小妖不才，想要追随阎罗殿下。”随着支长力的带头，有不少妖族亦是如此开口。 林相平静地看向开口的诸妖：“可知我道？如若不知，就此追随自是迷途，迷途难返，诸位三思。此次北上，情况特殊，所以诸位真有意追随于我，请先抛开我的名声，只看我的道途是否值得追随。” 诸妖沉默他们自然不知道林相的道途，只是冲着林相的名声而追随，支长力垂首在泥泞中道：“殿下之道，我只得一二脉络，当中有选择，追随殿下自是我的选择，不知殿下能否应许小妖的选择。” 林相道：“冬城你是开启我与城内诸妖另一种结果的因，你我之间的因果不同于其他妖。你即选择追随于我，我自是允诺，你我之间因果自清。” 其他妖族在林相说了‘情况特殊’四字后也知晓北归团队的现状，自然不会再去添堵。至于支长力，林相的话也说得清楚，没有妖会有所不满。 冬城出来的妖族自是跟着自己部族开始走上脱离贲虎投靠其他妖族的道路，林相带着支长力跟着龚方往城南与楚梦焚等人汇合。龚方伸手一划，直接拉出一道白雾流转空间门，带着一人一妖出现在城南桂树下。 林相第一眼落在楚梦焚身上展颜笑道：“三林可安心？” 第四百一十六章 刀纯少女与剑纯少年不得不说的故事 楚梦焚杏眸弯成月牙，声音腻腻带着丝丝甜味的回道：“看到四木就安心了。” “咳咳咳！” 秦南袖凤眼挑着看向二人道：“还没到卿卿我我的时候，先脱离妖族视线吧。” 明蘅青瞧出林相眼底的倦色，在一座没有队友的孤城里，食宿方面的压力不比与妖族周旋来得少，开口道：“这可比不上试炼台能恢复状态，阎罗想来在城内也不曾安歇，还是早点离开此地让阎罗恢复精神才是，毕竟后面的路还长着呢。” 秦南袖道：“秦先生在北面三十里处，要不龚长老直接先带我们过去与他汇合吧？” 龚方点头，开始准备大型空间挪移的玄术，三十里距离对于大玄气师来说带七人二妖还是能走的。 林相乘着龚方吟唱与风灵气共鸣时，顺便把紫萸香交给狸妖保管，并把支长力介绍给狸妖让他照顾一下。狸妖斜了山鸡妖一眼，点了点头。 楚梦焚站在依靠桂树旁的林相身侧，细细地用玄气给他纾解浑身的疲惫，等龚方准备好玄术准备挪移时，林相已经沉沉睡去。楚梦焚翘了下嘴角，轻轻地抱起林相在几人复杂的眼神里踏入龚方拉开的白雾流转的空间裂缝。 诸人都知道林相这等表现意味着什么，想来在楚梦焚身边他才能睡得如此安心吧。 秦南袖最后一个踏入空间裂缝，回眸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冬城，轻声道：“刀纯少女与剑纯少年不得不说的故事之北归篇冬城局结束，刀纯和剑纯的感情再次加深，公主很心塞，公主要加油啊！” 八月初四，巳初初刻（早上九点），林相给鼻尖浓郁的勿忘我香气撩拨醒来，入眼一头乌黑浓密的秀发伏在自己肩侧，闻着香味林相已然知道是楚梦焚，她趴在自己床边睡了过去。在林相睁眼的那一刹那她已经有所察觉，抬首，睡眼惺忪眼波朦胧倦意未散的脸上带着几分慵懒的气息：“四木醒啦。” 二人身处在一间小木屋里面，木屋带着淡淡的木香，林相知道这是通玄拟物出来的木屋带有的香味，不像其他野外木屋带着陈年风雨打磨出的霉味。看来自己是呆在团队自己搭建的营地中。 “三林一宿没睡？” 楚梦焚把识符塞进怀里，顺手给自己施了一道迸发身体生机活力的【复苏术】，事后需要大量进食或者吐纳玄气弥补消耗。整个人瞬间神采奕奕，眉飞色舞起来，顺便一水泡糊林相脸上给他冲洗脸颊。 “我可是玄气师诶，爆肝五天五夜都没事的，倒是四木昨天在我怀里睡到现在，既然醒来那就去见见其他人然后出发上路吧。”似乎林相能走出冬城让楚梦焚的心情都靓丽不少，整个人哼着小曲儿看林相把面具一点点贴好。 林相可是瞧见她塞识符的动作了，边贴面具边道：“许师姐又拿小说给你看了？” 楚梦焚端正身子道：“怎么会！我在看我之前保存在识符里面的刀法视频！作为要问鼎刀道绝巅的女人我可不会有一丝的懈怠！” 林相暗笑，也不揭破，等他走出木屋时，北归团队的营地已经拆得七七八八，地面也用玄术恢复成原先草木繁茂的样子，只剩自己昨夜居住的木屋孤零零立在草地上。营地诸人看到林相出面，千人抱拳唱喏：“感谢阎罗当日以身饲虎救命之恩。” 林相瞬间自在观破功，脸色发红地道：“大家别这样，让我挺难为情的，我站出来只为践道，不为其他。” 杜武开口道：“阎罗有所不知，当日冬城周边八十里关隘卡口都有贲虎部族的妖把守，他们更拉出一道包围圈，以冬城为中心往里面收缩。当日若不是阎罗吸引贲虎们的力量，暗队会直接撞上这道包围圈，没有阎罗行走天下之名义的暗馆怕是只会落得被各方妖族穷追猛打后七零八散的结果，于情于理，这声道谢以及救命之情都是阎罗应得的。” 诸人你一言我一语才把当日为何申明说北归团队要感谢自己的缘由说清，贲虎部族为了这场饕鬄盛宴着实准备详尽，自己布下包围圈不说，据说边界上还有一些部族等着分汤。若不是遇到林相搅局，这些妖族一拥而上两位大玄气师也只能保护住十之一二的成员，妖族怕是能直接把北归团队吃个七零八碎。 申明适时站出来招呼诸人开始行路，依旧是明暗两队的编制，走在路上秦南袖凑到林相与楚梦焚身边低声道：“林冬煮绝对有问题。” 楚梦焚翻了个白眼，很嫌弃地睨着秦南袖：“四木以身饲虎，你就看出了这个东西？” 秦南袖凤眼一横，楚梦焚毫不示弱地回望过去，甩脸色我楚梦焚还没怕过谁，老娘即使不化妆照样横压当代。 面对那张目光咄咄逼人衬得杏眼璀璨的瓜子脸，秦南袖没有回望的底气只得偏开目光低声道：“别家与林冬煮、林冬煮与周平有联系、周平与杜武有联系，周平的筹谋定然是落在秋城的一亩三分地上，杜武与止戈国的目标可能是离恨妖族，别家和林冬煮行事太过混沌还看不清。” 林相问道：“周平只是均国皇族第三顺位继承人，他有能力动用军队？均国内阁会同意？” 秦南袖看着前方的道路轻声说：“平时均国的重大决策都是出自内阁，可是当进入战时，均王的权力会比内阁更大，均国需要一张旗帜汇聚力量，作为国家创始人的后裔，没有谁能比均王更有资格。当均王掌权时，即使他不愿意，依旧会有一定的权力聚集在他们自己皇族那些人的旗帜下，这算是秩序必然会表现出来的依附性。” 楚梦焚挑了下纤眉：“均王要掌权？你怎么看出来的？” 秦南袖道：“均国的年号一直有个怪圈，不及冠。从未有过一个年号能长达二十年，均国人自己都嘲笑年号是不能及冠的少年郎。” ****** 终于忙得差不多了，这里应该能闲下来恢复两更，明天中午还有一章。希望公司快点招到人吧，不然后面再忙起来真的遭不住。 第四百一十七章 说正经事的时候悄悄占便宜 秦南袖看着楚梦焚与林相一字一顿道：“今年恰恰是开元十九年。”等两人回味过来后她再开口：“再加上妖族北征一事，均国多半会更改年号。 “开元年初的北原战役是内阁主导的，后来的结果你们也看到了，激进派大权旁落远走他国，引发南地拓边的一系列反应。均国人对内阁的军事能力着实有些忧虑。 “昔日边郡叛乱的定安年初几年，亦是均王上台掌权指挥军团平定边郡叛乱。再往前面的大武、靖平几个年号亦是均王掌权征伐，有如此多的煌煌战绩，不由得均国人倾向明年让均王执掌军权。” 林相不由得下意识往东边看去，暗队的周平正在那个方向：“周平就这样看出端倪然后开始布局？” 秦南袖道：“周平与林冬煮只算是狼狈为奸，一拍即合。林冬煮真正这般行事的缘由还看不出来，大致上是妖族想要看你的牌，然后争对性地应付，从而腾出手……”秦南袖顿了下缓缓道：“……对枪魁进行谋算，因为很多人都认为姚李子背后站着的是枪魁。即使不是枪魁站在你的身后，姚李子在秋城声名鹊起与枪宗养女交往甚密，加上格罗姆身份的暴露，说你背后没有人，谁都不会信，对你进行谋划定然可以把枪宗养女乃至枪魁牵扯进去。” 自在观下林相面上不漏分毫，心底湖面确是滔天巨浪，如今只是与枪魁有可能的牵连就引起这么多的试探，可偏偏自己和林泳澄不但有表面的姚李子身份关系，暗地里还有一个母子关系，这算是歪打正着吗？实际上林相更清楚还有所谓预言占卜一类的缘由。 秦南袖和两人闲谈时都自陈过，燕国的大玄气师秦澈都以占卜手法测过林相与林泳澄的关系，结果是隐约有所联系。 天地灵气的规则自然是天地大势的脉络，自己和林泳澄之间的因果联系是怎么也不可能斩断的。林泳澄自身断绝因果，自己平日行事也不露分毫，他们自然得不出确切的结果，可是落在那些精擅灵气规则占卜预言术数一道的人眼中还是有几分联系的，类似我和世界首富是老乡这种联系，这种微弱的联系在超凡的此间，都有可能相互波及影响。有联系，那就有可能影响。 裴红莲身为枪宗养女的身份吸引了多少目光，林相又不是没经历过。自己上次听到秦南袖的话语虽然有所猜测，可是再次遇到类似的事情，还是忍不住想到当初伏妖宗临（林）那夜若不是林泳澄早有先手，自己怕还走不出暗馆，至今还是以枪宗之子的身份生活在诸多眼线里面，难以动弹分毫，也让林泳澄给束缚在暗馆难以周转自如。 秦南袖的话还在继续：“须知道，不可否认当初北地凉枪以大玄气师身份客居秋城时，均国与燕国甚至南地都默认离恨山以南的这片地界当是林姨说了算。这一默认的规则在林姨登临枪魁后，已经成为准则。”听到秦南袖的称呼，楚梦焚有心打断，可是人家在一本正经地说事，自己打断是不是很不礼貌？ 楚梦焚没瞧到秦南袖瞥到她欲言又止的神情后，凤眼里闪过的一丝笑意，端正眉眼字正腔圆地说道：“林冬煮的谋算既然是落在林姨身上，那么定然是与南地有关、和妖族北征有关，甚至是妖族与人族关于秋山馆的归属有关。之前的战乱兵祸，秋城从未有过种族立场的选择，现在看来这一次秋城会面临这一次选择。林冬煮的行事或许有不少缘由落在秋山馆上面。”她一本正经地说着废话，让楚梦焚失去开口的机会。 在林相与楚梦焚回味过来前秦南袖说起正经内容：“我猜林冬煮与别家的谋算定然落在茱萸会上面，不然当初他们不会这么费尽心思保护几位跟着他们队伍的秋山学院学员，这就需要看看林冬煮回到秋城后对茱萸会的操作了。因为他们茱萸会这般偏激行事，激起了人族与妖族之间的矛盾，妖族就算轻轻放下，他们内部也不会同意，就看林冬煮他怎么处理这件事了。” 秦南袖偏首对林相笑道：“林冬煮这一次即是看四木的底牌，亦是为了看四木面对一些事时会做出怎样的选择，这样选择就可以推出四木的行事脉络，把握四木的逻辑理念，从而在进行算计时，能最大可能地猜中四木的动向。后面应当还会有一到两次的类似选择，四木当谨慎才是。” 林相听到秦南袖的话若有所思，思绪落定后开口道：“妖族的谋划会不会落在鲲仑决上面？当我失败时，娘定然不会坐视我身死，这样不就是逼她入局吗？” 楚梦焚道：“可妖族还能找出一位能与你媲美的妖孽？” 林相思及明蘅青跟他提过的一些鲲仑决案例：“当昆仑冕下不在时，鲲仑决可以同境而争，不必以学徒之身进行，这也是当初天池让我行走天下不要失败的缘由，因为我若是四鼎时败给其他人，也算是鲲仑决失败。有的命灵与命灵玄术在特定的位阶是有无敌气象的，会不会妖族在等这一点？” 秦南袖与楚梦焚对视一眼，楚梦焚道：“若是九觉通晓者做出的判断，十之八九应是如此。” 秦南袖凝眉：“可会是哪一境？四鼎境界若是要派出鲲仑决的妖孽，也不至于让翁南池出来送死。莫不是五鼎？”忽的她想到什么，盯着楚梦焚一字一顿说道：“名士风流，尽得莫愁湖。” 楚梦焚道：“莫愁湖不可能对四木出手，那样会得罪一位枪魁，即使门内有太上，也不敢肆意开罪能摘魁的宗师。” 秦南袖道：“如果有人或者妖有莫愁湖量身定制的命灵玄术呢？” 楚梦焚面色一变，杏眼一缩，这个可能确实有。总有些人或者妖以天大的人情请莫愁湖推衍出一套合适的命灵玄术，不可否认有妖孽以此作为道基，成为林相鲲仑决上的对手。 第四百一十八章 机巧用罢余直莽 林相笑着安慰道：“我可是莫愁湖湖祝钦定的无余子，别慌，万事有我在，后面三林多操练操练我，有三林的教导，还有谁能挡我我俩。” 秦南袖这次没有说什么酸话，反而问及林相：“四木是不是要突破五鼎位阶了？” 林相沉默，他在冬城用出那绝巅的一剑隔世，已然看到五鼎的门前，只是回首整个四鼎位阶，他走得太快了，即是有点灵法门确认他也不敢保证有没有隐患。他望向楚梦焚，希望听听她的建议。 楚梦焚道：“慢慢走总会走到终点，不要急，至少现在妖族不能派五鼎位阶的妖孽与四鼎的你做鲲仑决，等回到秋城有枪魁的庇佑，四木再破境入五鼎，如此最为妥当。”林相答应下来。 路上他对跟着身侧狸妖的支长力道：“既然你要追随于我，先同我走一段路看看我走的路是何等模样，在山外看山与在山内看山可是不同的光景。” 支长力连连点头应和，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做出那个决定，他只是依照自己内心最真切的想法站了出来而已。路上支长力经常能看到樊湘、肖锋、葛岳山、赵八韶等人找林相讨教剑道，林相一一解答，甚至有些东西他觉得对支长力有用，也会单独给旁听的他解释几句。 经林相冬城一局，不可否认南地各部族看待林相这支北归队伍的态度变得复杂起来。之前妖族散布的那些关于北归团队的流言也变得支离破碎真假难辨，暗队还破天荒地进入一座小城购买到了食水补给。其他城池也没有像之前那样对北归团队恶言相向。 毛建飞收集来的情报大多是对林相此举的认可与赞同，加上贲虎们的隶属妖族把那几日冬城内发生的事情传出后，听说贲虎部族除了老幼基本都前往青云岗以北参加北征战争。也难怪北归团队如此感谢林相，冬城局一事，让北归团队在舆论中的形象变得好了不少，北归团队的补给不会显得如此紧凑，团队压力大幅度下降。 林相甚至还在江原一座城中买到支羊脂玉雕刻出一朵精致勿忘我花的簪子，他直接就送给了楚梦焚，把姑娘乐得成天戴着簪子在秦南袖面前添堵。 那些前来挑战的妖族也变得稀少起来，妖族自然也从贲虎口中知晓林相在冬城中的那惊天一剑。即使这一剑有天时地利人和的种种因素，那也是大剑师初绽锋芒的一剑，林相固然一剑斩灭不少妖族想要试探的心思，他也遇到了明面上的阻碍。 越过冬城后，队伍过了阳江去往东岸靠近燕国行进。还未到青云岗尚在戚留地界，一队飞妖从北面来，落在林相队伍前面，为首的紫羽金冠红喙鹤妖单脚独立，紫羽双翅一展，往身前一拢，似是而非地做了个拱手礼节，开口道：“小的紫东来见过鲲仑殿下，北面青云岗正在交战，妖族军团林立为防止军情泄露，外人不得靠近青云岗一线，鲲仑殿下若执意体会战场军争，还请殿下前往拓岩城，那里众议会定为殿下酌情安排战事试炼。殿下若是要行走天下的历练，阳江东岸走完了不妨去阳江西岸走一遭，江原有不少天才俊杰期望殿下的莅临。” 鹤妖紫东来一番话说得客客气气，可这是妖族第一次对林相北上的路线提出意见，理由也站得住脚，前面在打仗，无关人等回避，真要去也要从妖族给你选的地方去。真去了拓岩，明队还好，暗队怎么办？拓岩在阳江西岸，位居南地中部，妖族密集加上严格的军事管制，暗队稍不注意就给察知行迹。 林相知道不光这里会有妖族阻拦，只怕青云岗以南都有鹤妖这般巡逻的。他笑了下道：“听说东边蚕云山景色不错，我去那边看看。”遂带着队伍往东去。鹤妖紫色鹤影一直在身后上空盘旋，直到车队消失在一片椭圆叶片的常青树林中。 明队里的其他人在树林里歇息，等待暗队那边传来的消息，林相把结果通过明队的斥候传递给暗队，告知了试探的结果。这是林相受到的第七次阻拦，距离北面青云岗一百二十里。 妖族的谨慎出乎北归团队的预料，或许妖族已经得知了队伍里有了两位大玄气师，所以警戒线拉出整整百里外，让带着大部队的大玄气师也不能一气突破。想到这里，林相不期然地想到林冬煮，签订了军团誓言契约的情况下，对方应该没办法通知妖族才是。冬城、这里的封锁线都在告诉林相或许契约不像大家希望的那般完善。 北归团队原本是打算在靠近妖族与人族交战的战场时，以大玄气师无匹的力量强行突破妖族封锁，完成北归。 可妖族已经迈出青云岗开始北征，结果他们在青云岗南边百里外的地界拉下层层叠叠的阻拦线。不光北归团队，其他妖族亦是不能北上，除非得到前线的命令从特定的几个卡口北上，拓岩城即是其中之一。 北归团队里面有一定军事素养的判断出至少要走两百里地才能走出妖族控扼的区域。以北归团队的行进速度怕是直接会给妖族的飞妖狼骑追上，正大光明地拦住，客客气气地请回南地，等战事结束在赔礼送出妖境。毕竟北归团队牵涉众多，妖族不敢与人族死战时，自然不敢做出过分的行为。 八月初十，北归团队明暗两队汇合在阳江东岸的一片樟树林中，空气中有着淡淡的香樟气味，泛着光质的绿色叶片承接秋阳的清亮让林间一片幽凉。北归团队的大大小小领队都聚集在一起确认强行突破封锁线的各项事宜。 在多次尝试无果后，北归团队只有选择最后这条血杀向北的道路，这也意味着彻底和妖族撕破脸皮。偷渡给妖族抓住，妖族还会客气一下，强行突破给妖族围住，那只能承认自己技不如人束手就擒了。团队的人都知道这将是减员幅度最大的一轮战斗，活下来的人可以获得重返人世的新生。 第四百一十九章 夜色中的青云岗 团队里面对于强行突破的方案早就有所准备，现在只是根据地点路线做出最后的修正，未初初刻（下午一点），团队列阵编组鱼贯出樟树林，卷起漫漫樟叶气息。在最低玄气使打底的团队基础上（除了一只山鸡），食水直接尽数收敛至高境玄气师的随身空间中，每个人都是轻装上阵。 白天和夜晚在妖族的封锁线下没有什么差别，这一点林相已经试探过，所以团队成员使出轻身、加速的速度玄术，附着上不惊扰动物、不会大幅度影响环境的自然之友玄术，两千多人悄无声息地朝东北方向奔去。秦澈主导的东行自然是他一马当先，楚梦焚、秦南袖等若干玄气师境界的人居中，龚方兜底居后。 没有细细善后清除痕迹的举动让队伍的行进速度异常之快，近处的飞妖刚好示警，秦澈一道灵魂玄术，当初妖族夜袭时用过的【灵魂冲击】甩过去，瞬间控制住他们的反应，等队伍全部通过后，龚方再一道通过灵魂释放梦境代替记忆的【梦替术】更易飞妖们的记忆，让队伍行迹短时间不会泄露。如此连破七八道封锁线，队伍都没有引起妖族的反应。 梦替术需要精细操作才能把记忆混乱的时间加长，龚方这等粗略操作下基本上只能维持一天左右，可在妖族层层叠叠的封锁下哪有时间步步为营去蚕食，加上妖族岗哨之间每隔六个时辰的一次情报交流梳理，基本上这样只能为队伍争取六个时辰的突破时间。 依靠飞妖在空中大幅度的侦查，配合地表地下的诸多暗哨，自然可以让妖族布下的封锁线严密无比，但青云岗以南毕竟不是交战区域，终究会有一些巡逻区域没有交叉的空白地带，北归团队依靠林相九觉做出的选择，大玄气师秦澈以天地灵气做出细节修正，成功地在夜间奔行到青云岗层层叠叠的山丘中。 踏入青云岗的山丘地带时，团队诸人没有停歇，只是放缓脚步让低境的玄气使与玄气士进食补充食水，玄气名士与玄气师们完全不需要进食，以他们的体魄完全可以做到不吃不喝爆肝三天三夜。这时龚方告知团队诸人，妖族已经察觉到他对那些飞妖进行的记忆更改了。 北归团队结束进食开始调整状态，妖族发现了后面的异动定然会传讯给青云岗，让这边的妖族开始巡查，妖族开始了北伐，军阵上面自然也是按照最正式的军团搜寻方式开始查找北归团队的踪迹。 当初林相等人南下时，妖族有私贩的存在，加上内部有铁血派与亲善派的区别，自然不会边境全部进入正式军团的封锁。直到试炼队伍强行突破春城到分天山脉的封锁带时，才遇到了类似正式军团的封锁打击，让所谓联盟瞬间崩析。 正式的军团搜寻方式，是队伍里有好几位玄气师与后方队伍保持灵气联系，灵魂一受到冲击、记忆被修改、受伤、死亡、迷路等情况都会更改自己与后面队伍的灵气联系，若是没有第一时间回馈修正，后面队伍自会按照遇敌处理，层层上报，让指挥中心圈出北归团队的活动范围。 这种灵气上的联系有很多种，有【镜偶术】做到身魂上的联系，双方的一举一动都能倒映在对方的意识虚像世界中；也有以风灵气为基础的【讯风术】，时刻交流双方位置的风灵气状态，并附上简短的当前情报……诸多的联系方式，即使是大玄气师在第一时间也不能找到最合适的阻拦方式。遇到这种情况，只有尽快消灭敌人转移位置才行。 遇到妖族斥候是在八月十一的寅初初刻（凌晨三点），秦澈直接瞬间凝出十三道无形风刃划破夜空，斩下十三只猫妖的头。团队开始陷入妖族的海洋中。 夜色青云岗的山丘时不时出现一队妖族从山上、树林中跑出如潮水一般冲向北归团队，以自己临死的嘶吼划破夜色，为黑暗中的其他妖族照亮目标位置。 楚梦焚握紧双刀，在林相身侧郎声示警道：“有空间波动，妖族在青云岗也设立了传送阵，应该是有玄气师来了。” 秦澈与龚方开始展露意气，两位大玄气师的出手，瞬间盖压全场，掌控此间百里范围内的天地灵气，让传送阵法变得无比艰难，妖族只能从更远的传送阵法投入大玄气师再慢慢赶来，这段时间足够两位大玄气师撕开青云岗了。 秦澈手印变换，眼中紫气一闪，以燕国的三川音断喝一声：“雷！”在引动灵气的音喝下，在场的众人诸妖都知道那是个‘雷’音，即使从未听过三川音的人和妖亦是如此。 天地也听明白了，天地灵气随势而动，方圆八十里范围陷入一片雷海，诸妖尽灭。 奔涌的银色雷光划破夜空，引动的狂暴天地灵气为远方通过传送阵法过来的妖族玄气师提供了远程攻击的大概位置。同样的雷法，从天上往北归人袭来。北归团队头顶的夜空更加昏暗，乌云遮蔽，不见星月，刹那间万千银光从天而落，覆盖北归团队所站立的山峦。 龚方手诀变换从队伍后面的虚空引出一道碧蓝水流横击半空，在队伍上空形成一道水流不息的河流。银光如水，映得碧水波光粼粼，泠泠波光散出凌凌白光，万道光芒搅破夜空乌云，露出星月。河流上的光束没有停止，从空中如月光垂落，一一点在那些引动雷法的山头上，那些玄气师都给强大的光灵气灌注，弄得内息紊乱，甚至经络脉穴都有所损伤。 秦澈结束雷法拉出一道团队型的疾风术，风灵气从众人周身绕过，无形的风推动众人身形跟着秦澈朝青云岗西北扎去。队伍里面的诸人很快适应风力助推的奔行节奏，开始稳定地加速奔跑，两位大玄气师的狂轰乱炸在妖族大玄气师还没赶来时，为北归团队开辟出一条平坦大道，路上一片破碎的山石、燃烧的树木以及倒地淌血的妖族残骸。 第四百二十章 龙珠 大玄气师的洗地攻击也不能深入地底，妖族在判断出北归团队的突破方向后，直接让一些会遁地的妖族埋伏在各个地方。谁能蹲到，谁就能赚自己舍身取钱的高昂抚恤金，要是能阴掉三十人，自己的后辈甚至能进盛湖修行一年半载。北归团队有不少人就是栽在妖族从地下冒出的阴招下。 龚方手诀一引玄气带动灵气在诸人脚下环绕，在空中替诸人挡下来自夜空的陨火、雷击的碧河落下万千溪流穿行在诸人奔跑的路上：“毛建飞！” 毛建飞立马站到龚方身侧，全身心地放开守护，任由龚方碧色玄气缠绕的左手落在自己背心上，碧色玄气瞬间接管毛建飞经络脉穴，毛建飞做出意识上的配合，龚方间接地通过【识连术】，把双方身体和意识依靠相同的玄气链接在一起。识连术是从入梦术上面阐发出来的玄术，常用于军阵间的小队配合，不过由于战场环境复杂，小队间都把特定的玄气（如队长的玄气）储存在玄器中，以玄器作为施术根基，从而依靠玄气同源做到意识上的联系。 龚方一接手毛建飞的身体，立马使用毛建飞的命灵【穿石润土蛛网水线】操纵脚下的万千碧流深入地底，依靠大玄气师对灵气强横的吸附能力，风水土灵气混合的碧丝如无形刷子扫过地底三里范围，不影响地底的泥土石块，遇到的妖族尽数扫成一团血浆。 当初跟随过申明等人一起突破封锁带的人再一次感受到了大玄气师四个字的含金量。妖族不是没有布置阵势，可在两位大玄气师通力合作，一攻一守转换得滴水不漏的强悍配合下，一切阻拦都在天降的流火、地涌的洪水、呼啸的狂风、轰鸣的闪电中变得荡然无存。 妖族传送阵的间隔差不多是五十里一座，他们是按北归团队有一位大玄气师来布置阵势的，一位大玄气师最自己三分之一天域范围的天地灵气掌控最强，可以封锁空间传送，这个距离差不多刚好是五十里左右。无论大玄气师在哪个位置，都能在短时间内至少有两座传送阵与大玄气师最近，完全可以做到投放两位大玄气师形成夹击之势。 可现在多出一位大玄气师，秦澈与龚方间隔二十五里站立，各自控扼自身方圆五十里地界，直接控制了一百二十五里的天地灵气，让妖族的传送阵法大面积瘫痪。 面对多出来的一位大玄气师，青云岗防线给撕得支离破碎，妖族好不容易在最后一片山丘间以八百六鼎玄气名士组成阵法准备力抗大玄气师，为自己这边正从最近的传送阵法赶来的大玄气师争取时间，结果北归团队直接朝正北奔去，不走西北方向了。秦澈还在西北方向拉了一道冰天雪地的场域玄术阻挡六鼎妖族军团的挪移。 两位大玄气师的北归团队再一次地证明了若不让宗师陷入死地，军阵只适用于固守，不利于攻杀。 北归团队的大体方向是北方，青云岗的妖族都知道，可正北、东北、西北就是三个选择，需要调集部署的玄气师是三倍，妖族繁琐布置的时间让北归团队冲过大半青云岗，一路如同大水开山，摧石拔树，北归团队如一条在天色将要拂晓时迎着朝阳腾空而出的地龙，在地面冲刺奔跑，等待朝阳腾跃的那一刻，他也将腾空直上九万里。 在快出青云岗时，终究被妖族的大玄气师堵在了正北一片洼地中。两位大玄气师在正北方向释放了一道飓风，澎湃的无形大风裹挟着漫天泥沙尘土、树枝花果狠狠砸在北归团队头上。若不是队伍后面的龚方立马在队伍前面拔升出一片气根扎地的榕树林与秦澈升起的土墙结合在一起，北归团队的阵型都会被打散。 尘烟落尽后，三位大妖成三角形圈住北归团队，正北方向一左一右站着背生白色双翼的人形妖族；正南方向是一位光滑青石构成三丈高的人形，眼眸处是两团幽蓝火焰静静燃烧的石妖。 石妖难生灵智，若是生灵智，定是先天超凡最低是五鼎玄气士的境界，正南方向的石妖浑身青石如同刀劈斧凿般勾勒出与人形类似的肌肉线条，初晨的金光撒在石面上竟然有种流水般的质感，这是一位石中生血的绝巅大妖。 秋中的晨光给一片狼藉的青云岗撒上一片金粉，树枝残花在泥水里面沉浮遇上晨光徒生了一分干净色泽，碎石嶙峋尚有几处火焰腾飞的洼地周边是一片低矮的山丘，秋晨薄雾金光中不少妖族列阵在山丘上，各色玄气在组成的阵势中流转，绵绵的阵型形成伏贴山形迤逦蜿蜒的长龙，长龙画地成圈，圈中正是北归团队。 北归团队不在是那条龙，他们是龙圈住的那枚珠子。 八月十一，辰初初刻（早上七点）。 一夜的冲杀终究还是没有成功突破青云岗，甚至还没有抵达人族与妖族的战场边缘就被层层叠叠的封锁线拉住北归之龙的势头，让这头地龙成为蛛网中蜷曲的一枚毛毛虫球。 三位大妖的拦截其中还有一位明显是绝巅大妖的石妖，北归团队诸人心头都有些不妙起来。难以走上灵玄之道的石妖，一旦走上灵玄之道自有同阶无敌的气象，面对一位八鼎中的王者，诸人不得不惶恐。 北归团队的诸人团成一圈，地面刻下伏地术的灵纹防止对面用地震等手段造成阵型散乱的杀伤，俩位大玄气师一北一南地站立，自身意气引动灵气大潮圈住北归团队。团队中的林相拉着楚梦焚的手，他能感到对方有些紧张的心绪。 龚方朝着石妖开口道：“正北有三位大玄气师，想来西北、东北也是一样，妖族抽出九位大玄气师到青云岗，前面的阵地就不怕给破了？” 石妖没有开口，北面左边的翼妖双翅扑扇，卷起风涡，站在半空染上一层金黄，目光沉静地开口道：“是十二位。” 第四百二十一章 三加七是十死无生 “青云岗中原本有三位大玄气师是为了应付你们的，结果没想到你们有两位大玄气师，于是连夜从前面把我等抽调回来，就为了伏击你们。南地的人族太弱，又不是均燕两国的军队，即使大玄气师不在军营中他们也不敢冲阵。倒是你们回到人世才是我等妖族北征的最大麻烦，妖族想要少流血，就只能劳烦诸位在南地多呆一段时间了，当然那是指能交出高昂赎金的人，至于其他人……还是当青云岗诸妖的血食吧！”说到最后一句话，他狰狞一笑，一口犬牙合拢交错在一起，寒光烁烁。 不可否认，翼妖的最后句话让北归团队的那些散修心头一跳，毕竟自己可没有国家宗门支撑，怕是要死在这里？他们还没有深入想到那个投敌自保的念头时，一个声音响起，林相异常熟悉的声音。 “不交赎金，你又能怎么样？” 声音落下洼地一片金光骤然扭曲，平地风起没有卷起尘沙树叶，风过之处洼地的泥水被凝成寒冰附结在地面上。五位大玄气师都知道，泥水结冰不是因为风，刚刚吹过洼地的不是风，是杀意引动灵气所形成的杀气，杀意贯彻在场的众人诸妖，让他们心头一冷，这意识中虚幻的一冷，竟给杀气引出来，成为让泥水结冰的低温。 林相下意识往东面看去，一道身影拖枪而来，枪刃拉破冰面留下的长痕似要把天际的红日剖成两爿。褐色棉衣覆盖的五尺一寸（一米七）身高竟给众人诸妖一种顶天立地的错觉，那容貌赫然是林泳澄！ 北地凉枪，枪魁林泳澄！ 洼地五分的天地灵气尽数给林泳澄身上传来的杀气降服，天下杀道第一的宗师意气直接让林泳澄成为此地的唯一太阳，光芒万丈。 林相在自己顿悟意气后，凭借对林泳澄多年的了解看清了她的枪意根底。她的枪术最根本的在于刺，这一刺即是生死，故她的枪意名为【判死】。 对生死最直白的描述莫过于杀。 林泳澄以敌之死见证自己的生，是为见自己。人发杀机，天地反覆，再以自己之杀见天地之杀“天发杀机，移星易宿；地发杀机，龙蛇起陆。”从而见天地，成就自己的三杀之意气。 此间天地有过七杀命灵，自然有七杀之意气，林泳澄以自己的三杀意气更替天地间的七杀意气，落在枪术上面即是闻名天下的三七枪，三魂七魄纷飞湮灭十死无生之枪。 以枪之器承载【判死】的意气，以生死意气见证杀道，从而立道【无生道】，即是林泳澄的道途。 感受到那森寒的意气，众人诸妖不由得想到闻风斋的那句点评：“一枪独秀，七杀无双！” 到了大玄气师境界所谓通玄练气的路线之分已经无甚差别，自己明悟的意气与自己的道途有关，与自己一开始选择的通玄练气有关，于是到了高境也会出现精擅近身或远程的现象。可真正较量下来还是力量与速度，道与力的对拼。有的绝巅大玄气师可以从宗师中阶手下逃得一命，可面对以杀道立道的林泳澄，在场的三位大妖、即使是防御远胜一般大玄气师的石妖看到她拖在身后的丈二大枪也心底发憷。 之前开口的翼妖收敛脸上的狂意与同伴一起落在地面，他低眉顺眼地道：“小的空霆见过枪魁，北归诸人在阎浮提与妖族交好，名传南地，南地诸妖恳请北归诸人再多留些时日与妖族的天才俊杰谈玄论道交流切磋。等交流结束后，妖族自有厚礼奉上再把诸位天才俊杰一一礼送出境，绝不伤及任何一人，更无赎金一说，刚刚只是小的和北归诸人说笑呢，枪魁殿下切莫放在心上。” 林泳澄面色平静站定，仿若东方天地间一堵高墙横戈伫立：“不交赎金，你又能怎么样？” 妖族的大妖都知道今日事将不能善了。林泳澄若是愿意接受妖族暂时扣押北归诸人的提议自是不再追问，现在再次重复刚刚的话语表明对方不接受翼妖空霆的提议，洼地的天地灵气凝滞起来，三位大妖开始运转玄气争夺对天地间的灵气控制。 空霆道：“枪魁殿下，此地诸人可有人与你结下因果？若是只有一二人，我等愿意把他们交与枪魁殿下，众议会那里我们自有分说。”在场的众人诸妖不由得想到‘姚李子’这个名字，据说他背后若隐若现地站着一位秋山大佬，很有可能即是面前这位枪魁。 林泳澄道：“人族和妖族终究是要在这片南地做过一场才能定下谁是南地主人，欲掂量鼎之轻重自是要看看双方要下多大的决心，秋山自是用来掂量妖族决心的一枚砝码，也是给人族下决心的筹码。 “砝码太轻、妖族得了南地也会轻视秋山；筹码不足、人族自会认为南地无人，没有上桌的勇气。 “所以，今朝适逢其会，我自是让妖族看看秋山有多重，也是教山北人乃至天下人知晓，南地有人！”尚能伸手援助一把，这句话她没说出来，在场的人和妖都听了出来。 另一位翼妖空钧开口道：“枪魁殿下可是代表秋山？” 林泳澄淡淡道：“然。” 韩贺作为秋山宗师却只有大玄气师境界，在客卿代表各自立场发声与妖族要打上一场后，他可不敢南下证明秋山的立场，只能通过柳骁拜托林泳澄南下。他哪里知道，林泳澄老早就已经南下去了阎浮提，呆在绝峰上的一直都是阿喜，可以说林泳澄今日的现身算是适逢其会。 林相更知道林泳澄此举的缘由，裴红莲说过秋山在今后的人妖之间当是左右逢源，可左右逢源的基础那也得有自身实力，林泳澄正是在展现秋山的实力。 洼地的天地灵气彻底僵持起来，肉眼可见空霆空钧二妖身上缠绕深青风灵气，石妖身上褐色地灵气沉浮不定。三位大妖全力施为的控制灵气也只能控制海域周边一尺空间的灵气，其余灵气尽数为林泳澄的杀意慑服。 第四百二十二章 飒沓青芒斩三妖 天地有灵，万物生气，勃发是清，入灭作浊。天地灵气面对比三位大妖更为强大的意念，自然为那杀意所控制，成为林泳澄的杀气，组成她平平一端枪的无边杀势。 大枪横贯东西，一南一北的三位大妖却在枪尖细微的颤动中都看到了直击自己的要害一道枪路。 洼地的风、初升的阳、金黄的光、零落破碎的树枝、嶙峋遍地的碎石，此间种种景象在一片狼藉中随着那人端枪，与那人的眼、手、身一同成为天地间的一幅画，告诉每一个着眼画上的人或妖，长枪所指者为南北三大妖。画上的元素又像是字符，望文生义，一眼落下即知长枪指处有死无生。林泳澄的判死枪意以及她的三七枪术、无生道在一端枪中，尽数展露。 纵横北地十三载闯下北地凉枪的名头，开元初年南下，以枪宗之身横空出世，一年的时间沉淀成为泰半天下人公认的枪魁。这般巨擘着眼于自己身上时，三位大妖心在颤抖，他们知晓自己成了那块力士证明力量所拍碎的青石、威慑猴子的那只鸡。 青色的玄气从林泳澄周身冒出瞬息腾跃缠绕枪身，林泳澄轻抖枪花，青色的玄气引动青色的灵气在天地间落在她与空霆空钧二妖间形成一条扭曲顺滑的弧线。 风，起。 枪，隐。 人，散。 众人诸妖无端感受到风起的韵味，空霆空钧的胸口已经出现一个前后通透、伤口焦灼般漆黑的致命伤。此时风才吹过空霆空钧二妖身躯，伴随尖利震天的音爆，轻风如刀，片片剥落被枪意冲得全身如冰块般破碎的躯体，两滩红艳艳的碎肉告诉众人诸妖两位大玄气师给林泳澄一枪秒杀，即使那只是八鼎初阶的大玄气师，可那也是大玄气师。 青光穿越空霆空钧后朝西面拉出一道圆弧，直奔石妖。林泳澄再次在众人诸妖眼中出现身形时，枪尖已经抵在石妖合拢在胸前的双手间。看起来瘦瘦的林泳澄推着三丈高的石妖不住后退，在洼地的结冰泥水上拉出俩道狰狞的沟壑，一人一妖间的大枪身上青气急旋枪杆绷得笔直。 绝巅石妖果真强横，竟然能与林泳澄角力。 林泳澄眼中青光一闪，全身玄气的输出再上一个台阶，她发出的力道让她身形在动态的静止均势中骤然加速，一人一妖间的距离猛然缩短，枪身朝天拱出一个惊心动魄的弧度。 枪杆在最高点时给持枪的林泳澄以不可思议的控制力猛然一抖，枪上积蓄的力道霸烈狂暴地涌向石妖，枪杆瞬间颤抖地绷直，石妖给这股强大力道冲得架子一散，浑身玄气灵气尽数一滞。这时，枪尖在枪身的剧烈震颤下，嗡鸣颤抖地朝天一划，枪刃残留空中的光芒骤然暴涨，枪意裹挟残留的玄气引动此间天地灵气汇入，暴涨成一弯明月从石妖头颅滑过。落在石妖眼前即是一线，一线入眼，视界两分、头颅两分。 绝巅石妖终究还是殒命，林泳澄收枪，大枪朝着西面斜斜一搭，那边的妖族不敢吱声。 其他三个方向的妖族一片喧哗、远空腾跃而来的玄气师以及两位大玄气师也给凝住身形，枪宗开杀，无妖撄其锋。这等威势的宗师也只有冠以魁首才能区分她与其他宗师的不同。 远处赶来的大妖自然第一时间把这里发生的事传递给前线，前线的妖族直接炸开，一位宗师在自己身后？当即一位精擅空间玄术的妖族宗师撕开空间出现在洼地上空。 头顶白玉珊瑚鹿角的中年男子出现后看到两滩正在缓缓融化的红碎冰和头颅剖开身躯倒在地上的石妖，金色瞳孔骤然一缩，降低身形落在林泳澄半里远的地方，即使他是宗师高阶也不敢面对杀道立道的林泳澄，拱手一礼道：“金萼纹见过枪魁，枪魁南下当是为了这些北归之人，可太玄冕下说北归之人当在南地历练几年再回返宗门，枪魁可是对太玄冕下的意见有所不满？” 林泳澄望向北面的金萼纹道：“是不是我要再杀一名宗师，妖族才肯听听秋山的声音？” 平静的语调、平静的眼神、平静的脸庞带给金萼纹无形压力，他额头冷汗微冒，不由得后退半步咬牙道：“枪魁，那可是太上！” 太上既出，八方皆拜！ 宗师怎能不败？！ 林泳澄道：“人族也有太上。”不然不可能占据偌大的浮明，让妖族蜷缩在穷山恶水中生活。 金萼纹冷喝：“那不是秋山的太上！” 林泳澄语调平静：“秋山以后也会有太上的，妖境人世各居其上，莫不是太玄冕下要来人世一行？” 金萼纹没啃声，他哪里能代表太玄灵妖做决定，况且太玄灵妖真要来山北人世一行，山北的两位人世太上怕是会立马东进西突试图截杀太玄灵妖。他转而道：“日后离恨天建立，分天、阳江、离恨、北海之妖境定界，秋城亦在离恨天中，枪魁不怕那是太玄冕下问责于你？” 林泳澄道：“定鼎之战都没打过，就以虚代实？若要说服于我，用事实来说服，如果不能，今日我就把人带走了。” 金萼纹白玉般的鹿角白雾朦胧，林泳澄知道那是通过空间玄术传递信息的法门。片刻后，金萼纹吐出一口气，道：“枪魁可以把人带走，不过日后妖族因为这些人产生的过多损伤，那些性命会有冕下与枪魁做个总的清算。” 林泳澄淡淡道：“我等着。”遂提枪迈步向北，北面妖族如潮水让开，北归团队诸人紧跟其后。 林泳澄仿若对团队的行进方向了若指掌，淡青色风灵气裹挟众人二妖一路东往，在青云岗诸妖复杂的神色下奔向青云岗横跨在阳江上的峰桥。 青云岗本无阳江东西两岸的桥，妖族大妖联手施展地玄术勾结地灵气，搬运一座山峰横搭在东西两岸最近的两座山峰上，以木玄术生发草木固定山石。自此青云岗有了一座东宽西窄、最狭窄处也有三十丈宽，凌越阳江百丈高度的石桥。 第四百二十三章 明蘅青的试探 今日阳江水妖甚是平静，在枪魁的盖世意气下他们不敢如往日在峰桥的阴影下面腾起茫茫水雾于若隐若现间轻颂惑音，勾引心志不坚的小妖坠入水雾成为自己的血食。也让桥上诸人看清江水昏黄的阳江。 昏黄大江一路北去，曲折蜿蜒中不知多少水妖栖息其中，若不是人世常驻一些码头与口岸，怕不是山北都要给阳江剖成两爿，东西老死不相往来。江上漂浮着从分天山脉里流出的杂物，树枝、残骸、不知名的衣物与毛皮…… 蛇发女妖狭长的脸庞在昏黄水中若隐若现，一对苍黄蛇瞳小心翼翼地看着峰桥上的行人，偶尔的对视也是迅速移开目光，生怕给那位枪意贯彻东西惹得阳江江风自东往西吹的枪魁认为是在挑衅。 鲛人深蓝色的身影亦是潜藏在峰桥下的阴影中，旁边有扇贝妖开阖扇贝如蝴蝶在水中漫游掀起的水涡，旋起旋灭间，一只绯红的瞳孔在水涡底部若隐若现，那是灯笼鱼妖额前悬垂的橘红灯笼。 似是察觉到众人对自己灯笼的注意，流线身躯布满莹白细鳞三尺长短的灯笼鱼妖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本能，那是灯笼给目光注视后，情不自禁发出魅惑之音的本能。 “泠～” 玉珠碰撞的清脆声从水花拍石的峰桥底传来，让峰桥上不少心思缭乱的人身形一滞。林泳澄对此不管不顾，林相能猜到她的想法，路已经摆在脚下，能不能走下去与她再无关联。 峰桥底的水妖们也察觉到林泳澄的想法，纷纷目光贪婪地看着桥上诸人发出自己平日惑妖的声响，白色水雾与细腻惑音缠绕峰桥，淹没诸人。 有林泳澄的置身事外，团队内的两位大玄气师以及其他玄气师也不好意思出手阻拦，纷纷袖手旁观。他们也有袖手旁观的底气，北归团队最低都是玄气使境界，能走到玄气使都是对灵玄一道有所认知的人，心志自然要比常人小妖来得坚定。加上旁边玄气士、玄气名士的帮助，倒无人掉落峰桥。 这些杂音对于林相而言更是无甚作用，自在观随身，湖面波涛汹涌对于湖心而言没有丝毫波澜。他在纳罕林泳澄为何不人情送到底时，旁边的楚梦焚似是察觉到了他的疑惑，偏首瞥了他一眼，右手拍了下自己左边的白水刀，左手拍了下自己右边的红茶刀，对林相挑了下纤眉，目光盈盈。 林相恍然，左右右左，平衡是也。林泳澄是在展现自己实力后，表明自己在南地不偏不倚的态度，从龙之功固然火热，可左右逢源却能兜底保全宗门。作为秋山的护道者，林泳澄在公开场合的一举一动，莫不是代表秋山的态度，今日此举自是秋山上下一致的选择。 他再一次感到自己的弱小，即使是宗师在这片大地上也只能发声，却没有决定资格。自己连发声的资格都没有。 越过峰桥林泳澄没有再施展风玄术帮助诸人前行，青色风流一卷她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众人面前。她再显露在人前不过是人情客套之类的琐事，作为枪魁，她出手后自然有人记挂人情，全然不需要做甚人情世故的客套。盘桓在队伍上空的意气表明她人在暗处，隐去身形即是表明她不想被诸人打搅清净，北归诸人自然也知趣地不去打搅对方，不过落在林相身上的目光倒是多了不少。 从秋城过来的人结合一路而来的见闻加之以往在秋城流传的谣言，他们都认定姚李子和秋山一位大佬有关系，林泳澄更是最有可能的一位。可刚刚林相没有与林泳澄有过丝毫接触，似乎姚李子与秋山又无甚关联。 想到这里那些人摇了摇头，当代鲲仑、红莲业火主人、阎罗、莫愁湖湖祝的男人……这些称号后面的意义并不比枪魁来得轻，再去度测又有甚意义呢？ 两位大玄气师稍稍商量一下定下路线，队伍加快速度径直东去，消失在青云岗妖族的视线中。即使枪魁出手，妖族也不敢放任北归团队乱走，自是远远循着大概方向跟在后面，以免北归团队摸到前线后方来个腹心开花的操作。一位枪魁、两位大玄气师的阵容足够给妖族前线带来刺刀在身后的锋芒感。 北归团队也知趣，不敢去前线横跳。毕竟他们最主要的目的还是回到人世，真惹到妖族出动宗师来围剿，枪魁能活，自己可不一定能活。 双方都有所顾忌的情况下，倒是给团队营造出一种轻松的氛围，毕竟枪魁出手后，北归团队回到人世是板上钉钉了，能不轻松吗？这等氛围下，腻在林相身侧旁边的楚梦焚不乐意了。因为，明蘅青过来了。 察觉到林冬煮以及其他对明蘅青有想法的人隐晦撇来的目光，楚梦焚恨得牙痒痒。这招蜂引蝶的狐媚子！老是来找四木说话，嫌弃死了！ 明蘅青在北归中时不时就会找林相说上几句话，不咸不淡就事论事让楚梦焚不好发作。为此林相和楚梦焚独处时多多安抚且不说，每次明蘅青找来说事时，他必然要楚梦焚在身侧才肯接话茬。 明蘅青轻声道：“阎罗殿下，枪魁此举可是源于当日裴姑娘说的话？” 林相纳罕回望，明蘅青当日与自己还有裴红莲有过一次交谈应当很明白林泳澄此举的缘由才是，这么一问不显得多此一举吗？九觉周转间他已经有所明悟，是试探才对！若不是当日裴红莲事后解释的话语，他也看不出林泳澄此举的缘由。明蘅青自然是猜到几分端倪，所以才找上门来询问，其一是验证自己的猜测，其二即是试探自己与林泳澄的关系。 林相那一纳罕的回望即使在自在观下有所收敛，可依旧给明蘅青瞧了去，她笑道：“想不到阎罗殿下与枪魁真有几分渊源。” 隔着白纱林相与楚梦焚都能从明蘅青上扬的语调、轻快的语气、斗笠白纱的轻拂中脑补出那对狐狸眼挑着眉梢勾唇轻笑的模样。 第四百二十四章 巨骊国的捕鲸业 林相轻轻吐出一口气，再不敢三心二意地应付面前这位女人，他道：“只是一面之缘罢了。” 明蘅青也不深究，她转而道：“既然如此，想来阎罗殿下定然能与枪魁搭上话，不知阎罗可否帮蘅青转告枪魁，若是妖族北征大略定鼎，秋山馆乃至秋山可有西移均国的想法？”林相与楚梦焚都知道这是明蘅青代表暮修会提出的一个邀请，也算是为今后山北种族一战的兜底承诺。 林相还未来得及开口，楚梦焚已经淡淡道：“秋山之事，想来我莫愁湖也能插嘴一二。” 无论是林相以自身天赋卖身与莫愁湖也罢，还是楚梦焚以莫愁湖湖祝身份插手自家男人身份也罢。在林相将要拜入莫愁湖的前提下，在楚梦焚与明蘅青眼中秋山之事，莫愁湖自是有理由插手。 “秋山馆乃至秋山也可以南下嘛，况且刀魁与枪魁坐镇的秋山，妖族即使太上当面也得衡量一二吧？” 听到楚梦焚的话明蘅青默然，谁敢否认楚梦焚的刀魁之姿？天下刀道雄主必有她一席，加之当日大日剑宗翁西岸的话，林相亦是有剑魁之姿的人，三魁存在的秋山真有让太上掂量一二的重量。谁敢保证自己出手时没有仇家出手？顺势卖个人情与未来的魁首，并为之护道，登魁者自有天下魁的潜质，何为天下魁？无双无对是无敌！ 明蘅青道：“蘅青只是提出一种选择，并无强行要求之意，很多时候若不开口，一些路是不会出现在眼前的。” 楚梦焚道：“如此甚好。”她回望明蘅青：“不然我还以为蘅青殿下是在代表暮修会表明对定鼎之战结果不看好的想法。” 明蘅青道：“毕竟暮修会经历衣冠西渡一事后，很多时候都会往坏处去估计，这样才能保证自己的后路有转圜的余地。” 林相：墨菲定律。 明蘅青似是察觉到林相的心绪，白纱纹丝不动地道：“七代暮子欲问鼎山北时讲过一句有趣的话，他说：‘如果有两种或两种以上的方式去做某件事情，而其中一种选择方式将导致灾难，则必定有人会做出这种选择。’暮修会经历这么多风雨不得不承认，如果事情有变坏的可能，不管这种可能性有多小，它总会发生，也让暮修会行事偏向几分保守，对于任何事物都有最坏的预计。 “蘅青偏爱读史，虽然二代暮子说过，人并不能从历史中学到什么。可是看到历史上的那些人物或为大义、或为仇雠挺身而出时，蘅青总在想他们是否知道当他们为了自己心中意气直抒胸臆慷慨激昂时，后人反而会说他们影响了当时的大局？ “且说当初均皇立均国横扫阳江以西时，当时的巨骊国拥有山北最为强横的六鼎军团，全军上下具配可腾空飞跃可伏地疾走的金翅虎妖坐骑，金翅虎妖饲养不易，一头西海捕杀的百丈花纹鲸才能满足全军上下的金翅虎妖一日所需。巨骊国对山北面向西海的几个港口也最为重视。 “巨骊国镇守西海港口的将领名为吕戟，从西海一渔民成为掌管当地的将领，他的立场天然就偏向渔民，也让西海的捕鲸业无比发达。发达的捕鲸业让西海渔船行走的范围扩大，他们与西海群岛上的那些原住渔民发生了冲突。 “吕戟自然不会坐视，直接请命拉出海军荡清西海三百八十一座群岛，让西海渔船可以走得更远。” 明蘅青望着林相与楚梦焚道：“吕戟当时的做法可有不对之处？” 林相道：“无甚不对。” 斗笠面纱下的明蘅青轻笑一声：“当时西海港口的渔民也是这么认为的。”她接着说道。 “海外水灵气充沛，造成的灵气不均衡，让一些灵草、矿物乃至粮食作物都有些灵气失衡。常人呆在海外熟悉了当地的湿热气候、回到大陆都要经历一番水土不服才能调理完备自身的灵气均衡。 “玄气师注重无隙无漏天衣无缝更是不敢让自身玄气失衡，毕竟如莫愁湖注重水玄气修行而造成的自身玄气失衡、与被动经受天地水灵气失衡而造成的自身玄气失衡是两种概念。主动与被动的差异往往即是能否证道的差异，如此海外对调理自身灵气最为重视、对各种灵物的需求也最为庞大。 “花纹鲸的鲸油燃烧出的气息带有充沛的深海地灵气，这也是金翅虎妖可以单单依靠花纹鲸肉就能健康生活的原因。这些深海地灵气对于我等处在灵气均衡的大陆上的人来说无足轻重，可对于海外之人却是调理自身灵气的一味良药。 “花纹鲸每年跟随洋流自南向北迁徙，在有西海群岛的疯狂捕杀时，大部分花纹鲸都会选择往靠近西海岸的深青海行去。可在吕戟荡清西海群岛，让西海群岛之人对花纹鲸的需求骤然下降后，反倒是捕鲸业更为强盛的西海港口成为了花纹鲸的噩梦，它们自然远离西海岸，往西海群岛去。 “巨骊国的渔船不得不走得更远才能捕鲸，加之西海群岛一直都对当初吕戟行事颇有不满，借着自己人少海阔，今日截杀一艘渔船、后日截杀一艘渔船。巨骊国的捕鲸渔船再不敢往西海群岛去，可花纹鲸已经把迁徙路线固定在西海群岛，他们又不得不去，即是吕戟拉出海军来，可终究架不住西海广阔，剩余的西海群岛之人实力高绝，单单一位就有覆灭一艘渔船的能力。如此形成一个对巨骊国的恶性怪圈。 “西海港口的渔船面临被袭杀沉船的厄运都要在吕戟的强令下出海捕鲸，为了保护大部分渔船西海海军常年巡游西海群岛，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维持巨骊国陆战无敌的军团。可在巨骊国捕鲸业不断衰落的情况下，这就是金翅虎妖军团趴在西海港口的身上吸血。 “终于，在吕戟死后，其子吕伟拉起大旗，带着西海岸的三座港口十七座城池反了巨骊国，拉开阳江西岸乱局的序幕。” 第四百二十五章 最称心如意的风景 “后人曾说，吕戟为了渔民之眼前利，不顾取利之后对大局的影响，是为鼠目寸光。如此这般阎罗认为吕戟当日行事对不对？” 林相能感受到随着明蘅青这句话落下白纱后面有一道目光向自己望来，九觉给出隐约的预感，明蘅青正是为了这句问话而来。 林相缓缓道：“二代暮子说过，人并不能从历史中学到什么，因为身处天地罗网中哪里看得清当时自己的选择是在斩破樊笼还是为樊笼另添新枝。当日吕戟行事定然是不悔，他自心胸坦荡。渔民得其利、金翅虎妖得肉食，巨骊国上下都不曾质疑，那么在当时看来即是最好的选择。 “事后酿成这般苦果难道只是因为吕戟当初的荡清西海群岛之举吗？那是起因，后面吕戟、渔民、巨骊国的选择才是把这一因酿成苦果的缘由。 “说吕戟鼠目寸光理在三分，却有失偏颇。因为事后的灾难就否认事前的选择，那也是一种鼠目寸光。 “人没有朝天一跃看清命运之河的能力，他们只能借着河流走过的历史知道遇到怎样的波涛应该怎样控扼自己的小船。 “可是水性千变万化，人又不是河洛妖，哪能一一应对。他们只能依靠过往似是而非的经验做出最可靠的选择，当这个选择让自己的小船倾覆后，其他船上的人才会知道此般波涛如此应对会引出何种后果，可这是在下游看着上游的残骸才能做出的总结，在当时的上游，他们又怎么看得清下游的形状呢？ “在我看来，当时的吕戟既然行事无悔，于他无错。” “当日冬城有不少人族身居高位，他们不曾直面贲虎獠牙，即使事后听闻那些留在冬城的人族在城中给虐杀成何等形状，可不曾见即是虚，只因阎罗践道、丁守言语离开故土基业，他们会不会想，若是自己没有离开凭借以往的地位还是能虎口逃生？人总有这等那等的心思，阎罗也不会否认事后又相遇，不再身居高位需要白手起家的他们，总有一二人会对阎罗心生怨恨，那阎罗可曾悔当日按剑而出的举止？” 林泳澄当初问过自己坦白生而知之是否后悔，他回答不悔，因为那是出自心底最真切的选择，选择的自由也是一种自由，不被束缚的自由是他前世今生一直追逐的事物。 前世搏击长空滑雪冲浪都是在打破身体的束缚，超越自己的极限，那是在前世他所理解的自由。 今生坦白生而知之，离开暗馆秋城，南下北往，冬城一局的种种选择亦是他对此间自由的理解。既然给了人人长生、一拳开天、刀破樊笼的选择，那自己为什么不能执剑作画，画出自己心意中的模样？行事无悔即是林相迈步的开端，若是一直为过往墨涸锈迹徘徊悱恻，自己终究还是原地打转，哪有上路前行的开端？ 这是自己认为吕戟无错的缘由，也是自己冬城按剑而出的缘由。 林相看着前面在山林中跋涉的毛建飞等人道：“山林本无路，总要有一个人走在前面披荆斩棘、拨开树枝、踩倒杂草，为后面的人留下一条相对轻松的路。等我们走到当初开路之人所在的地方时……”他指了指自己脚下，“它已经是道。 “团队里面的小妖支长力曾经说过，在贲虎部族统治下的时候，他无比希望有那么一位山鸡妖能如我一般站出来，为自己部族照亮前行的路。我在他眼里是一位开路之人，是举火之人。 “我也这么认为。 “有的路只有走下去、走长、走远，才能让天地众生看清这条路的模样，方寸之间才走几步，不若沧海一粟哪有什么形状。当日冬城我若不站出来，那我的路就再难开始，哪里还有以后的道路。 “冬城是我起步行道路上的一座山峰，若是绕开它，它会是横亘在我道途中难以消去的块垒。只有攀山越岭迈过它，才能有勇气去翻越后面的高山。如此才是开道、践道、行道。 “若是其他路上的人看到我在山上走出的路颇和他们的胃口，走上我的路，如此才是我的传道，天地众生也当知晓世间又有一条路可以走，能走出这般模样。 “行道的路上总会遇到一二风景，或许不是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地点，可慢慢走下去总会在合适的地方、合适的地点遇到最恰如心意的风景。不需要去关心当前所遇人事之后的悲喜，我与他们的缘分仅仅在当初那一次相遇而已。 “相遇即是缘，是为因。自当了断因果方能轻身上路，兰因絮果即是有缘无分，因果纠缠相随即是缘分。 “当日冬城相遇是缘，自生因果。我按剑而出，即是践道亦是了结因果，支长力跟随于我，说明我和他之间有几分缘分。至于他们，自是无甚缘分。 “无甚缘分因果之人，又不阻碍我行道，他们在我走过的地方怨恨愤怒又与我何干？天外风雨那及眼前花叶山水迷人？行道之人若是时刻顾忌路后的风雨，当称心如意的景色撞入眼中时，那只会错过。 “只要当初起步迈步时，不曾后悔，事后狂风骤雨淹没道路，那也是我所行之道上应有的悲喜，或许正是这样的悲喜风雨才会吸引其他人走上我的路，不是吗？” 明蘅青轻轻吐气，可以看到斗笠下的白纱微微扬起，淡淡的姜花香味混入秋日清风中，她自能从中听出这是林相对自己剑道、自己意气、自己理念的感悟，也能知道这是他自己的选择，出自内心的选择：“那楚湖祝于阎罗又是怎样的因果？” “那是我行道走至山穷水尽处坐看云起时，纠缠一生的缘分因果，是我心中最称心如意的风景。” 楚梦焚笑了，笑得无比美丽。她腰身挺直亭亭玉立，欣长白皙的脖颈微微后仰，莹白额头衬得秋日天光清漫，杏眸微弯带着纤眉盈盈若秋水，眼眸中波光粼粼，尖挺秀气的鼻子扬起拉出红唇上翘的弧度，笑靥如花即是如此这般模样。 第四百二十六章 今晚我睡哪里 楚梦焚拉着林相的手，能感到手心的温热一直延绵在心间，让自己心跳在这份甜腻中随着清凉秋风缓缓停止，窒息的眩晕感让她整个人软在林相身上，馥郁盛开在唇齿间的勿忘我香气让说出的话带着丝丝甜味：“木子最好了。” 明蘅青深深地看了林相一眼，即使隔着白纱林相也能感到这一眼的沉重：“阎罗道心坚定，定有报偿，天道酬勤，向来如此。” 九觉微微预感，这是一次好的预感。 “承殿下吉言。” 明蘅青径直离去，楚梦焚腻在林相身侧，走几步路就偏首看林相一眼，吃吃笑着的模样让秋日山林都失去几分色彩。 林相伸手捏了她尖翘的玉鼻一下，惹得姑娘气鼓鼓地横眼看来。 “三林再笑下去，我们怕是连宿营地都到不了。” 楚梦焚闻言悄眼看了四周，顿时脸色微微发红。明蘅青与林相楚梦焚说的话自然没人知道详细内容，只能听到一二言语，可说完话之后楚梦焚笑靥如花的模样却是撞入所有人眼中。美人如玉，赏心悦目，笑靥如花，惑人心神。前行的人回首看，或挡住后来人的去路、或撞在前人身上、或踩在前人鞋跟上，如此种种比比皆是，让这片山林出现小范围的混乱。 楚梦焚立马用另一只手在唇间咳嗽几下，收敛脸上的笑意，恢复以往古井无波的清冷模样，一本正经地道：“木子说得对，非常对，很有道理，就是这样，我也这么觉得，很好，就依木子的。” 林相翻了个白眼，这姑娘没救了。楚梦焚虽然不笑了，可还是给心头的欢喜弄得神思不属，走路走得三心二意。他上前半步拉着楚梦焚前行，以免出现玄气师给杂草绊倒的丢人场景。 楚梦焚这般模样一直持续到日落在营地开始准备木屋歇息。 营地选在一片山顶平地上，狭长的地形让营地变成一条长龙，俩侧顺着山坡生长的树木夹杂秋季日暮时分的山巅薄雾，让人看不真切下面的景色。玄气使、玄气士开始捏木板藤蔓构筑木屋，玄气名士在屏蔽光线、烟尘的阵法里架起篝火熬煮肉汤。山巅温度低，即使玄气师出手各木屋构筑好保温的灵纹，有肉汤暖身子也能给人心理上的安慰。 林相附耳在楚梦焚身侧轻轻问道：“三林，今晚我睡哪儿？” 楚梦焚这才结束一下午的神游天外，她自然知道林相为何这么问话。阎浮提的两次窥探感觉、秦南袖一些古怪的话语都告诉两人林泳澄定然是老早就来了，还和秦南袖见过一面。 之前林泳澄没有露面两人同吃同住有楚梦焚保护林相的缘由倒也说得过去，现在林泳澄只是隐没身形，枪意还若隐若现横亘营地上空。这也是营地敢排成一字长龙的缘由，枪魁在侧，谁敢夜袭？也正是林泳澄在暗处，林相和楚梦焚还同吃同住，林相倒是没所谓，可对于未过门的楚梦焚，终究有些不好，万一影响林泳澄的感观了怎么办？所以林相才有此一问。 楚梦焚哼哼唧唧道：“你快弄吃的来！烦死了！一天到晚问这问那！”然后看也不看林相俯身开始生发木板藤蔓搭建木屋。 林相应了声径直去篝火处取肉汤热煎饼。等他回到原地一座木屋已经搭在地面，他推门进去忍不住笑了出来。进门后一左一右两张木床放置在屋内两边，楚梦焚坐在靠门的那张床上，被褥已经铺好，另一张床也铺着被褥。 往日林相要求不高能遮风挡雨就行，不搭木屋都是直接钻睡袋在地上将就一晚。搭了木屋直接睡地板，懒得再搭建第二张床，毕竟省事。出门在外他一个男的哪来这么多花里胡哨，楚梦焚是女孩子倒是要细心一些，虽然十个林相楚梦焚也是一只手就能收拾。 看来林泳澄的现身终究还是让楚梦焚不好意思再让林相睡地板，毕竟都同吃同住了，结果一个睡床一个睡地板，林相楚梦焚之间自是没什么，可落在林泳澄眼中又是不一样。 听到林相的笑声楚梦焚眼皮都不抬，顺手就把门推着关上，她昂着脑袋看着头上木质屋顶道：“四木今晚儿睡那儿。” 林相知道再笑下去姑娘可就要恼羞成怒了，收住笑声，把楚梦焚捏出来的小木桌拉到她床前，把餐盘摆好两碗肉汤，几张煎饼，一小盘许湫她们采的野菜切丝凉拌。 两人各自坐在床边隔着一张小木桌进食，楚梦焚拿起煎饼时，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四周，瞧到林相同样产生一种恍惚感后，道：“好像是第一次？” 林相点点头，他也才反应过来，两人确认关系以来这是第一次在私密空间里，对坐就餐一如成婚多年的夫妻。以往他俩都是坐在楚梦焚床上说着闲话吃饭的。也让林相刚刚有所恍惚，听到楚梦焚的问话后第一时间就知道她在说什么。 楚梦焚眯眼笑道：“这感觉不错哩，以后就一直这样吧。” “都依你。” 两人小口地啜饮肉汤吞咽煎饼，楚梦焚想到什么，问道：“我们若是今晚分房睡，就会给人一直故意留空间给枪魁晚上找你，可现在没分房，枪魁会不会晚上直接过来？” 正在饮汤的林相手微微一僵，以往林泳澄都是夜里来见自己的，有几次都是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自己房里，一想到今天晚上林泳澄会见到自己和楚梦焚，即使是林相都不由得心慌一下，这一下是自在观也不能压制的本能反应。 林相僵手的动作自然给楚梦焚瞧去了，她微微张嘴瞪圆了杏眼，放下汤碗仰躺在床上双手捂脸道：“完了完了。”这段时间对林相拳打脚踢的样子全给婆婆瞧去了，还没来得刷新印象就要见婆婆了…… 林相忍着笑道：“丑媳妇还要见公婆，三林又不丑，好看的要紧，完全不用心慌的。” 楚梦焚脖子用力抬起脑袋隔着捂脸的五指瞪了林相一眼，林相连声道：“况且，娘应该今晚不会过来的，即便没有分房，在那么多人暗中注视我俩的情况下，娘也不方便过来，毕竟还有两位大玄气师呢。” 第四百二十七章 原来生而知之这么蠢的吗 楚梦焚一思索好像林相说的也有道理，顿时乐滋滋地坐起身子喝汤吃饼，还抢了林相一筷子的菜丝。 林相瞧她恢复了以往模样，转而道：“今天听了明蘅青的话发现秋山后面的路真是难走。秋山固然是要左右逢源，可若是妖族功成不认秋山的地位又该如何？秋山又该何去何从？ “娘是枪魁，等喜姨登临宗师，一门双宗师，秋山或许可以像盛湖的那些妖王洞府一样，固守一地。可是秋山上下的人并不少，即使妖族因为两位宗师的存在不敢大肆杀戮，可两位宗师又能照看多大的地界呢。 “今天听明蘅青和三林的对话后，或许西去、南下、北上出海才是秋山最好的选择，但是都路途遥远啊。” 秋山宗自己的人就不少，更别提秋城上上下下依靠秋山生存吃饭的人。在均燕两国眼中，他们只会着眼在那些高境玄气师身上，为高境玄气师们提供各种物资的低境玄气师乃至普通人，他们可不会为此压榨自己百姓的生存空间来为外来者腾地方。 山北两大国向来是人多地少。在有玄术手段的情况下，土地的产出向来稳定，或许不能大富大贵，可让一家衣食无忧却是足够的。即使是实行经济合作这些手段逐步东进的均国，也不会为了吸纳土地与人口来伤害自己的百姓。暮修会能提出接纳整个秋山已经是诚意满满的举动。 山南望邻高原灵气稀薄，也让当地气候恶劣，不易生存，空置的山峰土地有很多，可若是秋山全体南下前往望邻高原，怕是走到一半就有弟子拜别师门转投他门。 想到这里林相轻叹道：“若不能弄条大船直接顺阳江下去，浮海至初月天承沿潇江逆流而上直达莫愁湖，怕是难以把这么多人带走。” 楚梦焚睨着林相道：“原来生而知之这么蠢的吗？” 林相纳罕望去，楚梦焚道：“秋山为什么要左右逢源？左右逢源的基础是自己要有实力，再一个人家也有接受你的意向。若不是这样，秋山只能彻底选择倒向一边。秋山馆才是南地能如此繁荣的根本所在，妖族为此更是在南地宣传人妖共存的理念，这即是在向秋山抛媚眼呢。幸好不是你执掌秋山，不然可就抛媚眼给瞎子看了。”临末她还给了林相一个嫌弃的表情。 林相恍然大悟，难怪裴红莲会让自己南下时好好看看南地情况。想来秋山在收到妖族人妖共存的风后，秋山上下就已经做出了左右逢源的打算，当日明蘅青说出这一情报后，裴红莲怕是喜色占多，为了不给明蘅青瞧出端倪才以失态掩饰，不然事后说的左右逢源话语不会成为此时秋山的根本策略。 “还有你所担心的那些普通人，在玄气师随手拔山摧石的世界，一有战乱迹象他们可就会开始迁徙，别忘了过去十来年南地不断北上的人。想来在妖族再次北征的情况下，那些人已经开始东西迁徙了吧。 “这一次妖族可不敢像当初在青云岗以北那样先圈地圈人在逐步蚕食，妖族之前的封锁只能维持一时，现在过去这么长时间，均燕两国的军队怕已集结的差不多在边境上和妖族卯上了。妖族真敢分出小部队去圈地，怕是要给均燕两国吃肉的机会。 “真正打完定鼎之战，无论哪家胜利，南地怕也不会剩下多少人，要等个十来年才有又繁荣起来，真是糟糕的世道。” 听楚梦焚这么一说，林相放心不少，也对林泳澄裴红莲的左右逢源有了几分根本性的认识，他问道：“人族妖族都在意秋山馆，若是定鼎之战人族输了，秋山馆怎么处置？” 楚梦焚叹了下气：“所以要打了才知道啊。最差的结果即是秋山馆无法带走，把里面的万千典籍付之一炬吧。”想到那个场景，屋内二人都有些沉默。 楚梦焚喝下最后一点肉汤，道：“好了，未来的事先别担心了，天塌下来还有高个子顶着呢。我们先回到秋城再来像这些事吧，快去洗碗。” 林相嗯了声，收拾好碗筷，径直拿到屋外冲洗。楚梦焚使了道清风术，把屋内食物的气味去掉后，林相已经用玄气控制水流把碗筷冲洗干净。楚梦焚把东西收入随身空间里面，瞧了眼天色，山巅风疾，吹得星月明净，她在房顶开了四四方方的洞，示意林相躺在自己床上。 两人仰躺在楚梦焚床上，双腿悬在窗外，看着夜空明净的皓月、璀璨繁星，说起灵玄一道来。他俩吃完饭基本都是这么消磨时光到睡前。 不可否认，两人是练气路线一个痴于剑、一个痴于刀，让两人的谈话更有几分知己、对手、道友的感觉，加之情侣关系，也是二人感情日渐深厚的缘由。 楚梦焚无数次说过自己若成刀魁，最好能与林相做一场魁首之间的刀剑之争，让自己成为天下魁。刀魁、剑魁、枪魁、火魁、水魁……这些魁首都是单单一道上的称呼，天下魁确是所有魁首间诞生的称呼。当日浅湖罗平安、楚梦焚对林相说的刀剑绝巅之决，即是说的争夺天下魁一位。 想到姑娘刚刚说的天下魁一事，林相贼兮兮地凑近楚梦焚，楚梦焚自然察觉到了动静，歪着脑袋盯着对方的靠近：“四木想干嘛！” 林相原本还想说事，看到楚梦焚黑白分明的杏眼，鼻尖萦绕的勿忘我香气让他心跳微快，直接道：“想亲一下三林。” 楚梦焚想也不想顺手抓住一枕头糊在林相脸上：“你刷牙了没，别以为揭下面具就可以占本姑娘便宜，嫌弃死了。” 林相给枕头捂得声音发闷，不得不告饶道：“别介别介，我想说天下魁的事儿呢，看三林太好看就忍不住想歪了。” “真滴～” “千真万确。” “信你好了，谁叫你是四木呢。”楚梦焚松开枕头，端正眉眼道：“嗯，四木说吧。” 第四百二十八章 宁愿信世上有鬼，也不要信…… 林相道：“我在想枪魁已经出现，天下魁争时定然会有我娘的身影，加上三林的刀魁，我的剑魁，要是十九年后的天下魁争没有其他魁首出现，那岂不是就是咱仨一家人的自己事儿？到时候娘当五十年天下魁，然后在让你当五十年天下魁，最后到我当五十年天下魁。一家三位魁首，都是天下魁，想想就觉得很有排面～嗷～” 说到最后，楚梦焚着实忍不住狠狠地拧了林相一记，让他惨嗷了一声，若不是有木屋塌陷的前车之鉴，楚梦焚给自己木屋加了隔音的屏蔽阵法，指不定又要把旁人惊动起来。 “枪魁年岁还未过百，为什么不能让我当第一次天下魁？”楚梦焚拧着林相大腿盯着他恶狠狠说到，吐气如兰，温热的勿忘我香气缠绕两人身前空间。 “天下魁从来都是真刀真枪杀出来的，哪有自家筹谋让来让去的道理，我若是能一直蝉联天下魁自不让人，哪怕她是林姨和四木，我过没过门都是这句话。” 林相还未回答，一个声音从林相的床榻那边传来：“说得好，日后天下魁争，即使你是我儿媳妇，我也不会手下留情。” 掐着林相大腿的楚梦焚与呼痛的林相身子一僵，二人仰躺在床上的身子微微一挺，抬首往林相床榻看去，一身褐色棉服的林相盘膝坐在床榻上含笑看着二人。 楚梦焚那个气啊，那个悔啊，不是说应该不会过来的吗？我怎么就信了四木那张破嘴了？宁愿信世上有鬼，也不要信男人那张破嘴！好不容易打算调整下形象，给初次见面的婆婆留个好印象，结果人家来了，然后看到了啥？媳妇摁着她夫君在床上打？！！ 楚梦焚的脸色在月光下肉眼可见地涨红，发烫，还冒着汗珠，纷乱的心绪让气血在体内极速运转，直接让她头上的汗水变成白雾升腾。 林相自然察觉到身侧楚梦焚的异样，九觉更是第一时间让他察知对方心绪，轻轻地拨开姑娘拧在自己大腿上的手，一个鲤鱼打挺站在木屋里面挡住林泳澄看向楚梦焚的视线，笑道：“娘，还道人多眼杂今晚你不方便过来呢。”同时双手借着作揖一礼时，配合眉眼轻叩三下，是为告饶。 林泳澄在阎浮提暗中看过林相无数次，可自打林相离开秋城以来的第一次相见，自己儿子为了自家媳妇第一次向自己告饶，让她又好气又心酸。自己孩子找到可以相互扶持走下去的人，自己再也不用担心他独自在外时身边没有人陪他渡过漫漫长夜；在自己不能照看他的时间里，他已经可以把后背放心交给别人，全力前进，闯出自己的天地；当自己老去，他也能有人陪着走完生命的尽头，不会出现独自在家数日无人陪他说话，只能孤单地跟猫狗花草说话的凄凉景象…… 自己儿子终究找到能与他走到余生尽之人头的欣慰感，自己和阿喜再也不是他最亲密之人的失落感等等，种种复杂心绪让她有些明白当年师傅听说自己和景蓝田已结良缘后，脸上那复杂的表情。 林泳澄轻轻道：“为娘成就宗师，对空间的运用自然不断加深，枪意所到之处，自是化身灵气所能到之地。枪意一直笼罩营地，我自然可以化身灵气随枪意挪移转腾，旁人只会感到此处枪意强盛，自是察觉不到我已现身此处。” 林相若有所悟，想到今日林泳澄瞬息间一枪挑三大妖的事，察觉到身后姑娘的呼吸已然平稳，他让开身子坐在床边的楚梦焚顺势站起身。 “娘，我为你介绍一下。”瞧到林泳澄似笑非笑的目光林相不由得微微脸红，虽然林泳澄早已知道自己和楚梦焚的关系，可该有的正式介绍也不能少。 林相拉起楚梦焚的手，让她和自己并肩站在林泳澄面前：“娘，她的名字叫楚梦焚，是我喜欢的人，所钟爱的人，想娶回家当媳妇的人。” 楚梦焚同样双手作揖躬身一礼：“小女见过林姨，小女名为楚梦焚，字乾月，林姨可称我小名月娥。”不提莫愁湖湖祝、不提秋山枪魁，只论你我。 “天下没有无不是的父母，父母即使缘于仇恨也不会给自己孩子取个恶名。昔日听说楚梦焚这个名字就觉得奇怪，再联系这个字与小名，或许可以做另一解？” 林相和楚梦焚在一起后曾试着打探她名字的由来结果给她直接糊弄过去，于是他知道对方还不想告诉自己这些事，他没有深究下去，毕竟两个人在一起刨根问底只会让对方感到自己没有私密空间，只要一直走下去，总会慢慢知道楚梦焚心底的故事。今天他是第一次听说楚梦焚的字。他听许湫隐约说了几句，楚梦焚的身世颇为复杂，于是更不会寻根问底，以免不小心触碰到楚梦焚内心的痛处。 “当日兰沉香曾说三林与西楚国有关，西楚国皇族为‘楚’姓，莫不是三林与皇族有关？以此推断下去三林的名与字就能说得通了。 “落魄皇族远走他乡，对西楚国的梦尽数破灭，故一把火烧去，是为‘楚梦焚’，可这是自己的女儿，怎么忍心让她背负一个恶名？ “焚，乾也。 “焚者，灼之乾也。 “焚之乾解‘干’。可‘干’有很多意思，能和‘月’连带一起作为名的有扞卫，建立，求取，牵扯四种意思。 “三林小名月娥，嫦娥奔月是升、是奔，是‘求取’，大名中自带‘夕’‘火’二字，‘焚’却是大火滔天之意象， “以恶名现世，自当以字律己，由内而外光耀世间，自此恶名是美名。‘乾’在‘月’前，结合夕阳西下月娥奔月大火焚天之意象，自当迎月升，月升自明，升才是勃发，生生不息的根本。 “所以‘乾月’中的乾当解‘先求取后建立’之意。 “立月人间光照大地，千帆过，江河依旧明月依旧，‘月’自是高高在上，是为太上。如此可以称‘乾’，天之乾，不是焚之乾。 “何为太上，人间成神也。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亦真。焚梦本为虚，若为太上，自是为真，西楚国当灭，此为名之恶。 “以名之恶引申出太上，再以太上成就名恶，所以这就是三林执着成就刀魁的缘由吗？” 第四百二十九章 夜来林泳澄 东海中有一座拔海而起直入云霄的山峰，靠近海水的部分光滑如镜，难以攀附。整个山峰除了山顶有千丈方圆的平地，从海底至三千三百三十三丈的峰顶再无平台给人歇脚，故名点魁峰而不是点魁岛。每五十年，天下若有三数及其以上的魁首存世，有志天下魁的生灵可以发出天下魁争的邀请上点魁峰做天下魁争以定天下魁首、天下第一之位。 刀魁与天下魁都是只限于宗师，成为刀魁乃至天下魁，楚梦焚自然有成为太上的资本，以此证得自己名字中的名实相符？ 林相思绪纷呈间，林泳澄站起身，木屋显得逼仄不少，她扶起弯腰行礼的楚梦焚：“坐下说，坐下说。早晚都是一家人，不用多礼。” 听到林泳澄的话林相抛下万般心思与楚梦焚相视一笑，这门婚事算是得到林泳澄的认可了。 三人次第坐下，林相把小桌子拉在中间分别倒上三杯茶水。林泳澄双手拢着茶杯，背倚在木屋墙壁上，月光落在她笑吟吟的脸上，眉眼间的柔和如水弥漫房间。 “景儿回到秋山向阿喜莲儿介绍完月娥的事，可是要直接南下拜入莫愁湖？” 林相回到：“三林是我余生的良人，自当告知喜姨还有姐姐知晓，如此才能南下，娘可是不愿我拜入莫愁湖？” 楚梦焚脸色微变，林相若不拜入莫愁湖怎么成为庙祝？不成庙祝，怎么迎娶湖祝？ 林泳澄自是把楚梦焚脸上的神情瞧得一清二楚，她说道：“拜入莫愁湖为娘自是情愿，我只想提醒景儿，经历阎浮提一事，天下人眼中景儿已是剑道雄主之一，当择日往闻风斋的办事处进行剑历登记才是。” 林相啊了一声才反应过来，他可是已经做过一次天下剑争的人了，虽然那是试炼台上，只出于他与赵八韶之间，但这些日子自己教导樊湘剑术时，不光陈华肖锋旁听，其他人也会凑过来旁听一二，若有所问，林相知无不言，赵八韶也在其中。赵八韶行事颇为坦荡磊落，与旁人交谈毫不避讳自己在试炼台上与林相做过天下剑争结果惜败一事，常说自己的玉竹斩尚未闻名就败于折剑之器上面。 天下剑争即是争夺剑魁一位，剑道雄主心中自有一卷天下剑道雄主的榜单，击败上面的剑主即是剑魁。可世人不行剑道，雾里观花自然看不贴切，往往以闻风斋给出的剑主榜为主。 闻风斋的剑主榜分为名榜与剑历。 名榜即是当今天下剑道雄主的排位，以历史战绩为主结合诸多因素为排名先后。剑历收录大剑师、剑宗的生平战绩以及所用剑器。欲摘剑魁的剑道雄主先录剑历，留下自己的战绩以及所用剑器，甚至可以录入用过的剑器，毕竟天下名剑榜单亦是分为名榜和剑器历。 剑器历上可以查阅历史上出现过的剑器，以及其铸剑师、剑主、剑器经历的名局对决。天下名剑的名榜排名也和剑主榜息息相关，故林泳澄提醒林相去闻风斋登记剑历，表明自己正式参与剑魁之位的角逐，并给伴随自己的剑器一个留名青史的机会，铸剑师随剑器扬名的机会，亦是折杨柳扬名的机会。 林相道：“回到秋城就找闻风斋登记。” 林泳澄望向恢复镇定端坐林相旁边的楚梦焚道：“月娥与景儿自是道友，亦是知己，不单单只是伴侣关系，我自是不会反对这门亲事。”之前林泳澄的话语已经表明她的一二态度，等到确切开口后，楚梦焚和林相还是不由得心头一松。 此间有长生，凡人之情爱落在千百年积累下的平淡中弥足珍贵。大部分看过百十载春秋的高境玄气师心境大多趋向于古井无波，子女伴侣兄弟姐妹一旦老去，宁愿孑然一人也不愿再花时间去了解、熟悉、培养那种比朋友更为亲密的感情，自己再难与一位毫无关系的人缔结所谓兄弟姐妹、伴侣之情。在悠长的时光里，玄气师已经见证过太多的悲欢离合，或是看破而不入世，或是不愿再承心伤而避世，落在最后终究还是远离尘世，高高在上，是为太上。 常人之情爱再难对照映过沧海桑田风云变幻的湖面泛起波涛，最多是几分触景生情的涟漪，再难有波涛一步步酝酿成震撼心脾的巨浪。当初一步步走向灵玄绝巅的过程如酒，在时光的冲刷下更为浓醇。 林相和楚梦焚即是道侣、亦是道友，更是彼此长生路上所认定走到最后的人，他们自然更为珍视尚未登顶时，心还没有沉寂时，每一次的欣喜波动跳跃。在心逐渐平静后，和陪在自己身边的人有共同的回忆，想来那酒的香醇足以大梦浮生一醉方休罢。 林泳澄继续道：“你俩在阎浮提的相处我也见过，一路北上的风雨我也听过，景儿确实找到了自己的良人，月娥之于景儿当如天上日月，灵玄之阴阳，相得益彰，恰好合适，提前祝贺景儿和月娥喜结良缘，相濡以沫，同行大道，长视久生。” 林相心中一突想到昆仑说的永镇昆仑绝巅一事，面上却不显分毫地与楚梦焚再次站在木屋中，同时环手作揖拜林泳澄，此为谢亲恩，亦是拜谢林泳澄的成全与祝福。 楚梦焚心中倒是欣慰占多，她和林相之间一直存在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石头名为‘秦南袖’，她一直怕林泳澄会以秦南袖自小看到长大为由，棒打鸳鸯劳燕分飞，今日听到林泳澄确切的话语，她心中的块垒才尽数烟消尘散去。 林泳澄盘坐床上坦然接受一礼，二人礼过坐下，林泳澄似是感到林相刚刚的心绪，道：“景儿在阎浮提的事我已知晓，关于当代鲲仑一事，为娘也没有好的建议给你，唯有八字赠予景儿【道心坚定，一切从心】即可，永镇昆仑绝巅只是昆仑提及的要求，若你比他更强，自然可以不遵守他定下的规则。所谓太上自是高高在上，天地众生皆在其下，超越极限，凌越规则，无拘无矩，如此才为太上。景儿与月娥当谨记此言才是。”林相与楚梦焚点头受教。 第四百三十章 论道有多少 “八代暮子杀孽缠身而死，覆海风安敌啼畏惧杀孽不敢展意气灭国以直抒胸臆，他们空有太上之实，却无太上之名，名实不符，何以心和而出成妖孽？故一个面迎三千劫雷而死、一个经受绝巅宗师洪艳寒一剑，太上对宗师竟然不能一击获胜，随后抱憾一生再无寸进，郁郁终老荡风崖。” 林泳澄眉眼间的恣意在月光下如朝阳别人，楚梦焚更从中看到几分林相的影子：“景儿有身前一尺无敌，从而人间无敌得大自在的气魄，当铭记此心。 “不作无把握之战，一旦身败，意散道消，他日若行步碧霄，亦当不坠凌云志。 “月娥的立道之论是为莫愁湖的传统道论先天不败，刀意是倾尽一切，樊笼尽破的一倾之刀，是有进无退、前路无阻、自当登峰造极的顺势得道之道。 “倘若前路受阻，切莫失了心中锐气，刀停一瞬只是为了下一刀挥得更快，斩得更开，当行至路断之处，当有挥刀披荆斩棘的开道之气象。” 林相与楚梦焚都知道这是林泳澄对自己道途的提点，自是恭敬受教。 “景儿在阎浮提做得很好，这一路也走得甚好，不过入五鼎之事还是回到秋城再来吧。” 林相问道：“那我的根基虚浮吗？” 林泳澄摇头道：“景儿根基在冬城局中已经彻底稳固，坚如磐石，为娘让你多留些日子是缘于迈过这一步即是超凡，景儿当谨记自身凡俗时的模样才是，如此才不会看过天地众生后迷失自己的模样。 “姗姗来迟也是如约而至，你已经拿到大玄气师的门票，戏台缺了你可就唱不起来，早一点晚一点都无甚差别，又没人催你，只要能稳定在二十岁前越过龙门即可。 “有时候走慢一点，能看到的东西也更多一点，灵玄之道只行一遭，且行且珍惜。待你去到莫愁湖，差不多已是玄气名士，切莫坠了名士风流，尽得莫愁湖这句话，不然月娥师长那关你可就难过了呢。” 经过一段时间的闲谈楚梦焚再不复之前的紧张模样，她揽着林相的右手笑靥如花道：“我师傅才不会为难四木哩。” 林泳澄望向楚梦焚道：“月娥在秋城做烧尾宴？不回莫愁湖摆宴？” 楚梦焚答道：“山南的天才大都选择去周都历练，昔日横推山南时，终究差了几分势均力敌之意。林姨自是知晓，唯有不分轩轾方能磨砺刀锋，当初打算一路西去在周都登临宗师，本就有在外作烧尾宴的打算。回到秋城的烧尾宴且当是我与四木南下的践行宴，亦是在山北的扬名宴吧。” 林泳澄道：“于灵玄之道上，我还不甚熟悉月娥道途自是难以过多指点，月娥的烧尾宴，我还是能襄助一二的。不知月娥可愿让我入席观道？” 楚梦焚道：“自然愿意。”心头一喜，当日和秦南袖说及此事时曾有过这般想法，不料今日得偿所愿，枪魁出席自己烧尾宴，这算是魁首之间的认可吗？想想就觉得心神摇曳。 林泳澄笑了下，转而继续与林相交流，暗中自己与楚梦焚算是熟悉异常，可现在却是自己和楚梦焚的初次见面。网上斗图表情包，见光开盒还是先稳一稳好点，等熟悉了再来深谈。 “景儿说说你的身魂理论吧，我雾里观花倒是看得模糊。” 林相知道林泳澄此举的缘由，想要对自己道途做出指点自然要了解自己推演出的身魂理论，如此才能尽数了解自己的道途。经过北返的诸多事情，加之对生气即是阳气的确认，他对太上之境有了新的想法。他先把自己的元神之说讲与林泳澄听，其中结合自己的三问回答阐明剑意之根底，最后说起自己最新的感悟。 “阴魂生阳神，命魂生识魂与灵魂，自是玄阴之始，阴盛。人本属阴，依靠自己做到阴阳均衡太过艰难，所以需要借助天地灵气。天地万物生死轮回，周而复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同为灵气构成的众生在天地中是永生的，自身入灭后的灵气终究还是会汇入天地灵气中，经天地中的各种手段如九宫神火达到灵气均衡。”这一节是林相与明蘅青交流时明悟的，北归团队人多眼杂，明蘅青毫不在意总会时不时地与自己交谈几句，固然惹得旁人遐思万千，可对于林相来说却是受益匪浅。 “世间万物都在寻求褪去阴气，得阴阳均衡的大道。亘古均衡的天地灵气自有一种永恒的意气，它最是阴阳分明不过，行在褪阴得阳路上的万物自然是以它作为前路、参考，因为在大家都阴盛阳衰的情况下，阴阳均衡的它最能让人体悟何为阳。” 林相的阐述让林泳澄陷入沉思中，楚梦焚亦是眼神晶亮，她们二人这等境界对于身魂天地自有一番看法，可这看法只适用于自己，是自己的小道，不是泽披苍生的大道。自己的小道用来践道、传道、立道终究是差了几分普适性，见众生恰好需要这份普适性。旁人系统归纳的身魂理论、对天地的研究探讨，若为尘世大众认可一二，自己再以此修正自己的看法，如此传递出的道法才是能见众生的道法，而不是仅适用于自己的术。 得术者，宗师不败；得道者，八方皆拜。 板鸭等人对身魂理论的研究亦是出于这等原因，只有一个适合天地众生的身魂理论才能说清自己的模样，看清天地众生的模样。一如当初贝小小问及林相的身魂理论，他们都在为自己或背后的人服务。 “不会吐纳灵气得天地阴阳真意的常人在逐渐生长中，阳神中的阳气不断与自身的阴气中和，直至壮年达到阴阳均衡的地步。 “在这之后，阴气又逐渐占据身体主导权，不断地压制阳气，阳神也在逐渐衰弱，一呼一吸间随不能吸纳的天地灵气散入天地间，直至阳神湮灭，常人即死。这时身体的阴魂尚存，还未完全散做天地灵气，命魂尚存，所以人死后命灵尚能存在身体上。 “天地灵气是天地调理自身阴阳均衡的根本手段，天地灵气的规则、所谓天则在我个人看来即是【阴阳均衡，生生不息】八字。” 第四百三十一章 登山论道 “景儿此言颇有几分真意，为娘以杀立道，走到今天不得不承认单独的杀伐固然摄人心脾，可即使是一枝独秀，那也有撑天巨木兜底。敌死我生亦是阴阳两分各自均衡，昔日自认不借均衡之道亦可成道，想不到终究还是有失偏颇了。” 林泳澄若没听过林相之前的话，她自然不会认同林相的观点，可经林相一番论述，竟让她觉得林相说的才是对的，自己的身魂理论终究是有些欠缺。楚梦焚尚在路上自是不消说，若不是明蘅青与林相的交流展现太多新奇的观点，让她的道心逐步坚定，她怕是半点也听不得林相的话语。 楚梦焚道：“林姨，登峰造极者殊途同归，一道登顶不可能不和其他路有所交叉的。一枝独秀、十全十美、练气通玄都只是登山的途径，可互为参照也可互作砥砺，旁人之所以把它分得泾渭分明，缘于乱花迷人眼，登山不看景，看景不登山，若要登峰造极自当步履不停，心志坚定，道心坚定自然可择一道立于天地间。莫愁湖对于……” 楚梦焚详细地阐明莫愁湖对通玄练气、十全十美、一枝独秀各种路线的看法、选择不同路线后根道果的衍化、命灵与命灵玄术的组合原理，还有因为路线不同对意气道途的影响。这些林相之前也自己领悟过，但经由楚梦焚这位莫愁湖湖祝的解说，之前的感悟更为细节详略。随着述说，楚梦焚的神色愈发自然，月光下声音琳琅清脆谈玄论道的姑娘竟然带上了几分让林泳澄都心羡的美感。 待到楚梦焚说完，林泳澄笑吟吟开口道：“月娥把莫愁湖的一枝独秀十全十美的道论说出来就不怕师门怪罪？” 楚梦焚认真道：“林姨本就是大道行者，若去莫愁湖，师尊长老都会以此作为问道林姨的交换，我能与林姨谈玄论道师门知晓也会是欢喜。” 林泳澄笑道：“以后谈玄论道的日子还长着呢，先听景儿说完吧。” 林相继续说道：“人本就阴阳两分，未踏入灵玄之道自是混沌不明、阴阳自行。我辈修士，借助吐纳天地灵气得到天地之阴阳真意的外在具现，依靠先天得来的一点阳神完成捉阳，构筑自己与天地的联系，自此踏入灵玄之道，三魂开始逐渐阴阳两分。 “识得阴阳一二真面目，明了自己之阴阳，是见自己。之后以自身之阴阳见证天地之阴阳均衡，是为以人身阴见天地阳，是为见天地。 “从见自己到见天地都是在借助天地之阳让自身阴阳从常人的混沌不明变得泾渭分明，并知晓其根由。借力于天地才能得道法自然，若是以其他法子吞食血肉、天材地宝完成自身的阴阳两分都是魔道、邪道、外道。固然可以得道，可是自身吸纳的阴气太多，需要更多的阳气来均衡破境，行道之路讲无比艰难。 “登峰造极路上当凭自身，天地灵气是登山的道路、是登山的食水，其余的竹杖、蓑衣、斗笠都是外物。它们是海外玄气师平衡自身灵气均衡的灵物，是我等观剑法时得到的登峰近路，虽是捷径依旧需要自己一步步攀爬上去。若是寻求吸纳天材地宝助自己登山，无疑是在揠苗助长透支自身潜力，违背了灵玄之道生生不息的意气，行道之术与道不合，要么以术近道，要么以道易术，成道自是艰难无比。 “见完天地阴阳逐渐均衡，知阴守阳泾渭分明，阴魂玄气生阴气，阳神灵气生阳气。阴阳均衡是为和，心和而出，自是太上之路。 “三三六合登临太上，这个过程里面阴阳相合，做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地步，从而做到太上之境的阴阳相济生生不息。自此身魂之阴阳再无高下之分别，再无常人之阴衰阳盛、阴阳均衡、阴盛阳衰的入灭过程。” 可能这也是一代暮子子乐能以阴阳家学说登临宗师的缘由，经历过百家争鸣的那个时代，各种学说都互有影响，熟悉庄周与阴阳家学说的子乐先生才能得天独厚地契合天地大道，从而登临太上。这些只是林相的猜测，毕竟他还没走到太上一步，尚没有真凭实据映证，故而他没有说出来。 林泳澄沉思后问出昔日贝小小如出一辙的问题：“在景儿看来天地灵气于我等登山只是维持需求的外物？”林泳澄境界更为高深，更能体悟出林相理论里面的观点与看法，问得自然更为根本。 林相道：“天地就在这里，众生皆在罗网中。你我本就在山中，只是披荆斩棘的路太过艰难、更不知道自己在山中劈出的路能不能登顶。前人以天地灵气摸索出一条路时，你我沿着这条路登顶后，也不能否认自己在山脚下也是有可能走出一条路的事实。登峰造极者殊途同归，或许天地灵气也是我等登顶中的一条路。当你我登顶后，自然可以抛开天地灵气另择他路下山，或是……朝天一跃，再起一行。” 楚梦焚打趣道：“四木这等想法我一直觉得是受了均国那些小说话本里面的影响，小说话本里面的强者能移山填海翻天覆地自有各种体系的修行之道，那些体系看起来荒谬不已，可是若是一念一界生灭的猜测为真，那四木的想法确是再正确不过了。” 林相眯眼笑道：“百花齐放才是春，才符合天地生发轮回不息的道理。” 楚梦焚问道：“朝天一跃之力何来？” 林相还未开口，林泳澄已经眼神炯炯地答道：“若天地灵气是登山的食水，我等登山之力何来？我等的登山之力即是朝天一跃之力。” 楚梦焚道：“那我等登山又得到了什么？” 林相道：“均国有句话，看山是山，看山不是山，看山还是山。或许它可以用来描述灵玄之道。从我的理论中可以得出，人本混沌，若是不踏入灵玄之道自是一生浑噩。若是踏入灵玄之道先分自己阴阳，再分天地阴阳，以此得阴阳分明，其后再阴阳相合复归混沌。一个周而复始的过程，却大不相同。” 第四百三十二章 天地灵气 “没有这个过程，常人百载春秋枯荣，可能还未看透几分世间，至死仍耽溺于一淌红尘弱水。那些看破世情坚定初心的人，若无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这等际会，哪能破而后立入世出世成就功业？我等登山的一个过程，即是让自己明了自己的道途。走过这么一趟路，才算得道，从而明晰天地间的规则法理，让自己的阴魂阳神衰败转化达成一个均势，延长自己的生命，举手投足间自是言出法随，万法由心。看山的过程即是让我等得道的过程。” 楚梦焚听了林相的话蹙眉，之前的交流已经有过这类想法，这一次直面林相的身魂理论还是有种不可思议却又合乎情理的感觉。 林泳澄自己已经走到宗师境界自然对林相的理论更有想法，她再问：“以天地灵气得道，可能超脱天地灵气？” 林相道：“天地灵气是食水，我们吃着它得道，并不代表得道后还得依靠它。我们吃着羊奶米饭等食物长大，并不代表长大后不可以用面粉牛奶这些东西代替它。” 林泳澄道：“得道故无矩？” 林相点头。 楚梦焚道：“照四木这么说，太上之后当还有一境才是。太上亦会老死，尚不算得长生。” 林相笑着回到：“或许真有呢，毕竟长生是每个受寿命限制的生灵所渴望的东西。” 楚梦焚想了一下，摇了摇头：“看着亲人友朋一个个老死，自己确无能为力，能留住的情越来越少，直至只能依靠回忆度日。再开启新的感情旅程，又怕是昙花一现，况且看得太多，哪能如此动心动情？这等寂寥的长生不要也罢。” 也是灵玄之道走到这里林相才隐约明白几代暮子的纠结在何处。若是一念一界生灭为真，固然可以解释自己为何来此地，可是，前世也是一场梦幻空花吗？四代暮子冯禧因此陷入真幻中不可自拔。 林相也有过这种想法，在他听闻了九代暮子姜闻辛的话语后，自此道心坚定，不曾悔改。他自然瞧到了楚梦焚刚刚眼中的不可思议，能让她感到真实的唯有自己和她一路走来的风雨，越相信越存在，他望着她，眼眸中的烟火是月色也掩盖不了的炽热：“所以，我要陪着你呀。” 楚梦焚心头温润，超凡心觉的她自然能猜到林相此举的缘由，心间的温热气息落在眼中是一抹缠绵在两人眼中的春风，春风含笑，万物生发，明艳如花。 “咳咳咳！” 骤然的咳嗽声才让眼神拉丝的两人回过神来，屋内还有其他人呢。林泳澄咳嗽完，脸色平静地道：“景儿的道途我算是明了，若是其有一二实证得以验证理论正确，我想我都能借此再进一步。关于景儿的道途，为娘只有一个看法说与景儿知晓。” 林相与楚梦焚端正身子肃容听教。 “身前一尺无敌，即是人间无敌，人间无敌即是无从拘束的自由。可人间的模样千变万化，总有你不喜欢的模样，你若能不顾我、月娥、你喜姨这些人的感受恣意更易世间模样，那还能得一二自由，可若是不能，拘束心意的景儿可得自由？” 林相若有所思，关于自己的七鼎以及后面的命灵玄术选择他一直不知道从何处捋出线头，现在听林泳澄这么一说，他倒是萌生了几个想法。 林泳澄瞧到了林相思索的神色，说出自己的看法为他做个参照：“既然景儿有顿悟一剑隔世的意气，亦有元神之说的底子，为何不自成一界，自在逍遥？此界风进雨进，不从你者皆不进如何？” 林相谢道：“娘的话算是让我看清一二前路。” 林泳澄道：“看不清前路时，景儿需回顾自己的三问，还有自己的初心，如此定有所得。” “哈！耶～” 一声笑出现在屋内，又很快给主人用手把后续笑声捂在嘴里，散成喘气的长音。林相和林泳澄纳罕地看向楚梦焚。 兴许是有过谈玄论道的经历，楚梦焚面对林泳澄没有那么拘谨，她半倚在林相身上吐气如兰地笑道：“林姨或许不知晓，刚刚你让四木回到初心的话语，之前我推衍刀法时他也跟我说了一遍，结果到自己又忘了以前说的话了。” 林泳澄闻言脸上亦是多了几分笑意：“月娥当知此间能看清自己的又有多少人呢？见自己只是见了自己的模样，万物阴阳自有两面，见自己虽然见过各种模样，可当自己着眼于身上时，终究有一面看不清，自然会模糊自己心底的印象。所以见自己亦是从灵玄道始见到灵玄道灭的。” 说到这里，她肃容对林相道：“景儿须知，九觉与玲珑让你更能收集周围环境的信息，所以在景儿以骄阳之姿于阎浮提腾空而起后，你已是众人视线的焦点，景儿切莫忘了你的命灵是自在观，还有一个众人见的效果在等着你呢。” 林相心头一震，九觉怎么来的？众人见我有九觉，我自当有九觉。虽然有前世的底子加上今生的机缘，可众人见这一节确是少不了的。他凛然道：“定然不会忽略这一点，若不是今日娘提及，我怕是要犯下灯下黑的疏漏了。” “嗯，现在知晓也不迟，月娥陪景儿的时间长，要多多注意一下。” 楚梦焚自是答应下来，林相问及纠错群里面的资料林泳澄要那些，林泳澄直接点了几位绝代凶人的名字，白三堰赫然在其中，“月娥要兑换什么资料也跟景儿说，他现在积分够多。”楚梦焚再次点头。 三人叙过一些闲话，林泳澄径直告辞，随风散去。楚梦焚引动藤蔓把屋顶封住，林相拿出水盆加热清水倒入其中，楚梦焚简单梳洗一下，清理水盆后，两人各自上床歇息。 今夜一谈让林相获益匪浅，让他对身魂理论有了别样的认知，他摸出识符瞄了下。之前在南泽还有信号的识符，现在过了青云岗也没信号，说明附近靠青云岗的讯浮塔都在妖族的兵锋下彻底倒塌，他转而拿起柚叶准备连入至高天。 第四百三十三章 料敌机先，先天不败 自从离开阎浮提林相基本没有进入至高天，板鸭估计也知道他在北归，没有私聊打扰他。现在林泳澄在营地，林相完全不用担心夜袭的事，他当然要进入至高天把挂在自己名下的元神之说更新一下，把林泳澄的资料给她换出来。 刚拿出来，楚梦焚裹着被子从她床上一骨碌地撑起身子，眉开眼笑道：“我也要看资料！” 看她那兴致勃勃地样子，林相把身子往自己床里面挪了截，还没开口，楚梦焚已经卷起勿忘我香气躺在林相身旁，嘴上嘟囔道：“快把屏幕弄出来啊。” 林相一边凝水做冰屛，一边冷不丁问道：“识符没有信号夜里挺无聊是吧？” “对呀～” “许师姐给的小说话本看完了找不到地方下载是吧？” “对～！对许师姐的小说我才不敢兴趣呢！” 楚梦焚恶狠狠地盯着林相，又给这家伙套话了，心头的郁闷之气堵塞在嘴里，让她莹白的脸颊微微鼓起。林相嘿嘿一笑，把巴掌大的冰屛从木墙上拉出一根藤蔓固定住，挪在楚梦焚眼前挡住她瞪来的目光。 林相一心多用，已经进入至高天，径直拉出一个分屏。左边是他在元神之说上面加入自己新的看法，右边是群友名下挂着的文件界面，他直接按照楚梦焚的吩咐一个个打开目录给她看。 经过一段时间的沉淀，不少群友都有对元神之说进行验证、并直接以它为基础推衍自己的理论。五十名群友都兑换了它，还有之前的一千五百积分，林相现在手上有两千积分，完全足够他们几人霍霍一段时间了。 楚梦焚看到一道玄术的测评描述后，一激灵拧了林相一下。林相还未来得及开口找麻烦，楚梦焚道：“这篇帖子说的是对【溯望】的测评记录，以此检测溯望玄术由果推因的正确性，那也就是说这位人师【断发重铸之日】是有这门玄术咯？” 林相道：“自然如此。” “我想要这门玄术。” 看到楚梦焚亮晶晶的眼眸，林相纳罕地看了一下这篇帖子的大概描述，基本上是断发重铸之日对于溯望玄术由果推因引发的因果猜测，在群友眼中对因果的猜测才是重点，哪里想到楚梦焚竟然看上这门玄术。 “三林不是有前知吗？为什么还要这门玄术？” “前知后觉四木可曾听过？” 林相问道：“先知先觉，先知后觉，后知后觉，不知不觉，怎么看也比不上先知先觉吧？” 楚梦焚嫌弃地朝林相翻了个白眼，透过藤蔓缝隙的月光描得她眉眼朦胧，娇憨动人。 “说你笨还不信，”林相听到这里差点没忍住还嘴，我一直很坚信自己很笨好不好？ “前知和先知先觉能一样吗？字都不一样好不好。我的命灵玄术都是为了先察觉灵气与玄气的动向从而引发前知，自然前知是包含了先知先觉。” 林相陷入思索缓缓道：“既然如此，后觉以果推因好像对于三林也没有什么用啊。” 楚梦焚在林相脸上哈了口气，笑眯眯道：“前知后觉，前知在前。” 林相顾不得姑娘暧昧的举动，他的心神已经全然被楚梦焚的话语吸引。楚梦焚与他谈玄论道的时间并不少，他对前知已经很了解，前知可以根据事物的动向判断出之后的发展，自己可以料敌机先，完美预测事物的下一个状态。 相当于楚梦焚与她将要观测的人、事同时站在一条顺流而下的河上，楚梦焚一条船，被观测的事物一条船。前知在身的楚梦焚能看到对面那条船在下面一截水域遇到水波会作出怎样的反应。‘前知后觉’若是楚梦焚说的那个意思，她‘看’到对面的船会远离自己的‘状态’后，自能从对方‘远离’自己的选择中‘知晓’对方为什么会这么做的原因。 前知是根据表现出来的条件得到一个确切的结果，但是并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个结果。前知只能察觉到表层面的动向，更深层次的缘由却是无从知晓。可若是按照楚梦焚刚刚表达的意思，却是她能通过对方之后的一个反应，由果逆推因，得出他为什么会这么做的缘由。 只要楚梦焚眼中出现过一次由因到果，从上流判断出下流动向的缘由，她就能通过下流的水涡旋灭、船疾船缓、浪高浪低等因素知晓船里面是浆板坏了，所以不能逆风而行；船会因为和自己的碰撞导致重心不稳，让自己难以迎接稍大的波澜，所以它会选择减速规避自己…… 林相蹙眉道：“这样因果就乱了。” 楚梦焚笑道：“因果怎么乱了？我只能看清与我有因果牵扯的事物在小范围内的状态，放在天地之中，我能干涉的只是一朵浪花泛起的前后区别，从上游走到下游，那朵浪花终究还是会复归天地长河的轨迹。” “今后与你对敌的人，在挥刀后，不光身体、玄气、灵气的走向会被你猜到，就连为什么要选择这门玄术的逻辑都会给你猜到一二，那岂不是可以短时间洞悉人心？” 楚梦焚笑道：“哪有那么简单，人都是善变的，心思在上一个刹那和下一个刹那兴许就是十万八千里的差异了。我只能通过他选择这门玄术知晓他最善于的玄气鼓震方式、哪几条经络脉穴的受伤对他的战法影响最大，洞悉心思尚不太正确，应该是洞悉战法、道途、意气才是。” 林相想到自己九觉结合玲珑可以猜到对方命灵玄术的构成，楚梦焚这个就再进一步，她能得到对方为什么要怎么构成命灵玄术的逻辑，与她对敌就相当于她手上握着一本对自己的参考书，料敌机先，先天不败！ 林相再一次对莫愁湖的道论有了更深层次的了解，他径直兑换了那份资料，大略地看了一眼，思考了一刻钟，在楚梦焚纳罕地眼神里给断发留言道：“断发道友，我感觉资料里面有处地方有些小问题，你有没有空与我探讨一番？” 第四百三十四章 那是知识的馈赠 至高天的私聊所引发的灵气感应远超于平时群聊时的灵气感应，断发很快上线，回到：“竟是阎罗当面，能与阎罗探讨自是荣幸之至，不知道阎罗对资料里的哪处有所疑问？” 平安是福：“道友在实验三里面让另一位道友以灵气催发一株葫芦藤结果，再把这枚果实交由道友，道友通过这枚果实推测出它怎么生发过程中的灵气比例，再与另一位道友映证结果是否正确。可道友是否考虑过，天地灵气可观测否？能不能保证自己察知的灵气比例与另一位道友感知的灵气比例一定相同？”昔日暮修会暮子们对此间天地的观测也是遇到了类似的问题，直至惊才绝艳的吴憾都没有确切地解决这个问题。 断发重铸之日：“确实疏忽了，阎罗觉得那我该怎么设计实验来验证溯望的由果推因的正确性？若不确立玄术的正确性，由它阐发的结果自然是不能确定是否正确的。”说到这里对方很快就想到了验证的方式。 断发：“我若是告知第三位道友对应的灵气比例以及生发手法，然后看对方能不能复现出同样一枚葫芦果，这样能否得到玄术的确可以由果推因的？” 平安是福：“没有相同的雪花，怎么会有相同的葫芦果。” 断发：“是我相差了。” 平安是福：“道友能否把玄术给我看一下，我看看能不能从其他方面设计一个实验。如果玄术不方便外传，那就详细地说下它的运转原理可好？” 断发：“玄术是我从望邻高原一处遗迹里面寻到的，想来是前人遗物，无主之物哪有什么不方便？”遂把溯望玄术的释放方式等详细信息传给林相。 楚梦焚瞪圆杏眼，嘶了口凉气，瞄了下那份资料的兑换，由于是讨论性质的资料，兑换积分只要二十积分，嘴上啧啧有声地赞叹道：“可以啊四木，占便宜占得这么熟练，照我看来这门玄术起码得一百个积分才能拿下，毕竟可以描述因果，即使在莫愁湖里面这类玄术都稀缺得紧，结果在你嘴里轻描淡写地就糊弄过来了？这么会占便宜，是不是找哪家姑娘联系过啊！说说说！” 林相扯了下嘴角：“好歹在纠错群里面我也是一位大佬好不好，我能跟对方探讨这个，对方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是占他便宜呢。学术上面的顺手牵羊也叫顺手牵羊？那是知识的馈赠。 “况且这哪是占便宜，我是为了隐藏真实目的才对。我一上来就直接说换这门玄术，加之我身份暴露，和你的关系也能打探到，日后有人见到你刀道里面的因果影子自然会联系到这个上面，那样岂不是让你的立道之根给人瞧去了。 “这样还能顺带确认玄术来源有没有问题，免得遇到给人拦路问玄术来路是否光明正大的问题。三林快瞧瞧这门玄术，单独修炼时，有没有什么缺陷？有的话，我立马糊弄一下，打消对方认为我是冲玄术来的想法。这样以后即使有人看到你的刀道带着几分因果的影子，也不会想到这门玄术的头上来。” 楚梦焚定定看着林相甜甜一笑：“四木真好。”她也不含糊径直看了玄术起来。 不多时，她抬起头揉了揉眉心道：“有个大问题，它的因实际上是不确定的。它不像前知能确立果的因，再由果推因准确地得出因的根底。” 林相眼前一亮，在楚梦焚脸上亲了一口：“真不愧是三林，一眼就看出来了，这样我也能给断发交代了。” 月色下，楚梦焚脸色发红，林相刚刚的亲昵她并没有躲闪，她道：“若不是明了前知，对因果有了确切的认知，旁人是不会看出来的。” 林相开始给断发回复。 平安是福：“断发道友，这门玄术有点问题啊。由因及果相当于时间长河上游到下游，这样的描述对否？” 断发：“嗯。” 平安是福：“当我等以这门玄术以下游浮木推测上游是山洪、还是砍伐树木时，怎么排除它不是被人砍伐后随意扔在地上，由于环境的特殊，没有出现树枝腐败的痕迹，遇上山洪冲入长河上游时，又给一块巨石拦腰击断，落在水中飘到下游就像是山洪扯断的一样？用这门玄术推出来的因有很多，它们并不能单独存在，反而相互之间可能会影响。”若是前知先定因，再看果，这样就能如楚梦焚一样找到最准确的逻辑链条，可是在单单使用时，它是没有办法做到先定因再定果的。 因为在单独实验时，必然无法规避天地灵气在细微处的影响，会产生怎样的影响，大家全然不知。可楚梦焚有前知，她也不知道细微处的影响会是怎样，但是她能看到宏观上的大势是怎样的，落在她刀上，即对方面临这一刀是左还是右。 断发：“那我这篇玄术测评岂不是从根子上就是错的？” 平安是福：“很遗憾是的，除非能先定因果，再以此反推。道友应该再去找一门先因后果的玄术，以此完成实验产物，再以溯望玄术由果推因。” 断发：“感谢阎罗指点，想不到我竟然犯了这么一个糊涂，我得赶紧在群里说一下，免得诸位道友以此阐发错误的结论。道友可否介意我把聊天记录放在群里面？” 平安是福：“即是善事，道友自便即可。” 群聊界面里面出现了断发与林相的聊天记录，断发还把自己名下的玄术测评资料里面加上了自己和林相的讨论过程，着重注明资料有谬误。 群里面总有一二个很闲水群的人，比如板鸭。 板鸭：“想不到平安道友对因果一道也涉及这么多，真不愧是积累深厚的人物啊。” 大圩：“完球了，我按这篇实验的因果论证去做另一个实验了，我得去看看还能不能救一下，我的玉星铁！我拿十斤六色原胚换的。”六色原胚即是林相手上破阵子的材料，六种材料混在一起互不冲突合六为一即是六色原胚。 断发不敢说话，生怕给抓住要赔偿。 第四百三十五章 闻风斋南下 一红：“每当看到平安道友做出贡献时，我总想艾特某人，哎，我真不是个好东西。” 樱桃味：“我也不是，艾特哈南～” 林相一心多用，一边看着群友阴阳怪气哈南，一边和板鸭开着小窗探讨元神之说，对方显然第一时间就发现林相的资料更新了，他扭头对楚梦焚笑道：“现在三林可以放心了。” 楚梦焚乐滋滋地看着冰屛上面群友对哈南的阴阳怪气，闻言哼哼唧唧道：“看来本姑娘眼光不错，奖励你一下。”她轻轻地朝林相靠近，二人唇齿相交，什么群聊探讨都见鬼去吧～ 八月十二，秋晨的营地逐渐鲜活，终究有人从枪魁护持的背景下神采飞扬、心思雀跃，来到高崖边上，摸出自己的笛子吹出一曲秋波媚，借宿山上的云，一朵朵地浮升，缠绕成山林间的薄薄雾衣。 取了肉粥回来的林相和迎面而来眼神闪烁的袁成毅打了个招呼，朝笛声来处望去，却是郭寒，他身边站着一位和他面容依稀相似的中年男子。吹笛的郭寒看到林相后，放下竹笛笑着打了招呼，介绍道：“见过阎罗殿下，这位是家叔，若不是昨夜袁成毅一直在这边转悠，我也不会找到家叔的踪迹，老天开眼，我郭家终究不是仅剩我一人，出了这座山我和家叔就要往东麓泽远乡去祭拜一下老人，后面不能同行还望殿下见谅。” 林相摇了摇头，道：“无碍，你记得找两位大玄气师把军团誓言解除了。”他心底却是想的袁成毅，昨夜他一直在这边吗？似乎这个人出现在自己身边的频率挺高的？ 又走了几步，瞧见狸妖雪白毛发全是污渍，尾巴上的毛更是直接给薅秃了一截，走起路来更一瘸一拐的，林相上前几步道：“妙叔，你怎么弄成这样了？” 狸妖爪子揉了下碧眼，鼻音重重地回到：“昨晚我撞见林小姐了。” 林相扯了下嘴角，这狸妖以前到底多招人恨啊，林泳澄初见的第一晚就把他打了一顿。他细细感知过去，狸妖身上的伤都有几分杀意缠绕，让灵气无法配合玄气给狸妖疗伤，看样子要等林泳澄留下的意散去，狸妖才能结束这么悲催的模样。自家老娘出手，他才不会替狸妖出头，林相立马说给楚梦焚送饭去，一溜烟地跑掉。 狸妖看着林相的背影张了张嘴，他还想让林相帮忙求情来着。 越过青云岗之后阳江东岸如西岸一般荒凉，唯独不同的是在妖族北征的大背景下，不少星散的妖族小队出现在西岸山野平原间。北归团队在林泳澄的出面下已经相当于是在妖族眼中过了明路，即使如此也有不开眼的妖族军团小队前来骚扰，偷袭，拦截。对此拥有两位大玄气师若干玄气师豪华阵容的北归团队一律大开杀戒。 如郭寒一般的人也有不少，纷纷在走出青云岗后解除了军团誓言以及其他契约，各自脱离团队。剩下的一千五百人团飞快地朝着归燕山方向挺进，抵达那个方向的军镇后，燕国的人以及一些山南的队伍也将再次脱离，山南的队伍终究还是有不少人选择东去浮海回山南。 从青云岗出来往东北方向走了两百里地的样子，人妖之战的疮痍也在大地上留下一二尚未被岁月冲刷干净的残迹。田地中的兽爪痕迹狰狞宛然，爪趾印中踩成糜烂的白菜痕迹陈腐泛出黄水，一如颓圮的土墙上糊满苍蝇蚊虫的暗黑痕迹，零落青瓦夹杂碎纸、破烂竹篮、沾泥衣袖铺成一条向北蔓延的流亡之路。 玄气师们在枪魁的意气下自然有余力做些道途相逢，出于道义做的事情。村落里面没有一具残骸，想来都给妖族吃掉或者带走，途遇的玄气师们只能引动水玄术引出一场漂泊大雨洗净这里的残迹，让草木生发掩去深埋泥土中的悲伤故事。不能为你们收尸，但至少可以把让你们伤心的地方就此抹去，如立衣冠冢。来春再遇，过去的狼藉想来是另一朵摇曳春风的花。 玄术引动的大雨不会持久，在大雨尾声中，北面出现两道在茫茫细雨里深色模糊的人影。团队诸人各自分立，占据地势，稍有不对就将是雷霆一击。 两道身影逐渐靠近，他们都披着褐色的蓑衣，带着斗笠，为首的青年还未看清雨中诸人的模样已经感受到雨空大地中那含而不露警告意味异常浓厚的灵气，他立马顿足，远远开声道：“诸位可是从阎浮提北上的人族同胞？在下闻风斋南地探风员费景悟，这是我的照身牌，你们可以请一位玄气师前来确认。” 照身牌带有主人的身份信息，更有其玄气、血气等波动，高境玄气师可以凭借照身牌内的一点气血波动感知面前之人是否与照身牌的波动相符合。北归诸人虽有林泳澄兜底，可不代表自己就可以肆意妄为地浪撒里个啷了，燕国那边走出一位玄气师，裹挟风雨落在费景悟身前，接过照身牌手指缠绕玄气往上面一点，确认人牌合一后，对身后细雨中的诸人打了一个暂时安全的手势。 费景悟感受到雨空中的灵气没那么咄咄逼人后，微微放松，开声道：“不知阎罗可在这支团队中？” 不少目光落在队伍前端的林相身上，林相按住折杨柳剑柄上前道：“我就是。” 费景悟拱手一礼道：“见过阎罗殿下，自从妖族北征开始，关于殿下在阎浮提的事迹就开始流传而出，闻风斋特地命数十位探风员深入战场后方等待殿下，所幸在下出行前请人算过一卦，利在东南，从秋城出发一路而来终于见到殿下，实属幸运之至。” 林相隐约猜到闻风斋的目的，想不到林泳澄前脚才提了，后脚人家就找上门来了道：“不知贵斋找我所为何事？” “斋主以及三位评鉴大师都认为殿下已是天下剑道雄主之一，特地延请殿下赏脸本斋录入剑历，方教世人知晓，天下剑道再添新色，剑道雄主再添新人。” 第四百三十六章 林相的剑历 费景悟从怀里摸出一枚巴掌大小的青玉，四方青玉半寸厚薄，恰逢雨停，天光破云，秋阳艳丽，玉上青波如水流淌，合着他的话让早已心有预计的众人二妖心神摇曳。 林相与董虚空的搭手、与大日剑宗翁西岸的交谈都告诉众人诸妖林相已是天下剑道雄主，心中有所明悟与给人公之于众可是相差甚远得多。 人群中的肖锋、赵八韶、陈华终究是少年心性，恨不得以身代之，如此风光模样若是自己那多好？ 秦南袖挑眉，若是剑历录入那等林相回到秋城即可，为何闻风斋如此举动？林相亦是问出这个问题。 “若是录入剑历，等我回到秋城即可，为何贵斋亲自南下寻人？” 费景悟微微侧开身子，道：“殿下有所不知，自从阎罗之名从妖族口中传开，不少剑师已经亲自上门寻求闻风斋做个公证，然后与殿下作天下剑争。我身边的这位剑师即是其中之一。” 费景悟话音落下，跟在他身后的那道身影拿下残留雨水的斗笠，积水划破半空溅落地面泥泞的轨迹与那道身影构成一幅画，让人观之即悟，他想与阎罗一战，是剑意！ 一张中年男子的脸庞出现在众人二妖眼中，花白头发下的黄褐面容带着久经风霜的沟壑，一对吊眼配上花白斜眉给人一种锋锐之感，微干的嘴唇开阖道：“经闻阎浮提有人学徒之身通晓剑意，以剑摘下当代鲲仑之名，得红莲业火认主。闻风斋认为阎罗为当代剑道雄主之一。在下驼关莫一坦习剑三十七载，尚在剑师一境蹉跎，唯一值得称道的即是至今同境剑争未逢一败，听闻阎罗以学徒之身跻身剑道雄主，在下意气难平，故拜托闻风斋带我南下，寻到阎罗做一场同境间的天下剑争，以平心中意气，不知阎罗可否答应？” 林相心中轻语：“名声害人啊。” 相信那些随闻风斋南下的剑师大都如莫一坦这般吧，自己尚在剑魁路上蹉跎，结果一个毛头小子直接以学徒之身走在自己前面，寒天腊月闻鸡起舞的辛酸尽成笑话，一把年纪活到狗上去，意气怎么能平？如何能平？闻风斋敢拒绝，这些心中意气横生的剑师怕是当场就把闻风斋南地的分斋尽数拔了。 天下剑争不单是剑道雄主可以参与。剑道雄主只是表明在大剑师、剑宗中也是数一数二的身份地位，比如董虚空在闻风斋的眼中只是一位大剑师，可称不上剑道雄主。任何只要生平同境于剑上未曾败过的剑师都是走在天下剑争的路上，无论他是否自愿。那些败过的剑师，登临九鼎宗师之境，也不能以佩剑名字冠以剑宗前面，只能以大家给出的称号、或者自号什么什么剑宗。这些败过的剑师，自然没有向其他剑师发起剑争的资格，可那些尚在剑争的人却可以挑战他们验证所学。 莫一坦生平未在剑上败过自然可以参与天下剑争，所以他随闻风斋南下，寻求林相一战，他想告诉闻风斋的人，你们瞎了眼！ “为声为名，为妖为孽。”八个字缓缓从林相心底流出，他平静道：“此时此地？” 莫一坦扬眉昂首：“当然。” 林相道：“可。”话音落下，众人神色异样，想不到在这里就会出现一场天下剑争。 费景悟开声道：“殿下可否先录入剑历？” 林相点头，费景悟拿着青玉片走到林相面前，先在玉片中写入“姚李子”“秋城人”，随后开始一一详问。其他人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事，纷纷凑近过来旁观。 “殿下可要录入当日与赵八韶的一战？” “我问问~” “别问了！赶紧录进去！最好把我玉竹斩的名字也写上去！”一个激动的声音在林相身后响起，是赵八韶。 白衣白剑的小少年使劲儿地朝林相眨巴眼睛，旁边还有目光炯炯的陈华以及一脸期待的肖锋，肖锋不得不承认当日陈华说的那番歪理确实很有道理，林相越璀璨、自己的败绩也会越明亮。瞧到这些人的目光，林相想了想，问道：“我可以从格罗姆的第一战说起吗？” 格罗姆的身份已经不是秘密，他自然毫不顾忌地把它暴露出来。费景悟眼神明亮地道：“若是殿下能说得如此详尽自然是闻风斋的福气。” 林相于是从他出道的第一战说起，那个出境之人的名字他还记得，叫做韩钦。第一次折断两柄剑器，那一战对手名叫宋鹤，他在那一场通晓九觉。考入秋山学院时遇到的董珊、张谭、葛岳山。冬至日上遇到的陈华。第二次折断两柄剑器亦是在决死场，对手是名为袁成安的大骑士。寒潭院门口的别修成。年终考核上的肖锋。在鱼冲外，林相斩杀平生遇到第一位重生者柳成玉，领悟玄生一剑。试炼台上的伏地妖、水生、包三、用玉竹斩的赵八韶、鲲仑。北归路上的翁南池、冬城局。 细细数下来，秋城决死场断过四柄无名剑器，之后折剑之器无不是天下名剑。黑锋、黛锋、拂霓裳、误拂弦、斩赤蛇、千鸟绝、决浮云、横吹曲、紫萸香。 林相不单只提剑器，还把丰裕张索与郑丘韩旭两位铸剑师的名字提及了一下。 最后在赵八韶等人心满意足的表情中，林相说起手上的剑器：“我现用折杨柳、绍踵武、玉漏迟、破阵子四柄剑器，其中玉漏迟来自包三所赠，乃药墓赤芍大师炼制；破阵子乃阎浮提贝小小炼制并赠与我，以作争名。” 听到后面四个字，正在以玄气转化灵气伴随信息渡入玉片的费景悟微微一颤。争名之器问鼎的是天下神兵榜，向来有天下魁之兵器为天下第一神兵之说，现今天下神兵榜的魁首名为长乐未央，上代天下魁的配剑。上代天下魁出自三大剑门之一的未央宫，位居山南，以剑魁之身夺得天下魁，在登临太上后自去魁首一名，天下尊称‘太上未央’，现为未央宫宫主步思情。 第四百三十七章 一剑奔雷占先机 林相表明这是争名之器，必然是要去争天下魁的。想不到自己为了卖人情给赵八韶等人的举动能让自己拿到这么详尽的资料，光是阎罗有志天下魁就是一场大波澜。听到林相一路走来的战绩，费景悟都在想莫一坦拿什么和林相去争？人家那一场战斗不是一场场杀下来的？其中的名局并不比其他剑道雄主当初三四鼎时来得少。 林相道：“剑历录完，莫剑师该轮到你我之间的事了。”双手按剑，隔着重重人影与莫一坦对视。 莫一坦道：“既是同境之争，可要大玄气师出手束身控气？” 束身控气是用来同境之争的一门玄术，通过施术者以灵气结印成灵纹覆盖在受术者身上，依靠灵纹排列形成的阵法可以有效地压制受术者身体爆发的力量以及玄气灵气的运行幅度，甚至可以做到封禁受术者灵玄手段的地步。禁玄阵即是从这门玄术上面研发出来的。 林相道：“剑争是意气，是心意，若有拘束何来意气风发？你我即是同境剑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就好，旁人的眼力也不差，自然能看出你我的运劲与使气，况且我功法乃是修环大成的阎罗灭度，四鼎顶峰可以表现为五鼎顶峰的内息与凝练，论及同境之争我还占你几分便宜。” 莫一坦道：“如此我高阎罗三个境界强化后的身体与经络脉穴刚好与阎罗功法的优势相抵消，你我当是旗鼓相当，可以同境一争。” “然也。” “剑上事当只往剑中求然否？”听到莫一坦此话在场众人二妖都知道对方是在说红莲业火，陈华还未来得及开声嘲讽，林相已经平静回答。 “剑是用来争的，剑魁也只能用剑来争。”言外之意路人旁妖都能听出来，剑魁自然是剑上说了算，天下魁又不一样。 莫一坦缓缓拔剑一礼：“驼关莫一坦，剑名青柯，请！” 林相拔出折杨柳礼剑，复拔出绍踵武再次礼剑：“秋城姚李子，右剑名折杨柳、左剑名绍踵武，请！” 双方间隔三十丈于泥泞地面站定，众人二妖隔着百丈远远站立眺望这边，一场天下剑争。 莫一坦使右手剑，他左手握住褐色牛皮剑鞘，右手四根手指搭在黑色布条缠绕的剑柄上，花白眉毛下的吊眼与林相遥遥对视，自身玄气在全身经络脉穴流转，海域笼罩上一层薄薄的青雾，他的剑意也随着海域波涛的旋起旋灭散入身前三丈空间朝着林相这边蔓延。 林相双手各自搭在折杨柳与绍踵武上面，自在观下的清冷眸子如大湖盛满莫一坦的凌厉目光，波澜不兴。自身剑意朝着莫一坦卷去，双方剑意引动的灵气波浪在离林十四丈的位置相遇。 不同于当初林相与董虚空的搭手，浩荡水灵气凝成常人可见的蓝色洪流卷去林相，让大家对双方高下一目了然。灵气常人不可见，只有修炼瞳术、拥有对灵气感知洞察玄术的人才能看到双方引起的灵气乱流多么复杂，双方的剑意走势极为细腻，也让引起的灵气乱流没有聚集成洪流让常人可见。 看不见灵气乱流的玄气使只感到双方话音落下，各自礼剑归鞘后，一股森寒迫人的气势从二人身前的空间传来，以天域引动灵气遥遥探去，这才感到两人间紊乱炫目的灵气乱流，如此磅礴的乱流信息让低境的玄气使们脸色骤然一白。他们才明白那个同为玄气使的阎罗终究多么可怕，这等复杂的灵气乱流也能控制身前十丈的灵气稳定，不过明眼的人都看得出来，双方间隔三十丈，甫一相遇即是林相身前十四丈，林相先手差了莫一坦一截，毕竟莫一坦是玄气师境界，高出玄气使境界的林相三境，自身与灵气结合得更为紧密，自然在剑意的驱使下对灵气的控制更为周转自如。 林相按剑前行迈步，手臂与剑长能控扼身前一丈的距离，只要自己控扼住周身一丈内的灵气，远处的波澜在自己到来后自然平息，一如当初自己迈步靠近董虚空。 林相按剑前行的步伐、眼神、拂动的黑色衣角都在展露他自己的意气，一尺剑意！一尺之无敌！ 莫一坦在自身剑意触及林相身前后，右手骤然握住剑柄，猛然拔剑。下沉的身子、后撤的半步左脚、伏低的头颅、抬起的面容、目光落处丝毫不动的吊眼，都在诉说一句话：“一剑惊雷，雷霆万钧！” 奔雷剑意！ 剑意走过的路径引动雷灵气汇聚，结合自身的雷玄气，一条顺风顺水无轻无重的路径出现在他与林相之间，剑路刚出现，莫一坦浑身的青色风灵气与内部的雷玄气相结合，风雷大作，剑路上面出现一道银紫流光裹挟涛涛青风狠狠地朝林相奔袭而去，此刻轰然的雷鸣才响彻大地，震上云霄。 地面的泥泞给莫一坦周身的狂风拉出一道狰狞的直痕，这一剑是瞬，众人中只有七鼎玄气师及以上境界的大玄气师才能看清莫一坦飞跃的身形。其他人只看到莫一坦一沉身，整个人消失不见，地上瞬间出现一道直抵林相身前三丈的泥痕。 莫一坦在林相身前三丈泥痕尽头出现身形，剑光从鞘中拉出一道苍白的圆弧，弧线的尖点配合他再一次地进步，恰是林相脖颈处！ 在莫一坦起步时，林相已经感受到身前三丈的灵气骤然紊乱，海域的波涛让他立马双手拔剑，此时雷音入耳，当初赵八韶的雷音对他无用，此刻自然亦是无用。双剑出鞘一半时，莫一坦在身前三丈显出身形，在奔雷剑意与身剑合一的法门下，他在短短一刹那飞跃二十四丈距离。 双方的剑意在三丈空间内弥漫纠缠，靠近自身身躯、剑器的剑意最为浓厚，纷纷纠缠的剑意让莫一坦顺着最合适的一道剑路朝林相脖颈拔剑斩来。 莫一坦凭借自身的奔雷剑意结合拔剑术、速度玄术使出的奔雷一剑瞬间占据场面上的先机，此刻，林相双剑尚出鞘三分之二。 第四百三十八章 机巧百般得胜势 试炼台上林相也有遇到过这般袭杀，不过没有莫一坦如此迅疾暴烈，现在的林相也不是当初试炼台上的林相，他已经看到超凡之门，面对莫一坦种种手段结合下的一剑，他左脚骤然前伸一步，右脚曲膝，腰肢后仰连带整个上半身往后一倾，腰带上的剑鞘左手向前、右手朝后，拉长的距离足够剑刃出鞘。 左手绍踵武顺势一记撩剑，点在莫一坦的剑身中间，剑尖对剑中，以强凌弱，让莫一坦看到林相仰身反手下刺的一剑微微朝自己右边一偏、这一偏即是林相的左侧。 林相反手握住折杨柳猛然朝左一提，反握的剑柄在右臂的带动下往左一斩，以右手往左边一斩，正是力强气盛，折杨柳狠狠地把莫一坦的剑刃斩开，身子也顺势往左边旋去，自己屈膝的右脚踏离地面，林相身子在地面一尺半的距离上旋转起来，双手横剑拉出一圈剑光斩出三千剑典【趟地剑法】中的【地龙翻身】一式，森森剑气裹挟着地面泥泞逼开莫一坦的近身。 面对从身下袭来的剑光给林相双剑斩得重心微微失衡的莫一坦不敢追击，加上对方顺势使出的地龙翻身剑式专攻下盘，自己单剑迎双剑稍有不慎即是下盘受伤，莫一坦立马后撤一步避开林相扫出的剑光。 林相顺势站起身子，直接双剑一拉，反握的折杨柳顺势变成正握，剑身在掌心回旋拉出的剑光直接使出环心连剑带出三道月牙剑光朝莫一坦斩去，绍踵武亦是踩住一条直抵莫一坦右手腕的剑路，缠灵蛇吻剑法中的信蛇一剑，后手剑法里面用来拉开反打序幕的一剑。 莫一坦没想到林相会以趟地剑法破掉自己的拔剑一斩，让自己的第一剑落空给林相抓住机会反打。奔雷剑意瞬间在身前落下三道最为集中的痕迹，右手剑身瞬息沿着三道剑意走过的痕迹拉出三道剑光，挡住林相的三道月牙剑光，左手剑鞘在身前一卷，海域玄气裹挟其上直接以自己剑意击散林相剑路上落在自己右手腕上的剑意，剑鞘稳稳格住绍踵武的信蛇一剑。 林相毫不气馁，顺势向右半旋身子，双剑自左往右走去，两条剑路在双方剑意中展现地一清二楚，正是莫一坦的左手腕与左手臂。 莫一坦左脚后撤半步，身子往后一拉，右手握剑刺去林相微微露出的右侧脖颈，奔雷剑意下剑路中银紫雷灵气弥漫，剑刃上电光闪烁，让林相右边身子微微发麻。 奔流玄术开！ 骤然拔升的速度让林相左剑以剑脊压住莫一凡剑鞘，右剑从背后探出格住莫一坦的刺剑，洞玄配合九觉让林相精准地点在对方奔雷一剑的弱点处，剑意尽数驱散对方卷来的雷灵气让莫一坦的刺剑攻势荡然无存。 这时林相左剑骤然一震，把莫一坦的剑鞘震得一松，绍踵武在二人身间拉出一道自右往左的剑光。莫一坦仓促以剑鞘竖在中宫一挡，挡住绍踵武的横斩。 左手的左拉让林相右剑直接离开莫一坦的剑身、从右后背由右往左再次往前斩出一剑。林相右剑的离开让莫一坦想要顺势一刺时，林相左剑在奔流玄术的顺势格住莫一坦的右手剑刃，右剑斩在莫一坦的剑鞘上，直接让莫一坦给这一剑之力震得后退半步。 林相顺势进步，左剑再次由右往左斩，右剑直接朝莫一坦左胸点去。 后退半步的莫一坦只能收剑，配合剑鞘挡下林相的左斩右刺。双方剑意在两人间隔两尺内的空间内纠缠离合搅得灵气七零八碎，奔雷剑意的根本是取其剑速快绝，剑势若奔雷，力有千钧。一尺剑意的根本来自剑心连环的守御，是一尺之间的剑势无拘无束。拔剑上面林相不如莫一坦所以会给对方拿下先手，可双方在尺寸间的剑斗，自然是林相压制住莫一坦。 在林相层出不穷的剑术下，莫一坦的剑意完全不能尽数伸展，剑势也没有彻底展开，剑意上的气机交锋逐渐落于下风。洞玄配合九觉与玲珑，判断出对方每一剑的弱点，奔流玄术与一尺剑意在方寸间的极速，结合剑心连环的守御，莫一坦的剑势一溃再溃，中宫一线不断给林相双剑紧逼，若不是依靠剑鞘的左支右挡，怕是直接要给林相一剑贯胸。 场上的两人以及观战的众人二妖都知道，大局已定了，在林相挡住莫一坦奔雷一剑后，依靠技巧反击扳回局面，已经表明莫一坦的技击之道素养不如林相，在林相剑势已成的情况下，莫一坦更没有翻身的机会。飞快拔升的剑速配合层出不穷的剑式，林相与莫一坦之间出现无形的剑气，剑气随林相剑势周转，偶有二人进步退步溅起的泥水都给无形剑气切得支离破碎才落地。 二十七剑后，林相折杨柳缠住莫一坦剑身，绍踵武悄然顺流而下，渡过对方剑鞘的封锁，剑尖轻点在他的咽喉上面，玄生一剑。 莫一坦长长吐出胸口的浊气，说是同境之争，实际上他的内息却是七鼎玄气师才有的，可林相也是在五鼎玄气士的内息下败掉自己。若是中间有个四鼎顶峰内息的换气过程，莫一坦毫不否认自己会败得更快：“大凶剑阎罗果然名实相符，我莫一坦败了。” 此时尚才半刻钟时间，五鼎初阶玄气士的一口内息时间。北归诸人围拢过来有向林相祝贺的；有照顾失魂落魄的莫一坦的，一名剑师还是值得笼络一下的，没准哪天就成就大剑师了呢。 一片喧闹中莫一坦的剑争之路就此断绝，随北归诸人一同回返秋城，林相也打响自己录入剑历后的第一场剑争。走在路上，楚梦焚拉着林相的手，笑道：“木子感觉怎样？” 林相轻轻道：“甚好，我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进入五鼎境界会会秋城那些剑师了，我想真真看下斩阎罗在超凡之境的模样。” 楚梦焚哂笑道：“你以为打倒了莫一坦还会有人挑战你吗？之前那些说要挑战你的若是跟着闻风斋南下了，他们不挑战闻风斋也要把他们押上去与你一战，其他人怕是剑术未成前再不敢与你有剑争之心了，这一场你已经展露出不逊色他们的剑术与技击之道素养，他们拿什么跟你争？” 第四百三十九章 什么枪魁要叫姨 林相一听也是这个道理，心头迫不及待破境的心思稍稍宁淡一些，转而问道：“三林若是面对莫一坦的奔雷一剑会如何应对？” 楚梦焚道：“他奔雷一剑需要加速玄术配合，而且是透支性极强的速度玄术，加上其他几门命灵玄术的配合，他的剑术大半根底都在出鞘一剑上面，一剑未成自然剑势散去大半，不然刚刚与你贴身短打时，怎么会给你开出奔流玄术后被压着打。这种极端的命灵构造最怕的即是一击不能功成，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是一枪独秀的枪魁，我若遇到我会直接先手出刀，在周身舞出一片刀光，以刀意引动刀气斩断自身与天地灵气的联系，让他第一剑不能跟着我的气机突进我身前一丈。随后缓步靠近他，他要么一剑憋死在鞘中，要么冒着无功而返的可能挥出奔雷一剑。” 林相点头有前知在身的楚梦焚自然可以先手出刀斩断气机，可他却没办法这么应对。 “不过若是枪魁……怕是直接以攻对攻，在枪魁凝练霸道的枪意下，依靠枪比剑长的形器优势，直接一枪先至莫一坦。莫一坦剑不及枪长，即使挥出剑气，面对长枪的横扫，没有形器做根自然是无根之水，对枪魁而言没有半分伤害，他自然不敢再攻下去，只能换招，这一换招先出剑的架子就散了，剑势自然也去了大半。” 林相凝眉道：“三林没说对吧，到了玄气师境界，以莫一坦的修为那奔雷一剑自然有万千雷霆相随，一剑生雷法才是。” 楚梦焚乜了林相一眼：“说你笨还不信，”林相要不是打不过她，没准真要来上一句‘敢问这是三林的口头禅？’可惜打不过，只能挨着了。 “枪魁出枪难道不会有玄术自生？莫一坦和枪魁的意都来源于手上武器，真让他们离了武器来战斗，估计同境里面随便一个以通玄路线顿悟意气的人都能虐莫一坦，枪魁的话有点玄，毕竟她根子比莫一坦好，命灵玄术的组合虽然也是为了一枪独秀服务，可在极端灭杀的同时尚有周转的余地，遇上那些菜一点的通玄师还是随便打的。所以莫一坦与枪魁必定是要近身战斗才能占据主场优势的，这样莫一坦拿什么和杀势霸绝的枪魁斗？” 林相点了点头，觉得楚梦焚分析的很有道理，忽然回过神来，道：“什么枪魁，要叫姨。” 楚梦焚罕见的没顶嘴，红了下脸：“噢，知道了。” 林相瞧到姑娘红脸的样子，忍不住打趣道：“等我去了山南完成湖心小庙仪式，可就要改口叫婆婆了啊。” 楚梦焚再也忍不住羞意，磨着牙给林相来了一拳，然后俏脸红彤彤地跑去跟许湫说话。 费景悟从北面过来自然也有前线最新的消息。 阳江西岸人族和妖族对峙在芥汶野一带，妖族势如破竹的北上攻势终于在均燕两国的出兵下给拦截下来，均燕两国分三个大方向出兵。 最北面是从各自国内靠近离恨山脉的地方派遣精锐部队进山，为之后北归诸人带来妖族详细情报后的进入离恨山脉斩首妖皇做准备。 往南走是汇聚在秋城东西一线的主力部队，主要是南御北伐。挡住分天妖族的攻势，把北边离恨妖族打回山里去，与国内的出兵路线联合成从南面往北兜的网。南边的守御已经在进行，北伐尚在筹备中，北线目前还是与妖族相持的阶段。 再有一支偏师从青云岗南面出兵，主要是牵制妖族不把分天妖族和南地妖族、人族全部压上去。妖族敢放手一搏，均燕两国就敢直接兜住北上妖族的后路。 山南支援山北的军团都是走秋城这条线路。 费景悟的带路让北归诸人走得比之前更为轻松，毕竟他亲自穿越两族战场过来，对各支军队的部署最为清楚，加上妖族也不敢大举阻拦北归诸人，之前那些不开眼的可都埋在地下了。北归的行程走得轻松无比，甚至食水补给这些东西都能从轻而易举地与妖族交换购买。 临近前线妖族直接派出使者表示妖族已经和对面人族联军协商好，留出一条通道给北归团队通过。北归团队自然不会再生事端，安心回到秋城准备北伐之事才是当务之急。妖族自然也知道北归诸人的重要性，可是有枪魁出面，在太上不现身时，谁敢拦？谁能拦？妖族太上不会跨越几千里离开妖族大本营孤身出现在南地拦截枪魁，那样只会给人族的太上伏杀，还不如各自坐镇要地，以地利待人族。等北征南下的妖族军队逐步在前线站稳脚步后再来考虑亲临前线的事。 现在妖族北征南下的部队能占领多少土地在定鼎之战没打完之前都还不知道呢。妖族和人族都清楚，定鼎之战最少会有两场，一场是离恨山脉里的斩首行动，一场是南地军队之间的较量。在定鼎之战前因为枪魁接人一事太上之间做过一场着实不值得。 北归团队在妖族设立在西岸距离青云岗二百里地的红桥军镇正式踏入两族之间的战场。芥汶野盛产摇风芥草果，摇风芥草所结果实榨汁清凉解渴滋阴补阳，更是一些灵草催生物的重要构成，在尘世与灵玄都有足够的销路。加之果实残骸更有滋养土地中的地灵气功用，芥汶野十七城、一小国都以此拿下立足南地的第一桶金。 林相等人走在妖族与人族让出的通道，一片丘陵中的田野里面。延绵的丘陵也遮掩不了越过丘陵传来的灵气波动，丘陵上面次第降沉的梯田杂草丛生，在灵气乱流引发的无定风下恣意伏低身子，露出一二在秋日清漫阳光下吸引目光的白色，那是骨头的颜色。 妖族自然不敢给北归诸人走那些杀伤抢掠严重的区域，生怕其中一二热血少年壮烈激昂请求大玄气师为人族道义出手，那将是阳江西岸芥汶野妖族防线的一场灾难。 第四百四十章 初到此间闻名，时至今日见人 芥汶野的人族联军很想给妖族下这个绊子，可惜妖族很坚持，甚至直接派出千妖军团在人族军队的监视下散步在北归团队行走路线的四周五十里地界，只要路线稍有不对，红桥军镇的千余飞妖将对北归团队发起自杀冲击，到时造成人员伤亡的起因却是人族，不知那些北归团队里面的大玄气师会不会给人族联军好脸色看。 面对妖族这般架势，芥汶野的人族联军把内心最阴暗的心思埋下，老老实实地与妖族军团配合让北归团队平稳通过。 这片区域是经受战火最轻微的地方，野草中的白骨明显是经受暗玄术的血肉腐化导致。丘陵梯田附近的一二村落也残败得厉害，远远看去都能看到昔日烟火熏黑的屋檐、塌了半间的青瓦房顶。 离芥汶野最近的人族据点名叫拒驰寨，北归团队的到来惹得不少人好奇地从土木固化后的围墙间隙看来，一支从妖族腹心之地归来的团队足以在两族征战的敏感时刻吸引人的注意力。与妖族不同，燕国这边的军团将领早已从后方军镇南下迎来，看到队伍前端秦南袖那张脸后，浑身黑底金纹红披风的中年将领单膝跪地，双手从颔下黑色长须一顺、一搭手：“末将许字旭拜见公主殿下！” 林相面上不显分毫情绪，自在观的湖面却是恶浪滔天，他来到此间听闻的第一个名字即是许字旭，想不到今日终于见到了。许字旭面容约五十岁左右，乌黑头发与颔下黑髯都证明这是一位境界颇高的玄气师，不然脸上除了历经风霜的沟壑皱褶外竟无半分老态，一对三白眼更比那些青年人还要摄人心神。 秦南袖上前扶起许字旭道：“许将军不必多礼，尚在战场一切从简，此地是我大燕军士镇守？” 许字旭昂首一抚长髯道：“阳江东岸的防线皆是燕国将士驻守，山南的盟军尚在路上，后续会有更多援军到来的。”他常年驻守北原，对于抵御攻势自有章法，燕皇特地把他从北原调来南线抵挡妖族。 两人问答几句后，许字旭带着自己的黑甲骑士护送北归团队往最近的瓦青城行去，那里北归团队将与燕国团队分流。归燕山离秋城有八百多里地，不可能把燕国队伍送到归燕山再往西北走八百里去往秋城，从瓦青城开始燕国队伍将在许字旭的护送下返回国内，其余人也将往西北秋城去。 车队刚出发，当许字旭看到双臂尽断的许画颜时忍不住悲呼一声，猛地抱住许画颜的号道：“大青，你的手怎么折了！谁干的！谁动的我许家潜龙！大青！你告诉我是谁干的，二叔我立马点兵杀到南边找他麻烦！古书运呢？！他干什么吃的？” 不少人眉头不由自主地跳起来，若是这位将军发了疯，怕是平静的芥汶野又会闹出大波澜。 许画颜想到当初为自己断后的古书运，闻着自己二叔身上熟悉的冷兰藤味烟草气息，一路的风霜融成眼中的泪水，语音断续怆然道：“古叔为了保护我和大宇哥他们全死在妖族手上。”许字旭刚想横眉提兵南下斩杀妖族平下心中意气，许画颜逐渐稳定的声音让他平复心头的燥意。 许画颜毫不隐瞒地把之后楚梦焚与林相揪出内奸的事说出来，这是帐不光自己要记，自家二叔也要帮着记。听到这里许字旭的三白眼扫了人群中脸色略微苍白的林冬煮一眼，三白眼眼白比瞳孔多，许字旭这一扫眼配合自身甲胄以及常年征战塑就的果决气势，林冬煮硬是给那气势逼得撇开目光。 最后许画颜才提及诸人在阎浮提的约定，种族之战当前个人恩怨暂且押后。听到这里许字旭缓缓平复心头燥意，眉眼中的冷厉淡去，余下对许画颜的疼惜：“大青苦了你了，回到靖海二叔定然让你断臂再生！” 许画颜当日逃命都来不及哪有时间再去寻断掉的手臂回来接续，只能以宗师境界的玄术配合医术做到断肢重生，那样的代价对于靖海总督来说还是值得承受的。唯独新生的手臂再不如以往那般与身体般配，只能多花时间进行熬打，相当于许画颜的灵玄之道断了一半不止，也是许字旭如此暴怒的缘由之一。 一路的风霜让许画颜除了开头还有些情绪波动，内心的冷寂终让他轻轻说到：“先回到靖海再说其他吧。”自此北上瓦青城。 有许字旭的护送一路平静，瓦青城下，北归团队剩下的人结束了军团誓言契约。在两位大玄气师出手在集齐尚存之人的气血打入对应的解约灵纹，每条军团誓言契约自有施术者与受术者相互约定的解约灵纹，集齐半数存活之人的气血打入对应的解约灵纹方可解除契约束缚。契约本身和当初莫愁湖在秋城签订的雇佣契约一样，自有灵气感应确定受术者有多少人存活。 原本是打算在秋城结束契约，毕竟当时不知道北面的具体情况，只能选择一个大家认可的终点。现在芥汶野一线稳住，在燕国队伍分离要解除契约后，干脆就一起解除了，毕竟当初郭寒等人离开时就有部分人产生类似想法，现在燕国队伍的离去自然就顺势开口。 申明等人自然应许，他们深切知道乌合之众的危害，尤其是看过许字旭的黑甲骑士令行禁止的模样后更是坚定自己的看法。莫愁湖等人自然没有入城的打算，瓦青城属于前线战城，入城后就要接受当地的军事管制，倒不如在城外市集采办物资后，径直西北去。后面的路途没有什么危险，毛建飞出面礼貌拒绝其他人的同行要求，楚梦焚的那些护花使者更是在龚方时不时瞥过的目光下老老实实地不敢凑前套近乎。 北归团队的到来自然吸引了瓦青城上下注意力，在团队诸人完成契约解除都开始收整各自的行李准备散伙，一片忙碌中，一位女子走出人群朝着秦南袖拱手一礼：“别蔚清拜见公主殿下。” 第四百四十一章 好想一拳打爆瓦青城啊! 别蔚馨的绣水眉眼宁定安然，一身主色为淡紫配上白色披肩、淡黄腰带等首饰，整个人仿若秋日中迎风散播自己芬芳的果实，动人迷人，与一身暗青宫裙的秦南袖交相辉映。 林相站在申明不远处，他遥遥看见申明脸色微微一变，身侧狸妖也是轻咦一声。林相打量不出别蔚清身上的异样和纳罕的楚梦焚对视一眼，悄眼朝林冬煮看去。 林冬煮与别蔚馨的表情也很奇怪，林冬煮慌乱地挪开落在别蔚清身上的目光，眼中里面一抹尬色没有逃过林相的眼睛。别蔚馨脸色平静，只是她握着林冬煮的手微微发白。 他们之间一定发生过什么。林相的九觉如是明悟。他想到刚刚狸妖的轻咦，他拉着楚梦焚靠近狸妖轻声问道：“妙叔，刚刚你看出了什么，我和三林都听到你的那声轻咦了。” 妙吉祥摸了下白毛覆盖的耳朵，搓了搓爪子，他对楚梦焚道：“少夫人看好了啊，是小主自己找老奴问的啊。” 楚梦焚点了下头，林相眉头一跳，妙吉祥继续道：“那小女娃受过灵魂上的伤，而且和别蔚馨一样也是修的冰玉功，可还没跃龙门她就破身了。” 冰玉功林相听说过，这是一种需要命灵与命灵玄术配合修习的功法，而且只能女子修习。修成后七鼎本命玄术必定会是顶尖场域玄术冰封千里。 每个人都不一样，命灵也不一样，即使是相同的命灵也有细微差异，可这门功法修习后的玄气师，其本命玄术冰封千里相差不会太大，细节上不一样可大体还是朝着冰封千里这门玄术靠近的，温度也会比普通的冰封千里更为低。可冰玉功的修习第一点即是本命玄术前不可破身，保证自己的阴盛之势不会溃泻，成为冰封千里里面最根本的极阴之点，这样才会早就本命玄术冰封千里比普通场域玄术、命灵玄术中的冰封千里温度更低、束缚更强、消耗也更少。 楚梦焚阴恻恻道：“四木原来比较关心这些事啊。” 林相头皮发麻，瞪了爪子捂脸碧眸从缝隙中偷看的狸妖一眼，道：“主要是申明和林冬煮的反应让我九觉感知到其中必然有些问题，所以才来询问妙叔。申明的表情也表明他并不知道别蔚清的事，要知道当初在秋城他们两位差点走到一起了。” 听到林相一解释，楚梦焚神色不再龇牙咧嘴凶神恶煞，沉思片刻后，瞄了眼人群中交谈的秦南袖与别蔚清，道：“走，我们去跟小丫头说一下，看看她什么看法。”林相还未来得及反应就给楚梦焚拉走。 瞧到楚梦焚拉着林相越过市集人群过来的样子，秦南袖翘了下嘴角，朝别蔚清道：“我给你介绍两位大人物。”拉着她的手向林相二人迎去。 “衔杯还打算待会儿向先生告辞，想不到先生与衔杯倒是心有灵犀呢。” 秦出云听到秦南袖的话微微张嘴，心道：“袖袖绝对是觉得自己在主场可以撩拨楚湖祝一下，完了完了袖袖飘了，带会儿楚湖祝发飙我去帮袖袖会不会给楚湖祝一起收拾了？” 别蔚清倒是神色宁定不显异样，楚梦焚的脸色顿时黑了下来，她好后悔，干嘛要把林相一起拉过来，为什么自己要犯蠢，动不动手？动手了会不会给秦南袖叫人群殴？好想一拳打爆瓦青城啊！ 楚梦焚终究没有动手，她只是默默地记了下黑名单，道：“小丫头，有事跟你说。” 听到这个称呼秦南袖柳眉微蹙，可惜林相在侧她又不好阴阳怪气下去，只能拉出别蔚清道：“给你们介绍下，这位是金原别家的家主别蔚清，这次进入南地的燕国军团，他们有部分箭矢军械都是找金原别家采购的。这位是名满天下的莫愁湖湖祝楚梦焚，这位是当代鲲仑、世称阎罗、红莲业火之主姚李子。”后面句话是秦南袖对别蔚清介绍的。 别蔚清展颜笑道：“久闻莫愁湖湖祝姿容冠绝山南，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楚梦焚道：“虚名罢了。” “听闻阎罗殿下是秋城人士？小女子也曾在秋城呆过一段时日……” 林相自然瞧出秦南袖拉出别蔚清想要晾一晾楚梦焚的举动，在别蔚清说起秋城风物的某个间断开口道：“公主殿下，我和三林有事相商，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别蔚清可不敢再唠叨下去，楚梦焚的眼神她一个玄气名士可扛不住，直接和秦出云远远退开。 秦南袖几人已经走到瓦青城墙下，她带着林相二人走到城墙僻静处，凝眉落下屏蔽灵纹道：“四木想说何事？” 林相看了楚梦焚一眼，楚梦焚示意他说，于是他把狸妖从别蔚清身上看到东西跟秦南袖说了，以及林冬煮与别蔚馨的神色反应。 秦南袖丹凤眼一眯其中一抹光亮闪过，她轻声道：“那这样或许能说清为何别家两分了。”她理了下鬓角发髻，把额前的几缕青丝别在耳后。 “或许湖祝和四木不知道，别家地处金原因为靠近燕国的缘由，在继承人的选择上也和燕国如出一辙，不跃龙门者不成家主。昔日别家的内定家主其实是别蔚清。” 林相这个倒是清楚，别蔚清的修行天赋一直比别蔚馨更高一些，所以别家对她的婚姻一向看得很重，也是别蔚馨能在未入龙门时就可以和林冬煮订婚，别蔚清和申明的事一直拖拉下去的缘由。和同在山南的林家联姻那是结盟，别家未来的家主嫁去尖岬海，那是自断一臂。 在高境玄气师里面男女比例差不多的此间，宗门世家国家花了大资源培养的女子嫁给别人可不一定就是属于别人家了，一些势力对高境女玄气师在嫁娶之事上会有一些契约约束，有还清所用资源的、也有签订互助契约的……那些契约也不会太过离谱，毕竟留女留成仇的事也有。契约大同小异，基本是可以嫁人，宗门有事找上门来，若不涉及道德原则以及身死道消之厄，也不可以拒绝。 第四百四十二章 独自走的路长一些 莫愁湖倒是没有这类说法，在古老的岁月里，莫愁湖湖祝与庙祝一直是侍奉湖神所存在的身份。侍神一事全凭自愿，一开始只有湖祝一位，后来湖祝思凡，不得已增添庙祝一位。 随着樊山海出世，莫愁湖与世俗相通，宗门人数骤然增多，以往的简单条约不再适用，加之樊山海下嫁智国国主，庙祝之事也就此零落在故纸堆中。湖心小庙仪式是见证湖祝与庙祝喜结连理的仪式，对于楚梦焚而言自然有不同的意义，林相当然愿意陪她走一趟，顺便拜入莫愁湖看看山南的别样风景。 “在金原别家里面实际上有不少人在别蔚清破功后倾向于别蔚馨，当别蔚清与西南行省沂水总督搭上线后，随着金原别家与西南军部的合作展开才压下宗族内部的那些杂音。今日看这几人的反应，看来别蔚清之事定有几分猫腻在里面，依照目前信息来看，应当有别蔚馨与林冬煮的插手，可是肢解一个南地世家他们又能得到什么呢？去归燕山的路上我可以打探打探一下。若有新的消息我会识符上通知你们。” 秦南袖三言两语说过别蔚清之事后，笑吟吟望着林相道：“衔杯且祝先生与湖祝一路顺风，后会有期。” 林相道：“一路顺风。” 楚梦焚眯了下杏眸淡淡道：“后会有期。” 秦南袖解开三人四周的灵纹，转身离去之际一句余音落在林相与楚梦焚耳中。 “独自走的路长一些，这样才能与你攀谈整夜。希望我此生所见的山河是落入你眸中、在我眉眼里盛开的星辰。” 林相面无表情扭头就走，楚梦焚磨了下牙齿，终究没有给那款款迈步进入瓦青城的身影一刀，快步赶上林相时踢了他一脚：“沾花惹草。” 林相怎么敢回话，他和秦南袖之间没有什么，平日明蘅青、秦南袖的搭话他都是能推就推，推不过才拉着楚梦焚接话茬的，若解释下去可就越描越黑了。 两人穿过城外市集，回到莫愁湖休整的空地，龚方已经用恢复通讯的识符与宗门那边沟通完毕，对于莫愁湖先到秋城的安排没有什么疑问，毕竟莫愁湖自己的人马尚在路上，还做不了什么事，倒不如去秋城等待，同时宗门那边把山南这边的情况大致地交代了一下。 总体来说在智国、初月天承这些大国以及莫愁湖、未央宫这些宗门圣地的出面下，山南第一批支援山北的队伍已经出发在路上。具体的大略即是均燕二国提出的三路进发方案，最南边的那支偏师不用理会，秋城这一路接纳大部分山南队伍以作北伐助力，精锐队伍将在离恨那一线从东西方向往内凿穿，天地大势尚在离恨山脉，说明妖皇尚未出世，人族还是有能搏一搏斩首的机会。 其他从阎浮提出来手上捏着妖族最详尽情报的人也在各自宗门国家的指示下，各自进发。或入燕国固守南线，或北上支援北线，或东西转道去离恨一线参与斩首行动。 莫愁湖十人，林相与暗中的林泳澄，申明和七海商会的人手，狸妖，支长力，陈华葛岳山那些秋城人以及秋山学员，明蘅青为首的暮修会三人，还有一些交好的散修，八十多人径直上路向北往秋城行去。其他人有的远远跟着，有的在瓦青城停留几天修整一二。走在路上龚方直接挥手给众人二妖坐下的马匹加上风玄术，大家行进的速度自此快上一大截。在最低玄气使的队伍里面，普通的马匹速度与持久力还不如玄气使，不过能坐着干嘛站着、能躺着干嘛坐着？ 燕国这边也有大型运输的工具，木质车厢上面刻上灵纹加固，再以阵法减轻自身重量让四方车厢漂浮，前面绑上两只振翅疾飞的青翅鹏鸟，这样的飞车可以驮运最少万斤的货物。车厢材质更好，灵纹排布更为合理还可以进一步提高运载力。 至于大型战争里面用灵气阵供给动力的飞舟，在不能保证前线彻底封锁妖族的高境大妖时，那些飞舟只能出现在后面城池中，再依靠这种飞鹏车分批次运送给前线。秦南袖在瓦青城驻足自然是等后面调遣一艘小型飞舟让自己直接飞回燕国，其他停留瓦青城的人也是和燕国有相应合作，等着飞舟过来的。 莫愁湖的人自然不会去挤那些飞鹏车，也懒得坐燕国的飞舟，大玄气师的风行术用在普通马匹上面也差不了飞舟几天。 林泳澄已经不显身形，甚至枪意都收敛不见，不过所有人都知道她定然在暗中。林相和楚梦焚共乘一骑，林相双手穿过楚梦焚摸出识符赶紧联系裴红莲，问她对自己剑法的事怎么安排的。 识符七鹅上林相一发信息，那边立马秒回。 “姐，我到瓦青城了。” “哟，还送了自家小青梅啊。” 林相落在识符上的手指一僵，楚梦焚磨牙的声音他可听见了，他立马回到：“姐，你别乱说，我已经和莫愁湖湖祝订下终身之约了。”还想说‘她就在我旁边’，结果楚梦焚咬着牙道：“不许说！我倒要看看孩子大姑要怎么编排我。”直接按了发送。 林相给楚梦焚口中的‘孩子大姑’说得一愣，行进的众人也听到两人没有遮掩的声音，还来不及倒吸一口凉气，他们直接听到远方山野传来一阵树木折断的声音，隔着三里地看去，那片山坡直接空了一大片。林相下意识就感到那是林泳澄弄出的动静。 旁边的几人也是高山仰止地看着两人，今日掌控身体的是樊叶丽，她在马上冷呵一声：“还说不能偷吃禁果，孩子都有了。” 狸妖揉了揉碧眼道：“请恕小老儿直言，楚湖祝分明是完璧之像哪有什么孩子一说。” “咚！” “轰！” 一团水珠糊在狸妖脸上，让它捂着脸一个劲儿扒拉给冰水冻住的鼻子；一道电光把樊叶丽弄得头发倒立，在马上不住抽搐。 楚梦焚道：“多嘴！”女孩子的事可以在大庭广众说下来吗？ 众人二妖秒怂看都不看那对男女一眼。 第四百四十三章 楚梦焚与裴红莲的网上对线 裴红莲的信息这才姗姗来迟：“见色忘义！忘恩负义！背信弃义！交友不慎！遇人不淑……”裴红莲巴拉巴拉地发出一长串话语全是谴责林相的，林相看得脸黑黑的，楚梦焚倒是微微眯眼。 绝峰上阿喜看到裴红莲摸出识符面色一喜，再一撇嘴，在识符上划了几下，结果赤红眼眸凝固不动，她能感到裴红莲一身血液与玄气在体内疯狂流转，头上更有一缕白烟冒出，牙齿更咯吱咯吱地交错起来，她红眸似火，双手在识符上用力摁点，一边摁一边咬牙切齿道：“见色忘义！忘恩负义……” 阿喜看得心惊肉跳，生怕裴红莲把识符捏坏了，更怕她走火入魔。担忧道：“莲儿，你没事吧？” 裴红莲停下手上的活动，吐出一口白雾，头上的白雾也不再升腾，她平静地对阿喜一笑：“喜姨没事，四木他们可以联系上了，再过几天应该！就！可！以！挨！打！了！”最后一句话说得一字一顿，怒发冲冠，头生白雾，雾结三花。 阿喜眼皮狂跳，道：“景儿回来不是好事吗？莲儿怎么还不甘愿？” 裴红莲坐在石凳上黛青绣鞋轻轻踩了青石地面几下，道：“他和莫愁湖湖祝定下终身了，他俩一起回来。” 阿喜看过裴红莲刚刚怒气值爆满的样子，自然不会肆意一笑纾解心头痛快，轻声道：“这不好事吗？” 裴红莲青色衣袖往石桌一掩，头埋在手臂里面闷声道：“以后和那张脸呆同个屋檐下，我还怎么吃得下饭啊，呜呜呜，我再也不是咱家的颜值担当了，太没排面了，呜呜呜～” 阿喜想笑又不敢笑，这时裴红莲的识符传来道风铃清脆声，那是信息来了的提示声。裴红莲拿起识符抬眼一眼，俏脸一僵，目光呆滞地看着屏幕。 阿喜瞧裴红莲神情不对，悄悄走到她身后一瞄眼，只见识符七鹅裴红莲与林相的聊天界面出现新的一句话。 “大姑子骂得好。” “咚！” 裴红莲一头撞石桌上，她想死，可是不想社死。她抬头红眸泪汪汪地望着阿喜：“喜姨，你看还没过门就这么欺负我了。” 阿喜憋着笑，连声安慰道：“我和楚湖祝有过接触，很好相处的，初次接触还不熟悉，慢慢来嘛。” 瓦青城外，在裴红莲停止刷屏后，楚梦焚眼珠子一转，笑眯眯地抢过林相识符，林相不敢动、一点都不敢动地看着楚梦焚发出那句话。她等了一会儿，看裴红莲没什么反应后，把识符递给林相：“四木不是要跟裴红莲说正事吗？你还不说？” 林相木着脸看着扭头的楚梦焚，姑娘杏眸中的笑那是微弯纤眉也藏不住的得意。刚把裴红莲得罪，他还敢去问？ “我晚上再来问吧，先赶路要紧。” 楚梦焚嘿嘿笑道：“好啊，晚上我也要看。” 林相顿时觉得额角很疼：“好三林，别欺负我姐了好不好？” “不好。” “为啥啊？” “她亲口说过她嫌弃我。” “你就不怕她反对我们的婚事？” “娘都答应了，她一个小丫头片子还敢翻了天？看我不一手镇压。” 昨天还羞答答叫林泳澄姨，今天为了找裴红莲麻烦，连娘都叫上了。看到姑娘鼻子朝天昂首得意的模样林相顿时觉得浑身都疼了，他已经可以预见楚梦焚和裴红莲闹得鸡飞狸跳的场景，顿时觉得生活毫无意义。 越过瓦青城四野依旧人烟稀少，不少田地的灵气阵尚且完好，可以看到不少灵气在滋养土地中的作物，可是在妖族北征的背景下，即便前线将士挡住了妖族兵锋，田地主人依旧宁愿抛荒也不愿意在家里等着妖族的掠杀。身处南地这片从未获得一朝平静的土地上，人们很清楚‘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的道理，也是过去十来年秋城流民从未减少的缘由所在。均燕两国虽远、路上关隘虽多，好歹人还活着，真舍不得走，那什么都没了。 林相有从识符上看过均燕这等大国的生活模样，那是南地之人不曾看过的瑰丽风景，是梦中才有的模样。似是察觉到林相心底的那份无助，楚梦焚微微后靠在他胸膛上，勿忘我香气弥漫两人鼻尖：“天地一洪炉，众生沉苦海，你我尚挣浮，何来渡他人？莫愁湖湖祝救世也得宗师境界才行，有心无力徒添忧愁，倒不如先强己身再渡他人。” 林相搂紧楚梦焚的腰身，下巴轻轻搭在她刀削的肩上嗯了一声。 一行人夜宿在一条东西向的小河北岸，过河时肖锋还顺手宰了几只顺着阳江到此地的二鼎水妖，想来这些地方人烟稀少也是源于南线不能彻底封锁阳江的缘故吧，总有一二小妖逃过人族拉起的封锁网，顺江而下进入分支水系袭扰其他普通人。 有龚方在，他老人家直接手诀一捏，玄气引动灵气在夜宿地面上立起数十间藤蔓与木板构筑的木屋，分配好守夜的人后，诸人吃过晚饭各自回屋安歇。一进木屋，楚梦焚就把被褥铺好，猫进里侧眉开眼笑地道：“快问你姐对你啥安排，搞快点！” 林相一头黑线地上床，把她头发细细地掖在枕头一侧免得压住，然后盖上被子拿出识符，楚梦焚直接凑了过来。林相打开识符找到裴红莲直接询问。 “姐，我身上的剑法来源还有姚李子背后有人的事，我需要怎么配合你？” 绝峰上，裴红莲红眸似火地盯着识符上的信息，眼珠子一转，立马把下午的想法发了过去。 “还是老样子，一副你只是个莫得感情的剑纯样子，其他的我都安排好了。” “可是我订下终身了啊，还要这样吗？会不会人设冲突啊？” “这就需要你的小女友配合一下下了，她在旁边是吧？” 林相扭头看了身侧楚梦焚一眼，楚梦焚睁着杏眼、亮晶晶的，她点了点头。 “嗯，她在旁边。” “听说刀纯和剑纯是绝配，要不你让她演一下刀纯？我看过她流传在外的资料，一直都是清冷卓绝的模样，只要偶尔来上几句‘我的大刀早已饥渴难耐了’‘何以解渴，唯有四木与刀’这样刀纯气息满满的话，我保证你的身份天衣无缝，运气好还有个大礼包给你噢。” 第四百四十四章 刀纯少女与剑纯少年不得不说的故事之秋城篇 楚梦焚杏眸瞬间瞪圆，刀纯这个说法也就秦南袖叫过她，怎么裴红莲也叫上了？ 林相瞧见苗头不对，立马回到：“姐，这个办法不行啊，三林对莫愁湖的人还是很热情的。” “弟妹你有看到吗？如果你答应下来，我可以帮你弄到一气刀君的晚年手札噢。” 林相瞬间感到身侧姑娘的呼吸粗重起来，一气刀君闻紫枇昔日宗师境界先成刀魁，后成天下魁，最后登临太上，从未收徒以及留下刀法简谱，世人只知道他的刀法名字叫做【一气琉璃】，刀出之后万种天地灵气跟随刀身聚合成万种玄术随刀势攻杀。若说楚梦焚修习的【绫罗绝艳】是一刀灭万法的极致，那么一刀生万法的代表里面定然有一气琉璃。 楚梦焚一把夺过识符：“你怎么会有一气刀君的晚年手札？一气刀君晚年去了南海群岛，据说有人看到三千刀气冲青霄猜测当是刀君坐化，山北离南海十万八千里，你怎么弄到刀君手札的？” 裴红莲嘴角一勾，那是看到鱼儿上钩的得意笑容：“嗯？麻烦弟妹端着态度跟我说话。” 楚梦焚眼眸一竖，心头小火苗刚要蹭蹭冒出来，识符上又浮现一句话。 “阴阳相克亦相生，水火、光暗、地风亦如此，六色做基，自成阴阳，可衍万色。万色初成，刀意行气走三分，意气成势，大势自成，周而复始，万法自生。” 一气琉璃的刀法没有流传下来，只有旁人看一气刀君对决时留下一二感悟，看过这些感悟的楚梦焚看到这句话后，不得不相信裴红莲手上真的可能有刀君手札，即使里面没有完整的一气琉璃，可是也当会有刀君对自己刀法的推演心得。 “知道了，姐姐。” 裴红莲在屋内笑出猪叫，右厢的阿喜听到裴红莲的笑声不由得揉了下额角，也不知道自己把刀君手札给她是对还是错，总觉得有些不太妙。 “这样才乖嘛，不知道妹妹对我刚刚的提议考虑得怎么样呢？妹妹也不想看到一群剑师堵着四木问剑法哪里来的对吧？” 楚梦焚一手握着识符，一手掐着林相的手拧来拧去，林相敢说话吗？不敢啊。 “姐姐说得对。” “很好，刀纯少女与剑纯少年不得不说的故事之秋城篇正式开演，两位演员请接好你们的剧本。” 木屋内楚梦焚与林相都确信裴红莲绝对和秦南袖通话了，因为秦南袖在某次闲谈里面曾用了一句话做结尾。 “刀纯少女与剑纯少年不得不说的故事之北归篇第十一次采访结束。”当时若不是秦南袖跑得快，指不定要给气急败坏的楚梦焚拎着刀追着砍。 楚梦焚现在好后悔，她就该在瓦青城下打秦南袖一顿的。 “剑纯少年请保持你在秋城的以往人设，唯独一点，你见过背后的大佬了，确实是枪魁。旁人问及你直接无视，涉及名声可以当日灵气誓言证明背后有人，剑法从那人手上习得；若是以不可抗拒之力加身，事关自身生死，你可以告诉对方，你背后是枪魁，还有折杨柳与横吹曲也是枪魁赐予你的。 “唯独一点剑纯少年需要注意，姚李子先来的秋城经受枪魁指点后才以格罗姆之身参与秋城决死场的历练。是先卖命给枪魁，再去决死场挣命，这个先后顺序不能弄错了。 “刀纯少女请以刀纯口吻表明唯刀道与四木可陪你的决心。你要表示出四木既是你的伴侣、亦是你的道侣、更是你的道友之关系。让旁人知晓你两之结合志同道合占据其中部分原因，这也是四木可以拜入莫愁湖的缘由。 “另外刀纯少女请注意，一线天的绝刀三弟子带着师弟师妹已经动身东来，据说要参加你的烧尾宴。可能你的烧尾宴上会有天下刀争，路上记得调整状态哦。 “两位主演只需要注意这么多就可以了，剩下的请交给本编剧处理吧。” 裴红莲大致地交代了两人需要注意的地方以及行事脉络后就结束了聊天，楚梦焚倒是轻叹了一声“一线天”。 天下刀道圣地唯有山北均国断风崖上的一线天，当代刀魁绝刀伍异壶就是出自一线天，可惜败给步思情，错过天下魁之位，更助步思情一战入太上成为太上未央。楚梦焚北行的终点即是一线天，想不到在自己打算折身南返之时会听到一线绝刀的弟子东来的消息。 林相收起识符抱住楚梦焚道：“三林会赢的。” 楚梦焚道：“我当然会赢啊，我可是楚梦焚诶。只是听说一线天有弟子东来，还是觉得阴差阳错。” 林相低声笑到：“柳暗花明。” 楚梦焚探下身子轻咬了林相鼻子一口：“瞧把你得意的，快睡吧。”遂双手环绕搂住林相趴在他身上睡去。 从瓦青城往秋城走了三百里左右，南北直线距离大抵是移动了一百里左右，人气逐渐多了起来。一些山野中有信天游的歌声盘绕山峦跌宕起伏，层林深深处炊烟袅袅，行道上的车马走夫摊贩也多了几分叫卖吆喝闲谈的鲜活，不像南边那边行色匆匆，几句话间不离妖族何时打过来，这里会关心肉价米价，会谈及找哪位玄气师摆弄灵纹自家的精米会收成更好。 林相甚至还看到一艘飞舟穿破云层的踪迹，随着均燕两国的东突西进，两国的一些事物也在南地普及开来，行人对飞舟与刚刚擦肩而过的炼气车都少了几分初见的惊叹。 莫愁湖一行人在阎浮提看多了行妖，从妖境到人世的一转换，看得行人的嬉笑怒骂都津津有味。行人看到狸妖与支长力的模样都有些发憷，不过在申明打出七海商会招牌后，甚至还有人上前问这两只妖卖不卖？支长力还好，狸妖可给气得当天晚上都没吃饭。 林相有些恍惚，这和他当初在阎浮提外围看到的有什么不同？只不过是人和妖身份的互换罢了，他想起了自己救起的那只小妖，叫做连翘的小妖。 第四百四十五章 风雨汇聚的秋城 林相一行人尚在去往秋城路上，阎浮提试炼日上发生的事情已经借着其他北归之人的嘴巴由识符彻底传播开来，当日林相在阎浮提试炼日战斗的录像也给不少看到。不少宗门都看到了自家镇派剑法在那人手中信手拈来，如秋城那些早已得到消息特地赶去堵人的剑师一般，天下各地在林相掀起的波澜下，或多或少有回响朝着林相传来。 识符上裴红莲有说秋城好几位剑师等着问自己剑法来历呢，其中一位来自浮烟山庄的洪展最为嚣张，直接有把林相定罪的意思。抛去林相身上的剑法一事，这一次阎浮提试炼日也是足以惊动天下。当代鲲仑的出世行走，红莲业火的认主以及莫愁湖湖祝的定情…… 之前龚方与莫愁湖通话时，已经交代了楚梦焚与林相一事，莫愁湖那边倒是没有什么反对，直接表示让楚梦焚回莫愁湖举行一下湖心小庙仪式就行。楚梦焚的那些护花使者又不同，大家都得不到和一个人得到可是两码事，这又是一场朝林相卷来的风波。 妖族北征山南山北千山风雨落秋城，八月廿三，秋雨绵绵，密山的满山红叶给冷雨铺成莫愁湖一行人东去秋城的红毯，沿着红毯走到紧靠密山的阳江东岸，西岸的云洋渡码头已经聚集不少人，那些都是得知莫愁湖一行人确切归期的人。 林泳澄在林相等人靠近密山时就直接回返绝峰，留话让林相回秋城安定后明天带着楚梦焚去绝峰见她。队伍里面现在境界最高的龚方自然是队伍里面的话事人，西岸前来迎接的人也泰半是冲着莫愁湖大玄气师龚方这个名号来的，毕竟莫愁湖在山南的声望比智国大腾国未央宫什么的好使得多了。 秋城城主柳家家主柳子慈带着柳策站在迎接渡江大船的队伍中，他身后还有南地几大家族的在秋城的话事人，柯家、林家亦在其中。秋山派出的人也是柳家的，柳骁亲自出面。柳骁前面还有更多人站立，大多是山南的一些唯莫愁湖马首是鞍的门派与国家。最前面即是均燕两国派遣到秋城掌管北伐事宜的两位统帅。 均国征北将军谢啼忍，燕国征北将军范嗣默。两位都是凭军功升迁的将领，在妖族北征后，均燕两国远程沟通后亦是派出两位征北将军主导北伐事宜。 许字旭现在是燕国固守南线的镇南将军，均国在阳江西岸也有一位镇南将军。 这段时间秋城与秋山对于这样的迎接已经熟悉无比，均国、燕国、止戈国、大腾国、初月天承、未央宫、均衡学院……大大小小的盟军到来，秋山和秋城虽然不是主导者，但是作为地主该有的礼仪还是要有。莫愁湖的到来却是之前均燕两国从未摆出的礼数，固然和龚方大玄气师的身份有关，更源于莫愁湖的湖祝也在其中。莫愁湖向来是行走天下的湖祝自可以代表莫愁湖的一切意志。 谢啼忍与范嗣默是在迎接山南那个伫立望邻高原千百年不曾动摇的庞然大物才对。 队伍里面还有暮修会当代的修女以及当代鲲仑，昆仑山的那位冕下此间绝巅的地位无可否认，即使知晓昆仑决的存在，可谁敢保证当代鲲仑不会是今后昆仑。两位来自均燕的征北将军不由得不重视这一行人。 大船在细雨中溅起一片水雾靠在码头上，大船上面的灵气阵引动的灵气湍流次第熄灭，船舷一角在船工的操作下平平落下，船工再把艞板（船和码头连接的木板）搭在码头摇晃的木板上面，小声地跟龚方道：“大人小心，下了雨码头有些湿滑。” 龚方轻轻点头说了声谢谢，撑着油纸伞抬步顺着艞板走到码头上。 按照刚刚龚方教育肖锋的说法，作为一位大玄气师一定要学会低调，越像普通人越好，这样那些喜欢以下犯上的玄气师才会拎不清你的道行，落在那些高境玄气师眼里还会说你返璞归真直指大道，其他人也会说你平易近人不端架子，反正就是好处多多。 狸妖插了句嘴：“你下棋不行。”龚方瞬间破功把狸妖摁在甲板上锤了一顿，这不下船时还示意林相把狸妖带远一点不要影响到他的逼格了。 谢啼忍与范嗣默到来秋城时，内心不激动是不可能的。均燕两国都认为秋城所在的两千里南地是问鼎山北乃至天下的形胜之地，燕国得秋城背靠阳江是西进，均国得秋城阳江在前是东拒。 不可否认，燕国作为在北齐旧骸上诞生的国家拥有天下最广阔富饶的土地，均国即使加大人口激励政策也不及燕国本身庞大的体量由量变引起质变。 按照申明的说法，均国那边精于庙算的组织有进行统计，燕国与均国都是国内土地的十之三成作为粮食产地，其余的全是种植灵草灵药或是建立庞大的地形阵法孕育各种金属与灵物。均国的数据看似与燕国齐平，可别忘了双方的基数可不在一个量级上面。 故而长久以来均国在山北的策略都是东拒西出，陆地固守海洋开放，面对燕国的陆地攻势都是守御居多。燕国自然不愿意看到均国依靠环大陆航线慢慢积蓄力量，所以即谋求在南地的蚕食西进，又谋求初月天承的海军，初月天承上承吴国，世代累积下，精擅航海的人也有不少，燕国南下离原海原的根本即是谋求这些人口。 两国根本策略上的差异也造就两位征北将军在进入秋城后的根本态度差异。谢啼忍自然延续均国的东拒策略，他来到秋城与南地的霸主秋山、若干诸侯林家柯家别家陈家的交往都是放在平等位置上面，你们可以保持中立，只要不偏不倚就是对均国最大的尊重。 范嗣默又不一样，且说他作为征北将军不方便直接表态，他手下的官员幕僚却忠实地在执行燕国对南地的蚕食政策。阳江以东的诸侯拉拢恐吓诸多手段，阳江以西的霸主诸侯签订互助条约许以高利让其对自己在阳江以西的动作视而不见。 第四百四十六章 迢迢万里不问归期 均国驻守秋城到国内一线的军队是十七军，十六、十五、十四三支军队北上与妖族在尝寒崖、连山关一片对峙，阳江以西燕国的长运军、长胜军固守在碎云坡一线。燕国西南行省沂水、西部行省白省的天水、烛汨、福启等偏远城市都与离恨山脉陆地接壤，不像均国有阳江的西偏，有一条天然的阻拦带，燕国需要先固守住国内防线才能加强在南地的阵线。 因而，在秋城这片地界来说均国的兵势要比燕国强盛不少，加之双方态度的微妙差异让不少南地诸侯偏向于均国。隐约分成两派的秋城在燕国势强、均国势众的情况下，竟然斗了个旗鼓相当。范嗣默憋屈，谢啼忍偷乐。 于是双方对没有太大利益之争的莫愁湖更为重视，谢啼忍是不想莫愁湖倒向燕国，范嗣默自然又是相反的想法。莫愁湖能代表山南的大部分人，能与莫愁湖交好，对均燕两国在山北的后续策略有着长足影响。故而今日听闻莫愁湖将来，两位将军在种种因素下，一同冒雨出城迎接。 龚方眼力不差，均燕两国的将军服饰他也有了解过，均国尚黑，将军甲胄以黑色为主；燕国尚红，将军甲胄以红色为主。他看到两位征北将军迎接自己时，要不是大风大浪经历得多了，加上北归路上给狸妖折腾了不少次，神经也锻炼不少，指不定他真要一脚踩滑在码头上。 “娘希匹的，莫愁湖能在山北混得这么开？这是啥情况啊？” 龚方对于莫愁湖的地位还是有点逼数的，莫愁湖名满天下固然不假，在山南说句话还能让那方地界抖一抖，可放在山北，且不说均燕两国的国势了，光是均国的一线天、浅湖剑庄就是能与莫愁湖媲美的圣地好吗？加上周都旧棠里面的天才妖孽数不胜数，莫愁湖的弟子全扔进去，水花都溅不起来。 “谢啼忍（范嗣默）见过龚大玄气师殿下。” 龚方面色平静拱手礼道：“见过两位将军，在下莫愁湖龚方。”遂侧开身子，让楚梦焚出现在岸上众人眼前，实际上他心底可乐开花了，要知道即使在山南他也得不到一声殿下的称呼。 一身黑衣肤白胜雪，莹白手指纠纠缠缠地拉住林相与他同立在一盏油纸伞下，艳冠天下的面容即使是谢啼忍、范嗣默见过不少周都旧棠的绝代佳人也忍不住微微失神，借着低头一礼的工夫遮掩住眼中的恍惚：“谢啼忍（范嗣默）见过湖祝。” 莫愁湖湖祝在均燕两国中相当于实权王公，两位将军面对实权王公自然是要先见礼的。他两目光再落到楚梦焚旁边那人身上，姚李子的面容他们也很熟悉，尤其是各自国内的两大学府均衡学院、星棠学院的院长都再三叮嘱要与阎罗交好后，他们更不敢怠慢。况且光是死在这人手上的妖族都是两人不敢想象的数字。 范嗣默当初听到林相的战绩后，都忍不住感慨一句：“给劳资一把刀，杀猪都杀不了这么多，真不愧是公主殿下看上的人。”秦南袖与林相的纠葛没有掩饰，随着她回到旧棠，相关消息在识符的快速传播下，范嗣默是早有耳闻。 至于对于林相的称呼，他们可不会叫什么鲲仑，那岂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秋城里面那个洪展就是因为鲲仑这个称号拉了不少人鼓噪，两人自然是视而不见，姚李子背后有人，这事还轮不到他们来操行。故而他们拱手礼道：“见过阎罗殿下。”林相与楚梦焚同时回礼。 这时，明蘅青出现在两人眼中，两人不约而同地叹息一声：“没完没了了。”一天连叫三次殿下，真腻歪。 谢啼忍是均国人，自然要尊重一下暮修会修女。范嗣默这些燕国人对于暮修会的感观很复杂。 暮修会的发明在燕国普及的并不少，甚至燕国当初以保护自己百姓的借口拒绝暮修会的识符时，暮修会很大方地把识符的技术交给燕国。讯浮塔与识符的规则燕国可以自己设立，不与均国的保证一致。 暮修会只要求一点，燕国国内的识符一定要保证基础元件的一致，或许外观、性能什么的有所不同，可自己国内的识符最底层的与讯浮塔交互的规则要保证一致统一，这样方便燕国自己国内的并网，也方便大数据上面的统计。对于这些大数据，暮修会都是以自己手上的各国大数据进行互换的。加上后来燕国自己研究后也确认暮修会的识符技术对隐私的泄露极低，于是本国的识符网络亦是并入暮修会建立的大网络中，自己军用等机密场合又是用的另一套网络。 对于暮修会收集这些大数据的缘由，有很多猜测，可林相很清楚那是当初自己老乡们的设想，暮修会一直在往识符网络覆盖浮明而努力。 识符带来的便利，还有炼气车这些新生事物的传播，让暮修会在燕国算是毁誉参半。 在谢啼忍对暮修会修女见礼时，范嗣默自己不见礼，怎么也说不过去，所以两人与明蘅青又是一通客气。 均燕两支军队的到来，也让不少商人来到秋城，炼气车的普及要比林相离开之前更多，毕竟之前在南地跑炼气车没有足够维修点，谁也不敢冒风险买一个大铁块。现在随着均燕两国盟军汇合秋城，一东一西两条路上也设立了相应的维修点补给站，足以让南地那些家境富裕的人买上几辆，真大难临头，沿着这两条路跑下去总不会出现中途车坏了没人修的场景。那些南地百姓也基本上是沿着这两条路线东奔西逃远离这片战乱之地，毕竟南地的诸侯们可不敢找均燕两国收什么过路费。 莫愁湖一行人下船后也径直坐上两位将军准备的炼气车，直接沿着青石路撞碎风雨朝秋城驶去。透过车窗看着雨水蜿蜒横流，林相想起问过申明的一句话：“这一路走了多少里？” “直线距离估摸着也就三千多里，可惜路上要绕路，一来一回万里有余了。” 像风走了八千里，不问归期吗？他握紧楚梦焚的手，确实不用问，一同走下去就好。 楚梦焚不知道林相的心绪，她只是下意识地同样紧握。 林相勾了下嘴角，甚好。 第四百四十七章 初回秋城遇求道 白扶风作为莫愁湖驻扎秋山的客卿早在龚方与宗门交流沟通后就已经在城内准备好莫愁湖众人的落脚处，明蘅青三人自然回暮修会的驻地，申明带着七海商会人手离开时，谢啼忍还跟他打了下招呼，足以见得尖岬海现在均国的地位提升。 狸妖带着支长力跟着申明走了，后面这两妖会在七海商会那里等着林相来接他们上绝峰。为什么不回林相在城南的那个院子，楚梦焚理直气壮地道：“狸妖跟的是你爹，支长力是求道者的身份，怎么能去自家呢？讲道的地方过几天我把秋城的事厘清了，单独给你划分一块地儿，支长力就住那里，狸妖？哼，先活着下绝峰吧。”支长力兴高采烈，狸妖愁眉苦脸，暂且不说。 陈华那些秋城人士自然要么回学院、要么去自己在秋城的落脚处。秋山学院现在还没开学，陈华他们开学后要补上一个今年夏季的年中考核过一下形式，才能获得本次历练的评级与奖励，毕竟南下北归这一趟路都是学院里那些学员不敢想象的经历。 在秋城秋雨中，北归团队的最后一点模样彻底雨打风吹去，经年后在某人的传说、说书人的评弹里面才会惊鸿一现，此刻的秋城已经没有他们名号存在地方。 谢啼忍与范嗣默自然留在莫愁湖驻地与龚方协商北伐的事，莫愁湖以水经闻名天下，门内弟子对以水之生发治疗一道别出机杼，是军队里面最受欢迎的治疗师。再有对莫愁湖北上的弟子战力了解，好安排分配。以及对莫愁湖携带物资的统计，方便后勤管理等等事宜，都需要一个个谈下去。 三人言谈期间，山南那些以莫愁湖马首是鞍的小国宗门都来拜见湖祝，楚梦焚木着脸坐在那里，即旁听龚方与两位将军的协商又接受其他人的拜见。拜见一事是毛建飞出面接待，那接待人数也让两位征北将军心惊，对莫愁湖在山南的影响力有了更进一步的认识。 有趣的是，不少拜见莫愁湖湖祝的人，尤其是带着的年轻弟子都对坐在旁边的林相眼神复杂，嫉妒、羡慕、无奈、愤怒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莫愁湖湖祝定情一事早已听说，当湖祝下船牵着林相的手后，还是给他们带来无与伦比的冲击。 他们拜见楚梦焚时言谈间也或多或少地触及了林相的事，楚梦焚严格按照裴红莲的指点，以先与林相论道，互为知己。这一点众人已经从其他南下之人口中得悉。再以志同道合，觉得可以伴随自己同行大道，故有结成道侣之意，湖祝的道侣当然得是庙祝，加上林相天资惊人更有了替莫愁湖收入门墙的想法。 偶有人问及一个用刀一个用剑合得来吗？楚梦焚面无表情回到：“木子与刀胜过我眼中的千般颜色。”自此刀纯之名不胫而走。 至于林相……由于剑败莫一坦的事，那些找到闻风斋南下的剑师都稍稍发憷所以没有出现，剩下的问及林相身上剑法的剑师也不好在人家刚到秋城就上去堵门询问，那是在得罪人，林相倒是在旁边显得轻松。偶尔有人借着秋城风物与林相搭话，有裴红莲提点心里门清儿的林相都照着之前的说辞再说一遍。 林相与楚梦焚时不时对视一眼，都察觉到了对方的心绪：回家第一天就要演戏，好累~ 莫愁湖北上支援的大体框架均燕两国已经在识符上大家协商好了，现在剩下的都是需要一个足够分量的印章来为这些协约背书，楚梦焚自然是那个印章。八月廿三初到秋城的楚梦焚当了一天的印章，下午林相就先告辞回自己的城南小院，毕竟出门这么多天，总要打扫一二才是。林相离去时，楚梦焚毫不见外地道：“晚上我去你那儿，记得扫干净点。” 且不说旁人听到楚梦焚的话惊诧莫名羡慕嫉妒恨，林相倒是心头一跳，九觉告诉他有些不妙，可他能拒绝吗？不能。 秋雨中的秋城去岁林相看过不少，今朝再看与去岁又不相同，街上的人终究还是少了不少。去岁即使下雨街上也有撑开雨蓬的小摊贩，今朝只剩秋雨的凄清，也落得清净。林相还想过走到秋城街上会不会像裴红莲一般带着斗笠遮蔽面容避免麻烦，想不到今日冷雨倒是让他省事不少。 林相还没高兴过一刻钟，转过街角就遇到了小意外。 一位二十出头的青年站在街角檐下，白净的脸上有着一对丹凤眼，他一身秋山学院的青红服饰腰间别着一对剑，双手在身前一合左月右日是为‘明’，抱拳落在左侧心脏上面，头微微左偏低下头，嘴唇虚点在心上日月手印上，微微躬身，是为明心见性、心口如一、言行一致。这是通用的求道手势。 来人林相也认识，当初一起和赵希叔等人吃饭时认识的莫奇。林相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引起的波澜所带来的第一个回响会是求道者的上门，面对昔日熟人如此郑重的求道姿态，林相站直身子，满街冷雨不在他俩之间。 “既是求道，我的道为何？” 莫奇抬起头与林相对视，双手搭在自己腰间的剑鞘上答道：“先生之道我尚不能得全，从中只得了选择生死的自由，我想选择自己的生死，不囿于囹圄，不困顿潦倒，若尚且有所余力，且愿凭己身持手中剑渡亲朋好友于苦海，救南地百姓于水火。所以今朝莫奇恳请先生准许我追随其后，跟着先生的脚步见一见我所愿看到的风景。” 林相道：“识符的联系方式你我都有，过几日我会讲道，还有其他几位道友，到时我会提前通知你。” 莫奇长揖在地。 城南码头区因阳江货运的断绝比往日更为冷清，路过巷口林相也没有看到邵婆婆出摊，以往老人家可不会在乎秋雨冬雪，想来是人气的凋敝让她没有了出摊的动力吧。很多老年人出摊一是为了补贴家用，其二是为了找几个人说句话。 第四百四十八章 枫红碎瓦更兼细雨 林相走到小院门前，院门长时间没有开阖门缝里面积了不少枯黄落叶，靠近门槛的褐色木门上还沾着一滩不知给哪家孩子拍死的夏蝉尸体，原来自己错过了秋城的夏天呀。林相有些恍惚地摸出钥匙把伞柄夹在腋下，门锁有些新锈让旧钥难以辨认这是属于自己的那把锁，淅淅沥沥的雨声中，门锁与门环碰撞的叮当响，溅落几枚青色铜锈，门在吱呀声中缓缓敞开在林相身前，一地枫红兼秋雨撞入眼中。 想来是夏季的风雨太过充沛，一地零碎枫红中有不少青瓦静静躺在庭院清凉积水中，门窗上糊的窗纸没有给风雨打得支离破碎。 林相把油纸伞收拢靠在门边，玄气流转全身，与空气中的水灵气共鸣，引动庭院积水卷着青瓦与枫红堆积在右手边角落，一团在雨中熊熊燃烧的红莲业火把它们烧的一干二净，积水冲干净排水口的杂物，裹挟庭院内的其他雨水灌入排水道，庭院露出原本的青石地面。他从左边堆积的瓦片里面拿出一叠青瓦，脚步一踏轻飘飘地站在细雨朦胧中的屋顶，海域阻隔了雨水打湿衣衫，他俯下身子一列列地清理碎掉的瓦片并把完好的瓦片贴合进去。 做这些事的时候，他才觉得自己站在人世烟火中。玄气师固然可以用玄气引动灵气沉淀，让灵气自然演化成木板瓦片，可是那只能用得了一时，真要长久用下去，还是需要输入灵气加强固定，一如当初郭寒在范东做的事一般，耗费的心力与玄气还不如直接拿一片瓦塞进去省事。想到这里林相不得不发出与前面几代暮子一般无二的感慨，万物灵气构成，可是灵气构成的事物又遵循自己前世所了解的木生火、高温水蒸发这种现象，不得不让人感到逻辑上的荒谬。 也只有系统地接受过前世教育普及的人才能意识到这是两种不同的知识体系，林相也问过楚梦焚，从小到大的经历让她只觉得理所当然，所谓的木生火之类的，她会告诉林相这是灵气之间的基础演化。 想着杂七杂八的事情，在以意气裹挟灵气察看屋顶的情况下，林相效率很高，只用了一刻钟就把屋顶修补完全。他飘身落在门前把油纸伞拎在手上，走到屋前打开门锁轻巧迈入。几处破碎屋顶的下面有着一滩积水，屋内青石板上也或多或少有着水混着尘土干枯后的痕迹，看来夏天的雨挺大的。放置被褥和床榻的那一侧没有漏水，毕竟这里往往是对屋顶漏水与否最为重视的。 林相唤出雨雾术，平日用来遮蔽视线的玄术在他以剑意引动灵气的精妙控制下轻巧地把水雾覆盖在那些能过水的家具地面上，再手诀一引，地上的灰尘、家具上的污渍都在水流的拉动下汇成一滩涌向庭院排水口的水流。随后他手诀一引，屋内产生微风有规律地扫过屋内，把许久未住而产生的霉味去掉，林相这才从橱柜里面拿出被褥铺上。两个枕头，一床被子。 把屋内清扫完毕的林相又去烧了一壶热水倒入清洗后的茶壶中，如此他的事情就完成了，一骨碌躺在床上，熟悉的棉花香气让他微微失神，在家的感觉真好。可能是回到秋城的缘故吧，他发现自己失神恍惚的次数比往日还要多，也乐得如此。 伴着微微迷离的恍惚感，他就此睡去，这一睡竟然睡到鼻尖闻到淡淡的勿忘我香气。睁开眼睛一瞧，一对明媚杏眼落入眼中，屋内灵气灯光调得很暗，不会影响到睡眠的那种暗淡，这般暗淡光影下的杏眼已经给他一种璀璨琉璃感，柔美的脸颊笑起来也像是隔了一层雾，雾里看花，美得惊心动魄。 “三林？”他还有点恍惚。 “嗯。”细细的鼻音，熟悉的声音。“瞧你睡得香，就没打扰你。” 林相问道：“吃晚饭了吗？” 楚梦焚笑靥如花：“等你啊，我回来后发现你在睡觉就去买了徐婆家的糕点，在西桥那边买了些熟食都在桌上温着呢，起来吃吧！”姑娘捏着林相鼻子把他从床上揪了起来。 两人在桌上相对坐好，灵气灯在调大光照后一桌清明。桌上摆着一盘糕点，一盘熟牛肉，一盘凉拌菜，一笼虾饺，一笼烧麦，一笼蒸凤爪，一大碗米饭以及尚且温热的凉茶。 楚梦焚夹起菜心咽下后问道：“四木就睡得这么放心啊？我进来都没反应。” 林相吞咽掉嘴里的食物回到：“真有危险九觉会给我示警的，不过更多原因还是从小在秋城长大吧，已经习惯了秋城的秋雨声了。”想到这里他问道：“三林以后住秋城会感到不习惯吗？” 楚梦焚抿唇一笑：“当然不习惯咯。”她眼眸一转，灯火下流光溢彩：“不过有四木的地方我还是能呆得住的。” “一年十二个月，秋城到莫愁湖坐琅石商会的飞兽需要一个月时间，来回两个月，以后秋城呆五个月，莫愁湖呆五个月。” 楚梦焚勾了下嘴角：“你开心就好，我依你。” “事情都安排完了吗？” “还没呢，还要等门内长老带着弟子来后再做细节上的安排，不过那些都是旁枝末节，现在主体都已经和那两位将军商量好了。明天上绝峰？” 林相反问道：“会不会人多眼杂？” “放心好了，最近秋城的外来人口这么多，真要细细盘查下去，怕是才起头我们就知道了，到时候从绝峰赶回秋城都来得及。周平他们比我们早回来几天，白扶风不也没有他们的具体行踪，他们受到的关注并不比我们来得少。” “那明天去吧，三林的烧尾宴什么时候举办？” 楚梦焚想了下才回到：“莫愁湖的人要月底才能到，暂时定在九月吧，明天先正式见过林姨再来定下烧尾宴的时间，然后再发帖子出去。”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好湿好湿吖，妹妹要不要选在初八这天吖，合辙押韵还能以烧尾宴明心志咩～” 第四百四十九章 城南城北落个户 林相与楚梦焚都明悟意气，自然察觉到院子里轻微散开的空间波动。再听到那声音还在吟诗时林相就知道是裴红莲，楚梦焚也从‘妹妹’那称呼里面听出了来者身份，听到后面几句阴阳怪气的话后，她莹白的额头挂上几条黑线，可是好想看一气琉璃啊，她忍了，就当给四木面子了。 裴红莲推门而入，一身白色打底缀上淡青嫩黄等颜色的裙装，发髻盘成单螺髻，插上两支金链晃荡的流苏簪子，尖尖的瓜子脸上挂着几分说不清意味的笑，配着宁静无波的赤红眼眸让林相也看不清她心底的色泽。 女人心海底针，林相不做过多思量，站起身来道：“姐，你吃过饭了吗？” 裴红莲微微垫脚往桌上瞄了一眼，眼风扫过左边的林相落在右边的楚梦焚身上。楚梦焚早已随着林相站起身子，迎上对方的目光她微微一福：“妹妹见过姐姐，姐姐若是没有吃饭可以坐下一起吃，妹妹今下午买的菜挺多，三个人也是够的。” 裴红莲红眸微微敛了一下，勾下嘴角道：“四木倒真是好福气。” 林相笑了下不接话茬，把上首的椅子拉开把干净碗筷放在桌上：“姐，坐。” 裴红莲想了下，径直在进门下首的位置坐了下来，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温热的口感让她微微眯眼，瞧见两人都不动筷子笑道：“边吃边说吧。”左手挽住右手水袖，伸出右手夹了一个烧麦放碗里，左手拿住小汤匙按住烧麦，右手拎筷慢条斯理地掀开薄皮夹了一筷尖的米饭递入嘴中。 楚梦焚悄咪咪地觑着裴红莲的动作，不得不说裴红莲寻常的吃饭动作在常年练舞培养的肢体习惯下显得异常柔美动人。 林相也跟着夹菜，道：“还打算明天上去看姐和喜姨的，想不到姐今天就下山了。” 楚梦焚羡慕裴红莲的仪态优雅，不过她也自知没有那份日积月累的功底做出来的动作只是徒增笑柄，她丝毫不改往日吃饭的习惯，一如她的刀法简单、干脆。伸筷、夹菜、吃，伸筷…… 裴红莲道：“有些事识符上说不清，得当面说一下。”她放下筷子看着林相道：“柳子慈作为秋城城主还不知道你的身份，柳家知晓你根底的柳骁和柳策都没跟他说过，他只是从秋城流言里面隐约猜到你背后有秋山的影子，面对在妖族中声名赫赫的阎罗，他不得不仔细一下对你的态度，前几天他还上秋山问了下你和秋山的关系。” 裴红莲说到这里嗤笑一声：“韩贺怎么知道你的根底，他又不敢否认是不是娘或者柳骁的暗手，只能模棱俩可含糊过去，柳子慈气不过直接找到我这边来了，求我给他指指路。这不下来问问你要不要在城北住下？柳子慈给你安排了一栋三进大院。或者他出面把你附近的院子盘下来，给你装修一下。毕竟莫愁湖湖祝要嫁入你的家门，在这小院里面，终究还是委屈了人家的身份。” 林相看向楚梦焚。 楚梦焚道：“那住城北去？盘下附近的院落再装修一下太扰民了吧？” 裴红莲一眼瞧出楚梦焚的想法，淡淡道：“妖族北征，阳江断绝，城南码头区的人早就走得差不多了，剩下的都是些祖祖辈辈就在这里长大，舍不得离开的人，城南空掉的院落不少，把扩建有影响的几家用更大更好的房子换过去，人家没准还要感谢你呢，住在城南的可不是什么富裕人家。” 楚梦焚瞄了林相一眼，林相秒懂直接道：“那就以这个院子为主体扩建吧。别太大，人少房大住得空。” 裴红莲看着林相微微敛眼，上下合拢的睫毛遮住她此刻眼底的色彩：“别太大？你不给娘留个屋子？” “肯定要的。” 裴红莲嘴角挑起，垂下眸子：“难不成娘七老八十了你还让她或者喜姨去做饭？不雇厨娘？厨娘难道和你住一个院里面？” 林相听到这里很想吐槽，宗师七八十岁还年轻地很好吗？况且自己做饭没准林泳澄还很愿意呢，他回道：“姐说得对，最少要个两进院落。” “一间院子三栋房，你和妹妹一间，娘一间，喜姨一间，我住哪里？怎么着，去了趟阎浮提不想要姐姐了是吧？况且有的普通人耳朵很尖的，只隔着一堵墙怕是你在屋里说的什么私密话都要给人听去。” “那三进院落好了，到时候第三进的院落开侧门，正门的风雨廊就取消掉，让房屋宽敞些，这样姐也有地方住了。” “呵，男人。” 林相差点没忍住翻个白眼，楚梦焚吃吃一笑，夹了一片牛肉蘸酱咽下，借着吞咽的动作遮住脸上的笑意。 裴红莲道：“那我到时候就这么跟柳子慈说，到时候你们去山南时，这边就装修房子，一来一去差不多也能弄好。妹妹烧尾宴还没定下时间，要不要考虑下我说的九月初八？” 楚梦焚咽下嘴里的食物：“可以呀。姐姐为何看上初八这个日子？” 裴红莲道：“估计北边的消息还没传到莫愁湖来，听说往离恨山脉挺进的那条线路在北归团队那些人通过识符提供详尽情报后，进展颇大，尤其是林冬煮参与的西线，已经走到中域了。” 楚梦焚道：“斩首妖皇的行动要提前？” 裴红莲道：“可能会，毕竟妖族能提前北征，说不准妖皇的诞生也会提前，虽然天地大势里面尚且没有这个迹象。” 楚梦焚道：“北边的人撤完了吗？” 裴红莲道：“除了那些舍不得家业的，基本上都跑了，到时候太上出手也不怕伤及无辜徒增因果杀业。” 楚梦焚吐了口气，毕竟莫愁湖根基在山南，对于山北的信息终究需要从秋山、均燕两国这些地头蛇上拿到，时效性上就慢了一手。 裴红莲吃得慢条斯理，实际上进食速度并不慢，约莫吃了半个时辰，桌上只剩徐婆家的糕点没动。三人结束闲谈进食，开始准备谈正事。 第四百五十章 裴红莲的推测 林相起身把碗筷收到灶台，引出水流冲刷干净，另一边楚梦焚也把桌子收拾干净，裴红莲给三人倒上茶水笑眯眯道：“现在该谈正事了，妹妹早晚是自家人，我们也不瞒你，你安心旁听就好。”裴红莲开口留住楚梦焚外出的步伐。 三人依照吃饭的座次坐下，裴红莲道：“四木把这一路南去的见闻一一说出来让我听听。”大体的林相已经通过识符说了一遍，可细节的部分太过繁琐自然要当面谈最清楚。 林相说得很慢，裴红莲听得很细，时不时打断林相的叙述，追问一二细节，有时更在木桌面上写写画画厘清思路。 “等等，你说范东那里是袁家出面拦的郭寒？当时他们的神态语气四木看清了吗？” 林相摇了摇头，楚梦焚当时境界高，眼力更好，自然看得清，她做出了林相没看清的补充。 裴红莲听了后问道：“在你们突破封锁带的时候，袁家和郭寒已经不对付了是吧？” 林相点头，“那很有可能郭寒说的话是真的，袁家真的在拿人练灵血丹，所以袁家有大玄气师的可能是五成。”裴红莲得到林相的确认后做出判断。 “可是袁家怎么拿到灵血丹的炼制方法的？”裴红莲又提出新的疑问。 林相自然不知道，于是接着往下说，裴红莲和楚梦焚一边吃点心一边听林相叙述。 关于当初突破封锁带之后的事林相也没有隐瞒，叙述过程中裴红莲意味深深地看了楚梦焚一眼，以她的眼力自然能看出楚梦焚在一路上对林相的态度改变，也只有林相身在局中尚且不知，还需要旁人点醒。 一直说到北归时袁成毅找上门来，裴红莲再次打断：“袁成毅当天早上来的？”她没有记错前天晚上林相是用了柚叶通过至高天传递信息给自己。 林相点头，“伏地妖夜袭那一夜你也用了柚叶，事后发现了袁家的探子？”林相听到裴红莲的这个问题脸色微微严肃起来，怎么看这二者间好像都有些联系。 “娘找你夜谈后，那天你也用了柚叶，然后第二天也在附近看到了袁家人的身影？” 没有等林相回答，裴红莲已经说了下去，“袁家应该有感知柚叶波动的方法，世间命灵与玄术千百万，总有一二特例能做到。” “每枚柚叶与至高天联系的波动自有不同，袁家为何能感知到我手上的柚叶，贝小小当初也在阎浮提，他附近可没袁家人窥视。” 听到林相的反问，裴红莲道：“你还记得大骑士不？” 大骑士袁成安昔日林相横推二鼎时遇到最艰难的对手，“他也是袁家人，然后哈南在你进入群聊后的几次发言你有留意过没有？袁家不具备理论知识，但是他们可以提供足够的样本数据，在炼制灵血丹为真的前提下，他们也有足够的样本来完成各种实验数据的采集。” 想到那等场景，林相与楚梦焚不由得意气勃发，屋内顿时刀光剑影寒气森森，裴红莲抖了下肩膀道：“收一下收一下，还没说完呢。” 她继续说道：“所以袁家很有可能是哈南口中的道安寒，要知道柚叶当初抵达秋城的时间正是范东到秋城的时间，袁家持有过柚叶自然能对柚叶联系至高天的灵气波动坐下记录。袁家在去往阎浮提的路上怕是一直在确认继承柚叶者的身份，直至娘与夜谈，估计那袁成毅已经确定你是柚叶持有者之一了。” 林相想到当初提及袁家的九觉感受还有那天清晨袁成毅复杂的眼神，他的九觉告诉他裴红莲说的是对的：“袁家撑死了只有大玄气师，没事的，娘能护住我。” 裴红莲轻呵一声：“说你笨还不信，北归路上的林冬煮你怕是忘了。” 楚梦焚瞪大美眸，当初与秦南袖谈话时她已经很高估裴红莲这个人了，想不到今日秦南袖没看清的乱局竟然给她看得一清二楚。 “与昔日何盛前来试探娘如出一辙，妖族想看看你的底牌，然后算招。燕国那小丫头说得不错，一切的阴谋都是为了最后的阳谋服务，她若是听你详细说一遍估计也能看出这些。 “当对方看清四木的底牌后，知晓玄气师就能镇压你，定然不会浪费一位大玄气师在你身上，能多派一名大玄气师面对喜姨，然后奠定胜点，只要你底牌掀开后击败玄气师的时间不如两位甚至更多大玄气师击溃喜姨的时间，妖族完全可以先破喜姨再破你，如此娘定然落得一个孤家寡人的局面。 “挚友之死，丧子之痛，种种交织在一起，娘即使化悲痛为力量极尽升华爆发灭杀来者，但在没有希望的未来中，娘绝对躲不过第二次的攻杀。 “在灭杀你的过程里面，若是袁家真有一位大玄气师，有柚叶在前的因素下，袁家绝对是离四木最近的一把刀。” 林相凝眉：“林冬煮与袁家有联系？” 裴红莲道：“没有联系，一开始在我看来林冬煮和别家背后要么是均国，要么是燕国，以茱萸会联合南地众多诸侯的特点，作为均燕两国伸入南地的手。 “可是林冬煮与周平明显是在去阎浮提的路上搭上线的，另外如果林冬煮背后是燕国，别家就不会一分为二，金原别家一向是亲附燕国的没必要拆分。 “经你说了路上的见闻，原本从妖族和他们的勾搭以及之后行事的隐约联系，我觉得他们背后是妖族。可他此刻在离恨西线的表现又让我产生了怀疑。”说到这里裴红莲详细地说了林冬煮去往前线后的事。 “他们走得比你们快，秋城匆匆一过，跟秋山学院的解释也是当初他在问心阵里的话语。秋山学院无凭无据也只能默认这个结果。 “然后他对茱萸会的人说‘是非对错只有做了才知道，他去北边践行除妖务尽，还请诸君助我杀妖！’不可否认茱萸会的人给他说动了，也是由于茱萸会的人在离恨西线悍不畏死，才能造就这么快的推进。 “所以对于林冬煮和别蔚馨背后的人我跟小丫头一样，也暂时看不出来，唯独能看出来他们很敌视秋山的存在。至于袁家，它背后应该是分天妖族某一部族。” 第四百五十一章 烧尾宴第一帖 “人与妖？！” 瞧到林相的惊诧，裴红莲冷笑道：“南地人妖共存都说出来了，袁家提前跟青云岗南边的妖族搭上关系也不足为奇。它范东又不是什么天险地带，靠着阳江水妖袭扰的事情比陆妖还少，怎么看都有点问题。如此也能解释清楚袁家炼制灵血丹的方式怎么来的，这玩意儿离恨山脉那些老妖怪都不会炼制，估计也就盛湖那边的千年王八们才有炼制方式。” 裴红莲一番话让林相对南地的人妖关系有了进一步的了解，实际上秋山的左右逢源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不也是和妖族媾和吗？林相没有再深究下去，活在南地这片土地上，有时候能活下去都已经是最大的祈求。 “我得找个机会把这柄刀的存在透漏给林冬煮那一边。” 听到裴红莲的自语，林相还未提出疑问，裴红莲已经解释道：“在林冬煮以及他背后的势力确定要问问南地这尊鼎之轻重后，他们必然会向我们挥刀。把刀递给敌人，在敌人挥刀向自己时，自己最少能知道这是一柄什么模样的刀，相应的规避与反击也会有个大概的轮廓，如此才能占下一二先手。” 楚梦焚想到昔日秦南袖说的话，不得不承认在这些弯弯绕绕上面裴红莲与秦南袖确实是一时瑜亮，她问道：“那姐姐能看出林冬煮的下一步想法吗？” 裴红莲看着桌上的茶杯红眸如茶水宁定，思绪在静湖般的记忆中穿行，试图勾连出一道扰动天地大势的涟漪，眼前一亮，她看到了湖水拍大湖岸的回响，震颤天际搅乱风雨。 “当日林冬煮在问心阵内自陈的话是正确的，那么他对付秋山就是为了折断秋山左右逢源的根底，一位魁首级别的宗师。如此才能取得南地的话语权，才能在妖族面前说上话，成为南地人族的旗帜，这也是他在北线出力甚大的缘由。 “对外宣称的报复离恨妖族的杀亲之仇是表，在南地人族、山北人族乃至天下人族面前刷自己茱萸会的声望是真，一如娘当初在青云岗前瞬杀三位大妖的举止。他是在争名。 “看四木底牌，进一步算计到娘身上是落在名实相符这一节上面，至于名实相符之后的走向，暂时还看不出来。” “姐，那秋山需要争名吗？” 听到林相的问话，裴红莲陷入思考，期间不时抬头看林相，终于问道：“四木若成五鼎玄气士，可能如当初妹妹这般横推洛阳谷士之境阶？” “他自然可以，真把牌掀开了，没准比我当初还惊艳。”楚梦焚昂首得意回答到，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裴红莲道：明日妹妹上绝峰可否盛装出行？” 楚梦焚纤眉一竖：“姑娘我不化妆照样艳压群芳！” 裴红莲心口一堵腹诽道：“愚蠢的刀纯少女！”脸上波澜不兴地说：“我想借妹妹艳绝天下的姿容为秋山造势，最好妹妹能在路上就说，上绝峰是为投出烧尾宴的第一帖。另外明天的大戏应当少不了你们，穿好看点也不枉我搭建戏台子不是吗？” 楚梦焚有些怂了，林泳澄是答应自己参加烧尾宴，可烧尾宴第一帖的意义可非同凡响。按照常理，第一帖应当投给自己师长，这里不是莫愁湖自然是门内长辈龚方代为接受，表示自己的尊师重道之心。第一帖投给师门之外的人，若是同为刀道之人是为放眼天下唯你可做我的对手，是为一争高下之意；若非同道，是同辈即视为天下魁之对手。这两投帖尚还好，唯独自己或者受帖者若是未走到夺魁战中，有些徒增笑柄。 投给林泳澄或者傅洪喜那可就不一样了，即使楚梦焚是想表示这两位是自己天下魁路上的对手，一个是宗师一个是大师，难免会给人以下犯上不按规矩来的影响，当初何盛挑战林泳澄都报了一大串家门战绩来获得挑战资格。若不是天下魁争锋之意，那只剩一个意思，你的道很符合我现在走的路，我想在烧尾宴上向你求道，无疑是不把莫愁湖放在眼里的行为。 所以，裴红莲让楚梦焚投第一帖，她不得不怂。 裴红莲笑望着楚梦焚怂眉拉眼的样子：“谁让你投给娘和喜姨了，投给四木啊。” 楚梦焚精神来了，挺直身子，轻飘飘地瞄了林相一眼：“区区四鼎玄气使也受得本姑娘的烧尾宴第一帖？” 林相张了张嘴很想说什么，结果接了楚梦焚一记眼刀，他立马老实闭嘴。 裴红莲一头黑线，她深吸了一口气，满鼻莲香夹杂勿忘我香气压下她心头想给楚梦焚一脑崩的冲动：“我没记错，刚刚四木的叙述里面，你在镜水湖畔说过你要和他做刀剑绝巅之争吧？” 楚梦焚杏眸明亮扑闪扑闪：“这和我现在嫌弃他境界低有什么关系呢？” 裴红莲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莫欺境界低。这词我熟，我可是四木道侣诶，都定终身了，难不成他还要始乱终弃嘛~”楚梦焚挑着杏眼似笑非笑地乜着林相：“四木你会嘛~” “不会。”林相很老实，他算是看出来了，楚梦焚是在找裴红莲出气呢，一气琉璃的事看来把她气得不轻。 裴红莲喝下一口茶水败火，道：“真不投帖给四木？” 楚梦焚嬉笑回道：“投呀，干嘛不投，姐姐都说了好几次了，总要给姐姐一个面儿嘛~” 裴红莲横了嬉皮笑脸的楚梦焚一眼，“妹妹唯独不知道，投帖给四木与秋山有什么关系？” 裴红莲看了林相一眼，道：“我先回绝峰与娘商量下，明天你们出门时一定要看下识符，若是卯正初刻（早上六点）前没有收到信息，那就是原定计划不变，若是收到信息，那就按信息上说的来，投帖之事取消。另外明天应当会有大戏开锣，不过有昆仑在有惊无险，所以我就不事先透露信息给你们了，免得给人提前瞧出来。” ****** 对不住，今天事情又多起来了，白天没时间码字。后面先一天一更，忙完了再来恢复两更。 第四百五十二章 关于挑衣服这件事 裴红莲也顾不得短距离传送遮掩空间波动，直接落下四枚白色晶石拦住自己长距离传送的空间涟漪，一个跨步消失在身前空间裂开的白光中。 楚梦焚右手摩挲了下巴一下道：“看来四木身上还有文章可以做呢。事已至此，先洗漱睡觉吧！” 林相纳罕这前后联系怎么来的，不过他还是去烧水给姑娘洗漱，楚梦焚看着林相在灶台生火烧水，跟他聊着今晚的菜哪家哪家的好吃，哪家哪家的实际不如名声一点也不提裴红莲之前说的话。听到姑娘愉悦上扬的语调林相也没打断她，难得扳回一城，让人家开心一下不行吗？ 洗漱完两人各自裹一床被子互道晚安，面对面躺下，闭眼前林相感到唇上微微一润，他翘了下嘴角进入梦乡。 八月廿四，入秋后的清晨暗得比往日更为深沉，上半夜连绵的秋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今天应当是晴天，依稀可以透过窗纸看到模糊晨光。昨天睡了一天的林相晚上依旧睡得安稳，丝毫没有精神过于充沛而睡不着的模样，想来南下北归的路上即使身边再安全，神经已经微微紧绷难以放松吧。 楚梦焚睡觉后自己挪到林相身侧与他靠得很近，萦绕鼻尖的勿忘我香气让他呼吸稍稍紊乱，伸手按在识符读片上面瞬间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 卯正二刻（早上六点半），没有任何信息。看来今天是要扬名一波了。 “四木早安，几点了？”带着鼻音的慵懒嗓音在身侧响起，多半是自己刚刚紊乱的呼吸吵醒了对方，林相侧身看去姑娘睡眼惺忪半眯半睁透露着几分娇憨：“三林早安，卯正二刻，没有信息。” “啊！” 楚梦焚一掀被子，立马从床上坐了起来，双手一个劲儿推搡林相：“好四木，快点快点，给我化妆打扮，今天我可要盛装出行！” 若不是北归的路上林相一直有跟许湫学习梳妆打扮没准这时还真伺候不了这位姑奶奶。 “三林先挑衣服，我准备一下。”说着打开楚梦焚从随身空间里拿出的包裹，把姑娘家需要梳洗打扮的东西一一放在桌上，顺便直接遥遥控水控火准备热水。 楚梦焚从随身空间拿出衣服放在床上，稀疏的浅淡阳光透过窗纸在衣服上落出斑驳花纹，她挑着衣服随口道：“秋城好像没有识符订餐的服务？” 林相把唇红一支支按色号放好，想着是不是该准备一个柜子专门给楚梦焚放这些东西，听到楚梦焚的话回道：“城北那边才有，城南这边能用识符的人都很少。” “噢，那以后长居秋城我们要把秋城打造成旧棠那般模样呢，早上就能直接叫人送餐啦。” “你不打算请厨娘啊？” 楚梦焚把一件绯红裙装在身上比划一两下又放回去：“昨晚想了一下，大不了以后我做饭好了，反正咱家小门小户的，我一个人也忙得过来，真让其他人住在一个屋檐下总觉得不自在。” “那我陪你一起做饭，我做饭也挺厉害的。我去买些早点回来，你等我下。” 楚梦焚在挑拣衣服，头也不抬地应了声。 来到巷口林相惊喜地看到邵婆婆的摊位在冷白晨光中伫立，他快步上前道：“邵婆婆，好久不见，麻烦给我来四张烧饼两杯豆浆。” 一身灰蓝棉服的老人抬起头望着林相脸上的皱纹丝丝缕缕地散逸开来，双唇微张露出一点点残缺的牙齿，一对眼睛完成月亮，折射出阳光的温暖色泽：“李子出远门回来啦，好久都没见到你啦。” 老人麻利地用油纸包好烧饼，用林相带来的杯子盛满豆浆：“噫，两杯豆浆，李子家里来人啦？难不成回去说媳妇了？” 林相一怔，旋即道：“是啊。” “那有空可得带来给老婆子我瞧瞧，今早上做的糯米糕，就送给李子啦，祝你俩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林相看着老人从身侧竹篮里掀开蓝布，拿出一大块白糕，轻轻地下刀切开：“婆婆现在只在早上出摊吗？” 刀在糕中一半的位置停顿了一下，又干脆利落地把白糕剖成两份：“是啊，南边打仗，阳江上的船也没得跑，人都走得差不多咯，剩下的都在那些工厂作坊里没命干活，恨不得多赚几个子好存些路费往均国或者燕国去，哪有时间来吃晚饭。” 林相接过白糕烧饼与豆浆放下一枚刀币，邵婆婆还打算找零时，林相笑着摆摆手：“婆婆不用找，就当是付给白糕的钱。” 邵婆婆走出几步把三枚铜角放在林相怀里：“怎么出去一趟回来后还生分不少，送你的白糕还收钱，那老婆子的吉利话可不就是白说了嘛，真不好意思就多照顾一下老婆子的生意。” 林相笑了下：“好。”踩着一地落叶回返，进门听到楚梦焚的声音传来。 “四木看我穿这一身怎么样？”楚梦焚把淡青裙装在身前一比，旋身给林相看。 林相看过去，裙裳是淡青绸质打底用黛色细线在裙角边缘衣袖勾勒出细细的蔷薇花纹，再无其他颜色点缀：“会不会看起来太素雅了？不是说盛装出行吗？” “是哦。”楚梦焚拿起一件大红裙裳在身前比划一下：“这件呢？” 林相瞧到她身后床上露出一抹碧绿：“要不试试那件？你嫁过来肯定穿绿裳，随我第一次正式见娘也穿绿裳刚好前后呼应图个吉利？” 楚梦焚顺着林相眼神看去，俏脸微微一红道：“依你呐～”她伸手抽出碧绿裙裳，林相只觉得眼前一川碧水撞入眼帘。 裙裳整体颜色碧绿，泛着淡淡丝绸光泽，在偏暗的色调下有种静谧感，不是长袖是短袖齐肩，在肩部用泡泡袖经穿线拉折开出两朵碧绿花朵，袖口描绘的金线成为花瓣上描边勾勒轮廓的边缘线。 裙裳的竖领也用明黄金线勾勒出流云花纹，领口上挂着一枚鲜红玛瑙打磨的圆扣熠熠生辉。连衣式的裙裳上半身再无其他点缀，在上下裙面分界的腰线上，金色细线描出盛开的菊花模样，这是一条需要腰带点缀的裙裳。 裙裳下半身的裙角边缘用白色蕾丝带缠绕一圈，上去三寸处又缠绕一圈，再上去三寸处又缠绕一圈，给人一种有三层裙面的错觉。 第四百五十三章 关于打扮这件事 选定裙裳后，林相控制热水细细地为楚梦焚把头发冲洗干净，然后双手把水抽走九成半，剩下半成用双手上产生的暖气烘干得七七八八，最后二人在林相清理出来的一小片桌上一边吃着早饭，一边等头发把剩下的一点点水汽散掉。 按照楚梦焚的说法这样自然干掉的头发最好看，林相是没看出来，不过人家都这么说了他肯定照做就是。 “这就是四木常说的那位邵婆婆做的烧饼？真酥脆好吃呢。” “要不三林我们雇一个厨娘吧？” “邵婆婆吗？她怎么了？”楚梦焚闻弦知雅意，听到林相的问话就能猜到几分端倪。 林相大概地说了下买早餐的事，做出自己的判断：“我猜她家里情况应该也很不好过，她儿子两口子是在码头上做活的，现在估计没活做，只能去那些工坊干活，可能还打算存钱去均国或者燕国都差不多要走一千多里地，她一个老人承受不住。” “四木有没有想过邵婆婆拒绝了你多给的刀币，你认为她会接受你施舍一般的好意吗？”林相想到邵婆婆最后说的话不得不承认对方多半不会接受。 “你以前每天都去买早餐，人家时不时送点吃的给你这位老顾客作为感谢，是先收获再付出。 “倒不如厨娘我们不雇，以后早餐都让她送过来，从这里到巷口邵婆婆摊位有三百三十一步，差不多一百丈的距离，老人家走这么一截路全当锻炼，我们以她多走了一截路还耽误了摊位上的生意为由头多给一些钱。邵婆婆每天走这么一趟路，是先付出再收获。 “这一前一后的先后差别可不一样。先收获再付出对于淳朴的人来说，会怕自己欠人家，会多给一点。先付出再收获，给得多了，他反而会认为这是应得的，也更容易接受我们的好意。 “不然再像今天早上这般办事，多好的人家都要跟你把情分断了。”楚梦焚说到这里对林相翻了个白眼。 林相不得不承认在这些事上确实楚梦焚要处理得比他好，自己以往的做法确实不大行，唉，两辈子活到狗身上去了。 “况且邵婆婆的家不是在我们后面吗？让柳子慈规划时把他们家圈进去，再问他们是要城北的房子加上一大笔赔款，还是要一大笔钱然后顺便送去均国或者燕国的资格，你姐不是说了附近总共也没几家人？都按这个标准做，多出的钱我这里贴了都行，这样人家才更能接受不是吗？” “还是三林最善解人意。” “因为你太笨了。” 早餐就在两人闲话中结束，楚梦焚的头发也干透，她穿着一身白色底衫坐在桌上让林相给她梳妆打扮。 她本身模样明艳，林相基本没有对她眉眼进行过多修饰，只在眼梢给她点了一层绯红眼影，加深纤眉的色泽，配上沉檀色泽的唇红整张脸愈发白皙清丽。 林相开始给她打理头发，用椎髻的发式把额前鬓边的头发遮住上半截耳朵拢在脑后，用结麻花辫的手法编织头发三次，让脑后头发有一种曲线起伏却不紧致的美感，额前留下几缕青丝飘拂，然后把剩余的长发以垂髯髻的手法盘结，与上面的大麻花辫形成连绵的波涛。 发型波涛在背心处给一条淡黄丝带收束，丝带系的是简简单单的单蝴蝶结，丝带只起点缀作用，以长丝带与发梢一同拂动，更显得秀发乌黑发亮。 在林相的帮助下楚梦焚已经穿上裙裳，露出一对白嫩嫩的手臂，手臂上有着常年练刀留下的浅淡肌肉线条：“三林不冷吗？” “女孩子冬天不会怕冷。” 林相找出一条青黛镂空花纹编织的腰带给楚梦焚在腰前系上一个双层蝴蝶结，给她左胸口别上一枚流云飞鹤胸针与衣领流云纹呼应。 楚梦焚乐颠颠地在林相身前旋了一圈，整个人给林相一种白云上碧空如洗、碧水中流云三缕的优美感觉，加上整体碧绿点金饰的色泽有种矜贵气息含而不露。 楚梦焚偏头问道：“不戴簪子吗？”她是指林相送的那支勿忘我簪子。 林相道：“我娘那里有一支，我们去把那支簪子拐过来。” 楚梦焚皱了下鼻子：“那行吧。” 时间已经来到辰正二刻（早上八点半），林相刚打算穿上平日的黑色外套给自己简单地梳洗一下就出门时，楚梦焚一踮脚穿着红尖与淡蓝缎面构成一尾锦鲤图样的白底绣鞋露出裙脚，她伸手捏住林相的耳朵：“臭四木就这样出门了？” 林相佝下身子连连朝楚梦焚那边靠：“姑奶奶，我还漏了啥，你说就好了别揪耳朵，给娘看到没准要说你呢。” 楚梦焚一听手上力道更不减弱：“呵，你还知道要去见娘，你就这么出门了？我这么盛装出行，你倒是随意，到时候我俩站一块儿，林姨会不会想……（本段话请自行脑补楚梦焚用东北话说）哎哟额滴神呀，北归路上大家也不讲究什么名堂，回到秋城见家长哩，媳妇收拾得亮亮堂堂滴，苍蝇走衣服上都能劈个叉啊，这儿子打扮得跟个狗尾巴花似滴，咋滴？媳妇儿也看得过去啊，感情嫁进咱家来了，自己舒坦了，儿子不舒坦了是吧？” 均国那边有个大兴郡前身是大兴国，大兴国是当时子乐演绎百家争鸣后，其他暮子试着传播东北话而诞生国家。几千年时间的话音也没有太多变化，加上一系列二人转等东北特色的表演电视剧传播开来，山南那边会说一口大兴话、林相前世东北话的人很多。 瞧着眼前清丽姑娘说着一口大碴子东北话，林相有些哭笑不得：“我立马收拾自己，把自己收拾得服服帖帖的，三林你先松手。” 楚梦焚这才轻哼一声松开手，改回纯正的均国语：“两个人在一起后是更好，而不是更差。我俩回去当然要风风光光的啊，这样才能证明你和我在一起不会过得更糟，会朝更好的日子前进，师门愿意把我交给你，林姨也愿意把你交给我。” 第四百五十四章 照破青山五千朵 林相嗯了一声，他承认楚梦焚说的有道理，打开衣柜满目衣服不知道挑哪件。楚梦焚趴在林相肩上敛着杏眼挨个瞧去，莹白指尖一点：“这件怎么样？” 林相看去是一件深红打底金线白线粉线勾勒出团花点缀的袍服，款式类似明制贴里。他偏首觑了肩侧姑娘一眼给楚梦焚逮个正着。 “干嘛！” “红男绿女，三林确定要这样穿？” 楚梦焚下巴离开林相肩膀，双手叉腰昂首道：“当然～” 林相自然拿出衣服换上，头发没有做太多花样把头发全部盘扎了一个混元髻，发髻没有在头顶，落在脑后有点类似单刀髻。腰间用了一条纯黑腰带，鞋子也换的皂靴。 林相有这么多前辈在，自然前世的那种简约服饰也有普及，不过由于此间超凡，即使是平日不怎么化妆的楚梦焚都得承认飞起来还是得这些广袖罗衫的衣服更好看一点。如羽毛笔、毛笔一样，均国的衣物也是少有的几个没有普及开来的事物。鞋子上面也有类似前世运动鞋的，不过材质肯定不是前世的材质。在各种材质的编制下，实际上皂靴这等形制的鞋子没有想象中那般脆弱，玄气灌注下防水防火也是可以做到的。 秋城基本上还是以各种袖袍短打裙裳为主，来到此间的林相也养成了在前世看来比较复古的审美观念。穿上这件华丽的袍服也没有半分不适应的感觉。 楚梦焚把自己刀放在随身空间里，林相衣裳类似贴里，腰间挂上两柄剑也不显得突兀，故右侧折杨柳、左侧绍踵武，两人收拾停当后，时间已经是巳初一刻（早上九点十五分）。 临到出门林相一拍额头，摸出一对耳坠给楚梦焚戴上，他差点忘了这茬事。楚梦焚觑了眼那对耳坠，银色链子扣住一枚水滴形的黄色玉石，感觉听好看的，于是乖乖地偏首让林相给她戴上。 两人路过巷口时，邵婆婆尚未收摊。这个点住在这片区域的人都已经去上工，街上没什么人，自己干脆拿出几张小凳子与转到这边的三个老太太唠嗑起来，天空的乌云在昨日尽数化雨坠去，徒留今日湛蓝晴空，秋日清漫阳光正好，适合唠叨闲坐。 晕金阳光中，一对神仙眷侣缓步走出。 女子一身碧绿长裙，裙角翻飞间，绣鞋红尖若隐若现，整个人仿若踏碧波而来，杏眸纤眉勾勒出瓜子脸上的清浅笑意，莹白的脸型结合额头、眉弓、鼻梁的圆润弧度让人只觉这等容颜不属凡尘。女子身侧的男子一身深红袍服，腰别双剑，眉眼远不如女子精致耀眼，不过两人顾盼间回旋暗度的眼波，十指扣合的手，裙裳与袍服上的闪光金线都告诉所有人这是一对天作之合。 邵婆婆想起了自己双十年华时披上的红嫁衣，风轻轻掀开的一角红盖头，自己与那人之间的秋波暗度是风烛残年时仍可在梦中尤感温热的余泽：“一对好男女，真般配。” 林相与楚梦焚已经走到邵婆婆几人面前，与邵婆婆唠嗑的几位老人也见过林相，年初更收过林相给出的红包，自然印象深刻。 林相拉起楚梦焚的手道：“邵婆婆，这就是我的媳妇儿楚梦焚，好看吧。” 楚梦焚笑靥如花地道：“邵婆婆好，我早上吃过你烙的饼，很好吃。” 邵婆婆与几位老人仔细看过楚梦焚的面容，连连赞叹：“李子好福气啊，这等天仙般的人物都能娶回家，要好好珍惜才是。” 林相点头道：“自然要好好珍惜的。” 邵婆婆对楚梦焚道：“好女子，楚姑娘，李子也是个好男人和你般配得紧，婆婆只能祝你俩百年好合，喜欢婆婆烙的饼，明早让李子多买些回去。” 楚梦焚尾音上扬答道：“好～” 林相道：“今天我和她还有事，改日再聊，先告辞了。”两人走了后还能听到身后传来的赞叹声，楚梦焚嘴角的笑意一直没有落下来过。 一路去往城南七海商会的驻地，路人自然惊叹连连，倒没有出现什么恶少拦路的狗血情节，毕竟光是林相腰间的双剑都告诉旁人不好惹，更别提楚梦焚穿着单薄长裙丝毫不怕冷的样子了。路人再没眼力见也知晓冬天不怕冷的女子多半都是玄气师，普通人谁敢上来找茬？ 七海商会暂住的狸妖与支长力早已收到消息一溜烟地跑出来站在商会院落门口朝外面瞧着，申明也在旁边。当两人出现在路口时，不可否认，阳光的角度太好，两人身上衣服的金线也正合适，如踩金光大道而来，辉煌耀眼人间富贵尽落二人身上。 狸妖小跑迎上林相：“小主与少夫人真是神仙眷侣天作之合，红男绿女般配至极……”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楚梦焚罕见地没怼他，林相笑道：“妙叔别说了，准备好了就出发吧。” 申明也走了过来，笑道：“你俩这么隆重是要去哪儿呢？” 林相道：“三林要去绝峰投烧尾宴第一帖自然要隆重些。”七海商会周边还有其他人，他们自然也听到了林相这句话，不得不惊诧莫名。 申明看了楚梦焚一眼又移开目光道：“好气魄，且祝你们一路顺风了。” 林相笑了下与楚梦焚带着狸妖和支长力径直往莫愁湖驻地行去，投帖一事理应跟龚方知会一下才是。路上支长力偶尔会提出一些疑问，如以往一样大多都是妖族修行与人族修行上面的异同问题，有狸妖时不时的插嘴解释把妖族自己的经络脉穴理论对照给林相，林相回答起来也不会很吃力。 龚方作为莫愁湖的长老他也是知道林相的真实身份的，待他问了楚梦焚知晓不是朝林泳澄阿喜投帖后，基本能猜到是林相受帖了，在一众莫愁湖弟子不理解的目光中他对林相笑道：“明珠劳尘可要去掉一半了，能照彻山北否？” 我有明珠一颗，久被尘劳关锁。而今尘尽光生，照破青山万朵。 林相按剑凛然答道：“山北之地尚且不知，秋城之地应当如此。” 第四百五十五章 自言自语自成逻辑 龚方合掌一笑：“这才是莫愁湖无余子应有的气魄，去吧，你虽未入门，不过莫愁湖也敢为你这未入门的弟子担下因果。” 所有人都猜测林相与绝峰有联系，也都在想林相会以什么方式去绝峰或者他们又会暗地里怎么联系。今朝楚梦焚以投帖名义带林相去绝峰，竟然也给人理所当然之感。这两人可是夫妻道侣，一起去绝峰也没问题。没有宣之于口，即使诸人都这么猜测，那也可以不存在，所以姚李子和绝峰是否有联系，至今还是个问题。 不过若是真如裴红莲所说的楚梦焚烧尾宴第一帖投给林相，那么姚李子与秋山的联系将彻底展露出来，那时他背后的人是不是枪魁也已经不重要了。 两人自莫愁湖驻地开出一辆炼气车，狸妖带着支长力坐在前面，狸妖开车。林相和楚梦焚原本是打算乘风而去的，七鼎玄气师境界的楚梦焚带一人两妖飞往绝峰简直不要太轻松。可狸妖直接找龚方借了一台炼气车，还振振有词地道：“人家大腾国国主即使是九鼎宗师出行都有坐骑，莫愁湖的盖世双星怎么不能有点排面了？” 林相反问道：“妙叔会开炼气车？” 狸妖爪子一捋胡须耳朵扑扇地道：“略懂略懂。”所以出现了狸妖开车，山鸡妖陪坐，两人坐后面的奇特景象。 路上林相顺便买了些瓜果点心还有一些便于处理食材与熟食，从北门出发时已经是午初初刻（上午十一点），走到一片枫树林狸妖刚打算往东边绝忘岭拐去时，五道剑光自秋城外闪落在炼气车前，狸妖停住炼气车。 林相轻叹一声：“开来是赶不上午饭了。” 楚梦焚答道：“大幕开始了？” 林相道：“或许吧。” 两人两妖径直下车，他们都知道这是冲林相来的。龚方的话已经表明了这一行的不顺利，想不到来得这么快，果然大玄气师即使看不清背后的波澜起伏，但随心意提点的话语都是隐约彰显天地大势的。 五道剑光来自五名不同的剑师，他们各自穿着代表自己宗门国家的身份服饰，林相一眼认出。 “中年男子是北岷剑斋的，应当是问及大捭阖剑法。 “红衣青年是浮烟山庄的，应当是问及烟霞落鹜剑法。 “白衣青年是尖岬海七国中的玉露国之人，应当是问及滴露剑法。 “紫衣女郎是初月天承的孔氏世族，应当是问及六色剑法。 “白衣少女是芷萱峰的，应当是问及月上天河剑法。” 心中有所明悟的林相自然知晓他们全是为了三千剑典中的剑法而来，怕是早在秋城等候多时，暗地里更不知有多少人注视着此地动静。他上前一步拱手道：“诸位道友有礼了，不知可否借道一用？” 中年男子一身青衣，他背负一柄剑长四尺六寸（一米五三）、剑宽一尺（三十三厘米）的门板剑，林相修习过大捭阖剑法自然能看出这人的路彻底走偏了。大捭阖剑法以大开大合、直来直去、势大力沉为主，用门板剑以玄气师的非人身体固然能使出非常好的效果，可是他却是在道器中的器之一途越走越远，难以证道。 这位门板剑师拱手一礼道：“在下北岷剑斋杜步塞见过阎罗，宗门托我来秋城援助北伐大业时，顺便问及阎罗在阎浮提试炼日上用过的大捭阖剑法来源何处。还望阎罗告知一二，杜某感激不尽。”其余四人亦是类似说法。 林相思及裴红莲说的剧本，面色平静道：“在下受诺书约束未经允许不可多言，唯独可以誓言证之。”遂依次以五种剑法的名义按当初对大日剑宗起誓的方式证明自己问心无愧。 杜步塞几人面色稍缓，浮烟山庄的红衣青年洪展盯着林相冷冷道：“我读的书少，也知道似是而非的话语是可以糊弄誓词的。” “昔日大日剑宗翁西岸也没有质疑我的誓词。”林相淡淡道，他记得裴红莲提过，还未到秋城时就这位剑师跳脱的最欢。 洪展双手抱胸目光在林相身上四周扫来扫去：“谁知道你有没有别的灵器法门可以规避誓言，倒不如请你背后那位前辈出来说明一番如何？” 在场众人二妖的眉头沉下，天地灵气誓言至今没有听说谁能规避掉，以天地誓言证之已经很给面子了，况且林相的誓词全是按照当初大日剑宗的格式来的，翁西岸都没有意见，他倒是闹起意见来了。林相不可能说上句‘要不按你的誓词来’，因为洪展摆明了是要林相背后那人现身才肯罢休，说什么也没用。 林相淡淡道：“浮烟山庄认为天地灵气誓言不可信还是你认为不可信？”洪展时不时看向楚梦焚的目光他很不爽，现在还摆明车马要惹事，林相也没必要给他留面了。 洪展面无表情，语句连贯间有种冰寒意味：“不要转移话题，莫不是姚李子你的剑法来路不堂正，所以假托一位前辈教授以此规避我浮烟山庄的问询？” “我已经以天地灵气誓言起誓，其他碍于诺书无可奉告，如此你还是不信？” 洪展垂下眉头眼神阴鸷地看着林相：“我现在不得不相信你的剑法是偷学而来，我觉得我有必要代表浮烟山庄从你身上收回烟霞落鹜剑法，本门剑法走天泉、侠白、尺泽与四渎、外关、阳池，我当废掉你这几处脉穴才行。” 杜步塞四位剑师皱起眉头，后退一步示意自己与此事无关。洪展说的几处脉穴都是手臂上常用的脉穴，基本上各家剑法都要走那几处脉穴，嘴上说的是要废掉烟霞落鹜剑法的走脉路线，实际上是想废掉林相的双手才是。 明明来之前说的不是这样，洪展怎么临场就变卦了？他们已经信了林相的大半话语，加上当日翁西岸的话也有传播出来，不少人都知道林相身上剑法应当没问题，他们只是例行公事的问询，刷下自己宗门的存在感，林相也很配合。没想到现在给洪展这么一搅合，倒像是来结仇的一样。 林相有些失笑，终于看到这等惹人厌的嘴脸了，即使此间超凡有些东西终究还是不能磨灭的啊：“你全程都在自言自语，然后得出自己认为的答案后就要以这个答案为理由行事了吗？” 第四百五十六章 六色演混沌 洪展冷道：“剑法来源全凭你的誓言，一面之词不足为信。” 楚梦焚看了狸妖一眼，狸妖很有眼力见道：“若是莫愁湖愿意为阎罗的剑法来源背书呢？” 洪展双手抱拳对着楚梦焚道：“湖祝，这人全靠坑蒙拐骗弄来的剑法获得了阎浮提试炼日魁首。灵玄之道讲究根道果，他的根子是坏的，即是所行之道、所结之果即使是冠绝当代的，那也是失了堂正无法立道天地众生的，还请莫愁湖明察这一点，以防受到奸人蒙骗导致宗门声誉受损。” 楚梦焚还未来得及开口，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传来。 “若是暮修会也愿意为阎罗殿下所习剑法来源堂正背书呢？”明蘅青一身白纱笼罩身形带着田小三与冯晖自枫树林中出现，几个起落已经出现在炼气车旁边。一阵秋风拂过，吹落明蘅青斗笠上的一枚枫红零落在一地枯叶中。 杜步塞几人惊疑不定地看了林相一眼，姚李子背后怕是真有大佬，连暮修会都出来站台了，洪展怕是踢到铁板了。 “人多势众就有理吗？那与历史都是胜利者改写的有什么区别？我辈修士当有求真问道之心才是。”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四野传来，震落落满林枫红随这句话中气韵引起的流风乱舞。 一道灰色衣袍的驼背老人腰挂一柄剑出现在洪展旁边：“在下浮烟山庄洪波余。” 洪波余驼背昂首，花白眉毛下的眼睛仰视一圈道：“姚李子的话、暮修会莫愁湖的背书就能代表事实了吗？不能，我辈剑修当眼见为实才是。” 冯晖冷笑道：“浮烟山庄想顶替浅湖剑庄的名头不是一两天了，洪大玄气师你这么颠倒黑白就不怕在燕国的名声都给糟蹋掉吗？”他向来是个管不住嘴的主，加上浮烟山庄在燕国一直想取代均国浅湖剑庄的三大剑门名头，今天遇到了他自然不会留什么口德。 洪波余道：“竖子无礼！”话音落下冯晖身前一道剑意落下，风起似云霞升腾，一线剑光浮现在云霞中似要替秋阳照彻大地。 明蘅青道：“洪大玄气师劳你大人大量，不与小辈计较才是。”她说话间斗笠白纱轻轻浮动，吐气如兰，清风凭生，环绕冯晖一周让洪波余的剑意与冯晖之间的气机联系断绝。 “好一个暮修会修女，世人皆道蘅青殿下精擅以六色演混沌的玄术，今日这一手以七鼎绝巅引出的清风能拦住我随意一剑，倒是名实相符。” 六色是指水火光暗风地六种基础气门灵气，昔日鲲仑也是走的以风为根底，结合其他命灵玄术勾连剩余五种灵气，以气门基础六色演混沌，龙门一跃成就混沌开天阴阳分明的玄法，想不到明蘅青也是这般根底。洪波余口中的世人皆知却是没几个人知晓，若不是他今日一语道破还无人知晓明蘅青的根底。 玄气师的根道果向来是个人最私密的存在。林相没有凭借自己是林泳澄亲子的身份问询林泳澄的根道果，裴红莲都因此高看他一眼。当初楚梦焚为了从林相身上互换玄术道出自己的根基，林相打断了她的叙述，从而造就了两人至今的情缘。北归路上林泳澄与林相楚梦焚那些的论道，对楚梦焚的点拨也是简略几句，没有问询对方根道果再做点拨，即使是枪魁都如此行事，可以看出玄气师对于自己根道果的看重。 田小三与冯晖瞬间上前一步，即使才六鼎玄气名士，身为暮修会的掠火士他们有必要维护修女的威严。在洪波余毫不客气地揭露明蘅青的根基后，相当于触犯修女的隐私并肆意宣扬出来，他们二人有理由站出来，二人身上玄气升腾，大有一言不合就动手的架势。 场面变得紧绷时，斗笠面纱下明蘅青的狐狸眼成平平一条缝，一线是为一刀走过的痕迹，是为杀机！洪波余这般咄咄逼人仅仅凭借一座浮烟山庄可是不够的，且看看吧，不然道破根基之仇定要他偿还。 明蘅青的杀机很多人都感受到了，也察觉到她的克制，田小三与冯晖按捺住体内玄气的奔腾，收束心头意气站在明蘅青身后。 “哈哈，暮修会都能给我莫愁湖未入门墙的弟子出面，我龚方自然要来站个台，不然岂不是说我莫愁湖无人乎？” 秋空上飘来一朵白云，龚方驾着云朵带着许湫这些莫愁湖弟子缓缓落在林相与楚梦焚身边，云朵落地旋成龚方手中一滴清水，他屈指一弹水珠闪烁着幽蓝色泽朝洪波余掠去。洪波余看了水珠一眼，水珠偏折在一片枫红上，如露珠溅落地面，枫红未伤却把地面落出一个细小圆孔不知多深。 洪波余看着龚方淡淡道：“莫愁湖就是对的吗？从来如此那就是对的吗？”刚刚一搭手两人对灵气的控制不相上下，洪波余也有了底气敢这么说话。 龚方道：“是非对错自有天下人评判。” 洪波余道：“那就请姚李子把身后之人公之于众，让天下人评判一下他的剑法来源是否堂正，让我们看看他能不能登堂入室，若是走的歪门邪道上了莫愁湖的大雅之堂，怕是你龚方也担不起莫愁湖的名声损失。” “莫愁湖湖祝总担得起吧？”楚梦焚淡淡道：“阎罗的根道果我再熟悉不过，不然也不会再三邀请才让阎罗拜入莫愁湖，莫不是洪大玄气师以为我楚梦焚是为了儿女私情才收阎罗拜入莫愁湖？门内弟子肖锋即使龚长老亲子也是在学徒位阶习得拔剑术才添入门墙，莫愁湖的门槛可没那么廉价。” 楚梦焚夹枪带棒的话语诸人都听了出来，洪展是洪波余的儿子，可是在莫愁湖眼中即使洪波余是宗门内大玄气师，这等劣材莫愁湖也不会收。楚梦焚心底想的却是裴红莲说的那个剧本，想不到她当初的提点确实有用，若不是经裴红莲事先提点，她也说不出这番进退有据的话来。 第四百五十七章 静水流深石终出 洪展的脸胀红起来，给绝色佳人这般瞧不起，他感到自尊心受到了伤害：“可惜湖祝用刀，不然洪某定要向湖祝讨教一二。” 楚梦焚看也不看他，望着洪波余道：“同境我一刀斩。”斩的是谁，明眼人都能瞧出来。 随着楚梦焚这句话落下，场面的气氛再次凝滞起来大有一言不合就动手的架势，这时洪波余眉头一松，他等的人来了。 “好气魄，好气魄，大师兄当初也不敢这么对洪大玄气师说话，不愧是掀起刀道之争的女人啊。” 来人不少，脚步散乱。 一位背负两柄黑鞘苗刀的青年率先从殷红层林中迈步出来，一对小刀眉遥遥落在楚梦焚脸上，露齿一笑：“绝刀弟子鲁微阿，门中行三，见过诸位以及湖祝。”他身后鱼贯走出两男两女，皆是年轻一辈，或腰挂朴刀、或背负八斩刀，清一色的一线天特有的黑底白纹服饰。 林相凝眉挡在楚梦焚身前，出来的三位男子看向楚梦焚的目光让他很是不喜，对着几步外的明蘅青道：“蘅青殿下可有没用过的斗笠披风，我想借用一套。” 明蘅青常年白色斗笠面纱自然是常备有的，她翘了翘嘴角，素手一划拉出一道白光流转的空间缝隙，从中取出一套斗笠披风遥遥扔给林相，细细姜花香入怀。 林相回身给楚梦焚戴好斗笠，让斗笠轻轻搭在她的发髻上不影响发髻的形状，最多稍稍压塌，摘下后梳理一下就行，再给眯眼笑起来的姑娘披上白色披风，系带做了一个蝴蝶结，遮住姑娘婀娜身姿。 楚梦焚放下斗笠边沿的白纱遮住脸，拉住林相的手在他手心写到：“吃醋啦？” 林相回写：“嗯。”姑娘戴着斗笠面纱，不怕别人看到自己的模样，所以她笑得很恣意、得意。 鲁微阿身后的弟子想要口花花几句，可一想到莫愁湖湖祝的身份，直接选择了乖乖闭嘴。鲁微阿开口道：“我也觉得湖祝与修女对于姚李子这人看走眼了。” “咳咳咳，三殿下也是这般认为。”一个嘶哑的声音从鲁微阿来处传来，一位黑袍老人背负一柄环首刀与一位白袍老人齐步走开，开口的是白袍老人，他身侧不紧不慢地跟着一张平平无奇的脸，均国皇族三殿下周平。周平身侧还跟着一位熟人，昔日柯湖上与楚梦焚做过刀道之争的柯孙辛。 环首刀黑袍老人明显也是一线天的人，至于周平的出场倒是让田小三与冯晖脸色微妙起来。即使是皇族中的第三顺位继承人，也不得不让来自均国的田小三与冯晖有所顾忌，因为周平有个哥哥，一母同胞的哥哥。均国皇族第一顺位继承人周一，常驻周都参与皇族事务，也在均衡学院进修。 柯孙辛没有说话，他跟在周平旁边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杜步塞一行人中，那位来自尖岬海玉露国的白衣青年脚步动了一下，终究还是忍住站在周平旁边的想法。 周平道：“姚李子倒不如请背后的人现身一见，说清了也免得双臂尽断之厄可好？”洪波余、鲁微阿几人也连声附和。 洪波余脸上周围随着笑容变得深邃，又带着几分狰狞，他阴恻恻道：“阎罗刚刚问浮烟山庄信不信天地灵气誓言，老朽在此答一句，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难不成阎罗要折了浮烟山庄的面儿？” 听到洪波余的话，林相脸上不露分毫神色，对方这般骑脸输出自然是有所依仗的。天下刀道圣地一线天、燕国剑道名门浮烟山庄、均国皇族周平、南地柯家对上暮修会与莫愁湖的组合，还真能压制住林相这方的气势。 林相接触过裴红莲与秦南袖，对于这些人联合起来的目的有所看清。即使林相背后是枪魁，真把枪魁惹出来了，浮烟山庄有宗师，一线天有宗师太上，均国皇族周平一系也有宗师，几句误会就能搪塞过去。若林相背后没有宗师，为什么不趁机把莫愁湖的潜龙龙筋抽掉呢？ 双手被废固然可以请宗师人物出手让林相断肢重生，但新生的手臂经络脉穴将会与身体严重不匹配，需要常年累月地时间去熬打才行。林相现在才四鼎，错过二十岁前跃龙门的时间，他此生再难问鼎无隙无漏天衣无缝的宗师之境，除非获得天大机缘，世间哪有这么多的机缘给人获取。 不过这代表他就要受这个气？开什么玩笑。 “浮烟山庄，现有天下名剑十五的柳含烟，既然你们说我的烟霞落鹜剑法来路不正，那自然是没受过浮烟山庄历代剑谱的指导，没有听受前人剑理指导，我的烟霞落鹜剑法自然不及你们的落霞孤鹜剑法，如此可敢以烟霞落鹜剑法作天下剑争？输者奉上剑器自断双手，我手上的折杨柳想来还是能碰一碰柳含烟的。” 洪波余没有说话，洪展开口道：“你有什么挑战大师兄？区区四鼎境界也敢口出狂言说天下剑争？” 肖锋怒道：“阎罗是在试炼台上杀出来的名声，你学徒境界杀出一个名声来看看？你能同境败掉当代鲲仑？怕是连给人家提鞋都不配。” “好个当代鲲仑！你不说老夫都忘了这茬事了！”洪波余睁目张须身上衣袍无风自动：“妖族的鲲仑可不是人族的鲲仑，老夫还没问及你姚李子接受妖族名号的事，自己倒是倚凭为可以在人世大摇大摆行走的依仗？我洪波余不答应，浮烟山庄不答应，大罗冕下也不答应。” 鲁微阿双手在身前一合朝西天一拜：“师尊绝刀，门内长老道妙冕下亦是相同看法。” 天真道妙，一线天的第二位太上，名为花千刀，他见证过张谦和面迎劫雷身陨，一线天的初代太上是五代暮子李希平那个时代的人物。 东辰大罗，昔日东海群岛中的一位散修，名叫海大水，天生资质不甚强绝，全凭机缘巧合于六百年前登临太上，世人皆道其是天下福缘最深厚的几人，行踪在东海群岛飘渺不定。想不到在燕国东北行省隆幽省的浮烟山庄竟然能请到这位散修中的太上站台。 林相终于看明白了，竟是两位人族太上想要谋划昆仑？！ ****** 听说faker四冠了，可惜加班连比赛都没机会看，希望有时间看录像。我中单发条还是学的大魔王呢。 第四百五十八章 秋晨秋山秋风起 林相和龚方都有所预料自己这一行定然会有波折，可是没有想到波折竟然会惹到太上，世间太上不过双手之数，自己就能与其中两位、不，三位挂钩，简直不要太荒谬。细细究来又情有可原。自己因天赋获得了从太玄灵妖手下全身而退的结果，也会因天赋过于绝巅，让人族太上把心思落在自己身上来谋算昆仑。自己斩掉上代鲲仑摘下鲲仑身份，把自己灭杀掉，昆仑从哪里去找一位能传承道统的绝巅弟子？ 所有命运馈赠的礼物，都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了东辰大罗与天真道妙的想法，强力格杀林相时杀意必然会触发昆仑留在他眉心上的印记，昆仑有感后，他救还是不救？道传还是不传？ 秋风拂过，枫红自东向西穿过伫立在枫林中的众人空间，秋日郎朗，尤感秋风清寒。 楚梦焚身上的披风纹丝不动，她披风内的双手已经捏起印诀，稍有不对就撕开空间拔出红茶白水刀。明蘅青面前的斗笠白纱也没有给秋风掀动，一如龚方身上纹丝不乱的衣袍。 洪波余双手间云霞升腾五光十色似要乘秋风杀人去，这时，一阵空间波动传来，落点不远不近在众人所立之地十丈外面，表明不是来打架的。更重要的是空间裂缝附近隐约有枪意弥漫，那是宗师人物的枪意，此间宗师唯有秋山那位，此地离秋山不过百里地，宗师人物天域最少都是两百里，众人都是在秋山那位的眼皮子下面，谁敢乱动？ 成人高的空间裂缝白光流转，一道黑色披风斗笠的身影从中迈步而出，来人摘下斗笠，裴红莲的容颜入众人二妖眼。 “秋山听闻此地争端，姚李子与秋山有几分渊源，倒不如上山一叙如何？” 洪波余与鲁微阿惊疑不定地对视一眼，真是枪魁？他们目光与周平旁边的两位老人交换一下，若真是枪魁，以当初枪魁青云岗杀三妖的空间造诣，他们此刻出手也讨不了好，倒不如上山看看再说。 林相与楚梦焚倒是没有做什么异样动作，但是他们都想到了裴红莲说的剧本一事，瞧林泳澄的枪意也在四周，说明这些都在林泳澄与裴红莲的预料中，自己和楚梦焚安心上台当好自己的木偶就好。若不是现在不方便，林相很想问楚梦焚世间事可有算到太上身上的。 炼气车是没得开了，龚方驾云拉着林相明蘅青等人直接朝秋山山门掠去。在白云上林相知道了周平身边两名老人的名字，一线天长老大玄气师华英以及周平母系派来保护他的大玄气师钱生，这两位都是活了五百多年的人物，常年不在人世行走加之此生无望宗师，世人也难以知其名。 杜步塞四人也给华英带上自己的白云朝秋山山门赶去，用洪波余的话来说即是当个见证。 白云上裴红莲只是和林相不咸不淡地说了几句，一如在秋山学院里表现的模样，说明事态确实在她的预计中。楚梦焚倒是偏头看了自己和明蘅青身上的斗笠一眼，远处的白云上也有人朝这边打量，想到一线天那几名女弟子的目光，她问道：“裴姑娘，秋山的女弟子多吗？” 裴红莲道：“和男的差不多。” 差不多那就是多咯？楚梦焚道：“你身上的斗笠披风还有吗？” 裴红莲似猜到楚梦焚的想法道：“湖祝怎么不找蘅青殿下借？” 楚梦焚道：“我一身白，木子一身黑，这样才般配。” 斗笠面纱下的裴红莲扯下嘴角，现在她觉得林相和楚梦焚挺般配的，顺手从随身空间里拉出一套黑色的斗笠面纱扔给楚梦焚。 楚梦焚帮林相打理好后，她道：“黑白双煞的第一次亮相，就从今天开始了！” 白云上的其他人和妖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情人都要给人废双手了还有心情弄这个？龚方更是忍不住问道：“湖祝需要通知宗门吗？” 楚梦焚心头早已松了一口气，裴红莲能跟自己说这些闲话做这些闲事，说明事情还不会太糟糕，她没提示自己通知莫愁湖就说明事情能解决。 “不用，相信秋山。”秋山有枪魁。 楚梦焚没说出的话其他人都听懂了，枪魁也只是宗师，对方可是有两位太上啊。 两朵白云直接掠过秋华路的上空朝秋山山门奔去时，秋山山巅传来一道声音：“诸位道友可以直接驾云上山。”白云在空中一折，往上空一冲一滑落在秋山山顶上。 这是林相第一次来秋山山顶，落地时他有感到华英等人朝自己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杜步塞等人更是大松口气的庆幸模样。 秋山山顶是一片平整的石台，崖边有石雕的栏杆路灯，还长着几棵松柏。石台表面平整细腻，据说是初代秋山宗师一剑削平所造成的景象。登山的青石道正对石台尽头的大殿，大殿上面写着【秋山宗】三字，其余的建筑从大殿身后顺着山脊延绵修建，那些阁楼亭台中隐约有人影闪烁。 大殿门口秋山宗师韩贺站在那里，林泳澄与柳骁一左一右站在他身后，十二位客卿站在大殿台阶下面一左一右地排开。依着客卿列队出现的还有秋山宗的执事、内门弟子，他们的目光都落在林相身上。 八月廿四卯正初刻（早上六点）。 清晨的秋山给迎客殿前的钟声扰乱，山上的薄雾随着音波晃荡成天上云彩。秋山宗的弟子知道这是召集的钟声，他们穿着秋山宗特有的墨绿劲装从各自居所出现汇集在迎客殿前的广场上面，近两千名弟子组成一片墨绿的海洋。 宗师韩贺铁青着脸站在迎客殿高出广场十八级的台阶上，旁边站在秋山的支柱枪魁林泳澄与长老柳骁。客卿们到来后也不敢上前询问恭敬地站在台阶下面，等冯琦来了后才示意他上前询问怎么回事。 冯琦还未上去，柳骁已经开口道：“冯首席，劳烦你们把秋山其他位置的弟子召集过来，这段时间的岗哨巡逻一事就交由你负责了。” 第四百五十九章 秋风萧瑟杀机涌起 冯琦知晓这是秋山内部的事情，外人不方便旁听，柳骁的意思是让他把秋山宗内隶属各家的弟子也带走。各家势力通过客卿把一些弟子安插进秋山提高自己的话语权，并加快对暗馆书籍的兑换抄录，这是秋山宗与十二客卿之间心照不宣的事，冯琦当上首席后从未遇到过今日这般让自己把其他弟子带走的事情，不过他听自己的前辈说过，在秋山几次宗师几乎断绝的时代有过这样的事。 冯琦领下柳骁的指示带着其他客卿把广场上隶属各家势力的弟子都带走，只余六百多名弟子，这些就是属于秋山宗自己的弟子，无数代秋山传承至今也只能留下这么多弟子认同秋山的理念加入秋山宗，客卿们带走的弟子都是为了秋山馆来的。 还剩下一百多名执事，他们是秋山的骨干，大部分都是在秋山学院中执教，其中就有李复容。这些在秋山学院执教的人撑起了秋山学院乃至秋山对灵玄之道理论与均衡学院媲美的名声。他们有的昨夜就收到通知悄悄地上山，如今看今晨的架势，顿时知晓事情并不简单，脸上的神色也变得严肃起来。执事们的神情感染了其他弟子，让他们之间不再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柳骁以大玄气师对灵气的感触自然瞬间确定在场的都是秋山宗弟子，他对林泳澄微微点头，林泳澄手诀一捏，空间波动笼罩这片区域。比屏蔽阵法更为高级的屏蔽手段，以灵气形成真空断层把这片区域和外面的空间剥离开来，其中涉及的规则也只有宗师级的林泳澄才能维持这么大范围的空间剥离状态。 韩贺吐出心中郁气，至少自己还是秋山宗师，他上前一步，吸引所有人的目光：“诸位同门，今日把大家召集在这里是有一件关乎宗门存续的事需要诸位决策一下。” 在场的执事与弟子纷纷纳罕不过没有发出声音，安静地等着韩贺说下去。人群中的裴红莲红眸一眯，韩贺又犯贱了。 昨夜林泳澄柳骁告诉了他姚李子背后之人是林泳澄的事，姚李子身上的剑法时林泳澄教的。 秋山宗的人只要达到大玄气师乃至往上的境界，自然有不用积分就能查阅书籍的权利，同样的权利柳骁与韩贺也有。不过大家都没有擅自使用，毕竟走到大玄气师一境已经明了道途，暗馆内也就那些威力惊人的玄术可以借鉴一下，前人修行笔记可以参考下，可是路却要自己走。这也是十二客卿背后势力允许这条规矩的原因，即使秋山宗大玄气师以权谋私，但终究是挖的秋山的根基，他们怎么会好心提醒？秋山宗的大玄气师自然没有这么傻，他们只是用这个权利给了每年排位战中表现优异的弟子谋取更多福利。 所以，当韩贺听到林泳澄居然这么做的时候，他没有问及是否合理，反而是问及是不是林泳澄要为姚李子出面站台，以秋山长老的身份。 林泳澄自然回答是，韩贺就说他明天需要召集其他弟子宣布此事，毕竟秋山不是他的秋山。 韩贺现在说的话在裴红莲听来可就不一样了，人都是自私的，姿态放得太低，会人善被人欺的。 “秋山馆是我秋山的立宗根基，其中的暗馆更是重中之重。为了让秋山拥有不断存续的机会，先师们特地设立了暗馆的积分兑换制度，由此吸引了诸位英才的加入，让秋山也拥有与均衡学院一样冠绝山北的名声。” 这句话说得好听，在场的人都与有荣焉，只有心思细腻的想到最近听到的流言以及一些消息隐约猜到了一个结果。想到那个可能，不由得吃惊地望向韩贺。裴红莲的眼睛眯得更厉害，柳骁和林泳澄也察觉到了不对，韩贺不给他们三人反应的时间极快地说出后面的话语。 “诚然秋山馆都是我们秋山的，可是我们并没有能把它肆意妄为的能力，十二位客卿背后的眼睛都盯着秋山，秋山稍有不慎，他们宁愿失去十二分之十一的书籍，都要先把自己的那份吞下肚子。这种脆弱的情况下，秋山宗弟子只能获得相对优惠的积分兑换方案，唯有宗门中的大玄气师人物才有肆意翻阅暗馆书籍的权利，然后林长老以此教授了一位观遍暗馆三千剑典以及其他书册的人，他叫姚李子。” 林泳澄与柳骁即使反应过来，也不好当着秋山同门的面打断韩贺说话，柳骁脸上出现几丝忧虑，林泳澄倒是眉目间恣意桀骜隐约浮现。他们都任韩贺说完话，他的话在广场中引起喧哗，一位中年执事站了出来道：“在下沈晨，现在秋山执教，我对宗师有一问。” “请说。” “人都是自私的，即使枪魁出于惜才也好、为秋山图谋也罢，可终究改不了一个事实，如果我能拥有姚李子的际遇，我会不会比他更耀眼？既然枪魁有私心，为什么私心对象不能是我？”沈晨的话说到在场诸人心里去了。 秋山弟子群情激奋，执事们也面色不虞，他们盯着柳骁与林泳澄，声嘶力竭地怒喝着。 “不公平！” “我不服！我不服！” “为什么不可以是我！” “解释！解释！解释！！！” 韩贺伸手压了一下，众人的声音缓缓低下去，眼中情绪却未熄灭，那是不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就要彻底破门而出的愤怒。 “看到俩位长老站在我身后，相信你们也知道我们三位自然是私下协商后才召集的诸位，也很感激你们对我们的信任，能停下来听我们解释，接下来直接由林长老说明此事吧。” 恢复正常脸色不再青着脸的韩贺低下头，嘴角勾起来后撤一步让林泳澄走到前面来。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林泳澄和秋山同门间出现了鸿沟。 台下裴红莲自然也看出韩贺的手法，先放低姿态，再共情，把火烧起来了才把锅推出去，想到这里她怜悯地看了韩贺一眼，这也是个没分清状况的人。 林泳澄神色复杂地看着广场众人，这是她土生土长的宗门，原本在北地漂泊数载已经没有当初的感情。可当师尊坐在北崖随风化去时，心中终究萌生了南下的念头，或许正是这一念让她选择从战场上一路南突吧。初回秋城时，她已经做好飘然而去的准备，可惜看着林相一日日在自己曾经生长的地方长大，终究还是留了下来。 在她知晓林相生而知之后为其谋划脱身之路时，由于那一念，她还想为秋山留下一份香火情，一位未来太上的香火情。所以当柳骁问及林相时，自己会告知缘由，而柳骁的提议让自己之前的谋划有了实现的可能，重燃了那份青葱岁月时为秋山名声挥汗撒血败敌手的热情。 秋山弟子与执事何不是复杂地望着这位北地凉枪、当世枪魁？可以说，在场的人愿意听韩贺说话，只因为秋山出了一位枪魁，他们愿意听听枪魁的声音。 不过韩贺的话让双方之间的气氛有些异样，这些都不重要，因为她是枪宗林泳澄，当世枪魁。 林泳澄眉眼中的恣意随着桀骜意气横扫全场，她维持的空间剥离边缘更出现各色灵气的杂流，灵气杂流在她判死意气下尽数成为席卷全场的杀气，秋风萧瑟杀机涌起。 “姚李子，我用暗馆典籍教出来的，谁有异议？”宗师人物何须低眉，林泳澄平平静静的话语，让全场无声。 裴红莲心中轻笑：“韩贺啊韩贺，你还是算错了啊，他们的愤怒只因为枪魁亲自教导的人不是自己，是自己熟悉名字的一位秋城人，从而感到不公平。若是他们听说一位宗师在北海收了一个弟子，他们只会想这弟子会是怎样的优秀，天赋是怎样的卓绝。 “人都是自私的，尤其是面对身边的均寡分配时。可若是距离足够遥远，他们听闻后只会当做消遣时的谈资罢了。 “当娘以势压人，他们才清醒的意识到，刚刚平和站在那里任他们声讨的人本就不是和自己一个世界，只是你的话语让他们产生了这种错觉。等他们意识到这一点时，你所营造的鸿沟在两个世界不同的天然隔阂下，已经荡然无存。 “况且秋山对于有资质修行的弟子培养从来是不遗余力，每年排位战里面的魁首以及前十都能得到通过长老特权从暗馆调集书籍翻阅的权利。十二客卿对此都是默认的，因为他们各自派系的弟子也在其中。 “在他们清醒过来后，也不得不承认即使把四木放在秋山宗一起竞争，他们也争不过有娘和喜姨兜底、外在天赋表现得惊世脱俗的姚李子。姚李子照样可以通过每年排位战的蝉联魁首获得看完暗馆三千剑典的资格。可是能有这等资质的弟子，早就去往均燕两国谋求更好的发展了，又怎么会在南地小池塘里面蹉跎？ “修行从来不是一件公平的事。天赋是天生的，你可以夺舍重生更易，机遇也是要靠自己抓住的，秋山一直有把机会留出来，关键是看你能不能抓住。爹妈却是改变不了的，不可否认四木的起点比很多人高，但四木能有这么高的起点全是娘一步一个脚印把路提前给他走了一截，才让他的起点高上其他人一截。 “灵玄之道是可以世代传承的财富，玄气师家庭也更容易出现一代更比一代强的结果，之所以会有绝世天才晋升路线，那是无数人的尸体倒在前路上所铺出来的辉煌大道。自己若是抱怨起点不够高，倒不如潜心赶路，为自己后人谋求更高的起点，如此是为传道，亦是薪火相传。 “明着暗着争不过一条潜龙，他们又怎么会有意见？所以对于这一次的摊牌，娘和柳长老的本意即是强力压服，不做过多解释。等四木登临太上，丢掉的人心自然也回来了。毕竟四木已经证明了他拥有证道太上的潜力，三千岁月护持秋山开花结果，后人再看四木的崛起历史又会怎么评价娘与柳长老呢？ “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能想到这些，能想到的人更不会离开秋山，只会抱紧秋山才是。” 林泳澄在鸦雀无声之际再次开口道。 “昔年我是秋山的面子，秋山潜龙之名声传山北，我未成龙时，为何无人敢抽我龙筋？因为师尊以他宗师修为撑起了秋山的里子，我敢横推那些来秋山学院来砸场子的人，我敢挑了天下名刀第二，天下名剑第一。 “那时，太上不显，宗师自是人间绝巅，也是我横行无忌的底气。 “后来师尊北上老去后，秋山无面子也无里子，秋山宗师未达到宗师境界，秋山宗的名号都不敢叫出去。全凭借历代宗师的名气撑着偌大秋山，依靠十二客卿以及他们背后势力之间的相互妥协才维持住秋山不给人吃掉。 “直到我以绝巅大玄气师之身回来，登临宗师，得世人称一声枪魁。我即是秋山的面子，却也是秋山的里子，这很不好。 “一门里，有人当面子，就得有人当里子。 “面子不能沾一点儿灰尘，面子败了里子就得出来撑住，告诉世间秋山的脊梁还立着。撑不住，面子和里子都垮了，就是毁派灭门的祸事。 “师尊老去，我由里子转为面子站了出来，可是很遗憾，秋山的面子和里子现在都是我一个人。我背后没有里子撑着，秋山的面子是虚浮的。 “开元初年的南拓与均国当初的南拓有何差异？面对分天妖族的反扑，均国能齐心协力打回去，南地一盘散沙能有这个实力打回去吗？妖族的风波只会越演越烈，我林泳澄敢对任何人出枪，但是我唯独不敢败，败了秋山的脊梁就断了。 “于是，秋山需要一个里子，除了我之外的里子。姚李子就是我以暗馆藏书培养的里子，将来我败了后能撑起秋山的里子。而他，现在也证明了他拥有撑起秋山的潜力，所以，诸位同门请告诉我，你们要里子还是要虚浮的面子？” 姚李子，要里子。所有人都读懂了这个名字的含义，也知道林泳澄未说出的那句话‘独木撑天谈何易’。 ****** 之前看一代宗师时就一直想以‘面子’‘里子’写个桥段，下午摸了下鱼，码了一会儿字，写的时候瞬间很有感觉，就成功写出了两章的字数。不愧是我。 第四百六十章 请弟子赴死 先强力压服再出口解释，先苦后甜，人往往只记得事后的甜。先甜后苦，他老了后只会说一声“我这一辈过得好苦”。 不可否认，林泳澄此刻的话确实给了一些人某种意义的解释，虽然是强力下的解释，可战乱纷纷的南地本就是谁拳头大谁就是道理，不正是秋山有一位枪魁才吸引这么多人对秋山不离不弃吗？ 李复容率先站出来开口道：“我李复容既要面子也要里子，能撑得起面子的唯有里子，自然是要里子。” 有人带头开口，众人也掩去刚刚声讨林泳澄的羞愧感，纷纷开口道：“秋山要里子，秋山亦想称作秋山宗。” 林泳澄道：“既然如此，其他剑师问及姚李子剑法来源时，我出面站台可有异议？秋山同门可愿接纳姚李子成为秋山之人？” “如宗师所愿。” 听到这个称呼韩贺脸色再度铁青，但柳骁与林泳澄依旧是让他出面代表秋山宗与冯琦等人分说后，脸色稍稍好些，至少自己还是秋山宗师，不是吗？ 冯琦这些客卿在知晓秋山宗师韩贺承认姚李子是林泳澄秘密培养的弟子后不由得吃了一惊，更为那些声讨林相剑法来源的剑师们惋惜，他们怕是无功而返了。唯有客卿木薯庆神色异样，他背后是一线天，他自然知道一线天与浮烟山庄的谋划。 林泳澄看着木薯庆道：“木客卿可是有所疑问？” 木薯庆自知瞒不过，加上这时辰，那边怕是已经对峙起来了，遂说出了天真道妙联手东辰大罗算计昆仑的事。 林泳澄轻叹：“为什么你们要去招惹昆仑呢？” 木薯庆垂首低声道：“昆仑在妖境。” “那若是妖族北征功成，秋山也在妖境，木客卿可是要借此名义灭掉我秋山？”韩贺冷冰冰道，他知道秋山左右逢源的打算，作为土生土长的秋城人，他固然怕林泳澄摘掉自己秋山宗师的位置，更怕自己失去秋山这个靠山，故而听到木薯庆的话语后，他忍不住诘问到。 秋山宗的执事与弟子看向木薯庆的目光有些不善起来，木薯庆更怕那意气不漏分毫古井无波的枪魁，他一抹额头冷汗道：“一线天不敢有此想法。” 林泳澄道：“宗师，不如让莲儿去把他们接上来说清楚吧。” 韩贺听到林泳澄在这么多人前给足面子叫自己宗师，别提心头多舒畅，他自然应许。其后自是林相等人在枫林中见到裴红莲出现，并带他们上山看到秋山严阵以待的模样。 林相等人赶来期间木薯庆偷空摸出识符给门内长老华英去了消息，大致地说了秋山上的情况，所以才有林相等人落地后瞧见华英等人的异样反应，因为他们已经知道事情原委，自家再抓着林相剑法来源质询终究理亏。 韩贺开口道：“诸位在山下的争端秋山已经知晓，原本秋山是不打算参与，可惜此事越演越烈，为秋山想、为诸位同道想，秋山只能坦诚一件事，姚李子是秋山长老林泳澄的弟子，他身上的剑法是林长老亲自教授的。” 洪波余嘿的一声笑道：“秋山这是监守自盗吗？” 韩贺面无表情回问：“林长老没有翻阅秋山馆书籍的权利？” 洪波余一滞，转而对迎客殿前其他人道：“秋山长老用暗馆典籍培养姚李子，姚李子坐在家里就有典籍送上门来，你们却要自己赚取积分，嘿，这样的秋山你们也呆得住？”他想以此引动林泳澄与秋山其他人的对立，可惜前面韩贺自己先踩了这个雷，让秋山宗的人都意识到自己无论是明着暗着都争不过林相的事实，他们心气已平自然不会受到洪波余的撩拨。 一名秋山宗弟子站出来道：“晚辈余成风，来自燕国离省，对于大玄气师的话只想说一件事，长老不私自教授姚李子，为了让他学完暗馆三千剑典必然会让他参与秋山排位战。姚李子的试炼日表现我看过，学徒境界我不如他，所以每年排名在九、十位的我定然是要丢掉一两年观看暗馆书籍的机会。甚至排名战第十到百位的弟子都会因为排名的影响，减少自己的暗馆书册配额，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很庆幸林长老没有把一条潜龙放到我们这片蛟潭里面，我们还没有成为潜龙的资本，没有和他争的机会。” 余成风的话说出了大部分秋山弟子的心里话，每年的排位战不光前百有暗馆积分奖励，就算是排位战最后一名都十积分的参与奖，真让林相参与秋山排位战，以他在试炼日表现出来的统治力、以往在秋山决死场的战绩，他们不得不承认自己争不过。 洪波余右嘴唇一抿脸上的皱纹朝右侧拉去，驼背的他此刻显得锋锐逼人：“燕国人说这话，是想不得罪我又想讨好秋山吗？谁带的他？” 十二客卿中一位白发老人出面：“见过洪大玄气师，晚辈赵明，余成风的入宗推荐信是我署的名。” 洪波余右嘴角一撇是向下，是落，是人头落地，是杀，杀气生：“你看着办吧。”余成风脸色苍白，燕国客卿处理燕国来的弟子亦是秋山宗各个派系存在的基础之一。 “呵，洪大玄气师好大威风，三言两语就要我秋山宗的弟子一命，你当这里是你玉沙浮烟山庄了吗？”韩贺站在台阶上冷冷落下目光，对内他是百般提防林泳澄，可对外他依旧是秋山宗师，自然有一宗之主的气度。韩贺的开口不但让余成风心生感激，更让其他弟子加深了对秋山的认同，即使是裴红莲也得承认对方有几分秋山宗师的气度。 洪波余昂首，驼背的他需要更大的角度才能看到台阶上的韩贺，他整个人显得有些扭曲：“我不但要杀余成风，还要废了姚李子的双臂，还请秋山为人妖两族大义，让两名弟子牺牲一下，不然大罗冕下怪罪下来，秋山怕是担不起。” 太上名号一出，秋山诸人脸色微变，眼神也变得飘忽起来。 第四百六十一章 螳臂当车，双臂尽折 背后有太上才是洪波余敢如此肆意的缘由，天下太上不过双手之数，人间之神就有一位站在他身后，枪魁是秋山的星辰又如何？星月可敢与大日争辉？ 洪波余话音落下，华英、钱生齐齐上前一步，三位大玄气师的意气搅乱秋山上空的白云，午正三刻（中午十二点四十五分）秋阳正烈，金光刺眼！ 浮烟山庄、周平一系、一线天联合起来谋算昆仑自然是要以强杀林相为始，曾瞬杀三位大妖的枪魁在侧也不能磨灭两位太上在背后的底气。 洪波余侧身对着黑色斗笠披风遮蔽的林相开口道：“请姚李子自残双臂，受我等杀意激发印记。” 洪展、鲁微阿这些小辈眼睛发亮地盯着林相，脸色晕红、鼻尖冒汗、浑身颤抖兴奋地道：“请道友为人族自残双臂！”一位大敌在眼前的陨落，还有比这更让人兴奋的吗？是的，他们自己也承认，能同境赢下鲲仑决，杀出阎罗名号，得到红莲业火认主的人是自己这一辈子都难以超越的大敌。 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天赋机遇比姚李子更好的人也有，他们也没有成长到足以任尔东西南北风的地步。原因在何？时运也！ 天地大势中昙花一现的流星太多，只有站在大势一方才能让自己没有螳臂当车的厄运。今日能见姚李子螳臂当车，双臂尽折，亦是时运也！ 韩贺、龚方、柳骁上前一步，以自身大玄气师的气势抵住对面的肆虐。 洪波余的驼背在玄气狂暴地穿行经络脉穴下溢血，那是昔日大敌断他脊梁留下的伤，至今也无法根除附着在脊梁上的意气。只有在自己全力运转体内玄气与灵气时，才会压制住那道附骨之疽般的意气，让附近血肉迅速再生恢复自己挺直腰板的模样。 他灰色衣袍覆盖的苍老身躯再次挺立在天地间，睁目欲裂须发怒张，脸色的皱纹是他杀意展开的雷霆痕迹：“秋山可是要阻拦我等！？”声如雷鸣，搅得秋山薄云离散成山巅飘落的细雨。 林泳澄平静道：“两位征北将军知道你等所为否？” 洪波余丝毫不因枪魁名号气折，声如雷鸣：“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知道，我就留你们一命；不知道，我就送你们去见阎王爷！”林泳澄铿锵语调穿破洪波余三人构筑在身前的灵气封锁，狠狠地在三人胸口刺了一记，三人脸色一白一红，嘴角已经有血丝溢出。 “你们三位还没有在秋山展露意气的资格。” 余音落下，三人明明已经有所防备，可是依旧感到胸口一疼，如被大枪穿刺，衣衫间隐隐有血迹淌出，口中含住的那口淤血更是彻底忍不住直接当场吐了出来。 钱生抬首，胸口白袍一片殷红，嘴唇开阖间尚见红血染白牙：“枪魁的空间造诣竟然如此深厚，可惜了。” 可惜这一出手，太上也不会干看着了。 在场的秋山宗弟子尚未从林泳澄骤然发难击伤三位大玄气师的兴奋激动中回转过来，天空上已经乌云密布闷雷滚滚，方圆六百里仿若黑夜。浩荡天威下，让秋山弟子的脸变得扭曲惊恐，百里外的秋城更是无数人惊动。三百里外的范东，袁成毅纳罕抬头看着北面那片暗沉沉的天色，他能看到乌云与湛蓝天空交界处有莫名气韵浮现。 秋山诸人看着乌云铺满视线尽头，在最远的乌云与秋空成一条蓝线时，是为一线，云空一线，天地一线，一线开天！ 一道刀光从那道蓝线中绽放，丈长湛蓝刀光直指秋山林相，瞬间剖切万物、无物不断的霸绝刀意覆盖秋山周边三百里地界，这片区域的生灵只觉得骤然一寒，这一寒，秋山周边三百里地界大雪纷飞。 种种景象只在短短一个刹那发生，天真道妙意气风发，众人观画明意，即使眼睛跟不上，可意识中已经知晓这是天真道妙挥出的一刀。 林相自然也知道，于是他的眉心一暖，一缕白雾从他眉心浮现，不是昆仑留下的玄术，是昆仑亲自借着印记联系出手。 世传当代昆仑是白云得道，这也是一线天、浮烟山庄认为昆仑会站妖族的原因。 长居云层中的飞妖称昆仑得道当日，昆仑绝巅上空云层吸走分天山脉西部上空尽万里白云尽数汇成一朵六色彩云，彩云六色演混沌，一抹白光剖开彩云，一朵白云出现，白云生万色，万种灵气汇聚下，白云当日生灵，成就宗师。其后白云被那一代昆仑看中，带入鲲仑决，成为当代鲲仑。其后百年，白云周游云空证道太上，完成昆仑决，成为现今昆仑。 故此间有云处，自有昆仑。 秋山上空六百里黑云正对秋山中心的百里黑云直接像是缺了一块，露出湛蓝秋空。缺掉的黑云落在林相身前与白雾一混，形成一道黑白流转的半透明圆碗扣在林相头上，并把他周边的楚梦焚等人尽数迫开到三丈圆碗外的十丈距离处。 这时，黑云中的玄术也骤然发动，来自东辰大罗的天河倒灌！ 漫天黑云骤然如水下泻，黑浪滔天斜斜拍向秋山，由于昆仑出手破掉东辰大罗的玄术中心位置，四周圈成一线的黑云只能斜斜引出天河黑水冲向秋山。秋城的那些玄气师远远看去，秋山像是一个黑色漏斗的底部，承接滔天之水。 林泳澄眉眼一竖，脚下秋山结合地势布置的护山大阵瞬间受她意气激活，百里秋山的山峦、亭台轩榭、山道小径都浮现各色灵纹，灵纹尽头即是秋山上的林泳澄脚下。万种灵气渡入林泳澄双脚，落在她擒握在手心的长枪上，是汹涌燃烧的青焰，青焰周边更有细密的白光扭曲虬结，那是空间破裂的痕迹！她在迎客殿前狂舞大枪，韩贺与柳骁都远远让开，生怕枪尖划破的空间裂缝会把自己吸进去，山巅飘落的细雨已经给那片白色空间裂缝密布的区域尽数吸去。 第四百六十二章 前有洪艳寒，后有林泳澄! 那片空间转眼一刹那已经是一片刺眼的白光，周边的事物呈现扭曲模糊的样子，那是林泳澄原本站立的空间之物给挤压开来的模样，若不是林泳澄枪意抵住，怕是会瞬间给裂开的空间吸过去填满那片空间，这是天地灵气填补空间的自然规则，林泳澄以枪意抵挡住了这个规则。 在白光稠密到极致时，天河黑水已经来到秋山上空开始下降，湛蓝刀光与黑水仿若两个维度的事物，刀光轻易穿过黑水落在黑白圆碗上。这时才过去三十七个刹那，若不是昆仑撕开秋山上的黑云，怕是天河之水早已淹没秋山，也给了林泳澄结合秋山大阵阻拦的机会。 林泳澄身形一定，脸色苍白如白纸，周围扭曲的事物开始伸展开涌向林泳澄，她手上的白芒枪身一抖，十道白芒以比扭曲事物回返更快的速度激射向四周。十道白芒如同一朵均匀撑开的伞骨，迎向倒灌的黑色河水。 秋城的人远远看到，秋山上面撑开了一把十根白色伞骨的伞，伞骨斜斜指天，像是一把从天往秋山撑开大半没有展全的油纸伞，汹涌天河黑水给白光伞骨吸附过去，把倒天开的油纸伞面彻底描绘出来。 第一时间走出七海商会驻地的申明抬头看着这一切：“这是秋山那边造成的景象，难道秋山上发生了什么事？”有早上楚梦焚前去绝峰的事，申明第一时间想到了秋山。 两位征北将军府邸内的人亦是在纷纷交流信息试图打探发生了什么事。 秋城内的凡人早在黑云突兀盖天时就朝自家赶去，生在南地对于不知来由的天象向来是能避则避，不能避至少要和家人死在一起。 尚在归家的人、七海商会申明、将军府邸诸人随后看到了白色伞骨倒天开的旷世一幕。 林相身前黑白湛蓝三光流转，在白色伞骨撑开的瞬间，黑白二色生生不息地击溃湛蓝刀光，卷成两道横黑白二色急速旋转的细线朝一东一西两边冲去，瞬息之间消失在秋山众人眼前。 秋山众人震撼地仰首看着挡住天河之水的倒开油纸伞，昆仑出手破掉东辰大罗的玄术根本不假，让秋山众人上空没有出现大水倒灌的狂猛景象，而是从四面八方席卷过来，也给了林泳澄引动护山大阵结合地势挥枪抖出十道空间裂缝吸纳天河水的时间。可，终究还是林泳澄以宗师之身，挡下太上境界的东辰大罗海大水一记天河倒灌玄术。 独木撑天谈何易，螳臂当车话无敌！ 洪波余惊骇欲绝，他的背再次驼了下去让他看向台阶上林泳澄的姿势异常扭曲：“你！你走到绝巅了？！！！”只有绝巅宗师才能接下太上一记残缺玄术，若是初入宗师的林泳澄怎么也不可能接下。昔日洪艳寒也做过此事，能与太上玄剑同姓的洪波余自然对此最为敏感，所以他第一时间察觉到了林泳澄展露在外的意气境界。 苍白着脸的林泳澄淡淡道：“我以绝世天才路线晋升，三月一阶何足为奇？” 洪波余一口血吐了出来。秋山宗的人瞬间与有荣焉，自己宗门也出现了一位能与当初太上玄剑洪艳寒在宗师绝巅媲美的人物了。 这时，一道声音响起：“昆仑！你敢？！！” “有何不敢？你一线天敢不顾规矩来南地以大欺小出手，我就敢毁你山门！若不是你出来时开了护山大阵，怕是要和浮烟山庄一样落得鸡犬不留的下场。今日我昆仑也把话留这里，无论是人还是妖，谁再敢不顾面子以大欺小，别怪我杀心大开，白云之下，皆我亲至，尔等可要把自己手脚管好了！” 声若雷鸣，震彻秋山周围五百里地界，相信昆仑的这句话很快就会传遍天下。同时数道白色云气凭空诞生，把还未流干的黑云天河彻底拉回天空，形成一片连绵不绝的白云。林泳澄的十道空间裂缝只能挡住一时，真耗下去还是会有大水冲垮秋山的厄果。林泳澄挡住了开始，就给了昆仑击溃天真道妙一刀，并反击回去的时间，那奔向一东一西的黑白细线即是昆仑的反击。 天真道妙花千刀未现身形，声音却清越激昂：“可是要不死不休？” “我在昆仑绝巅等你，你敢来，我敢杀。” 花千刀没有回话，他自知能先破东辰大罗玄术核心，再挡自己一刀随后反击的昆仑绝不是自己一对一能打赢的存在，他道：“此因何解？”他终究还是怂了。 “我这道统传人命犯兵殒，一生怕少不得神兵利器为他挡灾，你出手一次，东辰大罗出手一次，周家小崽子出手一次，浮烟山庄出手一次，共四次，给四柄天下名剑那一等的剑器来了结因果吧。”话音落下，一柄三尺七寸（一米二三）的窄剑落在林相身前：“鲲仑，这是浮烟山庄的剑器，他那里怕是没人能送剑器过来了，我就把那柄柳含烟带来给你，结清你与浮烟山庄的因果。” 看到那柄剑器洪波余眼眸血丝密布，他眼睛瞬间红了，他知道浮烟山庄怕是没了，可他不敢说话。 花千刀很快送来两柄剑器，两道流光西来，轻轻落在林相面前插入青石地面，海大水亦是从东面抛出一柄剑器落入林相身前地面。 “好，你们出手的因果两清，再无纠葛。”昆仑话音落下，花千刀的霸绝刀意尽数从此地散去，天空上的闷燥水意亦是离去。两位太上各自离去，东辰大罗自是去海外照看自己的弟子后辈，天真道妙更是回去收拾受了昆仑一击的山门。 海大水临走时倒是留下一句话：“秋山枪魁名实相符，今日我以大欺小，你接下我一记玄术，自然是我欠你一次，若有事来东海传呼一声，海某必到。” 海大水的话让众人震动，这算是彻底坐实秋山枪魁林泳澄的名声，也足以看出这位散修太上虽然折了些面子依旧有太上的气度。 “鲲仑，本次出手乃他们有因在先，故你我之间无甚因果，你眉心的那道玄术我依旧为你留着。” “感谢冕下出手。” “若要真谢，上昆仑绝巅吧。” 秋山上空的白云尽数散去，秋阳金光落，秋山众人仿若新生。 第四百六十三章 言语如刀，刀刀催人血 “我读的书少，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下几位。”林泳澄苍白着脸看着洪波余等人说道，洪波余等人浑身僵住抖都不敢抖，屏息弯腰俯身等着林泳澄说话。 “我站在这里说：姚李子的剑法是我教的，我现在站在这里证明不是姚李子假托的，现在你洪展信不信灵气誓言？还觉得他的剑法是偷学的？四鼎的玄气使也不能谈及天下剑争？或者你还是觉得我的一面之词不足信？” 林泳澄看着洪展说道，这些话是洪展对林相的质问，想不到给林泳澄一一还了回来，他面色青白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恐惧，浑身抖如筛糠，玄气已经不成规律流转是走火入魔的前兆，他不敢回话。 “昔年我还挑过天下名刀二，不知道我现在对洪大玄气师这般说话，你大师兄可有意见？还是觉得我跟湖祝修女一样对现在的事实看走眼了？” 鲁微阿跪伏在地一动也不敢动，这是他说的话，今日他知道自己难逃杀身之祸从口而出的劫难，他只希望林泳澄看在自己态度诚恳的份上让自己师弟师妹免于一难。 “我现在就在这里了，周平你可有什么要问我的？你可还要断去姚李子双臂？” 周平干脆利落地风刃一引，斩下双臂跪伏在地，扔手臂断处鲜血流淌，能从周都走出以均国皇族身份行走天下，识时务往往是他们必有的特质。 “三殿下都做了，你还等着作甚？” 林泳澄平淡一眼落在钱生身上，钱生很想暴起发难，他不想因为周平把自己的灵玄一道断送，面对林泳澄看来的一眼感受到柳骁三人意气的锁定，他心头的想法顿时烟消云散直接自断双臂与周平一同跪伏在地。 “人多势众就是挺有理的，说理说不过就打算格杀我秋山宗弟子，可关键是现在你们又没有打过我等，不知道你洪波余现在觉得莫愁湖暮修会，说的话对不对？他们的背书代不代表事实？现在天真道妙、东辰大罗走了，浮烟山庄没了，不知道你洪波余可敢秉持人族大义以剑修当眼见为实求真问道之心告诉我历史是不是由胜利者书写的？姚李子能不能登堂入室？昆仑与鲲仑可要分妖族与人族？莫愁湖收了顶着鲲仑名号的姚李子可有名声损失？我今日折了你浮烟山庄的面儿，你又能怎样？” 洪波余低垂头颅，不断吐血即是旧伤上的意气绞杀新生的血肉造成的内出血，也是林泳澄刚刚两记攻击以及此刻的言语如刀让他气血攻心，话全是他说的，当时倚凭太上自然敢口出妄言，现在轮到他来消受这些话，顿时觉得自己嘴贱。他敢反驳吗？不敢！海大水一句话让林泳澄枪魁之名彻底坐实，只怕今日过后秋山就要召开魁首庆贺宴来为林泳澄扬名了。 听过洪波余等人颠倒黑白之话的肖锋等人瞧见林泳澄一句句把他们说的话反驳回去，别提心头有多解气了。楚梦焚更牵着林相的手在他手心写到：婆婆好酷！我以后也要这样！ 林相瞧了楚梦焚一眼，两人都带着斗笠面纱自然看不真切，对于今天发生的事，他知晓自己是引子，主角不是自己，原本剧本的主角他以为是昆仑，想不到自己家娘亲风姿无双，直接上演昔日洪艳寒的绝艳一幕，着实风头无两。所以他很好奇，裴红莲到底怎么把太上算进去的。 看着跪伏一地的诸人，林泳澄苍白着脸淡淡说道：“现在你们可以告诉我，两位征北将军知不知道这件事了。”听到林泳澄这句话，吐血的洪波余直接软倒在地，他浑身都颤抖起来，昆仑没对他们出手不代表林泳澄不对他们出手，其他人也好不到那里去。 秋城在海大水引动乌云笼罩秋山时就已被惊动，其后目睹花千刀的开天一刀，昆仑出手扯下一团乌云，林泳澄以无生道之无凭借枪意甩出十道空间裂缝，直到昆仑的话响彻大地，两位征北将军才隐约猜到秋山发生了什么立马带着人往秋山赶去。 三百里外范东袁成毅在昆仑话音传来时直接骇然望向那片黑云深深处，想到自己与家族的谋划，不得不折身返回族地说及此事。 昆仑其音宏大，以秋山为中心的方圆五百里都可以听到，范东听到且不说，阳江东岸与妖族对峙在北岗的均国军团亦是隐约听到北面传来的声响，高境玄气师早已从天地灵气里的波动截获到那道声音的内容。 均国的镇南将军名为齐春秋，他听到命灵与命灵玄术专用来谛听信息的玄气师禀告后冷笑一声，心中自语道：“花千刀也是糊涂，以为燕国老不死会出来站台，三位太上在秋山地界即使昆仑也保不全秋山，结果老不死没出现，自己和海大水惹得一身骚。 “北征在即燕国老不死还敢搞这么一出，看起来是为了大局，实际上怕是只有我才知道他是为了灭掉林泳澄，枪魁啊，他怎么敢让她成长起来。不过他真是不怕步思情一掌把飞蓬宫给拍了？也是了断因果自然断绝情爱，后人生死怕是还不如他眼里的百年寿命。 “不过……至少看出离恨山脉请不动昆仑，算是给那些庙算的家伙添了点实料。”他能从昆仑一句话里面看出这么多，完全因为他是齐家之人。 先祖三代暮子齐开建立的世家，论起历史比均国的历史还要悠长。子乐演春秋时更是当过那个虚假的春秋五霸之一，其后山北沧海桑田有着暮修会的香火情一直延续血脉没有断绝。齐家在均国内虽然有很大话语权，不过齐家行事低调，从来是以内阁马首是鞍，几次削弱世家的政令都给忠实地执行下去，握刀挥向自家人的正是齐春秋。他在齐家的名声比执剑人还来得可怖。 齐春秋对属下道：“把这份情报传一份给谢啼忍，不管他知不知道，我们终究是归他掌管，该有的流程还是要走一下，一份回传国内，内阁、暮修会、家里各呈递一份。” 第四百六十四章 鲁微阿以命解惑 离齐春秋扎营的一百五十里外一处山坳，千风耳妖拖着垂搭肩头的招风耳，赤着足浑身褐毛飘飞地把自己听来的消息告知给金萼纹。千风耳妖是猕猴模样，不过耳朵甚大，加之先天命灵即是【闻气拾音】，比人族的谛听玄气师还能收纳远方的声响。 金萼纹丝毫不怀疑千风耳妖的情报准确性，长居盛湖的他很清楚那几位冕下对昆仑的忌惮，知晓昆仑话语后，他轻叹一声：“看来离恨山脉的事难打咯，把情报呈递给盛湖还有离恨妖皇殿吧。” 两位征北将军路上听闻了昆仑的话语，知道浮烟山庄给昆仑灭掉后，范嗣默与其他燕国人脸色苍白，惹到一位站在太上绝巅的巨擘不由得他们心慌。谢啼忍没有开口嘲笑什么，他已经从那开天一刀中的意气猜出是天真道妙，想到一线天参与其中忍不住眉头微皱。 听到东辰大罗名字时，两人互视一眼，身后的人亦是嗡嗡作响，他们早就猜到有两位太上出手才能造成秋城六百里这么大范围的灵气更易，毕竟宗师绝巅的天域范围也才三百里，真切听到其中一位太上名号时，还是忍不住震撼，那可是以散修之身、没有按绝世天才路线晋阶，依旧登临太上的人物啊。 东辰大罗的一生可谓是传奇，他一千五百二十三年前在东海群岛诞生，见证过姜闻辛执掌暮修会，樊山海出世平定妖族与人族在山南拉开的乱世，也见证过均国的建立。 生于海外的他需要更多的灵物调理自身灵气的均衡，所以他没有按照绝世天才路线晋升，走得比常人要慢一些。过了二十岁也才走到五鼎中阶，其后蹉跎三十年，在五十岁时跃过龙门。花了三百年时间才走到宗师境界。在均国建立，姜闻辛死后才登临太上。 他同境战力从来不是最强，没有二十岁跃龙门的他经络不够强健，宗师境界还败给周均。他全凭运气好，在东海群岛遇到好几处遗迹与天材地宝让自己境界提高，又花时间去弥补天材地宝破境造成的后患。他的灵玄之道与魁首从未沾边，甚至在点魁峰举行的天下魁争他也没有当场观看过。 生于东海的他凭借运气与活得够长，告诉普通人也是能白手起家成为太上，他的励志故事不知激励了多少寻常人家的孩子，只要活下去你总有机会得到属于你的运气，成为人世之上的太上。 东辰大罗海大水是当世太上里面最弱的一位，可那也是太上，三千载岁数，足以看遍国度的几经生灭。听到这么一位人物来到南地出手后，谢啼忍与范嗣默还有其他人不得不产生天下风雨聚南地的感觉，所谓风雨飘摇正如是。 待谢啼忍听到‘周家小崽子’几字时，他浑身一抖，全身玄气紊乱，正在腾空飞跃的身形一滞，范嗣默忍不住道：“谢将军别慌，应该事情不大。”毕竟不是均国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在范嗣默看来皇子这么多死了一个就死了。 谢啼忍没有说话，只是看了他一眼，恢复身形后继续踩着树枝腾飞奔向秋山。周一原名周直，在展露自己在均衡一道的天赋后，均王赐名‘一’，更名周一。在皇族内部由于周一的绝对强势，反倒没有以往皇族子弟争斗凶狠的情况发生，周一与其弟周平的关系也更为深厚，甚至某种意义，周一允许他的弟弟分享他的部分权力，帮他处理一些事物。在均国皇族自成高峰一览众山小的周一有充足的底气随时可以收回自己弟弟手上的权力。 谢啼忍不敢想象周平死在秋山，周一会不会因此直接引起均国与南地的对立，所以他只能加快脚步赶往秋山看个明白。 走到秋山山门下，谢啼忍和范嗣默对视一眼，秋山山门以及种植在山道附近提升灵气密度的灵草灵树都带着几分蔫兮兮的样子，明显是经受过大幅度抽取灵气的模样，面对两位太上即使昆仑再过强绝也不可能把秋山的损伤之降到这个程度，两拨人都看到对方眼中的疑惑之色。 按捺住心头疑惑，众人拾阶而上，他们不敢直接飞上去，不过这批人境界高绝，自身对玄气灵气的运用也让他们在山道上像是飞奔一样。等他们到山巅平台时，只听到林泳澄的一句话落下：“现在你们可以告诉我，两位征北将军知不知道这件事了。” 众人入眼，迎客殿前跪了一地的人，周平与钱生更是直接双臂尽断，昔日浮烟山庄的门面洪波余趴在地上，抽搐的身子下面不断淌血出来。听到山道传来的脚步声，跪伏在地的鲁微阿借着身体姿势偷偷看了一眼，立马眼前一亮，恰逢林泳澄话音落下，他立马开口道。 “无论两位征北将军是否知道此事，在枪魁殿下以绝巅宗师之身力抗大罗冕下一道天河倒灌玄术后，已经对我等有了生杀予夺的资格，鲁微阿唯独请求枪魁殿下看在我身后四位师弟师妹未曾出言不逊的情况下，饶他们一命。” 跪伏在鲁微阿身后的两男两女悲声：“师兄～” 鲁微阿挺身回瞪了四位同门一眼，示意他们闭嘴，回身望着林泳澄道：“昆仑冕下不处置我等全因他出手解救姚李子的因果已经了清，但一线天这次谋划损害秋山也是事实，华长老有出手之举，他不方便说话，所以还请枪魁殿下稍等一段时间，道妙冕下与师尊定然会有所补偿，请枪魁殿下等补偿到来后再来决定我身后师弟师妹的生死可好？我鲁微阿出言不逊，请枪魁先断我舌根以示警戒，再取我性命以作警告。”说完他张开了嘴巴，闭眼面迎林泳澄。 林泳澄一弹指，鲁微阿捂嘴伏倒在地浑身抽搐汗出如浆，捂嘴的手心不断溢出鲜血红白分明格外狰狞，他颤抖身子朝林泳澄磕了三个头，表明他感谢林泳澄接受他的提议。更重要的是，他借自己请罪的姿态把事情在三言两语间给后来的人说清楚了，让两位征北将军知道秋山上发生了什么。 第四百六十五章 定秋风止秋波 华英徒然闭眼，他知道鲁微阿这是宁愿牺牲自己也要保全师弟师妹，自己的选择鲁微阿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出言不逊的鲁微阿都已经自判死刑了，他出言还出手怎么能活？ “老夫活了五百多年，止步大玄气师，今日持自身境界以为可以欺压秋山自然罪无可赦，现在唯独希望我能以死谢罪，还望枪魁殿下成全。” 谢啼忍与范嗣默等人眼睁睁看着在林泳澄一点头后，华英识海灵气与气海玄气骤然在膻中穴相撞，浑身经络脉穴崩溃，玄气灵气带着血花在地面溅出一朵血花而死。 鲁微阿与华英用自己的死换得在此地开口的机会也让两位征北将军以及其他人知晓在秋山上大致发生了什么事，众人震骇，前有洪艳寒，今有林泳澄，都是以绝巅宗师之身硬撼太上一记出手。 覆海风安敌啼固然因为不敢展露意气以灭国抒胸臆，毁了自身道途。可安敌啼在与宗师境界的洪艳寒搭手时，依旧是太上，太上对宗师不能一击即溃，足以瞧出当初的洪艳寒何等惊艳。现在此世此间又出了一位能与洪艳寒媲美的人物。 所以秋山上空绽放的那把朝天倒开的伞是林泳澄的杰作，林泳澄以此挡住了东辰大罗的一记天河倒灌玄术，固然这记玄术有昆仑破去玄术核心的威力有所下降的缘故，但依旧无法磨灭它出自太上的事实。 谢啼忍范嗣默等人算是明白山上为何是这等光景，昔日洪艳寒登临太上后，可是横压浮明三千年，更与昆仑搭过手，今日再见洪艳寒第二，谁敢不服？而且这位在宗师境界就是以杀道第一着称于世，若是真给登临太上，怕是比当初的八代暮子还要恐怖。面对这等擎天巨擘，谁敢仗着自己身后有人乱来？ 面对林泳澄望来的目光，谢啼忍与范嗣默不由得头皮发麻：“说曹操曹操到，现在不如两位将军告诉我，你们是否知道一线天、浮烟山庄联合起来以秋山姚李子作饵谋划昆仑一事？”林相的前辈有把三国的故事流传开来，加之子乐当初演绎春秋，一些地名人称也能与前世对上一二。 谢啼忍涩声道：“我等不知，不过枪魁殿下可否听我一言再做决定？” “说吧，毕竟南地世家门派名义上属于你来统合，你有发言权。”听到这句话谢啼忍心头微松，证明林泳澄还是着眼大局没有给气疯了。 华英的话已经点明出手的人是三位大玄气师，谢啼忍直接开口道：“出手之人自然罪无可赦，但出言不逊之人还望枪魁殿下断其口舌以示警戒，使其拖拽残身前往北线以功赎罪，甚至两位大玄气师也可以派往北线，唯独大玄气师出手不敬，无论在北线立下天大功劳都得以死谢罪，如此枪魁殿下能否接受？” 范嗣默上前一步补充道：“我和谢将军可以现在联系国内，立马以诺书定下条约，违约者国破祚灭，枪魁殿下能否接受我和谢将军的提议？” “北伐期间，必死之人当奉独行道。”林泳澄淡淡说道。 在场诸人浑身一震，何为独行道？不留财产、不留绝技、不留孩子。无弟子无伴侣无孩子，终身一人自为独行道。林泳澄针对的谁，意思很明显。 洪展虽然没出手，但他说的话依旧罪不可赦。 没有人讨价还价，洪波余只是说道：“若是有记挂浮烟山庄名号的弟子若要求取落霞孤鹜剑法，还望秋山念在前人情分上，把剑法赐予他们。” 林泳澄面无表情：“这本就是秋山的存在根本，自然如此。生死才是最完整的句号，你我之间的因果将以你的死画上句号。” 洪波余伏地叩首三次拜谢，额间皱纹咬住青石地面的血水，一如此刻心底泛起的无边悔恨撕咬心脏。昆仑充满警告意味的话证明他真的在践行“太上忘情，无别有情”一道，妖族与人族在他眼中无甚分别。自己被伏杀太上浮烟山庄声震天下的名利冲昏了头，把浮烟山庄几百年的基业彻底葬送掉。自己唯有一死才能解开浮烟山庄与秋山之间的因果，希望后辈弟子中若有一二人念及浮烟山庄在玉沙的好，能不远万里来求取一份镇门剑法回去再续浮烟之名。 旁观之人心绪复杂，秋山依旧是秋山。韩贺更是明白只有这等气度才能成为真正的秋山宗师，让秋山拥有伫立在南地这片泥淖中的根基。 随着林泳澄对洪波余的处置结束，这一场风波也正式落下帷幕。在秋山展露意气的三位大玄气师，华英已死，钱生与洪波余在均燕两国传来的许可下，签下诺书经受两位征北将军的调遣。 周平受过林泳澄断臂之罚能活，鲁微阿自然也能活。鲁微阿的四个师弟师妹自然也没有任何处置，柯孙辛亦是如此。唯有洪展自断经络脉穴玄气冲身而死，旁观的杜步塞等人暗自庆幸自己没有乱来，秉持原则做事。 秋山客卿里面木薯庆自然要遣回一线天，让一线天另派他人。加入秋山固然要为自己原本的宗门打算，但涉及秋山存亡之事还不开口，林泳澄没有追究他责任都是好的。 木薯庆从根本上来说是失职的。加入个两个宗门的玄气师，双方宗门即使有敌对关系，涉及的玄气师都应当在其位谋其政，况且为了避免这种事情发生，当两个宗门敌对时，会受到这种关系影响的玄气师宗门都会让其退避，不要参与，免得受到道德上的责难。 整体事情处理完毕，已经是申正二刻（下午四点半），林泳澄径直告辞回绝峰修养，今日枪开十道空间裂缝她体内玄气与灵气已经消耗一空。剩下的一线天赔礼、均燕两国的赔礼都是韩贺这位秋山宗师负责，韩贺也乐得如此。 林泳澄临走时对着龚方与明蘅青道：“两位既然为我这弟子出头，不如带上其他人上绝峰吃顿便饭可好？”明蘅青与龚方等人自然干脆答应，枪魁请客吃饭说出去都有排面啊，田小三倒是张了下嘴，修女不是都不在外面吃饭吗？不过他很有眼力见地没问出来。 第四百六十六章 狸妖的报应就是阿喜 韩贺等人羡慕地看了一眼龚方他们，绝峰那是秋山弟子都没去过的地方，也就柳骁去过峰顶，其他人再没去过。对于秋山来说，枪魁居住的绝峰已经是属于门内圣地一般的存在，看到旁人能上绝峰自然羡慕得要死。 柳骁呵呵一笑道：“今日林长老坐实枪魁之位，姚李子正式列入门墙，双喜临门，等林长老修养完毕秋山自当正式摆魁首宴庆祝，不知宗师认为时间定在何时为宜？” 韩贺朝林泳澄那里看了一下，裴红莲伸出一根手指，他道：“定在九月初一吧，不知道林长老到时候能不能恢复过来？” 林泳澄道：“自然没有问题。” 韩贺笑道：“那今夜先让我等在秋山小酌庆祝一番，希望长老莫嫌吵闹。” 林泳澄道：“若不是今日消耗颇大，我也是要留下喝一杯酒水的。我等的人来了，我先回绝峰休息。” 山道尽头出现一位腰挂双刀的女子，急泼墨傅洪喜。 韩贺等人恭送阿喜带着林泳澄一行驾云离去。对于留这些上山之人吃饭的事，那是不可能的，秋山的人宁愿自己关上门庆祝枪魁与昔日洪艳寒齐名也不想拉着两位征北将军来吃饭喝酒。 阿喜驾云飞下秋山时纳罕地瞧了一眼云上的两黑两白披着斗篷披风的身影，她除了瞧出来裴红莲愣是没瞧出其他三人是谁。不过狸妖她倒是瞧到了，对着狸妖露齿一笑，狸妖浑身白毛炸立，耳朵直接耸拉起来缩到白云尾端。 脱离众人视线楚梦焚才把头上斗笠一摘，顺手把林相头上斗笠摘下让他帮自己把头发打理好。 阿喜驾云特意在云上面布置了一层挡风的屏障，楚梦焚不用担心发型给风吹乱，她拉着林相走到龚方面前，两人同时拱手一礼：“多谢长老与诸位同门今日援手之情。” 龚方笑道：“不必谢，应有之义。”肖锋几人也是笑着打趣说湖祝客气之类的话。 白云踩下去和平地一样，有点类似流水居的过道，没有想象中的柔软感觉，两人走得很稳，他们又来到明蘅青面前，楚梦焚捏了林相的手一下，林相先开口道：“多谢蘅青殿下与两位道友的仗义执言。” 明蘅青道：“举手之劳。”田小三与冯晖亦是拱手回道：“客气。” 楚梦焚瞧到路过枫林时对阿喜道：“傅先生，可以等一下吗？车上还有东西，我去取，片刻就回来。” 阿喜对楚梦焚笑道：“不用，直接一并带走就是。”随手一抓，那台重达五千斤的炼气车直接落在白云后面阿喜新延伸的一截云身上面。狸妖看着炼气车几乎是贴着自己鼻子落下，白毛覆盖的狸面瞬间汗珠濡湿毛发。 支长力在旁边看得心惊胆战，他闹不懂狸妖这是啥情况。 龚方眉头一跳，忍不住道：“傅先生已经走到半步宗师一境？” 阿喜笑道：“观秋山云彩有所得。” 一想到自己比她还老，结果后来者居上，顿时心生一把年纪活到狗身上去了的感觉，只能干巴巴回到：“佩服。” 绝峰难以飞渡，不过阿喜和裴红莲联手配合立了一道传送门，等众人二妖穿过传送门已经出现在峰顶小院。炼气车自然停在山脚小院中，物资都由狸妖和支长力扛走。 进入熟悉的小院林相微微失神，裴红莲一捏手诀，自己屋内叠好的桌椅在空间转化下已经在院中摆好。她自己径直去小院后面的厨房泡茶。庭院角落的源晶阵法已经用绝峰大阵落下屏蔽灵纹，林泳澄更在那里布下一道枪意，表示这里的秘密不方便示人，诸人也没有自讨没趣地询问。 莫愁湖人最多共十人，暮修会有三人，林相一家子四人，合计十七人二妖。 桌子没有这么大，林泳澄直接借着绝峰大阵捏了一张大圆桌落在庭院。她经过一路的调息脸色已经恢复红润，加上绝峰大阵不断渡入灵气滋养，自己自然坐在主位。她刚坐下，狸妖把怀里东西一放，抱住林泳澄大腿道：“林小姐，救我啊～” 这时阿喜关掉传送门，最后一个进入小院，瞧到狸妖的样子切齿一笑：“妙吉祥，咱俩好好算个帐吧！”伸手一抓，狸妖直接咻地给比他还瘦弱的阿喜掐着后脖颈提起来，阿喜嘿地一声，狸妖在她手上抡成圆成一团模糊的白色物体，然后朝天一甩，阿喜一脚踢在狸妖屁股后面，狸妖哇哇哇地飞上天，下降时阿喜又是一脚踢上去。 看到如此残暴一幕，龚方等人眉头狂跳，林泳澄一脸平静地道：“陈年旧怨，且由他们去吧，坐下说会儿话。” 龚方等人早就知道狸妖和林泳澄的关系，也正是狸妖一个劲儿地叫林相小主小主，才让他们猜测姚李子背后可能是林泳澄，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阿喜一边踢一边道：“叫你带我们去冰火岛！ “叫你挂着我的名头去勾搭雌狸，还说我缺一个贴身妖仆！我缺你大爷！ “叫你拿老娘锻刀的波心铁去赌！还被人黑吃黑！ “叫你忽悠老娘去尾藤岛说那里有一株青露玉兰，结果去了是给你勾搭雌狸撑场子！” 阿喜念一件事，踢狸妖一脚，其他人包括支长力渐渐地也觉得狸妖真不是东西，该！ 裴红莲一身红裙碎步而来，她一手拎着大茶壶一手托着十九盏茶杯固定的空间出现在小院，手一抛十九盏茶杯次第落在圆桌上，裙摆拂动间注满茶水，红眸一弯对众人嫣然笑道：“请用茶。” 阿喜也停止收拾狸妖，狸妖落地后明显没受到什么重伤，只是阿喜留在他身体里流传的气劲让他一步一挪地趴在木桌上时，不断地喘着凉气。 其他人也次第坐下，龚方坐在林泳澄左首，毛建飞、张奇、元含、肖锋，挨着坐下，田小三拉着冯晖也坐了过去，狸妖和支长力靠着田小三坐下，林相坐在支长力旁边，楚梦焚挨着林相坐，莫愁湖的四个女弟子许湫、魏缁、叶霓、樊湘自然是挨着湖祝坐，许湫旁边明蘅青欣然坐下，裴红莲挨着明蘅青，最后阿喜坐在林泳澄右首与裴红莲挨着。 第四百六十七章 投帖 红裙红眸的裴红莲美得不可方物，她弯眼一笑，把明蘅青身前的茶杯推到明蘅青身前：“蘅青殿下请用茶。”她可不信明蘅青敢不摘斗笠喝茶，上次没看到明蘅青的脸可是让她惋惜了好久。 明蘅青接过白瓷茶杯，轻轻摘下斗笠，露出尖俏瓜子脸，轻飞入鬓的细眉连带狐狸眼一弯，目光盈盈道：“谢谢裴姑娘。”遂轻轻地端起白瓷茶杯抿了一口。 暮修会的人也很少有人见过明蘅青的模样，田小三与冯晖也是第一次见，不由得看呆了。莫愁湖男弟子们也好不到那里去。 “咳咳咳。” 狸妖喝茶吃疼的声音把看呆眼的年轻人惊醒，他们不得不偏移目光。 结果楚梦焚已经摘下披风与同样摘下披风的林相坐一起又把众人二妖的眼睛看直一下，还有个在秋山学院就风靡万千的裴红莲，弄得田小三肖锋这些年轻人直接把视线落在眼前茶盏上，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 裴红莲今天第一次瞧见楚梦焚摘下披风的样子，不由得一怔，瞧见那发式后更是直接隐晦地瞪了林相一眼，然后跟阿喜去后面准备饭菜。 支长力很有眼力见地把林相买的瓜果点心包裹叼出来，想要解开可是两只翅膀着实有些难顶。林相起身帮他解开，把瓜果引水洗净，桌上已经放好盘子，他把瓜果放入盘中摆在诸人面前，加上之前买的一些熟食，众人边喝茶边闲聊。 毛建飞张奇和田小三成了话题主导者，大多说些山南或者均国风物，不可否认至少桌上气氛没有想象中的尴尬，林泳澄也会适时插入几句北地见过的风物。狸妖忍了一会儿，身体内疾走的劲气没那么暴躁后，他也开始插嘴。不得不说，能在拓岩城混得有模有样的狸妖确实有几把刷子，带出的话题莫愁湖的几名女弟子都能插嘴一二。 昨天林相等人抵达秋城时，林泳澄已经在绝峰备好大部分食材，这让裴红莲与阿喜出菜很快。裴红莲与林泳澄配合，菜碟直接从厨房空间挪移到桌上，为了照顾各地口味，大概上出了四种风味的菜系。 望邻高原气候苦寒，那里的人嗜辣，至于吃辣长痘，对于楚梦焚这些莫愁湖出身的人来说全然不是问题，水经调理自身气血一下就可以了。莫愁湖人最多，桌上辣气升腾的菜肴占据了大部分。 均国上承巨骊国的捕鲸业，海业发达，对于类似芥末口味的甘红蘸白灼菜尤为喜爱。白灼、甘红酱大多放在暮修会三人附近。 秋城以南乃至阎浮提偏爱香料厚重的烤肉、干锅等做法，支长力和狸妖面前单独摆了一盘烤肉两道素菜干锅，为了照顾支长力没有手，林相还单独给他拎出一小碟放在桌边，他一垂首就能吃到，支长力没有道谢，再道谢那就疏远了，他记在心中。 秋城口味杂驳，不过大都以清淡风味为主，清蒸鱼虾、炒素菜这类菜点缀在其他菜品中间。 菜式简单，食材不简单，毕竟是枪魁住所，平日秋山也有派人专门送适合高境玄气师的食材与粮食供林泳澄她们食用。 就拿大米来说，普通人常吃的大米分为两种，一种是没有经过灵气阵优化的‘大米’，一种是经过灵气阵优化的‘精米’。其中当然是灵气阵优化过的精米更好。再往上是玄气学徒与玄气使常食用的‘凿青米’，玄气士与玄气名士食用的‘吮芽米’，越过龙门后，一境一种米。 林相等人南下北归时准备的补给大多以学徒一级为主，高境玄气师吃低境米没什么影响，只是自己容易饥饿需要多吃一些罢了。而低境者食用高境米粮不会出现吃了补药功力精进的情况，只会出现低境玄气师的身体无法消化米粮的情况，若是米粮没有杀熟彻底甚至会直接扎根低境玄气师身体，从里面长出来。为了照顾在座的人，阿喜和裴红莲选用的食材都是经过衡量诸人二妖境界而制菜的。 一些食材阿喜直接说明哪些境界的人不能吃，直到说清菜品后，阿喜才拿出两坛酒，这两坛酒就没那么多讲究，寻常人也是喝得，只是酒劲稍大。一坛是均国那边传来名为杏花酒的白酒，一坛酒色如琥珀带着茄玉果气息的果酒。茄玉果果皮细薄，果肉白腻，果汁带着甜腻味，向来是与梅子汤出现在盛夏小吃摊上的常客。茄玉果酿造的酒水偏向果汁，只带着几分酒气。 茄玉果酒倒给桌上的女孩子，男的喝杏花酒。不过楚梦焚瞧见林泳澄与阿喜喝的杏花酒，也额外要了一杯杏花酒。 众人举杯，以祝贺林泳澄太上有望、高徒扬名喝下开场酒，宴席也正式开始。吃过几趟菜，喝过几巡酒，楚梦焚端起酒杯遥遥对着林泳澄一敬，杏眼浅浅一弯：“林姨，今日原本是打算上绝峰投下烧尾宴第一帖，不知我现在投帖行不行？” 林泳澄笑道：“投帖给你夫君的事，你两口子自己商量就好，不过你可要想好啦，这次烧尾宴来的人不少，光是刀道中的王不留行、牛搏龙、春柏杨、公孙平这些小辈就已是刀师中的绝巅人物，还有狄玄、龙霓明这些大刀师，木子接下这烧尾宴第一帖到时候入不了前列，你就羞脸咯。” 楚梦焚道：“我的夫君自然能登堂入室吃一口烧尾鱼。” 林泳澄道：“那木子以秋山名义接下即是。” 林相站起来稍稍侧身，双手接过楚梦焚双手递来的帖子，他一脸端庄肃穆，赖不住对面这人没个正形，楚梦焚悄声笑道：“像不像是我给你婚书？”林相横了她一眼，懒得接话茬，林泳澄和阿喜倒是挑了下嘴角。 席上诸位看到眼前一幕心思百转，两人的对话表明林泳澄正式承认楚梦焚与林相的婚事，也代表林相身上正式打上秋山的标记。 楚梦焚一口饮掉杯中酒：“我和木子想成婚那天你以木子长辈出席，可以吗？” 第四百六十八章 高嫁穿绿低嫁穿红 林泳澄眼角微润，嘴上却是打趣道：“龚方，你家湖祝还没进行小庙仪式就把心思划拉到拜堂成亲上面了呢。” 龚方笑眯眯道：“门内早已知悉此事，都是赞同态度，就等湖祝带着她的良人回到宗门呢。” 林泳澄道：“既然如此，我自然答应下来。”那本来就是我的位置。 明蘅青对着坐下的楚梦焚遥遥举杯：“湖祝别忘了发一份喜帖给我啊。” 楚梦焚杏眸中的迷蒙敛在弯成月牙的眼中，明蘅青要来？裴红莲与秦南袖要来她都不憷，就是面对明蘅青有些发憷。如果说她的容颜是明艳大气中带着几分温婉，明蘅青就是把那对狐狸眼的妍媚配合泪痣让整个人都达到妩媚的极致。双方完全不再一个赛道上，看过这么多绝色女子，唯独明蘅青是楚梦焚不敢自信满满说能艳压的存在。 这么一个绝色女子出现在自己婚礼上，压力很大的好不好？她现在可以拒绝吗？ “自然不会忘了。” 樊叶丽挑着眉，眼眸好奇问道：“湖祝有定下婚礼形式吗？” 楚梦焚笑道：“哪有这么快，还没定下呢。” 楚梦焚的话让其他几个女弟子也聊起各地婚礼的方式，林泳澄和阿喜显然也很感兴趣，时不时插嘴，弄得一顿饭像是特地在给楚梦焚和林相的婚礼出谋划策一样。就连刚开始兴致缺缺的裴红莲也开始加入新娘嫁衣穿红还是穿绿的战团。 明蘅青和裴红莲倒是意见一致觉得红嫁衣更好：“湖祝这般天姿国色，选择红嫁衣描上金纹自是人间富贵花，艳冠群芳岂不美丽？” 许湫带着其他三位女弟子立场一致地选择绿嫁衣：“红男绿女更为吉利。” 明蘅青道：“湖祝本就以绝色姿容着称于世，天生自带皇者气象，自然需要金红相衬托才能显出自身绝代气场。” 许湫道：“湖祝今日的穿着也证明绿裳更能衬托湖祝眉眼间的温婉气息，配合整体明艳大气的脸颊，整个人更有气质。” 双方据理力争间中的刀光剑影看得其他几个男生心惊胆战，缘由他们自然不甚清楚，心里门儿清的狸妖更是怂眉拉眼地跟支长力讨论烤肉包菜的十八种吃法。 林泳澄和阿喜、林相自然也知晓缘由，高嫁穿绿低嫁穿红。 裴红莲和楚梦焚一直不对眼，想让楚梦焚以低嫁姿态进入家门无可厚非，明蘅青为何也来掺和的缘由倒是让林相想不通。 明蘅青道：“阎罗殿下在阎浮提登临血王座成就名声，以红嫁衣配合最为相贴。” “许湫不这么认为，阎罗殿下眉目间自有意气，湖祝与阎罗亦是心意相通才能走到一起，婚服上自然要走心而不是走形才是。” 裴红莲道：“婚礼自然是盛大隆重昭告天下才对，秋山虽着绿装，心中尤尚红，试想会当辰时烈日昭昭，一片大红金壁辉煌的婚礼岂不是表明双方对世间的昭告吗？” 魏缁认真对裴红莲道：“婚礼自当定在黄昏才是。” 裴红莲还没说话，明蘅青已经道：“在均国一些地方二婚才会定在黄昏会不会不吉利？”狐狸眼瞟了田小三与冯晖一眼，两人连声应和，还说了是哪一郡哪一城。 叶霓道：“没事，结婚是莫愁湖与秋山的事，只要双方自己没有意见就行。” 眼瞧双方战火越烧越烈甚至要烧到看戏的人身上，阿喜开口道：“等湖祝与木子完成湖心小庙仪式后，走北海回来吧，我记得剑莲岛上据说有一株青莲出水，如果真能找到，全当木子给湖祝的纳采之礼好了。办完魁首宴、烧尾宴南下北返时间上也来得及参加第一场定鼎之战。” 人族高层内部议定第一场定鼎之战定在年底十二月份，九月中旬南下再北返，一来一回两个月也是足够的。 青莲出水和红莲业火一样也是属于可以吸纳进玄气师体内的灵物，它的认主过程异常痛苦，能忍受下来的都是狼太中的狼灭。它不同于红莲业火的生生不息附骨之疽无物不燃特性，它带给宿主的效果只有一个【永蜕】。 玄气师也会老，在寿命的最后一个百年依旧会像普通一样衰老下去，拥有青莲出水。自身血肉将不断一直维持新生蜕变的状态，直到临死才会停止，所以不会有衰老的状态，也不存在陈年暗伤，自己这一刻的身体永远是比上一刻更为完善，甚至可以跳出时间衰老生变的因果联系，不再受到对手跳出当前时间线给上一刻的自己一刀的，然后伤势出现在这一刻自己身上的情况。它是可以触及时间领域的灵物。 认主过程即是青莲出水入体的那一刻，身体每一处都在崩坏新生，自己的意识还不能昏过去，只要意识昏睡过去身魂将不能同步接受青莲出水的认主，视为认主失败。 历史上青莲出水认主有过十三次，成功了两次，每次都有记录其认主时间，基本上都要维持七天七夜，认主开始三天后就不能主动结束认主，要么活着认主、要么碎成一滩血肉。固然灵物效果惊艳，可是那个过程想想就毛骨悚然。真摆一株青莲出水在诸人面前，真正有勇气认主的人都少之又少。 楚梦焚在众人高山仰止的目光中接受了阿喜的提议，于是大家伙的话题又落在青莲出水上面。樊叶丽几次想开口拉回话题，都给许湫一横眼弄得偃息旗鼓。 吃到后面气氛热络下，其他人也不那么拘谨，话题又转回楚梦焚的烧尾宴来，这个说算云刀牛搏龙东来，那个说春柏杨北上，还有说公孙平已经在秋城了。论起天下刀师即使是阿喜也不能免俗地加入话题。 在讨论碧泉刀宗与黄泉刀宗孰强孰弱时，肖锋悄声问到林相：“先生什么时候去埋剑？我想看看剑冢。” 关于绝峰剑冢一事，林相在北归路上教授樊湘剑法时，赵八韶源于当初试炼台上的话问及林相可有剑冢。林相仔细思考过绝峰剑池的痕迹，在格罗姆身份暴露的情况下没必要隐瞒，故直接说是有一座剑池做剑冢。肖锋也听到了，他本就爱剑如痴，今日适逢其会来到秋山宗之人都难以上来的绝峰，自然要请求一看。 第四百六十九章 试试就逝世 林泳澄看了林相一眼微微颔首，若不是林相一直留意根本察觉不到，表明把绝峰剑池的存在给他们一看也问题不大，于是他点头：“饭后就去看。” 明蘅青左手撑着脸颊，纤细指尖落在左眼角泪痣下方，让狐狸眼愈发妍媚，她笑道：“我也蛮好奇阎罗的剑冢，可否让我也前去一看。” 林相很想说不可以，他察觉到身侧姑娘磨牙的动作了。既然答应了肖锋，又不好拒绝人家，只能开口道：“想看的都可以去看。” 大家伙三下五除二把饭菜清理干净，阿喜一个手诀微风伴随流水扫过碗筷清理干净，再一把火把残羹冷炙烧个干净，算是收尾完成。 吃过饭天色迟暮，西沉的红日映得绝峰周围云彩一片金红。 林泳澄拿出茶水与龚方阿喜坐在桌边谈玄论道起来，一位枪魁两位大玄气师的论道让田小三、冯晖这些对剑冢不感兴趣的人留了下来旁听。 毛建飞、张奇、元含、魏缁、叶霓、许湫、樊湘也没去，支长力境界太低也没旁听，也跟着狸妖随林相一同往剑池行去。 楚梦焚看着鱼鳞状云朵点上金红的晚霞道：“空气中的水灵气增多了，看来最近的雨水是少不了了。” 明蘅青接话道：“大罗冕下的一记天河倒灌玄术自然让这片地界的水灵气增长不少，这股磅礴的水灵气怕是要随着阳江进入北海才能恢复此地的天地灵气平衡。这段日子从秋城到北海怕是要下些雨。” 裴红莲走在林相身侧，隔着林相瞄了一眼楚梦焚，把楚梦焚的目光吸引过来后，借着林相身形挡住后面明蘅青与肖锋还有两只小妖的视线之际，用口型对着她道：“妹妹今天真好看。” 楚梦焚纤眉一竖，看到裴红莲用嘴型说出“一气琉璃”四字后，只能用嘴型回道：“姐姐说得是。” 来到剑池旁边，裴红莲解开障眼阵法，绝峰剑池石碑出现在五人二妖面前，观礼者里面的‘林相’二字，裴红莲结合绝峰大阵直接扭曲成‘姚李子’三字，所幸其他人都给剑池中流动的清水以及四朵剑莲吸引，只有明蘅青瞧了石碑一眼笑道：“剑池可不是剑冢呀。” 林相回道：“葬剑之地又不是单单以剑冢名之。”他从狸妖空间洞里提出剑匣，里面放着九柄残剑，裴红莲升起九朵石质剑莲后剑池中已经有十三朵莲花，六个一圈均匀排列，一朵莲花独独落在第三圈。 裴红莲垂着红眸道：“这九柄剑器的名字和折断时间以及当时经历大概说一下吧。” 林相先取出黑锋与黛锋：“丰裕张家所铸剑器黑锋与黛锋，托我扬名，开元十九年五月初十在阎浮提试炼日力斩五万妖遇玄钢噬金兽折。” 裴红莲柳眉颦蹙一下，旋即写到：“剑五黑锋、剑六黛锋，丰裕张家所铸，扬名阎浮提，开元十九年五月初十折，裴红莲书。” 楚梦焚看到‘裴红莲书’四字微微眯眼，明蘅青看过剑一和剑二的留言后问道：“这两朵是枪魁殿下手书的吗？” 裴红莲答了一声嗯，明蘅青狐狸眼一敛，面不改色地道：“难怪有股生杀予夺的意气。” 肖锋看着这一切有些心动，他也想有这样的时候，等自己成为宗师后再来瞧瞧一定会很有回忆色彩吧？ 狸妖拿出铜钱绕着剑池念念有词，他在算卦。 支长力看着林相取出的拂霓裳、误拂弦、斩赤蛇问道：“阎罗殿下，所行之道上有所遗憾，那道是否就不完美了？” 林相答道：“大成若缺，若是生而完美，我等行道的意义还能剩什么？如你要为山鸡妖走出一条路一样，因为山鸡妖的不完美才是让你踏上这条路的初始动力与前进欲望。我正是与人斗剑常常折剑才能知道自己的剑道并不是最强的，真正的剑道强者应视折剑为耻才是，正是这份羞愧感，才是让我不断走下去的动力。” 裴红莲哂笑：“那你羞愧的次数蛮多的啊，瞧瞧你媳妇儿，出道到现在可曾断过刀？哪像你成天断剑。” 楚梦焚扭头一本正经道：“试刀天下前，莫愁湖门内我断刀千把有余。” 肖锋道：“我可以作证。” 裴红莲给噎得不轻，瞪了林相一眼：“这三柄剑怎么说？” “拂霓裳、误拂弦、斩赤蛇都在开元十九年六月初三那天与包三的对决中折断。” “没有扬名之器？” “没有。” “噫，我记得那柄误拂弦是秦出云送给你的吧？要不要把她的名字写上去？” “写她名字作甚！”楚梦焚纤眉倒竖：“写包三的名字都比她的好！” 裴红莲嘿的一声笑，写到：“剑七拂霓裳、剑八误拂弦、剑九斩赤蛇，开元十九年六月初三，结剑生于阎浮提试炼台，败包三，裴红莲书。”在裴红莲引动灵气阵镌刻字体时，楚梦焚眼中光影明灭，她在看裴红莲怎么操作的。 “千鸟绝是开元十九年六月初四与赵八韶的玉竹斩做天下剑争时折断的。” 裴红莲想了一下，写到：“剑十千鸟绝，开元十九年六月初四天下剑争于阎浮提，剑折而胜玉竹斩剑主赵八韶，裴红莲书。”这时她柳眉倒竖：“楚梦焚！你做甚！” 只见另外两朵剑莲上浮现如下字体：“剑十一决浮云、剑十二横吹曲，开元十九年六月初四，剑折败鲲仑，定鼎阎浮提试炼日学徒魁首，楚梦焚书。” 楚梦焚脖颈一缩，猫在林相身后探出半个身子道：“我感觉这阵法挺好控制的就想试试，然后～” 裴红莲咬牙切齿晚霞在她脸上镀上一层晕红，不知是气得还是急的，她恶狠狠道：“你是想逝世！” 楚梦焚很想说句你打不过我，不过想到一气琉璃，她怂眉拉眼道：“裴姐姐我错了，你别生气好不好，还有一柄剑呢。” 裴红莲额角青筋一鼓，她可是瞧到楚梦焚杏眸微微弯起的那一点弧度了，这仇我裴红莲记下了！ 第四百七十章 四柄剑器 关于紫萸香林相大概地提了一下关于最后一剑时，他通过剑上残留意气感知到的前任剑主一事。 裴红莲如是写道：“剑十三紫萸香，开元十九年八月初三，承前任剑主遗志，守卫冬城人族而剑殒，裴红莲书。”写完后瞪了楚梦焚一眼。 楚梦焚踅摸到裴红莲旁边拉住她袖子道：“好姐姐，别气了嘛～我们来看木子新获得的剑器好不好，毕竟是太上给的诶。” 楚梦焚的话确实把裴红莲的注意力吸引过来了，其他人也是把目光投过来，楚梦焚从随身空间里拿出林相拜托她装的四柄剑器，一一放置在铺在青石地面上的白布中。 剑长三尺七寸的柳含烟林相率先拔出，黑色金属的剑柄稳稳咬住墨绿色剑刃，剑刃上面有着烟雾缭绕升腾的白色花纹，靠近剑托一侧以燕国三川字体写上“柳含烟”三字，白色花纹一直蔓延到剑刃顶端纠缠成明白色的剑尖。 “柳含烟，天下名剑十五，圣焰山关载理采万载碧华木糅杂白舌飞蓬玉锻造铸造。”明蘅青看着剑纹轻声道：“真是一柄好剑。” 林相笑了下，把剑收回鞘放到空置的剑匣中，拿起一把三尺剑，这是东辰大罗留下的剑器，和玉漏迟一样是林相手中最短的剑器之一。 红蓝色的剑柄仿若是两种金属纠缠而成，看得出这是柄未曾使用的剑器，剑柄上面都没有如柳含烟一样缠上黑色细绒线。拔出剑刃，出乎意料的是剑刃一左一右各成红蓝双色。细细看去红蓝二色呈螺旋纠缠的剑柄以为是金属绞合的位置没有一丝缝隙，这剑柄本就是红蓝二色螺旋纠缠的模样，没有丝毫后加工的模样，连带整柄剑都是一体的，剑脊上面刻着三个林相不认识的字。 “忆江南，这是东海群岛那边的椰旗字。” 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听到明蘅青认出三个字的内容，林相下意识地想到这一句词，心中轻叹，看来均国文化连东海群岛都传过去了，也不知道铸剑师是哪位妙人，不然也不会取这么一个恰如贴切的名字。 林相把忆江南依旧收回剑匣，取出天真道妙留下的两柄剑器之一。一柄淡黄剑柄的四尺长剑，剑身足足有四寸宽，淡黄剑鞘呈流线型收缩至剑尖，看到这柄剑明蘅青狐狸眼一转想到一柄剑的名字，林相已经拔出剑身，霜白明净的剑身上面刻着三个均国字体，林相轻易认出。 “黄钟乐，郑丘蒲阳易之师方悲风遗作，为周平其母澄园高氏收藏，想来是周平出手的赔偿。” 林相谢过明蘅青的讲述，把它收回剑匣。又取出另一柄剑器，三尺五寸的白色剑鞘与剑柄，白色剑器太多，这把剑又是大众样式，明蘅青尚且辨认不出是那柄剑器。 剑柄上缠着的白色细绒线带着水洗后的苍白色，证明这把剑器有经常使用，林相握住剑柄缓缓拔出，竟是黑色剑刃，剑脊上面刻着三个白字“乌赠鹤”。 “竟是乌赠鹤！”说话的不是明蘅青，是目光炽热的肖锋。 “乌赠鹤，最高曾名列天下名剑第一，为洛阳谷干叶子的师傅白瓜子铸造，据说用的是大白生墨铁为主材锻造而成，大白生墨铁只有锻打至极处才会由白转黑，形成锋锐无匹的黑色剑刃。他曾经是步思情的配剑，据说在当年和绝刀做天下魁争时，相互约定谁胜谁把自身兵器送给败者。” 太上未央步思情的配剑，难怪能有天下名剑第一的排名，可惜现今妖皇出世，天下名剑再次老调重弹把离恨天挪到了第一位。 裴红莲朝明蘅青道：“给抢台词了吧。” 明蘅青懒得搭理她，狐狸眼落在林相身上，看着他拿出玉漏迟、破阵子、绍踵武、折杨柳放进剑匣，道：“阎罗的剑匣尚缺两柄名剑？” 楚梦焚把自己的红茶白水刀放进去，合掌一笑：“这不刚好。” 裴红莲道：“剑匣不是刀匣。” 楚梦焚素手插在青黛腰带上，欣长脖子往后一仰，整个脑袋昂起，挺胸道：“我就不～” 裴红莲脸色一青，这姑娘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成心跟自己作对是吧？红眸敛起成一条线，平平的。 “一气刀君闻紫枇昔日可是一刀在手横扫天下的，没听说他用过什么刀匣之类花里胡哨的东西啊，想来是湖祝自诩比一气刀君还要惊才绝艳，也看不上一气刀君简单苍白偏偏又自生万法的刀道吧。” 楚梦焚只觉得牙花子疼，不知怎么的她跟裴红莲就是不对路，裴红莲想找她麻烦，她也想找裴红莲的麻烦，偏偏自己有把柄落在对方手上，顿时就难受了。她杏眼飘忽不定地闪烁半天，双手从腰带上离开把红茶白水刀从林相剑匣里拿出来：“裴姐姐可是误会了，我是说我就不放进去，谁敢看不起一气刀君的刀法呢，是吧是吧？木子你说是吧？” 林相木着个脸点头道：“是啊是啊。” 狸妖停止迈步，在林相身侧站定，落定一卦，三枚铜钱剑池青石台阶上飞快旋转，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裴红莲也没心思找楚梦焚的茬，一对红眸凝视着逐渐缓慢的铜钱。 “地山谦，谦卦。”狸妖报出卦名。 明蘅青道：“对应星象呢？” 狸妖看了眼夜空星象，再把卦钱与之结合，它白毛覆盖的嘴唇附近肌肉明显拉扯一下，那是用力抿唇的缘由：“上承太白。” 太白主兵戈，此间自然没有前世林相熟知的那套地月系统，有趣的是天狗吞月的故事在天下广为流传后，天上星辰竟然朝着那些故事传说里的星宿逐渐衍化。一些卦师算卦时，根据自己走步与地势的配合，结合天时与卦钱可以得出星象一解来佐证卦辞。 明蘅青吐了口气道：“看来昆仑冕下倒是没有看错呢，阎罗命犯兵殒，走上剑争之道怕是不能短了神兵利器，否则借剑大师即是前车之鉴。” 林相笑了下没有多说什么，转而道：“回去吧，麻烦裴姐姐把这里隐匿一下。”裴红莲没有多说什么垂下红眸手诀变化几次，剑池的景象变得模糊淡化逐渐消失不见。 第四百七十一章 正式介绍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 一行人回到庭院听到林泳澄正在讲述杀气一道的杀势如何贯彻自身意气从而引出杀意，龚方卡在半步宗师自是有自己的道途，不过观他人之道亦可以映证自身所学，所谓触类旁通是也。其他人更多的是在体悟林泳澄讲道时的着眼点与破局点，养成自己高屋建瓴的目光。 林相经常听林泳澄讲道，在阎浮提听过硫虹燕讲道更能体会出二者的不同，如今他也在行道路上，再听到这熟悉的道论终究还是微微失神。这一走神时间已是深夜，龚方等人知趣告辞，阿喜开出传送门挨个把诸人送下绝峰，林相与楚梦焚自然以师傅替徒弟掌掌眼看看媳妇的由头留了下来。 狸妖在北归路上就跟林泳澄说过这些年的经历，以及自己对林泳澄的误会。今朝上绝峰纯粹是为了见一见北地故人阿喜，毕竟一人一妖虽然和裴红莲与楚梦焚一样互看不对眼，不过活了这么多年，对于长生者而言，有时能留下一二故人即使是仇人，往往都算是某种意义上的缘分，狸妖自然要上来见上一见。见完故人狸妖自然直接拉着支长力跟着莫愁湖的人离去，小院门还没关，裴红莲就嫌弃地让林相赶紧把面具揭了。 阿喜处理好传送门，再启动了绝峰大阵后进来自然瞧到楚梦焚给林相清理面具的模样，道：“景儿昨日归来，秋城的人即使见过你的模样也甚是模糊，晚点我再做一张面具，景儿在秋城期间就戴这张调整后的面具，去往山南时，我再做几张面具让你逐渐调整容貌，到莫愁湖基本上就可以真面目示人了。” 林相心中激动，终于可以真面目示人了，等林相擦干净脸庞，林泳澄与阿喜站在主屋檐下看着庭院里的三人，嘴角噙着一丝笑意，配合微弯的眸子着实温馨柔软。 楚梦焚给林相整理一下衣衫，拉林相走到林泳澄与阿喜面前，朝着站在一旁的裴红莲道：“姐姐不上去吗？” 裴红莲道：“不就是自我介绍嘛，还要我上去？” 楚梦焚杏眸一弯笑盈盈道：“这样才有仪式感。” 裴红莲撇了下嘴，站在台阶下面与林泳澄和阿喜一同面对林相与楚梦焚。至于下午为什么不这么做？很简单，林相戴着面具。狸妖也是猜到会有这么一出才把支长力带走的，不然他定然很乐意见证面前的一幕。 秋夜的绝峰不知何时起了风，林泳澄三人看着眼前一对站在秋风中的璧人不由得微微失神。 林相经历南下北归的一趟行程，斜飞入鬓的眉峰如一对小剑锋锐迫人，让只是看起来干净白皙不甚俊秀的面容带上一种与林泳澄眉眼间类似的桀骜恣意神韵，嘴角右边的细婉小痣又冲淡几分面容上的凌厉感，竟给他面容带上几分精致的绝艳感，配合清淡冷峭的眼神，一身深红袍服落在庭院内的灵气灯下仿若深秋枫红静立湖边。 楚梦焚的面容林泳澄三人都很熟悉，经过林相的精心修饰，秀发入云落在身后，平滑的发髻曲线让目光不由自主地缓落在她身后随风拂动的丝带与发梢上。顺着发髻的弧线越过额头、眉弓、鼻翼，落在勾勒的笑意的红唇上，一身绿裙让她整个人都带着几分出尘之气，结合本就绝艳的容颜，一对杏眼璀璨若星辰。 二人站在一起仿若静湖枫红的倒影与水中青莲纠缠在一起，皓月天边，半步青莲，枫红摇曳，美轮美奂。 林相看着三人道：“娘、喜姨、姐，请让我介绍一下，她的名字叫楚梦焚，是我喜欢的人，所钟爱的人，想娶回家当媳妇的人。”一如当日对着林泳澄的介绍话语，随着时间空间的变换，让这一次的介绍竟有着几分神圣的感觉。 楚梦焚拱手一礼道：“见过林姨，喜姨，裴姐姐，我叫楚梦焚，字乾月，小名月娥，我喜欢你们家的林相，希望我和他能得到你们的祝福。” 林泳澄走下台阶扶起两人，并把他们结成日月印的手放在一起，道：“景儿今天这身是难得的俊俏，遇到这么好的媳妇儿为娘怎么会往外赶，景儿以后要好好珍惜才是。”同时一只手托住二人搭在一起的手，左手从怀中摸出一支鲜红玉石雕刻出的彼岸花发簪轻轻别在楚梦焚发髻上。彼岸花的花语不适合婚姻，结合林泳澄的祝语却是希望二人皆为太上的祈愿。 林泳澄轻声道：“愿你两人今后能同行大道，长视久生。” 阿喜抹了下眼角笑吟吟道：“永结同心，不离不弃。” 裴红莲亦是笑着说道：“花好月圆，和和美美。” 自此林相与楚梦焚只剩下湖心小庙仪式了，完成这个仪式，他俩也可以正式摆酒结婚。 五人进入主屋坐下，林相这才看见阿喜眼角微润，不知是想到自己的情事还是为林相终得良人流下的喜泪。 裴红莲抱着林泳澄的袖子撒娇道：“娘，我也要字嘛。” 林泳澄笑道：“等你满二十岁定然给你取个字。”此间有长生，确定会踏入灵玄之道的孩子与普通家孩子的生辰庆贺自是不同，百岁宴周岁宴之后的每一岁将不再庆贺，只有满六岁后摆一次出境酒，之后即是男孩十岁贺，女孩二十岁贺，往后除了烧尾宴、魁首宴，基本不再做额外庆贺酒宴，婚礼之类的另算。 林相当初在暗馆有修习知守经，依旧不算踏入灵玄之道，自然他的十岁贺是没有的，裴红莲与林泳澄相认太晚，错过出境酒的赐字自然只能等到二十岁贺时再赐字。 经裴红莲一打岔，阿喜敛去眼角泪意，笑道：“莲儿这么早就想待字闺中啊。” 裴红莲昂首道：“没个字出去行走天下时太没排面了。” 听到这话林相和楚梦焚也是笑了起来，经裴红莲的打岔主屋内又回到了熟悉的氛围，轻松意态中阿喜问及林相南下北归的事，这些吃饭时已经听毛建飞他们说过不少，林相也跟裴红莲说过，不过他还是细细道来，连带着楚梦焚的补充，五人间的气氛有了几分家人般的温馨感。 ****** 人果然还是要逼一下自己。先生说得对，时间就像是海绵里的水，挤一挤总有时间拿出来摸鱼码字的。以后能挤出时间摸鱼码字，中午会有一更，要是没时间码字只能等我下班后再来码了，希望各位见谅一下。 第四百七十二章 以身入局，胜天半子 阿喜道：“当初月娥找我请教刀道时我就在想，这等模样的好女子不知会给谁娶走，想不到终究还是花落自己家，昔日我在北海时遇到南来的一位刀师，从那人手上赢得一气刀君的手札，前几日已经交给莲儿，她所研习的空间之道涉及到一气生万法的路子，你俩可以一起参悟。” 楚梦焚眯眼笑道：“谢谢喜姨，姐姐一定要舍得给妹妹看呀。” 裴红莲抽下鼻子还想再拿捏楚梦焚几天的，阿喜开口她自然不好再拿捏了，道：“当然，明日你就可以来寻我一起看手札。” 得了裴红莲这句话楚梦焚可就要嘚瑟起来了，她主动开启话题，捂着嘴杏眼完成月牙道：“姐姐或许还不知道，四木的身份还是你帮我识破的呢。” 林泳澄与阿喜好奇看来等着楚梦焚说后续，经过林相的叙述它她们也瞧出来楚梦焚是老早猜到林相身份才主动亲近的，林相的叙述时略过了楚梦焚揭破他身份的那一节，只是以“南下突围失败，与楚梦焚在溜马道遇到妙吉祥，期间楚梦焚识破自己身份”一笔带过。 林相心里咯嗒一声，他现在很确信裴红莲和楚梦焚绝对八字犯冲，今天互相挑衅以示友好的举动有多少次了？ 裴红莲道：“这样吗？昨晚还没听四木提及过呢。”红眸扫了林相一眼让他头皮发麻。 楚梦焚把当日揭破林相的话再次讲了一遍，姑娘说话时是一本正经，偶尔裴红莲与她对上的眼波却是看到了她眼底的笑意，仿佛在说：“裴红莲你好菜啊，坑队友了吧。” 裴红莲抿唇一笑：“想不到我还算是四木和妹妹的半个月老呢。” 楚梦焚点头：“是滴是滴～” 两人相视一笑，个中心思只有她们自己才知道。林泳澄与阿喜隐约瞧出二人间的不对付，隐晦地交换了一个眼神，林泳澄开口道：“晚上景儿在阿喜隔壁屋睡吧，那里已经给你铺好床了，月娥和莲儿住一屋好不好？” “不好！娘，我晚上睡觉不踏实，会吵到妹妹的！” “我可以和四木睡嘛，跟他睡一起我心底踏实～” 楚梦焚与裴红莲同时开口回答到，话语不同意思却是类似，楚梦焚更隐晦地捏了林相大腿一记，林相硬着头皮道：“娘，在我那屋再铺一张床吧，晚上也和三林说说话也好。” 林泳澄与阿喜对视一眼，道：“行吧，毕竟是你小俩口过日子，你们说了算。” 裴红莲觑了林相二人一眼，对林相道：“四木对我的大礼包感觉怎么样？我猜后面一线天还要大出血一次，可惜昆仑出手太狠直接灭了浮烟山庄，那边怕是没什么东西了。” 林相知道裴红莲说的是那四柄剑，他忍不住问道：“姐，今天这些都是你算好的？太上能算计？”楚梦焚也好奇地看过来。 裴红莲皱了下玉鼻：“不算是算计吧，最多是顺水推舟，也是知晓娘站在绝巅宗师了才敢这么做，不然海大水那一击下来秋山可就没了。” 说到这里她心有余悸地叹了口气：“那洪展来到秋城就很高调地和其他剑师串联向你问责的事，一言一行自然逃不开秋山的耳目，我就猜测他背后光是一个浮烟山庄还不足以支撑他的行径。后来小丫头回旧棠的路上收到一份情报，据说东辰大罗已经一月未开道场，我就猜测他们背后是海大水。这样一回推，一线天三弟子东来的时间也是一月前放出的话，在知晓你背后有昆仑的情况下还敢如此行径，定然有两位太上主持这事。两位太上我可不敢横跳，就跟娘在识符上说了这件事，剩下的交给娘告诉你吧。” 林泳澄道：“太上断绝因果怎么可能算计得到，花千刀海大水借你来间接算计昆仑。直接算计昆仑，怕是人家第一时间就会心血来潮察知到。 “在太上一境里面花千刀与海大水都是垫底的存在，二人合力倒是有谋划昆仑一二的可能，仅仅是一二分可能，所以我猜他们背后定然还有第三位太上，在昆仑给二人拖住后，第三位太上必然会出现完成围杀。 “妖族巴不得人族彻底得罪昆仑，盛湖的那几位定然不会出手。太上未央步思情的剑道中正堂皇，不会那么小家子气。莫愁湖的那位更不会有出手的可能。 “游历人间的元中李伯阳素来择缘法传道，景儿教授樊湘的大雷音剑出自樊山，当年即是李伯阳亲临樊山导致失传的，当年事怕是为开元十年燕国南下灭东原国所结下的因果，我怀疑根子是在王不留行身上，他应当是李伯阳选定的道统传人。李伯阳行事淡泊甚至于无情，只怕这次人妖之争都不会惹他下场，更别提谋算昆仑了，有疑似道统传人的王不留行在，他怎么也要考虑下自己的道能否传递下去。 “所以没有现身的太上多半是燕国那位，不然一东一西隔着几百万里没有人居中拉线，海大水与花千刀也不可能会被说动。 “若是燕国那位出手，为娘就能说道说道了。他修持的道途讲究一个断绝因果到极境，若不是昔年在北原得了一二鳞爪知晓有这位盖世巨擘隐居燕国，即使是燕国皇族估计都没有几位清楚他的存在。昆仑未出现在秋山下，他定然不会现身惹因果缠身，太上之间的因果怕是可以断掉他再进一步的机会。 “那么战局必定会出现花千刀与海大水先现身引出昆仑，然后他才在昆仑后面现身。在花千刀与海大水两位独面昆仑时，一旦有绝巅宗师能挡住其中一位一个刹那，基本上战局走到最后基本是绝巅昆仑取胜。恰好，为娘正是其中一位。 “在三位太上定局的情况下无论怎么算计，景儿定然有一劫，既然景儿要入劫为娘当然要替你看看这劫数如何，毕竟娘不是太上，在三位太上暗中潜伏南地的情况下，也带不走你。倒不如以身入局，看清局势再借势落子。 “所幸，燕国那位没有直接现身，给了为娘胜天半子的机会。”说到‘北原’二字时，林泳澄眉眼是止不住的肃杀，不过瞧她没有细说的想法，除了阿喜的三人也知趣没问。 ****** 不好意思，晚了点。 第四百七十三章 气海穴的发现 林相与楚梦焚心神摇曳，想不到今天波澜壮阔的背后林泳澄几人竟然付出这么多的心思，多余的感谢没有出口，只是默默地记在心底。 林泳澄吩咐林相等她明天恢复好之后，林相再破境入五鼎，林相自然答应下来，接下来再闲谈一会儿，遂各自散去歇息。林相与楚梦焚来到昔日在秋城时经常堆放礼物的那间屋，里面已经铺好一张床，阿喜抱来两床被子一红一绿，她以绝峰大阵直接引动海量灵气捏出木质床架，楚梦焚上前接过道：“喜姨歇着就好，我来铺被子。” 阿喜也由她忙活，跟林相打了个招呼径直回房歇息。林相这屋也现成做了一个小隔间方便洗漱，等楚梦焚洗漱完毕已经是丑初初刻（凌晨一点），林相帮她烘干头发一边问道：“三林好像跟姐有些不对付？” 楚梦焚眯着眼感受着林相手心的热气在发梢上拂动，想到几次和裴红莲的相见她心底叹了口气，说道：“不是所有人相处时都能和和气气的，我觉得我和你姐会是欢喜冤家。” 林相隐约感到楚梦焚有些言不由衷，不过他没深问，帮她把头发散到枕头旁边，掖好被子翻身下床：“三林，晚安。” “四木，晚安。” 林相才躺下只感到一阵勿忘我的香气传来，床板轻轻一震，楚梦焚裹着被子像一条绿色的毛毛虫躺在林相旁边眉开眼笑地望着他。林相乜了她一眼，以风玄气拉出一只青色的手把另一床上的枕头放自己身下，然后再次给楚梦焚把头发整理好，免得睡觉时压到。 楚梦焚杏眸弯成月牙：“四木真好。”顿了下，轻轻地加了句：“比娘亲还好。” 林相给她整理头发的手一滞，旋即把她脖颈后面的头发梳理在姑娘右肩旁边，她躺在林相右侧：“以后也是一样的。” 楚梦焚把头缩进被子里面只露出一对眯成月牙的眸子与莹白的额头，鼻翼起伏的被面微微耸动了几下，声音闷闷道：“娘走了后再也没有人给我掖被角了，四木一定要活得比我长。”这样，在我死之前你都能帮我掖被角。 林相把红色被子一摊盖住两人隔着被子搂住楚梦焚：“会一直一直活下去的，我们都要成为太上活三千年。” “一约既出。” “千山无阻。” “四木，晚安。” “三林，晚安。” 八月廿五，绝峰上的风带着几分轻柔，把周边山脉的云层扰得波澜频生轻拍崖边嶙峋岩石，凌晨下了一阵小雨，空气中带着淡淡的湿润感，林相盘坐在一块岩石上运转玄气专心破境，林泳澄站在不远处看着东方朝阳染透云彩，艳红的边缘渐渐涌出金芒，给绝峰东面镀上一层璀璨炽芒，堂皇辉煌。 林相的气海内全身玄气已经转化成蓝色，这一次的蓝色玄气和以往不一样，它带着几分幽蓝色泽隐约和气海深处呼应，林相意识到这一点后，身处自在观下的他立马捕捉到湖面上不同寻常的涟漪。涟漪未见时，隐约可觉，着眼时顿成滔天巨浪。 气海和识海是玄气师身体里最为重要的两个窍穴，一个是玄气的生发储纳之地，一个是灵气的吸附转化之地。林相不敢掉以轻心，他顺着涟漪，九觉中对身体的触觉无限提高，结合玲珑玄术捕捉那些轻微的涟漪。 顺着涟漪，他看到气海周边纷呈着九十九处幽蓝光点，居中的气海光亮最为明显，幽蓝的光点隐约和自己在湖水后面的灵魂某一部分相互联系：“三魂中的命魂，阴魂阳神中的阴魂吗？”林相心中有所明悟。 林相能感知到气海中幽蓝的玄气与周边九十九个小穴相互呼应，更有细微玄气在它们之间穿行交流。 “气海周边的九十九处光点应当是这处大穴所涵盖的小穴，所以人体中的一千二百九十六个大穴是虚指，十二万九千六百枚小穴才是实指。 “气海穴比周边九十九个小穴更为明亮，也更容易让人感知到，这九十九个小穴加上真正的气海穴才是常人捉阳时感知到的气海穴。大穴实际上是一百枚小穴集合而成的区域穴，其中最为明亮的脉穴即是捉阳时最能感知到的穴道，也就是那一千二百九十六枚脉穴的由来。 “大穴中的主穴与小穴间似乎有着自行运转的联系，所以平时运转气海时，可以直接引动其他小穴与主穴配合，实际上能精细操作那些小穴想来自身的玄气控制会更上一层楼吧？ “也是阎罗灭度功成让每处小穴都有一道环气，不然我怕是也不能察知到其中的存在。” 林相已经看到引起他注意的涟漪源头，那是在每一枚小穴中盘踞的一道环气，在阴魂与玄气阴的共鸣下，环气也在接受人身之阴的洗礼，从而与林相结合得更加紧密，在这个过程里环气的变化传递出细微涟漪给林相察知到，自此让他看见气海穴的真正模样。 林相识得玄气阴、气海阴，让他对人身阴的感悟不断加深，从而引发这一次的发现。他能感觉到意识的虚像世界里，命灵湖面的阳神上面的阳脉气海穴不断在细化，按照他感知的方式衍生出其他九十九枚小穴，其他脉穴林相尚且不能感知到，阳神只有轻微的变化。 在林相突破从察觉到玄气阴识得气海阴，见证人身阴，从而窥见气海穴真面目时，他周身海域浮现幽蓝色泽，那是吸纳入体的灵气自然转化出的颜色，林泳澄第一时间察觉到异样，跃身至林相身侧停下，一对眼眸青烟流转眼中的惊疑不定怎么也不能掩去。 林泳澄这一跃身没有掩饰动静，把小院内吃完早餐后正在观看一气刀君手札的三人惊动出来。楚梦焚第一时间展开命灵玄术眼中光影明灭，一个刹那后她说道：“好像是四木识得气海阴了，从而引发这场异变。”这是她心觉结合前知做出的大概判断。 第四百七十四章 初入大玄气师的凝练数 林泳澄结合林相身上的玄气走向、周边的灵气大势做出与楚梦焚类似的判断，她讶异地看了楚梦焚一眼，对方的前知与心觉比她预计的还要可怕：“看来景儿这次的感悟有些不得了，昔日我识得气海阴时也没他这动静。” 阿喜道：“以往也没听说谁在识得气海阴时会有这般动静。” 林泳澄道：“或许是景儿真的接触到了本质？” 在场的人浑身一震，那是无数灵玄一道的研究者穷极一生的追求，纠错群亦是因此而诞生。 裴红莲滴溜滴溜地转着赤红眼眸，她自然瞧到林泳澄看到楚梦焚第一时间做出判断后，对楚梦焚前知的好奇，她想能不能在这上面坑楚梦焚一记。 林相这一次玄气的升华转化让他能察觉到眉心后面的识海愈发灼热，灼热的来源亦是自在观湖面后的自己灵魂，想来是阴魂阳神中的阳神。等他完成奔流玄术的强化经络脉穴，他发现自己的凝练数已经来到一千凝练，据他所知，好像初入大玄气师是这个数据？ 在北归路上自己每次晋阶有所提升的凝练数让他已经有一定预期，但是他没想到，才五鼎初阶的自己真的有了八鼎初阶的凝练数，阎罗灭度这么恐怖吗？他有些愣神地结束自己的修炼状态，因为他能感觉到若不是受限于经络脉穴与这具身体的强度，或许阎罗灭度的表现会更为惊人。毕竟四鼎表现出七鼎的凝练数，与五鼎表现出八鼎的凝练数可不是一个概念。 楚梦焚第一时间察觉到林相眼中的惊疑不定，她心有灵犀地问道：“四木现在的凝练数是多少？” 林相木着脸回到：“一千凝练。” “嘶～”吸气来自林泳澄，面对林相的这个数据，她也不能保持平静破了功。北归路上她已经知晓了林相的阎罗灭度是何等可怕，没想到进入超凡之士境依旧有如此恐怖的表现。她的反应出和昔日楚梦焚知晓后如出一辙：“景儿需要学会藏拙，切莫给人知晓你的真实凝练数。” 阿喜道：“月娥这几日多陪景儿搭手，让他快些控制住自身环气。” 林相开口道：“喜姨，这一次可能我只需要花上一天时间沉淀就好，我识得玄气阴、气海阴后的感悟让我对玄气运转有了更深刻的了解，对气力的把控更加精细入微。”他把自己破境时对气海穴的发现一一讲述出来，甚至还让四人各自渡入一丝玄气在自己体内，让四道玄气跟随自己的玄气周游在气海穴的一百个脉穴间。 四人收回林相体内的玄气，脑海中还残存在气海穴中周游的那份感触，她们循着这份感觉在自己气海穴中似是而非地模拟出来，林泳澄率先把握住几分脉络。她修为最为高绝，玄气与灵气与自身结合得最为紧密，自然能最先领悟其中奥妙。 林泳澄道：“见自己果然是立道之根本，无时无刻都需要修正调整自己的模样，想来这等经络运行之法只有太上才能习得。今日倒是托景儿的福让我先入此门一步。” 楚梦焚比阿喜还要快地把握住脉络，她有六鼎命灵玄术【知微】以及之前录入过【识络】【分气】的基础，自然可以在七鼎命灵玄术【精机】的配合下，循着之前的感觉在心觉、前知等手段的配合下完成感知气海穴内部情况的操作。 命灵玄术【精机】，根据自己收集的信息在瞬间的精密计算后给出最有可能的几个选择。收集的信息越多，计算的时间越长，选择越正确。楚梦焚有心觉与前知，只需要一刹那间给出的几个答案，她的其他手段自然可以在这几个答案中做出正确的选择。 其后是阿喜，裴红莲最慢，毕竟她才初入玄气名士境界，对灵气的研习还不没有前面三位来得精深。她耽误了几年，不过在林泳澄与阿喜的教导下，她依旧以绝世天才路线晋升，成功在十七岁生日后步入玄气名士一境。 “我还发现当我见过气海穴的内部情况后，运用奔流法门强化经络脉穴时，在气海穴的感触与以前没有什么不同，说明即使自己不曾意识到脉穴中还有很多小脉穴，玄气依旧会自发地流过那些小脉穴完成强化。” 精研身魂理论可以让林相对修行中的任何异样都做到心底有数，也是他能察觉到破境时异样的缘由所在，加上他拥有自在观，所以他的对比感觉可以说是很准确的。 林泳澄点头道：“灵气有灵，它们自然会依循最符合天则的运行方式，那些用天材地宝晋阶的人身体内‘阴气’太多，自然身体的强化不如我等凭借自己破境的强化，也是后面路越走越窄的缘由之一。”她用的是林相的身魂理论解答，即是说给阿喜裴红莲听也是在修正自己的看法。 林相道：“关于气海穴的发现我想挂在纠错群里面，娘觉得怎么样？” 林泳澄道：“它会阻景儿成道吗？”若是会因此出现道途相争一事，自当隐瞒，林相听出了其中的含义。 林相沉思后挺胸答道：“若行我道，必会出格，一旦出格自会开出别样风景，旁人之风景增添我所行之道的丽色，于我无关。若是一朝超越我，我自会再起一行另辟蹊径，登峰造极者殊途同归，或同道、或异道，可大道不曾移，他人阻我成道自有别路可以登顶，无须在意。” 林泳澄笑道：“景儿有此解，由你心意即好。” 裴红莲瞄了林相一眼道：“出去一趟确实有些大师气度了，”偏首对着楚梦焚道：“妹妹学着点。” 楚梦焚腮帮子一鼓，瞪着裴红莲道：“姐姐说的是。” 林相合掌一笑道：“既然提到这一茬，一些纠错群的资料就顺便兑换了吧。” 五人回到庭院布置源晶的阵法旁边，林相直接把手里的积分数量公布出来，两千积分的巨款让裴红莲直接摸出当日列的长长清单：“四木我要这个！” 第四百七十五章 开了窍的板鸭也飞不出裴红莲的掌心 林相道：“等一等，我先把这个讯息公布一下，看能不能再赚一波积分。”他顺便表示自己和楚梦焚暂时没有想换的，由林泳澄阿喜裴红莲三人商量着来兑换，万一积分不够好协商好先换哪些后换哪些。 楚梦焚立马给林泳澄和阿喜搬了两张凳子：“林姨和喜姨坐。”看了一眼裴红莲，歪头想了下还是搬了一张给她。最后自己搬了一张长条木凳，在其他三人纳罕的眼神里拉着林相并排坐下：“窥屏窥屏，搞快点！” 裴红莲扯了下嘴角吐槽道：“要是其他人知晓清冷高绝的湖祝这副模样怕不是会道心破碎。” 林泳澄瞪了她一眼：“恁地话多，还不快看资料。” 裴红莲吐下舌头，踅摸到林相与楚梦焚身后，看着两人面前的冰屛。林相先找的板鸭小窗。 平安是福：“天师在吗？” 没过多久，也就十来个刹那，板鸭的信息就已经回复过来：“在的，道友可是又有了新的发现？” 楚梦焚皱了下鼻子道：“这人好闲啊，全天在线吗？” “大概是吧。” 平安是福：“天师猜得没错，由于阎罗灭度功法……”林相详细地说了自己的发现与领悟这一节后对自身玄气修为的提升，“……天师觉得我的推断是否有问题？” 板鸭：“无甚疏漏，唯独一点，如同道友提出的溯望玄术测评一样，它具有不可复现性，除非有人以道友的方式察知到气海穴内部的结构，否则它仅适用于道友一人。” 裴红莲趴在林相肩膀上，身子搭在林相与楚梦焚之间，她惊讶道：“这家伙开窍了吗？他明显是在套话诶，他在试探你和娘的关系是否只是简单的师徒关系。 “若是简单的师徒关系娘自然不知道至高天的存在； “若是真按照你对外宣称的诺书契约，其中那条‘不能隐瞒自身修习进度’就可以让娘知晓这件事。” 听到裴红莲的话林泳澄与阿喜自然好奇望来，以她们的修为自然可以做到一心二用，楚梦焚直接一搭手，把冰屏延展开来立在庭院中，五个人都可以直接看到。 林相偏头问道裴红莲：“姐，我该怎么回答？” 裴红莲嘿嘿一笑，林相和楚梦焚都闻到清淡细腻的莲香传来，她赤眸眯了一下道：“你跟他说‘据说急泼墨傅洪喜已经通过自己所描述的感悟，成功触及到了气海穴内部一百枚小穴的详细位置。’记得一定要加上‘据说’两个字。” 林相心里为板鸭默哀了几个刹那，直接把裴红莲的话一字不动地发过去，裴红莲趴在两人肩上吐气如兰嘿嘿笑道：“对外宣称的是姚李子是枪魁弟子，姚李子身上有诺书。诺书的对象是不是枪魁可不一定。他会不会在想急泼墨才是诺书主人？或者急泼墨先定下诺书之事实再把惊才绝艳的姚李子介绍给枪魁？急泼墨和枪魁会不会有间隙？” 闻着淡淡莲香林相道：“姐，你会不会想多了？” 裴红莲轻呵一声：“动了心思就要会不由自主地多想。”她话音落下，板鸭的信息发了过来。 “阎罗和傅先生很熟？” 林相和楚梦焚同时一左一右偏首看向裴红莲：“她用双刀，我用双剑。” 板鸭：“原来如此，想不到竟然是这样，道友之身份着实曲折，急泼墨的布局真乃深谋远虑，莫不是当年在北原遇到枪魁也是有意谋划？” 看到板鸭的话，阿喜脸黑黑地看向裴红莲，林相和楚梦焚直接是高山仰止的目光，林泳澄更是忍不住揉了揉额头。 裴红莲一脸无辜道：“我说了什么吗？全是他自己脑补的好不好？脑补才是人最大的天敌。” 听到裴红莲说起自己熟悉的话，林相不由得想到当初楚梦焚来的那一夜也是给裴红莲这么坑进去的，若不是后面裴红莲漏了马脚，指不定还要把湖祝坑到山路十八弯去。楚梦焚明显也想到了，林相跟她说过这件事，她睨了裴红莲一眼，在思考给裴红莲来一拳会不会给林泳澄吊着打。 阿喜黑着脸道：“莲儿拿我做什么法呢？” 裴红莲眼眸一眯笑道：“帮燕国的小丫头鉴定一下这位星棠学院副院长郑破虚的成色。如果板鸭把这件事告诉给小丫头，那小丫头一眼就可以看出我在忽悠郑破虚，那证明郑破虚确实在国内支持她。如果没告诉给那小丫头，呵呵，那就有意思了，说明这位桃李满燕国、为了燕国尽心尽力的好先生背后目的不单单只是为了燕国。” 林相问道：“怎么想到要看看板鸭的底细？” 裴红莲道：“他先出招的啊。你先回复他‘我有好几条鱼都是请求傅先生帮忙弄到的。’姚李子的形象在他眼里一直是积年老妖的形象，结合这句话，他不由不得想到姚李子和急泼墨在很早以前就布局谋划林泳澄了，不然不能解释你夺舍了‘林相’，下一个的附身对象还是和林泳澄有关系的‘姚李子’，如此他只会想你为什么会这么做，不会去想你姚李子的身份下面是不是还有一个身份。” 林相道：“姐这是为我身份做的掩护？”同时他把裴红莲的话发给板鸭。 裴红莲道：“顺势推了一把而已，就看看他为什么会起心思试探你了。”她对阿喜道：“喜姨，劳烦你更易一下绝峰大阵的效果，让识符信号也能传播过来。” 林相惊讶道：“绝峰上现在也能有识符信号了？” 裴红莲道：“用源晶阵上面的一些灵纹优化了一下绝峰大阵。”她摸出识符：“就看看那小丫头会不会发给信息过来了。” 板鸭：“原来如此，想不到道友布局谋划如此深远，我只有一问：可会影响当今人妖局势？” 裴红莲：“大势如此，螳臂当车未免可笑。” 板鸭：“如此就好。既然有傅先生能以此触及气海穴的内部详细情况，那道友的经验感悟将是可以复现的，道友可以把它挂在自己的【阎罗灭度】功法名下供其他道友兑换，由于涉及到高深的身魂联系还有道友自身的功法根底，加上能隐约确认身魂在玄气的变化中是有一定联系，并纠正了全身经络脉穴数的知识，所以兑换积分五十，奖励积分五百。道友能否接受？” 第四百七十六章 管中窥纠错群 林相得意地朝裴红莲笑了下，眼神仿佛在说：看到没？他手上也不慢，马上回复了板鸭：“如天师所愿。” 板鸭：“那我将在群里公布一下这个信息。” 群聊界面弹出了一则信息，板鸭：“平安道友关于气海穴的内部探索感悟经验推开了身魂联系的大门，确认了玄气阴来自灵魂，很大可能来自灵魂中的阴魂，所以奖励积分五百，兑换资料积分五十。” 瞬间林相收到六百积分到账的信息，五百积分是奖励，板鸭兑换了一份，还有谁手脚这么快？ 一红：“妖族可以用吗？” 竹石：“妖族可以用吗？” 【人师】西山：“妖族可以用吗？” 林相：…… 这浓浓的复读机既视感是从哪里来的呢？不过他对群里的妖族乃至南下北归遇到的妖族感官并不太差，所以他很耐心的解释。 平安是福：“根本方法是透过玄气阴识得气海阴，再得到人身阴，从而窥到身魂与经络脉穴的联系，从而感知到气海穴内部情况，妖族的修行若是能符合人族的灵玄之道，那么应该可以用。” 蹭蹭蹭，一百五十积分到手。 霄岚：“不愧是道友，我已经识得气海穴内部构造，以此推之，看来人体大穴真如道友所说是虚指，总数应当是一元之数才是。” 林相知道刚刚另一位兑换资料的人是谁了，他不由得看向林泳澄：“娘，他好像比你还快？” 林泳澄有玄气游走林相经络脉穴感知运行，这样都比不过对方凭借资料察知到气海穴的速度。 林泳澄脸色凝重道：“这位怕是境界比我还要高深，可能离太上只差了几步，不然对玄气与灵气的认知不会如此深刻，固然有是纠错群之人对身魂理论研究深刻的缘由，但自身高绝的修为才是主因。想不到纠错群里竟然有此等人物。” 裴红莲急促地说道：“四木发一句话，就说：急泼墨傅先生都不如道友的速度快。” 阿喜已经走到裴红莲旁边，拧了她耳朵一记：“你就使劲儿在我头上扣锅吧。” 裴红莲吃疼，捂着右耳站了起来，连连抱着阿喜求饶：“好喜姨，消消气消消气，我这是帮四木洗清身份呢，这是正经事。” 阿喜气结，为了给弟弟洗身份就给姨加身份是吧？又掐了裴红莲一记才回到凳子上坐下，一边看资料一边看冰屛上的信息。 樱桃味：“想不到霄岚道友如此恐怖，竟然比大玄气师还要快捷。” 福禄起：“原来群里一直有大佬潜水。” 大圩：“嘿嘿嘿，霄岚道友的小尾巴没藏好。” “姐，我在群里发这句话那不是在暴露姚李子和急泼墨之间有关系吗？” 楚梦焚忍不住犯了个白眼道：“她这是在看看纠错群里的修为成色呢。” 林相尚在纳罕间，在其他群友感慨霄岚厉害的时候，一条新的信息引发波澜。 归一：“初阶宗师也不如霄岚道友的速度，板鸭天师我这边有人触及到了气海穴的内部。你那边呢？” 【天师】苦麦：“我这边也触及到了气海穴的内部，想不到竟然还有九十九枚小穴，看来人体脉穴一元之数当是实指。” 林相明白了楚梦焚说的什么意思，看来纠错群里面的天师背后最少是有两位宗师的，宗师寿命上千年，能积累下一两位宗师不足为奇，关键是他们自己的宗师对于几位天师拿出的法门毫不犹豫就使用了，证明天师在各自势力内部也是有着极大话语权。 断发重铸之日：“家师说这法门涉及到了太上境界，太上初阶都怕是难以触及，只有太上中阶这等能在太上境界中迈步的玄气师才能隐约察知到人体经络脉穴之数。平安是福道友才是惊才绝艳。” 能破境与能在境界里面继续提升是两码事，这句话隐约透露的消息让人震惊，断发背后明显是有一位太上，还是能在太上境界里面稳步前进的太上！ 裴红莲凝眉道：“他们这是在展现自身实力，看来四木的发现已经让他们有些坐不住想要直接在现世与你接洽了，丝毫不顾及是否暴露自己的情况，因为一旦和你接触如同福禄起、沙华一样，自己在现世的身份自然会暴露，还不如现在先坦诚一二博取好感，从而获得更大的利益。” 裴红莲揉了下眉心道：“现在且看板鸭和小丫头是怎么一个情况，小丫头若是识破了她也不会说破，多半会顺水推舟。如果小丫头不知情，我自然要透露给她，让她心头有数。” 林泳澄捏出一面白色冰屛上面用青色风灵气留下一串字体：“景儿，这些是为娘和你喜姨、莲儿需要的资料，你先兑换这些吧，剩下的一千积分等我们消化完毕再来兑换。” 林相看去有裴红莲的舞、林泳澄需要的杀道强者生平记录手札、阿喜需要的几处地点景色的详细描述：“喜姨后面要外出吗？” 阿喜道：“估计要去趟离恨山脉，刚好借着定鼎之战的第一场斩首行动入山。” 林相点了下头开始一一兑换资料，楚梦焚和自己暂时没有什么需要的，两人都还没有遇到什么关隘，只需要梳理自身所学，加快融合归一的过程即可，遇到瓶颈时才能知道哪个方面出了问题，需要从哪里补齐短板，再来兑换相应的资料。 三人各自拿到资料后，裴红莲眼眸一转，笑道：“听闻王不留行已经在北岗一线现身，不日就会来到秋城呢。我记得妹妹的帖子已经发给他了？” 楚梦焚道：“嗯，当日在阎浮提拜托毛执事送过去的。” 裴红莲道：“万一他在烧尾宴上要找你搭手怎么办？虽然不是刀道之争，可落下一招半式终究对道心有损。” 楚梦焚双手下意识搭在腰间刀上，已经见过林泳澄她也恢复了往日一身黑色袍服腰别双刀的打扮：“同境之刀我未曾败过，他敢出刀我敢败他。”杏眼泠泠，锋锐迫人，这一刻她是横推同境无敌手的楚梦焚，天下刀争的掀幕者。 ****** 晚了点，因为下午临时收到周末加班的通知，瞬间炸裂~~~~~~~~~~~~~~~ 第四百七十七章 裴红莲坑楚梦焚 裴红莲吐了口气这才是她印象中的楚梦焚她嬉笑道：“那妹妹要不要考虑和娘搭搭手？同为练气路线，你俩交流起来定然会让双方互有收获，也能让妹妹以最好的状态迎接烧尾宴。” 楚梦焚眼前一亮能和枪魁搭手她自然愿意。不过自己是以人家儿子未过门的媳妇上门，才入门一天就拎着刀子要和婆婆比划比划，不知道的还以为昨天进门左脚跨门，给婆婆穿小鞋了，今日要出一口恶气呢。她自然不好开这个口，裴红莲愿意居中牵线搭桥再好不过，这里她感激地看了裴红莲一眼。诶？这红眼睛里的笑意怎么回事？ 楚梦焚扭头看向林泳澄，对方眉眼间的恣意桀骜已是意气风发的模样：“既然月娥有向我请教的心思，我自然答应下来。巩固景儿内息凝练数控制的事儿就交给阿喜你了。” 裴红莲自然是瞧到了林泳澄刚刚眼里那份对前知的好奇才敢这么开口，娘想跟儿媳妇搭搭手，这个当女儿的就要有眼力见地牵线搭桥不是吗？ 楚梦焚一脸迷糊地跟着林泳澄往小院西侧走去，她和林泳澄自然要去那边搭手，东面的场地交给林相与阿喜。路上她一直在想，自己什么时候答应搭手了？ 裴红莲嘿的一声笑，提着红色裙角往北边剑池蹦跳行去，解除剑池的屏蔽效果，直接站在绝峰剑池石碑上，往右看林泳澄一杆大枪抖得虎虎生威，压得楚梦焚双刀在三丈之外徘徊。 楚梦焚陷入苦战，她曾对林相说过自己少了一位磨砺刀道的同境对手，这是真的。她出道以来从未陷入同境之中的苦战，即使是师门内师傅长老的搭手喂招也没有把她逼到这个地步，因为她师傅走的通玄路线，成为宗师后固然通玄练气无甚分别，但在战斗风格上面依旧有不少区别，门内长老走练气路线最高成就的也才大玄气师高阶，她从未遇到过练气路线的宗师以同境之身与自己对练。 宗师和大玄气师是两种概念，战法大成自成一系拥有自身独有的意气为大师，以术近道、技近乎道自成一格是为宗师。 跃龙门时意气风发自成一格见天地，天地一眼即看明白这份意气是代表谁，想要说什么。但这首曲子只有天地能通过歌词读懂曲子其中的含义，并知道怎么去配合。如此是踏入师之一门，可以称作玄气师，他需要让自身意气不断升华，然后让旁观的生灵众生知晓这首歌的歌词唱的什么。 当旁观的众生也能知道这首歌唱的什么内容后，落在众生眼中即是剑术大成、刀术大成、火术大成之类的可以看明白但是学不会的技巧。需要大师自己讲述传授才能说明白自己的术法根由，教会他们怎么发音怎么换气来唱出这首歌，如此是为大师战法大成，他人可以通过自己的一举一动明白自己的战斗法门与理念，明白自己的意气想要表达的内容。能做到这一步才是大师。 等自己的技艺再度突破，自成一格，自己即使蒙着脸唱一首歌，天地众生也能知晓这是谁唱的，他想要表达什么，我要怎么做才能走到他这一步。如此才是宗师。 玄气师是在天地间开辟出一条路，告诉天地众生可以走这条路，是为开道。 大玄气师是已经走在路上，能告诉天地众生这条路应该怎么走，并在传扬宣讲自己的道义，如此是为践道、传道。 宗师是已经走到这条路的终点，告诉天地众生这条路的尽头会是什么，这是宗师的道，当他朝天一跃，大道纵贯天地呈现在众生眼前，如此是为立道。 大道连同天地，与天地间的道理规则相合，如此合道成功后，天地众生知晓世间又多了一条通天大道，是为成道，自为太上。 林泳澄能以绝巅宗师之身接下太上的一记残缺术法，表明她的道基雄浑已经有了立道天地的根基，这般通天人物的使出的枪术自然是楚梦焚一生不曾遇到的绝世锋芒。 自己双刀运使的刀术法门在那一杆长枪的突进下显得漏洞百出，若不是前知能让自己隐约透过双方之间纠缠的意气所引发的灵气湍流判断出对方枪路走向，提前避开枪势，自己怕是要转瞬落败。她能感到随着刀枪的不断碰击，自己与对方的意气不断纠缠，自己的刀术不断进步完善，步伐之间的抉择也比之前更上层楼。只是，这么狼狈的模样是初初学刀时才有过的模样吧？ 看到楚梦焚左支右挡的样子裴红莲神清气爽，她收回目光往左看，林相双剑舞成一片迷蒙晕金的剑光与同样拉起金色刀幕的阿喜撞在一起，刀进剑退刀光剑影好不热闹。 这厢和另一边不同的是，林相有着超越五鼎玄气士的内息与凝练数，他需要的是精准地控制，有时用力过猛他需要回收，有时用力不够要及时提升，这样就让他的剑势在与阿喜碰撞中变得散乱无比，漏洞百出，肉眼可见林相一身白色袍服给刀气拉出好几道口子。 “叫你俩穿情侣装，还黑白双煞，嘿嘿嘿～”赤眸姑娘双手叉腰踮起脚尖在石碑上一旋身，红裙翻飞，神清气爽。悬空的月白绣鞋还未顿足，识符才来的滴答信息声让她动作微微一滞，旋即折身如红蝴蝶落在石碑下面：“该死的小丫头早不来信息，晚不来信息，偏偏这个时候来，差点让老娘崴到脚。” 裴红莲摸出识符一看，果真是秦南袖。 “谢谢你，白莲花。” 看到这条信息，裴红莲眼眸一敛：“真钓出鱼来了？” “郑先生太过方正，容易受到自家孩子的影响。” “四木在阎浮提遇到的赵旭？这条小鱼能承你一句谢谢？噢～难不成是你的几位姐姐？没道理啊，她们可没你受宠。哪家的贵女？别告诉我那赵旭就单单看上樊叶丽那蠢货了吧？” “是我妹妹？” 裴红莲：？？？ 第四百七十八章 只取一瓢，倾城东妃 裴红莲愣了一会儿，她立马反应过来秦南袖说的谁：“不是吧？！！！赵旭好这口？？？你那妹妹倾城今年也才十岁吧？贵圈真乱。” “莫愁湖可以八岁画出十八岁后的模样，燕国皇室自然可以，不然父皇怎么舍得把倾城的封号赐给她？倾城的母亲本就是东海的绝色女子，昔日差点顶了楚梦焚师尊的湖祝位置的。倾城出生时就有画师以骨画像，其眉眼上承东妃，还更胜一筹，这些年眉眼长开在确定踏入灵玄之道后，国内那些‘年轻俊杰’谁不把她盯得死死的，赵旭会受到她的影响也说得过去。” “你妹妹可真妖孽。” “东妃在倾城自出生后就死去，父皇待倾城自小就不一样，加之倾城早慧，父皇还有意锻炼下，她确实能力突出。” 看到这句话裴红莲眉眼一敛，径直往林相那边行去。 林相正倚在一块山石上听着阿喜复盘刚刚的对练，裴红莲靠近后道：“四木看看小丫头对那倾城公主的描述，你看看眼不眼熟？”她把识符的聊天内容投影在一块冰屛上给林相与阿喜看。 林相看了后立马知道为什么裴红莲找她了，他和裴红莲对夺舍重生再熟悉不过，一眼看到秦南袖对这倾城公主的描述简直像极了重生者。 “不对，燕皇何等人物，他怎么会任自己孩子被人夺舍或者他人重生而来。” 听到林相的话，阿喜道：“会不会是生而知之？” 裴红莲道：“生而知之燕皇也不会这么喜爱这位公主，瞧瞧四木与娘亲磨合了多久就知道，那倾城生下来可就受到燕皇百般宠爱，燕皇直接就灭了海原一国把王都改为她的封地，凡是国都之地往往是天地大势的汇集地，有凡人口中龙脉汇聚之地的说法，燕皇此举明显是在为这位出生的孩子做运道上的铺垫，不然也不会惹得元中冕下出手结因果。秦南袖当初可都没这个待遇。” 林相闭眼沉思片刻后道：“九觉告诉我今后我会和这位倾城公主打交道，和当日袁家一样的感受。” 裴红莲挑了下柳眉：“是对头吗？我去问问娘。”林相与阿喜也跟了过去。 “东妃啊？我知道。”靠在林相怀里浑身无力气喘吁吁汗出如浆的楚梦焚开口道：“燕皇把她带进皇宫后，可以说是后宫三千独宠她一人，还遣人去过沙华国向沙华女皇求了一枚驻颜丹。可惜，太师傅说过那位东妃天生有缺，寿命不长，不然师傅的湖祝位置怕是都要给丢掉。” 裴红莲道：“东妃和你比起来如何？” 楚梦焚偏头想了想道：“明蘅青还记得吧？”瞧到裴红莲点头，她继续道：“天下女子没有十全十美的，各有千秋，我能得天下第一的称号全因在明艳大气又带几分温婉里面做到了极致，明蘅青是妩媚意态潺潺入骨的极致，东妃的话，她算是那种嗯……” 说到这里她微微脸红：“……这是师傅说的，她说即使是女子见到东妃，都会忍不住把她抱在怀里肆意亲昵。若是明蘅青与东妃的容颜有流传，天下第一估计就没我什么事了，最多算是三分秋色那种局面吧。” 楚梦焚的话让在场几位女人都有些脸红，裴红莲敛去异样感觉道：“那只能让小丫头多多注意了。”于是她给秦南袖去了条信息。 “那小丫头你自己小心点，别给算了，藏在旧棠里面的那位道途应该是【因果断绝，万法不沾】，后辈血脉不如他眼里一次了断因果来得重要。” 燕国旧棠公主府内，秋雨绵绵轻叩青瓦，秦南袖看到这条信息轻哼一声，她知道这个‘小丫头’的称呼一定是从楚梦焚那里获得的。不可否认裴红莲的信息让她有些能看明白那些年飞蓬宫里的悲欢离合恩怨情仇了，如果当时的燕皇背后有这么一位存在，这般行事倒是能说得通。 林相和楚梦焚半下午下的绝峰，林相经过感知到气海穴内部情况，其他脉穴虽然没有看清内部情况，但至少心中有几分轮廓，连带阳神的其他脉穴都有了细微变化，让他自身对玄气环气的控制上升一大截，只花了半天就能控制的稳定精细。 对外而言姚李子即使是林泳澄的弟子，也不可能长居绝峰，故而约定每天楚梦焚上绝峰找林泳澄对练半天，结束后再回秋城休息。 可惜没有下雪，不然林相倒是可以试一试滑雪速降了，不过拜托林泳澄把绝峰大阵的屏蔽效果开到最大后，林相立马在绝峰上来了一个从一千五丈高空的无伞跳伞。两千丈的高空玄气士的身体强度在没有防护的情况下骤然落地也会变成一滩肉泥，林相没有用玄气与灵气减缓下降速度，凭借自己对身体的控制，完美落入绝峰小院中的安全网，隔着麻绳编织的安全网，林相对上楚梦焚闪闪发亮的眼睛，她舔了舔红唇：“我也要玩！” 身体掌控比林相更为细微的楚梦焚在意气结合灵气的帮助下很快把握好个中脉络，直接让阿喜给她开了一道从绝峰顶往上两千丈的云层里的空间门，这是绝峰大阵所能屏蔽的极限高度。 可惜最后一刻她还是没控制住身体，依靠刀意勾连灵气降低速度才平稳落入安全网，她咂咂嘴遗憾道：“下次我得控制好在高空上的动作平衡。” 两人就此走下绝峰，裴红莲看着小院中阿喜收起的安全网怔怔出神，林泳澄道：“挺般配的不是吗？” “确实如此。” 山下已经下起小雨，淅淅沥沥间楚梦焚非要跟林相打着一把暗黄油纸伞，一步深一步浅地踩着泥泞往秋城行去，林相搂着她的腰肢打着伞由得她要以普通人的方式行走一遭。 路过巷口时一身黑色衣袍的楚梦焚没了昨日的清丽脱俗明艳秀美，多了几分人间烟火，邵婆婆也敢拉着林相的手让他好好对待人家姑娘，还拿了果干给林相二人带回去吃，楚梦焚也买了一篮子她做的米糕与烧饼带回去。 第四百七十九章 迟来的天下剑争 回到小院林相稍稍舒了口气，这次的面具阿喜更易更为靠近林相现在的相貌，邵婆婆昨日见过他也没留意到今日他相貌的不同，说明等从山南回到秋城就可以用他自己的面貌了，将彻底脱离姚李子的旧日残痕。 一进屋楚梦焚直接穿着还沾着泥浆的衣服在床上打了个滚，长长吐了口气道：“还是自家床躺着舒服。” 她半仰起身子瞧到林相揭去面具后的漆黑脸色，杏眼一弯笑道：“四木快过来躺这儿。”说着拍了拍身侧的床位。 林相依言躺了过去偏首木着脸看着楚梦焚，姑娘嬉笑道：“床单我会弄干净的，区区泥土，一道玄术就搞定啦。” 林相伸手扯着她的脸：“在绝峰呆着很委屈啊？” 楚梦焚脸给扯得变形，说话也变得含含糊糊，她眼歪鼻子斜地道：“我认床不行啊。” 林相眉开眼笑，他松手把姑娘脑袋摆正，在唇上咬了一口：“那行～” 楚梦焚哼哼唧唧道：“明天我自己去绝峰，你去找龚长老，莫愁湖那边给你准备了间屋子教樊湘剑法，顺便让你讲道，下午我从绝峰直接过来寻你。” “依你的。” 八月廿六，秋雨绵绵，淅淅沥沥的雨声拍打青瓦，醒来的林相下意识地想到要是有雨打竹叶的声音就好了，这时他才隐约察觉到不对劲。回到秋城即使住在城南小院与楚梦焚共榻，他俩也是一人一床被子。绝峰那夜他隔着被子抱住楚梦焚是两人在安歇睡觉上做出的最大胆举动，但是感觉到怀里的温软触感，鼻尖的勿忘我香气，他毫不怀疑楚梦焚不知什么时候与自己盖在同一床被子下面，自己正搂着她，自己的发尾与她的发梢在枕头上纠纠缠缠不分彼此。 他能察觉到楚梦焚心中那团关于自己身世、童年经历的阴影，那是她纠纠缠缠至今仍在反复在心上倾轧的伤痛，昔日许湫含糊说过之后，他一直很小心地没有去触碰。绝峰那夜楚梦焚被子半遮面的那句话更是证明了自己听到她名与字时的猜测。那时的她是眯着眼的，想来她需要用睫毛与眼皮遮住自己眼中的色泽，让人看不清她心底思绪旋起旋灭的迹痕。 察觉到林相的呼吸微微粗重，楚梦焚睁开面对他的右眼，靠近枕头的左眼还眯着：“四木醒啦，反应有点慢哟，想什么呢？” 林相搂紧楚梦焚柔软的腰肢，姑娘脸微红：“我在想，要是能听到秋雨敲竹叶的声响醒来会不会很美妙。”他没有不识趣地问及楚梦焚怎么跟自己盖同一床被子，只是用搂紧她表明自己的开心。 “四木喜欢雨？”楚梦焚的声音莫名低沉。 林相心头一紧，连带双手搂住姑娘的腰肢也是一紧：“三林若不喜欢，我也可以不喜欢，它不是剑也不是三林。” 楚梦焚没有回答，她两只杏眸睁开，毫无睡眼惺忪的痕迹想来她在林相怀里呆了不少时间，她伸出手像昨天林相扯自己脸一样扯着林相的脸：“醒了还不快起床，今天我还要去见娘亲呢。”她没有对林相刚刚的话进行选择。林相也没有过多问询，一如他对楚梦焚过去的经历虽然好奇，但她不愿意说自己定然不会开口询问，半分好奇都不会流露出来。 他翻身起床帮楚梦焚梳洗收拾停当后，到巷口在雨中出摊的卲婆婆面前买了一篮子的肉饼，惹得老人家连声问昨天的可是吃完了？她怕林相二人为了照顾她，吃不完也要买饼照顾她生意。 林相当场吃了两张饼轻描淡写道：“我和她饭量比较大，所以吃得多一些。” 卲婆婆的烧饼等食物毕竟不是玄气士那一等级的食材，吃下去后可以让减少用维持身体所需要耗费的玄气。普通人的食材吃下去后往往需要时刻保持吐纳才能维持身体的正常消耗，林泳澄说这也是一种锻炼内息的方式，对于食材上面的选择她和阿喜都不会像吴琏楼食膳调制那样精细到走刀都有要求，若是擅自下刀会让一些食材中的灵气彻底消散影响食材口感与药膳效果。 两人吃过饭后各直撑伞离去，林相往城北莫愁湖驻地乌罗院行去。经过两天的传播，秋城的人都知道了当日秋山上的事情，其中也有秋山要在九月初一办宴席大肆宣讲的缘由。 所有人都知道姚李子背后站着两位大佬，如杜步塞那些寻林相问剑法的人在秋山出面林泳澄背书后，已经打消问询的想法，他们留在秋城就是等着北伐开始好出一份力。今日林相一路行去遇到的不少人都客客气气地打招呼，唯独一件事让林相有些哭笑不得。 昔日数十名剑师围住闻风斋驻扎在秋城的南地办事处，让闻风斋的人带着他们南下寻找林相做天下剑争，他们不是来问林相剑法来历的，他们是想来借着林相的名声给自己扬名的。闻风斋面对这些剑师也不敢过多得罪，只能派出费景悟一类的探风员南下。 林相同境败莫一坦证明自身技击之道的素养并不比他们这些老剑师差，他当日展露的剑术已经让这些剑师心底发憷，昨日再听说他师从当代枪魁，枪剑固然不相通，可他们都是练气路线，枪魁培养的大剑师谁会轻视？谁敢轻视？ 常言道怕什么来什么，昨日他们已经收到秋山发来的请帖，随之而来的还有闻风斋的帖子，天下剑争之帖！ 固然当日闻风斋给剑师们以人多势众裹挟了，前有因，昨日闻风斋借着秋山的秋风来出当日的气，也是后来果。你们认为人多势众可以欺压闻风斋，那今日也别怪我按照你们的要求来执行，闻风斋就是要断掉这些剑师的天下剑争之路。 今日乌罗院外费景悟拉着三位剑师热情地说话，三位剑师与莫一坦一般无二都是中年模样，面对费景悟笑语晏晏的模样，他们是有苦说不出。 第四百八十章 真实版:苟到最后应有尽有 七鼎玄气师初阶一般都有二百四十年的寿命，在二十年一辈的绝世天才路线晋升下，七鼎玄气师的数量并不比六鼎玄气名士来得少，一些剑师为了一个大器晚成的名声，向来是能避则避能躲就躲，尽量在人烟稀少的深山老林中潜修，以防给人找上门来毁掉自己一生未在剑上输过的成就，等自己登临宗师，好说歹说也能混一个以佩剑冠名的剑宗，甚至能凭借自身的悠长寿命抓到一二机会，获得一次剑魁的称呼。这种事情有过前例，最出名的是一位叫做‘金花剑宗’的剑魁。 金花剑宗是那一代的剑魁，擅使一门天撒金花剑法，后世人为了区分历代剑魁以金花剑宗称呼他。他生于李希平独坐西地七代暮子云海欲问山北鼎之轻重的时代。 那时暮修会出过一门两太上，终究忍不住想要问问山北鼎之轻重，常年的征战，即使是那些宗师大玄气师也不能避免，加之山南洛阳谷奇峰突起，莫愁湖带着山南诸雄又与妖族做过一场，群英凋零。 金花剑宗以一千三百年的寿命成功熬到这个时代，群英凋零下，剑道传世寥寥，走在这条路上的剑师们少了前人的指点，终究在底蕴上少了几分。金花剑宗在一千零八十七岁时，凭借自己千年积累终于击败当时的诸多剑道雄主，成功得到剑魁之桂冠。 过了三十二年，天下魁争启幕，九鼎顶峰的金花剑宗给九鼎高阶的紫云雷宗强势点杀，失去天下魁的资格，成为一时笑谈。又过了三十年，他又丢掉剑魁的称号，败他的人是天下三大剑门十四州的蒹葭白鹭州的州主钟正。 金花剑宗固然有些可笑，但那依旧是剑魁。甚至一句话从暮修会那边流传出的话也被这些剑师奉为圭臬：苟到最后应有尽有！ 有金花剑宗事例在前，这些剑师怎么会不这么想？不朝这边奔？可惜，今日自己的梦算是给破灭了，也算是因果注定，毕竟自己上门欺压闻风斋在先本就理亏。 看到林相过来费景悟立马小跑踩着一地水花过来：“见过阎罗殿下，这三位剑师与你还各自有一场天下剑争，另外还有十三位剑师朝闻风斋投过帖子，寻求闻风斋进行剑争公证，不知殿下何时有空进行剑争？” 费景悟之所以问出这话缘于他瞧出了林相的境界，五鼎初阶。同境相争，位阶高低在境界越高深时，对胜负的影响越大。天下剑争自然是同境相论，如此对于林相而言自然算是劣势。 旁边三位剑师也是眼神微亮，能以五鼎顶峰的修为对上五鼎初阶的林相自然是能占一二胜算的。 林相笑道：“今日如何？” 三位剑师迟疑片刻旋即点头，林相对走出乌罗院的许湫道：“许师姐，院内可有比武台？” “何须这般麻烦，就在街上可好？”一位乌黑头发的中年剑师开口道：“在下澄海曹斌见过阎罗殿下。” 许湫凝眉，她自然看出对方为何如此，关上院门莫愁湖万一为了保住林相名声对自己出手怎么办？既然自己占了一二赢面，当然是要在大庭广众下获胜。 “山北的蛮子。”许湫心头轻骂一句，她自然看出林相是想给对方留个面子，可惜对方没有接受。 林相道：“可以。” 几人在乌罗院门口的谈话已经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等确认街上就要出现一场天下剑争时，两名秋山宗驻扎秋城的执事立马站出来拉出空间，甚至为了方便两人对决，直接用风水玄术搅开空地上的小雨，其中一人林相还认识，当日初到秋城时接待林泳澄一行的林茹。瞧到林相的目光，林茹露齿一笑点了个头。 乌罗院内的莫愁湖弟子自然也听到动静纷纷走出来，肖锋瞧着静静立在街道上的两人忍不住嘀咕道：“我总觉得姚先生会做和当日湖祝一般无二的事情。”其他莫愁湖弟子听到了肖锋的话第一反应竟然是很正常。 事实也如肖锋所说的一般，大家都知道林相会胜，即使初阶对顶峰三位剑师有修为上的优势依旧如此认为，可他们从来没想到会胜得如此轻而易举。 场中二人各自礼剑，林相拿出折杨柳，左手握剑鞘，剑身竖在身前，一如当初在冬城小巷的那一记拔剑方式，右手落在剑柄后侧，掌心朝曹斌。双方剑意没有像林相与莫一坦对决时纠缠得细腻，只是有了一个模糊的剑路，曹斌就已经出剑，苍白的剑光裹挟青色风灵气朝林相扑来。 林相右手五指如花瓣搭在剑柄上，一剑朝天拔出，剑尖自下往上撩出一道竖线，落在曹斌眼中是一线银白夹杂一丝绿线的剑光在林相身前出现。 剑光均匀地分开林相左右，其中似有一界生成，两人周遭三十丈的天地灵气纷纷汇入剑光，让这一剑的威能直接跃过五鼎位阶，达到六鼎境界，剑势鼎沸他不可敌、剑意狂躁他依旧不可敌，林相这一记撩剑直接以六鼎剑势斩开曹斌的五鼎刺剑，以力破法！ 林相撩剑拨开曹斌的刺剑后，平剑一递，剑尖轻轻点在曹斌咽喉上。胜负分。 曹斌抿唇，缓缓开口：“我输了。” 旁人喝彩中，他再次问道：“一剑隔世？” “嗯。” “为什么会有这么大威能？” 林相收剑他还没开口，一个声音从人群中说道：“你的剑意运用得太粗糙了，还没察觉到你和阎罗周身三十丈天地灵气间的异样吗？” 曹斌一怔，其他人更是一怔，另外两位剑师下意识地散开剑意感知周围天地灵气，脸色一白，他们知道为什么了。 林相刚刚一剑以剑意抽走周身三十丈的所有天地灵气汇入这一剑，导致林相周围出现一个三十丈的天地灵气‘空域’，随着林相剑意离开，周围的天地灵气都流向这片天地灵气层面的‘空域’。 如同河水突兀的缺掉一块，周围河水立马填过去，杂乱的水流相互碰撞汇合恰似此刻的天地灵气湍流模样。漫天雨丝撞在秋山执事营造的风水屏障上汇成细流蜿蜒流下，雨丝倾斜的痕迹正是朝着林相，那是天地灵气填补亏空扰动现世的痕迹。 第四百八十一章 凤鸣西岐，西岐十三 两位剑师立马知晓是林相用了一种独特的爆发法门才能做到这一点，面对这等霸道一剑，束缚在五鼎位阶的他们绝对接不下林相一剑。 “阎罗以自身法门做到周身三十丈天地灵气汇入一剑中，让本就霸绝无比的一剑隔世彻底越过五鼎位阶达到六鼎初阶，加之阎罗有六鼎初阶的内息，这一剑在剑意的控制下精巧无比，轻而易举地剖开曹斌你的剑势，做到一击即溃。” 那个声音把林相刚刚一剑中的变化细细说来，人群也下意识地让开道路把其人露出来。 一位剑眉星目英俊非凡的青衫男子腰挂一剑不着雨具身上没有丝毫湿意地走出来，拱手一礼道：“十四州凤鸣西岐州的西岐十三见过阎罗。” 众人面色一凝，十四州是天下三大剑门之一，位居山南，由十四个小州组成，每州各有一位州主，其中剑术最为高绝者称之为【剑绝】，为十四州门主。 其中凤鸣西岐州的传统最为古怪，凤鸣西岐州的弟子拜入山门后再无原先姓名，皆以‘西’为姓，‘岐’为名，后面按门内位次补上数字以作区分，位次若是更改，名字亦将更改。凤鸣西岐州的州主名为‘西岐十四’，暗合十四州之意，座下首席弟子名为‘西岐十三’，其余弟子依次降数排列，排到‘西岐一’后，十四位及其以后的弟子皆冠以‘西岐’之名，凡‘西岐’之名的弟子不可走出山门行走天下。 眼前这位西岐十三即是凤鸣西岐州的首席大弟子，山门中最强的弟子。他将是第一批随着军团北上的玄气师为十二月份的高境玄气师斩首妖皇的定鼎之战做准备，在秋城修整时特地来瞧一瞧他视为剑道魁首大敌的人物，即使是十四州的其他几位首席弟子以及州主都没有林相今日一剑给他的压力大。 林相拱手一礼：“见过西岐道友，道友好眼力。” 没错，在林相录入观潮玄术在命灵里面后，观潮玄术自然产生与未入命灵时的不同，它不再需要林相自身散逸的玄气来勾连天地灵气，如果是瞬间就要爆发，林相的意能拉动多少天地灵气，玄术施展后的玄气就能引动多少天地灵气汇入其中，之前那种缓慢沉淀积累的效果也是存在，不过额外地给了林相一个瞬间爆发的效果。 以现在的林相来说，他能拉动自身二十里天域范围内的所有天地灵气，但是以六鼎初阶的内息来说，他能稳定控制的瞬间爆发量是周身三十丈，为了藏拙他自然不会过多地表现出更多的内息，即使这样他挥出的一剑隔世也是曹斌不可承受之重，以力破法就是不跟你讲道理。 西岐十三道：“原本还想与阎罗剑争一番，见过今日这一剑我怕是要越过龙门才能与你相争，北伐在即，我也会暂留秋城，阎罗若有闲心论剑，可以来城西紫云阁找我，相信其他师弟师妹也对阎罗的剑法很感兴趣。” 林相道：“客气，后面有空我会前去拜访的。”等与西岐十三别过，他回身望向其他两位剑师：“该我们了。” 两位剑师脸色依旧苍白，他们拱手道：“我们认输。” 林相没有说什么面对强敌不敢拔剑的话，虽然他也确实看不起两人面对不是生死相争的比试都不敢下场的懦弱行为，但他不是他们的师长，他没必要惹人嫌。不过林相也知道，后面几日剩下的那些剑师怕是也要直接认输了。 费景悟把剑历更新后拱手告辞，林相把人群中的莫奇招呼过来，让他随自己一同进入乌罗院中龚方安排给自己的一间屋子，一路上不光肖锋在问林相的刚刚一剑，樊湘亦是时不时开口询问，今日是樊湘执掌身体。 “那一剑需要自身掌握以意御剑，在自身意气能够不再依托剑器之形存在时，意气将由器向道靠近，意气将会自带剑器之形。”当日林相在冬城借用紫萸香挥出的绝巅一剑让他打开了这扇门：“这时，你以意气成器之形，与剑器相合，是为虚实相合相生，自然能在一记拔剑中裹挟海量灵气，只要意能稳定控制，剑气就能完美地契合自己的剑器与剑势。当然裹挟灵气的法门也很重要，这个就要你们自己去找了。” 林相很大方地把运剑原理说给旁边的人听，狸妖在趴在风雨廊的栏杆上躲着雨水，瞧到林相过来有气无力地打了招呼。林相自然知道怎么回事，樊湘路上已经说过狸妖昨日打算出去闲逛，差点给其他人当做妖族抓去，于是再不敢单独出门，恰逢阴沉幽寒的秋雨日子，整只妖都透着一股闲着发霉的味道。 林相道：“妙叔，明日三林上绝峰你要不要一起去？” 狸妖浑身白毛一缩，整只妖都小了一圈，他看着乌云道：“秋风秋雨真乃秋城美景，这日子真好啊~” 林相撇了下嘴，径直去到乌罗院后院，这里的一处小院即是林相教授樊湘剑法的地方，支长力也住在这里。小院开了道后门，院墙外面即是一条小巷，可以听到院子外的行人吆喝声传来。 跟着林相进入小院的有肖锋、樊湘、叶霓、魏缁、元含，后面三位都是在北归路上加入进来的，他们听林相教导樊湘剑法时觉得林相说的内容可以让自己触类旁通，加上现在秋城尚在准备北伐的事宜，人员物资都还在调配，他们尚且清闲也顺便跟了过来。 不过今日林相的重点不是在教导樊湘剑法上面，他主要是讲道，讲支长力的道。对于莫奇他依旧是当日对支长力说的话，让他先跟着自己看一段时间再来讲道，期间自己可以指点对方。莫奇自然答应下来。 支长力毕恭毕敬地坐在林相身前空地中，细雨一如在冬城濡湿他的羽毛，林相让他进入屋内再谈道，山鸡妖回答：“与殿下的初见是在雨中，小妖正式行殿下之道亦是想在雨中。”遂双翅收敛伏低身子一礼，其他人站在屋檐下避雨看着这一幕不得不承认林相已经走在他们这些同龄人的前面，传道者自然受师礼。 第四百八十二章 求道与求术 林相自然由山鸡妖施礼，他受礼后道：“当日绝峰你曾问我道之完美无缺，我也有一问与你。” 支长力垂首敛翅翠羽覆盖的身子微微倾斜雨水横流：“殿下请问。” “你与我同行这么长时间，对我行的道有何感悟？” “选择的背后是自由，自由的源头是无拘无束，无拘无束的根底是自身的力量。”山鸡妖的回答出乎肖锋等人的意料，又在林相的情理之中。 “光有力量还不够，还要有使力的方向。” “小妖正是不明方向，还望殿下指点迷津。” 林相用当初自己说与林泳澄的登山之论来解答支长力：“以我之道解你的迷津，当有此解。 “我之道登山之力根本在自己，天地灵气玄术法门都是外在的助力与手段，当自己登顶后，这些都可以抛去，在一览众山小的情况下，你自然可以看到属于自己的登山之路。 “人族创造的灵玄之道即是适合大部分人的捷径，妖族化人也是如此，因为无数先辈用自己的尸骨踏出一条可以登顶的路来。所以我等人族可以知晓朝哪个方向努力，山鸡妖又不相同。 “山鸡妖能有你这样的心气去给自己部族趟出一条道的妖太少，登山本就是一条试错的路，缺少了同伴与道友，不知道要花多少时间才能积累出一条相对正确的小径，让小径走成大道又不知道会有多少山鸡妖倒在披荆斩棘的路上。支长力既然有开道的心气，那我自然愿意尽力帮你。” 山鸡妖闻言拜谢在地乌黑鸡眼有水溢出竟不知是雨还是泪。 “山鸡妖之所以不曾出现过四鼎玄气使的妖族，在我看来或许是因为你们看不清自己的模样。” 支长力疑惑抬首隔着细细雨线望向林相：“小妖除了山鸡，还有何等模样？” “人没有象的力量，豹的敏捷，鹰的飞翔，鲸的遨游，人也不是不完美的种族。我们的先辈以玄气鼓震气海走任脉入阳关行督脉，结合其他经络脉穴的配合让我们能爆发出非同寻常的力量；行风池曲泉等提高身体反应能力的窍穴与经络，让我等有了超越凡俗的速度。 “人之灵玄道始是捉阳识认经络脉穴，一副寻常药店就能买到的经络脉穴图，你可知有多少人为了寻得其中一脉穴的效果，玄气鼓震方式不当，直接身死道消？这恰恰也是先辈们为了弥补自己的不足而做出的努力。妖族那些出过太上、宗师的部族亦是有无数先辈以自身做砖石，铺成今世的辉煌高座。可他们的法并不适合山鸡妖，山鸡妖需要自己的法。 “前段时间你听我讲道时，也问过人体的经络脉穴与山鸡妖的经络脉穴之对照，你的出发点源于目的，不曾考虑它是否对自己身体会造成损害，这是求术。 “若你真要为山鸡妖开出一条道来，你应当先正视山鸡妖本身的缺陷，然后去尝试以玄气爆发身体力量的术、提高身体反应的术、加快自己与天地灵气交互的术、让自己鼓震脉穴而来的火玄气不会灼伤身体的术…… “种种玄术法门勾勒出你自己的经络脉穴，画出你自己的模样，看清自己的优缺点，知晓在不损害身体的情况下你所能做到的极限，如此是为见自己的模样，知晓自己的模样才有行道的开始。此乃求道。 “若不顾忌身体，用揠苗助长、寅吃卯粮，只求当下不顾将来的法子，在我看来即是求魔。魔亦是道，它更不循规蹈矩，也更容易误入歧途走火入魔身死道消，你若要为山鸡妖开万世法，此道更难行。 “当你成功地描绘出自己的模样，自然能叩门进入灵玄之道，是你的道途之始。想要完成叩门对于你来说都是无比艰难，你需要自己摸索每一处窍穴与经络的作用，依照人体做出相应的判断与组合，这将穷尽你的毕生精力，甚至若后继无人，你这一生的努力都是东流水，如此你还愿行道否？” 支长力垂下鸡冠道：“殿下曾言【败者之道，不传世间】，若有山鸡妖知晓的努力，能选择随我一同上路，那证明我的道得到了他们的认可，自有后来者继承遗志。若是没有后来者，至少证明我走的路错了，用这一生为后来者否定一个错误答案，于我甚好。” 林相道：“那我传你一套剑法，它根植于的剑道，其核心来源于【知守】二字，你先以它衍化阴阳，做到知阴守阳，识得自己模样。”遂拔出腰间折杨柳与绍踵武，以双剑代替支长力的双翅一笔一划地在雨中演练起来。 这套剑法是林相以自己一尺剑意，自上而下地通过斩阎罗剑术剥离出其中带有知守经意气的剑式，再把这些剑式以知守经的知阴守阳意气推衍出的剑法。打起来类似前世的太极剑，一动一静间自有一种道韵流淌在小院中。 支长力与其他人眼神发亮地看着林相的舞剑动作，以及他时不时讲解其中的运力走气关节。 林相写不出一卷适合妖族的知守经，也不可能为了支长力单独推衍一套剑法，他只是在梳理自身剑术时，顺手整理出这么一套剑法交给支长力。 支长力也明白这一点，但光是林相刚刚讲解的求术求道之论已经让他有所明悟自己的前路，林相传授剑法不过是为了让他有一个参照，从而一一与自己身体对应并摸索。 林相结束剑法演练，收剑道：“当你的道有同行者，你以自己的道传出上路的法门时，如此是为传法，你的道也有了在山鸡妖部族里生根发芽的可能。”他这句话即是在说与山鸡妖听，也是在说给自己听，林相以自己剑道意气从剑术里推衍出支长力的剑法，这未尝不是一种传法之举。 支长力伏地拜谢，走到小院角落开始练习剑法。 替支长力解惑也让林相自己梳理了一路而来的所得，让自己对于根道果、法术道愈发了解，他回首望着樊湘道：“樊湘，你我搭手一番。” 第四百八十三章 提前打乱的北上部署 樊湘眉眼沉凝地回了声是，她和林相站在小院两端各自礼剑后都把手搭在剑柄上，林相没有用剑意，选择了和樊湘同一境界的以气驭剑。 随着两人开始交手，肖锋眼神微微恍惚，仿若看到当初对着莫愁湖练剑的那位少女。自从樊湘接受樊叶丽的夺舍大法后，最早跟着林相学剑的肖锋比谁都清楚樊湘的变化。 阎浮提的樊湘带着几分决绝之意，樊叶丽那份妩媚风情也过多地影响了樊湘平日的一举一动。赵旭也因此被吸引，毕竟樊湘容貌在此次北上的莫愁湖弟子中是仅次于湖祝的。 走上北归路，随着听林相讲道的人数增多，樊湘的剑法也在逐步提升，她执掌身体时对待林相的态度更是近乎待师，虔诚得像是在触摸最为珍贵的东西。尤其经历冬城局后，她每次和林相搭手时，眼里的光让肖锋都得觉得璀璨夺目。 樊湘璀璨的眼神落在林相脸上，樊湘似是看出什么，雨帘中的秀丽眼眸微微张大，让她手上的剑式慢了一拍，这一慢整体剑势就没有之前雷鸣震震的浩瀚感，徒生散乱失措。 林相凝眉道：“专心！” “是。” 樊湘视线稍稍垂下，握剑右手指掌间的玄气逐步稳定，她继续以雷音剑法与林相搭手，她对雷音剑术的熟悉已经堪比樊叶丽，也是她这段时间执掌身体更能凸显自身想法的缘由。 上午的练习随着林相不断和樊湘、肖锋几人的搭手结束，即使是元含，林相都平静地与他搭手一番。 午饭是楚梦焚拎过来的，许湫也跟着过来吃饭，前院这几天人来人往，能找个吃饭时没有人经过的屋子几乎没有可能，干脆也跟着楚梦焚过来一起吃饭。狸妖从支长力屋里把大桌子搬出来，诸人洗过手团坐在桌上吃饭。 吃饭时楚梦焚带来北线的最新消息：西面朝离恨山脉里面突进得最快的均国队伍给南下的妖族回身包了饺子。 听到楚梦焚的消息林相率先问道：“两位征北将军怎么看？” 楚梦焚道：“原本打算九月底再次第压上去军团完成十二月的北征第一场会战，为山内的高境定鼎战打掩护，现在只能提前开始，秋城附近集结的军队朝北边移动给尝寒崖那一线的妖族施加压力，免得再次出现抽掉军力回身歼灭东进的均国队伍。实际上，据说均国的军团也有责任，他们走得太快了，后面没有把防线确立好就直接继续东进，才给妖族抓到空隙。这么一来估计第一场高境玄气师的定鼎之战怕是要延后了。” 林相道：“秋山这个时候大摆筵席会不会不好？” 楚梦焚翻了个白眼给他，许湫笑道：“姚先生这就想差了，秋城算是此刻南地的大后方，大后方不营造出稳定的气氛那些山南过来的队伍都会想进入秋城会不会被妖族围死在里面。秋山的庆贺宴与湖祝的烧尾宴都是传达此地平稳的信号，算是给他们吃一颗定心丸。” 林相拱手受教，吃过午饭诸人休息片刻后，林相没有再教导他们，反而和楚梦焚搭起手来。西岐十三和林相只是一面之缘，但林相已经能察觉到他将是自己的一位大敌，西岐十三自承在六鼎名士不如自己，越过龙门后呢？加上楚梦焚还告诉他未央宫也派人来秋城了，面对现今三大剑门中隐约魁首的天下行走，身担鲲仑名号行走天下的林相更不敢懈怠。 时间在林相上午教授樊湘支长力等人，下午和楚梦焚对练中渡过，城南关于林相府邸的规划都已经有人在进行，甚至还借着林相府邸的修建，拆除大部分无人院落整理出一片平地，方便其他军团通过水路周转。以秋城为中心，南北两线间除了阳江的其他水路还是能勉强周转物资和人员。 莫愁湖的队伍在月底抵达秋城，清一色的靓丽女子如均国芷萱峰一般在秋城引起点点波澜。 关于均国离恨东进军团的那次失利的详细情况也通报了出来，源于离恨妖族用了一种来自北海深处名为‘大杏葵’的植物。大杏葵生在北海海底中，在海中是呈现杏黄色的海葵形状，但它居然离了海水也可以生存，依附在树上又收缩成一枚黄色杏子。 妖族把它附结在一片以灵气调节更易气候而生长的杏林中，东进军团没有犯吃下杏子的错误，可大杏葵会散逸出一种与当初林相遇到的用粘蟹藻制成的水合熏类似效果的气味。在杏林浓郁的杏香下又难以分辨，等走出杏林，那气味已经随着呼吸流经人体全身，彻底潜伏下来。 妖族再以特定的玄术让山中妖族能识别这种气味，东进军团在路过杏林后布防的暗哨、探路的斥候在妖族眼中无所遁形，等妖族察觉到布防间的疏漏后，直接立马派出妖族与从尝寒崖顺着阳江渡来的妖族包了东进军团的饺子。 若不是均国军团纪律严明，主将朱一慈临危不乱亲自上阵带着军卒一步一退，以结阵的军势抗住妖族移山填海的玄术覆盖，撑到后面的军团救援，指不定东进军团就要全灭在离恨山脉里面。不过即使这样，东进军团已经损伤大半，其中林冬煮手下的茱萸会更是阵亡最多。朱一慈都说若不是茱萸会的人不惜代价地催发玄气灌入军阵，他们多半撑不到后面的援军。 均国东进军团的教训让燕国西进军团警惕这类事情，结果还真给找出两处隐患，幸好发现及时将之彻底根除。这也是人族至今没有成功清荡天下各处盘踞在穷山恶水中的妖族的缘由之一，天下太大，永远不知道会有怎样的生灵与玄术挖个坑给自己掉进去。 看过东进军团的事后报告后，林相对来问询自己九觉感观的裴红莲道：“茱萸会的行为我还是感觉有问题，当初茱萸会在封锁带里也是这么保护那些秋山学员的。” 裴红莲点了点头，放下明天林相参加秋山庆贺宴的礼服，道：“明天要不要我找个人来给你打扮一下？你和娘可都是宴会主角。” 楚梦焚道：“不劳姐姐费心，我也可以帮四木打扮。”看完刀君手札得到一气琉璃大略的楚梦焚现在说话可硬气得很。 裴红莲自知在林相小院跟楚梦焚斗嘴，林相定然要帮楚梦焚，别问她为什么知道，所以她对楚梦焚轻呵一声，飘身离去。 第四百八十四章 暮修会之前的世界 九月初一，秋阳明朗，连续几天的秋雨终于把秋城这边的雨落尽，听闻这场雨从阳江一直蔓延到了北海原上。林相穿上昨日裴红莲送回来的黑底金纹袍服，形制类似飞鱼服，由于今日是正是场合发髻虽是混元髻不过却是在头顶，显得方正端庄。 楚梦焚很满意上次林相给她的打扮，发髻没有太大更改，选了一条白底黄纹的裙裳与林相袍服颜色配合，出门前还笑嘻嘻地说：“这是黑白双煞的第三次亮相！” 差点惹得林相想在她额头上敲上一记，也不知最近许湫给她看些什么，晚上睡觉时还拿识符怼在林相脸上，不给他看见屏幕内容，自己看着屏幕嘿嘿嘿个不停。林相不善的眼神让今天乌罗院门口等着他俩一同过去的许湫都忍不住嘀咕自己最近得罪阎罗了？ 秋山的庆贺宴地点自然是在秋山，得到秋山有庆贺宴的秋城人一大早就已前往秋山脚下，让林相一路上都没看到多少行人，他知道其中缘由。 此间土地不光生产稻谷等粮食，天地灵气遍及各地，只有浓厚稀疏杂驳纯粹之别，均国小说话本里写的那种末法时代距离此间的人们遥遥无期，到目前为止也没有听说过它有过衰败情况，在这之前，妖族的历史最为古老，他们唯有一句话流传出来：“此前百万年，天地更易，天地灵气不曾易。” 天地灵气的富足让这个世界在一代暮子子乐到来后，开始了另一种方式的衍化。子乐之前的历史是林相从明蘅青那里听来的。 在这之前此间对于天地灵气最大的认知是好山好水强者占之，开山立派传承万载。妖族部族繁多积累深厚自然占据天下大半土地，尽是山水围绕灵气均衡的洞天福地，现在最珍稀的平原丘陵地带反而是最次的地方，由弱小的人族盘踞。那些呼风唤雨移山填海的妖王、太上巨擘在人族口中即是所谓的神灵，火神、水神…… 子乐他接受了方秀安带来的思想，方秀安在研制识符时，他在以太上伟力结合以前的人族先贤留下的阵法知识创立了可以多人结阵协同一体的灵气阵。人族有了依靠数量拖延住敌族高端战力等待救援的盾。 齐开更推陈出新，用灵气阵更易土地灵气比例提高土地作物产出。灵气阵提高灵气比例在这之前也有使用，大多是让高境玄气师的洞府所在地天地灵气浓度更高，从而自发地催生灵物灵药的诞生。齐开更为细化，他把灵纹精准调整后，可以让土地达到定向孕育灵物、灵药的效果，自此土地的产出比之前更为突出。人族也有了粮。 有盾、有粮，山北西地的人族在暮修会的影响下以一种不同于山北东方人族正统王朝、山南宗门世家支撑领地的方式发展演化，他们为天下的亿万普通人族开启了另一条路，凡人也能发出声音的路。 广袤的平原丘陵成为各族眼中的香饽饽，人族在平原周边建立了军城军镇连成的防线，人族结阵抵御，等待自己这边的高境玄气师救援。妖族有移山填海的能力不假，人族坚决执行“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的思想，在族群人数不断壮大，自身基数成指数上升，结阵相抗成为人族抵御妖族的主流后，妖族再也挡不住人族铺开的军阵，他们逃进深山老林躲入穷山恶水，自此人族占领天下大半土地。当然高境战斗可就不是简简单单的结阵了，林相昔日在冬城局中的作为也从侧面反应了出来。 人族成为天下的话事人后，各自分化归拢，灵气阵更易土地作物的方式传遍天下，但总有些地方在缺乏基础时，显得无比落后。一如山北阳江这一线的东西两岸。 阳江的主导从来不是人族，人族只能占据主要的码头以及航道，其他水域是需要水军护送的。妖族时不时的侵袭，让此地人族还处于当初人族崛起的那段与妖族相持的阶段，时不时都有妖族从阳江上岸伤人的事情发生。这些林相在开元初年也听说过，茱萸会的支持者有不少是来自受到妖族残害的地区。 在东西两端的大国有了问鼎山北的资质后，更不愿见到南地这里出现第三个人族大国，那样光是一个简单的远交近攻就是问鼎山北的巨大阻碍。各种因素下此地人族的发展比其他地方更为缓慢。 均燕两国国内都有专门的粮食产地，依靠灵气阵的调整让土地产出更为优质的基础粮食，供给国内百姓的同时还有余力外销。这些经过灵气阵优化的粮食普通人常年吃下去都能延年益寿，更别提那些专门按境界供给玄气师的粮食。 秋山摆出庆贺宴自然要照顾一下普通人，选择的食材米粮都是精米那一级别的，只要到达秋山脚下，就能入座吃一趟流水席。普通人常年吃精米都能延年益寿，偶尔吃一顿也可以改善身体，秋城的人能常年累月吃得起精米的还是少数，往往在南地的宴席上适合普通人食用的精米是当做一道菜品，类似林相熟悉的糯米饭这道药膳。 南地的人种植精米也是当做家里的经济支柱，他们没有均国那样的基础口粮保证，也没有燕国各行各业提供了成千上万的职位可以获得足够的薪酬让自己家庭条件变得优渥。如同识符在他们眼里是一件稀罕物，自己吃着一铜角一斤的大米，听说均燕两国家里的日常大米都是一刀币一斤的精米，简直像是在听天方夜谭。在知道秋山宴席上供应的米饭都是精米时，他们自然要去秋山凑个热闹了。 秋山脚下山门周边的空地玄气师用地玄术平整一番，用木玄术生发了一片鲜嫩欲滴的青草，在秋天万物凋零的时节。一张张与地面连接在一起的二十人青石圆桌规律排列，青石圆凳没有想象中的冰冷，它们丝丝缕缕地往外散发着温热，坐上去不会有秋冬时节的寒凉感。 第四百八十五章 不带烟火气息的邀约 面向世俗之人的菜式走的是八冷盘六热盘四蒸二汤一煲的席面，基本上是一人一道菜，加上分量足够，完全可以满足二十人的需要。菜品和碗筷酒水都已经放置在桌面上，不过除了餐前的瓜果盘可以取食，其他的餐盘碗筷上面都有着一层自石桌蔓延出来的透明屏蔽罩，即维持了菜色的新鲜也防止出现还未开席桌上已经吃个一干二净的情况。 林相放眼瞧去，山下草地上差不多摆了一千五百多桌，流水席面一次三万人，若不是此间做菜都可以借由玄术辅助，林相不敢想象秋山哪来的底气放着秋城周边的人都来吃席。 即使有妖族北征让南地走了不少人，现在秋城周边的凡人差不多还有八十来万的样子，加上驰援的军士，差不多有足足三百万人次。 上次裴红莲与阿喜出手制菜，二十人的饭菜用了一刻钟，全赖阿喜境界高深，加上食材提前有处理好。这次秋山掌厨的可没大玄气师这等境界基本上是一水的七鼎玄气师，不过由于提前了六天准备食材，差不多也是一刻钟出二十一道菜色的样子，秋山自己有七鼎玄气师八百多名，从均燕两国的军团中借了两千多位玄气师来掌厨，基本上也能做到一个时辰出四轮菜，十个时辰出四十轮，对玄气师来说还能做到。 至于均燕两国为什么要借人，若不是秋山有这一出庆贺宴，等山南盟军来了后，也会有一场盛大的接风宴。在北线失利，不少军队将要北上的情况下，接风宴分两次举行两位征北将军也乐见其成，出人又出钱，甚至早几天就要开拔的军团都因此暂时留了下来，只有靠近北线的军团还是继续北上，不过前线那边自然有副官进行另一场接风宴。人族需要用盛大的庆典来表明自己主导秋城乃至南地的地位，让士卒与百姓能相信自己带来胜利给他们。 出境之人吃过这顿饭基本上可以做到三天不用额外进食，加上流水席面基本上吃两刻钟就已经结束。秋山庆贺宴持续三天三夜足以把周边的人全部接待一遍。很多晚来没有占到位置的人也不急，远远站在旁边的草地上看着秋山上时不时腾起的焰火、绕山飞翔的彩蝶飞鸟惊叹，有伶俐的小贩推着小车穿行在等候位置的人群中叫卖，也有拉开场地表演杂耍赚外快的手艺人，不可否认秋山的庆贺宴成为一个给战争阴云笼罩的秋城人放松心情的场所。 来到秋山山顶，迎客殿前的广场也摆满石桌，一直到后面的殿宇群落也有石桌排列。能上山的都是四鼎玄气使往上的人，有军士、有散修、有各国各宗门驰援山北的人，种种人流穿行在秋山各个区域。 秋山弟子面色喜庆地接待来客，据秋山宗弟子对林相所说山上差不多也摆了一千多桌，为了腾出空地，柳骁还用秋山大阵挪移了不少灵树扎根的区域出来，等事后再挪移回去。 林相与楚梦焚等人直接前往秋山的主峰好凉峰入席，好凉峰上有一座秋宫，秋宫里面不对外开放只有本宗人才能入内，秋宫广场摆了一百桌十二人圆桌宴席，这里是庆贺宴的中心。菜式采用的是六冷盘六热盘六蒸菜六炖菜六焖菜六汤的六六席面，仅次于太上宴的九九席面。 林相与楚梦焚等人到来时，秋宫广场上已经坐满不少人，瞧到林相到来后不少人纷纷站起身子打招呼。陈华、赵希叔这些熟人且不说，见过的西岐十三、王不留行、费景悟，没见过的未央宫当代天下行走师道宁、飞雪观来人、大腾国来人、樊山来人等亦是出面打了个招呼。 师道宁约莫二十出头，面容没有莫愁湖这边的弟子来得美丽，属于清秀类型的女子，作为未央宫的当代天下行走她已经是一位七鼎顶峰的玄气师，她对林相认真道：“我期待与你论剑的那一天，你的剑很好看。” 西岐十三明显与师道宁相熟，他在旁边插嘴道：“当初你可没对我说这话。” 师道宁看了他一眼道：“你先成为十四州中十四把剑的魁首再说吧。”然后她望向楚梦焚：“你的刀比你好看，我希望刀剑的终篇由你我书写。” 楚梦焚在人前恢复她以往清冷的模样，面色平静杏眼泠泠扶刀说：“与我论刀剑的人，我已投帖，你先从他手上赢下资格再说吧。”不少人闻言看向楚梦焚旁边的林相，他们都知道楚梦焚说的是谁。他们也承认林相现在有接帖子的资格。 楚梦焚经过林泳澄的打熬，她现在面对王不留行更为自信，即使他在盛湖有过惊艳一刀，她对王不留行道：“你的第八刀出来了吗？” 王不留行摇头：“缺了眉目。” 楚梦焚道：“那烧尾宴且看我一刀。” 王不留行沉声道：“好！”他知道对方明显是对自身刀道再出新解，然后有了在七鼎位阶垫垫自己这刀中霸主轻重的底气。一直以来他与楚梦焚虽是以刀道双雄并称于世，但自己早上路几年，一直是楚梦焚在追随自己的步伐，不然在阎浮提楚梦焚也不会说先让刀宗给自己。现在后来者终于与自己并肩，开始试图看看能不能超越自己，他只感到意气激昂，自然慷慨应战。 费景悟激动地记载各人的话语，这些话对于远在山南周都旧棠的人来说就是闻风斋获得的第一手详尽情报，他能从中解读出好几位人之间的邀约。 陈华拉着肖锋在一旁嘀咕道：“瞧到没，只要咱们保持只输给姚李子，日后等他成为剑魁，咱们再出去说：我陈华、” “……一生不弱于人，生平只败给剑魁。”申明嘿嘿笑着接过话茬，旁边狸妖翻了个白眼道：“我说你别抢词啊。” 陈华脸顿时黑了下来，肖锋脸也黑了下来，他可是还败给眼前这陈硬嘴了：“那我是不是还得祝福你在灵玄之道上越走越远啊？”他沉着脸道。 陈华拍拍袖子负手在背后挺胸道：“然也。” 肖锋道：“我们打一架吧！” 第四百八十六章 一线天 林相这些年轻人占据的区域打打闹闹且不说，等秋宫广场的人来得七七八八后，重量级人物终于开始出现了。 两位征北将军的到来没有引起太大的波澜，随着谢啼忍而来的一线天绝刀才真切引起不少骚动，绝刀前来即是观礼也是赔罪。伍异壶位列刀魁不假，天真道妙当世太上不假，但天真道妙花千刀已经两千多岁了，面对背后隐约站着昆仑的林相，一线天不敢怠慢。谁知道林相会不会因为今日礼数未敬到，以某种代价让昆仑为自己师傅林泳澄出手，那时一线天的道统传承断绝才是最糟糕的结果。 伍异壶方脸红面，发式是均国那边流行、林相很熟悉的寸头，身着一线天的黑底白纹服饰，背上负着那把名震天下的雁翎刀、天下名刀第一【惊鸿】。 “一线天送上沉光果一枚，对影玉一双，融脉草三株，香蛄筋鱼四条，西头掀浪风五道，六色原胚六斤。” 林林总总共有六样礼品，六色原胚且不说。西头风是西海上风灵气汇聚的风撞在安葬历代刀道宗师的断风崖上产生的风属性灵物，可以让主修风玄气的玄气师的玄法中带有西海风掀浪倒海的狂躁力量以及感悟一二历代刀道宗师的刀意。 香蛄筋鱼是西海一种名为软骨鱼的鱼类吞噬麝香蛄后，没有在腹中消化掉麝香蛄、麝香蛄也没有成功破开鱼腹逃生，麝香蛄吞食的麝香与软骨鱼的骨头开始产生奇特的耦合效果，软骨化成带有香味的筋，鱼与蛄共生，成为香蛄筋鱼。 香蛄筋鱼配合融脉草可以让跃龙门者熔炼经络脉穴无限趋近绝世天才路线晋升的经络脉穴，相当于给了一位因为意外无法按照绝世天才路线晋升的玄气名士一个尽最大化以后天之物弥补先天不足的机会。固然这样的经络脉穴还是比不上按照绝世天才路线晋升的经络脉穴，但它是无限趋近，甚至若没有到比拼这等细微之处时，它们之间完全没有区别。 对影玉和沉光果是一线天的特产。一线天位于西地临海的断风崖上，断风崖山势延绵至昆仑，昆仑山与分天山脉的山势在西面是断开的，断开之处即是一道最宽处一丈、最窄处一尺的纵贯南北的深壑，深不见底的沟壑，据说有些地方可以看到地底不是所谓的岩浆，是水，流动的海水。这条深壑即是一线天，昔日一线天祖师在此观出一线开天万物皆断的霸绝刀意，在断风崖建立门派时故采用一线天作名。 一线天在山北分天外域变得宽大，深壑底部的海水也汇成一条向北奔腾的河流，在西漠西边形成在有名均国的内海【东无涯海】。昔日子乐演华夏，在西地移山开海，他为了营造前世的西高东低之地形，以一线天奔出的河流开了一座海，结合海岸周边的地势形成一座天然的灵气阵，造就从东无涯海西面出海往东去，普通人永远也到不了东岸的迷阵，只有越过龙门的玄气师才能在东无涯海中分辨方向，完成自西向东的跨海之举。它也是均国有名的历练之地。 对影玉即是一线天山崖往地底蔓延的深处一东一西共生的玉石。平日二玉外显成一枚玉石，当纳入身体后玉石两分，一枚沉浮在身体膻中穴，一枚沉浮在阳神膻中穴，它能加深身魂之间的联系，让身魂之间的阴阳更加融洽自然，可以助人顿悟三三六合登临太上的阴阳之意。 沉光果亦是一线天地底深处的产物，据说要在地底万丈才能生长，生长过程里每日午时的光照必须充足，苛刻的条件也早就了它独一无二的效果。地之极阴结合天之极阳，自生混沌，从而演化时间。它可以让人领悟时间玄术，太上才能稳定施展的时间玄术。 一线天送来的礼品绝对足够珍稀，记账唱礼的典宾声音都有些颤抖，其他人也好不到哪里去，秋宫广场一片赞叹惊叹声。韩贺与柳骁脸上也一脸笑容地把伍异壶迎到最前面靠近秋宫的桌上。 伍异壶走到座位坐下才收回与站在秋宫门口的林泳澄对视的目光，他算是明白为何花千刀回到宗门一边心痛昆仑一击造成的损失，又一边赞叹林泳澄之惊艳。他泛红的方脸上一对丹凤眼稍稍低垂，刚刚的对视，他已经知道林泳澄亦是自己摘取天下魁之路上最难翻越的大山。 天下魁不同于刀魁、水魁，它只从魁首中选取，自然之前败过的刀魁伍异壶依旧有参与的资格。 随着刀魁伍异壶的到来，一位位高境玄气师也开始入场。 飞雪观坐落在均国北部雪海郡，常年飞雪，一年只有短短一个月不会飘雪，苦寒之地长居之人自有大毅力大气魄，飞雪观走的近身徒手格斗路线，向来是均国北关军团最受欢迎的一类玄气师。妖族北征，北原上的战役彻底停息，飞雪观也如许字旭一般南下，原定是在均国东进军团中，结果因为东进的失利干脆折身南下秋城与其他人一同北伐逼迫妖族进行第一场定鼎之战。 观主鲍硿穿着林相熟悉的短袖大裤衩，脚上蹬着一双高帮褐色皮靴，裸露在外的皮肤泛着一层常年用地灵气锻打身体的褐色光芒，黑色瞳孔周边有着一圈黄褐色的色泽，那是地玄气与身体结合紧密的显露，七尺半（二米五）的身高泛着沉凝如山的气息，让他一身服饰的违和感消失得无影无踪。 鲍硿一来就给林相这边找着莫愁湖弟子魏缁叶霓搭话的飞雪观弟子铁头娃一个脑崩，直接发出金石相撞的声音：“说你铁头娃你还不信，你那歪瓜裂枣的样子也配得上人家莫愁湖的弟子，要我说北岷剑斋的那女娃子就不错。” 莫愁湖的女弟子们面面相觑竟分不清对方是在夸还是在损，杜步塞身侧的一位背负阔剑的黑衣少女面色不善地看了眼鲍硿与铁头娃。杜步塞面色尴尬，鲍硿这话吧说他看不起莫愁湖弟子、看得起北岷剑斋的弟子也行，说他抬举莫愁湖弟子、踩北岷剑斋弟子也行，这种事情全看北岷剑斋和莫愁湖怎么理解。 第四百八十七章 正儿八经地阴阳怪气 楚梦焚在林相背后点了一下，杏眸瞟了下狸妖，林相立马领会朝狸妖使了个眼色。 狸妖瞧到林相与龚方的眼色后顿时抖了起来，有林相和楚梦焚外加龚方这位大玄气师撑腰面对鲍硿他是一点也不虚，虽然两个龚方加起来也打不过人家同样境界的鲍硿，但今天是秋山庆贺宴，鲍硿也就耍耍嘴皮子哪敢动手，耍嘴皮子狸妖从没怕过谁。 狸妖浑身白毛过电似的一圈白毛从两只支棱起来的白耳朵一直抖到左摇右晃的白色大尾巴上，它踅摸到鲍硿面前团团一揖道：“鲍大玄气师此言差矣，飞雪观以冰玄气作骨地灵气作肉，技击风格刚强无比，门下弟子也受门中功法以及命灵玄术影响性格刚硬。 “北岷剑斋以大捭阖剑法闻名，弟子亦是走的大开大合之路，故而北岷剑斋的弟子亦是直爽之人。双方一往无前，生活里面产生丁点摩擦都容易演变成大疙瘩。 “鲍大玄气师的弟子看面貌本就刚硬，小妖看来正是人如其名秉承飞雪观一贯风格，固然有莽到最后应有尽有的说法，但我等修行之人夫妻之间还带了几分道侣关系。 “飞雪观和北岷剑斋道途类似，孤阳不长过刚易折，不然飞雪观也不会以冰玄气作骨，以冰之坚上承地之厚重，以冰水之更易下承水之柔韧。 “鲍大玄气师自然是明白这个事理，所以从道侣相论，令徒与北岷剑斋的高徒还是有些不合适的。还望大玄气师三思啊，毕竟真结成道侣那可是几百年上千年的纠葛啊。” 鲍硿脸色一僵，狸妖话里话外都是透着赞叹飞雪观的技击风格，若单单只是这样还好，偏偏狸妖加了一句“有莽到最后应有尽有”，从狸妖的语气表情来看是一种赞叹感慨的语气，亦是对飞雪观刚猛风格的称赞，铁头娃听了更是连连点头无比认同，他一直觉得莫愁湖的弟子比北岷剑斋的阔剑姑娘好看多了，顿时拉着狸妖的爪子在那里摇呀摇，一副遇到知己的模样。 鲍硿怎么都觉得狸妖是在骂自己莽夫呢？他道：“你这小妖见识不凡，能道出我飞雪观的几分道论脉络，照你这么说，北岷剑斋与飞雪观道途类似，当有道友之情才是，大道面前其余纠葛皆可放在一边，所以当是很合适的一对吧？” 鲍硿顺着狸妖的话往下说，抓住狸妖话中的道途类似来成就自己的道侣一说。 龚方悄悄撇嘴，给狸妖坑了很多次的他非常清楚不能顺着狸妖的话往下说。 “鲍大玄气师，练气路线徒手与持械可有不同？” 鲍硿心头一跳面不改色：“自是不同。” “那小妖奇了怪了，令徒明显是徒手技击之人，北岷剑斋是使剑的，根子都不一样，怎会有道友之情呢？” 鲍硿反问：“你不是说道途类似？” 狸妖眨巴着碧色眼眸再次反问道：“道途类似又不相通，怎会说道一起去呢，小妖不也说了从道侣方面来说不合适？” 鲍硿语塞，他终于明白自己哪里被坑了，为什么要顺着狸妖的话往下说呢？龚方暗戳戳地笑出猪叫，连忙喝了一口茶，败火！ 狸妖接着道：“小妖不通练气路线不过也知道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北岷剑斋大捭阖剑法更是势大力沉的代表，飞雪观以雁踏雪步法做近身缠斗的根本，自是刀剑上跳舞，方寸之间即是生死两分，强和险怎能互通呢？莫不是鲍大玄气师打算放弃雁踏雪步的轻盈，以手臂代神兵，和神兵互碰，依靠自身势大力沉的攻击击碎神兵，做到克敌制胜？想不到想不到，鲍大玄气师竟然别出机杼，把飞雪观的传统再出新解，果然是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更比一代强，灵玄之道的发展都是越来越好的，飞雪观的前辈祖师一定会很满意鲍大玄气师对自己后辈弟子的教导的。” 铁头娃一脸崇拜地看着自家师傅，仿佛今天才认识了自家师傅的良苦用心泣声连连道：“原来师傅和我对练时很少用玄术阻拦我的前进是为了锻炼我近身硬碰硬的能力，我还一直以为师傅你是因为不擅长通玄路线所以才不用玄术阻拦我呢。” 看到自家弟子憨憨的模样，鲍硿真是想一巴掌飞他去北海里面滚三滚。 飞雪观走刚猛路子不假，但他们也不敢硬顶着玄气师的玄术直奔过去，自然还是要依靠雁踏雪步规避，平时自己自然就用点小玄术锻炼一下铁头娃的反应能力就行了。飞雪观弟子由于自身修习的地玄气，防御能力较强，路上遇到的小火小水从来不管，近身格斗时打在无关紧要的地方更是硬挨还还一拳回去，也造成他们在战场上有种直奔敌手拳拳到肉就是莽的气势。 关键是，在近身后，飞雪观弟子已经还是以闪避格挡回击为主，哪有什么跟神兵利器硬碰硬的说法。 鲍硿黑着脸道：“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是说持械的。” 狸妖理直气壮道：“我不是说了我不通练气路线嘛，我还以为这两个能混在一起呢。不然鲍大玄气师怎么会认为令徒与北岷剑斋的高徒很般配呢。” 鲍硿不想说话，瞧着自家徒弟的模样，他现在算是回味过来‘令徒’与‘高徒’的意思了。在飞雪观都是莽夫的情况下，你攀得起人家的‘高徒’？况且后面狸妖说的话又有理有据，虽然是建立在错误的认知上面，但也着实证明它是真站在飞雪观的位置考虑的，自家徒弟都在不断赞叹，你让鲍硿说什么好。 更让鲍硿心塞的是，狸妖是先夸了他一通，说他把宗门发扬光大，可细品下来，在狸妖从错误论调出发时的夸赞，怎么都觉得狸妖在阴阳怪气地说他欺师灭祖更改门派道论。 龚方绷不住了，他抓了一枚坚果扔嘴里嚼啊嚼，肖锋默默地往他那边走了几步挡住老爷子脸上藏不住的笑容，他怕黑脸的鲍硿与龚方打起来，老爷子一把骨头可经不起摧残。结果龚方还很不耐烦地一巴掌扒拉开肖锋，继续暗戳戳地瞧着狸妖在那里阴阳怪气。 第四百八十八章 狸妖扯姻缘 “虽然鲍大玄气师说过持械与徒手不能混为一谈，但是他们既然归在练气路线下面就说明还是有一定共同之处的，铁头娃呀，你和北岷剑斋的高徒凑不到一块成道侣，好歹能凑一块成道友嘛，都是大开大合的路子完全适合交流。” 铁头娃闻言一本正经地拱手朝北岷剑斋的弟子道：“以后还请道友多多交流切磋。” 鲍硿是有苦说不出，他只恨自己干嘛要嘴贱，干嘛要嘴贱。他现在很想揪着铁头娃的脖子把他从巴拉巴拉的狸妖身边拖开，人家都暗戳戳地说你配不上北岷剑斋的高徒了，你还点头作甚？ 鲍硿终于忍不住了狸妖的明夸暗损了，转移话题问道：“那你觉得我这徒弟应当找怎样的道侣？” 狸妖爪子在身前一搓，知晓狸妖根底的人都眉头一跳眼角抽搐：“着啊！鲍大玄气师可算是问对妖了，小妖算命只是二流本事，牵红线才是一流本事。” “呵呵，那我得听听你怎么给我这高徒拉拉红线了！”鲍硿把‘高徒’二字说得咬牙切齿，表示他知道狸妖之前话语里的隐含意思了。 狸妖丝毫不虚，它摇了摇尾巴道：“鲍大玄气师且看这里。”狸妖爪子一引把众人目光落在林相身上，楚梦焚腮帮子轻轻一鼓，这狸妖绝对是飘了。 “诸位且看，我家小主和少夫人乃天造地和的一对。”话音落下狸妖竟然感到当初在阎浮提借剑秃噜嘴时一般无二的杀气，最为浓烈的有两道。昔日两道杀气中有秦南袖与楚梦焚，今日两道杀气中没有一道来自面前的楚梦焚。 狸妖浑身白毛微微一抖心里早已经骂开了：“娘咧，小主的情敌还是少夫人的情敌啊，我就怎么就脑子糊涂惹到小主那边去了？”话已经说出口，再转口已经来不及只能顶着背后隐约的杀气硬着头皮说下去：“我家小主乃用剑，少夫人用刀，二人初识来源于南下阎浮提，一刀一剑自然运用之法有所类似，是先成道友后成道侣，二人有着共同的话题而且相互之间的道途也不会有所冲突。 “比如一位火玄气师与雷玄气师虽是通玄路线，都是以狂猛的玄术伤害着称于世，但他们之间一如鲍大玄气师的高徒与北岷剑斋的高徒，道途类似终究难以相容。反倒是常人最难理解的水火难容落在灵玄一道上自是般配不过，水火者、阴阳也，阴阳相济亦相生，再是般配不过。 “所以在小老儿看来，鲍大玄气师的‘高徒’最适合的道侣应从道途上面着手，在飞雪观刚猛无铸的道途下，莫愁湖精擅水玄术的女子反倒是绝配，鲍大玄气师的高徒一开始就找上莫愁湖也证明了他心中已经如此觉得，铁头娃道友你说是吧？” 铁头娃连连点头，他觉得他就是这么想的，狸妖真是说到他心坎里去了，想到这里他又纳罕地瞧向狸妖道：“师傅说我歪瓜裂枣配不上人家。” 狸妖拉着他的手真情意切地道：“莽到最后应有尽有。”于是开始以一副过来人的身份教导他怎么追女孩子，铁头娃顿时把师傅说的话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鲍硿脸色黑中发紫，该死的狸妖绕了一圈，完全就是为了在自己开场说的第一句话‘说你铁头娃你还不信，你那歪瓜裂枣的样子也配得上人家莫愁湖的弟子’上面来一拳，更气人的是自家徒弟彻底给狸妖拐过去了，弄得自己开场说的那句话像是放了个屁，无甚大用。 “噶～咔咔咔！咔！咔！”龚方笑出猪叫时，给坚果卡喉咙了，肖锋一头黑线地给老爷子捶胸推背才让龚方把坚果吐出来。肖锋知道坚果虽然不至于卡死龚方，不过真是好丢人啊。 旁边的人也是忍不住嘴角翘起，若不是顾忌鲍硿大玄气师的身份指不定要笑得更加恣意。鲍硿干脆连拖带拽地把铁头娃带走，远远地找了一张桌子坐下，不在林相等人附近就座。 在狸妖耍嘴皮子的时候，芷萱峰、大兰江山阁、漠云庄、翠刀门这些在均国排得上号的宗门一一入场，都是一门之主带着大玄气师的气势过来。燕国的赵家、韩家、李家几大世家的大玄气师亦是随之入场。 山南初月天承孔家、大腾国皇室、西楚国皇室、智国定海侯、止戈国主之弟、忘情谷、摘星峰、十四州、未央宫外加莫愁湖这些宗门国家的代表相携而来。平日在南地只有秋山才能见到的大玄气师，在秋宫广场上聚集了二十多位，要知道路上还有人直接朝离恨山脉突进的两个方向去前线效劳。其中还有两位来自妖族的大玄气师，他们带领自己部落在人世繁衍生息，面对种族之战他们直接站在人族一方。 妖族是个统称里面有诸多部落，不同的部落自然有不同的选择，不过大部分都是选择妖族，因为人族数量太多了，他们不联合起来根本没有跟人族划分地界繁衍生息的资本。昔日大腾国连角羊妖部族即是因为有前例所以才选择如此，可惜没想到大腾国出尔反尔让自己部族落得崩析的下场。 连依附人族的那些部族都已经出现，足以看出妖族这次北征的影响多大，据说不少几百年前成名的人物都被这场波澜搅得出现。 宗师人物来了刀魁伍异壶、雷魁蓝岚、金魁江上客，其他宗师不是魁首自觉地没有前来参加魁首庆贺宴。 午初二刻（上午十一点半）秋宫广场上的人来得差不多，重要人物都已经到场，柳骁直接敲响秋宫左侧的大铜钟，声震秋山，鸟雀齐飞。 “铛！铛！铛！” 三响后林泳澄从秋宫门前走出，秋阳正盛，秋宫檐下一片阴影，随着林泳澄的迈步，看向秋宫门前的众人诸妖只觉得眼中仿若出现一轮太阳，意识上的错觉竟然造成了实际的眼睛刺疼，他们知道这是枪魁在迈步时逐渐成为此间天地灵气汇聚的一点才会引起这种反应。 第四百八十九章 生死两端，执一决一 林泳澄迈出七步，站在秋宫宫檐投下的阴影与阳光的分界上，自身枪意澄澈如流水朝天喷发，淡青色的灵气流从她身上诞生不断往天空涌去，短短三个刹那秋宫上空青云生，那是风灵气汇聚起来的云朵。青云翻滚，云卷云舒伴随阳光的光影流转，让看到的人和妖都感到一种独特的感觉从心底蔓延，细细品来又不知所云。只有境界高深如绝刀伍异壶以及鲍硿这些绝巅大玄气师或者感触细腻如林相楚梦焚这样的人才能读出那朵青云中的意韵。 十死无生，无生道也。 林泳澄是在立道，告诉观礼的众人二妖她的道途为何，亦是告知天地，她欲行此路成道。 各种天地灵气汇聚成五光十色凡人也可以看见的湍流汇入云彩，天地灵气读懂了林泳澄的意气，它们随着林泳澄的意气汇入其中。青云渐渐笼罩秋山，颜色也变得缤纷多彩。 “生死两端，执一决一。” 林泳澄作出她绝巅宗师摘魁庆贺宴上的八字结，声音明澈响彻秋山，人妖鸟兽皆闻，她对自己道途的论述。 此间阴阳相生相克难以单一而论，故当周均研习暮修会历代暮子的学说在姜闻辛的指点下提出均衡道论时，短短几百年间传唱天下，各家流派都或多或少地受其影响。林泳澄的道论看似极端，细细究来又有柳暗花明之转折。 生死两端自成两点，两点成线可以让人自生笔直一线的感觉。后面再以‘执’‘决’二字阐释‘一’自然给人一种端着大枪冲锋杀敌的诛绝气势，即承接了她自身的‘判死’枪意，又让生死两端彻底明朗起来，当她握住生之一端，留给外人的自然只剩死之一端。 她的八字结不是莫愁湖【先天不败，即是无敌】的周圆自如，亦不是昆仑【太上忘情，无别有情】的缥缈孤绝，也不是一线天的【一线开天，万物皆断】的霸绝，她直接以生死二字展露出天下第一杀道宗师的杀意。 听了林泳澄八字结以及感受过秋山上空彩云的意气后，众人诸妖不得不承认，林泳澄无愧当初闻风斋‘一枪独秀，七杀无双’的评价。这等杀势，估计只有昔日八代暮子成就太上时才有，可惜八代暮子以命灵借滥杀之力做到以力证道，有术无道，天地不认，惹起的杀业劫雷也无比凶猛直接让八代暮子身死道消。林泳澄有道、天地灵气的汇聚证明了其道能行，自是有道行在身，当她以杀成道时自然不会有昔日八代暮子之事。看似入极入巅的道论在她的阐述下有了否极泰来的变化，暗合阴阳生息之道，当可立道天地间。 彩云下沉，落成千万道各色云气，秋山上下玄气师与凡人、人族与妖族、鸟兽与花草都经受了这一场灵气洗礼的滋养，这是林泳澄与天地对此间的回馈。秋山下的百姓不少也是冲着这一场洗礼而来的，它虽不能拔除顽疾，却也能缓解几分旧症，至于轻微的风疾直接就能恢复如初。 林相感受到灵气经由海域从全身各处流入经络脉穴，进入五鼎他的全身上下都可以做到轻微地吸纳天地灵气，天地灵气虽然从各处进入身体，但一进入经络脉穴自是按照阎罗灭度的功法路线运转，一个周天下来，林相都能察觉到凝实的灵气馈赠让自己初入五鼎的境界都就此稳定下来。按照他的身魂理论来说，相当于有人拉着自己朝登山的路上走了一截路，让自己省力不少。 自此秋山宴席也正式开始，山下的单独划分了一个区域给军士就座用餐，身着秋山墨绿服饰的秋山弟子朝那个方向上菜的身影在都快连成一条墨绿河流。基本上不到一刻钟，桌面已经吃得七七八八，二十位军士心满意足地下桌子离去。山上各处亦是根据不同境界呈上不同的菜品。 秋宫殿门前，明蘅青挑起面纱背对诸人朝着林泳澄展颜一笑，拱手一礼，旋即放下面纱转回身子盘膝坐在秋宫殿前蒲团上，她伸出纤白的手指轻轻按住的七根琴弦，髹黑的案几让一身白衣斗笠白纱遮面的她显得异常明净，似乎透着光。 琴音清澈，潺潺如流水自秋宫门前倾泻而下。凡是有点底蕴的宗门世家都会种植一种叫做滴银铃的银白铃铛花朵镶着一圈淡蓝花边的三寸高花草，花开四季，不分寒暖，银白蓝边铃铛花可以传递声音，在明蘅青借助秋山大阵连接每一棵滴银铃的情况下，杯盘碗筷碰撞间浮出一曲轻扬的琴音，低回婉转。 风往西吹，撩起枯黄秋叶夹杂零碎花瓣的湍流穿行在秋山各处，湍流仿若自生灵智，随着琴音忽快忽慢、忽旋忽展，夹杂的枯叶花瓣有意识地绕开桌椅杯盘，只作随音起舞的花叶，不作沾染菜肴的杂物。漫天黄叶卷过彩云落下露出的湛蓝秋空，画出种种精美图案。 坐在林相身侧的裴红莲嘟囔一句：“便宜你们了。”瞧到林相纳罕的眼神她用赤眸剜了他一记：“看好了！” 楚梦焚趴在林相肩侧道：“我就不。” 金红裙摆曳地的裴红莲差点一个趔趄，她回身对楚梦焚灿然一笑，美得不可方物，剃刀般的眼锋狠狠扫过楚梦焚嬉皮笑脸的容颜，很好，这仇我记住了。 楚梦焚杏眸一弯，你奈我何？ 裴红莲拢在白底红边琵琶袖中的玉手微微握拳，回身，金红裙摆扬起一片波涛，她伸出右足白色绣鞋踩在一枚黄叶上，凌空虚步。 她今天穿了一身淡青色的贴身长袖长裤，套上白色连身裙，淡青色的半身纱裙，最外面上身穿着白底红纹的对襟立领琵琶袖，下身围着金红马面裙，用一条白色腰带作为分界。三层裙摆把她腿部遮得严严实实，只有白色绣鞋若隐若现地露出裙角，她足踏黄叶随风而起，衣裙翻飞间给人一种乘风而去的缥缈感，阳光清漫洒满身，明净剔透。 第四百九十章 琴舞相合贺开场 琴音变得铿锵激昂似在配合裴红莲扶摇而上的婀娜身姿，在琴音骤变的那一刻，站在秋宫上空的裴红莲不再缓慢挪步，震臂一摆，右手拈花甩在身前，左手中指点水、四指轻抬落在身后，双腿发力作迈步状，右足前抬、左足后甩，整个人在半空形成短短一个刹那的‘大’字，金红裙摆开出一朵花，前后双腿被白色连衣裙勾勒出优美的曲线，她借着腾空前跃的动作偏首垂眸遥遥地看了秋宫门前一眼。斗笠白纱下似有一道目光传来，配合的不错。 裴红莲心中轻哼一声，以音带舞？不！以舞带音才对！ 在裴红莲展袖开舞的瞬间，秋宫上空腾起淡淡云雾，成为裴红莲的舞台，她前迈的右足一点清淡云雾，借力的拧步，前迈的身姿在折腰拧身下一旋，白底红边琵琶袖上的淡黄淡绿流苏随着拈花的手指和旋圆的裙摆在空中开出一朵花。腰身手臂足步的配合，她的三层裙摆随着舞姿地挪动，不住跌宕起伏，旁人只看到白色绣鞋若隐若现，腿部摆动发力的痕迹完全不能通过裙面翻飞的样子推测。上身的一双玉手在琵琶袖中时隐时现，飘飞的指影比那张宜嗔宜喜的脸还更吸引注意力。 秋宫上空出现各色的灵气湍流随着裴红莲的舞姿离散聚合，比之前的花叶湍流更加瑰丽绚烂，也更能贴合琴音。即使是不通音律的人都能觉得天空上红白湍流相撞产生的淡紫焰花与这一刻骤然拔升又休止旋即清脆急促的琴音异常贴合。二人能引起这等异象自然是通过秋山大阵对灵气的共鸣控制更加精细才能做到。 若是只在秋宫广场一舞一曲，那显得太小家子气，虽不能像昔日莫愁湖的魁首庆贺宴一样以湖做镜，让所有观礼者都能看到舞曲景象，但秋山上空此刻的奇诡瑰丽的景色也是看过的人难以遗忘的风景。 裴红莲轻快的舞姿让琴音一直处在铿锵激昂的曲调，秋宫殿前明蘅青翻飞的指影与裴红莲急促的步点不分轩轾。察觉到琴音依旧稳定，裴红莲不得不佩服下面那个女人。 明蘅青不想在诸人面前揭下斗笠吃饭，自告奋勇地当宴席中的乐师，秋山自是答应下来，暮修会修女抚琴说出去也有面，结果没想到明蘅青琴音如此高超，秋高气爽高山流水莫过如是，有琴自然有舞，她自然也得出面。在两人没有预先配合演练的情况下，自然要分个主次，不然舞、曲不合那是败自己名声。 自己迈步至秋宫上空时，明蘅青的那一手琴曲骤变即是明蘅青对自己的试探，自己直接加快舞步节奏拿到舞曲中的主导权，并试图让明蘅青跟不上自己的步点，结果……真是个厉害的对手呢。 裴红莲借着琴音停顿的刹那开始自转旋身，裙摆微微飞扬起来露出绷得笔直的淡青贴身长裤覆盖的小腿与垫尖的双足。明蘅青自然知晓对方认可了自己的实力，开始配合自己收拢琴声。 琴音一直走的高调，要么收得急促给人戛然而止的感觉，要么收得缓慢给人飞流直下三千尺静深入海不复回的宁寂感。裴红莲旋身的动作起得很慢表明她选择了静水流深，琴音变得有节奏地升调，这样在后面降调的时候用同样节奏就不会给人突兀感。 半空的各色灵气流随着裴红莲的旋身尽数化作嫣红的红色火灵气以秋宫为中心旋转，在琴音缓缓下沉的那一刻，以秋宫为中心出现一圈淡绿圆环波及扩散，淡绿圆环扫过的红色灵气腾升起袅袅紫烟，紫烟缥缈中各色纷呈，似极了大火过后，春回大地万物生发的感觉。 秋宫上的裴红莲也在停止旋身，她挪步，摆臂跃足间身姿卓然挺拔，搅得空中紫烟离散，一对红眸若隐若现，翻飞的裙摆似蝴蝶的翅膀卷起亿万灵气波涛，搅得秋空缭乱。 随着琴音地逐渐降低，她的步伐也缓缓慢下来，在她背对秋宫广场骤然回身的那一刻，琴音戛然而止，她双手在身前交错合拢往前一递，十指展开如花盛放。裴红莲身后瞬间腾起一道湛蓝洪流把她裙摆乌发往前吹起，推开面前色彩缤纷的灵气湍流，留下一空湛蓝苍穹。 秋山有那么一刹那的寂静，旋即爆发出轰然声响，皆是对明蘅青与裴红莲的惊叹赞叹。 秋宫广场的人哪一个不是见多识广之辈，有的人即使在识符上看过裴红莲冬至日上一舞倾城的舞蹈，也在这一刻有所失神。所谓惊艳，莫过如是。 连楚梦焚都有些懊丧地贴着林相道：“长得好看又会弹琴跳舞，完全比不过嘛。” 林相揽住她的腰身道：“她们是她们，三林是三林，我喜欢的是三林。” 楚梦焚翘着嘴角道：“就你会安慰。” 裴红莲六鼎名士境界，即使有秋山大阵配合也不能一直舞下去，在一曲结束后她直接降下身形落在秋宫前，算是结束了庆贺宴的开场曲。从秋宫回到林相这一桌路上，那些年轻俊杰的不断搭讪示好以图吸引她的注意力，在莫愁湖都不能请到这般舞者作为庆贺宴开场舞的情况下，裴红莲这一舞着实惊艳，加上本就长得美丽，更是让人趋之若鹜。不过在秋山的主场上倒是没有出现死打烂缠的事情，走到林相身侧座位上，裴红莲瞧到正在嘀嘀咕咕你侬我侬的林相与楚梦焚就忍不住给林相来了一拳。 “也不来接驾，害我一路笑过来，太没排面了。” 林相端正身子认真道：“有的人看起来平易近人实际上客气往往是比冷漠更遥远的距离。” 裴红莲喝了一口淡橙色的果汁，拧着眉头道：“说人话。” “三林跟我说起刚刚姐的舞蹈真好看，一时间讨论入迷，忘了这茬事。” 裴红莲与楚梦焚隐晦地对了个眼神，双方都瞧到了对面眼底的色彩。 没错我就是故意的！ 老娘记住了！ 林相旁边桌有一位来自沙华国石蒜园的绿衣少女，她眼神晶亮地看着裴红莲道：“裴姑娘刚刚跳的可是婆俞扶乩舞里的‘登月拜四方’一节？” 第四百九十一章 我生道死，我超脱道方生 裴红莲赤眸讶异地看了那位姑娘一眼，点头道：“正是。” 绿衣少女展颜一笑：“我叫羊瑜承蒙女皇厚爱，游历天下时也有为女皇寻求舞道大师的任务，若是裴姑娘有机会往山南一行，还望持帖往沙华国一行，女皇定然会很高兴见到你的。”说着递上一张淡黄色的帖子。 裴红莲瞥了眼林相道：“有机会自然会去的。”顺手收下帖子。 秋宫广场的宴席在午正三刻（中午十二点四十五分）左右结束，其他山峰各处以及山下依旧喧哗，尚在觥筹交错，秋宫广场前已经把桌椅重新归置成地木灵气散入秋山大阵，一阵夹杂水雾的微风拂过广场的青石地面，散落的食物碎屑以及其他杂物皆尽投入广场角落的火炉中烧个一干二净。秋山宗弟子拿出上千个蒲团有序地摆在秋宫台阶下面，秋宫台阶上面为刀魁与雷魁、金魁单独列出三张放着茶水点心的案几蒲团。 立道天地，天地认可，自然是要讲道传道惠及众生，如此才能见众生。至于践道，林泳澄已经用她接下东辰大罗海大水一记残缺玄术证明了这条路可行，无须再践道。其他山峰与山下吃饱后有意听道的人都站在好凉峰各处等候讲道，不单单有玄气师，不少普通人都在饭后沿着秋山的青石山道慢慢朝好凉峰这边移来。 林泳澄让林相去杀猪时说过‘很多高深的技艺往往来源于最平凡的人’，过往有不少贩夫走卒一朝听闻讲道，自此触类旁通直接踏上灵玄之道。即使没有那等一步登天的好运，听一听这等绝世人物对自己过往的梳理也是一种额外的见闻。 未初初刻（下午一点）柳骁敲响大铜钟，林泳澄开始讲道。 “我之道始源于‘争名’，争名之表是为胜负，其里却是生死。 “有的人费尽一切斩杀大敌，自身灯尽油枯同样殒命的情况，落在我的道途上却是败了，败给了自己、也败给了天地。 “既然走上无生道，那当有每一步落下所立之处十死无生的准备，不光天地众生要杀自己，就连自己的道亦会杀自己。何为无生道？ “十死无生，你生了，道是生还是死？” 林泳澄这等荒谬的引言让三位魁首脸色变化不定，林泳澄的道论听她说来是矛盾不已，细细究来又别有回响。秋宫广场上坐在蒲团上的高境玄气师、站在广场周边的低境玄气师同样议论纷纷。 林泳澄轻轻地咳了一下，万籁俱静。 “无生道从何而来？若我不行此道，此道自不再天地众生眼前，当我行此道，天地众生才知世有此道。” 听到这话林相下意识地偏首看了眼楚梦焚，当初暗馆获得玲珑玄术时，她也说过类似的话。想到几代暮子说的越坚信越存在的话语，他愈发觉得此间的唯心。 楚梦焚察觉到林相的目光，回眸一笑，百媚生。旁边站立的裴红莲都看得微微失神。 “木子也想到了？” “嗯。” “且听下去。” “……无生道来源于我，我走过的路才是无生道。我在天地众生中，无生道自是死，如此我才是天地众生之间唯一之生，如此才是十死无生的无生道。当我凌越天地众生，不在天地众生中，无生道自是生，天地众生之死才能描绘出的唯一之生。 “这也是历代生杀凶人杀孽缠身的缘由，未曾超脱天地众生，既然成为此间唯一生，自然要承受万物死之重。故而行此道当有度。 “我一身所学在枪上，是故执枪方无生，放下枪是为放下屠刀见天地万物生……” 林相听林泳澄以执枪之‘执’‘放下’开始论述自己的道途，同时也看出了自己身魂理论对林泳澄的影响，如同他的身魂理论一般，道途是自己登山选择的路，它与自己、与山互为表里又泾渭分明。 林相等人站在广场边缘安静地听着林泳澄讲道时，李复容找了过来。 林相拱手一礼：“见过李师。” 李复容回礼：“姚先生无须多礼。”他还想开口时，林相打断道：“李师还是叫我李子吧，毕竟我还是秋山学院的学员。” 听到这里李复容脸部曲线稍显柔和，“听闻李子在教人剑法？” “是的。” 李复容道：“这次试炼后，从李子现在的成就来看。秋山学院已经教不了李子什么东西了，若李子有意可以在学院挂上剑法教习的身份，秋山宗不少优秀弟子都或多或少地在秋山学院挂着名，李子若是要在秋山宗有所作为，或许秋山学院是个很好的渠道。” 林相一怔，他想起了昔日林泳澄想让他当秋山宗师的话，李复容从自己‘姚李子’的名号里面看出了这么多吗？ “王院长会答应吗？” 李复容笑道：“王院长与柳长老相熟。” “那我很愿意在秋山学院挂名剑法教习。” 李复容道：“那我先去知会王院长一声，回见。”等李复容告辞离去，林相依旧有些出神，楚梦焚轻声道：“木子想什么呢？” 林相偏首看着她的杏眸道：“原来我已经这么优秀了呀。”达者为师，传道解惑为师，过往自己虽然有过阎浮提授剑、教授樊湘等人之事，那时也没有感觉到与往日有所不同。直到经历秋城莫奇的问道、今日林泳澄讲道，再由李复容这位秋山学院的教习前来邀请，他才真切意识到，已经有人要听自己说出的话，自己的道也开始传播了。 随着林泳澄讲道心有所感的玄气师引得天地灵气隐约浮现晕散阳光，一片迷离金芒覆盖了秋宫，楚梦焚昂首扶刀看着那边金秋颜色道：“木子一直很优秀，以前只有我知道，现在天下皆知。” 金秋颜色给楚梦焚本就明丽的容颜凭添几分辉煌，林相忽然觉得或许可以给她贴一枚额黄。 “瞧什么呢？” “想到一个可能很适合三林的妆容。” 楚梦焚翘了下嘴角：“烧尾宴那天试试。” “试试就逝世。”裴红莲吊着红眸隔着林相斜斜乜着楚梦焚双手抱胸道。 第四百九十二章 河心莲花台 楚梦焚微微歪腰越过林相看着裴红莲道：“大姑子你打不过我的。” 裴红莲额角青筋一鼓，扭头懒得看这俩人。 一个人几十年的风霜尘路结合大半生的感悟变化，十天十夜也说不清。林泳澄惯用于跟着自己走，看一看自己的选择，能明悟自己的选择那即是同道，如果不能那即是有缘无分。林相学会了这种方式传道，支长力、莫奇他都是这般做法。 今日魁首庆贺宴林泳澄既然要传道自然不能以自己惯用的方式来传道，她选择讲述自己领悟意气的经历，讲得很细，为什么会领悟这样的意气，造就这些选择的背后原因是什么。能见自己，自然有反思过往的能力，清楚自己每一个选择的根由，林泳澄通过剖析这些根由让听道者从下往上，由根基到枝叶地了解‘无生道’这棵大树生发的原理。也算是另类上的见自己、见天地。 三天三夜的讲道让林相从另一个角度见证了林泳澄这一路过来的曲折蜿蜒，让他知晓每一位魁首的背后都有着不逊色自己阎浮提一行的绚烂过去。北海原上一人成军破军七杀的寥寥几字没有详说的凶厉事迹让林泳澄的无生道落下坚实根基，是她能走到现在的底气。不知道自己在阎浮提成就阎罗之名的经历会在今后开出怎样的花朵。 山下的流水席在林泳澄讲道结束后尽数撤销，秋山如以往一样把来客们恭送下山后，封绝大部分山道恢复以往的半开放半封闭的样子。游览山景依旧可以，只是那些通往藏经阁之类的核心地带的路径将不再开放，今日为了在山上摆宴，藏经阁前的广场都有宴席，不过藏经阁外人依旧无法进去罢了。 秋城的人回到家里依旧在谈论那一场宴席的菜肴、琴音、舞蹈、瑰丽的天空、绝代宗师枪魁林泳澄的故事……也让人们对另一场盛宴期待起来。不同于魁首宴，烧尾宴普通人是没有什么机会入场的，魁首宴以说为主，烧尾宴以打为主。 绝刀伍异壶的三弟子鲁微阿出言不逊给林泳澄切去舌头，舌根残留的意气即使是伍异壶也不能贸然出手清除，身体有缺的鲁微阿还没有适应自身的残缺，原定在烧尾宴上朝楚梦焚论刀的他只能把名额让给跟着绝刀前来的四弟子祝有缺。 当日林泳澄讲道王不留行也在，并表明会入席，另外还有从周都过来的算云刀牛搏龙、海外刀客段息、昔日楚梦焚横推山南错过的山南五虎派天才五虎刀公孙平、逐浪宗春柏杨。 楚梦焚当初在瓦青城外用识符通知宗门将在秋城举行烧尾宴后，盛名刀师、天才刀客在顺着山南其他援助南地的大部队纷至沓来，城北地段的客栈住满且不说，就连城南原本门可罗雀的客栈都住了不少人。 山南队伍的到来、秋城本地军团的转移，加上北面因为东辰大罗海大水玄术引发的阳江一线降水对人员物资的周转产生不少麻烦，诸多事宜让谢啼忍与范嗣默忙得不可开交，不过楚梦焚的烧尾宴即是楚梦焚的事也算是为山南队伍的接风洗尘，他们已经尽心尽力地安排。 地点选在城东白羊河畔，自家湖祝的烧尾宴给自己宗门长脸，龚方直接亲手出马规整场地。 白羊河正值秋汛，恰逢海大水玄术引发的一场秋雨，龚方用土玄术在浸没河水的滩涂地上架起一座座一尺方圆的土台，撒下草种以木玄术生发固定。从滩涂地一路撒下上千个悬在水中的土台一直蔓延到河心。 白羊河是秋城的烟花河，不像西沙河有那么多货船，为了这场烧尾宴秋城城主柳子慈直接划分了大半河道给龚方施为。河心龚方撒下一节节莲藕，以木灵气、地灵气、光灵气灌注生发，硬生生在朗朗秋日造出一片夏日莲花碧叶浮水，莲叶生得豪放，一张张碧叶足足有七尺方圆，足够成年人趴在上面睡觉。莲花开得妖娆，全是红白二色相间的莲瓣绽放在一片片碧叶间。 莲花台即是楚梦焚展露刀法的舞台，从河心莲花台到河畔的土台有十丈距离，龚方在这十丈距离间落了一道灵纹。 一代暮子子乐在东无涯海落下一道山海大势灵纹，让东面出海的人难以西岸。龚方比不得一代暮子子乐，不过作为大玄气师应有的能力还是有的。他落了一道十丈水域腾空越高压力越大的灵纹。 凌空飞跃十丈与踏水十丈完全不一样，加之龚方落下的禁空灵纹还有增加行者重量的效果，对要登莲花台讨教之人对玄气的控制直接提高了一大截。 龚方在九月初四就在布置场地，秋城不少人都在凑热闹。在妖族北征秋城失去阳江货运这个最大的经济支柱后，秋城有很多闲人。 有人试探地跳到最近的土台上，瞧见龚方没有在意后，直接坐在凸台上想要占据一个烧尾宴的位置。秋山魁首宴的滋味他们现在都没忘记，烧尾宴也应该又好吃的吧？唯有对烧尾宴有所了解的人以怜悯地目光看了眼那些在土台上蹦蹦跳跳的人。 九月初五。 一位中年刀师出现在白羊河畔，瞧到龚方站在最前面的土台上生发那片莲花台后，来人双手在绑住褐色袖口的黑色布条上各自一抹除去浮尘，搭手道：“淄梯广璧见过龚大玄气师，不知在下可否现在入场？” 龚方正在为莲花台种下各种灵纹，烧尾宴上定然是要动手的，这莲花台自然要频繁复原才好，不然打成稀烂不符合莫愁湖的美学，他闻言头也不回地道：“请自便。” “谢过大玄气师。” 广璧一弹身上，散去一路风霜浮尘，双脚在旁观者惊叹的声音中踩在波澜起伏的河水上缓缓朝土台走去。他注意到土台的排布很讲究，大致上是一个梯形，由河畔朝莲花台收缩，每一排都排得暗合此地山河大势，细细体悟这等大势后，他选在在距离第一排还有六七排的中上位置坐下。 第四百九十三章 寒潭院的剑法教习 随着广璧一盘膝坐下，岸上诸人只觉得河水的跌宕起伏带了几分别样的韵味，玄气师自然知道这是刀意。提前占据土台的人突然感到一股大漠风沙的苍茫感扑面而来，直接把自己吹掉在冰凉河水里面，经河水一激灵才醒过神来。 直接游回岸上的人还好说，那些揪住土台青草好不容易爬上去的人，刚刚趴在土台上只觉得那股风沙又迷了眼睛，直接一晃神又掉进了河里。自此这些人才知道土台也是暗藏玄机，轻易上不得。 烧尾宴，入席的人自然要展露自己意气与场地大势相合，来得越晚，场地里面积累的意越多越难进入。有了广璧带头，不少自认实力不足以支撑自己晚入场的刀师都提前进场占据位置。楚梦焚作为烧尾宴主人自然是要最后一位入场。 楚梦焚这位当事人这几天在做什么呢？她在养鱼。她上午去绝峰挨打，下午来到莫愁湖所在的乌罗院给池子里的鲤鱼投食。鲤鱼不大，约莫四指宽，数量繁多，看起来密密麻麻一片，红白二色相间，看到楚梦焚站在池塘边直接蜂拥而至，波澜起伏煞是好看。 楚梦焚捏着细软的鱼食指掌间意气流转鱼食也带上莫名气机，然后玉手一抛，阳光镀在手指上，晶莹剔透。漫天淡黄色鱼食划出一道道金灿灿的痕迹溅落池塘，楚梦焚一抛手落下千万把道，鲤鱼吞食亦是吞刀意。 刀意积蓄在鲤鱼体内，烧尾宴上在尾部以刀意引动，形成意气火焰完成烧尾宴主菜‘烧尾鱼’的最后一道工序，让预制好的辅菜与鲤鱼烹饪成菜肴。类似提前烹饪菜肴，在还差一点就要起锅时直接结束加热，后面的加热留在烧尾宴上完成。 楚梦焚撒完一大桶鱼饵后满意地把手上残留的渣滓一甩池塘，拎起木桶放回原位就往同在城北的秋山学院走去。林相在那边。 李复容的效率很快，初二林相尚在山上听讲道，他已经办好林相当剑法教习的所有手续，林相挑在寒潭院教授剑法，初四一早给楚梦焚收拾停当后，两人吃过早饭一个去绝峰，一个就去了秋山学院。 当林相瞧到寒潭院外扎堆的人群时已经感到有些不对劲，等真正上课后才彻底确认这些人都是来听自己讲课的。寒潭旁边最大的教室都不能装下如此多的人，李复容笑道：“看来李子的第一节课要露天开讲了。” 林相道：“大抵是的。”他双手按剑对着涌入寒潭院的学员开声道：“你们都是来听我讲剑法的吗？” “是啊是啊。” “没错！” “我也想像大凶剑一样名传天下。” 七嘴八舌的声音寒潭院搅起尘嚣，林相腰间折杨柳出鞘半截，屈指一弹，剑吟悠长压下诸多声响。 “还请诸位先到寒潭院外等候片刻，让我问上一问可好？” 诸学员你看我我看你，终究还是在李复容以及那些看热闹的教习眼神下乖乖出门。 林相站在寒潭院台阶上面朝聚集在外面的几百号人，其中有熟悉的有不熟悉的，自在观下他平静如初：“既然诸位想来听我讲讲剑法，那我也不拦诸位，不过有几问交与诸位，能答出这几问的可以入院听课，若是没有答案的学员建议有答案后再来听课，不然也学不了什么。” 学员七嘴八舌且不说，其他教习倒是挑了下眉头。作为秋山学院的教习，自然是听自己讲课的人越多越好，这样自己的道才能传播得更快，也更能从诸多学员修行的反馈上斧正自己的道途，听林相这意思他还打算精简人选？ “诸位来听我讲课是冲我的剑术道论来的，还是冲我的名声来的？ “冲我名声来的，我也教不了你什么，因为我的名声全是从剑上来的。 “冲我剑术来的，我也教不了你什么，因为每个人的剑术都不一样，我只能告诉你我怎么练出这等剑术的。 “我来这里只传法讲道不说术，如此还愿意入门一听的请入院坐下。” 言罢转身入院留下面面相觑的学员以及愣神的教习，知晓姚李子名字含义的秋山宗人倒是依稀从他身上看到几分林泳澄的利落样子，李复容叹道：“一言一行隐约自成一格，不愧为天下剑道雄主之一。” 陈华直接带头进去，莫愁湖的弟子包括元含也直接鱼贯而入，他们这几天听林相讲解剑法自己的技击之道都有了不少的进步，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莫奇、赵希叔这些跟林相有过一饭之缘的人亦是进入，其他人有不少明了林相那番话中真意的人都止步转去别处，他们知晓不是林相的道不好，只是对于目前的自己而言不适合。 有林相的话筛选寒潭院的教室依旧坐不下所有人，于是林相只得在寒潭院教室外的空地开讲。看着眼前的学员林相敛去心头的几分异样，那是万众瞩目时的激动满足感。他开始讲解剑法，他选的是一门流传甚广的剑法《烈火剑法》，亦是三千剑典里面普通玄气师最容易获得的剑法。 “烈火剑法以扫、抹、劈、削、斩、撩为主，讲究以在中宫一线反复交替的剑式达到剑势鼎沸如火猛烈的效果。高深者运剑时，在持握剑柄上以阳把转阴把、阴把转顺把、顺把转阳把，三种握法的相互转换让剑势又带上火无常形的变化感，这也是其能成为三千剑典之一的缘由，有一条清晰明了的由简至繁之路。先说扫剑式，扫剑式是在身前下方一横，剑刃走过的痕迹封堵了自上而下的竖直剑路更让自己有威胁对方下盘的机会……” 林相从初学者练习这套剑法开始讲解，其他学员与教习也察觉到林相讲解剑法与其他人不同的方式。 他会告诉你这一式斩剑怎样怎样发力可以达到最好的效果，不同身高体型的人又可以朝着哪个方向去努力调整，调整到什么程度就可以做到完美的以力运剑，如何以剑法的运使感悟轻重四境，怎么通过剑法中的火玄气形成的剑气感触火灵气达到以气驭剑。 第四百九十四章 秋来九月八 林相讲解剑法是自下而上地拆分说明，先把地基给你说清楚了要怎样下木桩熟土，再告诉你墙怎么砌、怎么合风水。触类旁通都不足以形容，应当用一法通万法通才足以描述林相的教学。 旁听的教习有些都能有所顿悟，他们也明白为何莫愁湖的弟子不去找龚方释疑跑来听林相讲道了。 林相别开生面的讲解剑法让他在初四这天就博得满堂喝彩，外加在寒潭院的那番话，以及初四、初五、初六三天上课时的一些话，秋山学员私下都以‘假教习’来称呼他。 林相讲解剑法时有说过什么话呢。 “如果是学刀的，我建议这段时间的课可以不来听，刀剑虽有互通之处，不过这段时间我大部分都是借着‘烈火剑法’说草堂七剑的运剑之法，和刀道相悖，不宜多听。” “通玄路线的同学明天可以不用来了，我明天主要说以力运剑的技巧，这适用于近身技击之道，你们境界太低现在了解这个反倒没什么好处。” “修习水玄气的同学下午的课可以不用听了，下午是说怎么从火灵气感悟火之意气的，你修水的听了会造成认知混乱的。” 另类的教学方式以及个人特色鲜明的授课方式，让学员对林相的课又爱又恨，爱的是他对力、气、意层次分明的讲解，恨的是偏偏自己道途不合，不能多听。也因此萌生了以别的称呼来区分林相与其他教习的想法。 大凶剑、阎罗太杀气腾腾，一点不适合日常交流，鲲仑这个称呼终究太过高远，昔日格罗姆在决死场有过假行剑的称呼，干脆就给‘假’家再添一个新丁。秋山学院的教习巴不得听课的人越多越好，偏偏遇到林相这个时不时要把人往外推的怪胎，能不称呼一声‘假教习’吗？ 楚梦焚一脸平静、静漠、漠然地走进秋山学院，清冷卓绝的模样让人不敢靠近，她自己却偷偷支棱耳朵听其他人对林相的讨论，这几天两人吃饭时，楚梦焚就绘声绘色地把她听来的话挨个儿复述给林相听，甚至‘假教习’的由来她都给林相科普一遍。姑娘靓丽的心情直到她看到寒潭院里的一幕。 楚梦焚杏眼敛起，眉梢似两把飞天的刀，她看到一位十六岁左右的少女羞答答地凑到收拾演练假人的林相身前，少女一身紫色衣裙，鹅蛋脸上五官精致细腻，眉眼盈盈波光尽数落在林相身上。这姑娘楚梦焚识得，名叫赵希叔，据说还是什么粉丝后援群的群主。 林相似有所觉，扭头朝楚梦焚看来展颜一笑，对赵希叔道：“正主来了，你跟三林商量吧。” 楚梦焚浅浅隐没刚刚眉峰骤起的模样，走近几步道：“赵姑娘找我什么事呢？” 赵希叔脸一红，她总觉得刚刚楚梦焚清淡脸色有过波涛迭起，现在不过是风平浪静后的模样，她下意识地双手在身前白色腰带上一搅，道：“见过湖祝，明日的烧尾宴我可以坐在画舫上看吗？今天有几位大刀师入场了我过不去。”说到这里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楚梦焚笑道：“那还是得离远一点，不然散开的刀意会把船划破的，龚长老到时也会在河上主持阵法，你们的画舫别越过他所在的画舫就行。” 赵希叔轻快地应了一声，瞟一眼林相蹦蹦跳跳地走出寒潭院。 楚梦焚双手抱胸轻呵一声：“可以啊四木，还学会偷腥了。”这一刻的她哪有莫愁湖清冷湖祝的模样，活脱脱吃醋的小姑娘。 林相把假人归置好，笑道：“想多了，之前不是有个什么大凶剑粉丝应援会吗？莫奇也是其中一位，他在里面说了听我讲道还有支长力的事，那个粉丝会里面有不少人也想学支长力追随我，特地请赵希叔来问一问我见不见他们，顺便让我找你说个情，给他们在河上留个位置他们想凑近了看。” 楚梦焚知道莫奇的事，莫奇跟了林相几天后依旧做出与昔日支长力一般的选择，于是林相每天中午都会给支长力与莫奇单独讲解自己的道途。支长力也被准许进入秋山学院旁听。林相教授剑法自然有触及自身道途，所以中午他就是对两位求道者根据上课的内容加深讲解。 楚梦焚道：“这是好事，答应下来吧，乘着还在秋城的日子把大概的道论流传出去，等从山南携带莫愁湖无余子的名声回来又能吸引更多的求道者。” 两人并肩往外走去，说着闲话以及确定下晚饭去哪里吃。他俩这几日都是如此过来的，楚梦焚来找他，他俩再一同吃饭回家。 “能采访下烧尾宴前一天的三林心情吗？” “嗯哼～不可以！” 两人说着闲言碎语踩着秋阳最后的余晖往城南行去，晚霞美得魔幻，云朵像是灰色漆料落在暗蓝色的天空上，由于漆料太干走笔时偶尔拉出藕断丝连的断层，露出暗蓝色的底稿，灰色碎云靠近地面的一截在暮光的渲染下透出木炭将尽的红泽，余烬红泽在每一朵灰云底部晕开，间隔暗蓝色天空、灰色云朵，仿佛一整张油画挂在天上，为九月初七这天掩下最后的帷幕。 九月初八寅正初刻（凌晨四点），一夜凉风揉碎漫天云朵，昏暗的天空上悬着一团团发白的云块，看来今天是个艳阳天。林相一边瞥着窗外昏暗天空、一边瞄着识符上划过的信息，等着楚梦焚穿好衣服起床。 “王不留行昨晚入场了，他的意与其他人的意泾渭分明，难以融入场域形成共鸣，偏偏他还拿到了第一排的位置。” 楚梦焚把贴身的白色底衫整理好，细细地贴合绑带防止起皱影响行动，听到林相说话，她回到：“我感觉他的命灵一定很特别，四木怎么看？” “同感。” 楚梦焚已经把底衫穿好，赤着小脚拢进毛拖鞋：“那看来他的命灵确实很特别了，或许这就是他能做到一刀七意生的原因？” 林相把坐在身前的楚梦焚身子固定好，细细地给她梳洗整理睡觉时弄乱的头发，道：“你和我都感觉是这样，那一定是事实。” 第四百九十五章 秋日先出暖白羊 今天楚梦焚多半要出手，自然不能弄上次那个仙气飘飘的发型，林相直接给她扎了个混元髻，发髻端正落在楚梦焚头顶，用林泳澄给的彼岸花簪固定，发簪上面绑了一条淡金色薄纱垂在背心位置。额前一左一右垂下一缕龙须发，加上扎髻时刻意编织的头发以及发簪上的金色纱带让发型不会显得单调，凭添几分利落中的飘逸感。 林泳澄讲道那天林相就想给她贴一枚额黄，为了和红色的彼岸花簪搭配，林相特意弄了一片大红底色点金描边的彼岸花型额黄。给楚梦焚净面、描眉后把额黄贴好，再给她打上淡绯眼影、暗红唇红，楚梦焚一照镜子，顿时眉开眼笑起来。 林相给她戴耳环时点了她鼻头一记：“今天这妆容要高冷点，少笑一点，拿出你平时对待其他人的高冷女神范儿来。”耳环选的是一对金链抓菱形紫玉的耳链，感受到林相手指在自己耳朵上的扭动，楚梦焚脸微微发红道：“知道啦知道啦。” 对于她今天的衣服，两人看过妆容后选了一套类似飞鱼服的袍服，整体颜色是金色，袖口、长裤用的黑色。腰上分别挂好红茶白水刀，整个人在发型、衣服的衬托下有一种凌厉迫人又本该如此的堂正感。 林相简单地穿了一身黑色的劲装和楚梦焚吃过早饭径直出门往白羊河去。路过邵婆婆摊位时，老人家一个劲儿夸赞楚梦焚俊俏，弄得远离邵婆婆后林相一个劲儿地翻白眼，合着他就彻底成为衬托楚梦焚这朵鲜花的绿叶了是吧？楚梦焚瞧到林相的表情笑声在晨曦薄光中传得很远。 白羊河在城东，东方云天已经带着日出的点点暗红，一路上不少人都瞧到林相与楚梦焚皆抱拳示意。不光有人还有妖。依附人族的妖族或者人族的奴隶跟着主人一同去观看烧尾宴。 白洋河畔的土台已经占据七八成人，各自的意气结合山河大势，未入灵玄之道的普通人都能察觉到那片区域的氛围不对劲，加上淡淡的薄雾悬浮河面，他们更是知道那里不是自己可以踏足的，他们纷纷远远止步不前。时不时有人在晨光中踏水扰乱薄雾登台，有平稳盘坐下去的，也有走到一半就跌入水中的，也有原本坐在土台上的刀师由于新入场者刀意之强大，直接把自己从原先位置挤下去的。 楚梦焚与林相来到白洋河畔时，看到的就是这副景象。烧尾宴，发出请帖的人基本都有入席的能力。没有拿到帖子的人只能靠自己的意气来占据一个位置，若是期间把获得帖子的人挤了下去，那才是最难堪的时候。裴红莲也因此问过楚梦焚，确认林相能做到横压士之一境才让楚梦焚投烧尾宴第一帖。 “木子什么时候入场？先后可是无甚差别哦，先入场给人挤下来也是有的呢。” 林相看了眼晕红的云空道：“陪你看完日出吧。” 楚梦焚眯眼一笑。 两人选了个高坡地方便观看日出，许湫带着其他人过来时第一眼就瞧到扎眼的两人，带着樊湘等人靠近后道：“你俩这是作甚呢？” 楚梦焚双手一抱林相的右手笑道：“看日出，师姐要不要一起。” 许湫扯了下嘴角，拱手道：“我还是离远一点吧，免得惹你们嫌弃。”遂往旁边走了几步站立。 狸妖脸皮厚它踅摸到林相身侧涎着脸道：“小主想不想看小老儿表演个一口吃条鱼，然后吐出鱼骨头的绝活来？” 林相楚梦焚：？？？ 樊湘抱胸冷笑道：“狸妖昨晚在厨房偷吃了好几条烧尾鱼，差点没给龚长老抓住打死，龚长老直接说它今天没鱼吃了。” 楚梦焚纤眉竖了起来，皮笑肉不笑地道：“我更想看你吃红烧狸脊。” 狸妖浑身白毛一炸，立马缩到支长力身后探出头道：“我这不是替你们试试味道嘛，万一不好吃咋办。” 肖锋吊着眼酸不拉几地道：“吴琏楼的大厨掌勺味道能不好吃？”该死的狸妖偷吃也不叫上自己，早知道自家老爷子这么好说话，他也去偷几条了，昨晚烧尾鱼的菜肴香气让乌罗院大半的人都睡不着觉。 林相安抚住将要暴走的楚梦焚：“太阳快出来了，看完太阳再打也不迟，反正妙叔就住在乌罗院，怎么都跑不了。”狸妖闻言顿时觉得生活毫无意义，兴致缺缺地把玉漏迟与忆江南交给林相：“小主要登台不如带上这两柄剑器？” 林相看到这两柄剑器心中一动，想到冬城时挥过的一剑，现在自己五鼎初阶的修为，内息表现在外自然是六鼎初阶，或许可以让那一剑更加完美？ “来得好不如来得巧，晚点给三林看我的另一门剑术。” 楚梦焚笑道：“拭目以待，让我先看日出暖暖眼。”遂放眼越过白羊河往东方望去。 东方的云层次第染红鱼鳞状的云朵，随着红日缓缓出现在地面与天空的交界处，靠近红日的云朵腾起金色的火焰，炽烈的光芒让人难以直视，依稀可见的秋城城墙蔓延出一道金色的波纹扫过白洋河畔，白羊河水金光闪闪波光粼粼，白雾萦绕间有凭添几分金粉迷离感，大日东升，光耀世间。 一位青年刀客踩着脚下支离破碎的金芒踏上白羊河水，秋风微凉似天凉，在他双脚黑靴踩在波澜起伏的河水上时，在场众人诸妖只觉得岸是岸，河是河，那个人把河岸的模糊边界彻底分割开来。刀意分山河，亦是一线分天。绝刀四弟子祝有缺。 楚梦焚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旁边许湫不知何时靠近轻声问道：“怎样？” “比起他师兄差远了。”少了鲁微阿为了师弟师妹甘愿赴死的魄力。 随着祝有缺朝河心的迈步，最前面一排的一位刀师忽的身子一震，他的意给山河大势迫开了，山河不识得他的意气，他再也无法安坐在土台上，他知晓应当是祝有缺看上了他的位置，遂后撤几步，这时自身的意气才再次融入此间山河大势，他在第三排土台立足。 第四百九十六章 闻郎踏波行河上 祝有缺为始，其他知名刀师亦是入场，没有谦让一说。今日排座次让了，日后论刀魁是不是也要让？前排的座次变化让人目不暇接，能面对后来者的挑战全身退到后面几排的玄气师都是厉害的人物。有的玄气师经受不住自身意气与天地的格格不入，直接落入水中才避过水面土台之间不断交错交锋的意气，才真是把老脸丢尽了。 牛搏龙、段息、公孙平等人不愧盛名，牢牢站在第一排的土台上，巳初初刻（早上九点）刀师的座次基本稳定后其他道途的玄气师亦是开始入场。 烧尾宴一般先入场的是契合东道主自身意气的玄气师，营造东道主的主场优势，然后是其他道途的玄气师入场，能通过主场意气场域的他途玄气师才有入席的资格。 一位红色衣袍的青年走出人群，他浑身电光流转踩在河水上，第一排的一位刀师骤然浑身电光闪过，颤抖着跌入河水中。红衣青年登上土台时遥遥地看了林相一眼，他目光更多地是落在旁边楚梦焚身上，放肆打量的目光让林相与楚梦焚几人都皱起眉头。 “董虚道，董虚空之弟。”许湫说出来人的身份。 林相冷冷开口道：“比起他兄长差远了。” 烧尾宴入场只落意气，不涉及灵玄修为，董虚道固然以六鼎名士之身挤入第一排，但在林相看来全然是占了雷霆意气刚猛暴烈的便宜，比起董虚空的无量剑意确实差远了。更重要的是当日董虚空即使对楚梦焚感到惊艳，目光也没有这么放肆，这是挑衅，所以林相接了，自然杀心起。 精擅火法的玄气师入场会带来炽热的感觉，风法的玄气师带来无孔不入的压迫力，弓法的玄气师入场时让每一位看到他的人都感到一股咄咄逼人的尖刺感…… 看着一位位玄气师在入场，杀心已起的林相想起林泳澄也要参加烧尾宴来着，于是他偏首道：“那我也先过去了。” 楚梦焚纳罕偏首，“枪魁会来的。”她懂了，林相当然要在枪魁入场前先登台，如此才算不是拿架。 “另外有人想要站在前排看人，问过我没有。”林相嘴角一扯，锋锐的唇线似一把剑。 楚梦焚道：“狠狠地打，出事了我给你兜着。” 林相嘴角的锋锐在一翘嘴下化作绕指柔：“好啊。”听到这番对话许湫悄悄翻了个白眼，又给撒狗粮了。 林相腰挂双剑走下斜坡，他走得很细很慢，一步一尺；他目光沉静，宁定无波；他的迈步吸引不少人的注意力，只因为他是烧尾宴第一帖，很多人都在想这位自阎浮提起名声不断远扬的人能走到哪一个位置。 林相走到河畔与河水的边缘，一千二百九十六个土台上已经有了八百多位玄气师。他双手按剑脚步轻轻落在河水上，这一立足让不少人惊呼。 林相是第一个以玄气士之身站在水面上的人，其他的入场玄气士都是微风垫脚浮空而登台的。昔日林泳澄问林相是要学剑还是学踩水不沉的法门，实际上问的是对周身海域精妙到巅毫的绝对控制，这种控制力可以让林泳澄以宗师之身撕裂空间接下海大水的半式玄术，法门的最后是‘空间’。 林相自然还做不到昔日林泳澄的程度，洞玄让他看到灵气在场域的影响下与河水的交互，玲珑收集各种意气对灵气走向的影响，九觉判断出最为稳固的一点，自在观完美控制身体让自己能以恰到好处地力道踩在上面，一尺剑意落在四周保证了其他意气不会影响到自己立足之地的水面灵气稳定情况，种种手段下他在初晨秋阳众目睽睽下立足在水面上如履平地。 随着林相迈入山河大势与诸多意气交织的场域，林相察觉到前面的大势与意气横亘成墙，每一步的前进都是在硬撼这堵墙，想要越过墙只能在组成墙体的砖石里面找到最合适自己击破的那一块，用自己的意代替那块砖石，把那人的意挤出去，成为墙再越过墙。 怎么找到最合适自己的那一块砖石，自然是从道途、大势而论。道途类似的人意气自然相似，如此自然能在山河大势中做到取而代之。先入场的刀师都是从道途入手，王不留行除外，他命灵特殊直接是硬生生再添了一块砖石。 后入场的其他道途玄气师用的又是另一个路子，从大势着眼入场，意气与大势形成的这堵墙总有最弱的一点，找到那一点并击溃它，朝自成一格衍化的山河大势自会接纳让自己木桶短板变长的长板。 林相也是从大势论，从大势来看董虚道的意气与山河大势结合的还不错。找到最弱的那一点是最省力的办法，也有最不省力的办法，直接挑一块砖石表示自己比他硬就行了，所以…… 董虚道噙在嘴角的笑意僵住，他感到一股剑意狠狠地撞在自己与此间山河灵气勾连的意气上。山河大势即是白羊河与周边地形间灵气的大体走势，在龚方落下土台与莲花台后，这些平日无序的灵气湍流规整成普通人都能隐约察觉的山河大势。 董虚道入场后自身的意气随着此间山河的灵气周转流淌，现在他只感到一把剑横空斩开自己的意气轨迹，让自己玄气与山河灵气的交互产生凝滞，恰在这一凝滞时，他感到身前出现一把分割天地的剑，硬生生把自己从山河大势中斩了出去。他身形开始在土台上晃动，他没想到自己一个照面就给林相斩出大势，他借着自己先入场的优势试图稳定住身形。有的玄气师亦是这般稳定下来，让后来者知晓自己顶替不了人家的位置，只能另择它路。 林相跑了起来，凌波微步，步步生花，山河大势中徒然出现另一片世界，林相站在这片世界中与山河大势隔着世界间的天堑遥遥相对，唯一的联系落在董虚道身上，双方借着董虚道这座独木桥在角力。 第四百九十七章 金光飒沓刀出鞘 林相入场引起其他人的反应，作为山河大势一部分的他们自然随着山河大势填满自身周转如意的本能一同挤压林相。他以玲珑收集其他人的意气动向，以洞玄选定自身意气的阻拦区域，以九觉做出最精准的选择，借助一剑隔世的分隔性，让双方的角力牢牢锁在董虚道身上，其他地方入不了这一尺剑意撑起的一剑隔世。 董虚道只觉得朝自己周身的灵气骤然拔升，让浑身经络脉穴中的玄气都为之僵直，这是其他人的意气交织在他身前，引动的灵气流汇聚现象，偏偏他面前还有一道凌厉迫人的剑意袭来，前后夹击的他气血激荡，脸憋得通红。 在林相离董虚道还有十丈距离时，所有人都知道董虚道出局了。 一道剑意突兀出现在各种意气引动的灵气流编织的封锁带后面，在董虚道自身蔓延出的雷霆意气上一斩，雷霆意气再也不能和山河大势中的雷霆灵气联系。 白羊河上失去操控的雷灵气骤然离散，湍流碰撞间又聚合炸出一道雷音，雷音响彻河上时，董虚道直接像是被一堵无形之墙狠狠地往河心莲花台推去，撞在龚方布置的禁空灵纹上，身子在半空中一僵，旋即撞破河面白雾跌入水中溅起浪花。林相已经站在董虚道刚刚站立的土台上，剑意一转，化作山河大势中的一块砖石，一尺砖石坚不可摧，顿时山河大势接纳了林相的加入。 王不留行站在林相不远处，望过来道：“最后一剑是玄生一剑？”冥冥一剑天外飞来毫无脉络猝不及防，自当是玄生一剑才有的样子。 林相道：“正是。” 王不留行道：“你的剑意很奇妙。” “比不上你的命灵。” “好眼力！”林相是第一个入场后察觉到自身特殊的原因来自命灵的人。 “阎罗不愧是天下剑道雄主之一，对太上玄剑的剑法信手拈来，自身剑意更是自成格局，今日我算是开眼了。”一道声音插入进来，源自一位三十岁左右的青衣男子，林相知道他是谁，能在第一排的人都是有名有姓的人物：“胡先生谬赞了。” 胡孺，山南巴水山长老，七鼎顶峰玄气师，精擅一手地玄术，是地魁的争夺者之一。 闻风斋的榜单从来不是争魁路上衡量排位的标准，它只是参考。争魁者自有一份榜单，这份榜单的来源即是烧尾宴上的试手排位。每一位有志魁首的人都会尽量参加其他人的烧尾宴，借着烧尾宴入场排位次的机会，衡量一下和其他人的差距，知道自己离魁首还差了多少个人，能在前面几排的向来都是魁首的有力候选者，自然不会是无名无姓之辈，也是胡孺搭话林相能认出来的原因。 且说刚刚林相入场，他就察觉到第二排的西岐十三的剑意亦是有独到之处，现在自己的意气融入山河大势，时不时与对方的剑意触碰几次，隐约能察知到对方的强弱，对方选择第二排明显是为了藏拙。这也是其他人没有请帖也要参加烧尾宴的原因，他们是在为自己的魁首之路探探底。 董虚道从河水中探出头横眉竖眼道：“姚李子！我记住了！” 林相淡淡道：“下次眼睛给我放干净点，不然我真不介意杀了你。”杀机生，大河静，阎罗这个名号是杀出来的，不是捧出来的。 面对林相杀机森然的一句话，董虚道没有回嘴。他一拍河水溅起一片水花，身形借着这股力道跃出河水，几个起落站在后面几排的空置土台上。他没有离去倒是出乎不少人意料，诸人看向董虚道与林相的目光顿时就有些微妙起来，明显董虚道和林相卯上了，要知道烧尾宴动手是常态，分生死也是有的。 林相背对岸上诸人什么反应看不清，其他不少人的侧面表情倒是给岸上众人诸妖看得一清二楚，西岐十三脸上的讥讽尤为明显，深深地刺伤董虚道的眼睛，他眼神如刀地剜了西岐十三一记。 他与西岐十三同处山河大势中，自然带有几分联系，灵气湍流随眼、随心意刺了西岐十三一记，西岐十三瞧到董虚道的眼神呵的一声冷笑道：“我就是看不起你怎么滴？要不要本大爷降境跟你同境生死决？没来过浮明怕是没挨过毒打的土包子。”董虚道深吸一口气偏开头，再不搭理对方，双手捏住的拳头微微颤抖。 巳正初刻（上午十点），林泳澄带着阿喜、裴红莲出现在河岸引起一片惊呼，随着林泳澄的入场，肉眼可见土台间白雾下的河水结上薄冰，杀意让人遍体生寒，意识上的寒意成了现世的寒意。林泳澄自然占据了第一排的位置，阿喜亦是如此。裴红莲落在第三排和明蘅青离着不远，明蘅青的容貌至今没有流传出来，绝峰宴席上的人都守口如瓶，不过单单裴红莲的容貌就让她们这片区域吸引不少目光。 林泳澄的入场让不少人震惊，这表明林泳澄对楚梦焚的认可，觉得楚梦焚或许会是她天下魁之路上的有力竞争者。山河大势也在枪魁的加持下有了几分凝实的迹象，从岸上往河心看去隔着淡淡薄雾竟然有几分光影扭曲感。 诸人在山河大势中的意气只是微微展露，不然诸多意气交织下不分主次这山河大势也就散掉了，林泳澄的意让光影出现扭曲证明她对意气一道的精深，即使是在宗师里面也是最拔尖的那一批。闻风斋的费景悟等人挨个把诸人入场的情形记录下来，这将是他们排列榜单最重要的参照。 隐约扭曲光影的山河大势让后来者再难进入前面的位次，不光如此，已经有好几位玄气师因为林泳澄三人的入场，自身的意再难融入山河大势，要么后退几排只在边缘苟且，要么直接给排斥在外无奈上岸。 楚梦焚知晓林泳澄能参加自己的烧尾宴已经是很给面子了，绝刀伍异壶这些魁首自然不可能出现在自己的烧尾宴上，于是她也开始动身。 阳光在她一身金装的折射下辉煌耀眼，彼岸花簪熠熠生辉，淡金纱带飘飞似一把金刀嗡然出鞘，惊艳白羊河西岸。 第四百九十八章 试问阎罗敢称王 楚梦焚一步迈出，黑色长靴包裹的小腿踩在面前虚空上，楚梦焚踩在看不见的台阶上一步步从斜坡走向河畔，落足最后一级台阶时，刚好站在岸水分界处，她没有丝毫停顿直接踏水迈步。 身处山河大势中的林相只感到秋风清凉凛冽如刀，随着楚梦焚的迈步山河大势中刀师们意气引动的灵气流开始缭乱变得凝滞，组成墙的砖石在震颤。为了墙的稳固他们不可能全部爆发意气，面对楚梦焚的全力以赴，他们只能聚拢一起来抵抗楚梦焚的刀意。 这股刀意自楚梦焚身上蔓延而来，似大河入海，遇山开山遇湖溢湖，倾尽从高山奔流而下的所有河水只为撞出一条入海的道来。山河大势里各种意气编织出层层网络拦在楚梦焚的刀意面前。 那股刀意仿若洞悉了这些意引动的灵气走向，往往提前一步越过灵气流的封锁让楚梦焚迈步的身形没有丝毫凝滞。遇到无法越过的意引出的灵气流，楚梦焚心念一动，刀意带动她能控制的灵气流冲击在对方灵气流动时最薄弱的一处，一击即溃。 占尽先机即是无敌，楚梦焚在岸上已经看得很清楚，当她开始迈步时自当是有备而来，有备即是占先。先天不败的道途结合一刀出倾覆所有的一倾刀意，如同高山雪球下滚，楚梦焚依靠占先直接越过雪球积累的过程，先成大雪球不可阻拦之势，再辅以每一次翻滚都是用全部力量碾碎面前阻拦的树木山石的技巧，山河大势里的意气面对已然势成的雪球再无阻拦的能力，除非不顾山河大势崩溃直接全力出手，那样和直接动手有什么区别？ 楚梦焚走得行云流水越过土台封锁，踏过十丈禁空水域，轻巧地站在莲花台的一片碧叶上，她折过身子拱手抱拳道：“莫愁湖楚梦焚见过诸位道友。” “恭喜楚湖祝烧尾成龙，遨游九天。” “恭喜楚湖祝烧尾成龙，龙吟九霄。” “恭喜三林烧尾成龙，天地着眼，此间新星，光耀世间。” 楚梦焚既然能走入众人意气与山河大势结合而成的场域，再登上莲花台自然证明她有名实相符的资本，众人也依照以往烧尾宴的流程在她登上主位后开始说贺词，听到林相与众不同的贺词楚梦焚明显地翘了一下嘴角。等众人说完贺词，她拱手道：“感谢诸位的祝福，同行大道，且让我为诸位分解一二我的道途。” 楚梦焚拔出腰间红茶白水刀，右手红茶刀斜斜指地，左手白水刀倒持在手臂后面刀背贴着衣袖微微颤动，她在感知此刻山河间的灵气流向。在岸上她‘看’的是如何融入山河大势并越过它登台，现在登台了她‘看’的是身处山河大势中自己的意与其他人的意，只有看清了大势走向，自己出的刀才能描绘出自己的道。 河上雾盛，以莲花台为中心的河面雾气变得浓厚，立身其中的楚梦焚整个人都朦胧起来，阳光散落雾中勾勒出雾气的深浅浓淡，雾气长河朝天升腾，在天地间勾勒出的形状是倾倒，水朝天倾，是为一倾。 “尚缺刀桩，还请有意搭手的道友登台。” “何须搭手，直接刀争可否？” 站在第一排二十多岁的青年公孙平开口说道，他手指骨节粗大握着一把黑布缠柄的戒刀，黑色衣衫下面微微露出的手臂、小腿以及脖子给二指宽的紫色布条缠绕覆盖，他从周都过来，发型也是林相熟悉的寸头，额头上缠在一条紫色布带，方正的国字脸全然没有青年的桀骜气息反倒有一种看透世事的沧桑。 年少成名，宗门弱小只能称‘五虎派’，五虎门五虎宗那更是一代代先师毕生的夙愿，生在没有靠山的门派，自己一步一步走出今日的别样花红，脚下的尸骨不乏昔日天骄贵子，在周都他更是确认自己当是能在此代刀魁之争中发声的人之一。 直到山南掀起一场大幕，莫愁湖湖祝，那个八岁入门成为确定的第五十代湖祝的女人，那个八岁握刀时被誉为小刀魁的女人，那个横推、山南那些自己已经扫过一遍的土鸡瓦狗、的女人，那个敢在阎浮提朝自己的目标王不留行叫板的女人。他与她在冥冥中就落下一份刀魁之间的了断。 诚然山南由于莫愁湖未央宫这些圣地的存在，承平日久的山南多了几分山北没有的惬意，世家宗门的杰出子弟都是往山北旧棠周都跑，留在宗门的都是些固守基业的弟子，但是能扫遍他们没有敌手的楚梦焚还是值得自己认真对待的。在她入场时，感受到那股意气他就知道这是他问鼎刀魁路上最难逾越的大山之一，另一座叫做王不留行。既然迟早要做过一场，择日不如撞日，今朝秋风萧瑟，恰是拔刀之时，我五虎刀欲问问你这莫愁湖湖祝的轻重，不知你应否？ 有何不能应的？我发出帖子时认为最糟糕的情状莫过于王不留行觉得日后不能压制我，试图提前在我刀道未成的时候与我刀争一番毁我道心，五虎刀？呵，从未入眼！ “既有意，我当允，以刀道之争作为开胃菜，想来诸位道友也当愿意才对。” “开胃菜没点彩头怎么好意思？要不让我董虚道为诸位添添兴？” 楚梦焚话音刚落下，另一道声音已经响起，来处正是站在后面几排一脸狞笑地看着林相的董虚道。 “听闻楚湖祝的烧尾宴第一帖落在姚李子身上，我董虚道来自奔雷岛那小旮旯地，不识得劳什子鲲仑阎罗多厉害，毕竟我要是输给谁谁，为了不让我丢脸，我定然会狠狠夸赞对方一番，免得让自己输得没轻没重的。要不让我和他生死决一番？让诸位瞧瞧这烧尾宴第一帖的是否名实相符？能在阎浮提叫出双剑在手敢称王的人，闻风斋也认为是天下剑道雄主之一的人，不会不敢应我这无名小卒的邀战吧？” 第四百九十九章 一声道喝惹沧桑 早在董虚道驻足在土台上就知道他定然会朝林相发难，想不到他会选在这个时候，又拿秋山为了与林冬煮争名的烧尾宴第一帖说事。诚然，林相之前的战绩已经让诸多剑师望而却步，皆承认其有天下剑道雄主的身份，可没有眼见为实的战绩时，人往往会有一种盲目性：我上我也行。面对董虚道对林相的挑衅，他们自然乐见其成，愿意借董虚道的手看看林相这座湖的深浅，是否真如莫愁湖一般，无惧怨愁无忧无虑，逍遥山南几千年。 林相道：“我不占你的便宜，你用你六鼎高阶的修为好了，五鼎六鼎差别不大。” 随着境界位阶的提升自身与灵气、玄气的结合更为紧密，身体也在玄气的作用下进一步强化，力量、反应速度、感知等各方位提升，这是‘力’。力强自然势成，势成自生意，从而明悟意气由自身战法衍生出自己的术，以术立道再传法众人。 道是技巧，是自己对快准狠空间控制等等的综合，亦是自己行走世间的理念与原则。 道与力在灵玄之道上相辅相成的，在领悟一门技艺掌握一门术法后是为超凡之士。玄气士与玄气名士的差别于境界上有力的差异。有的玄气士明悟自己意气看清龙门之路即使没有晋升六鼎，但与玄气名士相比仅仅差的是力，于道上无甚太大区别。若不能看清龙门之路，那自然是在五鼎玄气士蹉跎，能看清龙门之路，玄气士与玄气名士确实如林相所说的差别不大。 两人的交手定然是要在莲花台上面的，莲花台有龚方落下的禁空灵纹，两人腾跃得越高，受到的灵气阻碍越大，超过三丈甚至会出现身形给灵气挡住的情形。这样对二人而言，更为考验的是身体整体控制，以及对脚下水面、莲叶的感触把控，从刚刚林相与董虚道一搭手而言，林相还真不虚他，董虚道提出生死战正和他意，他在岸上生的杀意！ 董虚道一甩红色衣袖：“那登台吧。” 莲花台后面河心位置还有一株青莲孑然独立，楚梦焚双脚一点碧叶，双手摆平直直往后退去，发带衣袂翻飞间身形在水面滑出一道长痕轻盈落在红白莲花旁边的碧叶上面。 林相离得近，他先往莲花台行去，进入龚方禁空灵纹覆盖的空间他脚上黑靴微微下沉半寸，若不是海域玄气一直阻隔河水怕是鞋子都要湿掉，他稍稍感知这片空间的灵气走向，林相再迈步时如刚刚一般踏水如履平地。林相刚刚的一停顿自然有人看到了，待他第二步就已经恢复适应后，看到的诸人不得不感慨对方的感知敏锐对身体的控制精细。 等林相走到莲花台上被淡淡雾气模糊身形时，董虚道才开始迈步，他脚下电光闪烁行进水面白雾升腾，一路走下去竟然看不清他在龚方的禁空灵纹中是否有过林相刚刚一沉身入水的情状。 算云刀牛搏龙三十出头，均国周都人士，与绝刀五弟子论刀，败之，绝刀五弟子破门而出，自此祝有缺成为绝刀关门弟子。七鼎绝巅的他意图借着妖族北征的大势突破大玄气师境界，东来恰逢楚梦焚烧尾宴，入席。他与阿喜有过之缘，瞧到董虚道的举动不由得对身边不远的阿喜道：“倒是个伶俐人，可惜阎罗全然不受影响。” 阿喜抿嘴笑了下：“玄气士与玄气名士争的是大势，旁枝末节不足为虑，不然昔日楚湖祝也做不到横扫洛阳谷士阶妖族。” 牛搏龙道：“不过阎罗五鼎初阶对阵六鼎高阶是不是有些托大？” 阿喜反问：“阎罗是大剑师，他董虚道连剑师都不是，剑客对决大剑师是不是有些托大？” 牛搏龙哑口无言，从玄气上来说董虚道更强，可从意上来说又是林相更强，想到这里不得不感慨一句：“无隙无漏天衣无缝啊。”也只有走到宗师绝巅才能做到道力并济再无短板一说，即使是现在的自己在意上面也不敢说能胜过以后走到七鼎顶峰的林相，如此自然算不上无隙无漏天衣无缝。 一位二十多岁背负斩马刀的黑衣女郎插嘴道：“牛刀师可要在湖祝未走到无隙无漏之境时与她刀争？” 春柏杨，山南逐浪宗弟子，昔日楚梦焚试刀山南时，她坐鲸入南海与楚梦焚擦之交臂，今朝南海妖族北上参与离恨妖皇事，她得到消息也随着北上。 牛搏龙敛起一对铜铃大的圆眼看着隔着淡淡雾气模糊身形的楚梦焚，感知到山河大势里那股含而不露仿若看透一切的意气道：“我能上八鼎，让我走到八鼎绝巅再看吧，今日解牛刀还是不出鞘了。” 天下名刀二十五，解牛，刀主算云刀牛搏龙。 几人言谈间，林相与董虚道站在二十丈方圆的莲花台两端，隔着盏盏莲花、片片莲叶。 “秋城，姚李子，请。” 听到这熟悉的话语，熟悉的礼剑姿势，河畔诸人不得不随着呼喝起来，他们想到了秋山潜龙成名的岁月，他们想到了楚梦焚刀争柯湖的日子，妖族来袭诸人离散，能留在秋城的人自然深爱这座城市，听到台上一句‘秋城’时，他们纷纷为林相声援，竟让林相占下半河风流。 河岸的喧嚣自然传到莲花台来，董虚道眼角抽搐，一字一顿道：“奔雷岛，董虚道，请！”话音落下，他手印连连变幻，一层银光交错的雷网从莲叶与水相接处浮现，林相顿时感到脚下传来轻微的麻痹感，海域玄气一转隔绝那份麻痹感才让自己恢复如初。 “好手腕，以雷网玄术覆盖莲花台，借助禁空灵纹的限制，完成一上一下的场域封锁，这董虚道有两把刷子。”春柏杨感慨道。 牛搏龙盯着林相，他感知到林相那里剑意盎然，是剑要出的迹象。 林相玄气一转灌入背负的玉漏迟与忆江南中，进入五鼎初阶他能表现的内息直接抵达六鼎初阶，他身体与玄气的结合或许不如董虚道，但他的意，大剑师一级的意在有六鼎内息与凝练数的支撑下，已经能做到昔日申明在六鼎境界做到的事。 第五百章 四剑纷飞话无双 林相背上的玉漏迟与忆江南仿若被一双无形之手拔出，剑上的剑气与莲花台间林相剑意引来的灵气瞬间共鸣，鱼入江河顺流而下，两道剑光从林相背后跃出，斩破淡淡薄雾，拉出玉色剑光、红蓝剑光一左一右朝董虚道刺去，自身亦是轻点莲叶，朝董虚空掠去，双方都知晓脚下莲叶潜伏的雷网做不到一击制胜，只能做个注意力牵制的作用，故而林相很干脆地左手绍踵武斜指水面，右手折杨柳反握藏在身后，偶尔地身形起伏才露出寒光闪烁的剑尖表明出自己要近身定胜负的架势。 董虚道左手瞬息连点三次面前虚空，刺目银光布满身前，充沛的雷灵气让林相玉漏迟忆江南的剑路灵气直接消散，林相和董虚道隔着十六丈，他的剑意还不足以在十六丈之外压制住董虚道的雷霆意气。 林相心念一动，玉漏迟燕子掠水一般点过董虚道身前的雷灵气阻隔朝他身后飞去，忆江南直接旋剑折回，林相用绍踵武一点旋回的忆江南，玄气再次渡入忆江南中，红蓝剑身上瞬间剑气充盈，跟随绍踵武一左一右斩开董虚道落下的两记落雷，同时藏在身后的折杨柳在身前划出一道半月剑光，切开直击林相的一道电光。 董虚道阻拦了林相一刹那已经够了，他面前出现一层银中带红的雷电组成的雷网朝林相撞去，一路上的莲叶莲花尽数给电光切碎烧成黑屑。 林相看到这一道电网眉头一皱，洞玄能看到银红雷电中的有不同于普通雷玄气的事物，玲珑收集的信息瞬间让九觉做出判断：董虚道身上有类似自己红莲业火的东西。 想到董虚道意气尚且入门就能占据前排位置，多半是倚凭他物，看到这银红色的雷电林相立马猜到应当是有灵物在身。 银红电网越过十一丈距离出现在林相身前，他双手如蝴蝶穿花般落在身前三柄剑上，右手折杨柳刹那间斩出三道纵向月牙剑光，环心连剑。左手绍踵武直接横横递出，大风渡之横空击，绍踵武的剑柄瞬息脱手，林相顺手握住忆江南剑柄在身前横横一划，拉出一道剑光斩在三道月牙剑光中的剑气上。林相身前瞬息剑气缭乱灵气无序。 绍踵武递出后直接凭借凝练的剑气把银红大网洞穿，剑势不减地洞穿董虚道立起的水墙朝他击去。三道环心连剑的剑光先与电网相撞，剑气雷电碰撞离散成灵气，林相握住忆江南的那一记划剑已经出现在这片灵气暴躁的后面，这一剑叫做‘眉断月’。三千剑典【月上天河剑法】中的剑式。 这一剑是横眉，横眉断月，天河横空过月宫，剑从左起往右落，河从左来往右入海。 林相三记剑式切出的灵气混沌地带形成吸附周边雷电的漩涡，漩涡在眉断月的剑势下往右侧冲去，撕开电网让林相有了钻过电网的空隙，这时林相与董虚道相隔十丈。 董虚道已经给自己放了一个禁锢玄术【六雷囚牢】，六团人头大小的银红电球出现在他前后左右头顶脚下，身前雷球挡住绍踵武的直击剑势，他脚下雷球一滚卷起水雾董虚道的身形撞碎莲花台上的薄薄雾气朝左侧移动过去，同时林相身侧三片莲叶瞬间破碎，三道晶莹水枪电光流转地朝他刺来。 林相双手握剑，周身一旋劈开水枪，脚步交错下躲过密密麻麻从碧叶下面突然出现的水枪，同时双剑飞舞间斩碎水面电网时不时弾起的一道银红闪电。 董虚道尚在庆幸拦住林相时，忽然意识到林相在十三个刹那间突进到自己身前十丈，忆江南已经折返在他手中了，朝自己身后飞去的那柄玉漏迟与林相的距离也是拉短了。 十丈！林相运用意的手法比自己精细纯熟，在这个距离他的以意御剑已经可以突破自己的意封锁，自己意掀起的灵气流再也不能阻拦对方的剑路。 董虚道的心念一生顿感芒刺在背，森森剑意瞬间席卷自己后背，后方的雷球仿若不存在，玉色剑身于不可思议间穿透雷灵气的封锁直刺胸口。 “玄生一剑！” 瞬息之间六枚雷球明亮又熄灭，一道玉色剑光当胸穿过董虚道心口，把他心脏搅得粉碎，当场命殒。一蓬鲜红血液碎肉溅落碧叶，董虚道的身体在鸦雀无声的河岸诸人眼中撞碎莲叶沉入河中，河面腾起一抹鲜红的水流。 谁也没想到，董虚道发出生死挑战后，林相这么干脆利落，能一剑杀了直接就杀了，毫无给对方求饶的机会。 土台上的诸人也是面面相觑，烧尾宴才开场多久？不到一刻钟直接就死了个人。 岸上的人这才反应过来，一声凄厉的女声骤然响起：“虚道！” 一位紫衣女子腾空前往莲花池，刚刚越过河岸，山河大势狠狠地与紫衣女子身上玄气相撞，把紫衣女子撞到在河畔泥泞中。河中玄气师亦是隔着朦胧雾气冷冷朝紫衣女子看去，烧尾宴开始后，没能入场的人不按规矩入席可以说是某种挑衅。 一名中年男人出现在女子身侧扶起她：“诸位道友抱歉，在下琅石商会执事孙凌，小女孙媛多有得罪还请原谅。” 孙媛一把甩开孙凌的手狠狠盯着河中莲花台道：“秋城姚、” “啪！” 孙凌一巴掌把孙媛要说的狠话打回去，情人身死固然悲伤，但也不看看姚李子背后是谁，况且董虚道本就咎由自取，岸上他看向楚梦焚的目光已经让孙凌心有芥蒂，这把自己女儿放哪里了？女儿还这般盲目，真不该带她出来的。 “抱歉打扰诸位，董虚道与我们商会有几分关系，可否让我等替他收敛遗骨？” 河上画舫内主持阵法的龚方手诀一掐，董虚道浑身冰块包裹地从河中飞出，横空落在孙凌面前，莲花台也在灵气的灌注下恢复原样。 发现龚方没有把董虚道身体内的落焰雷拿走，孙凌恭敬一礼以示感谢，遂拱手告退。 落焰雷是奔雷岛雷山孕育的灵物，属于雷法一道中的灵物，堪比火道的九大神火，自己能把它带回去，对奔雷岛也能有所交代。 第五百零一章 风流人物睁眼瞧 楚梦焚落在莲花台上：“想来烧尾宴第一帖的资格再没人质疑了吧？” 面对楚梦焚的话自然没有人再认为林相没有资格获得烧尾宴第一帖，刚刚四剑齐出的剑势真让他们同境遇上了还不一定能接下来。西岐十三已经在乌罗院外自陈在龙门前无法与林相争锋，他们也不介意借着昔日这个台阶顺水推舟地走下去。 “既然如此，那就由我和我道侣搭手让诸位道友看清我的刀法可好？” 自然没有人有意见，于是林相与楚梦焚各出刀剑，一如过去时日一般搭手对练，不过这一次楚梦焚与林相都没有动用玄气修为，双方都是以出境身体素质对练，用普通人的身体来展现自己刀法技艺。两人的对练有种翩翩起舞的美感，进步转步的挪腾只让莲叶晃荡，莲花摇曳，不像之前林相与董虚道打得莲叶破碎莲花凋零。龚方已经通过自己种下的灵纹让莲花台恢复如初。 牛搏龙、春柏杨等人看得聚精会神，尤其是楚梦焚行刀时周边天地灵气随意流转的动向，同在山河大势里面他们可以感知得很清楚细腻。 西岐十三没关注楚梦焚，和他一般的剑修更多的注意力放在林相身上，刚刚林相三剑三式信手拈来破掉雷网给他们带来的一种只有千锤百炼者才有的惊艳感。他们很好奇林相练了多少年的剑，这种信手拈来的程度明显是对剑法日积月累练习才会有的情况。 岸上给狸妖拉着‘谆谆教诲’的支长力如果知道他们的问题一定会告诉他们：“十一年。” 林相用的是烈火剑法，楚梦焚用的是与之齐名的柔水刀法。在明悟意气的二人手中，剑法与刀法只是术，在场的玄气师需要的是从表面的术法看到根本的道。为了展露楚梦焚的意气，二人打得很细致，演练性质居多。平日二人对练可没这么缓慢往往都是几个来回分清胜负，林相大多是输。莲花台上的对练以秀为主，看起来仙气飘飘华而不实，实际上也足够诸人看出很多东西。 海外刀客段息感慨道：“我观湖祝刀法讲究一个先发制人，凭借自身刀意又可以做到狮子搏兔倾尽全力的不可阻挡之势，此般刀法真有几分刀出无敌的气象。”他皮肤带着常年日晒的黝黑色泽，一身黑色短打整个人都想是一块黑炭头。 春柏杨道：“不止，你有没有注意到阎罗几次埋引子试图以脚步进退算计湖祝的刀势，但是都给湖祝提前一步识破，另外阎罗还几次以强力剑技试图打断刀势，结果给湖祝直击中流剑式崩溃。” 之前发出刀争邀请的公孙平凝声道：“楚湖祝的刀道还是走的莫愁湖传统道论，但是她的意太过浩荡霸道，让她每一刀都裹挟自身远胜对手一步的气势，所有的阻拦都将在她的刀光下一一倾覆。我能想到的最优解即是以攻对攻，在她刀势还做不到一刀倾覆对手玄气灵气的时候反压回去。” 算云刀以小巧精湛谋算为长，牛搏龙道：“以力压服不符合我的意气，以我刀道我当是走缠斗为主，看能不能在双方内息上做个文章。” 祝有缺有留意楚梦焚的换气，他道：“难，湖祝每一刀都布局精巧，让自己换气时都恰到好处地卡在对手难以追击的地方。” 刀师们实则论楚梦焚的道，实际是在看看其他人的眼力。 林泳澄教林相剑法时说过眼力对于剑客来说很重要，也是林相选择洞玄的缘由，不可否认洞玄在领悟玄生一剑、一剑隔世、轻重四境上洞玄加快了林相的步伐，同样的对于刀客来说有时眼力也很重要。 根道果，根难以洞悉。往往洞悉后都能争对性布局达到以点破面的效果。林相有暗馆的见识加上玲珑对旁枝末节的收集往往能做到和对方交手一二回合猜出对方命灵玄术的大致构成，从而做到扬长避短。这也是当日洪波余道出明蘅青根底引发她的杀机缘由，知道明蘅青六色演混沌的根在面对可以剖切混沌分明天地的一线天刀意、一剑隔世剑意这类意气玄法时都将或多或少落入下风，如此把战法稍稍调整一下就可以让明蘅青打得很难受，因为她的战法来源亦是六色演混沌，她没办法脱离根演绎法。 道与果是最能彰显人前的，道可以延伸出战法、技术、意气，一场生死对决都能让人看清不少，没有什么太大的遮掩必要。 果亦是如此，林相的命灵玄术与命灵、意气结合出来的斩阎罗是他现今的果，所有人都知道不能给阎罗剑势大成的机会，也知道给了林相剑势大成的机会那即是同境绝巅的生杀风暴。如同楚梦焚现今的果一般，占尽先机大势碾压，浩浩荡荡无可阻挡。 刀师们确认周围的同道都是拥有一双好眼的人，没有什么借机坑人断人道心的机会后，开始考虑是否出手了。 其他并非用刀之人也在谈论莲花台上的对练，云翠华出自翠刀门却是一位通玄路线的好手，她开口道：“与湖祝的缠斗越长，湖祝对自己的了解更加详尽，直至比自己还了解自己，后期收官近乎无敌的道途着实可怕。” 昔日拦过林相的芷萱峰白衣少女孟绣眉道：“云姐姐怎不说说阎罗，能与湖祝缠斗至今他也是一个收官无敌的人物呢。” 大兰江山阁的聂书情道：“斩阎罗的剑术视频我也看过，剑势大成后着实恐怖，剑式层出不穷偏偏能与剑势合而为一自成意气，赵师弟与阎罗有过剑争一番，不知赵师弟对阎罗的收官能力怎么看？” 赵八韶四鼎玄气使境界离他们有些远，抱着剑开声道：“聂师兄看走眼了，阎罗的斩阎罗是扰乱灵气出现玄生一剑乃至其他剑式的剑路，论及收官能力，精通上千剑法的阎罗绝对让你猜不到他的下一招是什么，只有如我师兄一般由繁化简已然功成的人物才能做到一格一挡间不给阎罗后手剑势绵绵不绝的机会。” 漠云庄的肥头大耳青年时二禅憨憨笑道：“以不变应万变吗？罗平安已经开始由简入繁了？” 赵八韶昂首道：“当然。” 第五百零二章 魁首熏心把名扬 这厢说着闲话时，刀师们已经考量清楚出手利弊，公孙平率先开口道：“九鼎七鼎于我无甚区别，迟早会和湖祝做过一场，倒不如就在今日试试我能不能以七鼎顶峰的玄气多占七鼎中阶的湖祝三分胜机。若胜了，我九鼎绝巅可期，若败了也能提早了却争名之心，为门内延续一二余烬。” 其他人还未开口春柏杨说道：“若不敢等待对方走到山穷水尽处再做绝巅对决，无疑是自信有缺，公孙平你败了。” 公孙平抿唇紫布缠绕的小臂微微一鼓，他用力地握住戒刀刀柄道：“我不像你们有人护持到绝巅，我能不能登临宗师尚且未知，倒不如乘着现在能有几分胜势与湖祝一决，看是我成就她的刀道还是她成就我的道心。” 王不留行开口：“有背水一战之决意，你俩这一局尚且能看。” 公孙平遥遥问道：“胜势呢？” 王不留行看着莲花台上舞动的二人道：“你若未说那句话，你二她八，现在你三她七。” 公孙平吐了一口能得到这位刀道雄主一句话证明自己尚且有一搏之力，他拔刀之心更为坚定。 “我倒是觉得五五开占多。”公孙平讶然看去，一位站在第二排的中年男子朝自己这边看来。 均国未明宗强陈继，周都有名的八鼎初阶大刀师，未入天下刀道雄主之列，不过手持天下名刀十八的眉飞色舞。 祝有缺道：“强大刀师何有此论？” 强陈继道：“五虎刀重气重势，先声夺人，猛虎下山择人而噬的那一刻最为凶猛，恰是刚刚公孙刀师说的以攻对攻之局面，在我看来论起势的攻伐公孙道友当是七鼎中的翘楚。楚湖祝刀法起势不如五虎刀，完全有机会开场压住楚湖祝刀路完成自身气势的累积，此长彼消下自己自然胜势大增。” 公孙平拱手道：“承道友吉言。” 强陈继道：“不知小刀宗怎么看？” 诸人一怔，强陈继的目标是王不留行？王不留行在盛湖一刀七意的事迹也有流传而出，加上昔日他初入龙门逆境倒伐大玄气师庚云，没有人会认为七鼎顶峰的王不留行会虚强陈继。昔日庚云也是八鼎初阶，王不留行跨了一个大境界一刀六意，刀刀崩灭庚云的护身玄术，逼得大玄气师庚云直接逃遁，自此小刀宗的名头算是泰半天下刀客刀师公认。 强陈继作为有志登临宗师摘取刀魁的大刀师自然对小刀宗一称格外敏感，今日撞到王不留行就在此地当然不会轻易放过他。 王不留行返身看向强陈继，稍大的鼻头让阳光给他脸上落下一片阴影：“怎么看是我的事，胜负是用刀杀出来的，不是甩嘴皮子得来的。” 强陈继在山河大势里面与王不留行的意一一碰触过，一人七意固然可怕，在他看来单独拎出来任何一种意都不如他的浮光刀意，他有叫板的底气：“我觉得你说的不对，你的观念是错的，周都有不少年轻人都以你为目标，你这是在误人子弟。” “我的道不需要其他人走。” 强陈继没想到王不留行会说这么一句话，他立马道：“那你当奉道。” 愿意走独行道的都是为了别的更重要的东西甘愿牺牲自己。如洪波余为了让浮烟山庄留下一个好名声，借着北伐效死力的大势，多救一些人、留些香火情分，这样或许会有人感念他的好，愿意再开浮烟山庄的招牌，所以只能接受林泳澄的提议，不然当日他无法活着走下秋山。也算是林泳澄给燕国留的面子，毕竟是燕国的大玄气师，她直接处置了终归不好。 强陈继此话却是逼人奉道，与当日秋山之事自是天壤之别。 王不留行沉眼道：“北伐在前，我不想斩你。”刀中霸主在强陈继接二连三的挑衅下，终于露出他的狰狞杀势。 强陈继飞快接话道：“败者北伐期间奉道，之后领死如何？” 洪波余的下场给其他人看到另一种方式，以另一种方式折杀未来大敌道心的方式。强陈继这番作为固然是春柏杨那番信心不足的表现，亦是名利之心强盛的外露。 王不留行知晓即使有护道者，也免不了在跃龙门后遇到这类事情，常年不行人世的他之前能避免类似事，今日他需要进离恨山脉，终究还是给这些人盯上了。 跃过龙门后七鼎初阶都有两百四十岁的寿命，八鼎初阶更有五百年的寿命。在二十年一代的绝世天才路线晋升下，六鼎、七鼎境界的人往往最多，八鼎大玄气师在七鼎玄气师庞大的积累下依旧有着不少突破的可能，能入八鼎的玄气师是有不少，但是能走到八鼎绝巅半步宗师的人又少之又少。 天下魁争的形式注定了一句话的可能‘苟到最后应有尽有’，金花剑宗算是某种意义上的‘珠玉在前’，让后来人有了盼头。这些苟上来的人自然对同争魁首的后辈极力打压，断其魁争之路、毁其道心的人也有。强陈继自然也是其中一位，他想断一断王不留行的刀魁之路，即使世传他背后有人，可自己连死都不怕，还怕一个虚无缥缈的影子？ “那我自当成全你。”随着王不留行的话音落下，在场之人都知道此间会有第二场天下刀争，而且这一场还是直接以生死论的魁争。这可比之前的魁争要凶残血腥得多，生死之下手段尽出，只为胜者为王。 燕国的李家大玄气师李碧霄冷笑道：“均国争名之风盛行，果然名不虚传。” 均国人口不如燕国多，但是人家福利好，百姓不需要忧愁基本生计自然对名声思想道论一类东西更为热切，尤其是名声。在均国当官都需要名声，甚至有先成大玄气师传教一方名震诸郡后直接步入政坛的情况。强陈继此行自然是均国那些争名玄气师们的一角浮现，当然若是名震周都均国，那些玄气师的行事又是另一番模样。 第五百零三章 莲台公孙虎首昂 强陈继面对李碧霄的嘲讽，他一甩袖袍冷哼一声：“可惜你不用刀，不然强某自要讨教一二。” 李碧霄道：“李一凌不日就将西来，你要不和他论论刀法？” 强陈继反问道：“失去刀争资格的人也配我拔刀？” 李碧霄轻呵一声，去岁与楚梦焚一战的李一凌虽败犹荣，谁敢否认对方在刀道上的造诣，瞧到强陈继始终不接自己的话茬，也懒得搭理这等人。燕国赤芍省与离原海原接壤，过了离原海原往西南去三百里即是樊山，昔日樊山的那场风波不比前些日子秋山来得小，有那等巨擘青眼的王不留行岂是强陈继能赢的，且看他楼塌了就好。 莲花台上的演练彻底结束，林相收剑踏水归位，楚梦焚静立莲花台等待众人回味完她展露的刀意与道途。 林泳澄开口道：“先天之刀着实不凡，大势浩荡无可阻挡，别开莫愁湖刀道气象。” 李碧霄道：“刀势鼎沸沛然莫御，偏偏意为一倾，每一刀浑圆雄劲不漏分毫刀气，越战越强，我很想知道碧泉涌与斩阎罗在收官阶段孰高孰低，期待你俩日后的刀剑之决。” 楚梦焚的刀术是从绫罗绝艳推衍出来的碧泉涌，昔日在试炼台上她有用过一次。 强陈继也没摆出一副前辈样子拿大，有林泳澄这位魁首镇场子，他还真不敢拿出和王不留行对赌的气势来：“湖祝之刀起势与算云刀颇有相同之处，都以精巧布局为长，不过论及查漏补缺，湖祝的刀法又更胜一筹，想来和湖祝自是的命灵有所关系才是。” 在场的大玄气师接二连三的点评，还有一些玄气师亦是开口问及楚梦焚一些道论问题，楚梦焚一一解答，结合诸人的问题与点评她亦是在不断修正自己的刀术与道途。 论道尾声，公孙平鞘中戒刀骤然刀鸣：“刀名五虎，天下名刀三十六，楚湖祝可敢与我刀争一番？” 名刀五虎因公孙平在周都的不断挑战，在天下名刀的排位上比红茶白水还要高上一截，不过二人在天下刀主榜里面的排位却是楚梦焚高上一截。 天下刀主榜六十七，莫愁湖楚梦焚。 楚梦焚道：“有何不可，还请诸位道友品茶观之。”自此烧尾宴开，以何助兴？刀道之争也。 楚梦焚话音落下，龚方操纵山河大势中的灵气自成阵势，诸人站立的土台上的藤蔓骤然垂落水面，相互纠缠衍生，把土台扩展成六尺方圆的圆台立在水面，绿色藤蔓延伸虬结成一套黛青色的圆桌圆凳供人坐在上面。同时河面上的雾气更加浓郁几分，岸上之人看去越靠河心的位置景象越朦胧缥缈。 龚方所在的画舫腾起千道晶莹水柱，在岸上诸人惊呼声中托着千张茶盘撞破雾气落在黛青圆桌上，茶香随着从莲花台蔓延过来的雾气弥漫白羊河畔。河中水雾升腾，阳光晕散金芒迷离，藤蔓结台成桌椅，茶香四溢，让人恍若仙境临尘世。 公孙平从白瓷鹤颈茶壶中倒出淡红茶水，手持白瓷杯一口饮尽：“好茶，且看我的五虎刀法。”遂踏水登台，直面楚梦焚。 “刀名【五虎】，请！” “右刀名【红茶】，左刀名【白水】！请！” 五虎，天下名刀三十六。 红茶白水，天下名刀三十七。 公孙平身上腾起一股黑色的暗玄气，暗玄气流转他周身海域，紫色的布带仿若会呼吸一般一松一紧地鼓胀。他左手握住刀鞘，右手缓缓拔出黑布缠绕的刀柄，身上的黑色玄气随着右手拔刀的动作缓缓朝右侧前涌，黑色玄气推开薄薄水雾，勾勒出一直猛虎探出右爪的模样。拔刀成势，虎势！ 同时公孙平的眉心在发光，黑色的光，暗灵气汇聚成的光。他自身的暗灵气不断地从眉心涌出流入海域与自身暗玄气纠缠在一起，让天地间的暗灵气源源不断地汇入黑虎势中。 越过龙门将开始眉心识海的修炼，识海内的灵气是带有玄气师自身意志的灵气，他们独属于玄气师，用它们可以更快、更多地聚纳天地灵气配合自己行动。高境玄气师的移山填海威能、追星逐月之极速也在这一刻开始体现出来。 楚梦焚左手白水刀平平端起横在身前，右手红茶刀刀柄朝上，笔直刀身落在白水刀背身后结成十字刀架。她眉心嫣红额黄闪光，淡碧色水灵气顺着右手从红茶刀上笔直落下，把她整个人剖成左右两爿，左手蓝色水玄气沿着白水刀横流，在刀身上泻下丝丝缕缕蓝流与垂落的碧色水灵气一结合，整个人身上缠绕的碧蓝玄气结成一枚圆球，楚梦焚的起势是守御。 五虎刀注重气势，在七鼎初阶就开始以轻微损害身体的方式加快灵气入体与玄气的耦合，她又差了公孙平两个位阶，与灵气的结合又差了一截，面对公孙平起手酝酿刀势的战法她只能先守再攻。 在楚梦焚刀架一立，公孙平已经拔出整把刀，在没有刀尖仿若折断一般平整的刀尾弾出刀鞘口部黑色皮套那一刻，黑虎势的右爪猛然朝天一划，楚梦焚与公孙平之间莲花台出现一道黑色利刃剖开的空荡，残花败叶两分，公孙平脚下碧叶骤然破碎他左脚沉下水面半尺，随后炸开一团水花，身子猛然弹出循着暗灵气划开的刀路飞跃向楚梦焚。 二十丈距离一晃而过，在短短的飞跃中，公孙平已经完成左手交错握住刀柄尾部，与右手同时握刀拧动腰身朝天一撩，结合黑虎势的撩爪，公孙平这一刀的刀势充满猛虎下山逢人掏心的残暴狠厉。暗灵气缠绕戒刀刀身，寒光收敛只余锋锐刀意化作黑虎撕人的利爪。 其他五虎刀师在使刀时自身意气与五虎刀法之意总有一二争夺主次的情况，让刀势中出现人虎两极。公孙平的刀势没有这个问题，他的暗灵气偏藏匿，让他可以成为老虎的影子，使凶虎形象更加生动狰狞，结合五虎刀凶猛的气势，直接做到不争虎威，让刀法的真意展露得淋漓尽致。更重要的是，站在虎影中的他可以在凶虎扑杀未果时，主客易位，以影子为主挥出更为诡谲的第二刀！ 第五百零四章 天一生水涌碧浪 楚梦焚双眼中光影明灭，她看到了黑虎朝天撩爪的刀势，也看到循着凶虎影子袭来的第二刀。她仔细地调整自身站位，脚步在所立的碧叶上几经辗转，浑身玄气随着姿势的不同，流经的经络脉穴亦是几经变换连带周身碧蓝灵气流转不定。 在黑虎势的虎爪直抵咽喉的那一刻她右脚后撤半步，左手白水刀朝身前一扫，像是一把蓝色折扇随着这一甩刀铮地打开，蓝色刀气横空斩破黑虎势的右爪，随着身子的后撤半步，白水刀锋刚好横在突兀出现的戒刀尖端。 公孙平双手拧腰挥出的戒刀力盛，楚梦焚随着戒刀朝天一撩顺势面朝公孙平翻身，纱带飘扬金黄袍服猎猎作响，在她悬在公孙平正上方时，红茶刀奇峰突起地落下。 这一刀之疾，除了林泳澄，其他人都只看到一线碧光从天而来，天一生水，水从天来，一倾尽落。 这一刀之雄，仿若一股清流阻塞千年，砥砺升天，终于石出水落，云泻下它全身水泽化作碧落接地之颜色，水从天来，沛然莫御。 碧色刀光从公孙平身前、五虎刀刀后直直落下，切开公孙平与刀之间的意气，黑虎势瞬间在从天降下的碧光散作黑雾撞开莲花台上的薄雾，红茶刀是直刀，刀尖可以刺，它的刺击方向即是公孙平持刀的右手。 公孙平不愿弃刀落败，他右手松开刀柄，左手握住刀柄尾端，身子骤然撞开碧叶沉入水中避开楚梦焚的天落一刀。 楚梦焚在下落时双手握住白水刀与红茶刀瞬息各自斩出十八刀，公孙平左手持刀泼洒水花地左支右挡。没有握在刀柄中段，他的发力定然不如楚梦焚，面对绫罗十八斩的刀网，他左手臂不可避免地出现血痕。 在白水刀第十三刀末，红茶刀第十四刀始，楚梦焚终于攻破公孙平的防御，红茶刀在他左手臂一抹，迫使他弃刀保手，白水刀一转第十四斩的刀路，轻轻在他脖颈上给河水濡湿的紫布上一缠，切开紫布不伤皮肤，旋即楚梦焚一踏半空，脚下出现一团蓝色水灵气，身形翩跹落在远处一片碧叶上。 这一局，是她胜了。 牛搏龙春柏杨等人震撼地看着身子半沉水中的公孙平与孑然独立在碧莲叶上的楚梦焚。红茶白水刀身尚在滴落刚刚在水花中飞快对击沾上的河水以及淡淡血水，一如他们此刻心中一腔刀争意气跌落谷底。 所有人都能看出楚梦焚胜面很大，即使公孙平出刀成虎势，虎威震慑白羊河面，他们也看好楚梦焚。只是觉得获胜会很艰难，应当会有一个你来我回的拉扯过程，但谁也没想到楚梦焚居然能找到公孙平藏在暗灵气中的戒刀，并成功格挡住，借势腾空完成自身刀术碧泉涌的走气蓄力，更借从天而落、水从天来的大势让这一刀直接击溃公孙平的刀架，之后的沉水对攻直接就是大局已定的全面压制。 双方一个回合结束战斗是所有人没想到的，楚梦焚后发制人在公孙平第一刀的攻势里面找到机会反杀更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楚梦焚惊艳的一刀直接让在场的大部分刀师不敢在七鼎与她论刀一二。 费景悟在岸上呼喊道：“莫愁湖楚梦焚对五虎门公孙平，楚梦焚胜！红茶白水刀位列天下名刀三十六！” 岸上普通人看不真切两人交手的细节，不过公孙平聚成的黑虎、楚梦焚朝天一跃刺刀的刀光依旧华丽得让其他人纷纷叫好。 公孙平抿嘴拎着五虎刀从水面浮出，他开口：“是我败了。” 楚梦焚双刀一抖碧蓝刀气卷走刀上水痕血迹，在手心一旋后精准归鞘，她拱手一礼：“承让。” 公孙平回礼踏水站到藤蔓土台上，这一败，他失去了争夺刀魁的资格，因为他的刀再不是无敌之刀，这柄刀败给了另一把刀，再难称为刀中魁首。五虎刀位次自然改为红茶白水刀的三十七位，可惜再难有成为天下名刀第一的机会，除非换个刀主。他在想，等山北妖皇之事完结，若能留得残身或许可以在南下时看一看有没有合适的弟子。 楚梦焚身上淡蓝色水玄气升腾，丝丝碧色水灵气汇入其中，约莫二十个刹那，她已经调息完毕，吐出一口浊气朝河上众人道：“可还有道友与我搭手一番？” 浑身黢黑的段息拱手礼道：“段某也想与湖祝论一论刀道。” 楚梦焚道：“不争？” “败者之刀，无以为争。” 听到段息的回答所有人都是一怔，尤其是闻风斋的费景悟。在闻风斋的记录里面北海一刀的弟子段息出道以来未逢败绩，世人皆道周原刀斋后继有人将开宗立派，想不到段息竟然败过了。 费景悟远远开声道：“段刀师可否告知败于何人之手？” 段息握刀的手微微一紧，旋即吐出一口悠长的气息平复心头的意气：“不是人族，是在北海群岛遇到的一位妖族，名为阴蝶瑜，我攻了三百六十刀，她守了三百五十九刀，最后一刀以攻对攻，一击即溃破我刀势，与今日楚湖祝破虎势有异曲同工之处，所以段某想要再与楚湖祝论刀一番，看能不能重拾几分道心。” 在座的刀师能听出其中的无力，北海一刀的成名刀法叫做【回溯大周天】，恰好是三百六十招刀式，每一刀式都会引动不同的灵气配合，形成万气生万法的效果。三百六十刀不能击溃对方，结果给对方一刀破尽自身刀势，对手明显是为了看全这门刀法，等看完之后才一刀结果段息，难怪他道心崩溃，换做自己怕也再难提起握刀的勇气。 道心不坚定的段息对上楚梦焚自然胜面偏小，他此举算是一破再破，以图重立道心，看能不能以此再开宗师之路，北海一刀以宗师之身独自在北海中支撑周原刀斋太过艰难，即使不能成就宗师，能以大玄气师回到周原岛，那也是对自己师傅的帮助。 楚梦焚道：“自然可以一论。” 第五百零五章 飞絮徒羡仙潇潇 段息踏水而过，雾气氤氲间，莲花台已经恢复成最初的模样，他站在一片碧叶上面拔出腰间与楚梦焚类似的直刀，道：“周原刀斋，段息，请！” “莫愁湖，楚梦焚，请！” 楚梦焚话音落下，段息一点碧叶轻飘飘地跃向楚梦焚，手中刀瞬息出鞘，一线寒光洒落莲花台，既然不争，二人自然没有那么迫人的争锋相对气息，段息的飞跃没有扰乱一片莲花瓣。 段息这一刀引动六种基础灵气耦合，结合自身无属性玄气周转全身经络脉穴后，刀势拉动的灵气不再是六种基础灵气，反而是另外一种灵气，玄门的灵气。 回溯大周天之咒缓，诅咒灵气涌入刀势瞬间凌压莲花台的天地灵气，让莲花台上的一景一物一人都变得迟缓起来。诅咒灵气难以观测，玄气师都知道有这种灵气存在，一些功法玄术可以引动它以奇特的方式作用到对手身上。 楚梦焚眼中光影明灭，她看到无形无色的气流推开各色天地灵气，在自己海域上形成一层薄膜，自身玄气并不能把这些无形玄气排出海域，无形玄气如同大海中的岛屿堵塞海流，让自己的玄气不能在海域尽数周转，自己的速度骤然慢下来一截。 楚梦焚的二鼎命灵玄术水开道直接施展，提升的速度弥补了诅咒灵气对自身速度的迟缓，然后在周身迅速地斩出三十六刀，红茶白水各十八刀裹挟碧色刀气落在周身，刀意周转全身，刀气随之流转，源源不断渡来的诅咒灵气直接给楚梦焚掐去源头，随后楚梦焚右刀红茶拧身一旋，挡住段息的纵身一劈。 段息刀上风水二灵气流转，瞬息刀身一拖，一蓬雾气在刀身上出现，回溯大周天之雾开。雾气遮掩住段息与楚梦焚之间的视线，段息的刀搅动雾气，雾气中出现一左一右朝楚梦焚削去的刀势。段息只有一把刀，其中一刀定然是虚的，左还是右？ 楚梦焚双手持刀都不选，反而朝中宫一线结成十字刀架格住突兀弹出的一线刀光，段息刀上暗灵气汹涌成黑色刀气，让它在雾气中遮蔽了行迹，回溯大周天之暗藏。楚梦焚以本命玄术前知察觉到对方的刀路，让段息的组合杀招直接瓦解。 三刀交击的瞬间，升腾的黑色暗灵气转成赤红火焰，焰浪瞬间循着三刀交叉的点朝楚梦焚袭去。回溯大周天之火流。 楚梦焚刀上碧蓝刀气升腾，红色火焰直接给刀气冲得支离破碎。段息在火焰破碎的那一刻双手持刀朝自己左侧一送一拉，破掉楚梦焚的格挡，同时那些残留的火焰经段息刀上的红褐刀气一卷，变成残留空中的岩浆，岩浆瞬息凝固成岩石附结在楚梦焚双刀上面让她不能第一时间挥刀缠住段息的刀身，封住他的刀路。回溯大周天之立地。 在楚梦焚双刀受阻的那一刻，段息刀上无色灵气再次升腾，随着他从楚梦焚右边横斩而来的刀势，竟然让人心神摇曳，回溯大周天之魂慑！这是灵魂灵气对人灵魂造成的冲击。 楚梦焚双刀在掌心旋转，拉动双刀周边的碧蓝刀气与破碎岩石，随着双刀自旋破开岩石阻拦，她再往左后撤一步，双刀一顿双手稳稳握住自旋刀柄，掌心一旋，双刀在她白皙手掌上形成一片银光烁烁的刀盘，她一拧腰金色发带随着脑袋一沉拉出一条弧线，她直接踩在碧叶轻盈地转了一圈。双刀一前一后封住段息对自己后背的追击，借着转身的刹那她调整好姿势，直接握住双刀在身前一合，同时斩下。 分浪刀法之断沧海！ 双刀落下时，红茶刀先一步与段息横在面前的刀身交击，白水刀紧接着斩在红茶刀上，磅礴的力道直接让段息身前横刀一沉，这一沉就拉动他的的身形，白水刀借着回弹之力一跳，直直抵在他的咽喉下面。 段息，败了。 依旧是拆招中的楚梦焚突兀发难，直接一击即溃，对手毫无招架之力。 段息收刀，拱手一礼：“湖祝刀术高绝，是我败了。” 楚梦焚收刀回礼：“承让。” 段息走回藤蔓土台，自此再无人上前与楚梦焚论刀，楚梦焚后发制人，依旧能做到争先，一步先，即自成先天大势，是为不败。此般刀法造诣让在座的牛搏龙、祝有缺等人再无以七鼎之身与她刀争的勇气。 王不留行开口道：“湖祝之刀果真强绝，观湖祝之刀，我心有明悟，不如由我和强陈继道友搭手一番给诸位助兴？” 楚梦焚要给他看的刀他已经看了，先手之刀昔日在阎浮提上他已经看过，只要拿到先手同境不能打断她的刀势，基本就是败退一路。后发制人之刀今日观之亦是先天不败根底，只要给她找到机会反打，就能做到重演先手之刀的情况，一刀破敌。 王不留行知道，自己若不表示表示，楚梦焚真会在今天看看小刀宗这尊鼎的轻重，即使不是刀争，也会搭手一二看看虚实。走到现今这个境界，搭手往往就是胜负，在没有抵达无隙无漏天衣无缝时，他还不想跟楚梦焚刀争。 强陈继冷着脸道：“如你所愿，请吧！”迈步踏水上莲花台。楚梦焚早已退到河心莲叶上，把场地留给王不留行与强陈继。 两人各自站在莲花台两端，强陈继拔出腰间柳叶刀道：“刀名【飞絮】，商城池笛所铸，今日且让我替此刀扬名。” 王不留行拔出腰间红白二色纠缠的苗刀道：“刀名【徒羡仙】，请！” 飞絮，未入天下名刀。 徒羡仙，天下名刀十九。 王不留行一身青衣，稍大的鼻头在头顶秋阳的投射下给脸庞画上一层阴影，他毫不客气起手就是一线刀光在身侧绽放，整个人已经飞向强陈继，刀身拉出的一线刀光开出六道亮线连着他与强陈继。 刀六，苍龙点头。 强陈继通过灵气的走势瞬间看到六个王不留行的身影叠在一起挥出六种走势的刀路，刀刀斩要害，四肢各一刀、咽喉一刀、小腹一刀。 第五百零六章 双雄争辉薄雾茫 强陈继在刀光亮起的那一刻自身幽蓝水玄气缠绕全身，头顶十丈位置仿若开了个口子，一条幽蓝色的水灵气长河灌入强陈继的头顶，汇入他的海域周身，此刻他刀上、身上汹涌的蓝色玄气尽数随着他双手持刀一字斩下的动作化作森然湛蓝刀气。他面对王不留行不敢大意，直接以自己大玄气师境界聚纳此地所有水灵气汇入刀势，完成他这一记刀技。 长日刀法之日西陨。 强陈继的刀意名为浮光，刀身自带光灵气攀附望之伤眼刺目，刀光漂浮不定，刀势含而不漏，让人很难把握对方刀路走向。随着他举刀直斩而下，柳叶刀微弯的刀尖腾起刺目强光，光影中更有七把柳叶刀随着这一刀划破半空迎向跟随王不留行而来的六道刀光。 日西陨，走的是大日西沉天，尘世余光的迟暮绚烂与不可阻拦的长夜将至。起势绚烂壮烈，实际暗含一刀藏在强光之后，在强陈继直斩后会瞬间折刀横斩。 王不留行此刻距离强陈继只有一丈，他顿足自下而上地挥出一刀，随着这个动作半空残留的六道刀光在他手上凝成红白苗刀的模样，跟随他斩向强陈继自上而下的一刀，飞絮刀上刺目的刀光让王不留行直接闭眼，他循着二人身前纠缠的意气走出剩下的刀路。 强陈继看到这一刀分别走向自己的大腿、自己的小腹、自己的膻中、自己的左肩、自己的眉心、自己飞絮的刀柄，同时二者之间纠缠的刀意瞬间杂驳起来。瞧到王不留行闭眼的动作，他心头一喜，命灵里面的加速发力等玄术暗暗准备好，让这一刀之后的第二刀变招更快、斩得更狠。 河上众人瞬间瞪大眼睛，王不留行的刀上瞬间腾出八种合而为一的刀意，一刀八意！奔流入海的狂猛、后劲绵绵的悱恻、浪拍崖石水波光影交错的迷离、崖石安稳千百年的沉稳、落日沉海的壮美…… 当日林泳澄讲道时还未有眉目的第八刀给王不留行创造出来了。 他们看到一片海天、万千江河汇入这一刀缭乱王不留行与强陈继之间的刀气，强陈继七虚一实的刀光落入王不留行大海无量般的森白鲜红刀气中瞬息沉没，之后的刀势更是在王不留行的刀意冲击下，刀气零散胎死腹中。强陈继的刀身这才出现在诸人眼中，红白苗刀一抹一带，带着日陨壮烈的柳叶刀难以收住势头，直直落下，竟然斩空了！ 红白苗刀越过从王不留行左侧落下的柳叶刀，刀身从右边自下而上地点过强陈继的左大腿、小腹、膻中、左肩，破开他的一身衣袍，蓝黑白三色的碎布随着汹涌的刀气朝天空开出一朵烟花。 这一局，王不留行胜了！七鼎绝巅的王不留行一刀逆斩八鼎初阶的强陈继，刀中霸主再一次用强悍的实力戴稳小刀宗的桂冠。 楚梦焚长长吐出一口气，这等刀法自己还争不过啊，看来真要等到自己走到无隙无漏天衣无缝之境再与王不留行做绝巅之战了。 牛搏龙、段息等人震撼地看着站在碧叶上缓缓收刀的王不留行与呆若木鸡的强陈继，王不留行刚刚与强陈继的刀那一抹一带对双方力量速度、玄气刀路的把控巅毫到了极点，即避过强陈继以高境压低境的力强之势，又让在对方的刀势后面推了一把，加快下斩的飞絮刀对强陈继身形的牵扯，让自己的刀有避开飞絮刀的阻拦直取强陈继的机会。换做自己，光是让强陈继斩空都是一件无比艰难的事。今日即见楚梦焚的后发制人之刀，又见王不留行先手无敌之刀，天下刀道双雄的名头着实不虚传。 王不留行收刀后淡淡道：“奉道吧。” 强陈继脸色苍白，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会这么败，出刀时他有过动摇，觉得会落入下风。但也想过在缠斗中以大玄气师的悠长内息压制住王不留行，寻找胜机。可他从未想过自己会一刀落败，尽数成空。他这一输、输掉了一生，刀魁梦碎此生命断再无生路。他发下灵气誓言，在诸人的见证下完成奉道之誓后，失魂落魄地独自拎刀离去。 楚梦焚后手之刀珠玉在前，王不留行先手之刀交相辉映，今日白羊河上再无一人上台论刀。七鼎刀师的风流意态被这两人尽数占去，目无余子，无可观之。自此烧尾宴动手论道一节基本结束。 莲花台上雾气氤氲，碧叶莲花再次恢复如初，楚梦焚飘身站在莲花台上，此时午正一刻（中午十二点十五分）刚好是午饭时间。 “时辰刚好，还请诸位道友稍等片刻，菜品立马送上。” 话音落下，龚方那边的画舫卷起一股微风托着三千多张白瓷圆碟盛放各色菜肴烹饪的菜品朝诸人身前桌上落下，两千多张圆碟撞破淡淡雾气落在诸人身前，每人都是两道菜凉拌菜丝和小炒牛肉。剩下一千多张圆碟带着提前做好的鲤鱼朝莲花台上的楚梦焚飞去，烧尾鱼还缺最后一道工序，楚梦焚将要完成它。 一千二百九十六张白瓷圆碟盛放以红烧手法烹饪的鲤鱼，楚梦焚双手平平托起掌心向上，碧蓝二色螺旋交错上升，在齐眉时对撞合一，化作两股升空七丈的碧蓝水流，水流尽头不断散逸成莲花台上蔓延的淡淡薄雾，白洋河上的雾气都变得浓厚几分。两道碧蓝水流有着朝天倾倒的气势，水流相互交错的水花、窜出主流的支流散逸成白雾的痕迹，让人望之生意，是一倾刀意。 两道水流在三丈高度时已经由一掌之宽蔓延成一尺宽，等到了七丈高度已经是一丈宽度，微风带动烧尾鱼菜碟从水流中穿过，穿过的瞬间碧蓝水流遍及菜肴表面的薄薄冰层。这层薄冰由吴琏楼大厨根据出锅的菜品释放，不成灵阵可成灵纹，这道灵纹具有【定气】的效果，楚梦焚将解开灵纹，以刀意成火让烧尾鱼中的各种灵气融合归一，完成菜色的最后烹饪。 第五百零七章 鲤鱼烧尾贺长生 楚梦焚烧尾宴所用的鲤鱼名为‘跃鲸长生鲤鱼’，生而出境，十年一鼎，二十年二鼎，三十年三鼎，其后能通几分灵性。三鼎的跃鲸长生鲤鱼寿命有千年，其含有的灵气对于吞食血肉修行的生灵不亚于人，是水中妖族最爱捕食的鱼类，能活到千年的鲤鱼将朝天一跃，顺江入海，成为海中霸主物种八鼎起步的逐云鲸，一生吸食云气，可腾空可入海，再添寿命一千载，甚至有问鼎宗师的可能。 辅助烹饪鲤鱼的辅菜是特殊灵气调配孕育出的菜品，姜蒜等调味品亦是如此，这一道菜就是一道精心配制的灵药，不会揠苗助长，只是进补身体调理灵气，其中灵气万千统合为一体在定气灵纹的作用下，它们状态维持在出锅那一刻，食材的口感、味道都不会因为长时间放置而改变。 这道菜也是一道阵法，烧尾鱼的烹饪需要高超的阵法造诣与厨艺，能把阵法与厨艺完美结合的都是传世大厨，至少是玄气师境界往上的人物。这道菜通过鲤鱼自带的灵气统合其他辅菜的灵气，只要楚梦焚的意气灌注其中，自会引发连锁反应，让菜肴的灵气相互纠缠完成食材的最后一步加热并完成烧尾之礼。 楚梦焚意气成水，实际上只是看起来像水，有水形无水质，它是灵气与玄气汇聚的长河，烧尾鱼的圆碟从楚梦焚手掌开始，沿着碧蓝长河朝天飞舞，意气丝丝入扣，让菜碟与菜肴仿若凝滞。每一尾鱼都是头朝天，尾朝地，顺着意气长河奔涌天空，意气如柴火让菜肴中的灵气开始纠缠分离，玄气与灵气的结合，刀意的无孔不入，赤红的鲤鱼身在朝天飞去的时候尾部出现浅淡红火，红火缭绕间菜肴的香气从莲花台传出盛满河畔白雾。 岸上的人不由得下意识地深吸一口丰沛雾气与扑鼻香气，顿时觉得五内悸动，肚子传来咕咕声响。 一境一丈，七丈意气长河走完，菜碟平平落入清风，清风卷起一二枚莲花瓣托住香气弥漫色泽鲜艳的烧尾鱼碟轻轻放在藤蔓土台上的圆桌上面，从第一排开始，次第落到最后一排。 画舫那边又飘来一千多张红棕色圆木餐盘，上面放着一碗奶白色漂浮葱花的汤以及一碗米饭。入席的最低境界是后面一排的玄气学徒，米饭也是从凿青米、吮芽米、七鼎丹香米、八鼎亭紫米、九鼎龙雕米次第攀升。宴席中只有林泳澄能吃下粒粒洁白是一条小龙盘踞而成、入口略带凹凸感的龙雕米。 菜饭到位，诸人举杯，以茶代酒道：“恭祝湖祝大道长存，长视久生！” 楚梦焚举起茶杯：“同祝道友！” 河上白雾顿时浓郁，不愿给人看见自己吃饭模样的人都可以直接拉扯白雾遮蔽容颜，同处山河大势中他们完全不用担心有人越过自己也能感知的白雾窥视自己。同时莲花台上一朵朵莲花盛开，秋风习习，一二莲瓣随风飞舞穿行在各个藤蔓土台间，惹得藤蔓上悄然开出各色小花，小花有音。 龚方所在的画舫有请乐师弹奏，借着龚方之手，以他事先布好的阵势用小花传递丝竹管弦曲调。这时，一道低回婉转的女声加入其中，丝毫没有扰乱乐曲的氛围，唱的词大抵是年少任侠仗剑走四方的故事。 楚梦焚已经凑到林相那里坐下，开开心心地吃着鱼，吴琏楼大厨的手艺果然不同凡响，鱼肉细嫩，调料恰到好处地盖过鱼腥又不占去鱼的鲜味。灵气与刀意在食材口感味道的纠缠下，让人入口即有味觉上的刺激，更有身心舒泰的宁和感。 林相听到声音问道：“三林请的谁来唱歌啊？” 楚梦焚杏眼一挑睨着林相道：“怎滴？看上啦？要不要我给您纳个小妾啊？大官人？” 林相脖颈一缩道：“第一次吃饭有人唱歌，所以有些惊讶。” “这样啊，那改天本姑娘带你去听曲儿，有酒有菜包你满意。” 林相：？？？ “宁仙子的歌声愈发动听，不枉我从均国而来，汪某不才，愿上台伴舞一番，以合龙凤会。” 声音从白雾中传来，一位白衣白袍身配白鞘环首刀的青年踏水走向莲花台，莲花台上的雾气浅薄些许让诸人可以看清来人模样。 剑眉星目，丰神俊朗，翩翩佳公子拱手道：“在下汪凌泽献丑了。”遂拔刀舞刀。对方明显精通乐理，一刀一步间自合音律，配合刀法的赫赫威势，让人耳目一新。 林相问道：“宁仙子是谁？” 楚梦焚纳罕地回望：“宁任曦呀，均国很有名的歌伶，你不知道？” 林相木着脸：“我不知道。” 楚梦焚眉开眼笑：“行吧，请你吃鱼。”说着夹了一筷子鱼肉递给林相。两人这番你侬我侬的情状自然有白雾遮掩，不然大庭广众的，指不定林泳澄都会一头黑线把两人一巴掌拍落水。 虽是地上，秋风清凉，白雾缭绕，歌喉婉转，曲调悠扬，舞刀苍劲，竟给人一种人间仙境的美轮美奂感。不知岸上多少人沉醉此刻的美景，也不知多少人决定要做到可以入席烧尾宴的地步。 宁任曦的出现让不少人纷纷上台舞刀与歌曲相合，大多是均国那边的刀师占多。 汪凌泽冷着张脸，也不下台，看着这些情敌以拙劣的舞步配合画舫宁任曦的歌声，然后他也舞刀，一比一划间劲道更为雄浑，周遭雾气在他身边翻滚成白色长龙旋绕。他很期待画舫那边的宁任曦看到这些人的丑样后会是何等心情，只怕是老鼠屎掉汤里的嫌弃占多，再看到自己的配合，岂不是鹤立鸡群？ 林相扯了扯嘴角戳了楚梦焚腰窝一记：“三林，你不管管？这可是你的烧尾宴诶。” “烧尾宴吃过烧尾鱼后就已经结束了，大家留在这里大多是借着吃饭喝茶的由头谈玄论道，或者直接拿现成的场地清清恩怨，之前有的人烧尾宴上还出现过宗师的生死战呢。” 第五百零八章 离恨天 林相往周边一瞧还真是如此，不少人直接找上林泳澄、狄玄、龙霓明、李碧霄这些宗师、大玄气师谈玄论道，尤其是林泳澄才讲道不久，虽然秋山上也有过解惑之举，不过修行是一条不断遇到问题再解决问题的无期路。今日观楚梦焚刀道与其他人交流后自然又有新解，遇到林泳澄当然要乘着机会请教一二。 “那咱俩看着？” 楚梦焚嘿嘿一笑：“看着！还有戏目没上来呢。” 林相对烧尾宴的了解很少，他居住秋城的年月也没机会去吃烧尾宴：“嗯？” “知道那汪凌泽为何上台吗？” 林相很配合地问道：“为什么？” “烧尾之后是什么？” “烧尾成龙，自然是龙咯。” “若木子不是我的道侣，烧尾宴后应当还有一戏目，名为龙凤会，给那些有意与烧尾宴主人缔结良缘的道友一个展示自己的机会。不过由于我和木子定下终身，这龙凤会也就没举行了，结果宁任曦冒了出来，于是他们借着烧尾宴的龙凤会去献殷勤咯。” 林相这才明白汪凌泽加的那句‘以合龙凤会’什么意思，想到北归路上遇到的熊灿、兰沉香、吴姜子这些人，他不得不庆幸：“还好我是三林道侣，不然又是一个群魔乱舞的光景。” 楚梦焚吃吃一笑，眼波横流媚态自生：“瞧把你得意的。” “昂～” 莲花台上看似在以刀合歌曲热闹无比，岸上不少人隔着淡淡薄雾看得不真切，实际上处在山河大势的人才清楚其中的暗流汹涌。舞武相通，武分打法和练法，练法大多与舞类似，以刀作舞自然有几分气机流转，要登台本就要与山河大势意气相通，也给了旁人影响对方的机会。 岸上人看见有人时不时踩穿碧叶跌落水中是博人眼球，实际上林相感知得清楚汪凌泽暗自里让不少落水的人跟他搭了下手，技巧不如汪凌泽高明自然落水出局。约莫画舫上的龚方也看不下这场闹剧，宁任曦的婉转歌喉微微一顿，旋即降低悱恻，河中的雾也浓郁起来，林相都看不到旁边林泳澄所在藤蔓土台的情状。 楚梦焚的烧尾宴终在一场大雾中彻底结束，雾散时河上干干净净，只余一二残荷随流水去，入席的玄气师三三两两地落在岸边告辞离去。不少玄气师一边蒸发身上水汽一边恨恨地盯了汪凌泽一眼，汪凌泽眼巴巴地瞧着河中画舫，结果人家直接顺着流水残荷一同消失在诸人眼中。 看到人群离散，林相道：“祝有缺他们居然没有找你论刀。” 楚梦焚道：“不同的道在天衣无缝之境有不同的体现，公孙平的五虎刀法在七鼎玄气师一境强盛，自然要试试倚强凌弱来全自己道心，可惜他败了，五虎门的底蕴终究浅了些，或许再过个一两代会出现走向绝巅宗师的人物吧。 “祝有缺又不同，一线天两位太上的护道，让自身积累已经无比深厚，一如当初暮修会在拥有两位太上时想要问问山北鼎之轻重，一线天这次会算计昆仑有小部分原因也是这个。深厚的积累让祝有缺的道途自然可以直指天衣无缝之境，只看他能不能走过去。 “我跟王不留行固然约定绝巅宗师争夺刀魁，但能在绝巅前小小胜个一招半式，在今后的刀道之争中我都会多少一二成胜算，可惜这人着实惊才绝艳，竟然能在七鼎时摸到第八刀的门路。 “祝有缺也差不多如此，能赢我一招半式他定然会下场，若没有把握他自然也和牛搏龙一样，且行且看了。” 两人说着闲话往城南小院返回，莫愁湖驻地乌罗院这几日怕是去不了，龚方已经通过识符知会两人有不少人都想拜入莫愁湖，加上过几日的南下莫愁湖事宜，两人去了只会更加添乱，自然只能先回城南小院。 两位征北将军都把北征时间暂定在年后开春，若不是均国东进离恨路线的失利，实际上内定的时间是今年十二月份的，但均国东进路上暴露的问题让不少人都意识到，即使第一场定鼎之战要在离恨山脉打响，也要花费不少时间把妖族留下的绊脚石搬走，不然即使第一场高境玄气师的战斗打完人族获胜，第二场兑子占地的定鼎之战也会让人族付出更大的伤亡是面对那些未知的手段试错。 如此一来自然决定先南下莫愁湖，定下名分，再取了青莲出水从北海回来参加第一次定鼎之战，一来一回两个月时间倒也充足。 刚回到小院林相与楚梦焚的识符同时传来信息，两人心头一跳，超凡心觉与九觉都让对方意识到或许有意外发生。 楚梦焚的信息来自许湫：“燕国白燕军第三团的高境玄气师全灭，事出紧急，范嗣默通知秋山和莫愁湖去城外联合军营商议。” 林相的信息来自裴红莲：“离恨高境妖族打出旗号‘离恨天’，率先东出寻找燕国的高境玄气师队伍伏击，第一场定鼎之战妖族率先发起了。带上你媳妇儿来城东联合军营，各家势力都会过来旁听。” 两人对视一眼，没想到事情来得这么突然，妖族竟然率先发起了高境玄气师的定鼎之战，他们离恨山脉的防线已经稳固到可以肆意出击了吗？ 楚梦焚直接拉着林相驾风往城东去，一路上秋城明显规划好各地玄气师的飞行路线与高度，川流不息的玄气师驾云乘风御物地在低境玄气师与普通人眼中越过东城墙往联合军营飞去。 既是联合北伐，均燕两国为首在秋城城东建立了一座联合军营，各自派遣部分军队入驻其中，其他各地前来支援的部队也是由这座军营收纳分流。暮色中的联合军营一片肃杀，哨卡林立将士巡游，为了接纳大批玄气师进入军营不引发混乱，军营单独在南边一角划分出一片空地做接纳之事。 林相与楚梦焚到来时，裴红莲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揪住林相的手就拖着他走，连带楚梦焚也跟着走，让来接自家湖祝的许湫张下嘴又闭上，快步赶上走在楚梦焚旁边说着手里的情报。反正秋山和莫愁湖的位置离得也近。 第五百零九章 离恨东线局势 情报是从燕国正西行省白省传来的，燕国的西进军团正是从白省方向进入离恨山脉。白省与离恨山脉接壤，对布防离恨妖族有丰富的经验，同样对如何出击、如何借着妖兽的兽路隐藏自己行踪有着详尽的方略，燕国西进军团由此选择西进是有依据的。 据白省总督传来的消息，西进军团白燕军第三军团在进入离恨山脉东西横向距离一千二百里，刚过松山进入中域范围就遭到埋伏在那里的高境玄气师攻击，第三军团第一时间把遇袭的消息回传给后方，白省和沂水省的总督立马让其他西进军团朝离恨山脉挺进，以图挽回一些损失，结果妖族防线依旧和之前一样固若金汤，各个支点上的高境妖族没有任何缺少。于是两位总督觉得妖族是把西线面对均国的高境妖族挪移到了东线，他们立马依靠识符联系均国方向。自从两国联手向离恨山脉挺近后，依靠识符并网已经拉出三条线路保证信息的传递。 燕国的情报第一时间递给均国，均国的军团也开始东进，结果，妖族防线与往日无二。 顿时，后方参谋部就做出判断北海、南海、分天三地的高境妖族怕是提前进入离恨山脉准备打第一场定鼎之战了。随之而来还有均国南边诸郡和燕国沂水、圣焰、赤芍三省对南边分天山脉的试探，分天山脉的妖族已经退守至中域，明显是收缩防线的缘故，可惜北征均燕两国的动员都在北方离恨山脉一线，再无法组织人手侵占分天山脉的地界。 许湫和裴红莲一言一语把事情说个清楚，四人已经越过哨卡进入议事的空地。一路上大多数人都在交流信息没有什么客套闲聊的工夫，不同于妖族提前北征，那时是南地的人族措手不及。现在妖族的提前发动定鼎之战是山北人族的措手不及。面对这个突发情况，所有人都需要第一时间把握住脉络。 临时布置的场地用黄色泥土铺满夯实，拔起整整齐齐的土凳覆盖一层光洁的木板供人坐下，事后一道玄术就可以清理干净。方凳呈半圆形排列，围绕中间一道大冰壁，暮色的绚烂也掩盖不了上面的离恨地形以及燕国西进军团布控防线的全线飘红，时不时有人把最新情报传递给控制冰壁的参谋，参谋依照情报更新上面的情况。范嗣默冷硬着一张脸站在一旁，燕国西进军团在妖族这一次的伏击下损失惨重，着实让人难以轻松。 林泳澄带着柳骁等人坐在一角，龚方也在旁边，林相几人坐下去时还听到柳骁叹气道：“妖族能提前发动北征，就该考虑到妖族会提前发动定鼎之战才是。” 谢啼忍过来时把申明也带了进来，申明直接坐在跟着陈家家主入场的陈华旁边，他听到柳骁的话开口道：“绕的北海沿阳江逆流进的离恨山脉。”这是他从谢啼忍那边拿到的消息，均国和燕国把北海原的军团大部分抽调南下，对于阳江的封锁监控力度下降不少，给了高境妖族沿着阳江进入离恨山脉的机会。 “参谋部那边有提出过妖族提前开启定鼎之战的可能，对阳江的监控侦查也没有减少，唯独人手太少加上境界太低，高境妖族刻意隐藏下终究给他们潜入了离恨山脉。当时北海至离恨山脉的阳江一线出现大范围降雨，原本以为是昆仑冕下消弭东辰大罗冕下的玄术所引发的后续影响，想来那些雨云应当是妖族借助昆仑冕下与东辰大罗冕下的交手特地做的文章，云后面应当也有妖族的偷渡身影。”谢啼忍旁边的参谋文鼎开口补充目前参谋部对妖族偷渡成功的原因分析。 此间太上出手造成的灵气失衡天地自会调节。东辰大罗海大水一记天河倒灌给昆仑与林泳澄破去，磅礴的水灵气自然是顺着阳江往北海挪移，让天地灵气恢复平衡，加之秋雨绵绵，阳江一线出现大范围降雨都没有引起各方的重视，想不到妖族借着这个做了文章倒是让人佩服又无奈。 等人来得差不多之后范嗣默站在冰壁面前用细木棒把目前双方的态势一一讲解给现场的人听，内容和裴红莲与许湫说的类似不过多了不少细节。 “……离恨山脉东面的燕国防线已经给妖族冲得支离破碎，现在只能退出中域，确认妖族里面有南海群岛的大妖雷锦屏、皮珍纹出没，另有北海群岛的大妖弓潇释放紫云意气的迹象，分天妖族确认进入离恨山脉，正是象族联合的践踏让白燕军即使布下固定地面玄术依旧无法保持阵型。” 站在冰壁另一端的谢啼忍补充道：“离恨西线没有增援现象，各个支点的高境妖族数量没有增多也没有减少，参谋部一致认为离恨妖族是打算先破东边保证陆上的支点安全，毕竟西面有阳江横过，即使我们已经把防线推过阳江，但这么长的范围不可能面面俱到，离恨妖族完全可以倚凭阳江做到西拒东进。” 范嗣默道：“现在需要抵达秋城的部队尽快动身北上，走沂水省进入白省抵达离恨山脉，维持住在离恨外域的防线。均国方向同时也会直接开始东进，唯独问题在于东西两边尚未汇合，不能对离恨内域进行足够的侦查封锁，妖族的第一场定鼎之战先天上占有地利优势，我们能依靠的只有人数优势。但在妖族率先的发动下，局部战场上我们人数也是处于劣势，还请各位尽快通知宗门国内的后续队伍加快北上速度。” 诸人纷纷应下，即使是山南的人亦是如此，他们都知道北海、离恨、分天三地妖族连成一块会带来何等影响，妖族将拥有大片的土地以及战略纵深，加上南海妖族的参与谁也不敢保证妖族会不会在完成既定方略后再来个南下，直接剖开浮明大陆让人族包围妖族的大势破灭。 第五百一十章 北上分流东西方 谢啼忍道：“原定东西方向的军团在雾中湖汇合，然后朝内域挺进，现在西线的玄气师挪移去东线必然跑不过在山中转移的妖族，所以决定依旧维持两头进攻，给妖族两面的压力防止妖族分兵，让局部上的战场不出现这次的情况。” 雾中湖位于离恨中域南端，原定东西方向与北上讨伐的军团即是在此地汇合，然后再进入空间层叠的离恨山脉内域，但是现在妖族提前拉开定鼎之战，之前的计划只能搁浅。离恨山脉体量不及分天山脉，能横亘在山北两个大国之间固然有山势险峻妖族繁多的缘由，也有离恨山脉内域的空间是层叠往复太过复杂，人族大军几次突进到内域都无功而返的原因。 李碧霄开口道：“谢将军，万一再次出现妖族宁愿以纵深换取时间的事情，直接把西线的高境玄气师全挪到东线，然后造成大范围杀伤又该怎么办？妖族可以走山内的空间通道，我们只能在山外靠两条腿跑，就算飞妖不拦我们，让我们飞也没人家空间挪移来得快，依我之见不如均国直接退出在西线的攻势，宁愿多走一截路也要把力量聚合在一起防止妖族来个逐个击破的情况。” 李家根基之地正是白省，他比任何都希望秋城聚集的队伍能前去离恨东线阻拦妖族，万一战火烧到白省，按照燕国对世家的统治需求，李家自然也是要第一时间冲杀在前面这对自己家族将是巨大的损害。 刀魁绝刀伍异壶也在旁听，他开口道：“万一妖族放弃东线直接后撤怎么办？把西线让出来后妖族可以撤退的战略纵深不比一个白省来得少。” 李碧霄拱手受教，他知晓两位征北将军做出俩头齐进的决策定然是燕皇与均王之间的约定，不过为了白省他不得不开那个口。 金魁江上客亦是燕国人，他虽然是北方行省阳坡省之人，不过支援力量侧重方向在燕国所在东线自是再好不过，两位征北将军在秋城中的博弈亦是对其他各地支援队伍的争取。有李碧霄的打头开口，他跟着道：“侧重方面是不是该东重西轻一些？毕竟东线战局已经犬牙交错起来，稍有不慎东线军团再失利，怕是第一场定鼎之战还未开打我们就彻底在地利上输了一截。” 看着巨大冰壁上离恨山脉东线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战报随时更新，防线频频变动、大体不断后退的样子，众人承认金魁江上客确实说到了点子上。谁敢一眼黑直接扎进离恨深处直取妖皇殿斩首，真这么做怕是一路给妖族放血死伤无数才能抵达决战之地。 鲍硿嘿的一声笑：“我说，要不咱们来个四路进发，离恨山脉北面有河与阳江相连，咱北地人对水可熟悉得紧。” 众人都知道鲍硿在插科打诨，免得双方剑拔弩张把气氛搞僵，不过听到这浑话止戈国国主之弟薛子思依旧忍不住开口道：“离恨北面要能走得哪还会把北海原的军团绕一个大圈调回来，那里全是绝壁悬崖飞妖盘踞，低境玄气师怕是逃跑都难，还要在飞妖眼皮子底下翻山越岭，说什么浑话！” 止戈国与均国关系一直不错，瞧到这位大佬开口鲍硿一缩脖子不再说话。他不怕同是大玄气师的薛子思，他怕拿着太上之剑修罗神剑的止戈国君，绝巅宗师持太上通灵神剑杀势堪比秋山枪魁林泳澄。 智国定海侯应顺风道：“船队已经从东海进入北海，若要从燕国进发，燕国靖海港口能保证船队安全吗？” 范嗣默开口道：“阳坡省盐滩郡的大运港口可以停靠，不过这样要多走一截陆路，国内会安排。” 应顺风道：“那秋城这边的智国队伍走东面好了。” 范嗣默心中轻叹，脸上却是笑着说道：“定然安排好行军路线，山南的其他队伍要走东线也可以在大运港到白省。”初月天承警惕南下的燕国，固然有远交近攻一说，可智国依旧对燕国保持警惕，从大运港到白省一线怕是要给智国的人把不少东西看过去。 初月天承的孔家虽然不是吴氏皇族，不过他对这个国家的认同并不比吴氏来得低，瞧到智国要走东线孔家大长老孔浪立马猜到对方的想法，他也跟着开口道：“初月天承也走大运港去支援东线，我们的船队也在北海上，可以两日内抵达大运港，还望贵国尽快安排。”范嗣默应下。 其他宗门国家也根据自己的需要分行东西两线，均燕两国的军功兑换库藏对于这些小国世家宗门的吸引力还是很高的。不过莫愁湖的沉默让山南还有大半人没有出头。 个中勾心斗角看得林相头疼，他望向裴红莲恰恰迎上一对红眸，他确信对方读出了自己的意思：秋山走哪边？ 裴红莲：走中间。 柳骁作为秋山的代表开口道：“诸位，尝寒崖与碎云坡一线也要人去牵制，秋山北上支援碎云坡，燕国可以把碎云坡的军力沿线北调支援白省。” 范嗣默点头道：“如此甚好，枪魁殿下可会北上？” 林泳澄道：“我坐镇秋山等北面情况稳定后再动身，急泼墨会先从尝寒崖一线沿着阳江往西线赶去，昔年我们走过那边，对西线熟悉一点。” 林相瞬间明了裴红莲的走中间之意，左右逢源是也。他看向楚梦焚，那莫愁湖呢？不少人亦是悄悄着眼龚方与楚梦焚，等待莫愁湖的决定。 龚方开口道：“驰援是一件事，多少人进山又是一件事，第一场定鼎之战六鼎以下的玄气师可要参加？”各家的精锐玄气师军团基本都是六鼎玄气名士境界，定鼎之战第一场的斩首之战必然少不了他们对妖族的牵制，六鼎名士当然要参加，那五鼎玄气士要不要参加？玄气士也是位列超凡行列了，发挥的作用有时并不比玄气名士来得少，甚至其中还有不少人和林相一样，虽是玄气士之身，却能以下犯上力克玄气名士。 第五百一十一章 全靠同行衬托 谢啼忍开口道：“玄气士会参加定鼎之战，山中的各个支点需要他们支撑保证退路的稳定。” 龚方道：“东线已经打起来莫愁湖的队伍自然支援东线，其他不到五鼎的弟子将跟随秋山一同前往碎云坡帮助燕国的军队回返国内。老夫就厚颜和傅先生一同走一遭西线，看看能不能把妖族的大妖从东边拉些过来。” 考虑到山南的宗门国家与均燕两国或多或少都带些联系，也有那些不愿意靠近这两国的人，于是龚方说出一东一西以及直接北上的三条路线，给了他们足够的选择。 有了龚方的带头，北海群岛出身的雷魁蓝岚直接前往西线，段息这些北海群岛之人就前往东线。东线现在战局拉开各处人手吃紧，自是人越多越好，西线尚在推进当然是尖刀人物最佳。自此西线负责尖刀突进，东线负责守御妖族步步为营的方略定下。 商定大略，谢啼忍与范嗣默等人立马把最新的方略传回国内让后方配合协调，秋城这边的一支支队伍也开始紧锣密鼓地安排北上。没有出现所谓的均国宗门世家只去西线，燕国宗门世家只去东线，在场的人都根据参谋更新在冰壁上的情况衡量自身队伍对于均燕两国的军功兑换库藏需求以及自己队伍配置选择走哪边。 东线伤亡颇大，莫愁湖驰援东线的队伍第一时间出发，定在明日清晨。林相直接跟楚梦焚一同北上，妖族率先开启定鼎之战，南下之事只能往后挪移。 随莫愁湖一同在明日驰援东线的还有芷萱峰、长生观、肖川冯家这些精擅医疗的宗门世家，考虑到这批医师队伍不容有失，冯晖既然出身肖川冯家，自然暮修会的队伍也前往东线，顺便为这些均国出身的队伍提供保护。再有飞雪观、杏火国、梨冰国这些精擅战斗的宗门国家随行。杏火国与梨冰国位于山南，上承昔日六代暮子吴憾提过的玉火国、灵冰国。 第一天出发的队伍确定后楚梦焚带着莫愁湖弟子先行回去收拾行李，龚方留在这里代表莫愁湖旁听。裴红莲自然也起身跟着一起离去，走出联合军营，许湫先把大致安排通过识符发给城内毛建飞等人，知道裴红莲有话对林相和楚梦焚说，刚想告辞离去，裴红莲拦住了她。 四人往军营外的小市集行去，寻了间茶铺点了一壶茶落下灵纹后，裴红莲道：“这一趟驰援东线，莫愁湖的弟子还有木子一定要注意燕国皇族的人，尤其是那位倾城公主。” 许湫问道：“裴姑娘为何如此说？” 裴红莲想到秦南袖说的那些话，她红眸稍稍一敛轻声道：“听说那位倾城公主与燕国太子都在白省，燕皇以此表明自己的重视，这位才十岁的倾城公主，其谋略已经不下那些老狐狸，今天议事时智国与初月天承的打算你们也看到了，我怕他们偷鸡不成蚀把米，到时候莫愁湖作为山南的圣地之一，难免会给拉下水，所以不得不预先提醒一下你们。” 许湫道：“裴姑娘是想说樊叶丽？她才四鼎高阶去不了东线的。” “若她今晚破境入五鼎了呢？” 楚梦焚与许湫的眼眸骤然一缩，那表明樊叶丽真想搞事，樊山也在东线，难怪裴红莲会着重提醒一下。 许湫凝眉道：“我会留意的。” 裴红莲道：“还有一个元含，木子你要托肖锋看着点他。” 楚梦焚扯下嘴角道：“经裴姐姐这么一说我感觉莫愁湖的队伍就像是乌合之众一样。” 裴红莲道：“天下哪家不是乌合之众，只是货比三家全靠同行衬托而已。” 听到这话林相楚梦焚许湫都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怎么感觉秋山和莫愁湖都给骂进去了，林相问道：“裴姐姐不去东线吗？有你看着会更好吧？” 裴红莲道：“我垂钓南地。” 楚梦焚撇着嘴角道：“就你那身板也只能在秋山钓钓鱼了。” 裴红莲认真道：“女孩子要优雅。” 楚梦焚许湫额角青筋一鼓，许湫道：“我先回去乌罗院了湖祝明天早上辰初二刻（早上七点半）一定要赶到啊。” 楚梦焚应了声，任许湫扯开屏蔽灵纹往秋城行去。 裴红莲把灵纹修整好，继续道：“我在秋城看看林家、别家这些南地家族的动向，四木明日出发后不妨问问申明走不走东线，我猜他多半要走一趟金原。” 林相问道：“别蔚清？” “小丫头传来消息说，别蔚清的冰玉功是去年四月破的功。” 楚梦焚杏眼一眯：“伏妖宗临（林）事件？” 裴红莲点头道：“有很大可能是这个。” “若申明真要去金原，那我们得好好看看了呢，四木明天记得问一下。” “嗯。” “另外，四木去往燕国一定要把柚叶隐藏好，在离恨山脉使用时妹妹一定要给他做好屏蔽灵纹。” 楚梦焚与林相同时疑惑看向裴红莲，不知道她为何有此一说。毕竟林相在纠错群中的身份已经暴露，如果真有人泄露林相的信息，直接按图索骥就行，何必多此一举。 “纠错群里面固然知道你的信息不假，万一群里那些人师中有离恨妖族怎么办？万一他们可以透过柚叶察觉到对方的大致方位怎么办？在离恨山脉里面这种疏忽尤为致命。” 林相承认裴红莲的话很有道理，拱手受教。 楚梦焚想到什么开口道：“说起来燕国旧棠可是夺舍重生人士汇聚最多的地方，莫愁湖从旧棠招收的弟子，点灵法门都要确认三次才会收入门墙。四木作为此道的‘大前辈’没准这一趟还会遇到些‘后辈’呢，那时四木是不是要横扫夺舍重生人士来亮亮自己同境无敌的威风？”林相自然跟楚梦焚说过昔日跟林泳澄说的话，她拿这个打趣林相自然不足为奇。 裴红莲道：“小心阴沟里翻船，要知道你才五鼎，真遇到那些稳稳站在绝巅名士一列的玄气名士，你输了怕是昆仑的玄术也来了，四木敢说现在的你能力压妹妹昔日六鼎绝巅的时候？” 第五百一十二章 离恨天最高 林相认真道：“我不会因为烧尾宴能站到第一排就飘飘然的，还请姐放心。” 裴红莲偏首看着屏蔽灵纹模糊的视界哼了一声道：“我才懒得关心你，我是怕你未过门的媳妇儿守寡。” 楚梦焚嘻嘻笑道：“还请姐姐放心，我一定看好四木的。” 裴红莲站起身子道：“快点付钱，然后买些菜跟我去绝峰吃个饭，一天到晚东晃西晃也不给娘省省心。” 楚梦焚咕叽一笑拉着林相去付钱，路上采买熟食凉菜时笑得娇花照水花枝乱颤。裴红莲暗自磨牙的动作看得林相心惊胆战，生怕她忍不住冲上去对楚梦焚饱以老拳，结果反被镇压，照今天楚梦焚在烧尾宴上的表现来看，裴红莲还真打不过人家。 由于明日就有队伍北上，一路上准备物资车马的人并不少，不过妖族北征的情况下大批货运商行涌入南地，秋城更是汇聚天南海北的物品，准备这些东西倒不虞无法凑全。期间还和毛建飞带领的莫愁湖采买人员遇到过一次。 买东西时，林相也顺便用识符通知了狸妖、支长力、莫奇问了下他们的动向，狸妖和支长力表示直接跟林相北上向西，莫奇则是留下来呆在秋城等第二批前往碎云坡的队伍再北上。 狸妖与支长力走出乌罗院跟着林相等人采买物资，狸妖不知发什么疯，买了好几桶茄玉果酒且不说，杂七杂八的吃食也买了一大堆。 林相瞧到狸妖的不寻常举动眼眸稍稍一敛，能和狸妖有关系的只有妖族，妖皇在离恨山脉诞生他没有异常，妖族北征他没有异常，妖族掀起定鼎之战更不会引起他的注意，那今天唯独不同的在于离恨妖族打出的名号‘离恨天’？毕竟这和那把妖皇之剑同名，难免不把这个联系到一起。 妖族从北征开始就一直牵着人族的鼻子走，不可否认妖族打乱了人族的部署节奏，但能让各地妖族如此配合，除去妖皇定然还有一位名义上的领袖才是。这件事均燕二国的参谋部都有相应的猜测，却并没有放在心上，毕竟种族之间的定鼎之战，比拼的是种族之间的物资、数量、支援速度等因素，领袖的魅力尚不如亡国灭种的惨祸更让生灵为之奋战。 看狸妖现在这个表现，或许离恨天之名并不单单是‘离恨’‘分天’两处山脉合在一起的别称，也不是指妖皇？ 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林相轻声问道：“妙叔，何为离恨天？” 狸妖把买好的果脯塞入随身空间的动作一顿，旋即把果脯继续放入，轻声道：“三十三层天，离恨天最高，玉皇天最尊，妖皇长居玉皇天。说明这一场定鼎之战不是由妖皇发起的，妖皇还未出世，妖族已经发起定鼎之战，以离恨天命名证明妖族出了一位比妖皇还要高绝的领袖。” 想到狸妖对妖族的熟悉、对分天山脉各处风俗的信手拈来，林相再问：“妖族的领袖存在与否很重要？” 狸妖道：“妖族群龙无首，有领袖时，众龙皆从。” 楚梦焚问道：“太上呢？”狸妖既然说出来，那证明它想要告诉林相等人，自然可以发问。 “有谁能号令太上呢？”狸妖反问。 林相眸色幽深：“太上自有强弱之分，若为绝巅自是一览众山小。”只有太上才能号令太上。 “妙叔对于这位领袖有身份猜测？” 狸妖比了下嘴巴：“有猜测，说不出。去离恨山脉见过旧友或许能得一二鳞爪。” 自此林相不再多问，只是把狸妖的信息传给了裴红莲一份。裴红莲没有遮掩信息，直接把它传给两位征北将军。 林相一行人尚在采办物资，裴红莲的信息已经传来：“四木，你们去了东线一定要先关注此事，均燕二国的军部里面对这条情报没有丝毫的相关信息，他们对这个也很关注。”林相自是应下，把此事记在心里。 戌正三刻（晚上八点四十五分）林泳澄才带着阿喜回到绝峰小院，推门入院看到灵气灯洒落的柔和白光下有一桌子菜，裴红莲和楚梦焚鬼头鬼脑地猫在林相身后看着他手上的识符，她二人眼角眉梢藏不住满心笑意。 阿喜纳罕道：“你们仨作甚呢？” 楚梦焚率先抬起头瞧见阿喜和林泳澄后她的目光稍稍一偏，嘴上说道：“啊，看四木聊天呢。” 裴红莲咻地抬起头道：“妹妹在抓四木的网上情人呢！”红眸潋滟一弯，红唇一抿嘴角左右上翘地瞄了楚梦焚一眼，可算是报了之前好几箭的仇，她心情别提多靓丽了。 楚梦焚杏眸一横扫了裴红莲一眼，她端正眉眼看着阿喜与林泳澄认真道：“上次四木发现气海穴的无伞跳伞视频在他的咔叽咔叽号上引发强烈反响，不少粉丝纷纷留言‘大佬威武～’‘大佬从棺材板里爬出来了！’‘大佬什么时候来个更高的？’‘你居然还没摔死’，我和姐姐在看这些留言呢。” 裴红莲抱胸轻呵一声：“她就想看看里面有没有女粉丝然后再去看四木有没有和人家私聊。” 楚梦焚瞪圆杏眼，裴红莲解开桌上的定气灵纹道：“娘，喜姨先吃饭吧，晚点妹妹和四木还要回去睡觉呢。” 林泳澄道：“不留下来住吗？房间是够的。” 林相刚想按晚间楚梦焚的说辞婉拒，楚梦焚开口道：“那当然可以啊，只要娘不嫌弃。” 林泳澄笑道：“不嫌弃，吃饭吧。” 裴红莲鼓了下腮帮，晚间做饭时楚梦焚可是说不留宿的，又给她坑了。 吃饭时林泳澄问道：“莫愁湖有为月娥做万里逃生的术法吗？” 楚梦焚咽下嘴里食物放下碗筷回到：“有一道可以跨越万里的玄术。” 林泳澄道：“隔着浩瀚分天山脉怕是难以挪移，不然龚方一位大玄气师不会这么早来秋城，他算是莫愁湖派来的护道者是吧？” 楚梦焚大方承认，固然有为龚方寻找破境之机的缘故，也有小部分原因是为了来山北给自己撑一下场子。 “月娥待会儿给我一点你的头发气血，景儿把那枚令牌给我，我晚些给你们把挪移玄术强化一下，免得在离恨山脉那等地方连个兜底的手段都没有。” 林相宽慰道：“娘放心，那里有这么多高境玄气师呢，况且等前面稳定下来后，你也会动身北上，那时我和三林更是安全。” 裴红莲道：“离恨山脉有妖王，北海南海的妖族说不准也悄悄潜入其中，加上内域的地形复杂环境多变，四木还是谨慎些为好。”晚间做饭时，裴红莲已经把她所熟知的地形告知给了林相与楚梦焚，林泳澄和阿喜手里自然也有一份，看过离恨山脉的地形林相不得不承认裴红莲的担忧还是有道理的，二人认真答应下来。 该叮咛嘱咐的阿喜和裴红莲已经说得差不多，林泳澄不会再多说，种族之战面前有时能聚在一起吃顿饭也是某种奢侈。 林泳澄最后一句话是：“大势所趋无人能独善其身，太上亦将受到滚滚浪潮震击云霄的波澜，除非和燕国那位老不死一样彻底断绝因果。” 回到房内林相给楚梦焚摆好头发挨着她睡下时问及此话时，楚梦焚眯着杏眸笑道：“四木怎么不当场问出来？” “感觉娘心事重重的。” “也是，毕竟妖族提前拉开定鼎之战，人族在地利上直接彻底丢掉，南地难免人心惶惶，不然娘也不会坐镇秋山等前线稳定了再动身。” 楚梦焚掀开林相被子一猫身钻进他被窝把她头发搅得铺满枕头到处都是，嗅着满鼻勿忘我香气林相瞪了她一眼：“叫你嘴硬说要两床被子。”这段日子两人都是同床同被，耳鬓厮磨间画眉勾唇吃胭脂，除了最后一步，甚至烂嚼红茸的轻佻事也做过，个中旖旎不为道也。 楚梦焚露齿嘿嘿笑道：“快躺下，我跟你说娘干嘛要说那句话呢。” 林相再次给她整理好头发免得压到，然后搂着她的身子轻声道：“你说吧，楚大师。” “即使是昆仑在此间也不能独善起身，四木这个道统传人即是他与尘世的因果联系，不然花千刀与海大水也不会把算盘打到你头上来。实际上随着灵玄之道越走越远，寿命的增长往往伴随着因果情分的逐步断绝消散。所以高境玄气师中即使是道侣也是起于青萍微末时才能有道侣之缘分，甚至有道侣相伴一生却难得到尘世夫妻名分的情况，对于后辈血脉若是没有常伴膝下隔了四五代人的孩子都看得比较单薄。 “但有一点他们不会轻视，大道不曾移！ “灵玄之道的后面一截路是孤寂的，相对自己举世皆寂不为过，当看到自己的道上有后来者，你作为此道的前辈你会忍住不开口指点吗？ “一旦开口这因果情分也就结下了，尘世的罗网也可以再度触及高高太上，若是波澜稍稍大一些，终究会有坠凡之因果。 “离恨山脉妖皇一事牵扯这么多，太上怕也难独善其身，娘才走到绝巅宗师境界，她缺少时间。没有人会怀疑她不能登临太上比昔日洪艳寒还要惊艳，可现在妖族率先北征，一步先步步先，定鼎之战也让妖族占下先手，作为南地中人，难免有些举步维艰。 “所以，四木要努力呀～” 林相搂紧看着自己的姑娘，轻轻地嗯了一声。 秋来九月八，何花凋后百花杀？且让我看破离恨天，诸天神佛皆掩面。 （第三卷完） ＊＊＊＊＊＊ 总算写完第三卷了，后面临近年底，还是很忙，只能一天一更，加上北上支援路上应该会补几个人物的倒叙内容，剧情推进比较慢，大家可以养一段时间再来看。感谢诸位一直以来的追读与支持。 第五百一十三章 离时秋雾浓 开元十九年九月初九，秋末的最后一个月，秋城在卯初初刻（凌晨五点）已经开始嘈杂起来，晨初的浓雾散落大街小巷让一盏盏灵气灯暗黄光芒晕成一团蜷缩在一角的光芒，炼气车无声无息地撞碎雾气、飞鹏车振翅搅开雾流、马车上的清脆摇铃声扰乱这场大雾，人间灯火气息连起一盏盏雾中孤岛，带着无数玄气师与货物一东一西地汇成北上的长河。 战争让南地的运输工具逐步以炼气车与飞鹏车作为主流，昔日的马车骡车渐渐趋于末流，若不是炼气车与飞鹏车的补给站没有形成网道，其他位置还需要骡马驮运，没准普通的骡马也会渐渐地成为一种观赏物种。其中品相优良的或许会拿去参加赛马，或者周都旧棠那些豪族高门兴许哪一天想要体验复古情怀才会从马厩里面牵出来套上载具遛一遛。 林相与楚梦焚吃过林泳澄早上包的水饺后，阿喜亲自开了一道空间门把他们在秋城外放了下来。秋城城墙结成灵阵，空间门固然可以开进去，引起的波动也会让不少人手忙脚乱，除非像裴红莲那样命灵亲附空间，引起的空间波动可以用白晶湮灭掉。 二人与阿喜告别，踩着石板上悬浮的浓雾，在昏暗的天色里往城北乌罗院行去。出发的人都走的东西城门，北门这边没有车流，若不是这场雾太大，需要有人在道路两边维持照明联络，指不定会有车队往北门走来。 林相有留意到街道俩侧有不少小摊贩卖着雾气与热气缭绕升腾汇合的早点，往右边一偏首迎上楚梦焚亮晶晶的杏眼：“冷不冷？” 楚梦焚挑了下嘴角知道他在说废话，上次好像也这么问过来着：“不冷，先回小院收拾几件衣物？” “嗯，顺便把被褥收拾下。” “回去干啥呀，直接去乌罗院。我一女孩子在寒冷冷的秋晨从城北走到城南容易吗我？” 林相听到这里很想吐槽一句：你可以一拳打爆一栋屋子。 楚梦焚还在说话：“指不定我们还在离恨山脉时，秋城的新家就建好了呢，那些锅碗瓢盆被褥肯定换新的啦。怎么你还、”她把‘舍不得’三字咽下，杏眸敛起雾气氤氲睫毛让她眉眼清冷盈盈。 “我怎么感觉四木刚刚在想什么不好的东西？” 林相这些日子已经知道怎么应对楚梦焚的心觉了，他端正眉眼道：“被单是喜姨亲自缝的，丢了不太好。” 楚梦焚点了下头：“那还是回去一趟吧。”然后反手捏了林相耳朵一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糊弄我！” 林相乖乖闭嘴，啥也不说啥也不想。 从城北越往城南走，遇到的人越多，城中心几条街道的浓雾直接给浩荡奔流的车马搅得支离破碎，晕黄灯光连成贯彻东西的长龙，林相与楚梦焚加快脚步回到小院把被褥用风水玄术清理干净，锅碗瓢盆杯盏茶盘一一归置好，然后各自腰挂双刀双剑往城北行去。 晚秋时节的天色明得稍慢，两人抵达乌罗院时已经辰初初刻（早上七点），白雾笼罩的街道依旧晨光暗淡。 莫愁湖前来山南的有一千三百多人，其中一百八十三位七鼎玄气师弟子，两位八鼎初阶大玄气师长老，还有六鼎五鼎境界的若干弟子。一千零八十位六鼎名士组成莫愁湖有名的六鼎军团‘描金士’，描金士驻扎在城外联合军营，其他人都分布在乌罗院周围。 楚梦焚与林相到来后，龚方为首的三位长老催了一下其他人，过了一刻钟就集结所有人腾起云朵迎着东方暗红的天际飞去。面对诸多同门，林相发现楚梦焚仿若变了个人，整个人敛去几分神色，眉眼平静的意态带着秋水泠泠的清寒感。 联合军营为莫愁湖准备的是大型运输炼气车，类似林相前世的火车一节车厢，这种车子名叫‘长筒车’。由于灵气阵的存在，长筒车的动力、坚固、重量比前世更为优越，一辆长筒车可以可以承载一百八十号人。八辆长筒车排列在联合军营为莫愁湖划分出来的上车点。 除去龚方三人加上其他玄气使、玄气学徒境界的弟子，其他的人都是前往东线，楚梦焚以湖祝身份统领一千三百二十七人。另外还有其他山南的一些小宗门、燕国的军部也十来人也在这支队伍里面把八辆长筒车坐满。 描金士里面亦是女子居多，一千三百多人里面足足有八百多位女子，莺莺燕燕聚在一起让停车场边上执勤的军卒都时不时把目光隔着白雾看来。 肖锋其他玄气使玄气学徒境界的弟子站在一起，他们驰援山北时以历练居多，结果妖族提前拉开定鼎之战的序幕，这些驰援山北的低境弟子只能先在秋城等待到后天随第一批驰援碎云坡的人一同北上。 元含、叶霓、魏缁、樊叶丽倒是登上了长筒车，一如裴红莲昨天说的，樊叶丽一夜间晋阶到四鼎顶峰再破一个大境，拥有了前往东线的资格，因为临时多了一个人，燕国这边的军官还给挤了出去一位。 林相楚梦焚看着莫愁湖弟子排队上车时，旁边许湫提及樊叶丽凌晨说要驰援东线的事不断叹气，楚梦焚低声安慰道：“只能劳烦师姐多留意一点了。” 楚梦焚站在一旁时不时有同门娇笑着跟她打招呼，这些女子看似在更楚梦焚搭话，实际眸光大多落在林相身上，当代无余子、庙祝呢，能不吸引人吗？这些敢搭话的大多和许湫一样入门比楚梦焚先，辈分高上那么一丢丢。楚梦焚的同辈以及后辈没有一个敢上前搭话的。 在莫愁湖时，楚梦焚就一副面容平静神色清冷的模样，若不是许湫这等熟悉她的人，基本会认为她生人不近。也是源自如此，当她成为湖祝往山北前来时，莫愁湖会派与她熟识的许湫来帮她处理一些事务。眼尖的弟子还是瞧到湖祝前后的不同，眉眼间的清冷稍稍减弱，只源于她一直拉着林相的手。所以才有不少同门上车路过时搭话的情况发生，她们也好奇能让自家湖祝倾心的人是何等模样。 第五百一十四章 才下眉头却上心头，块垒塞心 林相和楚梦焚上的第一辆长筒车，一上车入眼一条二尺宽的小道分开车厢，地上铺着墨黑发光的梨木上面隐约有灵纹浮现，林相看去和外面的黄褐桉木一般无二的都是稳固、减轻重量的灵纹。左右各三张并排的褐色木椅，椅背齐胸，基本坐下后可以让头靠在椅背上面，木椅与底面木板固定，明净玻璃中有淡青色液体沿着特定的纹路流转，那是风灵气在灵气阵汇聚下的形状，它们是长筒车前行的动力。 二尺小道上面整齐镶嵌这一枚枚圆形的灵气灯洒下白光，上车的人把随身的行李放到车厢顶部黄桃木的行李柜中，瞧到林相和楚梦焚出现在车门口，一位三十出头的红衣女郎把随身的黄色背包扔进木柜关好门一甩马尾偏头笑道：“湖祝要不要坐我旁边？” 这人林相有印象叫做蔡芙，是比许湫还要先入门的人，七鼎顶峰玄气师。 楚梦焚拉着林相走到第二排的左手蔡芙站立的位置道：“师姐邀请，我当然愿意，师姐坐里面还是外面？” 蔡芙笑眯眯道：“中间不行吗？” 楚梦焚道：“我会吃醋的。” 瞧到往日清冷的湖祝一本正经说着小姑娘气的话，车厢内的人都善意地笑了起来。 “好啦，好啦，不给你吃醋的机会，让姚先生坐里面吧。” 林相对蔡芙道：“谢谢师姐。”遂先进入里面木椅坐下，一坐下就看到扶手上有着四个玄气输入的玄气阵接口，一个是输入玄气后让木椅与人之间出现水流一般柔和流动的气体让人坐得舒服，一个是让气体升温，还有一个是让气体降温，最后一个是关闭气体的接口。只要一开始输入一丝玄气就能激活木椅里面的玄气阵，玄气阵自会借用长筒车行进时灵气阵溢出的灵气转化成玄气来运转。 林相从识符上有了解到长筒车实际上有两款型号，一种是面向普通人的长筒车称作长青车，一种是林相乘坐的长筒车。 普通人没有修习玄气，面向普通人的长青车座椅自然不是硬邦邦的木椅，弹性材料绒子草充斥的布面座椅需要的空间比木椅更大，加上车厢整体温度调控的灵气阵，整体比林相乘坐的长筒车要大一些。长筒车减少了座椅上面的弹性布面、车厢整体控温的灵气阵，车身比长青车小巧，灵气阵的排布可以在速度方面增添不少，速度要比长青车快得多。 联合军营各处的车队有序排列汇入雾气中的长龙中，天色亮透更显得大雾厚重，相隔三尺也看不清擦肩越过的对面长筒车车窗后面的人影。每一辆长筒车像是白雾海洋中移动的孤岛，能听到白雾大海潮汐拍岸的声响，看不清海浪的形状，感触不到崖石浪花的湿气，前路惶惶再次涌上心头，一时间长筒车内气氛微微压抑。 林相想着长青车与长筒车的差别时，楚梦焚已经带着勿忘我香气坐下，蔡芙坐在过道侧，二人刚坐下第一排就探出三个脑袋，三名二十多岁的女子笑嘻嘻地回身看着楚梦焚，中间的女孩子道：“湖祝这次北上风光得紧，识符上面看的、旁人说的都是湖祝刀败谁谁，可没说湖祝怎么和姚先生认识的，要不湖祝给我们说一下好不好嘛~” “蹭！蹭！蹭！” 林相这一排的后面也冒出三个女孩子的脑袋，林相后面的女孩子瞥了眼林相朝楚梦焚笑道：“我也想听呢。”楚梦焚刚刚一句“我会吃醋的”拉近了不少距离感，加上车厢内本就女子居多，有人带头八卦顿时纷纷起哄起来。 楚梦焚杏眼飘忽地从左看到右，还旋头拧身看了身后三位姑娘，她站起身挡在林相面前让周围的姑娘不能时不时朝林相扫上一记眼风，素手捏拳在红唇前挡嘴轻声咳嗽三下，然后道：“既然诸位想听，我也不能扫大家兴。” 诸位姑娘因为楚梦焚挡住林相不能瞧瞧湖祝男人的眉眼刚刚落下，听到楚梦焚的话心中欣喜瞬间涌上心头。 “我和他呢是去年相遇的。”不少姑娘很自觉地摸出小零食放进嘴里面吃了起来。 “他见色起意追的我。”给楚梦焚挡住的林相眉头一挑，坐在车厢中间听到楚梦焚说话的许湫咕叽一笑捂住嘴巴，还在想开口拆台的樊叶丽大腿上轻拧了一记。其他姑娘更是兴致勃勃地瞪大眼睛，见色起意诶~很刺激的好不好。 “我看他剑练得不错，双剑配双刀绝了！”蔡芙闻言点头，确实很般配啊。 “他对我第一次表白那天下着小雨。”有姑娘心头一听顿时觉得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这样才能符合湖祝的排面嘛。 “我瞧天色昏暗，尚缺一个给我撑伞的人，于是我答应了。好了，我说完了。” “耶？” “哈？” “嘎？” “就这？！” “湖祝，第一次表白你就答应了？！！” “湖祝你还没说怎么动心的啊？！我很好奇啊！！！” “天呐天呐！清冷湖祝都会吊人胃口了！” “呜呜呜，我好想听详细过程，许师妹你告诉我们好不好？” 瞧到有人找到自己头上来，许湫一扯樊叶丽用两大包牛皮纸装着的果干挡住二人闷声道：“我和樊湘什么都不知道~”我可打不过湖祝，万一给湖祝饱以老拳怎么办？樊叶丽也明显知道利害关系，老老实实地和许湫缩在一起。 车厢内的姑娘那叫一个心塞啊，不能看庙祝的失落、听闻湖祝讲八卦的雀跃、讲到一半悬在空中的胃口瞬间堵在心口，喝水都冲不下去这么大的块垒。 蔡芙第一个张牙舞爪地扑了过来：“好你个月娥，竟然吊大家胃口！看我不好好收拾你！” 楚梦焚双手交叉挡在胸前道：“师姐，你可打不过我~”语调微微拉长上扬，是个人都能听出姑娘等着师姐扑上来然后反手镇压师姐的期待感。 蔡芙一甩马尾摇头晃脑道：“我这是替天行道，倒了一个我还有千千万万个我。” “嗯嗯嗯！” “师姐说得对！” “师妹说得对！” “我们支持！” 一片嘈杂中一个声音小心翼翼地响起来：“诸位道友，车子马上就要加速了，还请大家坐好。”开车的中年军官从司机座上伸出半个头，眼神飘忽地在车厢内四处巡游，他怕这群女人见不得自己打扰她们八卦，把气出在自己身上，虽然他也蛮想听《你所不知道的当代湖祝恋爱史》。 第五百一十五章 空中森与飞妖 楚梦焚适时开口道：“先坐好吧，要听八卦后面有的是时间，许师姐回到宗门的烧尾宴上我可以从头到尾给你们掰扯清楚。” 蔡芙嬉笑道：“那我可一定要洗耳恭听呀。”此起彼伏的附和声中，诸人坐在木椅上，北上支援东线的忧愁也悄然散去不少。楚梦焚坐下时暗戳戳地朝蔡芙比了个大拇指，林相看到这一幕若有所思，故意的吗？想来其他车上也有类似的情形吧，这样的宗门真不错呢。 车内氛围变得活络起来大多是聊一路北上的见闻，每个地方的特殊风俗，错过的各地美食回程一定要补上之类的话题，也有拿着识符看着视频或者戴着类似耳机的耳器安静听歌的人，吃零食的噼里啪啦声响、听到某个话题发出的惊叹。服饰有古风装饰也有均国那边的简约装饰，林相恍惚中有种前世乘坐高铁去往某个地方旅行的错觉。 “木子？木子？” 温温柔柔的声音把自己从恍惚中拉扯回来，入眼一对绣水杏眸略带几分担心地瞧着自己，林相软软一笑刹那梦醒：“刚刚走神了。”林相声音很低，楚梦焚听出其中的几分迷离恍惚感。 楚梦焚一直知道林相有种奇怪的感触，尤其是北归路上他与明蘅青的谈玄论道时，对天地众生的看法有种叛经离道又能自圆其说的见解，当初与林泳澄论及天地灵气一节，即使是林泳澄这等见多识广的人也为之惊叹，想到当初才阎浮提神宫出来的那一刻林相抱着自己说的话，虽不知缘由超凡心觉依旧让她做出最合适的回答：“我喜欢木子是真的，我也是真的，这不是梦。” 林相握紧她的手：“嗯，不是梦。” 楚梦焚展颜一笑：“要不要吃肉脯干？师姐从城西老张记买的。” 林相摇头道：“你吃吧。” 楚梦焚遂左手摸出识符点开屏幕，先横了林相一眼：“不许偷看。”等到林相答应后，她才把右手肉脯干放在嘴边小心翼翼地撕开一条吞嘴角咀嚼。 林相不用想也知道她估计又在看许湫给她的小说了，瞧到蔡芙时不时踅摸眉眼偷瞄的样子，林相很想说一句：师姐能看我就不能看是吧？想了下还是干脆看窗外风景好了，乘坐长筒车可是此间的第一遭呢。 巳正初刻（上午十点）车队越过密山地界，四野的景象这才从大雾中缓缓脱离出来，视线尽头的薄雾一直连接着湛蓝秋空好似一场大雾把整座天空的云全抛了下来。林相所处的长筒车行在道路右侧，左侧时不时有飞马、奔豹载着几名军官朝前方赶去，偶有军官瞧到长筒车窗边的姑娘们俏丽的容颜，直接吹着口哨呼啸而过。 长筒车窗边基本都是姑娘占据，莫愁湖的男子一点也不想坐在靠窗的位置，真的。这让从左侧超车的人们大饱眼福，比起同样养眼的男子，还是女子更让人舒心些，谁让顶着寒风赶往前线的都是糙汉子呢。女子军官大多是宁愿乘坐飞舟也不想乘着坐骑赶路。 呼啸而过的糙汉子军官经过连续七辆长筒车的美颜养眼，越过第八辆车最后一截时瞧到林相的脸都会忍不住一愣，任谁看姑娘习惯了嘣出一张男人脸都会一愣。甚至偶有一两个糙汉子痞气青年还会流里流气地隔着车窗呼喝：“娘们？” “爷们。” “辣眼睛！” 林相：？？？ 旁边瞧到这一幕的楚梦焚笑得乐不可支，林相横了她一眼干脆摸出识符问申明是不是也在这一批的车队里面，他俩有互加过七鹅号。 林相：“申大哥也是今天出发去东线吗？” 申明回的很快：“是啊。”看来也是在车上玩识符。 林相没有继续问及金原别家的事，前往东线的车队必然会去金原别家驮运一部分军械前往白省。 林相：“我早上看到琅石商会的人也在车队中，你们七海商会有接朝东西两线运输的单子吗？” 申明：“是我们商会，你和湖祝可是第二大股东。山北的运输我们肯定要插一手的，不过咱们商会强在水陆结合，在阳江运输差不多断绝的情况下，自然比不上琅石商会的空陆结合。” “问问他了不了解琅石商会的飞兽云道一事。”楚梦焚不知何时凑过来瞄着林相与申明的聊天。林相瞥了她一眼把问题一字不落地发了过去。 申明：“人家那是祖上和分天东麓那边的飞妖结下的情分，连长住日升云层中的飞妖都能搭上话，自然能走东空飞妖们控制的云道。咱们商会要涉足云道光是飞兽都不好找，尖岬海那地方没有崇山峻岭培养不起飞兽，加之靠海受水灵气影响，更易地势培养飞兽成本太高了……” 此间云层很奇特，历代暮子也有对其进行探索，有云的地方不断深入后依旧是云。没有云的地方朝着那里悬浮的星辰日月飞行永远无法靠近，精擅空间的玄气师很确信自己的空间在不断上升，浮明大陆也在脚下不断缩小印证自己的观点，就是无法靠近星辰日月，原因谁也不知道，各种猜测都有，由此也衍发了各种对天地众生的不同道论。 云层与天空的特殊也诞生了不同的生灵。昆仑是一朵白云得道，云中有妖族生息也不足为奇。分天山脉很高，内域是接云的连绵山脉横贯东西两端。内域的高耸地形连绵不绝，有终年云雾笼罩的山峰，也有横搭在两座山峰间生长了不知多少年的苍劲古树，古树接天衍生藤蔓，藤蔓花草铺的太厚会形成分天内域才有的独特风景‘空中森’，生长在高空中的森林。 森林自然是生灵种类繁多的生态环境，其中诞生的妖族往往都具有驾云乘风飞行的能力，它们即是飞妖。这些飞妖有的栖息在空中森，有的生活在云层里面。分天山脉终年笼罩的云雾即是它们的家园，与众不同的天赋让它们在其中如鱼活在大海里面一样自然。 第五百一十六章 尖岬海七国以后的路 云雾常年依附在分天山脉的高峰上，由水雾变成一块块可以由飞妖立足的‘大地’，连成一片即是天空中的大地‘云陆’，精通云雾、风水的玄气师甚至可以和飞妖一般履云如在平地。 分天山脉的云陆分为东西两块，盘踞着两个飞妖部落，东面的名为【日升】，西面的名为【月落】。理论上世间飞妖皆出自这两个部落，这些飞妖可以借助云陆的特殊性找到其中的道路，让自己可以在山南山北之间反复游走，这些道路名为‘云道’，生活在空中森里的飞兽亦可以借助云道飞行，其他玄气师若不是对白茫茫一片的云陆特别熟悉只会彻底地迷失在里面，云陆里面的方向是混乱的。 昔年琅石商会的会长有幸救助一个栖息在分天东麓山峰上的飞妖小部落之主，借着这份情谊与日升云层中的飞妖搭上联系，自此开启了天下独一份的琅石商会专属空运业务。 听申明巴拉巴拉说了一大通，林相算是明白七海商会还是老老实实地制霸海陆两种模式吧，天空那等运输除非有像均国官方支持的神舟商会拥有大型飞舟才能稍稍涉足，不过大型飞舟也不敢飞入自己地面支援不到的天空中，毕竟飞妖一向很敌视这些均国人用灵气阵拼凑的四不像来分享自己天空霸主权力的事物。不过均燕两国在天空上面倒是少有的保持一致步调，人族必须要有在天空上发话的灵器造物，无论是哪国生产的，所以燕国也能从均国手上大量购买飞舟在国内使用，并拆解参照加快自己研发的进度。 楚梦焚瞥了下嘴，让林相用识符回到：“哎，七海商会的第二大股东还要自己去乘坐琅石商会的飞妖回莫愁湖，太没排面了。” 申明立马猜到是楚梦焚说的话，小心翼翼回到：“湖祝殿下，毕竟云路这东西很难探索的，听说时刻都在变换若不是飞妖带路都寻不准的。” 楚梦焚道：“木子跟他说一下林姨喜姨她们要入股的事。” 原本林相葬剑后面就要联系申明说这事的，结果申明忙着魁首宴、烧尾宴、北面运输的事，两人着实不好意思因为这个打搅人家，这不看他有空楚梦焚立马让林相问问这事成不成，毕竟林泳澄亲口提了一嘴：“月娥和景儿入股了七海商会？我瞧七海商会确实前景不错，要不哪天帮我和阿喜问问还能不能参股，名头挂在月娥和景儿名下即可。”未来婆婆随意的一句话都要牢记在心，这是许湫给她看的各种婆媳小说里，婆媳想要大团圆结局时必须会有的条件。 林相：“会长，我和三林还能再入点股吗？名头就挂在我和三林名下就行。” 申明看到林相发来的入股信息额头上立马出了细细一片白毛汗，林相说得含糊，但他立马就知道林相提谁说的。铁头娃坐在申明旁边，他瞧到申明的样子开口问道：“申会长，座椅的温度调节阵法坏了吗？我阵法略懂一二，我可以帮你弄弄。” 申明握着识符木着脸道：“不用。” 铁头娃道：“申会长不要见外，去了东线还要靠你的阵法帮助呢，我最爱乐于助人了。” “二十万两黄金占据百分之十八点九七六四的股份，如果再有二十万两黄金的注入，我需要追加多少黄金才能保证自己拥有百分之二十七点一七三的股份？”申明自然不会把七海商会的真实数据告知给铁头娃，不过这个数据也是他需要的，自然乐意拿出来问问铁头娃看看能不能得一个惊喜。 铁头娃扭头找隔着靠走道座位，坐在对面的木椅上的青衣少女道：“夏薰姑娘，梨冰国真的是常年冰封吗？” 来自梨冰国的青衣少女夏薰扭头面无表情道：“我不想和数学不好的人说话。” 铁头娃：？？？ 烦不烦啊，一个二个都问自己数学问题！！！我只是个莫得感情的铁头娃！！！ 前排的杜步塞闻言轻哼一声，这样还想配上我北岷剑斋的高徒，哼！想都不要想。 申明：“李子想入多少股？我手上的现金不多了。” 林相想到裴红莲当时在事后提及的一件事，他回到：“七海商会是不是后面会逐步吞并尖岬海七国的民生行业？” 申明眼眸一缩，在尖岬海七国获得均国参政的权力后，明眼人都能看得出尖岬海七国降国为郡是迟早的事，加之这次均国北港能守下来全赖尖岬海七国海军的保护，自己要在均国政坛说上话，对这支会交给均国的海军保持最大的影响是很有必要的。海军里的将士也有家人，他们大多是尖岬海七国的人，能成为尖岬海七国民生行业的暗中主人是申明必须要做的。 姚李子背后有高人。申明心中瞬间产生这个念头，同时一张笑得美丽明艳别有风情的脸跃入脑海：裴红莲！ “是的。”给人看破自己的打算自然要大方承认，林相昔日的问话让他意识到这位名震山北的阎罗或许和自己是一路人。 “入资的事可以在你执掌尖岬海七国民生行业后再说，现在只是先跟你提一下大概会有十来万两黄金的样子，让你心里有数，甚至有需要我们这边可以出人，也可以先出钱。”出的人是谁不言而喻，一位魁首在自己商会后面撑腰，自己或许真有和琅石商会扳手腕子的底气。 “好。”尖岬海的海军只能和均国的北海海军媲美，但他多少也是一股助力，现在再加上枪魁若隐若现的站台，或许等自己荣归尖岬海时，自是腾龙跃空声震山北之刻。 长筒车的行程可以做到一日千里，秋城与金原直线距离只有八百里的样子，但一路蜿蜒过去足足有一千五百里的样子，多出将近一倍的距离。全在于中间有一条阳江，阳江在东岸的水系支流比在西岸还来得多，封锁起来也比西岸更为繁琐，人族实际控扼的区域在发达水系的分割下变得支离破碎，为了保证车队的安全只能多绕道了。 第五百一十七章 西楚国皇室 不可否认在均燕两国中身居高位的人都是玄气师起步的境界，甚至这条无形的线会卡死很多想要在政坛上继续发展下去的人。均国有先扬名成为一郡之主后开始熬资历、熬修为的说法，燕国同样有类似的熬资历熬修为时期，但智商这类东西与修为往往没有太大的关系，燕国的军官中也有普通人、玄气学徒。 行军的速度自然需要兼顾普通人，玄气士可以爆肝三天三夜，普通人可没这个身板。况且长筒车即使有减轻重量、缓解震动的灵气阵，但快速行进中在南地仓促修建的道路上依旧有些许颠簸，普通人这样直接连坐两天前往金原怕是到前线都要休息好几天才能恢复过来，既如此当然是夜间休息一小会儿然后再继续赶路。等到了燕国境内，就可以直接马不停蹄地赶路，毕竟燕国境内有单独规划供长筒车行驶的道路。 戌初初刻（晚上七点），第一批支援东线的车队在燕国派遣的军官指挥下三三两两的散在一路上的各个补给站中，他们将在这里休息一个时辰后再继续赶路，差不多天亮时刚好可以赶到金原，那些玄气使、玄气士的士卒可以直接开始搬运军械装车。未超凡前，能夜间视物的玄气使还是很少的，超凡后玄气士与玄气名士随着与灵气的感知结合加强，夜间也能借着四周灵气的回馈隐约描绘出具体模样，毕竟万物皆灵气构成， 莫愁湖车队停驻在一座叫做白溪的大补给站，越过木质栅栏平整后的黄土平地上已经停着不少长筒车，车上的乘客在补给站的各个商铺摊贩间流动，如同赶集一般热闹。开车的军官道：“诸位道友，地上有地标，我们停在一七五一号停车位，一七五一号停车位，一七五一号停车位，戌正二刻（晚上八点半）将开始出发准备，还请诸位道友准时上车，不愿意下车的道友也可以就在车上休息。”随后打开车门，车内乘客次第下车。 楚梦焚拉着林相下车，她作为队伍上的领队需要跟其他七辆车上的小领队们相互沟通交流一下，确定莫愁湖弟子的情绪没有太大问题，能保持状态第一时间融入东线的战争体系中。西线和东线的战争远不同林相南下北归遇到的阵仗，南下北归遇到那些攻防体系放在离恨东线与西线怕是一天就要给人突得支离破碎，严密精准的体系对进入其中的人员要求也更高，驰援的队伍中莫愁湖弟子主要负责医疗这一块对于融入东线的战争体系还好，其他主要负责战斗方面的队伍如莫愁湖的描金士都有军官在做简要的培训，林相与楚梦焚也看到他们各自手上拿着识符看其中的阵型配合等要求。 有拉着同门比划的，有在讨论燕国的战争体系与山南不同的，有跟军官咨询相关细节的……涉及到自身安危的事，他们都很上心，没有人想死在异国土地上，没有人。 白溪站的其他人自然也注意到了这支女子数量多于男子的队伍，尤其是一身黑色衣袍也掩盖不了自身风华的楚梦焚更吸引诸多目光，至于她拉着的林相直接给无视了。赏花的时候，谁会关心绿叶何等色彩。 三位白衣白袍的公子带着黑甲侍卫朝了解完情况后和许湫吃着白溪站特有美食白籽蛋饼的楚梦焚走去。当地白溪里盛产一种芝麻大小的白鱼唤作白籽鱼，夏天时整条白溪游晃着一团团的白籽鱼群，随手一捞都能带起一把白籽鱼，让人错以为这是一条白色水流的溪河，故得名白溪。白籽鱼用鸡蛋煎炒撒上葱花等调料，用一张鸡蛋饼裹住佐以甘红之类的酱料即是当地很出名的白籽蛋饼。 楚梦焚和许湫、樊叶丽一人拿着一个蛋饼淋着红艳艳、林相看起来都觉得辣的甘红酱吃得不亦乐乎，丝毫不在意形象之类的问题，魏缁和叶霓给其他弟子拉去周游商铺。吃辣不如楚梦焚的林相很老实地抱着一杯果味红茶站在一旁啜饮，随口跟狸妖和支长力说着话，闲着无事的他第一眼就瞧到走来的三位白袍公子，左边的白袍公子是林相昔日北归时见过的兰沉香，人未至声先来。 “想不到楚湖祝也在这一趟北上的队伍里面啊。”中间位白袍公子开的口，眉眼神色间有种止不住的轻佻。 楚梦焚吃饼的手微微一顿，旋即头都懒得抬一下，理都不理那群人。 兰沉香没有说话，固然莫愁湖此行队伍里最高境界才七鼎绝巅，但有时名声比实力更有用些，谁也不敢在众目睽睽下与莫愁湖发生冲突。当日他碰过楚梦焚的钉子，本来不想过来的，可惜给中间这位硬拉过来了，瞧到楚梦焚不搭理人的模样他暗自偷乐。 “怎么？好歹我也是你五哥，招呼都不打一下？” 林相淡淡道：“我媳妇儿可没跟我说她有过什么家人，唯一的母亲也在开元七年过世了，哪来的劳什子五哥，别乱认亲戚。”他瞧出楚梦焚神色里隐藏的不耐，直接毫不客气地怼了回去。 楚梦焚的身世他隐约猜测与西楚国皇室有关，既然是一国皇室个中腌臜事必然不会少。他听楚梦焚提过一嘴，她母亲在开元七年过世的，那时她还没满七岁，林相问及她父亲时，她在秋城和林相某夜叙话时才不经意提了一嘴，她父亲在她还没出世时就已经撒手人寰。一国皇室里面的小家之主逝世，很难想象年幼的她受过多少白眼欺凌，他不会再去揭这些伤疤，没有深问下去。 楚梦焚说她是孤儿，那她自然没有什么五哥，所以林相也毫不客气地把对方的话怼了回去。 听到林相的话，中间那位白袍公子的小刀眉沉了下来，他冷冰冰道：“在下西楚皇室楚自鸣，你说我和楚湖祝什么关系？我西楚皇室的女子能与你结为道侣已是你天大的福分，你竟然还敢质疑我的身份，若不是看在枪魁殿下与昆仑冕下的面子上，我定然要好好教你知道什么叫做尊卑有序。” 第五百一十八章 鸡吃什么狗粮 狸妖听这话就不爽了，它一搓爪子，斜着碧眼道：“谁是尊？谁是卑？莫不是你觉得我家小主才是位卑的那一位？” 楚自鸣冷笑道：“天下很大，宗门是宗门，国家是国家。”楚自鸣话语里潜在的意思在场之人都能听明白，山南山北隔着浩瀚分天山脉一来一回若不走云道或者海上，光是陆路从秋山到西楚国不知要多久，而在山南那等宗门国家林立的世道，一个国家没有宗师是没有办法存续的，出身制度效率更胜宗门一筹的国家，楚自鸣一向看不起宗门中人，散修更是不曾放在眼里。 狸妖道：“小主能得阎浮提诸妖一声殿下，你又算什么东西。”对方不客气狸妖也不客气起来。 “杀学徒妖得来的名号罢了，鲲仑常年不行走人世，谁知道是不是纸老虎怕被戳穿才只在分天内域活动的。”楚自鸣说出大部分对林相鲲仑名号的看法，加上学徒位阶本就谁也不服谁，一鼎杀三鼎也是常事，换个人来看林相在阎浮提的作为自然会有我学徒时，我上我也行的感觉。 支长力都忍不住感慨一句：“井底之蛙，鸡同鸭讲。”一只山鸡妖一本正经地说“鸡同鸭讲”，竟然有当初林相在流水居看到那群狗妖说自家族人都是狗的既视感。 楚自鸣冷哼一声，他懒得再与这些人争口舌，看不起就是看不起，他朝楚梦焚望去：“我说小妹，虽然伯父死得早，不过还是入了皇陵的，怎么一句五哥真不称呼？” “我的楚是莫愁湖楚梦焚之楚，与西楚之楚无关。”楚梦焚抬起头杏眸冷淡地看着楚自鸣道：“你很想要这句话是吧，那我就明明白白地把它撂在这里了。你若再敢与我兄妹相称，莫怪我以辱没先人之由斩你于刀下。” 楚自鸣听到楚梦焚前面一句话面含喜色，听到后面一句话脸上因笑容起皱的皮肤缓缓平复，如风止水静一般不起波澜：“好个莫愁湖湖祝，我且看你这心气能让你走到何等地步。” 楚梦焚看也不看他，望着夜色与灯光交错的黄土地面上深浅不一的阴影，道：“木子曾经说过一句话‘一剑而斩之人、物，我从不过心’，现在想来真是太上忘情无别有情之极，难怪昆仑冕下不与木子讲道。” 看似是在对林相说话，实际说的是谁，在场的人都能听出来，楚自鸣目的已经达到，冷哼一声直接离开。周围看热闹的人也稀稀拉拉散去，留下许湫樊叶丽妙吉祥支长力。 许湫轻叹一声：“湖祝，何必呢。” 樊叶丽也开口道：“西楚国的继承权就这么扔掉不可惜？” 楚梦焚仰首看着夜空上悬挂的星月吐出长长的一口气，握着蛋饼的双手手指缓缓松开，牛皮纸上残留着深深指印：“现在那些人看我成了湖祝又想迎我回去，世间事哪有这么简单。昔年娘亲跪死在他昭明宫前换我一个出宫城的机会后，我此生自当不负楚梦焚这个名号，它可是娘亲一笔一划写在我手心上的啊，已经刻在骨子里了，忘不掉了。”她说到最后语带哽咽。 林相知道这是她说给自己听的，自己不再追问，但她不想瞒自己，宁愿难受也要告诉自己。他搂住楚梦焚轻轻道：“你我有情即可，世间事若扰之，自当斩之，你的刀不够利就让我的剑来。” 楚梦焚垂下杏眸看着手中蛋饼想到与林相相处的日日夜夜，认真端庄地道：“我想先自己试试。” “好。” 许湫和樊叶丽看着搂在一起的二人不由得微微出神，狸妖拖着支长力走开，边走边道：“你一只鸡吃什么狗粮。” 许湫樊叶丽：？？？ 总觉得自己被骂了的感觉是怎么回事，该死的狸妖！两人对视一眼直接朝狸妖撵了去，把空间留给林相和楚梦焚。 楚梦焚看了眼有些变形的蛋饼，叹了口气：“四木真不吃吗？不辣的，最多一点点辣。” 林相：我信你个鬼，广东人的微辣和湖南人的微辣是一回事？ “不吃。” “它变得不好看了，我也不想吃。” “烧掉。” “那我还是吃吧，四木要不要听个故事。” “愿闻其详，洗耳恭听。” “下次一定。” 林相面无表情地看了眼笑得眯眼的楚梦焚，姑娘把蛋饼朝他嘴边一递，辣气扑鼻，林相默默别开脸。 上车后长筒车在夜色里朝汇入灵气车灯组成的长河，长河蜿蜒曲折，一直蔓延到西北方向的尽头。楚梦焚把她和林相之间的木椅扶手摆起来，然后靠在林相肩上，早上梳的丸子头有些松散，几缕发丝和睫毛一同遮住她眸底的色泽。林相一直觉得喜欢眯眼的人会把心思藏得很深，借着睫毛与眼皮的遮掩，旁人难以看清对方心底的色泽。楚梦焚不一样，他知道楚梦焚想跟他说个故事，一个关于她自己记事以来的故事。 没有言语，只有入梦，一川烟草不在言中。 位于望邻高原西北部湘江平原的西楚国向来是以富庶闻名，顺着湘江下去可以与止戈国、大腾国交易。南面隔江相望洛阳谷，其中妖族固然凶恶，但在望邻高原莫愁湖的俯瞰下，妖族不敢轻举妄动。妖也要生活，为了生计他们选择另一种方式，与人类交易。西楚国可谓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洛阳谷是望邻高原西边山岭仿若给婆俞撕开的豁口，站在西楚国这边隔着湘江看那些狰狞朝天仿若犬牙的岩刺都能感受到厚重青苔覆盖下的岩石里那份地脉断绝的气息。洛阳谷的地气南北相断，大地里面的天地灵气无法形成暗合山川走势的地脉，加上从西海岸一路吹来的季风，天空中的天地灵气也受到紊乱地气的影响，南北断绝不成脉流。 独特的天地灵气环境造就其中独特的灵物产出，天下间的铸造师无一不视洛阳谷独特环境孕育出的金属矿材是稀世奇珍，其中一些属性对冲的灵药更是用来做朱紫交竞龙虎对冲阴阳两分的大丹主药。 第五百一十九章 老套的故事，不能放下的理由 西楚国的富庶让宫城是用清一色的白石修砌，白色的宫墙碉楼殿宇亭阁台榭风雨廊，楚梦焚出生时即在一片雪白的世界。那时她还不叫楚梦焚，她叫楚月娥。山北有嫦娥奔月的故事流传，立国千年见证过樊山海出世的西楚国也深受山北故事的影响，甚至开国先君以话本里的‘西楚霸王’自称。 那时的他确实是西楚霸王。 背倚湘江，率领孱弱的西楚国独挡洛阳谷五天六夜，在第六日初晨他见到那位神临尘世的女子，莫愁湖七代湖祝樊山海。‘六’这个数字在西楚国也有了别样的含义。开国先君最爱六子，其后三代国君皆以六子身份登临至尊之位。甚至其中一位如沙华国女皇一般以女子之身成为楚王，盖因其行六，天赋卓绝，生而受尽万千宠爱，先王驾崩时，以其登临大宝竟无人质疑。 楚梦焚的爷爷也行六，正是昔日长白女王的六子，他受先君影响亦是独宠自家六子，在得知其第六个孩子亦是女孩、且唯一一位女儿时，思及过往，在楚梦焚尚在母胎时就说：“昭明宫像极月宫，尚缺一位月娥，蒙公羊先生一卦，吾儿之女自有潜龙之姿，寡人赐名‘月娥’与她可好？” 自此，楚梦焚生下来就有了一个与这片白色宫殿有着独特缘分的名字‘楚月娥’。 当她尚在母胎中，回回河与洛阳谷的妖族作乱，她的师傅四十九代湖祝走出望邻高原。樊山海的出世让莫愁湖这片世外之地坠入凡尘，历代湖祝也不复昔日非绝巅宗师才能担任的规矩。四十九代湖祝罗素珊虽有宗师潜质，但她当时并不是宗师，她只是八鼎中阶大玄气师，她没能救下战场上的楚梦焚生父。其父与她大兄、仲兄皆阵亡。 西楚国很富庶，也让皇族之间对于利益看得很重。一位失去国君宠爱之人的家庭，在面对其他皇子对聚集在这杆旗帜下的权力瓜分显得无能为力。国君独宠六子，汇聚在她父亲名下的人不少，良莠不齐。 昔日风光一朝散尽，她剩下的三位兄长与母亲有过不甘、有过抗争，直到三位兄长接连在宫斗中殒命只换来自己一家从宫城东迁至宫城西，偌大家庭只余自己与母亲，能保全母女二人已经是承蒙其父的余荫。毕竟国君最宠爱自己的六子。 楚月娥出生时看到的世界颜色是白的，看到的人心是黑的。 父亲的余晖让她和母亲对衣食方面没有缺憾，顿顿有肉有补品，绫罗绸缎一概不缺，但此间有长生，有灵玄之道这条普通人也有机会通天的路。 她见过母亲为了抄录一份完整的知守经给昔日父亲的兄弟袍泽跪下磕头，甚至以王妃之身亲自下厨做一顿饭，染指的事情那些人不敢做，但让王妃‘自愿’素手调羹的事情他们还是敢开口的。 她见过自己母亲为了进入皇室藏书馆默记几份前人先贤对于出境养脉的心得，去参加郡主的婚宴，亲自跳了一段胡旋舞。 她见过自己母亲为了让自己走出白墙横亘的宫城，让自己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活在宫城外的世界里跪死在昭明宫前。 刚满七岁的那年夏天，那天御道上的雨下得好大好大，肃穆的洁白宫城中只余雨声敲击洁白琉璃瓦、地面积水的声响，母亲让自己站在宫檐下无论发生什么事也不要说话、不要走出来，除非听到皇爷爷的声音。她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但其他同龄人的冷嘲热讽人事炎热酸甜让她早慧，她很听从母亲的话，在她印象里母亲说的话即使当时不是对的，事后证明她也是对的。 母亲抱了一下她，然后摘下头上金簪玉钗，披头散发地走进磅礴大雨，仿若踏入另一个世界，雨水砸在母亲身上的水雾迫使她睁大了眼睛，她想问为什么，但她很听母亲的话，她没有开口。 她眼睁睁地看着她母亲跪伏在昭明宫前的御道上，身上的蓝色水灵气朝天升腾给狂暴的雨滴撕得支离破碎，一如她此刻心中的疼痛，母亲在散功！为什么要散功！母亲可是玄气名士！ 下一刻，她的眼睛再次瞪大，睁目欲裂或许可以描述她此刻眼角传来的疼痛，她想跨过雨帘走到母亲身前阻止她，脚步刚刚一动她能感觉到隔着半里地的距离千万滴雨水间，母亲看了自己一眼。 是阻止！ 她，止步。 她只能无助地看着淡蓝色的玄气混杂殷红的血液顺着噼里啪啦溅起水花的雨滴给地上的洁白地石髹上一层不断散开的暗红。母亲她在散气血！她不要我了吗？！为什么！！ 母亲的举动引起宫殿群落中此起彼伏的声响，那是暴雨也压不下的声响，杂乱的脚步声伴随各种不同的熏香混杂湿润的水汽钻入她的鼻腔让她感到窒息，那是她家里从未点燃过的名贵香料。 有人问她怎么了，她不言不语；有人推她，她无动于衷；有人一脚把她踹入宫檐外的雨帘，她抿着唇站起来，看着半里外母亲的微小身影淋着磅礴大雨。 在母亲身下暗红成为一刺目的红水时，昭明宫中响起一个她无比熟悉的声音，现在听起来却比这场夏雨还来得凄寒彻骨：“伏氏，缘何至此？”她开始奔跑，朝母亲奔跑，雨水变得绊脚，她跌跌撞撞。 母亲抬起头，隔着重重雨帘她也看的清楚那团黑影的脸色苍白得刺目：“月娥可以不入玉牒，但她要活在宫墙之外。” 大雨磅礴的气势忽然变得凌厉，在雨中奔跑的她也能感到其中锋锐迫人的意气，也能看到母亲的脸给大雨砸得血肉模糊。 “皇族的名分这么不值得留恋吗？” 母亲血肉模糊的脸低垂下来，整个身子跪趴在雨中，大雨如刀，她的后背紫裳支离破碎血肉与碎布混杂在一起，母亲的声音低沉传来：“她是陛下六子的唯一血脉，在宫城里再无花开日，若出了宫城或许陛下若干年后能看到与夫君相似的一朵花。” 大雨不再凌厉，只悠悠传来一句话：“送她出去吧。”她恰好跑到母亲面前，她知道这是自己母亲，但血水混杂雨水、血肉混杂碎布近乎不成人形的母亲已经不是她记忆里的模样。 母亲抬起头，血水与雨水混成一道夹杂碎肉的洪流击破她的心房，她颤抖嘴唇想要问母亲为什么，但她开不出口，只感到心口有奇怪的东西涌出堵塞喉咙，最后从眼角一倾而出。 母亲抬起手在雨中抓住她的双手，母亲的嘴在开阖，声音断续：“以……以后，月娥……不能……叫！叫月娥了，自己换个名吧…”她能感到自己手心上面传来刺骨的疼痛，那是母亲用指甲刺破自己手心混杂雨水灌入带来的痛苦，母亲在写字，一个‘梦’字，落在左手。 “…字倒是……可、可、可以用你父亲给……你取的字，叫、叫……乾、月！”父亲从来没有给自己取过字，这个字是母亲给自己取的，母亲是在说给昭明宫中的那位听！右手手心的痕迹告诉她另一个字的模样‘焚’。 这是母亲让我改的名字吗？ 母亲也彻底伏倒在她怀中，大雨磅礴，她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 所以国君才会说‘她’而不是‘她们’吗？昭明宫中的老头早已经知道了是吗！！！ 一位年老的嬷嬷浑身不着雨水地提起她的后领衣服，像拎一条小狗一样朝宫门外走去。不入玉牒，再不是皇室之人，我不需要抱着她，哄着她，护着她。 雨水不沾嬷嬷身上，却把她手上、身上残留的血水冲得一干二净，再无半分母亲的痕迹，只有紧握的掌心、纠缠的血肉中狰狞开口的伤痕、模糊不可辨认的两个字在提醒她，母亲还为她留了一个名字。 嬷嬷把她丢在宫门前，宫门已经敞开一条七岁孩童可以通过的门缝，白色宫门门缝间的雨中世界一片昏暗，那是她的未来。她撑着地面积水覆盖的洁白巨石站起身来，朝那个昏暗的雨中世界走去，越过宫门后她在磅礴大雨中轻声道：“从此我叫楚梦焚，字乾月，小名月娥。”这是她今天说的唯一一句话。 “……走出宫门的第二天就遇到了许师姐，她在彩兰山给门中长老看中，带回莫愁湖时路过邺城，恰好看到晕倒路边的我，于是就央求带她回去的长老、正是龚长老，把我带回莫愁湖。一路上比我大六个月的她却像是年长我好几岁的姐姐，若不是她一路的照顾，或许我在望邻高原上就已经死了。”姑娘之后的经历她用一段话概括结束，后面的事情林相也知道，初入门的她表现惊艳，第二年就当选下代湖祝。 林相与楚梦焚结束入梦术后，他在蔡芙惊讶的眼神中伸出双手抱住楚梦焚：“我不喜欢雨了。” “我喜欢，那是一场新生之雨，木子跟我表白那天也是下着雨，它对我有别样的意义。” “那我们一起喜欢，一起放不下，直到放下那天。” “嗯。” 这一夜，楚梦焚在颠簸的车上晋阶到七鼎高阶，心境平和下她的晋阶有种水到渠成的美感。 第五百二十章 拜访金原别家 一条四季水量充沛的西丽河把群山中的金原切割成南北两块，别家位于北岸，依靠昌凤码头带来的庞大人流，别家发展地远比其他家族来得迅捷，依靠领先发展的优势，别家成功地控扼住通往北面群山的道路自此开启自己的军工铸造业。北面群山中的矿脉大多为别家占据，加上从燕国那边聘请的铸造大师，金原别家在铸造业的名声不胫而走。金原成了名副其实的‘金原’。 人口的基数、经济军工上的积累让金原别家成了南地当之无愧的西北霸主，即使是秋山客卿中他们也能位占一席。一个宗门高高在上也需要庞硕稳固的根基，秋山会给柳家、林家、别家、柯家南地四大家一个客卿席位即是在稳固自己的根基。 长筒车沿着西丽河在群山中撞出的道路来到这片盆地中的平原，东线的战争让别家以及金原上的其他铸造家族里的高炉彻夜不熄，隔着七八里地，林相他们已经能感到天地灵气中的火灵气浓厚鼎盛盈沸，那是高炉中的灵气阵聚纳火灵气产生的反应。整个金原盆地经过这里几代人的积累，周边群山与大地深处的火脉结合营造出适合铸造的火灵气充沛的独特环境。群山中的各种矿产更是布下不计其数的灵气阵，加快灵气聚合形成金属矿石的这个过程，并让产出的金属矿石更加精纯。 精修水经向来与水亲近的莫愁湖弟子来到这个类似聚火盆的地方着实有些不适应，在北岸的军营刚下车就直接开始在划分给自己的驻地里布置灵气阵，让自己生活的区域里天地灵气中的火灵气比例做到与水灵气持平。 布置灵气阵只需要一刻钟的工夫，却能保证之后一天停留在此地的舒适，怎么算都很划得来。车队要停留到明日晚间才会再次出发北上。其他地方也有类似情况发生，等诸人完成各自的灵气阵部署后，纷纷在各个军官的指引下配合士卒把相应军械搬运到自己乘坐的长筒车上，并把长筒车的灵气阵调整一番，让它们能承载更多的重量。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演练，让诸人适应东线的行军指令以及氛围。 北上支援的队伍除非像智国一样是成建制的军团浩浩荡荡足足有几千人才有机会出现独当一面的情况。否则像莫愁湖的弟子都是打散在各个队伍里面为原本自成体系的队伍添砖加瓦，描金士这类队伍更是除非需要描金士闻名山南的大范围杀伤金水玄术，否则也是零散在全军各处帮忙的存在。正面战场上硬刚离恨妖族的依旧只有均燕两国的主力军团，这也是各支队伍愿意听从均燕两国安排的原因，最艰苦的阵地攻坚战都是由人家负责的，自己还真不好意思端出高境玄气师的架子来。 少数与均燕二国各边线军队有合作的宗门世家又不同，如均国的飞雪观、燕国的李家。他们的修行体系与军阵方面息息相关，成长生涯也是在军旅中渡过，自然可以稍稍适应就可以融入当前战争的齿轮中。 林相与楚梦焚以感知出名，进入东线后应当是划分在侦查斥候中，在金原的短暂磨合中倒是没有他俩的事儿，于是二人也有机会好好地看一看这片土地的色泽，跟着申明一起。申明代表七海商会去与别家洽谈军械运输事宜，二人作为七海商会的第二大股东跟去旁听最是合理不过。 别家收到申明的拜帖没有丝毫轻视，双方在东线运输上面已经有过合作事例，申明这位七海商会之主能亲自到来别家自然能商谈更深一步的合作，要知道现在燕国北海方向靖海省的港口几乎全部瘫痪，即使燕国在加快靖海省港口的建设也需要时间，至少今后三年内，在北海说一不二的是尖岬海七国的海军与均国北港海军。别家的军械走水运才是最省成本的，想要把金原别家的名号传遍山北乃至天下，别家需要借阳江出海。眼前申明背后的七海商会正有别家需要的东西。 自打别蔚清执掌别家权柄以来，直接靠向燕国的举动固然引起一些保守派、企图在南地当霸主的野心派的人反感，但更多的人清楚若不是别蔚清干脆利落地与沂水总督、燕国明珠公主搭上线，怕是这次燕国南下军团协防芥汶野一线时，就会顺手把别家的骨头都抽出来敲开吮吸其中的髓液。别家在阳江以东，是燕国陆军可以辐射到的区域。 那些支持别蔚清的人更在可惜一场姻缘的错失，昔日别蔚清与申明的事在秋城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固然远嫁尖岬海别家是自断一臂，但看到七海商会打通尖岬海阳江秋城阎浮提一线的商路，终究会有人在想，若是这门姻缘成了会怎么样？人妖之争是暂时，商路铺下去的关系并非暂时，若别家借着七海商会的商路，是不是也能和郑丘、阳川这些地方一样成为铸造师的圣地？ 所以对于出面接待的别蔚清，别家长老都抱着某种期许。只有昔日的秋城城主别仁文轻轻地叹了口气，往事不可追矣。 别家的会客室没有想象中的浮躁粗犷，反而有种水韵江南的精致。越过一扇雕花髹漆红木屏风，一方湖石堆砌的山水出现眼前，几朵灵气阵养护的白莲，含苞待放。湖石裹着厚重青苔稍稍修饰引出一道清泉飞瀑泻下，站在池边都能感觉到空气中的充沛水汽让已经有些习惯金原灼热气息的林相三人心神一清。 别蔚清一身藕色为主缀以紫色飘带、萼绿流苏的裙裳，她笑吟吟道：“想不到申会长能亲自前来，收到拜帖我都稍稍惊讶了一下呢。”她一路上只浅淡地与三人打过招呼相互问好，直到进入会客室她才开口说些闲话。 四人围着四方案几坐下，别蔚清拿起侍女已经处理完前置步骤的茶具开始冲泡茶叶。 “湖祝和姚先生喝得习惯花茶吗？” 第五百二十一章 茶余闲话问往昔 楚梦焚道：“我俩不挑嘴，客随主便。” 别蔚清含笑点头，挽起衣袖一边洗茶烫杯盏一边道：“申会长是要商谈别家运往东线的军械一事？” 申明每听到一次‘申会长’三个字，心头就难受一次，他不知道为什么对方会决绝地以两人父母相隔太远不合适拒绝自己并迅速离开秋城，但他知道自己来了就一定要一个答案。不是所有事都有为什么，也不是所有事都需要理由，但他唯独对这件事放不下去，尤其是瓦青城时见过的那一面。 旁边有侍女，他不便叫出昔日的称呼，只能唤一声：“别二姑娘，称我申二即可，家中行二，故诨号申二，你我之间的情分称‘申会长’太生分了。” 别蔚清斟茶的动作微微一顿，淡黄泛青的茶水有那么一刹那的凝滞，旋即落成她脸颊上的浅笑：“好啊，申二公子。”依稀在秋城白洋河畔他俩也是这般互称的。 “现在七海商会承接了贵府出产的盔甲、弓矢的货运，这次我前来拜访是想看看能不能从其他方面加深一下合作。” 别蔚清用茶夹把褐色茶杯分在三人面前宛宛一笑：“请用茶。”偏首对申明道：“刀剑枪盾这些兵器已经有固定运送伙伴了，申二公子莫不是要我别家背信弃义做违约之举？” 申明抚摸了下自己左手断掉的尾指，让着眼的别蔚清脸上笑容微微一滞，他道：“我也是商人很清楚遵守契约的重要，我想开展的合作是从阳江入西丽河拉些矿材金属，别家会不会收购？” 当然会收购，铸造世家怎么会拒绝材料，而且在人妖之争结束后，多半会有来自分天山脉里的材料，别家怎么可能拒绝。 “当然会收购。” 申明勾了下嘴角：“那别家的流动资金够吗？难道要把其他材料供应商的份额挤掉？” 别蔚清一滞，她情知如以往和申明辩论一样，又掉入他的陷阱里了。 “七海商会当然不会让别家为难，七海商会的第一船材料，别家不出材料费，只收取加工费、铸造费，售卖所得你我四六分账，别家账上的四成资金将是第二船的材料购买费，我七海商会将不收取其他任何费用，不知道这样如何？” 旁边的客卿幕僚听到申明的话不由得眼前一亮，能获得新渠道的材料对于别家无疑是开源，尤其是七海商会打通了阎浮提的商路，分天山脉的材料也不是不可能获得。幕僚的眼神发亮，似乎很想让别蔚清答应下来。 给申明坑了一记，别蔚清似乎勾起几分以往的心气，让她立马察觉到其中的问题，她昂首挺胸道：“好个七海商会的主人，直接空手套白狼，以一船材料平白得了一船的精良兵器，还要我别家再添自己的销路、铸造师的时间进去，如此我们还要付你四成的销售资金。固然新增一条货源家里的资金周转会有所困难，并不代表别家就要做这等先赔钱再赚钱的买卖。” 别蔚清的话让会客室的客卿幕僚脑门一清，瞬间明了其中的歪歪绕绕，别家固然开了一条货源不假，但是先开这条货源之前，自己要先贴钱进去。名义上是为了第二船的材料，但是自己要出四成的资金、铸造师的人工这些东西是不可避免的事实。别家的铸造师很忙，日程排的很紧，多做了这一单，那么下一单就会少做一些，因为一天只有十二个时辰，玄气名士爆肝一天一夜，那也只有十二个时辰。 申明道：“是我考虑不周了，七海商会第一船的材料费别家以材料锻造出的器械十分之一交付，交付批次可以分为三次，其他东西我七海商户概不参与，这样如何？” 别蔚清抬首看着申明笑吟吟道：“七海商会就这么看得起别家？你七海商会的资金周转得开吗？”不用思考其中的歪歪绕绕，即使是旁边的幕僚都忍不住想要拉走别蔚清，让自己为别家谈下这么大一单生意。 申明合掌一笑道：“我身旁这二位正是七海商会的第二大股东，裹挟二十万两黄金入驻，一船材料钱，我七海商会还是掏得起的。” 会客室内诸人纷纷往林相与楚梦焚打量去，早有耳闻七海商会第二大股东换成了莫愁湖湖祝与秋城姚李子，但申明是头一遭在公开商谈的场合承认这一点。林相和楚梦焚不怎么在意这些事，但落在与七海商会有合作的人眼中就是另一码事了，这表明七海商会背后的人又影影绰绰地多了几位，今后合作难免不把这些影子考虑进去。 别蔚清宁定一笑：“如此自然可以，我代表别家感谢七海商会的到来。” 申明与她的眼眸对视道：“公事已完，我想谈谈私事，不知别二姑娘可愿一谈？”在场诸人眼前一亮，戏肉来了！ 别蔚清看着申明，一直挂在脸上的笑意缓缓淡去，当一池清波旋灭后留下的往往是可以看见池底的斑驳泥沙，别蔚清眼眸里似乎有些东西要浮现出来，连带声音都带着泠泠水声。 “一定要谈吗？” “琴儿，我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听到这个熟悉的称呼，别蔚清深吸一口气，垂下眼眸遮住池底的色泽：“以下是私事，还请诸位回避，但又和别家密不可分，所以麻烦诸位把我父亲与大长老请来。” 在幕僚侍女走完后，林相和楚梦焚也打算起身离去时，别蔚清开口道：“姚先生可能代表秋山？” 秋山里子当然能代表秋山：“可以。” “还请姚先生可以留步听个故事吗？湖祝若能做到其后之事不入旁人耳，也可以留下做个公证。” 林相与楚梦焚对视一眼，他们确信今天怕是要听到一个很大的瓜了，楚梦焚直接以灵气誓言约法三章得以留下，林相没有起誓，从别蔚清的话来看，她怕是希望自己把接下来的谈话内容传达给秋山。 别仁文与别家大长老别德义显然在不远的地方等待结果，楚梦焚灵气誓言刚结束，他二人已经推门入室。 第五百二十二章 从今往后勿复相思 别仁文和别德义隐约知道别蔚清身上发生的事情，在今天申明投帖拜访时他们已经有所猜测。直到侍女传话，他们确信今天将揭开去年四月末在秋城发生的一件旧案面目。他们进来看到林相与楚梦焚后更是确信自己的猜测，他们有在门外听到楚梦焚的灵气誓言。灵气誓言讲究论迹不论心，毕竟若是论心，怕是世间难有能在灵气誓言下全身的人，楚梦焚既然发下灵气誓言说明别蔚清接下来的话不可外传，故而别仁文更直接让幕僚把这间屋子隔离起来，并落下屏蔽阵法。 别蔚清眉眼清冷，她依次给申明三人斟茶，又给别仁文二人递上茶杯：“姐姐和幺爷的关系一直很好。”别蔚清开口说出让林相心头一动的话，她姐姐自然是别蔚馨，她幺爷自然是与离恨山脉有联系的别仁士。裴红莲也怀疑过林冬煮背后有妖族的身影，但林冬煮母亲为离恨妖族残害，别蔚馨背后若是离恨妖族，他俩怎么走到一起的？ “在秋山学院林冬煮和姐姐初见时，算是相看相厌吧，毕竟他那套除妖勿尽的理论着实有些极端。后来幺爷见了林冬煮一次，不知跟姐姐谈了什么，姐姐对他的看法改观不少。更多地是心疼他年幼时的经历，加上偶尔在林姨那边的照面，更为他那份刻苦的劲头有所折服。渐渐的两人也逐渐走到一起，定情订婚有几分水到渠成的味道。” 听到这里会客室里的几人都相互对视了一眼，他们敏感地察觉到死去的别仁士在里面看似微不足道，却起了最关键的作用。林相心中明悟，别仁士昔日坦白关于离恨妖族和暗馆时的自己合作内容只是为了掩盖一个更大的秘密。在座的几人也想到了这一点。 别蔚清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一直到林姨登临宗师那一夜，白天湖祝与柯孙辛刀争柯湖，暮间林冬煮说他有所领悟需要去学院用一下冰室，姐姐拉着我一起去了。”她的手握紧，青白指节不断颤抖。“到了那里，我看到了幺爷。他说寒潭院的寒潭下一直有一个关于冰玉功的秘密，最少是要在自己进入玄气士境界感知到几分意气站在意之大门前时才能来此一试，但今日湖祝的刀意凌厉，林冬煮都有所触动，他也不例外，没想到居然能在寒潭院碰到我和姐姐，就让我和姐姐也来试一试。” 别蔚清说到这里咬着唇，白齿上泛着淡淡血丝：“姐姐先随他进了最里圈靠近寒潭的冰屋，约莫过了一刻钟才出来，姐姐没有感知到什么能让冰玉功再进一步的意气。然后是我，当我进去后幺爷说他一直看好我姐姐当别家家主，可是我太优秀了。优秀地让他选择了另一种方式……”什么方式别蔚清没有细说，在座的几人都明白她没说出的话，别仁士破了她的冰玉功！ 别仁文更是直接握爆自己手中茶杯，鲜血混着茶水狰狞滴下，他小叔一直受到自己祖母宠爱，祖母甚至怕自己走得太快来不及扶持他，更以别仁文这一辈的‘仁’字取名，算是间接地请求自己的长孙能多多照看自己的小儿，那时的别仁文已经是内定的别家家主。别仁文也一直对自己小叔尊敬有加，但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小叔会对自己女儿做出这等逆伦之事！还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别家！ 别德义更是无力地闭眼，他知道其中有隐情。当日别蔚清在问心阵中说了此事与别蔚馨有关，于是别仁文在结束秋山以及其他客卿对关于妖族潜入秋城的询问后，直接带着别蔚清返回家族，并把大概事情告诉给了自己，自己也愿意扶持这位苦命的孙女当别家家主，算是对她的补偿，若不是为了顾及家丑，别蔚馨早已被族谱除名。但是他万万没想到，造成这些恶果的主谋竟然是自己最年幼的弟弟，别蔚馨林冬煮只是从犯。 申明张大嘴巴怔怔地看着故人熟悉的容颜、陌生的神情，她竟然遭受过这么多的苦难，而我，从来都不知道。他只感到自己胸口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皮而出，终给血肉骨骼牢牢按住，只有一股心疼怜惜的情绪从喉舌间涌出，张大嘴巴却是无言，满腔恨意化作他手上茶杯中不断颤抖的茶水。 “别仁士已死，姐姐更是形同陌路，这些事原本我不想说出来，但是申二的上门，以及从秦公主处得知的林冬煮在北归路上的异样，有些细节我应该跟你们说一下。” 别蔚清垂眼给别仁文换上一盏新的茶杯，替几人斟上茶水，同时开口道：“实际上林冬煮有时很矛盾。上午还在狂热地宣讲除妖勿尽的理念；下午看到妖奴的遭遇就能说正是人和妖之间的不理解，才会造成这些矛盾冲突，如果能和妖族坐下来好好谈一下，人与妖也是可以共存的。这些矛盾的地方在没有姐姐在身边的时候会表现得异常明显，但是只要和姐姐在一起，反而让人不易察觉，想来这也是他俩在秋城形影不离的原因。以前我还道是他们感情好，我真的羡慕过。”说到这里她字句呜咽，似有刀锋走喉。 “现在从外人角度看来就是别扭，去年离开秋城时他不是还来拦了路吗？”别蔚清对着别仁文说道。 别仁文道：“他先出来然后邀你单独叙话的那一次？” 别蔚清点头：“林冬煮拦住我时很愧疚，说什么自己脑子发热答应了别蔚馨的要求，但他完全不知道会是这个结果。等姐姐赶到，直接撕开我和他之间的屏蔽灵纹、” “馨儿也来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别仁文的声音有些激动，他从秋城离开后在没见过别蔚馨，他现在很想问上一句：你为什么要这么对待同父同母的妹妹？ 别蔚清垂首道：“告诉你又有什么用的，事情已经发生了。既然他们费尽心机要做这般事，那我为何不配合他们把戏唱下去？走完起承转三折，在合的时候，我直接把台子掀了！”这一刻她抬首，眼眸冷峭，锋利如刀！ 别仁文与其他人没有说话，别蔚清借着给诸人斟茶的动作敛去眉眼中的冷峻：“所以当她来的时候我只是平静地叫了她一声姐姐，她对着林冬煮抱怨偷偷来送行也不叫上她，两人在三言两语间解释完之后，林冬煮仿若变了个人，最后竟然以‘为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成王败寇，胜者为王’这等言论结束了送行的对话。 “那时虽然觉得别扭，但是一直以来的了解反而认为他是这等模样。等从回到别家，那些日子总是如噩梦一般纠缠于我，刻骨铭心之恨，让我回想起他们在秋城的一些细节举动更是有些异常。 “林冬煮看似练气通玄两条路都走，实际上他一开始是想走通玄路线的，后来才不知怎么地研习枪术练气路线也有所涉及。在座的都知道这样虽然可以成道，但是却无比艰难，光是练气通玄两种不同的战法体系引发的意气冲突就是之后灵玄之道上很大的问题。但别仁士、姐姐都没有阻止过他，甚至还多次和他探讨过枪术。” 林相听到这里似乎抓到什么，但总感觉隔了一层纱窗纸，尚看不真切。 “茱萸会里面看似林冬煮一人总领全局，实际上只有进入茱萸会才会发现姐姐的作用并不比林冬煮来得少，很多人都欠姐姐一份人情，但他们于林冬煮反倒没有对姐姐的那份尊重，有时听林冬煮的话往往是看在姐姐的份上。表面上林冬煮对于茱萸会是精神支柱、是茱萸会的理念发行践行者，但在会内做一些事的时候他依旧会受到一些阻碍，这些阻碍往往是姐姐出面解决协商的，可以说茱萸会里面姐姐悄然承载了所有荣光，林冬煮背负了所有的偏执与极端，所以我觉得姐姐应该知道林冬煮身上的异样，别仁士固然已死，但他一定用他的死掩盖了些东西，我希望你们能查出来，让我余生心气稍平。” 申明看着别蔚清的眼睛：“定然不会辜负琴儿的心愿，我若是还向琴儿发出前往尖岬海的邀请，琴儿可愿答应。” 别蔚清偏头，终是忍不住落泪，若是昔日自己能一口答应，或许不会有这么多的事端，现在再提已经晚了啊！ “你注定要高飞，残花败柳的我只会束缚你扶摇直上的身姿，我想看你遨游九天的模样，若是因为我让你不能成为我心中的模样，我的余生都不能安眠，出了这个门，请你一定要记得忘了我，不要在劝，我不想以死明志。” 从今往后勿复相思，相思乃与君决！ 决绝的话语让申明止住伸出来的手，他还想说什么，但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开口的资格，别德义只能安慰道：“玄琴在世一日，自然一直是别家家主，我和你父亲都会一直支持你的。” 自此再无谈下去的氛围，申明抿唇带着林相二人起身告辞，临出门前他道：“我定然会活成你想要的模样，你一定要活着。”即使有过这么苦难的过去，也一定要活着，真相、梦想我都会带来给你！ ****** 加班，晚了点，不好意思。 第五百二十三章 太阴真水 一路上申明的情绪明显很低落，林相没有安慰他只是拉着楚梦焚走在他身后，看着金原这片以西丽河建立起来的市集。 金原没有筑城，连绵不绝的屋舍连成视野中的灰色长幕，常年烟火弥漫天空，让此地的屋舍都蒙上一层灰白颜色。小摊贩明显也知道环境中的灰尘厚重，叫卖的食物都用牛皮纸、玻璃罐装得严严实实，那些没有做这些防护的摊贩向来活不长久，在价格的细微差异上，人们向来愿意多花点钱去买看起来更干净的食物，谁也不想吃个东西时还要用玄术细细地把食物清理一下。 楚梦焚拿着当地即使冬季也有冰镇的茄玉果汁啜饮，她瞧着林相手里的冰镇梅子汤觑着杏眼道：“好喝吗？”这一句问话，让她身上那股浑然如一的气息稍稍冲散不少。 晋阶七鼎高阶后的她有着几分周圆自如的平和感，仿若与林相交心后，她自身心境上升了一大截。可惜林相看过几代暮子的经历后，他对自身的经历有了某种猜测，这份猜测落在自己的身魂理论上都让楚梦焚林泳澄感到惊世骇俗。若是真说出来，怕是她的自身理念也会受到一定程度上的冲击，这份冲击若是源自林相猜测正确那还好，直接缓慢调整就行。就怕林相猜测不对，反倒是误了楚梦焚的道途，所以他一直没有说自己生而知之之前的事。 林相砸吧一下嘴：“没秋城那么甜，偏酸偏冰在金原火灵气充沛的环境下却是再好不过。” 楚梦焚把手中深绿竹节制成的竹杯朝林相嘴边一递：“他这个茄玉果汁太甜了，你喝我的。”竹杯上面插着尾指粗细的嫩黄竹管当吸管使用，水润润的。 林相很嫌弃地看了她一眼道：“这里灰尘这么大，离了嘴很脏的好不好。” 楚梦焚纤眉竖起来：“我真心诚意地请你喝果汁你居然不大发慈悲地喝一口，还嫌弃！既然如此！”她敛着喉舌轻声道：“本姑娘现在让你没好果汁吃！”手心一团红火闪过把竹杯以及里面的果汁烧个干净，直接朝林相伸出素白小手去扯他耳朵。 林相翻个白眼微微偏头把耳朵送她面前：“不好喝就别勉强，轻点捏，让我把梅子汤喝完。” 楚梦焚给他气乐也不撒手就这么左手扯着他的右耳一路走了下去，丝毫不管旁人怎么看。 申明的声音幽幽在前面响起：“我说你们两个能不能收敛点。” 楚梦焚轻呵一声，林相很狗腿地接上话：“要你管！” 申明一翻白眼不再想搭理这两人：“我去梳理七海商会朝金原走的船只了，你俩玩够了记得把今天的事儿跟秋山那边说一下。”遂直接折身就走，再呆下去怕是给这两人腻味死。 林相一口喝干竹杯里的酸梅汤，捏出一团清水把竹杯洗干净放在街边竹杯的回收箱里面。这东西在有玄术生发的情况下，成本不高，不过街道上一般都有回收它的箱子专人收集清洗，要么再次利用要么直接送去火烧，全当铸造时的柴火用。 “三林，我们先回去跟秋山那边说一下这事？” 楚梦焚嗯了一声，松开林相的耳朵，拉着他买了七七八八的零嘴回到军营里的莫愁湖驻地。在划分给二人的木屋里林相落下屏蔽灵纹把脸上的皮质面具摘下后，他摸出识符跟裴红莲说了这件事。 绝峰上裴红莲听到林相在识符里转述的话之后柳眉颦蹙她回到：“四木去找小丫头确认一件事，她是不是跟别蔚清说得这么详细，我去收集下关于林冬煮的生平经历来对照看一下。” 给林相发完信息，裴红莲问旁边在查看从纠错群里获得杀道强人资料的林泳澄：“娘，别蔚清的事你有什么感觉？” 林泳澄自然也看了林相与裴红莲的聊天，她眸子幽深道：“因果纠缠的太多，尚且看不清。” 裴红莲脸色一变，能让林泳澄看不清的因果会是怎样的因果？昔日审问别仁士时林泳澄也没察觉到异样，若不是今日别蔚清说破此事，谁也没想到里面还有这么一重帷幕。 裴红莲道：“那我跟四木说一下，让他们小心点，我去找柳长老要一下林冬煮的资料。” 林泳澄道：“让他给一份柳家自己收集的资料。” 裴红莲点头应下，柳家作为南地四大家族之一，他们的情报渠道自然和秋山的情报渠道有所不同，两相对照下或许能看出别的。 林相给裴红莲发信息时，楚梦焚就倚在他怀里一边吃着小食一边看他摆弄识符，瞧到裴红莲让林相联系秦南袖时，她纤眉一挑仰首看了林相一眼。 林相道：“让你看，让你看，不避着你。” 与林相交心后的她笑得格外清丽，她伸出右手纤白食指戳了下他右嘴角的小痣：“要不要打个视频？” 林相低头木着脸和她对视，楚梦焚杏眸微弯道：“其实喜姨若不给我青莲出水的位置，我会去取一朵太阴真水吸入身体里来做到身体里的阴阳平衡，既然这里刚好要打视频，我把收取的手势给她瞧瞧，看她能不能有机会去取那团太阴真水。” “太阴真火不是在昆仑神宫？”和明蘅青有过交流的林相很清楚位于分天山脉正西方向的昆仑神宫正是供奉着太阴真火。 楚梦焚翻个白眼道：“我说的是‘太阴真水’！” “太阴真火不就是太阴真水？”太阴真火是九大神火中最特别的一朵，即是火也可以是水，也别称太阴真水。 楚梦焚捏了林相鼻子一下：“太阴真火与太阴真水说是一体两面，但它初生时是何等模样，就会偏向何处，所以既然有神火那一定会有一团神水，如此才是平衡。神宫里面那朵生而成火，自然是神火。我说的太阴真水可是生而为水的，遇到神宫里的那朵太阴真火会相互湮灭的。若不是昔日莫愁湖先师修习水经到高深处发现这一点，也不会察觉到在东海里面有一团太阴真水。” “那你这么大方就给衔杯了啊？” 第五百二十四章 白莲花与小丫头 楚梦焚道：“本就是无主之物，收取它需要机缘，不单莫愁湖知道，十四州的沧海一粟州与智国的燕子坞也知道它的存在，每年冬季都有意气的弟子前去那片尝试收取。莫愁湖去了十来次，一次都没成功，今年莫愁湖的弟子都北上，其他两家怕是也没什么人有时间去，倒不如让她去试试，全当用莫愁湖的名额好了。” “依你。”于是林相在七鹅里面朝秦南袖发出一个视频邀请，楚梦焚瞬间猫在林相怀里远离镜头。 结果视频邀请过去半天不见动静，楚梦焚猫在林相怀里捂嘴嘿嘿笑道：“她一定在换衣服。” 林相抬头对着天花板翻个白眼。 燕国旧棠明珠公主府，正在查看幕僚呈递上来的封地各项数据报告的秦南袖一身明黄裙裳，发髻盘结成倾髻，在右侧的发束中穿上一朵淡粉色的海棠花簪，三位官员一身黑青黛色袍服束手立在两侧屏息以待。 秦南袖回到公主府后立马开始逐步召见封地里大大小小的官员，并要求他们前往旧棠时带上自己工作的各项数据报告。若是数据报告上都能给她瞧出问题，她直接朝提缉司递个折子从旧棠派人下去审查相关官员，她回到旧棠还不到一个月已经给她处理了十一位官员。被召集入京的官员面对这位主的手段再不敢轻视，此刻等在旁边的三位官员更是如此。 这时她放在旁边的识符屏幕一亮，秦南袖丹凤眼一瞥把识符翻身盖上，合上手上卷宗道：“今日就到这里。朱泾，本宫也不朝提缉司递折子了，在本宫还没办完储君宴去封地亲手处理政务时，你把自己在布置灵阵培养藤青萝上的尾巴给本宫处理干净，不然到时有你好看！”一位中年三须男子冷汗密布地躬身应下。 “你们各自回返西芙吧。”秦南袖话音落下，三人忙不迭地离开大堂，打算立马往位于沂水省与白省交界，归属白省管辖的西芙郡、秦南袖的封地赶去。 秦南袖手指一弹落下屏蔽灵纹，折身快步往后堂行去，几个呼吸间在侍女们惊讶的目光中进入自己居住的后院，尚在路上直接把明黄裙裳解落在地，在环娘大惊小叫声中，身着淡蓝连衣底裙的她拿起一件深蓝打底缀上白色花纹的裙裳就钻进自己屋里。她三下五除二把裙裳上半身穿好，下半身直接卷成一团搭在淡蓝色底裙面上，然后稍稍整理好发髻，把识符固定在桌上后立马接通林相的视频通话，入眼：林相正双目泛白地望着天花板。 诶？嫌弃我太晚了吗？ “四木，不好意思，刚刚、” “rua！” 一张脸突然从林相身前冒出，楚梦焚张嘴龇牙双手作猫爪状凶巴巴地朝秦南袖叫了一声。 “湖祝很闲啊。”秦南袖笑容不变，挑着丹凤眼轻飘飘地说道，隔着几千里的林相与楚梦焚殊不知她桌下的双手给吓得攥拳，要不是从小被‘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培养，指不定她要给吓得在楚梦焚面前花容失色。 楚梦焚瞧没吓到对方瘪下嘴，道：“不闲不闲，想着太长时间没看到你，想跟你打个招呼呢。” 秦南袖轻呵一声道：“楚湖祝能不能拿出你在旧棠目中无人、唯刀伴我的清冷模样。” “不能。” 秦南袖嘁了一声，凤眸对上楚梦焚身后的林相，柳眉一弯：“四木，好久不见，听说喜姨已经北上，她路上顺利吧？” 林相道：“衔杯，好久不见，喜姨顺江而下，阳江里的妖族可不敢对一船的大玄气师出手，都乖乖躲着的。” 秦南袖道：“那绝峰上不是就林姨一个人，这段时间她想必会很无聊吧。” “姐还在秋城，有她陪着尚好。” “四木在白羊河上的对决我有看到，看来四木也能笑傲士之一境呢。” 林相还要客气一下时，楚梦焚才不会给秦南袖带着话题走的机会，她直接单刀直入道：“小丫头怎么不夸本姑娘呢？” 听到‘小丫头’这个称呼秦南袖就来气，她忍不住还嘴道：“你有什么好夸的？你先胜过王不留行再说吧。” 楚梦焚撇了下嘴：“以后会和他做一场的。你刚刚是不是在换衣服？” 林相捂脸，这话可以直接问出来吗？ 秦南袖刚想否认，瞧到林相的动作，抿嘴一笑甜滋滋道：“是呀，四木好不容易跟我打视频，我当然要给他一点颜色瞧瞧呀。” 楚梦焚心口一堵，贝齿咬红唇深吸一口气后才道：“说正事吧。” “咦，难道不是四木想跟我说话才打视频吗？”秦南袖笑眯眯地偏首问道。 楚梦焚纤眉一横，杏眼冷泠泠：“你再这样我挂断了！”说着就把手朝识符伸来。 秦南袖立马双手合十连连告饶：“诶？好姐姐，我错了，别挂别挂～” 楚梦焚顿手，她总觉得心头堵住一大块，于是她偏首在秦南袖眼中朝林相脖子上咬了一口，林相吃疼倒吸一口凉气，楚梦焚离开时又拿舌尖轻轻地在被咬的地方旋了一下，让他浑身又麻了一下，捂住的脸即使是秦南袖都能看到红了起来。 秦南袖脸色红彤彤道：“你作甚啊！” 楚梦焚跟林相都同床共枕了自然丝毫不害臊，杏眸一弯道：“给你气到了，不咬一下四木心里不舒服。” 秦南袖端正眉眼道：“湖祝，不知道你们今天联系我有什么事啊？” 楚梦焚把林相捂脸的手拿下来，让他当着秦南袖的面搂住自己的纤腰，然后在秦南袖微微抽搐的眼角中开口道：“小丫头跟别蔚清说了北归路上的事？” 秦南袖点头道：“白莲花、呃、裴姑娘有拜托我借着问询别蔚清对林冬煮看法的由头说了北归路上的那些事。”她反应过来立马改口，不过楚梦焚已经眼前一亮，白莲花这个称呼她记住了。 楚梦焚在想着裴红莲与白莲花的称呼，一时没有应答，林相不由得开口道：“衔杯事无巨细地都跟别蔚清说了？包括我拜托陈华他们暗中留意到的那些事？” 第五百二十五章 极阴极阳归混沌 秦南袖道：“全说了，但她没有跟我说她的看法，看来她对四木说了，是申明上门了吗？”她稍稍一推理就把今天的事情推了个八九不离十，没有跟别家的盟友明珠公主坦白，自然也不会跟秋山、莫愁湖的人坦白，只有申明这样和她有过一段缘分的人才有可能让她开口说出一些事情来。 楚梦焚接过话茬：“对的，今天申明找上门了……”她把今天会面的事一一讲解清楚，让秦南袖有详细的了解。 秦南袖听完后冷冰冰说了句：“别仁士真该死！” 楚梦焚道：“你心头有数就行，另外你应该要在旧棠等到储君宴吧？” 秦南袖叹了口气：“是啊，弄得我现在想做什么都不方便，还有三个月真是头疼。” 楚梦焚道：“那你要不要去趟东海？” “嗯？” “从离原山沅屿往东北方向出发，正走出三百二十七里六丈八尺七寸后，只行正风，偏风停船。遇西风顺风行，遇东风往北走，遇南风往东去船，遇北风逆行，如此三日后当抵达一处隐秘海域，里面有一团太阴真水存在，你要不要去试试？” 秦南袖道：“我轻舟独进可否？” “当然可以，莫愁湖、燕子坞、沧海一粟州的人都是这么去的。” “我认主时有其他人？那我不去了。”秦南袖拒绝的很果断。 楚梦焚摇头道：“从进去的方式可以知道那里空间灵气浓郁，所以每个抵达那片海域的人都是在不同的空间里面，都能感觉到太阴真水的痕迹，却不能在自己所在空间中找到另一个人的痕迹。” 秦南袖柳眉颦蹙道：“太阴真水给我了，你怎么办？” 楚梦焚心头一暖，她笑道：“安心，喜姨给了我一株青莲出水的位置，后面我去取那个。” 秦南袖嫣然一笑：“那我自当承情，等你取青莲出水时，叫我一声，我去给你护法。” 楚梦焚一揽林相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有我家四木呢。”然后松开手：“接下来我把沟通那团太阴真水的手势给你说一遍，又不懂的问我。” 秦南袖道：“等一下。”她给自己上了一个存影玄术，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都可以清晰地存放记忆，回忆起来如同在观看影片一样。 楚梦焚等她弄好后才开口道：“太阴真水自是极阴之物，极阴自有极阳相应和。分天山脉正东方向的姑射神宫里面的太阳真火正是那一点极阳。 “昔日莫愁湖先师修行水经得一点水之极阴，路过东海时察觉到海中阴与山中阳隐约有种意气上的呼应，若不是洞悉极阴极阳真意自是难以察觉。然后她先去了姑射神宫附近得了极阳脉络后一路东去，在海中寻到太阴真水的踪迹。 “当时已经有燕子坞、沧海一粟州在那里活动的痕迹，后来才知道每年冬季是那片隐秘海域可以进去的时候，既然莫愁湖的人有能力进入这片海域，莫愁湖的人也可以来这里一试，毕竟这等灵物全靠缘法。 “莫愁湖这次北上，没有人去那边，其他两宗门也是差不多的情况，你若是闲着没事可以前去一试。但不可以透露给其他人，你若是遇到那两宗门的人问询，你就说是用的莫愁湖名额。” 秦南袖笑道：“看来这次要沾下湖祝的光了。” 楚梦焚昂首道：“你能不能收取太阴真水还不一定呢。手势自然也是以极阳引极阴为根本脉络，你看好了……”说着她直接坐在林相身上演练起来。 秦南袖与林相都不眨眼地看着那双纤白手指蜷曲舒展翻飞，秦南袖且不说，林相全然是被其中的极阳生极阴的思想所吸引。 人之生灭在他的身魂里面自然是一个由阳至阴的过程，修行灵玄之道是维持住阴阳平衡，达到不坠阴的目的。世界的开始与终结也当是一个由阳至阴的过程，能用来描述其阴阳纠合离分的自然是天地灵气。 天地灵气基础只有水火、光暗、地风六种。水有雾灵气、云灵气、冰灵气等各种延伸，地有金灵气、岩灵气、沙灵气的划分，火有岩浆灵气这种地火混合的灵气，也有雷击火这类雷火混合的灵气，但他们之中依旧有划分阴阳的区别。他们依旧有阴阳转换的情况，他们本身自成阴阳。 或许，自己的一剑隔世可以有更多的纠缠变化？自己斩阎罗斩碎的灵气或许可以做到更加细微？或许烈火剑法可以取迸发之火意而不是生生不熄之火意？ 楚梦焚每个手势都有详细讲解其中的玄气流转方式，外界灵气与自身灵气共振的频率，能前往那片海域的至少得是开始修习灵气的玄气师境界。秦南袖不懂就问，两人一问一答间没有那份剑拔弩张的气氛。等她二人结束后，林相揽在楚梦焚腰上的手微微一紧道：“三林看一下这套剑法能否与引动太阴真水的手势配合。衔杯也看一下。” 林相松开楚梦焚腰上的手把她抱坐在旁边，走出木屋外面正对窗口，然后楚梦焚把识符放在窗口上在木屋周围落下屏蔽灵纹。 林相拔出折杨柳与绍踵武，左手绍踵武用的是月上天河剑法，右手折杨柳用的是日陨地火剑法。一左一右一阴一阳两种剑法此刻竟然在林相天生双持的完美控制下自洽地统合在一起，直到林相右剑下斩，大日西坠；右剑横切，明月行河。一记混合剑式使出后，他背上的忆江南拖着红蓝二色，从左上往右下划去，两道纵横残留身前的剑光里的剑气顺着这一斜划的剑路涌入，直接造成阴阳两分复归混沌然后再开天辟地一剑隔世的霸绝意气。 隔着识符，秦南袖也能察觉到这一剑之强绝，肉眼可见忆江南的剑光过处，一边是火、光、风灵气，一边是水、暗、地灵气，基础灵气阴阳两分！ 楚梦焚瞪大杏眸：“四木这是以极阴合极阳然后复归混沌再现阴阳两分明混沌这个过程？” 第五百二十六章 痴于道者，吾道不孤 林相收剑吐出胸口浊气道：“莫愁湖的手势没有问题，却没能收取太阴真水，或许是手势里面给出的诱惑不够清晰明了，太阴真水有点蠢，隐含在手势中的东西它看不出来，我这一剑带有手势后半截的意气，衔杯去收取时可以照着我的这个思路，直接展示一下，看能不能吸引太阴真水的注意，一定要符合衔杯自己的意气道途，否则神物有灵，自会噬主离去。”后面一句话是昔日明蘅青说林相身上红莲业火时所提及过的。 “好精妙绝伦的一剑，分阴阳开天地明混沌，不愧是阎罗殿下。” 拍掌声从木屋外侧传来，隔着屏蔽灵纹扭曲的光影林相能看到一道白衣身影伫立，听声音已经知晓是明蘅青，她竟然越过楚梦焚的灵纹看清了那一剑。 楚梦焚反应很快，直接从屋内扔了一个斗笠出来让窗外林相戴上，林相戴上后楚梦焚已经走出来拉住林相的手，水玄气轻轻缭绕在斗笠黑纱与林相脸庞之间：“修女好手段，竟然能越过我的屏蔽灵纹。” 楚梦焚没有解开屏蔽灵纹说的这句话，话音落下明蘅青没有半分反应，于是试着解开一点灵纹又复述了一遍。 明蘅青站在远处道：“别误会，全然是阎罗那一剑意气锋锐太过明澈，即使隔着湖祝的灵纹也能感到那一剑的剑意森然。” 楚梦焚与林相对视一眼，林相折身回屋贴合面具，楚梦焚直接解除屏蔽灵纹朝明蘅青迎去：“你既然来了有一事要问你。”她在自己与明蘅青周边落下屏蔽灵纹。 在明蘅青斗笠面纱下的眉头微蹙时，楚梦焚说出一句让她惊讶的话：“昆仑神宫对于太阴真水是什么态度？” “太阴真水给莫愁湖发现了？” “是的，神宫会为此强制回收吗？” 明蘅青吐了口气，淡淡姜花香拂过楚梦焚鼻尖：“不会，神宫以神火为主，红莲业火择主、太阴真火与太阴真水的诞生都是它们各自的缘法，我等添柴人只需要旁观即可，神火有灵，善恶有报。” 楚梦焚晋阶后她身上那股周转自如的气息萦绕眉眼，气息朝天一跃，落得眉眼一挑：“缘法可信？” “缘法可信。” 楚梦焚眉眼一垂道：“那对于太阴真水的认主你有什么建议吗？” 明蘅青狐狸眼微眯：“谁认主啊？” 楚梦焚杏眼一敛：“要是不合你意，你自是无可奉告？” “嘻，用刀的人都这么直接吗？”看不清表情，斗笠白纱的轻微拂动证明对方并不是这么平静。 楚梦焚杏眸平平，明亮目光仿若刀锋出鞘，浑身意气圆润如流水映刀光：“我喜欢单刀直入。” 明蘅青纠正道：“湖祝双刀。” 楚梦焚面容平静，一如她平日面对外人的冷淡模样：“直取要害只需要一刀。” “为什么湖祝如此咄咄逼人？” “你在断绝因果。”平静的话语、平静的眉眼、平静的面容、平静的楚梦焚，这一刻明蘅青感到一股窒息的压力扑面而来。 “我不信缘法，超凡心觉在面对一个对自己不利的答案时，我的命灵玄术会捕捉到对方眼神、脸部肌肉的拉扯、肢体上的动作，预判到对方接下来的话语是否对我有影响。你的回答是‘缘法可信’，在你出口时，我应该会提前感到答案对我的不利，但是没有，说明你用了某种我不知道的方式断绝因果，让我无法感知到从你身上延伸出来的因果，为什么你要断绝因果？” 楚梦焚说的是前知后觉，她刚刚用了溯望玄术结合自己的前知与超凡心觉做出了判断。 明蘅青吐出一口浊气，面纱拂动：“我与阎罗应当有一份因果需要了结，我不能不对阎罗过多关注以便看清缘法所在。” 楚梦焚垂眸：“兰因絮果？”关于明蘅青与林相有因果需要了结的事林相跟楚梦焚说过，她知晓明蘅青此刻没有骗她。 “或许是，或许不是，我也看不清，我只能保证它不会是孽果，有红莲业火在身的他也难以遭受孽果缠身，但我不敢保证这份因果对于湖祝是否有影响，只能先断绝因果让湖祝难以看清我的想法，可惜终究还是棋差一着，给湖祝识破了。” “若他一生行事无愧于你，解因果成道却有愧于他，你该做何解？” 明蘅青反问：“湖祝若遇此何解？” 楚梦焚不假思索回道：“若有这等两难事，自是我刀先折。”刀折，道殒。 “蘅青亦是一生坦荡行事，不求无憾，只求不悔。”明蘅青凛然答道。 “好，今日我不问因，只问一节，为何刚刚会开口描述那一剑？修女若是不开口，我也不会如此咄咄逼人。” 明蘅青轻叹面纱飞扬：“和湖祝打交道真是艰难，我若是说情不自禁忍不住开口，湖祝会相信吗？” 楚梦焚定定地看着一身白色衣裙白色斗笠面纱披风的明蘅青道：“这不像你。”她的心觉告诉她，这是真的，简单又荒谬的理由竟然让明蘅青与她对峙良久，固然她想为林相拖延时间，但也没有想到明蘅青竟然因为这个会跟她磨叽半天，至少确认对方目的不会太糟糕不是吗？ 明蘅青偏头，斗笠稍斜，白纱拉开一条细缝，风从里面进去描出一只妍媚的狐狸眼：“湖祝觉得我是怎样的人？” 楚梦焚道：“我一直觉得修女工于心计极近机巧，论及谋略自是当世绝顶人物。” “蘅青一没眼光，二没谋略，唯独知道的多一点，算不上深谋大略的人物，我之道途想必湖祝也知晓，六色演混沌，其后自是龙门一跃，混沌分阴阳，再做三三阴阳合复归混沌。阎罗刚刚那一剑暗合我之道途，蘅青情不自禁为之叫喝只因日后道左相逢，我或许能称阎罗一声道友，吾道不孤，自当欣喜。” 楚梦焚叹气：“想不到修女竟是道痴，北归路上与四木谈玄论道时我当想到的，即使他红莲业火认主，但你也有暮修会修女的身份，单单阎浮提神宫还不敢拿你怎样。想来与木子谈玄论道时，你也乐在其中是吧？” “然也。” 第五百二十七章 朝闻道，夕破境 “见过蘅青殿下，刚刚为衔杯演练一套剑法后，她有几分疑惑，我忙着给她讲解忽略了殿下，还望殿下莫怪。”林相已经戴好面具拿着与秦南袖通话的识符走了出来。 秦南袖在识符里笑吟吟道：“木子说蘅青殿下博古通今，或许能在收服太阴真水上给我一二建议，衔杯特来向殿下取经了。” 林相与秦南袖自是对好口供再出来的，免得刚刚挥出一剑自己跑进屋里，楚梦焚出来搭话的举止给明蘅青看出什么端倪。 楚梦焚有种感觉，斗笠白纱后的明蘅青似乎笑了下，她不得不承认有这么一个遮蔽神情的斗笠确实好用，嗯，自在观也蛮好用的，可惜都骗不过我。 “那蘅青能否再看一遍那套剑法？刚刚隔着屏蔽灵纹只瞧到最后一剑的意气，之前的剑路倒是看得模糊。” 林相在木屋周围落下屏蔽灵纹，楚梦焚应秦南袖要求给自己用了一个存影玄术，晚点楚梦焚把自己这段时间的观看记忆通过识符生成视频传给秦南袖，秦南袖可以直接借助识符沉浸在意识的虚像世界里体验林相的剑法意气，方便她感悟其中奥妙。 林相再次展露双剑舞剑，已经亲身演练过一次，自在观让他对发力换气有了更细微的调整，让他的剑法中分明阴阳的意气更加明显，明蘅青痴痴地看着林相舞剑，浑身玄气流转，各色灵气交织海域。 看过林相的最后一剑后，明蘅青周身各色灵气纷呈，楚梦焚一眼瞧去少说有万种，它们纷纷阴阳两分泾渭分明地随着明蘅青周身玄气流转。六色演混沌，混沌分万色是玄气师境界的功课，等万色分阴阳自是明蘅青迈入大玄气师的时候。楚梦焚知道明蘅青是想借林相一剑隔世开天辟地的意气一举划分阴阳入境八鼎，难怪她刚刚会如此开口，这是她的成道机缘，着实不容错过。 林相瞧出明蘅青还差了点，随直接意气展露，灵气聚合手中双剑剑上，剑气涛涛，所过之处如刚刚忆江南剖开水火、光暗、地风一样，左剑绍踵武是水、是暗、是地、是阴，右剑折杨柳是火、是光、是风、是阳，林相直接以双剑更明白地分出阴阳给明蘅青揣摩感悟。看到这一幕楚梦焚与识符里的秦南袖对视一眼，同时瞥了下嘴，都读懂对方眼神里的意思：四木又在发好心了，下次一定要阻止他在别的女人面前刷好感！两人在这一刻竟然有种同仇敌忾的惺惺相惜感。 最后一剑，林相斩灵气分阴阳的剑势汇成一剑，万种灵气随背后出鞘的忆江南相行，阴阳两分成红蓝二色的龙形剑气缠绕红蓝剑身，一剑过处万气离散，剑光中似有一界生成，不只是天地给这一界剖成两爿，天地间的阴阳也给这剑光分成阴阳两爿，隔着红蓝剑气，六色灵气自成阴阳泾渭分明地落在两边。 一样的剑法，更进一步的剑势。 明蘅青悟了，她跌坐在黄泥地上，白色裙裳里面的白色纱裙、底裙如花瓣在地上铺开遮住她下半身的轮廓，隐约可以看出盘膝的痕迹，斗笠下面的狐狸眼直接闭上，借着林相一剑隔世分阴阳的意气直接开始破境。 林相收剑，楚梦焚皱了下鼻子：“也不怕我们给她来一拳让她走火入魔。” 林相道：“我先护法，劳烦三林把视频传给衔杯。” 秦南袖的声音甜滋滋地从识符传来：“谢谢姐姐，姐姐最好看了。” 楚梦焚翻个白眼嘟囔道：“小狐媚子借你的剑法破境，我还要给小丫头传视频，只有我什么都没有。” 林相翘着嘴角道：“你不还有我嘛。” 姑娘顿时眉开眼笑起来，乐颠颠地把自己的记忆通过识符存成视频，传给远在旧棠的秦南袖，其中还有她与明蘅青对峙时的记忆，并让秦南袖发一份给裴红莲。她没这两人聪慧，她和林相都承认这一点，分辨明蘅青的事儿，还是交给聪明人吧。 秦南袖结束视频，约定有不懂的会通过识符联系，放下识符后余光瞥到一个人影，环娘拿着一条翠绿薄毯在旁边站着，等她结束视频后才走到识符旁边给她披上：“旧棠秋寒，即使是姚先生联系你，公主要怜惜自己的身体才是。” “知道啦，谢谢环娘～” “今天是公主这几年笑得最舒心的一次。”环娘给她梳理胡乱套上只修整了上半身的深蓝裙裳。 秦南袖下意识地伸手摩挲耳畔银坠玉珠，环娘并不知道姚李子是林相，南下北归她也没同行，自然不曾看过她在路上的绮丽风景，她轻声道：“环娘，最近东面有什么可以去走走的由头吗？” 环娘回道：“樊山、初月天承这些山南军队一直在和征南将军韩后峻在海原和离原上南北夹击妖族，试图打开山南山北的陆上通道，公主若有意东行可以先去海原上的战场，相信陛下也愿意有一位皇族储君前往赤芍省振奋前线士气。” “可惜那些哥哥姐姐们全盯在离恨山脉的定鼎之战上了，也不看看有太子殿下和倾城在，论功劳怎么也算不到他们头上，除非他们愿亲自上战场浴血杀敌，那还有一二可能。”秦南袖冷笑地嘲讽了那些哥哥姐姐，旋即道：“环娘，麻烦帮我换一身正装，我去寻父皇求一道旨意。”秦南袖自此开始她的东去寻太阴真水之旅。 南地金原联合军营莫愁湖驻地。 明蘅青的破境声势逐渐传开，楚梦焚和林相一左一右站在明蘅青身边十丈处替她护法，肉眼可见各色灵气从虚空中汇成湍流灌入明蘅青周身各大窍穴，眉心识海、小腹气海两处的灵气洪流虽然庞大杂驳却远不如明蘅青每一次吸气吐气吞纳的灵气量，吐出的浊气散成白色云雾朝天空飞扬。 天地灵气自有平衡，当此地的浊气太多时，浊气会往更少的地方流动，远处的天地灵气也会随之往这里灌注，以图恢复灵气平衡。随着明蘅青的吐纳越发磅礴浩瀚，此地狂风大作飞沙走石，灵气的汹涌汇聚让军营各处的玄气师都察觉到纷纷前来。 第五百二十八章 两难之择 暮修会执事张玉方兰走在最前面，田小三与冯晖紧跟其后，瞧到明蘅青盘膝破境的模样后，方兰与张玉对林相二人拱手一谢，各自一南一北站定，林相二人占据的东西位。 田小三与冯晖立马让暮修会其他会员纷纷站定位置，隐约形成阵法，为明蘅青护法。修女破境入八鼎是大事，容不得马虎。 其他人赶到此地瞧见暮修会的架势自然知晓破境者是暮修会的人，等看清明蘅青盘坐的身影后，纷纷感慨。 “寻常大玄气师破境怕是没有蘅青殿下这等声势吧？” “看来蘅青殿下能在大玄气师一境里多走几步。” “殿下天资本就卓绝，只是没有魁争之心，其道行无人能知罢了。” “观殿下周身灵气阴阳两仪生，经闻殿下走的是六色演混沌一道，看来殿下已经走到混沌生万色分阴阳的地步了。” 玄气师们通过明蘅青破境的气机自然知晓她不是那种依靠寿数硬熬水磨或者使用段时间爆发潜力法门强行破境的玄气师，是一步步走到七鼎绝巅再迈步入八鼎，甚至有余力再走几步的玄气师。能破境与破境后能再提升自是两种概念。 楚梦焚自是和林相把主场交给暮修会的人，她和林相靠在居住的木屋墙壁上瞧着明蘅青闹出的动静，她看了眼林相大略地说了下明蘅青与她对峙的事情，问及林相对明蘅青说的‘两难’境地如何看时，林相用一句楚梦焚不曾听过的话作答：“深情即是一桩悲剧，必得以死来句读。” 楚梦焚眨眨眼：“说人话。你要殉情，本姑娘答应了吗？” 林相笑了下，拿出识符联系林泳澄：“娘，若是己身殒没、道传扬，己身不死、道必断，如此还是无生道吗？” 林泳澄当日道论，只是大略地提了拼杀强敌自身也油尽灯枯而是并非无生道，实际上并没有详解林相说的这种极端情况。其他玄气师也识趣地没有拿这个问题去询问她，林相不同，所以瞧到林相问出这个问题后，楚梦焚瞪大杏眸，她从未问过师尊这类问题，毕竟师徒与母子是不同的。 林泳澄生，无生道死。这是林泳澄的道论。 超脱后才有，林泳澄生，无生道也生。 林相的问题在于，未超脱时，遇上两难，是林泳澄生，还是道生？ 林泳澄的信息回得很快：“死国可乎？薪火传道可乎？” 楚梦焚明白了林相想要说的话，既然走在自己的道上，若是碰到两难之事，当然是以道而行，如此即是身殒，薪火相传下也会让自己的道义流传世间。若自己在两难中违背了自己一路走来的道义，那自己前面走的路皆成笑话，一直以来的坚持尽数空流，活着比死了还难受。 为成大义死不足惜！未超脱时，林泳澄死，道亦是生！ 开元十九年九月十一日，车队从金原出发。 长筒车里面的玄气师谈得最多的还是明蘅青破境入八鼎一事，听闻是见林相练剑有所顿悟后，不少人联系昔日阎浮提众人诸妖观林相剑法破境的事迹，结果林相不知不觉又多了一个诨号【破境子】。楚梦焚听到后趴在他身上笑得乐不可支：“帮人破境的练剑小子，哈哈哈哈～” 林相乜了她一眼，把明蘅青说的与太阴真水共鸣的方式发给秦南袖，秦南袖也已经动身前往燕国东南行省赤芍省，据说她是唯一一位南下的储君，赤芍省有皇族，但无储君，燕国储君皆向西。 明蘅青知道的也不是很多，只能以在阎浮提神宫经常接触的红莲业火给出最有可能的共鸣方式。按照明蘅青的说法所有神火本体规则都存在于至高天，太阴真水所在海域的进入方式或许是以某种办法让身魂不分离地从现世进入至高天，如此才会出现各自空间独立的现象却又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意识虚像世界，那片海域应当有着意识的虚像世界各自独立的特性又有着现世身魂合一的特点。 进入那片海域之后秦南袖或许可以大胆地尝试一下演道，演她道途意气以及对阴阳的理解，在意识的虚像世界里，秦南袖完全可以做到意识不受现有境界的身体束缚，大胆地以阳神演练之后的道途即使不甚明了也没有关系，让太阴真水看清自己的大概道途才是重点，如此或许能与太阴真水做到更进一步的共鸣。 把从明蘅青那里听来的信息说给秦南袖后，林相木着脸回了窥屏的楚梦焚一句：“帮人破镜重圆的小子。” 楚梦焚磨着牙掐住林相：“怎么滴？要当月老咩？要不要本姑娘替你瞧瞧恁？”林相拱手败退连连告饶，楚梦焚这才松开手，拿出从金原买的小吃和隔壁的蔡芙吃得火热。 每辆长筒车都有一位隶属燕国的司机以及参谋官，两人坐在最前面的位置上，这时那位四十多岁名叫丰胜的参谋官从他的位置上站了出来，中年男人古铜色的脸上带着几分严肃：“诸位道友，麻烦打开识符接受一条转播视频。” 北上支援东西两线的队伍都根据各自的终点与东西线两支主力军队的联络系统进行了识符上的驳接，当然不是军队的内部联络网，是军队参谋部与外援队伍进行联络交流的专用渠道。均国那边直接用识符里面的一个加密应用，燕国不但有个单独的应用，还需要对识符外接一个玄器来使用，北上支援东线之人的识符都有外接这个拇指大小内部雕琢有密集灵纹交织成灵气阵的圆形翠玉，圆片翠玉可以直接贴合在识符的读片上面完成驳接。 北上的人员最低都是玄气士起步，他们都可以一心二用依靠识符进行意识上的观看。林相等人拿出识符纷纷进入燕国的军方联络应用‘飞棠’，应用里面直接推送出一条置顶信息：“东线牛坳奔袭战西进七营侦查兵张翼阵亡前上传的视频。” 第五百二十九章 张翼的侦查 点开视频后林相视界一阵模糊的晃动，等画面稳定后周身环境已经是一片顺坡生长的山林上，浓郁苍翠的枝叶让这片土坡上的青草生得稀疏，深秋时节更凭添几分苍黄色泽，视线主人匍匐在碗口粗细的树枝后面，借着交错的树枝勉强遮住身穿土褐作战服的身形。林相眼前的虚空中呈现淡黄色字体，他知道应当是那位张翼通过识符进行意识上的讲解。 北上的路上参谋官丰胜有大致地为众人讲解过军方使用的通讯设备，与识符类似，不过是另一种灵气波动传递方式。识符的原理至今没有摸索出来，不过对于灵气传递方式已经研究出好几种可以大范围应用的识符，均国与燕国的内部加密网络都是有自己的一套系统。张翼作为侦查兵而不是外援的斥候，他身上的识符自然是军方内部的识符，这类识符减少了大部分民用功能后其专业性更为突出。 军用识符可以随时随地与飞棠进行意识上的信息交互，不需要像普通识符一样需要肢体接触到读片，并且在飞棠应用里上传视频时，意识更可以对视频进行文字注解。在山林中雨滴落在衣服上的声响都有可能暴露自己的位置更别提开口了，所以通过意识与识符进行联系最为安全不过，除非遇到那些精擅灵气规则的妖族，否则只有大玄气师才能捕捉到纷乱灵气流中包含信息的那道灵气流。林相看到的淡黄字体就是张翼自己对当下情况的说明。 “七营侦查连负责从牛坳西北方向侦查昨日在牛坳袭杀二营一连并导致全灭的战场所在，我们先从正西方向进入的一七三号岩石处。 “抵达一七三号岩石后我们分开侦查，我往北方山林穿行五里地，直线距离两里，与队友失联。我最先呼应的是往正西去的方晨，没有回应。其后收到来自东北方向杨显达的信息，他离一七三号岩石直线距离是四里，他说感到西南方向的来路传来一阵灵魂玄术的波动。 “我现在已经回撤到离一七三号岩石直线距离四里处，放出的灵宠在越过四里界限二十一丈后受到灵魂冲击，契约断裂，我的位置已经暴露，现在将尽力捕捉追杀者的形象，完毕。” 林相眼皮一跳，他没想到妖族竟然派出精通灵魂玄术的玄气师上了前线，还是在中域与外域的交界处，这对试图掰回地利的西进军团无疑是个巨大的阻拦。灵魂玄术与空间玄术一样，都是精通者少之又少的玄术类别，甚至只有到了大玄气师才能做到自如释放，想要拉起一道阻拦西进军团的防线，妖族怕是把有灵魂玄术天赋的玄气师都撒了出来，用这些低境玄气师做斥候使用无疑是把双刃剑，砍断了西进军团的触角但在之后的军阵对决上，能抗住人族军团的灵魂冲击玄术的机会怕是会降低很多，除非妖族不与人族正面对阵，以人妖二族此刻的体量来说基本不可能出现这种情况。 张翼在山坡上行进的很小心，五鼎玄气士境界的他直接给自己使用了蛇行术，身体变得像蛇一样柔软，行进时发出的声音也与蛇没有什么差别，他在往南去，他要找到灵魂玄术释放者的样子，至少要给后面的战友知晓对方是低境还是高境。若是高境只能请后方参谋部再调遣一位大玄气师驻守这片山林，这对于此刻防守吃紧的无疑是种雪上加霜，北上支援的队伍还有一天才能到达牛坳，一天的时间若是给妖族抓住一个没有大玄气师驻守的口子，人族防线怕是又要沦陷一大块。 离恨山脉里面的突进都是步步为营，在行过的地方设立据点，派玄气师入驻其中，若有普通妖族军队袭来直接出寨迎敌，遇上大妖或是妖王，直接回寨固守，等待其他位置的大玄气师与宗师救援。活脱脱一个塔防游戏的现实版。 也因此面对不知名的强大单兵玄气师侦查员向来是牺牲最多的，他们是军队探路的触手，在个体实力相差太远的情况下又是某种意义上的探路炮灰。 张翼他已经有了作炮灰的觉悟，他只希望自己所属营号“元玄”不要被取代掉，他父亲、他爷爷……都曾为了这个营号抛头颅洒热血，现在轮到他了。作为燕国特有的军功世族，他和他的祖辈一样在确认自身修行没有过人天赋后从小就投身在白省与妖族陆上对决的战场上，他早已经做好了死的觉悟，只希望自己死得有价值，这样自己这一房的孩子或许能在养脉时接受族内的大玄气师指点，以后能跃龙门的孩子也更多。灵玄之道是一个可以积累的财富，自己从小就是按照父亲从战友、上级、军功兑换、族内兑换、长辈等途径获得的养脉方法取得了比父亲更快叩门入超凡的成就，可惜依旧不能按照绝世天才路线成功晋阶到六鼎顶峰，只能在五鼎中阶蹉跎至今，他已经三十七岁了。 元玄营是他这一房的另一个家，‘元玄’这个营号甚至是他们某种意义上的另一个孩子。希望自己孩子踏入元玄营时，那些军士依旧会看在自己这一家为‘元玄’之名以身护之的情分上善待自己的孩子吧。 他一边留意着周围动静，一边把环境的灵气分布状态用淡黄字体标注出来。他没有沿着来路回返，他回返的路线隔着来路大概有十来丈距离，即使在这片杂草稀疏、树影交错的坡地十来丈距离也足够形成一堵墙，挡住十来丈外的视线。若有玄气师循着自己的来路过来，自己时刻留意下定然可以第一时间发现对方的身形。 忽的，张翼眼神一凝，林木间最鼎沸的是木灵气、其次由于阴影遮蔽暗灵气汇聚得也比其他地方多，最后是山林间特有的腐败灵气，这是枯草败叶散发的气息所沉淀出来的灵气，它最靠近瘴气，有专门研习瘴气一道的玄气师，他们往往都是从这类腐败灵气入手。 第五百三十章 遇毒见人 现在张翼感觉到虚空中多了异样的灵气，这种灵气与腐败灵气类似，但是更加无孔不入，它依附在各种基础灵气上面不显露自身的特性，却又能借助基础灵气的衍化不断波及其他灵气。 张翼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手腕上的白玉镯子，里面雕刻的灵纹出现一道淡紫色的细线，毒！ 白玉镯子是军队定制的玄器，里面参照了林相在冬城用过的百纳毒珠原理可以示警灵纹里面记录过的毒素规则，不过没有百纳毒珠的解毒能力。 即使是示警也足够张翼反应过来，他立马取消蛇行术给自己口鼻处施加一个清风术，并在鼻子里面塞上两枚通用的解毒丸，然后自己再服下解毒丸，以玄气封锁住识海、气海，保证根本的玄气没有受到污染，同时身体里的玄气流转经络脉穴让血液的流向更易，聚集在身体右侧，让左侧新生的血液维持纯净。跨入超凡，身体里面的气血流向自是与常人不同，加上张翼的命灵叫做‘玄微水’对身体气血控制比其他玄气士更为精细，面对毒素的处理他向来很有经验。 张翼边把气血往右侧逼迫，一边感慨自己会进军旅只因为玄微水的能力太过局限。它只能加强自己对自身玄气遍及区域的水控制，却不能加强控制自身灵气遍及的区域，在未跃龙门前固然近身强大，但走到龙门之后，即使是练气一道的近身技击也需要统御周身的天地灵气配合，自己与人对战平白是让了一个命灵，这也是他走上军旅一道的缘由。 莫愁湖对命灵与命灵玄术的研究最为高深，从那些老学究口中经常流传一句话：没有废命灵，只有找不到合适玄术搭配的命灵。可自己一个连跃龙门都是奢望的小家，又怎么可能有这般卓绝的眼光去规划一条九鼎至尊之路？能为后人留下能稳定按照绝世天才路线晋升的法门与心得，自己才算来此走一遭。 固然由于玄微水进入军旅，他能活到至今也是拜玄微水所赐。可以帮助自己解毒、让自己的淤血直接散在体内不逼出体外暴露行迹、切开伤口后防止血液大幅度涌出等借助控运气血做到的奇异方式，让他给自己那位念作张仓的孩子谋取了一套传自波水庄的金鳞水纹功以及它的修炼心得、养脉方式，仓儿一定会比我更优秀吧！ 肉眼可见张翼右侧身子微微鼓胀，右手手指更是和小萝卜一样紫红得发亮，张翼终于能凭借命灵感知到血液中聚集起来的毒素，他右手食指对准自己腰上铜制水壶旁边的一个黑色迅鳄皮水袋，水袋中出现一道水刃剖开自己的食指尖端，带着毒素的血液从按在皮嘴上的指缝间缓缓流入迅鳄皮水袋，他不敢逼迫地太快，血水滴落的声音与水滴落的声音是不同的，只能让它沿着水袋侧壁慢慢流下去。迅鳄的皮具有很高的耐腐蚀与隔绝的效果，他花了重金才弄到这么一个水袋，专门用来盛放自己排出的淤血与毒血。 排出毒血的张翼在飞棠上面记录了这种毒素的信息：“毒素灵气可以依附天地灵气，但不会拥有明显的具现特征，建议后续人员随时注意手上的百毒环。 “进入身体后毒素会和血液融合在一起腐化溃烂五脏六腑乃至全身上下，在没有达到可以大幅度瘫痪身体时，毒素的潜伏性会让宿主难以自行察觉。我的右侧身子的血肉骨骼与内脏都有不同程度的腐化，骨头受到的程度最轻。或许大幅度造血可以做到稀释毒性的效果。 “其他队友或许也是因为中了这种毒素才给对手逐步击破。”随后张翼处理干净迅鳄皮水袋上的血气，右手食指的伤口在自身玄气的恢复以及玄微水的精细控制下已经止血。 张翼没有使用蛇行术前进，他反而轻手轻脚地攀上盘根虬结的树枝，细密不平的黑青树皮随着时不时吹来的风晃动，张翼也随之上升。他站在树冠上取出鼻子里的解毒丸直接一口吞下去，仔细确认树冠灵气中的成分后，他在视频里面加入注解。 林相看到视界里再次浮现淡黄字体：“树上没有毒气存在，或许对方是借着腐烂灵气释放的，不过这样匍匐在地上行走的蛇行术将会直接受到很大的限制。” 张翼再次给鼻子里塞入解毒丸，随后运转玄气自身如一枚落叶轻轻落在地面，把身上的土褐色衣服两侧的夹层扣子打开，让深绿色的布条缠绕各处，顿时变成可以在山林中穿行的深绿迷彩服。他知道这片坡地上很少有动物出没，偶尔有蛇行的痕迹，现在直立行走只能根据林中的声响配合行动了，否则自己的行迹很难躲过那些听觉明锐的玄气师。 张翼换了个方向，往东方杨显达的位置行去，既然有毒，那他定然要去看看毒发后的情况，即使看不到下毒者的模样能为军中提供新的毒素信息也值得拿命一搏。况且从联络的情况来看对方杀人也是有先后顺序，自己朝那边摸过去也是最容易看到对方的路线。 张翼一路上都有留意毒气情况，从坡上到坡下毒气的淤积更让他做出毒气行下不行上的特点。东去的山林变得更为稀疏，地上铺满的黄叶更让他行走时凭添困难，他只能消耗玄气让自己身体变得轻盈顺着风朝东方飘去。他才修习到轻重四境的举轻若重第二境，这般行进对他的消耗比正常行走要高得多，加上外界毒气富集，他不敢吸纳灵气，自身玄气处于一直被消耗的状态。 张翼飘过一片低矮的樟树林，隔着椭圆油面深绿叶片打量四周的他眼眸一缩，一道白色衣衫的人影站在他视线尽头的树枝上静静地看着他。 “人族？！”这里怎么会有人族？北上支援的人都有统一的胸章识别敌我，难道是化形的妖？面对突然闯入视野的人，张翼自身玄气血液激荡，他已经开始运转玄术。 第五百三十一章 无根客与杀鱼铺 张翼顿足看清那人模样，三十出头的男子，蚕眉方脸皮肤白皙，衣衫是野外行走的束身服饰，腰上别着大大小小的瓶罐，左手负在身后，右手握拳食指探出，一道碧色光流沿着食指周而复始地上下回旋缠绕。 那人听到张翼的问话淡淡道：“你应该是你们侦查连里面的最后一人了，让我送你去见婆俞大神吧。”右手中指探出与食指一并，剑指在身前一划，碧色光华拉成一道横线，瞬息间数十道风刃斩碎樟树枝叶出现在张翼身前。 张翼让军用识符自行读取自己的见闻，他全心全意地应付刹那间出现在自己身前的风刃。玄微水让他搬运气血时能爆发出巨大的力量，他直接双脚一踏地面，地面枯叶泥土以他为中心翻出一道圆环朝四周扩散。张翼身形凌空，瞬息从手中甩出十八根雪白晶莹寒气森森的冰枪，这是他的一鼎命灵玄术，冰枪术。 最普通的冰枪术五鼎境界释放可以扔出八根，若要增加冰枪数目那就要增加与冰灵气共鸣的时间或者更改自身玄气的行走方式，那样还不如直接使用六鼎才能稳定释放的冰枪圆击阵。六鼎玄术冰枪圆击阵可以释放出二十四根冰枪呈环形包围目标刺击，张翼这一抖手释放的冰枪术在每一境阶的强化下已经有十八根的规模，他现在才五鼎中阶。 上升的张翼避开大部分风刃，冰枪横空更与挡下剩下的风刃，在白衣人还在以碧华横线释放玄术时，张翼从腰上取下手弩直接朝白衣人所立之处甩出十根弩箭。 白衣人甩出风刃后，身前碧华横线仿若凝固不动，他双手如弹琴一般弹奏碧华横线，音浪大作！音浪扭曲张翼眼前空间把弩箭一扫而过，磅礴的声响在他耳边炸开直接让他口鼻耳朵溢血，甚至眼角都有淡淡血丝。 张翼的下个动作直接被打断，凌空的他直接给一道风刃削去头颅。看到碧线横空成风刃朝自己切来时，他想自己好歹看清了这人什么样，不是吗？希望军部能给我孩子更多补偿吧。 他脑海中的最后个画面是自己孩子站在门旁怯怯抱住门柱唤自己‘阿父’的模样，真可爱啊……张仓，对不起我只能留给你这么多了，后面的路爹爹不能陪你走了，你要好好地活下去啊！ 视频一黑，林相眼前出现字体与图画是那位白衣人的资料。 马威风六鼎玄气名士，精擅音系、毒素、灵魂玄术，成名毒素叫做瘴腐毒，修习吞食生灵玄气速成的【阴魂济生功】，靖平八年出生于均国沙玉郡，定安十三年弑师离开均国成为无根客。 林相眼眸一缩他知道为什么会让诸人看这份视频了，想不到人妖之间的定鼎之战竟然把无根客吸引过来了。 何为无根客，那些抛却国家宗族友朋亲人一心只为灵玄之道的境界而奔走的生灵。有人、有妖、有兽…… 他们一生为了攀登灵玄之道毫无自身准则，左道邪道魔道无一不沾只要能破境晋阶，杀妻证道、弑师求魔种种行径不一而足。超凡脱俗的世界里强大的个体实力保证了他们自身的安全，也让他们拥有弱肉强食、缺什么去抢什么的掠食者天性，所以他们也敢于抛弃尘世的种种束缚，孤身走在灵玄之道上。他们比独行道还来得干净利落，独行道至少能为自己后人宗门留下香火情分，在无根客眼中他们本无根，自当纵浪大化随风飘零，不需要任何拘束。只要自己能成为太上，何须向别处低眉折腰？ 灵玄一道上面有很多人都与他们类似，但是能做到无根客一般只能利不为义的人少之又少。 洪波余奉独行道是为了浮烟山庄的道统传承，无根客连自身道统都不想传下，历史上以无根客身份登临太上的有，但少之又少。那些生灵都是能硬生生趟出一条道才能在此间成道太上，一如金花剑宗苟出来的剑魁，有前行者自然有后来者的可能，所以在浩瀚的生灵里面总有或多或少的生灵选择了无根客之路。 战争会造成巨大的伤亡，也是那些需要吞食生灵修行的玄气师的盛宴。山北离恨的血腥味把这些无根客都吸引过来了，东西两线的人族与妖族都需要在这场战争中面临第三方的趁火打劫。 楚梦焚轻叹一声：“这一场战争有些难了啊。”毕竟不是北海原的均燕国争、燕国南下与海原离原乃至初月天承的局部战争，他们可以做到控制战争态势让无根客无机可乘。现在人妖之战双方都是全力以赴，哪有时间去封锁战场，能把自己的边境守住就已经不错了。 蔡芙咬牙切齿道：“这些无根客真是可恨！”她的话在车厢内引起不少附和，丰胜顺势让诸人接收关于无根客的大概资料。马威风的现身让人族的国家宗门纷纷打探确认各个无根客的踪迹，林相他们手上的资料是参谋们汇总各方情报后做出的判断，上面记录了可能前来山北的无根客信息，让诸人遇上后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下午在长筒车上的林相收到一条裴红莲发来的信息：“四木，那些夺舍重生的群聊里面有人说要去青巴山一带挑鱼苗。” 林相看了一眼群聊记录是一个名为‘湘江西路杀鱼铺’的群聊，在林相还在秋城时，群聊内容起先是在说离恨山脉的战斗有没有人要去的，后来说着说着就谈及有哪些绝世天骄参战了。师道宁、王不留行、楚梦焚、林相、罗平安、牛搏龙、彭梧桐、向华先、巩容等等林相知道、不知道的名字都在出现过，期间有人感慨一句：“要是能把冷斛珠的大云千幻朦胧雾命灵夺舍，就算给忘情谷的人知道也不怕给活捉，自己往云层中一躲借着日升月落云层里面的奇珍异宝苟到大玄气师境界以云雾结成化身行走世间，给人抓住也不怕借着化身的联系咒杀，如此岂不逍遥美哉？” 第五百三十二章 欺负老实人 气门命灵的命名向来是越简短越包罗万象，越长越专精一道。大云千幻朦胧雾是云雾梦幻四种属性耦合而成的命灵，当修炼到大玄气师后，借助命灵以云雾捏出的分身具有如真似幻的特性，让人难以分辨真假，而且只要有云雾的环境，分身可以借助云雾与主身联系，拥有主身八成的能力。八成实力的大玄气师行走世间夺宝杀人时，在不心疼分身经络脉穴用燃烧玄气爆发实力的情况下，往往比一位真正的大玄气师还能爆发出更多的实力，向来被夺舍重生者推崇为即使暴露身份也值得搏一搏的命灵。 谈到大云千幻朦胧雾其他人也纷纷来劲，这个说林相的红莲业火值得搏一搏，那个说长生观卢琛蓝的金叠身更有成长空间，那个说登龙阁的向华先定然有八步登龙天功。说着说着，一位名叫‘好想贴贴宁任曦’的人说：“宁任曦据说要去离恨东线，老夫决定往青巴山走一遭，若是能与宁仙子春风一度，老夫直接就地择鱼脱身。” 顿时一个二个杂七杂八地谈及这次大战有没有机会浑水摸鱼之类的话题，更有人直接问去青巴山给一些天才种下印记当做鱼苗有没有人要去合作。 等到昨天直接有人在群里问青巴山一带有没有人合作，需要一位精通地玄术的玄气师合作，表明已经有人前往青巴山准备挑鱼苗了。青巴山是离恨中域与外域的分界线之一，白省方向的西进军团与妖族就是以青巴山为中心对峙。看来不光有无根客打算在战争中趁火打劫，一些夺舍重生者也打算浑水摸鱼。 林相：“姐居然也有这么多不见光的群聊，幸好从姐这里得到这个消息，不然无根客加上夺舍重生人士这场战争结束后，人族怕是要元气大伤。” 裴红莲：“让你媳妇儿转给军方。” 林相：“诶？” 裴红莲：“诶你个大头鬼，秋山的情报力量不能暴露懂吗？” 一直窥屏的楚梦焚抓过林相按在读片上的手，直接以意识编了一句话发出去：“莫愁湖的情报也没这么无孔不入。” 裴红莲一瞧这话就知道是楚梦焚发的，她回到：“硫虹燕出山是妹妹结下的私谊，这个情报也是妹妹从其他渠道获得的。” 楚梦焚杏眼一眯，算是认可了裴红莲的话，她要来群聊记录刚打算发出去的时候，林相让她等一下。林相去漩涡论坛这些私密版块以及手上的几个夺舍重生群看了一下，或多或少有些迹象存在，于是他在七鹅上到了板鸭开了个小窗。 平安是福：“天师在吗？” 板鸭依旧很快回复：“平安道友有急事？”没有急事一般不会通过识符联系自己。 林相把裴红莲传来的杀鱼铺聊天记录转了一份给板鸭：“天师可有听闻这些事？” 板鸭：“稍等。” 约莫过了一刻钟后板鸭的信息发来：“有几个群聊里面也有类似的情况，这真是个糟糕的消息。” 平安是福：“天师能把它转递给燕国的军部吗？我身份不方便把这些信息传出去。” 楚梦焚咬着他的耳朵道：“欺负老实人～” 闻着淡淡的勿忘我香气，林相偏首在她唇上点了一下：“三林不要暴露这么多，我们要苟住。”惹得姑娘横了他一眼。 板鸭：“自然没问题，我这边有渠道，感谢道友的提醒。”两人自此结束聊天，林相顺手把和板鸭的聊天记录转了一份给裴红莲。 裴红莲：“啧，还是你有办法。” 没过多久，丰胜又让诸人看一下飞棠里面的信息，林相与楚梦焚下意识对视，瞧到对方的心有灵犀都忍不住嘿嘿一笑，上去一看果不其然是板鸭整理后的信息。这个情报一出来，直接让几起天才失踪的事件变得诡谲起来。东西两线的军队高层不得不争对无根客与夺舍重生者的到来稍稍部署一二。 车队越过金原直接沿着大路从北面的归燕山脚下绕过，在九月十二日傍晚驶入沂水省的火秋郡，火秋郡以郡内大大小小连绵起伏的枫树林闻名，是燕国着名的旅游胜地。郡内种满大大小小连绵不绝的枫树，据说秋季晴朗日子登上郡内东边的最高峰观火峰上可以看到自东向西下降的红色枫林海洋，别样的壮美全赖与全郡没有任何一处大面积的粮食作物，粮食工坊全靠其他地方运来发卖，整个郡全靠旅游服务行业兴盛。 车队依旧是晚间休息两个时辰然后再赶路，瞧到漫山遍野的黑影，楚梦焚兴致缺缺地回到车上座椅上休息，林相宽慰道：“明天早上出火秋郡时应该还能看到一点景色，这次看不到下次再来看，三千年里面总有一年秋天是火秋郡的。” 楚梦焚靠在林相肩上道：“期待了一个上午诶，哪知道归燕山的妖族会来搭便车。” 楚梦焚说的下午归燕山妖族拦路要求一同北上支援的事，归燕山的妖族归附燕国，山主秦燕亲自挑出适合支援东线的妖族，等着从秋城出发的车队一同北上，燕国这边没有拒绝的道理，调配长筒车花了不少时间，不然还真有可能下午抵达火秋郡看看这着名的‘枫林火海’。 长筒车都是全力以赴地赶路，夜间休息时自然有专人维修，伴着对车壁配件敲敲打打、修理灵气阵时偶尔引出的灵气乱流、巡逻军士的整齐脚步口令对答中，长筒车上的人陷入休息。长筒车需要修缮，他们也需要休息，玄气士爆肝三天三夜事后还是会休息恢复身体，能保持高水准的状态进入东线战场才能在定鼎之战中起到最大作用。 九月十三日凌晨寅正初刻（凌晨四点）车队已经走出火秋郡，楚梦焚叹了口气：“下次一定。” 林相刚想说什么，识符传来信息，他摸出来一看，秦南袖在七鹅上找他：“李一凌原本是打算来秋城北上参与北伐之事，但由于妖族提前拉开定鼎之战，他转道北上，沿着碎云坡偏东靠白省的山林往离恨山脉行去，在白省烛汨郡东面的祁衣山中发现名医花不负一家抛尸荒野，检查现场后发现不是妖杀是人为。花不负乃花千刀旁支后人一系，花不负其祖父亦是拜入一线天门下，经闻花不负殒命人族手上，其祖父花冲盈已经出山东来，四木与天真冕下的因果虽然结清，但在战场凶地还是要小心注意才是。” 第五百三十三章 青巴山前 林相吐了口气，那位老人死了吗？他见过花不负，在初到此间的时候林泳澄为了确认自己眼睛的事，他有受过花不负的针灸。花不负没有灵玄一道的天赋，专精医道的他反而取得了不低的成就，谁会对一位医生行灭门之事？ 楚梦焚瞧见林相识符上的信息，她握住林相的手没有说话，他们都感到了离恨山脉的风雨磅礴，还未靠近，那云层中的风雷声已经让人知晓那里的一场浩瀚天威已然蓄势待发。她偏首看着窗外的侧脸美得惊心动魄，周转自如的气韵更是流淌婀娜挺秀的身躯，她握手如握刀。 从火秋郡出发北上，沂水省白省都规划出相应的路线供车队使用，加上一路上的补给维修站分布均匀以及道路全是平整青石加固后刻上风灵气灵纹，车队直接毫不停歇，到了一处补给站直接换车换司机，拖着北上之人一路狂奔。道路的平整、车速的稳定让人在车上也感觉不到颠簸，在有座椅玄气阵的帮助下普通人在路上并没有在南地时道路不平导致的颠簸劳累。 火秋郡沿着燕国与南地相接的边境道路北上，经过沂水省与离恨山脉交界的五个郡时明显能感到边境线上大大小小的军寨对着远方山林的警戒，谁也不敢保证离恨山脉的妖族不奇峰突出地从沂水省出兵，自然有重兵镇守这一片边线。 碎云坡撤下来的燕国军团跟着北上的车队一同汇入大道，秋城北上支援碎云坡的队伍已经抵达一部分，燕国得以把一些军团抽调赶往白省。从时间上看秋城出发的队伍比林相等人还晚一天，抵达沂水省边疆五郡的时间却是一样的，但不要忽视的是南地并不安稳，每条道路上的车流量是有限的，即使军队优先通行在庞大的车流量下，沿途的补给站以及仓促赶制的道路都承受不了，自然要分流一部分走燕国境内北上。 浩荡车队在山林潜伏的妖族眼下沿着燕国边境落下一支支队伍，林相等人直抵青巴山自然走在燕国边境靠里面的车道上，只有需要把兵力散布在边境其他军寨的车队才走在最外侧的国境道路上。 白省与离恨山脉的交界处有很多，西进军团选择了从天水这座山郡突入离恨山脉，四条青石道路如利爪一般刺进茫茫群山，天水多山，即使后续战争失利，妖族夺去了人族修建的道路，人族至少还能凭借天水的山林地形阻拦离恨山脉的妖族东进，那时自是主客地利的易位。林相所在车队直接沿着其中一条路在九月十六日清晨抵达了离恨山脉中域与外域的分界青巴山下。 分天山脉水系发达，天下诸多大江大河都是从山中撞破崖石现于人世，由此外域、中域、内域的划分大部分以水流划分。离恨山脉层峦叠嶂，水系不如分天山脉自然以山岭划分界限。内域与中域分界上山势形成的空间扭曲，让内域变得复杂多变，多次挡下人族军团的围剿，于是妖族在外域与中域的分界上也是选择类似的山势企图造成内域的空间层叠效果，可惜中域范围太大妖族只能在有限的地方形成空间折叠效果无法像内域一样连成一整片。 东面从天水深入离恨山脉直线距离五百里的青巴山呈西北往东南缓慢下降的走势，自然成为离恨妖族划分中域与外域的分界线，人族与妖族的阵地战也在这片山岭间展开。 一靠近青巴山林相立马感受到周围山林圈住的空间天地灵气都有被刻意地固化走向，人族和妖族都有在自己占据的地形上固化灵气防止对方用破坏地形的玄术使自己阵型散乱，宗师当然也能撼动对面地形，搬动一座山脉首先需要固化山中的灵气，防止搬运时山石、泥土直接在半空中解体，然后还要让山中的灵气走向顺着自己一抛手的发力走向，这样才能让整座山的大势能结合自己的发力，让对手面临昆仑压顶的磅礴大势。这个过程对于宗师来说很简单，一刹那的事情，但光是这个过程里搬运灵气造成的声势都足够对方的宗师出手阻拦。 宗师可以徒手一拳开山，但那样的声势那抵得上直接挪移一座山压下来？ 如林泳澄一般走到宗师绝巅之境自与天地大势相合，在对方刚刚起意搬山，林泳澄就能从对方意对天地灵气影响的波澜里感到异样，这即是心血来潮，对方若是固化灵气来得慢，林泳澄甚至能先对方一步固化玄气砸向对方。好比一个人坐在凳子上，另一个人要去抽凳子，抽凳子是一瞬间的事情，但抽凳子时的靠近、发力的过程也足够凳子上的人反应过来避开或者强力压下。 此间的战争往往都是这般步步为营固化灵气推进过去，低境玄气师组成的军团是基本盘，他们维持住地势、提供自身的立足空间，高境玄气师倚凭地势择机带领军团出击。 林相等人在青巴山东南麓的专用接收处下车，偌大的黄泥土场边上一支支整齐的队伍在军官的带领下奔赴各处，视线尽头的巍峨山岭上时不时有火焰炽光闪过，隔着将近五十里地林相等人都能察觉到青巴山上磅礴杂乱的灵气，轰鸣的雷音时不时带起一阵卷起漫天树木枝干的狂风，若不是营盘地面有固化灵气，那些狂风流火会直接越过一座座哨塔望楼扫过整个军阵。这些都是山那边战场上的余波回响，可以想象到正面战场上天雷地火怎是一个火树银花了得。 整片山域的天空都是湛蓝剔透，玄术里面有【云落】【云遁】等借助云朵把己方练气师投放到对面阵线的玄术，作为西进军部的大本营，天空上的防备从来没有疏忽，只要有云彩飘来，都会有专门的玄气师把它击碎驱逐。以至于青巴山出现和昔日阎浮提类似的情况，西进军部控扼的区域上空都是湛蓝晴空，西面层叠厚实的白云垒成一片从北到南的雪墙，横亘林相等人视线中的天空。其中亦是有飞妖振翅、云妖纵云的模糊身影。 第五百三十四章 西进军部 林相等人下车后一位名叫郭凤起的将军负责接待，寒暄、对接名册等事情完成后，他径直告辞。毕竟是在战场上，若是每个宗门队伍到来都隆重欢迎，还要不要打仗了，他们又不是来旅游的。 北上诸人直接开始签订军团誓言契约，相关条例早已在路上知悉，接受不了的可以半途下车，不过能北上的人哪会因为严格的契约束缚而放弃自己为种族之战效死的决心。签订军团誓言契约只需要一滴气血就足够，不过每个人都足足放出将近二两的气血落入各自的玉盒里面。只源于在战场上哪有时间把全员召集过来签契约，都是各自留下部分气血专门保存，等后来者要签时再取出一滴混入水中用来签订契约。林相等人多放出来的气血也是为了方便后来者签订契约。 签署完军团誓言契约林相等人依照身穿暗红军装的军官指示朝划分给支援队伍的营盘行去，青巴山在玄气师军团的规整下地面开辟出一条条穿插在战场各处的三丈宽黄泥路，黄泥路经过地玄术的沉降固化形成鱼鳞状的防滑表面，道路两侧一棵棵撑天红桦树在深秋时节脱掉树皮露出灰白色的枝干，不少灰白树枝上缠绕着三角叶青藤，青藤虬结搭成半空中的藤蔓道路，信使、急援的军卒等赶时间的玄气师依靠身体轻盈在一尺宽的藤蔓路上穿梭奔行。黄泥路时不时分出一条小径连接哨塔、望楼等军用工事，这些军用工事穿插在一座座拔地而起经过玄术固化与营盘大阵驳接的黄褐木质建筑间，其中有参谋处、情报处、后勤处等诸多部门聚合成统御两百里青巴山地界、三十多万军士的西进军部。 看到燕国军部的井然有序模样，林相他们自己也清楚若是没有经受长时间的训练磨合，让他们这些人骤然融入西进军团的运行齿轮中只会让整体的效率受到影响，他们最适合的位置是策应而不是主导。 划分给支援队伍的营盘在远离西进军部的营盘东南方向，相对于西进军部更远离战场。一排半人高的鸡毛竹圈住屋舍林立的营盘，门口的军官根据诸人的信息让其人走到指定区域，那里自有军官告诉对方后面怎么做。众人北上的路途中已经录入信息在飞棠中，西进军部直接依据其能力特点进行相应划分，林相与楚梦焚感知敏锐自然是在侦查兵中，同时二人也接受了狸妖的建议向西进军团提出往西南山麓方向侦查的要求，没有选择张翼负责的东北方向的侦查任务。 实际上北上支援的队伍最主要的都是负责侦查支援，正面战场上均燕两国自成体格，贸然穿插加入只会打乱自己这一方的阵脚，除非是像智国那般是成建制的军团入场。 侦查兵的位置在营盘北边，林相与楚梦焚在军士的指示下直接抵达一座三层楼前，依循指示领到一块大拇指尖大小的胸章，它能证明自己的身份，同时也能起到识符的作用，贴身安放时可以让自己直接以意识使用识符。还有一只百毒环，一个双肩背包，类似林相前世作战服黄褐色的军用防护服。武器这类东西军营里面有专门的铸造处，制式武器免费更换，专用武器第一把免费，后面就需要自己出一部分材料费。住所就在木楼后面，一棵枝干繁多的巨大榕树上。 榕树占地一里左右，繁多的气根与枝干上有着一座座大小不一的木屋，这是一株布置了空间阵法的榕树。林相与楚梦焚同住一间双人的木屋，随便挑一根垂落地面的气根注入玄气，内设灵阵的榕树自能让林相与楚梦焚联系上自己居住的木屋，从而直接空间挪移到木屋里面。二人住的木屋长宽高都是一丈，住客可以自行调整屋内布置，楚梦焚直接把两张单人床合成一张双人床，隔出一个三尺四方的洗漱室，家具只留一张小桌子与两张小凳子。 两人收拾停当，胸章上传来一阵灵气波动，林相二人掏出识符一看飞棠上面二人已经划分在西进军部二一师二一旅三营，楚梦焚是营帅，按照军衔来说相当于校尉。燕国本部军团以番号‘一’开头，北上支援的归在番号‘二’开头的军旅中。林相以及个人能力突出适合侦查的莫愁湖弟子都划分在楚梦焚手下，除去精擅医道的弟子直接送去各军团的医疗连，基本上大部分莫愁湖的弟子都在三营名下，连描金士也是单独编成隶属三营的大队，需要描金士上场时，西进军部通过楚梦焚获取权限后再接手指挥。 整个三营也不单单只有莫愁湖的人，还有一些来自山南以莫愁湖为首的宗门国家，满满当当一千人。没有经受军事训练的楚梦焚只是名义上的主官，详细的调遣还是要通过飞棠上的参谋指令做出作战安排。 林相与楚梦焚收拾好屋子已经是巳正初刻（上午十点），他二人直接朝着西北方向行去，他二人将在那边与其他几位玄气师一起组队进入茫茫青巴山开始作战任务。没有所谓的欢迎仪式，在铁血战场上，只有站着与躺下的区别，况且一路上的悉心安排就是为了让北上人员能第一时间投入战场，哪有时间给人磨叽。 一路上认识楚梦焚的军士最多是点头致意，男女都无甚差别。在正统军团里面不会出现凡人军队里面男兵比女兵地位高的情况，在此间超凡的情况下，军团里面只看能力不看性别，女子带队发号施令的事情更是常有之事，军团里面女兵数量并不比男兵来得少。最多根据性别脾气的不同在住所上面可以如楚梦焚林相一般单人或双人，其余再无甚分别。这也是莫愁湖芷萱峰这些女子聚集的宗门敢投入战场的缘由，除了有军团誓言契约的束缚，真出现那等龌龊事，不消她们的宗门师长出面就有女军士直接出手惩戒，挫骨扬灰都是轻的，直接抽出灵魂扔入青烟受尽折磨才是常事。 故而正统玄气师军团中，往往没有想象中的乌烟瘴气，甚至在战争模式下有种全员圣人的高洁模样。 第五百三十五章 开场词这件小事 蔡芙带着一些弟子前往西南战场去西进一一师报道，她们是其中的医疗营成员。许湫与一些弟子前往后勤处，她们将去一处军寨负责拱卫后方的事宜。青巴山只是人族和妖族主力对阵的地方，从白省天水一路过来，大小卡口上都有人族和妖族对峙的情况，正是后面有这么多地方需要看守，所以人族在东西两线上才显得人手吃紧。 林相与楚梦焚需要前往青巴山的西南战场，他们将要参与那边二一、二二旅的侦查事宜。 为了照顾北上支援队伍的稳定与相互信任，安排军事任务时都是尽量以熟悉的人相互组队，甚至可以自己向参谋处报告登记一下自己的组队队友。当林相看到一狸一鸡时，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狸妖和支长力一左一右跟在林相身后，支长力还在说自己会拖累队伍之类的话，这是战场，真的会一命呜呼的，他不敢成为那根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草。狸妖的占卜能力在刀锋上跳舞的侦查中自然有帮助，山鸡妖的话主要还是境界太低，若不是狸妖要求，它怕是去后面负责镇守营地居多。 狸妖摇头晃脑道：“你可是咱们小队里的保险，到时候事有不谐给妖堵住，你还可以装作离恨山里的妖族，咱们都当你的俘虏、” “嘣！” 楚梦焚直接一刀鞘呼在狸妖头上让他后面的话堵在喉咙里面，林相对支长力道：“侦查小队在战场上都会有临时的情报交流点，在局部区域上和其他小队进行信息交流，毕竟通过识符需要从后方转一趟手，谁也不敢保证中间会不会给妖族拦截，只能依靠面对面的交流，支长力就复杂呆在西南战场的情报交流点收集归纳信息，等我们回返后把相关的情报转给我们，在情报交流点里面你可以与其他地方的人或者妖多多交流，整理信息又可以开阔你的眼界也能让你触类旁通。” 林相这么一说支长力自然听从安排，两人两妖沿着黄泥路走到一座哨塔下，按照军营划分这座哨塔编号是二六五八。一支侦查小队的人数一般在五人上下，林相等人也在这座哨塔下等到他们的另一名队友，同样是熟人樊湘，不过今天掌控身体的是樊叶丽。 三人二妖从这座哨塔下面的小门钻了出去，往西南方向奔走。楚梦焚给大家释放一道疾风术，风灵气缠绕周身让队伍的速度快上不少，随着越来越靠近西南山林，空气中的灵气湍流愈发杂驳，一路上遇到不少负责警戒的军卒，他们确认三人二妖的身份后径直让他们离去。 青巴山的西南山麓，人族把防线压过分水线，以居高临下的姿态抵御妖族的进攻，相较于东北方向的制高点拉锯战，这里的战场处于相持阶段。人族与妖族大部分的战争都是相持，双方以玄术远程洗地攻击，相互试探对方的防线情况看能不能找机会一举攻破，正面战场上的相持往往需要侧面战场上面破局，侦查兵的作用就体现出来了。 个体实力卓绝的侦查兵完全可以担任局部战场上的破局手，只要给找到一条能夹击对手的路，往往就是破局的关键点。张翼他们之所以要确认敌人的信息就是为了查清牛坳那边有没有大玄气师悄悄摸过来，一旦给大玄气师摸到自己正面战场的侧翼将会是毁灭性的打击。 西南战场人族也在寻找能一鼓作气顺着山岭直接把妖族驱逐出青巴山的机会，这边的侦查兵死亡率堪比东北拉锯战场上正面攻坚士卒的死亡率。 踏入山林后，脚下的黄泥路已经变得泥土翻滚夹杂枯叶碎草，依靠暗记楚梦焚一行找到西南战场上设立在分水线靠人族一侧的情报交流点，一片苍翠葱郁的松树林。松树林外明显有暗哨，楚梦焚一行一靠近就有一男一女身着黄绿军装跳了出来，阵地线在北面不远处，前面还有不少暗哨，情报交流点的人完全可以放心地显出身形。 干脆利落地确认身份核实，楚梦焚一行拿到此地的大致地图，三人二妖开始把地图默记在心中，支长力以情报员的身份留在交流点中，交流点里面还有一只兔妖，瞧到支长力的到来明显地松了口气，自己不是独一无二时，压力明显要小得多。 经过情报交流，楚梦焚他们打算往西南方向走，那里的侦查兵阵亡最多，侦查的范围一天比一天缩小，若是缩小到大玄气师已经可以正面打击阵线的距离，将是请后方调遣大玄气师前来的时候，面对大玄气师吃紧的防线，能自己确认情况自然是自己确认情况，所以那个方向急需要新的侦查兵深入其中查看情况。 临近出发时，狸妖站在松树林的石块上在众人诸妖的视线中一抖浑身雪白毛发道：“生而为王，一生要强，极寒熊狸，何惧天下！” 林相楚梦焚一头黑线，其他情报员捂着嘴想笑又不敢笑，死死地憋着气脸都胀红了。 楚梦焚还没来得发作，狸妖一搓爪子立马跳下来抓住支长力：“按照赌约，我念了我的开场词，现在该你了。” 林相嘴角一扯，他确信在楚梦焚与自己收拾屋子时，支长力肯定又给狸妖坑了。 狸妖瞧支长力扭扭捏捏发狠道：“你不按赌约行事，我可要去寻那位浑身洁白、” “唔！”支长力一招白鹤亮翅把狸妖嘴巴遮住：“我说还不行吗？” 然后诸人只见山鸡妖站在石块上面迎西方吟道：“山鸡临青巴，斩尽世间鸭。” 今日掌控身体的是樊叶丽，她直接绷不住瞬间笑了出来，其他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彻底绷不住纷纷笑了起来。 “噗！哈哈哈哈！！” “话本小说里念的定场诗也没这么掉价吧～” “极品，真是两活宝！” 林相在秋宫广场上见过的沙华国石蒜园羊瑜也是此地情报员，她弯着眸子道：“湖祝的这位同伴着实有趣，且祝湖祝万胜归来，在这里休整时能带给我们更多欢愉。” 第五百三十六章 诸葛澹台小倩 林相想到昔日阎浮提楚梦焚说的话，绝世人物往往都有猪队友败坏名声，此刻的他很想吃一顿红烧狸脊。 狸妖似乎察觉到林相与楚梦焚不善的眼光，他一缩身子道：“老奴这是按赌约行事，小主少夫人可不能怪罪于我。” 楚梦焚面无表情道：“心里有张黑名单。” 这时林相余光瞥到正在笑的樊叶丽脸色一僵，闭上眼睛用手捏了一下眉心，再睁眼时，她的眼眸已经是樊湘的神情。樊湘最近在樊叶丽掌控身体时逆转的时候越来越多了，这对樊湘是件好事。 闹剧过后，在其他情报员一声‘万胜’祝福中，楚梦焚林相妙吉祥樊湘往西南方向行去， 山林里面依稀可以看见人行过的痕迹，有南下北犯的经历在楚梦焚一行在山林中的穿梭已经不会像个新人一样落下七七八八的痕迹来暴露自己的信息。路上交谈都是以手势进行，方向的判断以林相的九觉为主，狸妖的占卜与楚梦焚的心觉都是辅助，他们和樊湘一样更多的在负责警戒。樊湘修习大雷音剑法于声波一道上已经远超同侪，对于山林中异样声响的捕捉上比林相他们还要厉害。 西南山域在西进军团朝内域进发时已经探索过大概，在离恨山脉的高境玄气师反扑回来后，或多或少的根易了一些地势，让之前的地图不再准确。人族需要探索前方的情况才能做出有效的部署与推进，有妖族的高境玄气师纵横山野的情况下，西进军团在侦查推进方面没有半分人数优势，能维持住青巴山一线的防守已经是最大的努力。现在有了后续北上队伍的增援，西进军团也开始露出反击的獠牙，正面战场直接开始与妖族争夺青巴山东北方向的分水线，西南方向则是楚梦焚这些撒入林海中的队伍为大军找到破局点。 楚梦焚一行走下西南山麓分水线三十里左右基本脱离西南阵地的岗哨线，山中的三十里自然是九曲回折的，回身看去已经无法透过茂盛枝叶瞧到山顶的痕迹。自此队伍正式踏入与妖族争锋的战场上，队伍行走没有使用蛇行术，依照其他侦查兵给出的情报林相一队选择了这片山林出没的附壁猿作为遮掩行走声响的掩护。附壁猿行在树间，林相小队所在的树林里面踪迹稀少，不过依旧有其啼鸣的声响，三人一妖一边在地上行走一边在附近树上留下一二踪迹与发现的兽迹连接在一起。 酉正初刻（下午六点），秋夜的山林已经陷入昏暗，他们本就打算在野外过夜，自然没有什么焦虑的地方。狸妖爪上悬着一根银丝，银丝一端绑在一枚圆铜钱上面，看着圆铜钱的旋转痕迹，狸妖忽的指出两棵桉树之间的空间：“小主，往这个方向好一点。” 瞧了眼桉树间的黄绿小草痕迹，林相道：“没有人经过。”也不知道这么一大片形似的小草如何长出来的，细细看去其他杂草少之又少。 楚梦焚道：“一样的感觉。”进入山林中的她即带着长刀出鞘的锋利又有着几分周转自如的圆润感，听到她和林相做出一般无二的判断后，狸妖遂带着二人二妖小心地走过两棵桉树之间，每个人都踩在狸妖带路的足迹上，最后的樊湘捏着木风玄术直接把走过的地方复原。无人无妖无兽的踪迹，他们走在这里也当不留痕迹。 自然生长的青草树木都有其天生的痕迹，人走过即使青草事后恢复直立的样子，但周围青草树枝呈现的受力模样与风吹过之后的受力模样自是不同。用木玄术恢复其受到压迫而损伤的地方，以风玄术扰乱其他碰到的枝叶掩盖自身痕迹是清除踪迹的必学功课。 林相与楚梦焚的感知远超常人，他们能察觉到一路走来的地方没有玄术恢复的痕迹，这是一片天然无人无妖无兽行过的山林。 昔日林相一行南下阎浮提在青云岗走了胧夜狮妖的兽路才越过青云岗，在离恨山脉里面同样有类似的兽路，妖兽不同于妖族，它们灵性不如妖族、兽性远超妖族，以林相的身魂理论而论即使灵魂上的弱小造就了命魂上面的强大，离恨山脉中的兽路妖族与人族都不敢肆意行走，谁知道会不会冒出一头吞天巨兽等着自己。狸妖选定的方向没有兽迹说明其中定然有让野兽妖兽避退的东西。 在分天山脉里面瘴气横生的地方都有一些特定的妖族，这个方向的山林没有瘴气，除了灵气稀薄再无其他异样，在场的几人都暗自提高了警惕。狸妖一对碧眸在昏暗的林中死死地盯着眼前的铜钱旋转角度不敢让队伍的方向有一丝一毫的偏差，走到这条路上它已经是队伍的向导，林相与楚梦焚樊湘反倒是警戒作用居多。 约莫在山林里面走了七里路，地上的青草形制还和之前类似，周围的树木不再是桉树，夹杂着类似橘子树、荔枝树这些枝干低矮像一朵花开在林间的树木，结合夜色中偶尔通过枝叶地月光，整片树林变得诡谲起来。忽的，前面出现一片洁白月光洒满的林中空地，狸妖的脚步微微放缓，林相几人身上的玄气也在暗暗流动，稍有不对就是雷霆出击。 月光洒满的空地呈斜坡状，林相一行从坡上来，尚在林间就看见空地大概三丈方圆，长满泛着淡蓝晕光的三瓣花朵，花朵中心生长着一株浑身洁白形似柳树的六尺小树，晶莹泛白的枝条随着月光夜风轻拂过每一朵蓝花，枝条尖端点过的花蕊洒出淡蓝色光点顺着枝条汇入洁白树干中。 菱蓝月树妖！ 林相第一时间认出了对方的身份，树妖也察觉到了林中动静，直接一根枝条朝林中一甩，一道淡蓝色的月牙横在月夜林空中，月牙是光，瞬息抵达诸人身前。 楚梦焚眼中光影流转，意生气随，刀意横空斩出一道刀光与蓝色月牙双双湮灭。 林相刚想拔剑，狸妖已经把铜钱握定碧眸隔着方形孔看完了菱蓝月树妖的模样，他立马阻止了林相的动作，同时开口道：“诸葛澹台小倩！自己人别乱来！” 第五百三十七章 你踩到我的草了! 听到这古里古怪的名字楚梦焚三人收束自身的玄气，她们信任狸妖。 树妖也结束了自己孕育的下一道攻击，稚嫩女童的声音在林中响起：“妙吉祥？你没死？！快出来让我瞧瞧！” 林中气氛随着诸葛澹台小倩叫出妙吉祥的名字缓解下来，诸人随狸妖走出林地。 等狸妖走出树林在月光下显出雪白毛发覆盖的身形，树妖瞧清他的样子后晶莹泛白的枝条利落地全体朝天上扬整齐划一地呈波浪抖动，林相几人都能瞧出对方的欣喜：“你居然没死，我还以为你死在山里面了呢~你这些年去哪儿了啊？大明他们也在找你，就连莫称奇都说不找你麻烦了，结果你还没出现，大家都以为你死了。你没死太好了~太好了~咦？这几个人是谁？你送给大明他们的见面礼吗？我不爱吃人肉，大明也不爱吃人肉，也就蔡霆喜欢吃，不过他现在也不吃了。” 一开始林相听着树妖的话脸上还带着笑，听到最后句话几人都黑着脸盯着狸妖，这路可是他带的。 狸妖头皮发麻道：“小倩你别乱说，这位是我小主、这位是少夫人、这位是少夫人同门。” “你居然和人走在一起？”枝条从半空垂下怂拉在地上蓝花间：“你会对我出手吗？站在人族那边的妙吉祥？” “小倩会对没有伤害你的人族出手吗？” “不会。” “那站在人族这边的妙吉祥也不会对小倩出手。” 树妖的枝条稍稍起伏，夜风吹过随之晃动轻点蓝花：“能让妙吉祥说出这般话，看来妙吉祥的经历定然会很丰富吧？我能听听吗？以故友的身份。” 狸妖道：“那我们可以在这里歇歇脚吗？” “这片林地都是我的地盘，你们身上没有很浓的草汁味说明你们没有随意践踏青草，那小倩当然允许你们在这里歇脚，而且这是妙吉祥的请求，妙吉祥是不会伤害小倩的对吧？” 狸妖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林相从未看过的温柔，“妙吉祥和他的朋友当然不会伤害小倩的。”狸妖偏首对林相三人道：“小主可以休息一会儿了，这里很安全。” 林相三人依言坐在空地旁边的树木枝干上，鬼知道坐在地上把草压坏了这树妖会不会发飙。楚梦焚从随身空间里面拿出肉干和清水，忽的手一顿问道：“诸葛、澹台道友，”她卡了下竟然不知道这树妖到底姓啥，干脆一起叫了：“我们吃肉干你不介意吧？” 树妖道：“漂亮姐姐叫我小倩就行了，吃肉干我不介意的哦，漂亮姐姐怎么会问我这个问题呢？” 树干上三人一边吃着清水肉干一边交换眼神，还不是你那随意践踏青草的言论太过强悍，让人不得不多问一下。 狸妖适时开口道：“大家叫她小倩即可，诸葛澹台全是她看话本时觉得念起来很好听就死活要叫这个名字，小倩只在乎和她脚下蓝月草类似的草，像狗尾巴草她都不在意的，大家不用太过顾虑，唯有我想和小倩说些事，还望大家容我叙旧。” 林相想起狸妖带路时都是往那些杂草位置踩去，自己一行出于不给樊湘添麻烦的目的都是踩着狸妖的脚印走，想不到竟然会有如此回报。联系离开秋城前夕狸妖说的话，或许狸妖在选择这个方向时心头就已经有了几分猜测吧。 狸妖拿出果脯与一壶茄玉果汁，他嘴里嚼着果脯，右爪拎着茄玉果汁朝树妖走去，脚爪直接踩在树妖身下的蓝月草上面，树妖枝条乱舞，女童声音急促说道：“妙吉祥你踩到我的草了！” “下次一定注意。” 树枝上三人翻了个白眼，瞧狸妖那自然回答的模样想必以前也是这德行，再想到狸妖说的上一句话，三人暗自骂了句：双标狸！ 狸妖把茄玉果汁淋在树妖洁白的树干上，玉色果汁让树在月光下更加晶莹明澈：“从外面带回来的茄玉果果汁，尝尝看怎么样？” 肉眼可见果汁给树干吸收得一干二净：“还不错哩，妙吉祥再来点。”然后狸妖拎出一个木桶，直接拿着白瓷碗一碗碗淋上去。林相眼角一抽，很想说一句：小倩，狸妖压到你的草了。 狸妖浇树的动作很慢一如此刻他缓慢的话语。 “我出生在离恨山北面的紫叶山，紫叶山面北那边绝壁千仞，我最爱看北原大地的云雾升腾，偶尔父亲甚至会带我去北原上的城池中瞧瞧。那时均国立国四百多载尚在周均留下的体制中摸索，北原上面的小国城池尚且安宁。” 林相三人对视一眼，他们知道狸妖是要借着给小倩说自己这些年经历时，告诉自己一些事情，他们安静地等狸妖继续说下去，或许可以从中得到关于离恨天的信息。 “均国向来对人妖关系看得清淡，他们更为注重理念的认可，只要接受均国的治国方略，无论人还是妖都可以在其国境内光明正大地行走，那时燕国初立尚在消化北齐国的遗产，对于妖族的态度也没有今日这般争锋相对。 “山北的种族关系还算平和，人族与妖族在北原的城邦小国里面还能相安无事地相处，甚至成为知己朋友的也有。我和父亲在北原游玩时也没有什么人会高喊着除妖务尽对我们扔出一个大火球，也因此见识了不少事物。 “熊狸一族修行艰难，能开启灵玄之道能获得的寿命远比人族高，人世妖境的两重经历让我在短短百年之内越过龙门成为七鼎顶峰玄气师寿享五百载。那时，我是熊狸一族的骄傲。”狸妖话音落下碧色眼眸中带着淡淡缅怀。 林相听到这里微微咂舌，人族七鼎顶峰玄气师的普遍寿命在三百六十年上下，妖族命魂强大灵魂稍弱让他们修行困难，但也因此在踏入修行后强大命魂与逐渐强盛的灵魂会让他们的寿命更为悠长。想不到狸妖竟然活了三百多年，一点老古董的心态都没有。 第五百三十八章 逐光者 狸妖的下面句话让林相三人精神一振，只源于‘妖皇’二字。 “恰逢妖皇殿在止戈国一役中复苏，坐落在离恨山脉里面。妖皇殿常年漂浮在异度空间中，它不同于其他玄气师的随身空间，当玄气师身陨后，空间里的东西会随着时间流逝缓慢现世，它从未存在现世，只有特定地点才有进去的大门。 “妖皇殿有很多故址，分天、离恨、四海群岛都有，但故址里面只能看到妖皇正殿，正殿里面那扇通往玉皇坛的大门是推不开的，离恨山脉里面那座可以推开，由此修建玉砌山城的事情也被内域的长老会牵头提及。只有玉砌山城才能承接自妖皇殿走出的妖皇，不然初现世的妖皇没有缓慢接受天则洗礼自会引发灵气劫难身陨。 “玉砌山城修筑的每一块玉石都通过生灵祭练而成，玉石中的灵纹相互呼应结合筑城之形生成一座看似城实则界的空间，我们称作玉皇界。各部族的天才纷纷涌入其中厮杀，想要浴血成就妖皇候补。 “我是其中之一，小倩大明他们也是在那里面认识的。” 楚梦焚与樊湘古怪地看了一眼小倩，活了三百多年？活到狗身上去了？ 狸妖似有所觉，它继续说道：“小倩这等树木生灵的妖天生赤子心态，若不经历人世打磨在妖境长居是很难有改变。”林相和樊湘身体里面的樊叶丽倒是对此了解一些，林相是从裴红莲那里知晓的，樊叶丽是见识累积的。 “玉砌山城很大，里面的玉皇坛却很小，只有一百座神台，能在上面留名留像的妖族都是能在玉皇界纵横捭阖呼啸四方拥有诸多追随者的妖族。能留名的妖族可以给自己的势力以‘天’名之，而我即是吉祥天的主人，此外还有诸多天，唯独没有最高的离恨天与妖皇才会拥有的玉皇天之名。” 小倩插嘴道：“妙吉祥可是留名过半百的妖皇候选呢～” 妙吉祥用白瓷碗敲了一下树干：“喝你的果汁去。”手上白瓷碗慢悠悠地倒出银线般的果汁落在树干上。 “玉皇界有百炼成妖的说法，在玉皇坛上留下名字与雕像，被后来者打破一百次后，那时将诞生真正的妖皇，自此玉皇界更名为‘玉皇天’，其中的妖族将是独坐玉皇天中的妖皇麾下战将。能在玉皇坛上面留下自己的名字与雕像已经是难上加难，还要后来者真刀真枪地把自己打倒，稍有不慎即是身陨之局，如此经历一百次才能成为妖皇。即使如此，妖族的天才依旧对此趋之若鹜，只为那独一无二的妖皇之位。世间妖族天才的历练之地大多是分天内域以及玉皇界，这些年倒是多了一个周都，但大部分妖族天才依旧选择玉皇界为首选。” 林相忽然明白为何妖皇出世如此强横，在无人知晓的角落，妖皇也在悄悄地百炼成钢，宝剑出鞘的那一刻，尘世只看到剑光如龙冲霄汉，哪知背后的千锤百炼血汗交加。 “玉皇坛上的雕像被打碎，若是其主没有身陨可以卷土重来也可以出城修行后卷土重来。第八十次被打碎雕像后，我选择了告别旧友出城游历。那时均国已经有问问山北鼎之轻重的资格，燕国也视这位西地强国为对手。 “南地由于秋山馆的存在让两千里地界的大小势力能和天下诸多宗门国家有联系，固然保全了自己的安宁也让这两千里地界彻底散成一团乱沙，天生的地势劣势，即使后面有玄气师打算挪移地势营造南地的形胜之地，但在均燕两国的掺和下都没有成功的机会。 “北原不同，阳江的入海把北原分成四大块以及若干小块，天生的水形地利让北原尤其是海原一带有了割据固守的可能，加上均国的环大陆航线也不能绕开北原这个出海口，北原的发展远比南地来得快。我再回到北原时，它已经不是我年少时看过的模样。它充满这各种矛盾，均燕、人妖、制霸、称王、主客…… “各种学说借着环大陆航线传播而来，大玄气师据城而守，妖族暗中挑拨，均燕两国寻求代理人，种种乱象交织在一起。然后我遇到一个人，一个在宣扬人妖平等的人。” 林相面不改色，实际他心中已然知晓那是谁。 景蓝田！这位从未谋面的生父。 楚梦焚与樊湘也有所猜测她们没有开口点出，毕竟狸妖事先的话也表明他不想林相等人插嘴。狸妖陷入回忆中，连给小倩浇果汁的碗停顿了都不知道，小倩听到自己不知道的故事后没有开口叫嚷，任由狸妖在记忆的烟雾里翻出泛黄纸页，细细地把墨痕依稀的故事娓娓道来。 “那人作为大玄气师有足够的实力横行北原，出生北原的根底、对人妖平等的理念践行、为均燕两国在北原不起战端的奔走，常年累积下他无一城之地，却有北地圣贤之名。 “他自然是圣贤，他在北原长大又随船周游列国，他看过天下诸多颜色后，不得不承认均国的理念才能让北原的一团乱粥彻底清治，虽不能保证灵玄之道上的公平，但是凡人至少能老有所依幼有所养，玄气师与凡人结合起来的步步为营方略让凡人也能成为国家里面的支柱。 “在均国以均衡理念治国的方略下，各族之间自然有一定平衡，一些部族归附均国，认同其理念自能步入政坛为自己部族发声，即使没有政治上的优势，在整个国家的体制下也不会出现势弱族灭的丛林现象。他们在那个国度拥有生死的权力，没有人会肆意剥夺它。 “这样的均国也做不到灵玄之道的公平，他们在探索，国内的话本小说如此盛行自然是内阁的纵容，他们需要一片精神的沃土孕育出想象的翅膀，以此在天空中绘出最适合均国环境的云彩。但那时均国给天下世人描绘的凡人与玄气师共存的方式已是那人用尽一生像在北原上画出的风景。 “那人绘画的时候发着光，北原诸人皆信服认可的光。 “我也在他身上看到了光，妖族今后的光，我逐光而行。” 第五百三十九章 昔日林泳澄 定安四年，北原。 阳江入北海，在北原的最北端北海原一带分成三条大江，从东往西分别名为浔江、沱江、沧江。北海原同样分成四块，从东往西分别名为东首、中野、中牧、西首。中牧地处沧江沱江之间，江水顺着丘陵间的河道一路北向，中牧给切得七零八碎。 中牧南端的澄鸣平原上正汇聚着七支从离恨北端下来的妖族军队，离恨北面绝壁耸万仞，若没有上面的飞妖配合寻常军队难以安稳下来，能找飞妖借道一用七支部族付出了相当大的代价。代价的起因只是一位四鼎玄气使救下一对送去生祭的小姐弟，在北海原南端岂有人敢冒犯飞云熊部族的威严，飞云熊为了里子面子都得接下这个场子，结果对面还有一位七鼎玄气师，飞云熊部族只能拉上熊族的另外六支部族联军出离恨，浩浩荡荡地穿过北原南端直抵北海原中牧，以屠城为要挟成功地把那位七鼎玄气师与四鼎玄气使围在澄鸣平原上。 熊族千部自有千秋，飞云熊部族在熊族里面算是垫底，连带它的盟友也是垫底的存在，即使在熊族里面垫底凑出来的七族联军也有六千之数，六位七鼎玄气师带领各自的熊妖配合飞云熊的熊妖缓缓围住澄鸣平原，飞云熊的族长独自去找场子时给那位七鼎玄气师一枪挑了。 澄鸣平原上有一座小城，名为澄云。七族联军的到来把人族纷纷朝这座小城撵去，除了外侧的玄气师带着一些凡人离去，澄云城内汇聚了三万多凡人，一千多位玄气师境界最高的也才六鼎高阶。小城内人心惶惶若不是跟随七鼎玄气师的那位四鼎玄气使一直在安抚诸人说清现状，诸人早已四散鸟兽逃。城内的玄气师都确认那位四鼎玄气使说得没错，在七鼎玄气师出城迎敌的时候，自己这些人也要自救固守才是，否则在熊妖的利爪前自己连活命的机会都没有，玄气师们纷纷走上城墙加固。凡人在一些玄气师的指点下聚集在城中心，修习玄气未入鼎的出境之人各自站在四鼎玄气使布置的阵法上提供玄气，井然有序修筑防事的气氛让小城内的慌张稍稍冲淡。 城中唯一的那位六鼎玄气名士对着那位四鼎玄气使道：“傅姑娘，林小姐能胜吗？” 二十多岁的女郎傅洪喜想着那位比自己小了好几岁的少女，开口道：“林小姐已经站在七鼎绝巅，七族联军最高境界的玄气师只有七鼎中阶实力，绝对力量上我们占优，只要不给七族联军列出阵势，林小姐必胜！” 飞云熊七族一族选一个方向朝澄云城进发，同为熊族各自依旧不对眼，为了减少行军中的冲突以及完成对澄云城的合围，七族联军选择了七路开花的方式。他们想把最多的人族圈在那座小城里面当做自己胜利后庆贺的宴会现场。 飞云熊族长灭在林泳澄手上部族里面再无七鼎玄气师，但他们熊多。六千数目的七族联军，飞云熊足足有一千五百之数，其余六族凑起来才四千多只熊妖。飞云熊走得最远，从正北进发，尚在等待澄云城决战的他们绝对没想到正南的腕萝熊部正面临一场以一破五百的对局。 腕萝熊部与飞云熊等部族虽然作为熊族中的垫底存在，但在军阵一道上面他们依旧有着足够的素养，当侦查兵传来林泳澄到来的消息时，腕萝熊族长立马把消息传了出去，然后原地结阵，通玄师生发土木营造工事排布阵法，练气师就地调息等待战斗的开始。 结果林泳澄在他们阵型营造大半后直接转身西去，留下一群风中凌乱的腕萝熊。腕萝熊再次发出信息给其他六族。 正在加速南下的飞云熊看到第二条信息后直接果断下令全体熊妖直奔澄云城，先灭了澄云城，看看林泳澄坐不坐得住。七族联军于是加快了朝澄云城进发的步伐，路上更是小心谨慎地留意不给林泳澄偷袭。 正西方向疾驰的红纹熊迎来了林泳澄直接破阵的打击。 蓄势已久的林泳澄瞬间从山顶上腾空起身，磅礴的力道直接让立足处的山崖骤然崩塌，她脚下出现一圈环形炸开的石浪，数百棵树木在山崖的断裂下发出噼里啪啦的折断声响，伴随山石破碎的轰鸣，六百多位红纹熊妖初闻声响，那一线璀璨凌厉的枪芒已经从天而降直插中阵。 林泳澄这一腾身飞跃了十里距离！越过的红纹熊侦查兵震骇地看见枪芒落地后银光回旋一圈，中阵的小妖、玄气使靠得近的直接双腿断裂，离得远的被扫开的一圈，溅飞的熊妖撞得头晕眼花。 林泳澄旋身扫枪后选定红纹熊族长的方向一枪突进，枪尖所指的方向青色锋锐枪气如龙腾升。大枪本就是战阵中的武器，在林泳澄手上更有大开大合间纵横千军的恣意。 小妖与玄气使怎么敌得过七鼎绝巅的林泳澄随手抖枪，挥动兵器上前的小妖纷纷吐血败退，小妖的纠缠让那些玄气士与玄气名士足够时间施展出玄术阻拦林泳澄。数十道森白闪电从他们的手心腾跃而出，封锁住林泳澄的空间，更有三道耀眼金光呈夹击之势长击林泳澄。 林泳澄枪身在手臂的挥动下猛然砸地，数十只熊妖给地面晃动的力道震击上天，泥沙土浪中一道道青色枪气击在他们身上让他们飞行的轨迹变换一二后纷纷迎向闪电金光。林泳澄化解这一波攻势的时候，其他熊妖也借此拉远距离，足足三十丈！ 三十丈足够熊妖中的通玄师以大范围玄术封锁林泳澄了。 正统玄气师军团的作战一般是通玄师完成战场上的封锁后，开始与对方通玄师争夺场地控制权，找到机会一道狂风或者一条地龙直接把自己方的练气师送到靠近对方的地点展开强悍地突进斩杀。飞雪观的人能受到均国北关军团的欢迎全在于送他们前往指定地点时，完全不用耗费太多精力保护他们，这让自己这方通玄师能有更多的精力应付对面的封锁。 第五百四十章 澄云城外 熊妖中的玄气名士直接落下数十道冰墙夹杂水墙阻拦林泳澄，红纹熊族长更是捏出一片狂风朝林泳澄吹去。 凶猛的风力让林泳澄破墙的速度稍缓，林泳澄眼中青芒一闪，浑身风玄气运转到极限，自身奔流玄术一开，手臂抖动枪尖在身前甩出数百道枪影，枪上的玄气跟随枪势裹挟林泳澄的枪意把狂风中的风灵气切得支离破碎，风力稍弱的瞬间林泳澄腾身如虎豹跃出，一枪横空直接跨过三十丈，俯身压枪在身前扫出一个扇面，又是一片血肉飞舞。 红纹熊族长知道距离太近了，对于练气路线的玄气师来说三十丈也太近了，战场上都是按照玄气士的天域二十里来布置阵地的。 “刀盾向前！”红纹熊妖让族内的盾兵带刀上前阻挡林泳澄。 撕开阵型的红纹熊哪有这么快重振旗鼓，为了给其他玄气士腾位置封锁林泳澄已经让队形散乱，林泳澄再次推进更是让阵型再次凌乱。刀盾兵要从外围挤进来，通玄师要从里面走出去，顿时形成好几处的拥塞。 林泳澄丝毫不客气，没有摆开架势的玄气名士给她近身后信手一枪，毒龙点咽喉，熊妖瞬间倒下十来位。红纹熊族长顾不得其他熊妖在林泳澄旁边，直接甩出一道覆盖林泳澄周身五丈的白雾术遮蔽她的视线听觉，同时呼喝着其他熊妖赶紧重整阵型。 林泳澄既然近身又怎么可能给人轻易限制住，她双手抡枪周身朝天一旋，青色枪气旋成朝天飓风，让白雾瞬息散去的同时更把白雾笼罩的熊妖击飞出去。抡圆的枪尖落在红纹熊族长方向上空的那一刻，她一跺地面，枪尖甩出去，她整个人也跟着飞了出去。 枪意锁住红纹熊族长，枪势凌厉枪气汹涌，红纹熊族长只感到周围灵气变得凝滞起来，自己想要以风玄术移开的动作变得如此缓慢，他知道自己怕是要死了，看见林泳澄枪势的瞬间他已经明悟林泳澄枪意的根底，那是她说给天地众生的话：执枪判死！ 林泳澄生，他死！ 一枪如龙穿过红纹熊族长的胸膛，林泳澄与他擦身而过，枪尖透过他后背的瞬间拔出枪身，一手炽热殷红熊血，双手交错甩枪，红色血水与青色枪气混成青红枪芒把靠近的熊妖甩飞，其中还有一二熊妖的姿态摆得太好，林泳澄直接顺手递枪刺破他们的咽喉。 红纹熊族长一死，还在靠拢自己队伍的侦查熊妖直接扭头就跑，面对这尊杀神留在原地只能等死。其他红纹熊也差不多是类似举动，林泳澄只杀了五百多头熊妖，剩下的百来头熊妖任他们窜逃入四野。只要今天她把其余六支部族的联军一一斩杀，这些窜逃的妖族只会是那些雇佣兵眼中的肥肉。 林泳澄折身南下，直接去找另一支军队。红纹熊部族的仓促覆灭让所有熊妖措手不及，他们只从逃兵口中知晓是林泳澄突然袭杀而来，于是朝澄云城进发的熊妖们让侦查兵搜查得更远，其他几支队伍也开始加快脚步，同时也丢掉心中的自大，行进间有了相互靠拢的迹象。 林泳澄南下再灭了一开始遇到的腕萝熊部族以及另一支部族后回返澄云城，面东北而立，西南之地方向的三支队伍合计一千六百多头熊妖已经和此战绝缘。现今飞云熊拉起的队伍只剩下四千多妖，其中有三位七鼎玄气师。 熊妖们看到那位浑身染血提枪前来的身影竟然觉得自己会输，在飞云熊们的鼓励下，通玄师开始封锁战场，澄云城已经无关紧要只要灭掉林泳澄，澄云城只是一座城罢了。 四千多位熊妖集结的地方离澄云城十八里地，离林泳澄十六里地，双方南北而立。十六里地之间落下纵贯东西的横风，提枪横渡旷野的林泳澄迈步的动作明显一顿，林泳澄自然不会给妖族阵势立起来的机会，她信手挥枪断掉周身三丈的狂风，击碎冰球，跺脚踩灭欲翻身的地龙。 军团战斗中遇到林相楚梦焚这等近身技击之道出类拔萃的玄气师，向来是通玄师配合练气师送他们越过对方玄术的封锁近身缠斗住目标，通玄师再准备强大玄术进行点杀。澄云城这边没有足够的玄气师释放玄术，只有那位六鼎名士的玄术够得着，他的落雷拍在从熊妖阵中腾空而起的褐色土龙上宛若挠痒，眼睁睁地看着土龙从熊妖阵势中心腾空而起，在澄云城凡人惊呼声中横过长空，伴随从天而落的流火、光束，三位七鼎熊妖带着十余名六鼎熊妖挥舞着兵器从土龙嘴中一跃而出，落在林泳澄周边把她围住。 没有什么发狠话的桥段，十七名熊妖直接各色玄气升腾周身，其中是三位玄气师境界的熊妖还有灵气缠身，手中兵器伴随从天而降的落雷一起朝林泳澄招呼过去。他们要限制住林泳澄的活动范围给后面形成阵势正在合力释放七鼎玄术的玄气名士们营造合适的输出空间。 但他们错估了一件事，林泳澄现在是七鼎顶峰，身魂技巧玄气灵气都是七鼎中的绝巅一列，他们中境界最高的也才七鼎中阶。差了两阶的玄气修为在天地灵气与自身交感随意而动与念相合的情况下，以上凌下是力量上的碾压，加上技巧上的差距，更是把这道鸿沟拉得更宽更深。不是所有玄气师都有以下犯上的能力，越到高境越明显。 学徒位阶以下犯上是常态，没有亲身经历过，只会觉得我上我也行。随着后面境界的提升，力量技巧的提高，以下犯上更是变得难上加上。昔日冬城局中林相都需要提升境界到四鼎顶峰无限趋近五鼎超凡之士才能在冬城中无双无对话无敌，乌罗院外西岐十三见到林相五鼎之身使用的六鼎剑技更是自陈龙门前不敢与之相对，这些都是境界提高所带来的的碾压。 第五百四十一章 澄鸣平原有龙长吟 人族与妖族之间的战争亦是如此，都是各自固守后再来让高境玄气师带领军士择机突击，这套战争模式经过几千年的打磨已经成为人族能立在天下大地上的根本，给驱逐进穷山恶水的妖族自然也在学习进步，他们选用同样的方式应对林泳澄没有错，但他们看错了自己与林泳澄此刻间的差距。 那是天堑！ 枪芒横空，青月凌厉，三位七鼎熊妖手中的大锤都给一杆大枪封锁在林泳澄一丈之外。其他六鼎熊妖与林泳澄偶尔抽闲甩来的一枪杆子稍稍一触就是浑身颤抖地退开，他们是为了给七鼎熊妖们查漏补缺以及让林泳澄不能安然地全力以赴应对熊妖，但稍稍与林泳澄枪杆子一碰，他们全身骨骼肌肉都在哀鸣。七鼎熊妖技巧不如林泳澄，时不时露出的空门其他二妖救援不及的时候，六鼎熊妖拼死也要上去阻拦一二，六鼎熊妖的伤势反而比七鼎熊妖更重一些。 双方纠缠了将近四十三个刹那，熊妖阵中六鼎熊妖合力释放的七鼎玄术也对准了林泳澄。 七鼎与六鼎的差别在于灵气的使用修炼。七鼎玄气师可以把灵气储纳在识海，与自身玄气结合后能引动更多的灵气配合自己的攻势，六鼎玄气名士需要合力释放出七鼎玄术，最重要的即是感应召集灵气，这定要拥有轻重第四境无轻无重的技巧才能施为。 玄术的存在即是告诉那些技巧不够的玄气师依照怎样的方法可以释放出一道玄术，可以让玄气与灵气纠纷产生的力量最大化。真正厉害的玄气师都是可以做到一举一动玄气流转灵气自生，玄术自成言出法随的境界。六鼎熊妖们依照七鼎玄术的释放方式终于在第四十四个刹那完成了这道玄术。 七鼎玄术【陨金流火】，一道光火复合玄术。 林泳澄头顶的湛蓝天空灵气汇聚吸纳漫天光芒汇成一道笔直落下的金光，金光一丈方圆周身光芒如金色流火转动，炽热的灼烧感瞬间笼罩金光下方的林泳澄与熊妖。 七鼎熊妖与六鼎熊妖瞬间奋不顾身地缠住林泳澄让她不能辗转挪腾，他们与自家熊妖有契约联系，固然会受到一定伤害但在契约灵气的保护下，不会受到林泳澄那般的全部伤害。 林泳澄直接沉身折腰，手臂擎枪指天，枪上青色枪色升腾旋转，肉眼可见的青色风灵气跟随枪气旋转出七道旋臂，旋臂势大力沉，直接崩飞周围熊妖。飞离林泳澄的熊妖、结阵的熊妖、澄云城的人族他们眼中看见随着林泳澄擎枪指天的动作都读出这幅画的意思：长枪指出，有死无生，判死枪意！ 青气如龙缠绕黑色枪身，随着林泳澄振臂直击金光的动作，龙吟四野，狂暴的玄气与汹涌的灵气在枪意的裹挟下形成朝天迸发的炽烈青色枪气。 三七枪之龙升！ 凝练成一线的青光直接瞬息穿透从天而降的金光，在熊妖们骇然的目光中，林泳澄腾空、枪尖过处金光破碎，一场缤纷金光雨随着东西横向的狂风尽数离散。林泳澄上升到金光尽头，如龙一般矫然折身下沉，青色风灵气汇成一只从天探下的龙首。 三七枪之龙坠！ 熊妖试图拦截的流星锤、飞斧、箭矢、长枪、火球、冰刺、岩石种种手段在青色龙首的昂扬吟啸中尽数成为青色龙身周边的流火云水，龙首狠狠掼在熊妖结阵的地方，一圈六尺高的泥沙土浪直接掀开经过的地皮，无数草屑砂石裹挟者残肢断臂在澄鸣平原上掀起一场泥沙风暴。 尘烟散尽，澄云城的人族震撼地看着遍地呻吟的熊妖以及提枪站立的那道身影。六鼎境界的熊妖在这场冲击里面尚能存身，面对林泳澄他们再也没有出手的勇气，他们下意识地后退，却闻：“今日你们能光荣战死在此地反倒更好一些，不然眼睁睁看我灭尽你们离恨山中的剩余族妖，你们怕是更是后悔来到此间。” 斩草除根！ 熊妖们听出了林泳澄没说出的四个字，他们瞬间浑身冰凉，他们终于知道自己发出屠城威胁后，踢到了怎样一块铁板。自己要斩草除根，那也别怪林泳澄要斩草除根，熊族里面的其他部族怕也不敢因此出面制止，完了，全完了！ 那一日澄鸣平原有龙长吟，声震四野，秋山林泳澄一鸣惊人，七杀破军之名不胫而走。 开元十九年九月十六，离恨山脉青巴山西南山域，狸妖的叙述还在继续。 “……追逐那道光，我遇到了林小姐。那时她在北原声名赫赫，世人皆言她能登临宗师摘下枪魁桂冠。澄鸣平原暗合林小姐一鸣惊人之事，故而她长居澄云城。 “燕国想要拉拢西首上的人族，自然要展现自己的诚意以及强取的实力，故而燕国靖海总督许字夕发起尺潭经论。景先生当时已经说服东首上的人族势力以及泰半中牧人族，为了不让北原成为均燕博弈的牺牲品，景先生需要前往靠近靖海省的尺宣湖参与经论会谈以此面见西首诸多势力，并与燕国退隐靖海的宰辅论及北原一亩三分地的未来出路。 “燕国为了展现实力尺宣湖上强者如云，景先生只能前往澄鸣平原请求林小姐护他前往尺宣湖。 “几经波折，景先生终于说服林小姐出山，他们拿着东首、中牧诸多人族的凭证先往均国谋取内阁的支持，期间景先生参加浅湖论剑，一人一剑成为当时天下剑道雄主之一。折杨柳亦是因此闻名。取得均国内阁的许诺后，景先生与林小姐前往尺宣湖参加尺潭经论。 “不可否认归隐靖海的宰辅陆屯田拥有一流的治才，即使在靖海闲居，其言论也可以让燕国官场耳目一新。但燕国是燕国，北原是北原。二者的根底不同也让景先生在尺潭经论上胜过陆屯田半筹，自此西首、中野二地的人族已经隐隐以景先生的思想方略为今后行事准则。之后景先生与林小姐出北海原游说北原其他城邦列国。” 听到这里林相忍不住腹诽一句：“虹猫蓝兔仗剑走天涯？” 第五百四十二章 前缘既断便再无求 狸妖自是不知林相的脑洞，不然指不定要暗戳戳地摆林相一道以解心头之恨。楚梦焚倒听得津津有味，想到自己和林相从秋城一路南下北归的经历不由得朝他身上靠了靠，腻歪地蹭了林相脖颈一下，惹得旁观的樊湘翻了个白眼。 “燕国不愿意看到北原全体靠向均国，事关阳江出海口，旧棠那边直接发出请帖，邀景先生往旧棠一行，看看燕国风貌能否在北原扎根生长。 “景先生不能拒绝，也不可能拒绝。燕国若是下场，生灵涂炭的只会是北原，不会是燕国的靖海省与均国的北关诸郡。他也知晓此行凶多吉少，那时他与林小姐已定情，他不愿林小姐涉险，在他的坚持下林小姐只能呆在澄云城。不过他没想到的是，林小姐后来悄悄跟去了旧棠。 “林小姐出身南地，与北原情状形似却不神似，她一开始与景先生接触是因为她也想为南地谋条出路。都是南地北原最出众的人，后来能走到一起也是应当。知晓旧棠一行九死一生，林小姐自是不愿景先生孤身涉险，她在景先生出发后隐匿行迹，悄悄跟上。 “那时林小姐已是八鼎绝巅，隐匿行迹下常年奔走疏于自身境界的景先生即使同为八鼎也难以察觉。燕国不同于均国，均国政客想要往郡级上面走必然要有自己的一套施政理念，并且后续施政过程中每年年末都会接受当地人的质询，那里至少可以表面上讲道理。燕国的政客更讲究名望以及关系，施政能力稍差，幕僚可以替自己弥补。 “景先生前往旧棠更多的是为了拿到大义，有时看似没用的大义名分却有着至关重要的影响。在旧棠景先生因地制宜地以靠近北原的靖海省讲述其省与其他行省的施政不同，博得满堂喝彩，自此燕国官场内也有了不同意与均国争夺北原的声音，他们大多是东南方向的几个行省，燕国有南下离原的方略，开启两线作战着实是巨大消耗。 “隐约分成俩派的总督在旧棠的博弈，终以陆屯田的书信结束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陆屯田问到旧棠的执政，在均国海军雄霸北海的时候，燕国争夺阳江出海口时，可能拦住海上的打击？为什么不选择从南地着手，以上流制下流？再以谋求初月天承海军，在东海建立自己的部队，东海无强敌，完全可以做到安心发育。 “陆屯田的方略一出，精于庙算的玄气师推演过北原军争的胜负后，不得不承认陆屯田是对的。在均国海军制霸北海的情况下，燕国在阳江出海口打一场海陆对决，陆军或许不会败，但海军必然会败。 “燕国也承认了北原朝均国的靠拢。先生圆满结束自己的旧棠一行，开始回到北原准备并入均国的事宜。 “在均国时，内阁有承认北原将划分出十七个郡，临时设立州牧一职由先生担任，等他把十七郡结合均国的方略治理成他所希望的模样后，州牧一职再撤。 “但天不遂人愿，妖族不愿意人族把北原吞并，这样妖族即使盘踞浩荡阳江，也如骨鲠在喉，难以北出。北海妖族与离恨妖族联手蛊惑那些宁愿当土霸王也不愿归顺均国的人在北原掀起一场浪潮。 “那时，并入均国的流程刚好是均国才驻军北原几天，妖族的时机把握的太好、太致命。 “定安尾年的均国平定周边诸郡叛乱致力南拓，正是激进派执政的时候，面对北原人族对均国军队的袭击自然引发了混战。在这团乱粥里面，妖族更把燕国也蛊惑下场，靖海省在旧棠谋奕中败北本就有气，在瞧得北原乱成一锅粥，若是燕国下场至少能取得中野、西首二地后，靖海省的燕军西进了。 “先生为了不让战火升级，试图说服均国与燕国军团，当时主理北原事宜的许字夕与沙溪正各自问了先生一句话‘刀上沾了北地人的血，能洗干净吗？’‘北地人的刀上沾了均国人的血，能洗干净吗？’ “先生说：能洗干净，只要你们愿意给这个机会。 “然而均国与燕国没有给这个机会，即使燕国知晓自己在北原上的争夺必然会败，但他们依旧投入兵力开启军争。妖族成功地点燃了北原这个炸药桶，所有的矛盾与恩怨都要在这一场战役里面清算。 “先生一直在救人，他救不过来。林小姐更是以武力划出道让澄鸣平原成为先生收容难民，但北原太大了，澄鸣平原太小了。 “北原的矛盾太多，收容的难民越多有些祸事也随之而来。 “燕国许字旭当时负责中牧的攻伐，在陆地上燕军远比均军更为强大。难民中有刺杀了燕国将领的均国刺客，他们借着难民身份掩护进入了澄鸣平原，许字旭随之而来，他直接以大军合围澄鸣平原，要求先生交出凶手，否则屠遍澄鸣平原。 “那等世道谁手上不沾点血？问心阵也难以区分诸人身份，先生又做不出牵连无辜的事，拖了三天后许字旭很果断地发起了进攻命令。那一战林小姐身怀小主，没有出现，先生战至最后解开我的印记……”后面狸妖简略地说了他给燕国俘虏，遇到林相之后的事。 林相目光怔怔地看着月光覆盖的林地，他没想到在瓦青城有过接触的许字旭算是某种意义上的杀父仇人。即使最后那等境地是多种因素交织的结果，但那依旧是杀父之仇，承接了林泳澄之子的身份，有些因果他避不开。 楚梦焚想到绝峰那夜林泳澄论及燕国太上时的神情语气，结合狸妖的问话，昔日在秋城结合诸多信息差点揪出林相身上马甲的她自是察觉到其中的一二异样。 “燕国为什么下场？他们难道不知道北海军队的袭扰可以让他们占据的地方都受到威胁吗？”楚梦焚问道。 狸妖手一颤，碗中果汁倾倒在小倩身上：“北原那场战役里面，东海群岛的海船有出现阻拦均国的海军，让均国的海上打击无功而返。据林小姐说，先生与那位有些师徒因果，那位需要断大因得大果。” 第五百四十三章 吉祥天诸妖 楚梦焚抿嘴，果然和燕国太上有关系吗？ 林相垂下眸子，没有说话。 樊湘瞪大美眸，她没想到林相身上居然还有另一位太上的因果。 小倩不知道那么多，她听完狸妖的故事后开口道：“妙吉祥原来受过这么多苦，真是难为你了。这次回来你还会入城吗？” 狸妖担心地看了一眼垂首坐在树枝上的林相，见他没有其他反应才回到：“那小倩离开玉皇界的时候里面有叫做离恨天的势力吗？” “没有哦，这次听说以后离恨分天两地连成一块后叫做离恨天，我们还以为妖皇出世了呢，结果并没有听说妖皇的事情，看来是把离恨和分天两处山脉合起来的啦。” 狸妖不再多问，转而道：“我不会再去参与妖皇角逐了，我想试试能不能把那座城推掉，结束人族与妖族在山北的纷争，青云岗以南的方式找到人与妖的另一条路。小倩和大明会因此阻拦我吗？” 树妖枝条摇曳：“如果是别的妖我定然不会信的，但这个妖是妙吉祥的话，我很相信。相信大明他们也是一样的看法。” 狸妖道：“看来小倩需要去一趟金明谷了。” 金明谷位于离恨山脉外域是东线收纳投靠人族的妖族聚集地，等这场定鼎之战打完，这些妖族再来分配地盘以免在种族之战中误伤。前往金明谷的妖族都与人族有盟誓，人族如此才会放心地让他们躲在后方接受自己的保护，妖族也才敢前往人族营寨防线圈住的山域。 妖族部族万千，有仇视人族的，有亲近人族的，也有与世无争的。人族与妖族的定鼎之战不可能一视同仁尽数讨伐，当一个种族手上的血沾得太多时，与其他种族之间只有亡族灭种才能让血洗干净。对于那些对人族没有恶意的妖族，东线与西线都有做仔细甄别，请他们暂时挪动地方，让人族打完这一场战争再重返故地，若是迷上人族世界的花花草草，也可以择地安置繁衍部族。 树妖枝条摇曳道：“那我把大明他们叫过来一起咩？这片山域都是我们吉祥天的妖占据的。可惜兰兰姐她们在西边，中间隔得太远，妙吉祥什么时候去见兰兰姐她们呀？” 听到熟悉的名字，狸妖碧眼再次恍惚，一东一西的分隔明显是离恨妖族的有意为之，回过神来的他用白瓷碗敲了敲树妖的白色树干：“就这样把我们放过去，其他妖族报复你怎么办？” 树妖枝条摇曳道：“妙吉祥会赢，我们怎么会有事呢。我叫大明他们过来啦。”枝条一点蓝花，蓝花散成数十道蓝色气流窜入林中，狸妖张了张嘴没有开口阻止，林相三人看见狸妖的动作也按捺住阻止的想法。 狸妖转而问道：“莫称奇在这片山中的哪处？” “妙吉祥要见他咩？他就在西边八十里外的炎河畔，我可以帮妙吉祥打一下招呼哟。”听出树妖语气里兴致勃勃的情绪，狸妖又浇了一碗果汁给她：“他不是大明，万一走漏消息，我们就危险了。” “好吧，还想看妙吉祥揍他呢。” “你们出城我还能知道原因，莫称奇怎么也出城了？” 树妖晃动的枝条微微一顿，声音也变得低沉起来：“妙吉祥离开玉皇界后，原本以为我们吉祥天会给莫称奇的玄奇天吞掉，实际上莫称奇没有出手，甚至面对玄冥天、白谷天的围剿，莫称奇都出手阻拦了。他说，只有妙吉祥才配与他同台竞争皇位，他等你回来。后来蝴蝶天也加入了围剿，那场战斗里他妹妹死在了玉皇界，于是他也干脆借着战败出城了。” 狸妖张了张嘴，身子微微颤抖，雪白毛发波澜起伏一如他此刻的心绪，他记得那个红焰缭绕的马妖，她死了？ “那我还欠莫称奇一声谢谢呢，等安定好你们，我会上门道谢的。”狸妖声音中的复杂与沧桑，林相三人都有所感受，争锋大半生的对手最后竟然与自己有了惺惺相惜的感觉，任谁遇到这事都难免心潮澎湃。 楚梦焚忽的面色一动手轻轻搭在腰间刀上朝西南方向看去，她察觉到一股凝练的光玄气穿林而来。 树妖道：“漂亮姐姐别紧张，是大明～” 话音落下一团散发柔和白光人头大小的圆球拖着长长光痕出现在林间空地中，光球一出现立马发现狸妖，直接绕着狸妖环绕三圈然后在空中飞快地描出各种图案，细细看去那些图案与妖族文字相似，辨认后是一句话：“好久不见，妙吉祥～” 狸妖给双方相互介绍后，林相知晓光妖名叫雪明。想不到竟是光妖。光妖与石妖云妖一样难以生灵成形，一旦生灵自是天赋异禀，在同阶中向来具有王者之像。 随着光妖的到来，昔日汇聚在狸妖旗帜下诸多妖族纷纷从林中显出身形，他们第一时间的目光都是望向那位手扶树妖的雪白熊狸，对于林相三人直接无视。 蛇妖、豹妖、石妖、花妖、蝴蝶妖、虎妖、锦鲤妖……差不多有近百位妖族汇聚在小小林地间，境界最低的都是六鼎玄气名士，最高的是一位浑身电光流转形成模糊人形的雷妖，八鼎初阶的境界。 如此豪华的阵容让林相与楚梦焚不得不暗自警惕，万一有妖不听狸妖的话要对几人出手，自己怕是要殊死一搏才能走脱。他们更对狸妖感到惊讶，没想到平日山水不露的妙吉祥有如此雄厚的潜势力。前来的妖族都在问狸妖是不是要重回玉砌山城，不少妖族都在摩肩擦掌跃跃欲试。 狸妖轻咳一声，万籁俱静，月光无声流淌林间。 “我离城后遇到一位先生，他让我看到我们妖族之间的另一条出路。我们都知道玉皇界里面的一个说法，人也是妖，在天地间只要踏出凡尘罗网，开始发出自己声音者皆是妖。人族由于他们现在数量远超其他部族加起来的数量，故而可以自立一族。” 第五百四十四章 曾有名，现是妖 “在座的诸位哪一个不是拥有单独的部族名称。” 狸妖轻拍树妖：“菱蓝月树妖，诸葛澹台小倩，出自菱蓝月树部族。 “光妖，雪明，出自明魂光部族。 “雷妖，焦光，虽隶属月落部族，但它依旧有自己的部族名称，它出自云澈部族。 “蛇妖，吉瓶戏，出自紫花白眼蛇部族。 “蝴蝶妖，牧流火，出自银纹白翅蝶部族。 “锦鲤妖……” 狸妖挨个把在场的妖族一一点出名字以及其所属的部族，林相三人大开眼界的同时也明了为何狸妖会对妖族的事情如数家珍，经历过玉皇界诸妖争皇的狸妖自然对其他妖族了解非凡。但能把如此繁多的妖族一一记清名号特点部族，这也是狸妖的本事。 狸妖最后用右爪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狸妖，妙吉祥，出自极寒熊狸部族。我们都有自己部族的名字传承，但在天下间我们只有一个名字，妖族！” 狸妖爪子指向树上的林相三人：“昔日人族也是我们中的一员，那时无甚妖族之说，他们数量稀少，但是诸多依靠吞食生灵修行的部族眼中上佳的血食。那些部族各自豢养人族，让人族逐渐遍及天下，数量多却没有力量，但众口流传下，那些吞食人族的部族称为妖，那些不依靠血食修行的部族却以名称呼。那些生而强大数量稀少的部族更是能尊称为神族。 “即使尘世诞生王朝宗门，人族开始大量踏上修行之路，我等部族依旧能以部族名号行走世间。直到暮修会的出现，人族找到了最适合他们的道路。自此，我等再无名号，皆以妖名之。 “这怪暮修会吗？并不能怪，怪只怪我们没有走到适合自己的路上。在北原上我从一位人族身上看到了我们这些只能以妖名之者的另一条路，我想带大家走下去，不知道诸君可愿陪我走上一遭？”狸妖对其他妖双手作揖躬身一礼。 “那条路是怎样一条路？”雷音嗡然，回荡林间，雷妖焦光开口问道。 妙吉祥道：“均国重名重诺，弱小部族能出一位名传周都的妖，整个部族都能名传均国，从而获得更多的隐形福利。灵玄之道可以世代积累，加入均国的部族都竭力培养族中天才，让其前往周都扬名，从而声震天下。我们也可以借鉴这条路，南地青云岗以南已经有过人妖共存的前例，等这场定鼎之战打完，南地重归平静，我们可以慢慢地去影响、去改变，让南地成为各族共存的地方。” 林相没有反驳妙吉祥，他知道在林泳澄与柳骁对未来的规划中，这是其中的一个结果。 蝴蝶妖牧流火振动白色翅膀，撒下在月光中跳动的白色火焰：“时间会很长。” 妙吉祥道：“周均有句话很出名，高境玄气师赋予自己的悠长生命，让自己有足够的耐心去等待一件事物的开花结果，以及斧正它生长时的种种杂枝，我想我们也当有这份耐心才是，即使在我们生前看不到，至少要把地基打下去，让后来者知道有这么一条路可以走。” 虎妖蔡霆开口道：“妙吉祥，你成功的说服了我，我可以带着其他妖去金明谷。但若是这次定鼎之战人族败了怎么办？” 谁来应对妖族对这些中立部族的清算？ 虎妖没说出的话在场诸妖都听出来了，况且本次定鼎之战人族的整体节奏都被妖族牵着鼻子走，难免这些妖族心有疑虑。 狸妖还没有朝林相那里看，林相已经站了出来，他知道狸妖的说服差了一些砝码，他需要添上去：“秋山枪魁林泳澄可以为诸位兜底，在下秋山宗姚李子，师承枪魁，可以代表她做出这个许诺。”楚梦焚想开口，林相阻止了她，即使她是莫愁湖湖祝，有些决定也不能擅自下，毕竟莫愁湖在山南，中间隔着一个浩瀚分天山脉。 即使在离恨山中诸妖对林泳澄的名声亦是有所耳闻，有了林相的开口，诸妖心头的大石轻轻落地，有虎妖的带头其他妖族也愿意听从狸妖的指引选择前往金明谷等待这一场战争的结果。 在场妖族都有人族战败事后会遇到妖族清算的觉悟，狸妖很干脆地让诸妖把自己了解的山林地形画出来，让后面人族能找到一条能从侧面发起进攻的道路。待地面上的地形图画出来后，林相三人与狸妖的眉头挑了起来。 按照吉祥天的妖族说法，他们离开玉皇界后，有的妖直接回到了自己部族，剩下的妖都选择在离恨山脉中选一处没有妖占据的地方等待妙吉祥的回来。结果妖族在今年五月份就开始在这些抱团的妖族周围布置一些其他的部族，正北方向的离恨正式军团暂且不说，正西方向的莫称奇是跟随吉祥天的妖一同过来的，正南方向的几处妖族盘踞的山林就显得微妙起来。 水无痕、童悠、梅香珞都是昔日和狸妖在玉皇界有过冲突的妖族，他们都是五月份挪移过来的，莫称奇周围也是类似的情况，再联系到吉祥天离开玉皇界时被妖族分为一东一西两部的结果。大家都能看出妖族对吉祥天妖族的防备。 樊湘道：“看来妙吉祥在阎浮提出现时，妖族就已经未雨绸缪地布置了。” 妙吉祥凝声问道：“你们还找得到回城的路吗？” 蛇妖吉瓶戏道：“我的同族有从其他妖族口中得知，内域的空间在四月份时有过一次大更易，水无痕他们就是因为这个迁移出来的。我后来尝试过找回城的路，按照我们出来的路线走，最后终点是雾中湖那边。” 其他妖族也开口说了自己找不到再归玉砌山城之路的时，狸妖与林相三人明白这应该是妖族对玉砌山城的保护，防止人族从狸妖他们口中得知路径直奔玉砌山城拿捏住妖族的要害。在场的众人诸妖敛去走捷径直奔玉砌山城的想法。 林相第一时间与后方支长力联系，在青巴山妖族把人族立起来的讯浮塔尽数拔除，能够依凭的联系方式都是西进军部自己以源晶设立的局域网，所幸林相所在的地方可以与情报交流点联系。 第五百四十五章 炎河 九月十八日，林相带着第一批妖族来到青巴山西南山麓分水岭时，随林相前往深林的第一波队伍已经组织好。林相他们去时两人两妖脚程甚快，回时带着其他妖族穿山越岭，直线距离不过四五十里的山路足足走了一天，多花了一倍的时间。这段时间足够西进军部把队伍调配妥善。 妖族固然把吉祥天乃至玄奇天看得死死的，但未尝没有借助这些妖族本身的强悍阻拦人族的想法，在有狸妖的配合下，这些阻拦成了此刻西南山麓侦查兵的坦途，他们对这片山域的掌控更近了一步。这些队伍跟随林相进入山林，在狸妖等诸妖的指点下占据卡口，无形中已经把西南山域掌控了一大部分，整整蔓延出青巴山五十里有余。 支长力负责接待前往金明谷的妖族，与这些妖族打交道中它或多或少地知晓了狸妖的故事，再审视自己与狸妖一路走来的言语，它忽然明白自己与人族并无甚差别，同样的需要描绘出自己的不足再依凭灵玄之道弥补这些不足之处。 在林相带着妖族回到情报交流点时，支长力说道：“我想成为山鸡妖的暮子。” 暮修会之前，人族黯淡无光，宗门世家王朝只能依靠合纵连横与妖族做到表面上的相安无事。在暮修会之后，人族有了站在苍茫大地上发出声音的权利，即使是凡夫俗子，当其走入灵气阵的那一刻，那普普通通的人已经成为人族坚不可摧的城墙砖石中的一块。 林相回到：“那你需要看过更多的风景才能知道最适合山鸡妖的天空云彩是何等模样。” 西进军团因为林相一行人引发的连锁反应直接调整部署，东北战场上与妖族在争夺青巴山分水岭的战斗依旧如火如荼地展开，双方都知道依靠宗师来移山填海只能是给对方宗师交出应付手，倒不如让低境玄气师军团的战斗一步步占据地利，从而营造自身的人和与天时。但由于林相的奇峰突出，西进军部直接赋予了楚梦焚临时拉起周围队伍发起冲击的指挥官权力。 谁也没有想到这个权力居然可以即刻生效。 昔日吉祥天的妖族纷纷离去后，林相等人跟着狸妖往西面行去，狸妖要为莫称奇庇护旧友道谢，林相三人亦是好奇此般妖族是何等模样。 炎河是离恨山脉中一条特别的河流，内域一处名为凛风崖的所在终年寒风环绕，每日午时必有雷霆咆哮轰击山上覆盖着的四季不化的寒冰，凛风崖是冰雷风玄气师修行的圣地。偏偏西侧山崖处连通一处地底炎湖，炎湖里的岩浆红火上涌与寒风凌冰一合经山巅雷霆的轰击后形成炎河特有的流焰水，一种杂糅风水雷地火的事物。如水一般自高向低流淌，自身仿若火焰一样燃烧，带着雾气凝而不散的特点，焰浪翻飞间偶有电光闪烁。 流焰水自西向东流淌，所过之处山石皆熔，十里宽的炎河撞破内域与中域分野的山岭、横贯整个中域在青巴山前转折南下汇成离恨外域祁衣山前的冷焰湖。滚滚流焰水没入冷焰湖不知所踪，有妖说这些流焰水顺着地下炎河汇入大海，也有妖说流焰水在地底形成的火脉是孕育神火的根基。有能在流焰水中畅游的妖顺着流焰水深入冷焰湖，从来没有传回只言片语的音讯，仿若在其顺着流焰水踏入冷焰湖的那一刻，自身气血凝作的命灯就已经和其主联系断开，生死不知，只余一盏盏命灯寂寞燃烧在冷焰湖畔千百年。 从情报交流点出发的队伍，在跟着林相踏入山林后，一支支朝着自己的目标方向行去，他们将是人族在青巴山西南麓铺开阵线的先锋部队。林相一行跟着狸妖朝莫称奇所在的炎河畔行去，那里是炎河南拐的弯道处，流焰水也不能熔蚀的麻纹金岩形成的山崖挡住了它东去的道路让其折道南下，莫称奇就在这片麻纹金岩形成的山坡上。 麻纹金岩金地灵气混杂而成，裸露在天光下的岩层带着丝丝缕缕金纹，这种岩石与地气相连，当单独取出后一捏就碎，与地气驳接在一起却能挡住熔蚀山石的流焰水，树木花草也能在上面自由生长，让大千世界的奇幻凭添几分别样色彩。 支长力也在队伍中，随着人族阵线的西进，情报交流点也要跟着迁移，支长力跟着林相他们往西面见过莫称奇后，把沿路的情报汇总带回给临时情报点，让驻守情报点的参谋选定地址，方便各方队伍联系。路上狸妖一边带路一边拉着山鸡妖说着自己当初的峥嵘岁月，林相等人再听一遍也觉得蛮有意思。西去的路上都是昔日狸妖追随者盘踞的地方，完全不用担心有其他妖族听到林中的声音循声而至。 九月廿二申正二刻（下午四点半）林相一行人终于再次从青巴山赶到小倩说的炎河畔枫林处。麻纹金岩细腻金纹在西落的阳光中闪闪夺目，红透的枫叶遮不住这片山林的富丽堂皇，也掩不掉枫林中静立的那道身影。秋风乍起，层林摇曳，枫红漫落，马妖神俊。 一身雪白的毛发覆盖住曲线优美人立而行的马身，脖颈往上是一头雪白长发随风晃荡的青年人脸，他站在地面踩着枫红的马蹄乌黑锃亮，双手部位是一对白皙细腻的手掌，右手拖着一把六尺（两米）长的斩马刀，刀锋雪亮足足五尺（一米六）长，马妖提斩马，静立候客来。 狸妖碧眼与马妖的红眼对望片刻，狸妖双手作揖躬身一礼：“多谢莫道友昔日庇佑旧友之情。” 马妖莫称奇开口，清淡男声：“你应该不会入城了吧？东面的动静我隐约能察觉到。” 狸妖开口道：“是的，他们都前往金明谷了，你愿意过去吗？” 听到狸妖干脆利落的话，想到过往岁月二妖之间交手的种种，莫称奇清秀黑眉骤然一垂，是为横眉，他咬牙切齿喝出狸妖的名字。 “妙！吉！祥！” 第五百四十六章 用斩马刀、使斩马意的马妖 莫称奇的话音骤起枫林地上暗红枯叶被无形的风卷起缠绕马妖伫立的一丈高（三米三三）身躯，声浪撞在周边枫树上仿若遇到无形墙壁，让‘妙吉祥’三字不断回荡林间。 “锵！” 悠然剑吟伴随朝天喷涌的红叶从林相身上传来，他打断马妖的音攻之术，让樊湘与支长力捂住耳朵的手和翅膀微微一松。若不是他感觉出道喝为音攻不为音杀，林相这一记大雷音剑就要顺势斩出去了。不过还是有些影响，樊湘的眼神一震恍惚后，变成了樊叶丽的神情，林相看到也不揭破，径直收剑。 楚梦焚双手扶刀，杏眸泠泠，整个人即带着周转自如的圆润又带着凛冽如刀的锋利。 马妖红眸看了一眼林相，凝重地扫过楚梦焚，确认她没有出手的架势后，他盯着狸妖：“你可是妖！你是要当妖王、妖皇的妖！” 双翅放下的支长力听到马妖对狸妖说的话，他心潮澎湃，自己何时才能有这般辉煌的过去？何时才会有曾经地敌手恨铁不成钢地骂自己？ 一只手搭在山鸡妖翠羽上面，山鸡妖偏头，入眼是看着马妖的林相，他的脸上带着几分清冷，让声音也变得泠泠：“看见一座山与其在山下羡慕高山险峻，倒不如一步步走过去翻越它，我自成山让后来者见我之巍峨。” 山鸡妖这俩天听见其他妖族口中的狸妖事迹明显有些心神不定，借着马妖的音攻之术，林相顺便点醒它，免得整天沉迷在狸妖的事迹里面，自己摸索经络脉穴的事都给放到一边去了。 山鸡妖垂首受教。 狸妖答道：“尘世传颂我的名号时，我更想听他们说妙吉祥出自极寒熊狸部族。而不是说，妙吉祥出自妖族。” “所以你投靠人族？！”马妖莫称奇再次喝问。 “是追随，人族是唯一一个从妖族里面独立出来的部族，他们身上有照亮我前路的光。 “莫称奇，你难道不想你天下流传的称呼是：纯白天马部族莫称奇，而不是妖族莫称奇吗？我们走入玉皇界打生打死，不就是为了玉皇坛上有我等部族之名吗？进入玉皇界的妖想当妖皇，更想让自己部族成为皇族，并自立一族，不再给一个妖之称呼全然概括。 “莫称奇！ “你难道不想吗？！抛开我站着的位置，回想你在玉皇界提刀斩杀的岁月，你难道不也有着这样的野望吗！ “告诉我！ “莫！称！奇！” 最后一句话狸妖暴然冷喝，龇牙咧嘴凶神恶煞，浑身雪白毛发猛然膨胀根根竖立，须发皆张的狸妖碧眼仰视莫称奇，双爪上更有白色锋锐意气迸射而出。此刻的他有着林相支长力他们从未看过坚持、坚定、破釜沉舟的决绝！那是朝着理想爬也要爬过去的坚持坚定，那是宁愿被昔日对手说成叛徒也要孤身走下去的决绝！ 随着狸妖的暴喝，林中气氛骤然凝滞下来，楚梦焚与林相更是暗自捏住玄气，稍有不对就出手斩杀马妖，七鼎马妖还挡不住林相等人前进的步伐。 狸妖结束战奴身份在青云岗以南蹉跎岁月时，一直在思考人和妖之间的区别，一直在找一条适合小众妖族也能走出来的路。看过青云岗以南的人妖共存，虽然扭曲，但结合均国对依附部族的态度，北归路上与林泳澄的交谈，他觉得他应该找到正确的路了。他愿意为这条路走下去，山鸡妖支长力有为自己后辈开坦途的决心，狸妖也有为自己吉祥天诸妖开大道的坚定，向道之心他从未衰减。这几天遇故人、逢宿敌，他的决心终在宿敌的喝问下，同样展露出来。 马妖浑身雪白毛发比霜白刀锋还要森冷，地面枫叶的暗红染上一层晶莹白霜，马妖的冰玄气与天地间的冰灵气形成缠绕浑身的寒风，旋飞的枫叶里面诞生出一朵朵六角雪花，隔着枫红白雪马妖铜铃大小红白分明的眼眸落在狸妖身上：“妙吉祥，我可不是雪明焦光他们，你说几句话就能倚凭昔日情分乖乖跟你走一遭，想要说服我，拿出你的道途意气来吧！让我看看是不是依旧不坠凌云志！” 妙吉祥猛然开声道：“小主，让我自己来！”同时借势深吸一口气，两只黑色利爪随着白毛覆盖的手掌翻飞在空中划出一道道白光流转的痕迹。 马妖同样吐气开声：“妙吉祥这一刀给我接好了！”他深吸一口气，枫红雪花朝他远比常人大的嘴里卷入，锃亮马蹄猛然跺地，轰鸣一声，莫称奇腾空雪白毛发覆盖的腰身一拧，他白色长发旋成一道雪白扇面，同时双手搭住斩马刀刀柄借着腾空拧腰的架势抡刀斩破旋身的枫红雪花，自后向前的划出一道霜白刀光斩向狸妖。马妖的身形、斩破的枫红雪花、刀走过半空的痕迹，让观看的人与妖都知道马妖这一刀的话：马妖提斩马刀斩马！ 马妖的意竟然是：斩马！ 这一刀落下有着林泳澄无生道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残韵，也有着欲斩破自身马形樊笼得人形的渴求。马妖即斩眼前马，也斩自身纯白天马妖身，斩尽马身得人身！ 狸妖双爪划出的白色长痕骤然明亮刺目，一点金色突兀浮现迅速地遍及他身前白光组成的图案，炽光夺目也能让林相三人看清那个图案的模样，像极一个太阳绽放出光线。均国语中的数字从‘一’到‘九’依次罗列成一条直线，三川语中的数字从‘一’到‘九’罗列成一条直线，分天妖族语中的数字从‘一’到‘九’罗列成一条直线……各种林相认识、不认识的字体形成太阳的光线纹路，数字光线的首‘一’前方即是那团明亮的太阳。‘一’是道，是根，以一生九，是衍万物。 狸妖的意间让旁观者得悉“数衡”，同时他的道途也再简单明了不过，以数近道，从而做到万物皆数衡。精擅术数占卜一道的狸妖能走出此解算是情理之中。 第五百四十七章 玉砌山城的誓言束缚 狸妖双掌相对，间隔半尺，金光图案在这半尺空间里极数旋转，旋成一个金色圆盘，在马妖刀光刚刚越过头顶朝身前落下时，他双爪上的白色玄气扯住金色圆盘一撕，金光字符碎成漫天金点弥漫狸妖周身三尺。 在金光弥漫狸妖时，马妖挥出的斩马刀刚好落下，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刀光越过马妖头顶时，看刀光落点马妖这位使刀者、林相这些旁观者都确信这一刀能斩中狸妖，只看狸妖时硬抗还是挪步避退。 结果霜白刀身没入狸妖的金光范围后，刀变得微微扭曲，刀尖刚好从狸妖吻部黑色鼻子前面一寸的位置落下，月光扫过狸妖身前，连他半根毛发都没有伤到。霜白刀身狠狠斩破地上枯叶没入麻纹金岩中，看到落刀地点，林相与楚梦焚这等精于近身技击之道的大家一眼瞧出正常来说这一刀会斩到狸妖。 马妖莫称奇与狸妖打过的交道更多，一眼瞧出狸妖的手段，对此他也没有再展开后续刀势，开口道：“以数借光易空间的手段更加纯熟了，看到你这一手我相信你这些年没有白白蹉跎。” 风灵气是最容易触及空间灵气的天地灵气。万物灵气成，把空中灵气吹开，没有灵气的地方是‘空’，‘空’‘间’隔天地灵气，自然明了何为‘空间’，从而触及空间、掌控空间。风灵气是手段，不是根本，其他灵气照样有办法触及空间。到了高境，自己意气对灵气的驱使更加精细，即使自己不擅长风玄气都能以意做到迫开灵气，明了空间的地步。如同昔日林泳澄在秋山上以枪意推开空间拉出十道空间裂缝接下海大水的半式玄术一样，到了高境自身的道所衍生的技巧也能让自己掌握空间玄术。 狸妖精擅光玄气，他以光芒充满周身，浓郁的光玄气排走四周的其他灵气，只留下光灵气。光灵气充满这片空间，它对于狸妖来说不‘空’，对于其他灵气来说，这里是‘空’。狸妖也以此掌控空间，光光空间玄术是不足以避开马妖那一刀的。 马妖那一刀有斩破樊笼的强悍意气，斩破狸妖拉起的空间屏障自是不在话下。狸妖以术数更易金光世界的构成才让他避开这一刀。 光灵气充斥的世界，精擅光玄气的狸妖他可以知晓这片充斥光灵气的空间大小、里面光灵气分布情况、自身光玄气与光灵气的交互模样……种种数据下让他能以术数把控这片空间，知晓维持这片空间的稳定同时，自己可以对它做出怎样的更易。 一加二加三等于六，六就是这片空间。 精擅术数的狸妖以自身意气明了‘一’‘二’‘三’之后，他就可以作出一加一加四等于六的另一个解释。六还是六，空间还是那个空间，但构成其的基础元素已经不一样。 狸妖以术数更易马妖伸入自己空间的刀身，让刀身变宽了一点，伸入自己空间的刀质量没有变化，但外形变宽了，自然长度就变短了，如此才会出现刀锋擦着狸妖落下的奇诡场景。 灵气构成万物，各种规则若不是极其精擅，或者如宗师一般自成一格着眼即通，马妖面对狸妖的更易手段只能以充沛的玄气以及依靠斩马刀凝聚的刀意才能做到每一刀凝而不散，让狸妖无从下手。二者同为七鼎玄气师境界，即使马妖天生体格强健内息悠长也顶不住这样的消耗，落败是迟早的事。 双方短短的一搭手就已经瞧清各自的底细。马妖常年苦修的功底却敌不过经历曲折的狸妖，马妖足以相信这位昔日的宿敌心中有一股支撑自己走下去的意志，或许不是自己想要的模样，但意气的上与往昔无二足以证明狸妖或许有所改变，大体还是昔日的模样。玄气师的意气与道途息息相关，何为道途，一举一动行事的脉络串成线即是自己于尘世间行出的道，意气不更易，道亦难易。 狸妖后撤一步让马妖收刀：“如此你可愿信我一遭？” 马妖道：“我信你，崔筝泉他们可以去金明谷，但我要跟你走。不知道你们敢不敢接受我的加入？”它红白分明的眼眸落在狸妖林相他们身上。 此间有灵气誓言，灵气誓言往往难以违背，除非对方放弃灵玄之道，终生呆在以特殊手段如灵阵、地势、场域形成的无灵气空间，或者直接用特殊手段暂缓灵气诛杀的发生，用自己性命来骗对手进入陷阱。在种族之战的战场上，对于灵气誓言是难以相信的。它不同于林相对其他剑师起誓的誓言，那些誓言人家有时间去等、去看你是不是会遭到灵气诛杀的结果，瞬息万变的战场上谁也不敢花时间去等一件事开花结果。 马妖提出这个决议后，在场的人与妖心思一转就知道以灵气誓言在这个时候再无半分作用，提出来反而会让双方留下间隙。 狸妖后撤一步，摊手引向林相几人：“这件事需要我的队友决定。” 楚梦焚垂眸看着狸妖身前那一记刀痕没有说话，樊叶丽与支长力也没有开口的意思，林相适时站了出来：“我只有一问，为何出城？”前面树妖小倩有说过莫称奇因为自己妹妹身陨玉皇界，所以退出玉砌山城，不过有些东西不亲耳听到是难以做出判断的。 莫称奇朝着林相方向微微低了下头：“从玉砌山城出来的妖族，有过不能与其他非玉砌山城者谈论此事的誓言束缚，玉砌山城一直在修建扩展，加上内域的空间变换不定，所以誓言束缚不会很详细，不然也没有妖族愿意接受这多的束缚去玉皇界争夺妖皇。但是对阎罗直接了当的问话，我们还是难以直说。” 林相想到那夜狸妖与树妖小倩的对答以及吉祥天那些妖族谈论一些事情时的模样，忽然明白原来他们一直算是偷听的身份，难怪有时支长力问询其中一些事情时，那些妖族理都不理支长力。人族这边有依附过来的部族，那些部族知晓玉砌山城一事的妖族想来也是由于人族这方很少遇到从玉砌山城出来的妖族，所以难把其中事情说出来。 第五百四十八章 阴蝴瑜的两难 狸妖很有眼力见，他把林相的问题复述了一遍，他也想知道那位红焰缭绕的马妖怎么死了。 莫称奇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明明是一张二十出头的青年脸庞偏偏有着白马吐气的神韵，刚刚他挥刀时鼓荡气劲卷去的残枝败叶随着他吐息飞舞：“有酒吗？心中意气难平，需要以酒浇之。” 林相瞧到了对方眼中的悲伤，那是胸臆悲鸣极力压制的残韵，以酒浇仇恨才是真的吧。 狸妖拿出从绝峰顺来的杏花酒，里面泡了不少灵草药材，泥封褐土坛子拿出来都有着淡淡灵气缠绕。他看了眼莫称奇的体型，直接抛了三坛十斤酒过去。 莫称奇拍开泥封，解开红绸，酒香四溢，一口饮尽，道了一声好酒，遂看着西落的红日，开口说起一段往事。 “阴蝶瑜还记得吗？” 林相几人对视一眼，尤其是楚梦焚对此印象更深，周原岛段息即是败在这位妖族手上。 “蝴蝶天阴蝴瑜的妹妹？” “是她。” “前些日子我听说她出城了，还在北海与人族一位刀师交过手。” 莫称奇垂下红眼，把第二坛酒放唇边喝了一口：“她是为了追杀她姐姐出城的。阴蝴瑜作为蝴蝶天主君，当初你在的时候不是也很少露面，事情都是她妹妹阴蝶瑜在做吗？” 狸妖点头：“当时不是在说她在更易少阴蝶部族的【二阴转轮功】吗？” “确实如此，她无愧蝴蝶天主君的身份，在你出城后第三年就已经功成出关了，然后开始了肆意征伐的道路。玉皇天内的争夺向来是意气之争，生死之争少之又少。蝴蝶天的征伐不尽然，在阴蝴瑜接手后，蝴蝶天过处血浪滔天。 “吉祥天也是在这个情况下被盯上的。 “一开始，我并不想出手。结果蝴蝶天与凤凰天做过一场，中间出了点事。凤凰天的班暗苔从阴蝴瑜手上死里逃生，被雯子救了。 “雯子从他口中得知一件事，凤凰天中战败的妖族都给阴蝴瑜吞去了血肉。” 雯子，莫彩雯，莫称奇的妹妹。听到这个名字狸妖眼眸微微一闪，听到莫称奇后面句话后，狸妖碧眸一凝：“二阴转轮功讲究太阴与少阴的生息流转，从而以阴见阳，怎么会走到吞食血肉上面去？” 莫称奇没有直接回答，他饮了一口酒，说了一段话。 “我等都知道吞食血肉之道难以长久，之后的破境壁垒将会比大师登宗师还来得绝望。但当你走火入魔的时候，你浑身玄气都开始冻结、气海阴寒更是开始蔓延全身，只剩识海一点阳神余热才能守住清明，这种情况下，你以自身之阴明了太阴与少阴变化，见证何为天地阳。此时，一位部下找你汇报，七鼎境界的他识海灵气遍及全身血肉，他修习的功法更是与你一脉相承，只要吃了他，你就能让自身识海中的灵气壮大，足以抵挡气海阴的侵蚀，并让自己回到阴阳均衡的状态，这时，你吃还是不吃？要生死还是要道途？” 听了莫称奇的这段话，狸妖喉咙干涩地道：“阴蝴瑜走火入魔了？” 莫称奇轻叹一声：“是啊，谁能想到能在玉皇坛上留名九十三次的阴蝴瑜走火入魔了呢？有了一就有二，在阴蝴瑜依靠吞食同族保下性命后，为了功成她终于没有忍住，瞒着阴蝶瑜把自家功法教授出去，然后吞食他们的血肉，等你离开玉皇界三年后，她终于功成出关，稳稳站在大玄气师的境界上。 “她是以吞食血肉成就的八鼎初阶，但对于自家惊才绝艳的妹妹哪敢如此说。她借着自己生死间的感悟，着实推衍出新的一套二阴转轮功，并把她交给阴蝶瑜，让她闭关修炼自己执掌蝴蝶天。 “吞食血肉功成让她有了新的一解，以万千生灵血肉壮大自己的躯体，然后以太阴和少阴，太阳和少阳，阴阳相合作混沌开天之举，破去自己旧身结出阴阳均衡不沾生灵血肉之死气的新胎。我等听闻这种想法可谓是荒谬，但是别忘了少阴蝶部族的命灵天赋。 “少阴出自太阴，他们的命灵天赋自有蜕身之能。凡妖入灵玄，破茧成蝶，此乃初蜕，由虫成蝶。蝶妖入超凡，二蜕。由妖开始化人。蝶妖入龙门，三蜕。此乃脱俗成龙。成大师，四蜕。成宗师，五蜕。第六蜕将是宗师登太上，自此六蜕尘身将直接助蝶妖登临太上第五境彼岸，彻底走完成神之路。同时自身还比平常的三三六合道果多上太阴与少阴合、太阳与少阳合、新胎与旧身合，三合加六合，是为九合道果。 “依靠少阴蝶的命灵天赋【蜕尘身】，阴蝴瑜的想法有几分实现的可能，所以她开始狩猎玉皇天，还拉着其他几家修习血肉功法的妖族。 “从雯子口中得知此事后，我联系了其他妖族，都约定要出手。但，那一场我们输了，雯子也因此身死。在我们被逼入永炎谷时，阴蝶瑜出关了。 “她自身天赋远比其姐阴蝴瑜高绝，不然阴蝴瑜也不会在把她支开口才开始吞食血肉之举。阴蝴瑜以为自己能先一步完成蜕身，让阴蝶瑜无话可说，但是万万没想到，阴蝶瑜发现改良后的二阴转轮功有问题。 “在以自身阳见少阴太阴时，自身孱弱的阳神怎么能挡住这么庞大的阴魂力量？阴蝴瑜她怎么挡下来的？于是她猜到端倪，出关后立马确认自己的猜测，直接提刀来到永炎谷。 “蝴蝶天的两位大玄气师在永炎谷做了一场，阴蝴瑜直接战败逃出玉皇界，阴蝶瑜自是不会放过她，毕竟谁能说得清，阴蝴瑜交出功法时，是不是有害阴蝶瑜的心思，是不是在等待阴蝶瑜失败，自己好直接吞掉自己妹妹让自己更进一步。个中恩怨随着她两姐妹的离去再也说不清，我也因此瞧清一件事。 “阴蝴瑜给阴蝶瑜斩伤自白的时候，不少妖都心中凄然，谁能保证自己遇到那等两难境地时，能做到舍生取义？我做不到，我怕我走到后面会把崔筝泉他们直接送入深渊，作为自己走向深渊的阶梯。 “阴蝴瑜的话让我道心失守了。” ****** 昨天在准备年底最后一周的工作报告，来不及码字，对不住。 第五百四十九章 离恨天的侍剑者 莫称奇一口饮掉坛中酒，道：“从其他妖族口中隐约听过你这些年的事后，原以为你已经志气消磨，但刚刚那一手让我相信你心气不减当年，所以我想跟你走一遭，想看看你的坚持能不能给我启发。” 林相想到了楚梦焚转述的明蘅青说的两难之抉择，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他们母子二人一般做出舍生取义之答的，面对莫称奇‘道心失守’之言，昔日有过此等思考的他自是明白他为何会落入今日之情状，如此他也有了答案。 “若走到玉砌山城前，要舍生取义，你还敢陪我们走这一遭吗？” 面对林相的话，莫称奇张了下嘴巴，微醺的他思绪最为敏锐，一个刹那他已经得到答案：“我不知道。” 林相道：“我希望走到玉砌山城前的时候，你能做出今日跟随我们上路时的答案。” 莫称奇一怔，明了林相话语中的意思。在自己没有答案的情况下，随林相这些想要推倒玉砌山城的人上路，本身就是一种答案。他一口饮尽第二坛酒，双手抡刀旋身一扫，斩破四周枫树形成的屏蔽场域：“兄弟们，出来喝了这杯酒，就往金明谷去吧！”他一拍最后坛酒，分出近百杯一两左右的酒水给从枫林中走出的妖族们。 玄奇天的妖族走得很干脆，饮过酒水后就在骨妖崔筝泉的带领下往金明谷去。崔筝泉是不知名骸骨拼凑成大体人形的白玉骨妖，初见时，楚梦焚都给吓得躲在林相身后扯了下他袖子。 林相等人径直没入枫林往西面炎河行去，莫称奇大致地说过炎河的情况，炎河两岸为妖族占据，借助一种名为‘赤榆木’的木材打造的船只，妖族可以做到借助炎河做到东西向的移动，而不用去飞跃攀越山峰。 西进军团也打过炎河的主意，有了炎河东西方在雾中湖会师的时间会大大缩短，在妖族掀起第一场定鼎之战后，前线压力太大，人族全凭后续不断的支援才固守在青巴山一线，自然不敢再做他想。在玄奇天这片山林识符尚且还能收到点信号，想来后面也在把讯浮塔朝这边建立，断断续续的联络中目前西进军部的军帅燕国车骑将军李珏亲自对林相这一队下达命令，他们拜托林相一行去炎河打探一下情况，即使不能占据炎河，能统计炎河上面的船只回传数据，也能让后方参谋部算清妖族的支援兵力。现在人族在西南山麓打开局面，妖族必然有所动作，能通过炎河这条转运线看清妖族的动向对于西进军部的选择异常重要。 路上狸妖朝莫称奇道：“这次离恨长老会把旗号叫做‘离恨天’是有什么说法吗？” 听到狸妖的问话，林相几人都竖起耳朵，他们以及均燕二国的军部参谋们对这个也很关心。 一丈高的马妖肩扛斩马刀时不时拨开挡住身子的树枝，他平日都住在枫林外面，枫林里面都是崔筝泉这些体型偏小的妖族呆着的地方，听到狸妖的话，他开口道：“你我都知道，玉皇界里面没有妖族敢自号离恨天，全因侍剑一脉在玉皇界也有分支，真有妖敢这么自号，把离恨山上的侍剑者招惹下来，怕是会把那些名实不符的妖族尽数杀灭。妙吉祥，你可知道侍剑一脉的由来？” 狸妖道：“妖皇定然从玉皇界中走出，不折服玉皇界的诸多妖族天骄，即使有绝世武力也做不到统御诸部。妖皇尚在尘世罗网挣浮时，其身份象征妖皇剑谁都想掌管。一为其名，能执掌妖皇剑这等殊荣，无妖不愿；其二妖皇剑亦是天下间排得上号的传世神剑，神兵利器谁能不爱。 “最初的几代妖皇过世后，妖皇剑的归属都引发不少征伐，后来第五代妖皇建立侍剑一脉。凡入侍剑一脉的妖，自是奉道者，唯独传艺可以传给侍剑一脉的后辈，其他与奉独行道一般无二。 “诸多部族发现有了侍剑一脉，部族内一些麻烦的继承者之争也可以凭此解决，加上侍剑一脉自有传承，其功法玄术对不少渴求长生者有不少吸引力，侍剑一脉也因此流传下来，每代侍剑者的魁首自号离恨剑宗。” 马妖嘿的一声笑：“我当年也差点送进侍剑一脉，若不是雯子自愿放弃继承权，凭她的天赋，我那父亲绝对能把我送去奉道。不过也因此让我对侍剑一脉了解不少。 “实际上在妖皇未现世时，侍剑一脉也有为妖皇扬名的职责，扬名之争莫过于争魁，侍剑者自当争夺剑魁。侍剑一脉需要奉道，甚至为了杜绝无根客的加入，其灵气誓言也是繁琐苛刻到了极致，甘愿侍剑的天才少之又少，真有那么一位绝对是诚于道者，诚于道者，无论走哪条路都不会太差，如这代的刘奉荀。 “原本这样的侍剑一脉很有机会夺魁，可惜从未得偿所愿，秋罗、姬通幽、怀刑、鱼观、闻紫枇、洪艳寒这些天骄的诞生，妖皇的出世，让侍剑者的名声难以传扬，金花剑宗那一代原本最有可能，可惜遇上玉皇天在洛阳谷诞生，碰上出世的樊山海，侍剑一脉在那场大战里面死伤殆尽，传承几乎断绝，给金花捡了个便宜。 “妙吉祥，你说那些诚于道者若未遇上种族之争的乱世，他们都呆在哪里？” 想到莫称奇之前的话，林相与狸妖下意识地想到玉皇界里面的离恨山。 莫称奇没有卖关子：“那些高境侍剑者都是终老离恨山，等着妖皇出世。除去离恨剑宗行走尘世为妖皇扬名外，他们都很少参与俗事，毕竟他们都在剑上败过，自然没有争魁资格，倒不如安心呆在离恨山等妖皇诞生。以往有过妖族招惹离恨山，侍剑一脉掀起不少血杀之事，凶名赫赫的离恨山寻常妖族也很少过去，唯独我这些差点成为侍剑者的妖族才大概地知道里面的一些情况，真要我说这离恨天的由来，或许是离恨山上某位诚于道者走到太上绝巅，自甘为妖皇打响前哨战，迎妖皇出世呢。毕竟，他们可撑不起玉皇天的字号。” 第五百五十章 白龙马蹄朝西 狸妖碧眼思索片刻道：“逾越了。” 侍剑一脉追随妖皇，是仆不是主，真若是侍剑一脉出世打前哨战，无论好心还是恶意，这都是逾越之举。 莫称奇扫过前面的枫树枝条，漫天红叶在暮色中飘零：“所以我也猜不透啊。”想到什么马妖开口道：“你说，若那侍剑者是太上第五境彼岸呢？妖皇出世撑死也才太上顶峰吧？” 林相与狸妖行进的脚步骤然一顿，狸妖甩了甩耳朵，雪白毛发抖动：“你这猜测太恐怖了。”太上第五境，人间成神之境，‘人间成神’四个字想想都可怕，妖族哪还需要打什么定鼎之战，直接横推就行了。 狸妖瞧了眼前方夜色笼罩的枫林：“快出你玄奇天统治的范围了吧？朝这边走下去会遇到谁？” 莫称奇道：“南海长生岛来的妖族，首领叫做潘桃，七鼎顶峰的实力。” 狸妖道：“你那猜测让我五心不定，要不小主今晚先在枫林里休息，明日再摸过去？” 林相也给马妖的猜测弄得心神摇曳，太上第五境在自己初入灵玄之道就已经知悉，看过南下北归的一路风景，他着实不敢想象那是何等境界。面对狸妖的提议，他没有拒绝，于是一行人就地修整扎营。 莫称奇的部下还在撤退，林相一行此刻扎营也比较豪放，马妖直接抡刀扫出一片空地，让几人扎营修整。偶有从枫林那头撤回来的妖族碰到莫称奇，还跟盘坐在空地里的马妖打声招呼再往东面行去。 吉祥天与玄奇天的加入让西进军团在青巴山西南山麓彻底把阵线铺到山脚下，依靠巍峨高山，玄气师军团居高临下的玄术覆盖让侦查小队的活动范围有了更安全的保证。人族军团的调动在妖族时刻打探下，妖族彻底摸清西南山麓发生的事情，做出相应的部署。东北阵线里面几个凸出支点明显地后撤，同时朝南方的妖族军团也密集不少。 西进军团固然没有在本次里面占下太多地利，但局面的打开无疑给了汇聚在青巴山各处的人族看见局面好转的曙光。林相等人的胸章在深夜里面直接各自多了三千军功积分。 军功积分隶属燕国军部系统，可以在里面兑换各自需要的东西，秋山馆暗馆那一级别的稀有功法也有，更有与林相手上妖皇玄术媲美的绝世玄术。东西线的战争贡献都是由均燕二国发放，作为天下至强二极，他们拥有充足地资源作为战争中的各种消耗，只要这一场定鼎之战能赢，各自收获的名声将是问鼎天下的坚实基石。 昔日谢啼忍与范嗣默在秋城亦是在争取人心，离恨妖族拉开第一场定鼎之战后，各家队伍选择支援的方向时，其中不少队伍是冲着均燕二国各具特色的军功兑换库藏去的。当然在事后也有以燕国军功往均国兑换奖励的事，不过这样终究会有所折损，毕竟双方的评判标准大体相同却不类似。 对于三千军功林相一行尚且不放在心上，三千积分兑换的事物放在散修里面固然会引发一阵轰动，但林相他们自身的积累源已经足够支撑自己走到宗师一境，只有军功数额累积到一定数额，那时他们才会考虑做一些兑换。那些奖励即使是他们也会心动，如太上玄剑洪艳寒对一剑生万法的论述…… 九月廿三卯初初刻（凌晨五点），秋露甚寒，林相一行钻出各自的木屋，简单吃过早餐后，支长力折身回返临时情报交流点，他将给那边带去最新的地形图以及一路上听到的情报信息。相关情报昨夜林相等人已经用识符把信息传回去，不过由于讯符塔范围有限，信息回传得都很简单，只是说了要点，更多的信息需要支长力回去补充。 狸妖收拾停当后觑着马妖道：“你这么大摇大摆地走在山林里面会暴露我们行踪的。” 想到昨天马妖走在枫林里面遇树砍树的蛮横样子，林相三人不得不承认对方说得有理。 马妖无奈道：“我现在还不会缩小体型啊。”体型的大小更易涉及到血肉骨骼的衍生消散、玄气灵气的挥发聚合，除非拥有这一方面的法门，才可借助灵气生万物的特性完成体型变化后，对自身的影响不大。妖族往往要走到彻底化形成人这一境界才能自由变化体型，那时基本都是宗师境界甚至是太上了。马妖离这两个境界都还差得远，让他缩小体型无疑是为难他。 狸妖一搓爪子，林相几人眉头一跳：“咱们不需要你保持实力，你变回最初的妖身即可。有湖祝在，完全不用担心你的安全问题。” 莫称奇脸上的嘴唇嗫嚅几下，终是没有反驳，于是把随身斩马刀放进自己的空间，浑身白光覆盖，白光模糊的身形逐渐缩小，最后变成一头雪白毛发与林相其高的骏马，莫称奇在变回最初的纯白天马妖身时，特意更易了喉舌结构，现在还是可以说话。 “这样可以了吧？” 狸妖眉毛看不清，但那对笑起来的碧眼在场的人和妖都瞧得一清二楚：“可以了，可以了，咱们出发吧。” 马妖走在最前面嘀咕道：“还是让我给你们带路吧。” 狸妖碧眼一眯，旋即快步跟上：“让你一个人走前面多不好意思，咱俩走一起说说话。” 林相三人跟着一狸一马往西去，林相脑海里竟然嘣出几句词来：“白龙马蹄朝西～”一扫人数，刚好三人二妖组成取经五人组。白龙马是莫称奇，谁是唐僧八戒呢？想着有的没的，林相一行没入寒露甚重的枫林里面。 玄奇天占据的枫林与一片樟树、桉树、榕树、桦树交杂生长的杂树林相接，缺少了枫树整齐划一的生长，树林里的道路显得无比难走，也是莫称奇与狸妖常在山林行走，总能找出动静最小的一条路来。 走着走着，林相眼睛一抽，楚梦焚更是忍不住揉了揉额角，他们就知道刚刚狸妖搓爪子准没好事。樊叶丽看到这个场景更是眼神一震恍惚，直接给樊湘夺回身体的掌控权。 细心的林相眼神微微一凝，樊叶丽会心急吗？ 第五百五十一章 遭遇 且说狸妖搓爪子后，它和莫称奇走在树木的空隙中，它拿着黑线悬挂的铜钱一本正经地感知天地灵气的走向，马妖一开始有点警惕，瞧到狸妖这模样也安心不少遂专心带路。狸妖与人同高，自然肩膀与莫称奇的脊背齐平，两妖并肩走了一会，在莫称奇撞开一棵橘树枝干时，狸妖肩膀朝莫称奇一顶，直接把白马掀得脚步踉跄，在地上枯叶连连跺啼踢踏好几次才稳住身形。 “妙！吉！祥！你作甚！” 狸妖睁着碧眼狸面无辜地看往莫称奇：“人族里面两兄弟偶尔表示友好不就是走着走着用肩膀顶一下自己兄弟嘛，我把你当兄弟诶～” 肉眼可见马妖红色瞳仁扩大占据眼白，显然是气急了：“劳资是一匹马，你是头狸，谁跟你当人族兄弟！” “哦，原来你是匹马～” “咯吱咯吱！”马妖磨牙的声音。 楚梦焚看不下去了：“妙吉祥，安分点！都进入其他妖族的地盘了还这么胡来！” 狸妖一弯腰杆：“少夫人说得对，我这不想着让莫称奇感受下咱们小队的温暖嘛～既然少夫人开口，咱们就安静点，小莫啊，知道咩？” “咯吱咯吱～”莫称奇马鼻子吐出两道白气：“知道了。” 林相扯了下嘴角，原本听了狸妖这么多往事刚刚给它抬上去的逼格瞬间就给它糟蹋得七零八碎，不过经狸妖的插科打诨，队伍里的气氛倒是融洽不少，想到这里林相若有所思地看了它一眼。 林间行路要么自然而然，要么无声无息。从青巴山下来时尚在自己这方控扼的范围类，选择自然而然的行路就好。现在越过玄奇天诸妖镇守的地界，当然是无声无息最好。用玄术越高阶，引起的灵气湍流越大，越容易给妖族察觉，所以一道以音系灵气阐述的学徒玄术‘消音术’反而成了首选。 一道学徒位阶的消音术刚好可以遮蔽五个人在林中行动的声响，一般的侦查小队也由此配置人数。两名玄气师轮流使用消音玄术，一名玄气师清除痕迹，一名玄气师带路，一名玄气师策应。林相队伍由于带着两名妖族，不熟悉的人加入其中终归有所麻烦，所以在西进军部出来时只有五个名额，没有选择标准的六人配置，不过现在马妖的加入倒是补上了缺漏。 马妖体型偏大，造出的声响对消音术产生的音灵气消耗更多，往往林相的经络脉穴还未缓解过来，樊湘施展的消音术已经快到尾声。同样的玄术，发力程度的高低对经络脉穴的负荷也不一样，经络脉穴需要恢复的时间也不一样。于是，处在策应位置上的狸妖时不时会补上一记消音术来弥补差漏。楚梦焚境界最为高深，她负责清除痕迹，以刀意切断五人产生的灵气湍流，防止其他侦查灵气察觉到此地的灵气异样，同时复原走过的丛林。 小队无声无息地穿过秋晨的露珠，从天色暗淡走到天光破云，林中腾起秋季山林中的大雾，楚梦焚不得不根据风向调整一行人扰动的雾流，防止行迹暴露。 带路的马妖负责施展镜偶术，五人的意识连在一起方便交流。团队作战一般都是选择镜偶术连接各个支点，大型军团作战反而选择的是最基础的通讯设备，因为军团里出境凡人也有，他们比不上侦查队都是玄气士起步可以做到一心二用。 三人两妖在山林跋涉的速度比成群结队更快更隐蔽，但他们还是不敢肆无忌惮地用出六鼎境界以后的速度。五鼎即是超凡，六鼎已经逼近脱俗之境，真肆无忌惮地展露这个境界的速度与力量，即使有屏蔽玄术，也会如巨石入湖溅起万千波涛。况且在离恨山域这等丛林山域中，丛林法则向来盛行，即使是妖族也是能苟就苟，尽量不张扬。 廿四这天他们离青巴山直线距离差不多有两百里左右，山路足足走了四百多里，九曲十八弯莫过如是。深入敌境不由得他们不警惕，秋晨的雾气深寒森冷，尚在留意周围动静的林相忽然察觉到意识里面马妖忽然传来示警，其他两人一妖随之顿足，朝着马妖发现异样的地方看去。 前面是一条在林中蜿蜒的六尺黄泥路，路面浮土成颗粒状夹杂枯黄杂草，表明这条路新开辟不久，还没有太多妖族经过把泥面踩实。 尺高青叶白花的风铃草妖稀稀疏疏地立在道路两侧负责传讯警戒，来往泥路上的是匍匐地上八足行进的青壳螃蟹妖，成人胳臂粗细的节肢足支撑着六尺长四尺宽的青壳身体，一对成人腰粗黑青色泽布满细密小刺的螯足上面吊着用一寸宽细长蓝色锦兰草捆绑的人族军士。 锦兰草质地坚韧，叶片边缘带着细密三角齿，蓝色细齿咬进军士的手腕、脚踝上的肌肤中，丝丝血迹溢出一如他们身上时不时从口鼻、腰上锦兰草冒出的玄气与灵气。妖族给军士种下了散灵术，施术者独有的玄气会让受术者身体里的玄气与灵气逐渐溃散，防止受术者蓄力反扑。看到这等残酷的场景，楚梦焚微微蹙眉，樊湘更是微微偏开目光，她眼神变化不定复杂莫名。 林相几人瞬间判断军士没有任何反抗能力，自己若是营救稍不注意就是让妖族杀掉军士同归于尽的局面。 镜偶术连接的几人意识上飞快地交流着。 樊湘：“他们是芷萱峰与肖川冯家的人，我们也难以带这么伤员回到青巴山下。”她的意思很明显，都是均国那边的人，和秋城、山南莫愁湖乃至现在的西进军部都干系不大。况且被抓住的军士有五十四名，皆是受伤无力的状态，救下他们简单，但是安然无恙地带回去就麻烦了。且不说山林的地形复杂，光是后续妖族的追杀就是个麻烦。 樊湘说的没错，但是一直留意对方的林相还是察觉到对方眼中的矛盾色泽，樊叶丽在影响对方的判断吗？ 第五百五十二章 救人 马妖：“押送他们的是青壳螃蟹妖最低都是四鼎玄气使境界，营救慢了反倒是害了他们。”妖族面临人族营救战友时，若是不敌都是宁愿不要活着的人族奴隶都要把他们全部杀掉。 林相：“现在我们都是人族阵营，兼爱众生平天下我做不到，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还是会的。先救下人，然后择地给他们疗伤恢复行动力，这样妖族真来追杀我们，面对恢复状态的他们也是难以下手，更别提还有我们在旁边支援。” 楚梦焚：“樊湘雷音控场防止小妖传讯，莫称奇撞开阻拦，木子救人，妙吉祥策应，我感觉里面应该还有一位玄气师才是。我负责拖住那名压阵的七鼎妖族，顺便盯着其他妖族防止他们下杀手，脱离玄术由我来准备，妙吉祥最后记得搭把手。” 自此定下计划后，楚梦焚浑身玄气灵气灌入腰间红茶刀，在灵气还未造成波及泥路的声势时，她双手抡刀拔出，刀光骤然浮现飘出树林，斩在押送军士的妖族里面的七鼎红毛驴妖双手交错结出的岩盾上面。 楚梦焚顺着刀光斩出的痕迹，瞬间出现在驴妖面前，双手舞刀压得七鼎初阶的驴妖毫无还手之力。 樊湘抿唇，这个细微动作让林相确认现在是樊叶丽与樊湘一同掌管身体，她拔剑，雷音骤起，白色薄雾描绘出音浪的痕迹，直面雷音的风铃草妖在白雾扑过来的一刹那瞬间花叶摇曳风中凌乱，提着军士的二十七只青壳螃蟹妖也是有这么一刹那的恍惚。 马妖浑身冰玄气缠绕雪花纷飞地蹿了出去，林相奔流玄术一开亦是身形入电地闪出树林，狸妖站在原地直接开始念咒变换手印。 玄气使境界的青壳螃蟹妖比风铃草小妖更快地适应此起彼伏的雷音，察觉到对方控场的人都是玄气士境界，自己队长还给压着打后，黑色蟹眼直接一竖，杀意自生，他们打算杀军士了。自己这方开场落入下风，眼看都要团灭，他们自然做出最简单的选择，螯足上蓝色玄气升腾汇聚成冰刺就要击打在军士咽喉处。 与驴妖纠缠的楚梦焚瞬间察觉到异样，刀意骤然闪过泥路，意生气随，灵气听从刀意的驱使凌空斩出五十四道刀光，刀光斩开螃蟹妖落下的冰刺并卷走冰渣防止砸伤毫无还手之力的军士。玲珑让楚梦焚一心七用，既能压制驴妖，又能打断螃蟹妖对军士下杀手，同时还在准备逃离玄术，周围的雾气在她的意念下无风翻滚起来。 马妖作为玄气师，即使变成原始妖身实力有所折扣，那些也是玄气使顶峰的境界。同为四鼎，螃蟹妖给马妖一撞就给晃得身形摇曳。 林相一直跟在马妖旁边，马妖撞散螃蟹妖身形后，他手上双剑一旋，杀猪生涯锻炼的技艺让他刀切豆腐般剖开这只螃蟹妖的螯足衔接处。同时背上玉漏迟与忆江南拉出八道剑光斩碎螃蟹妖刺向军士的节肢足。 其他各处螃蟹妖在对军士的杀手接二连三地浮出，楚梦焚一一阻拦，同时顺手斩下驴妖化成人形的双臂，七鼎高阶的楚梦焚对阵七鼎初阶的驴妖，道力都比对方强，战局也朝着碾压方向倾斜。北上路上楚梦焚晋阶入的高阶，时至今日她意气浑然一体没有初晋阶的虚浮模样。 狸妖的双爪翻飞间一道道金色光箭在它的控制下精准地钉在螃蟹妖的螯足节肢足上封住他们的行动以及自身的玄气。同时一道光柱从天而降，压住潜伏在螃蟹妖腹部下的一只狗形妖族，七鼎高阶的焚眼狗妖。妙吉祥以光柱中不断旋动的细小光线勾连空间灵气，控制住楚梦焚隐约察觉的这位妖族暗手。 马妖撞开给樊湘雷音震得恍惚的螃蟹妖，林相双剑翻飞地斩杀，同时把军士们小心地放在地上。不断流逝气血的军士太过虚弱，完全经不起磕碰。 二妖三人联合出手，十七个刹那后二十七只螃蟹妖外加两名七鼎妖族全灭，连带这一片的风铃草妖亦是给狸妖用落雷点杀到了视线尽头。 救下军士后，楚梦焚从白雾中扯出一团雾气，刀意勾连让雾气变得柔软可以承载人，把五十四名军士托在雾云上，跟着马妖窜入树林。 树林间隙狭窄，雾云拉得细长如长龙，狸妖在前面跟着马妖，楚梦焚在雾云后面，两位玄气师一前一后地维持住雾气长龙的稳定。樊叶丽走在雾云中间给受伤的人族一一喂下疗伤药，林相走在最后面清理一路行走的痕迹，战斗过后樊湘的意识彻底被樊叶丽压制，现在是樊叶丽掌管身体。 沿着来时的方向行走了大概半个时辰，也没察觉到妖族追击的迹象，狸妖倒是开口道：“归路有些不对劲。”毕竟距离上次走这条路已经隔了一天，谁也不知道是否有妖族南下扫荡这条路。 为了便于行动恢复小马模样的莫称奇实力虽然降低一大截，但感知没有拉下，他看着通往自己之前居住的枫林方向道：“有玄气师在靠近。” 林相等人心头一跳，莫不是有妖族绕后包围了？楚梦焚一撒手把伤员放在林间沾满露水的草地上，圈在一起用一团白雾打上灵纹遮蔽住他们。林相等人与恢复身形撑开一片树枝的莫称奇围住伤员盘坐调息的白雾凝神朝马妖感到动静的方向看去，带着伤员只有击溃来敌才能顺利脱逃。 双手扶刀的楚梦焚纤眉一挑，她察觉到佩戴的胸章传来灵气波动：“可能是自己人。” 显然雾中来客也察觉到什么，一道青色微风穿破雾气递来，楚梦焚以玄气催动胸章内的灵气阵发出一道青风迎上，青风乱白雾，没有红色的风出现，说明胸章内灵气阵记录的信息与催动灵气阵的人是相符合的，这是胸章与胸章之间的相互联系，不用依靠讯浮塔与后面源晶阵交互数据。一般在战场上都是这样识别其他部队的友军，但不排除给妖族威逼利诱后误导其他人的可能，“你们戒备，我去看看。”她扶刀没入雾中。 第五百五十三章 局势 十来息后楚梦焚面色奇异地带着一名女子出现在队伍面前，竟是未央宫的当代天下行走师道宁！ 楚梦焚道：“先南下，东面回不去了。”于是一行人往南走，楚梦焚再次托起白雾上的伤员。 路上师道宁把她为何出现在这里大概地说了下，“妖族昨日派遣切刀团南下，青巴山西南山麓以西的队伍联系尽数被切断，带队的妖族里面有不少大妖，给分割在青巴山外的队伍难以抵挡各自散去，我的队伍被一位大妖冲散，只能朝西面走，所幸遇到诸位。” 林相等人听了后面色微变，樊叶丽道：“妖族哪来这么多的大妖？” 师道宁经历一番恶战，一身黄绿作战服带有不少血污，她服下樊叶丽递来的伤药道：“不知道，在妖族南下时，识符胸章就和后面断了联系了。” 队伍里一时有些沉默，直到狸妖寻到一处山坳，诸人跳入白雾笼罩的山坳中，给身体恢复几分行动力的伤员运转玄术疗伤的时间。 山坳里雾气厚重，一棵棵冷杉星罗呈列，地上的泛黄青草尖带着晶莹露珠，楚梦焚一挥手，雾云轻巧地落在地面把伤员一个个放下，雾云散尽时，卷走伤员身下的露水与周遭的雾气，形成一道雾墙拦住山坳中朝这个方向涌来的雾气。狸妖在雾墙上落下几道恒温灵纹，让这片空间的秋寒褪去，给伤员营造出合适的温度方便他们运功疗伤。 楚梦焚和狸妖消耗最大，楚梦焚一边维持雾气屏障一边拿出随身空间中的食物和丹药开始进食弥补消耗。这里的食物不再是普通食物，而是玄气师境界才能吸收炼化的食物。狸妖落下恒温灵纹后也是一般无二的做法。师道宁长舒一口气，开始盘膝坐下调理气机。 樊叶丽在路上给伤员喂下恢复气血的疗伤药，现在恢复意识的伤员来不及说感激，当即盘膝运转玄气配合药力疗伤。芷萱峰弟子都是年轻女子，樊叶丽在照顾她们。肖川冯家的多是男子，自然由林相代劳了。 芷萱峰的领队正是昔日拦过林相的那名剑师孟绣眉，七鼎境界的她恢复得最快，她起身感谢楚梦焚等人的援手后，开始配合樊叶丽林相救济其他人。 肖川冯家的队长六鼎高阶境界名叫冯立，他恢复得慢一点，半个时辰后才恢复状态，他大概地说了一下他们怎么给妖族俘获的。肖川冯家与芷萱峰与莫愁湖一般精擅医疗，莫愁湖玄气师化整为零进入各个军团医疗班，芷萱峰与肖川冯家精擅医疗的玄气师则是集中在一起，在青巴山中部东面山脚上设立一座战地医院，专门负责救治战场上的受到重伤、经莫愁湖玄气师紧急救治后的伤员。 青巴山中部阵线最为厚实，直接铺到青巴山西面山脚外面二十里地，把战地医院设立在东面山脚下，即靠近战场也能保证安全。结果，有十来位大玄气师、三位宗师坐镇的中部阵线给妖族用死士破开了一条口子，直抵战地医院。若不是战地医院本就有一位宗师驻守，怕是里面的伤员都会受到战斗的余波震死，不过医院西面的建筑还是给一位九鼎妖王五色猎龙妖一口咬下部分，芷萱峰与肖川冯家的弟子就在其中。 五色猎龙妖一口咬下医院西面建筑后，直接在另一名妖王的掩护下离去。 妖族此番突进不但破坏掉战地医院的设立，更让中部阵线给后续妖族的突进撕得七零八碎，阵线不得不回退到半山腰处与山下妖族对峙。 究其原因终究还是高境玄气师与人手不足。 妖族这一次突进就有整整七名妖王，人族阵线上才两名，五位妖王缠住那两位宗师，剩下两位妖王一位以点杀玄术引流火砸向战地医院时，给驻守医院的宗师拦下，但那位宗师再也没机会拦住五色猎龙妖靠近的狰狞一口。 孟绣眉开口道：“突袭的妖族有些是从东北战场下来的，原以为他们是为了防范西南战场的打开，想不到他们在中部战场直接重组成尖刀队，大妖奋不顾身地自杀突进，妖王紧跟其后，量变引起质变，中部防线直接给撕开。但还有部分高境妖族来得毫无征兆，有军士确认这些妖族在中域掀起高境玄气师的破阵时也没有出现，或许是从其他地方赶来的吧。” 楚梦焚道：“抵御西南战场的军团进攻只需要低境妖族数量充足就行，在妖族有高境玄气师优势的情况下，他们会组成尖刀队突袭也不足为奇。西进军团没有做出预案吗？” 孟绣眉摇头道：“人手不足，妖族在东北战场又加大投入了，原定要挪两位宗师过来，结果根本不敢走开。原以为明日三川那边的宗师过来后，可以让防线稳下来，可惜妖族的时机抓得太好，西南战场给你们打开局面，他们反手就在中部战场找了回来。现在妖族完全可以在中部战场加大筹码，直接从中路击溃我们，东北和西南两处战场将会当场给撕开联系。军部那边估计已经开始调整收缩两翼的防线了。” 马妖莫称奇插嘴道：“如果我是妖族，现在定然会从中路往两翼扩散军队，试图侧面突击斩断两翼凸出来的人族军队后路。”他是听了师道宁的话对妖族的动向做出猜测。 冯立道：“那不是我们现在往回走可能会遇到妖族的侦查兵？” 师道宁开口道：“是的，我就从东面过来的，妖族在那边看得很死，全是精擅感知与独身袭杀的侦查斥候玄气师。” 冯立苦笑着摇头，他们精擅医疗一道，命灵玄术也是以水光木三系以及身体复苏等方面为主，通玄师的控制施术、练气师的闪避突进都没有什么了解，真上战场只能当个玄术炮台。他们面对妖族精擅袭杀强攻个体实力突出的侦查兵存活率太低了，这也是樊叶丽反对救援的缘由之一。 林相面色奇特地问道：“那五色猎龙妖是何等模样？” 第五百五十四章 大胆的想法 五色猎龙妖是草木妖，形似捕蝇草，一张尖刺毕露的嘴呈五色条纹，据说其中毒性可以撂倒同为妖王的龙。 孟绣眉眨眨眼，不知道林相问这个做什么。 冯立开口道：“我在最外侧，借着火玄术的光芒瞧得清楚它的嘴最外面是白色，第二层条纹是绿色。” 一名醒来的冯家玄气师开口道：“最里面是紫色条纹，当时我身上还有一枚灵石灯，给那妖王吸走灵石灯的灵气前，灯光照到里面的颜色了。” 林相吐出口气道：“无根客里面成就最高绝的几位玄气师中有一位叫做贺乱世的，他精擅夺舍重生一道，多次变换身份躯体后，本名不详，种族不详，据说他最后一次夺舍即是一位五色猎龙部族的妖族，其嘴呈白绿蓝褐紫五色条纹排列。” 随着林相的讲述，诸人也想到了无根客马威风出现时，军部传出的资料，由于夺舍妖族的事情，军部只有相关文字描述没有具体图片，诸人对于贺乱世的资料印象不深，当林相说出这份资料上的描述后，他们瞬间意识到，凌晨突袭中部阵线的妖族里面应该有不少夺舍了妖族的无根客。由此推之，妖族在东线掀起的定鼎之战里面怕是也有不少夺舍妖族的无根客参与。 无根客是后来才北上的，想不到他们和妖族联络在一起撕开青巴山中部防线。妖族中路独进，延伸出一北一南无根客与妖族结合而成的尖刀，把人族军团的侦查兵沿着青巴山剖开尽数分隔成东西两部，西进军部朝西面延伸的触须全被扼死在青巴山上。 现在波及两翼，林相等人回去的路怕是都给无根客和妖族切断了，他们现在是茫茫山林中的孤军。 楚梦焚深吸一口气，维持的白雾屏障微微摇晃，锋锐迫人，即使知道无根客是一群没有底线的生灵，但是看到其中一些出身人族的玄气师站在对面，还是感到心头不爽啊！ 其他人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任谁知道这个事实都有些泄气。 楚梦焚问道：“识符在这里有信号吗？”他们没有南下，是沿着东南方向走了一截。 樊叶丽显然早已看过：“没有信号。”看来师道宁遇到识符没信号时，妖族就已经把这片区域的讯浮塔全破坏了。 孟绣眉道：“往回走吗？把这个情报带回去。” 师道宁道：“知道无根客的参与后西进军部又能做什么呢？无根者除去他们想要的，其他的东西都难以打动。况且军部里面的参谋定然早已从袭击时留存的录像里知道了这件事。跟你们一起的伤员是什么结果？” 孟绣眉唇一抿别过头，还是冯立开口道：“妖族做了区分，我们这些精擅医疗的玄气师还有些用，都准备沿着炎河押到后面去搜查我们记忆里的医道技艺。只是单纯的战斗玄气师，若不是自身战斗力凸出的，都给妖族吃掉了。”冯立尽量简略地描述那些伤员的下场，但仅仅是‘吃掉了’三个字，也有着触目惊心的残酷感。 “炎河是妖族用来中转俘获人族的？”林相忽然开口，即是问冯立，也是在找马妖确认。 马妖道：“走陆路要进过其他妖族的领地，指不定要给瓜分掉。俘虏一般都是送往中域寒山湖后再分配出去。” 师道宁道：“应该是，我有瞧到妖族押着其他人往南边走。”调息过来的其他人七七八八地补充了自己一路上获取的信息。 楚梦焚对林相再熟悉不过，听到他的问话已经隐约猜到他的想法：“木子想往西面走？把被困的战友救出来汇成一股新生力量？” 林相还未开口狸妖已经摇头道：“小主，我们现在是无根之水，食水暂时不会有问题，但是随着人数的逐渐累加，后勤压力将会成倍累积上去。况且我们现在是和后方失联的，没有联系的情况下，配合上面也会出现不协调的情况，在个体实力突出，甚至可以扭转战局的情况下，一旦给大妖或者妖王抓住机会，对于我们将是毁灭性的打击。” 林相一怔，确实想当然了，人吃树木草叶可以活，但是难以维持自身强烈运动后的消耗，更别提是在时刻绷着的战场上了，惊艳如楚梦焚刚刚不也是落地就进食吗？固然早上那一趟截杀妖族救人对于她来说消耗不会很大，但在分秒必争的战场上有时间上保持自己最佳的状态，还是一定要保持的。毕竟不是前世玩过的即时战略游戏，鼠标一点就可以跨越地形去作战，稍微复杂一些、设定逼真的战争游戏就有着粮草后勤天气地形等复杂因素的代入。 冯家一位青年开口道：“一些妖族也可以吃的。” 山坳里的诸人面面相觑，冯立一巴掌拍那人头上：“冯奇恪你说什么胡话！同为生灵你下得去嘴吗？我特么狗肉都吃不下去，还吃妖族！” 芷萱峰那边一位十七八岁的白衣少女轻轻开口道：“我的命灵是【气嗅识味】，它和湖祝的超凡心觉一样属于被动生效的命灵，不需要玄气催动，靠近炎河时，我有闻到河上有紫绒果的气味。” 紫绒果与七鼎玄气师食用的丹香米类似，都是可以维持玄气师消耗的食物，相对来说紫绒果的口感还比丹香米更为适口。有紫绒果富集的味道说明炎河上面有妖族的后勤储备基地。 孟绣眉问道：“虞兰，能感觉到多远吗？” 白衣少女虞兰蹙着月眉道：“大概像是我在榕槐院闻到桂月菊的味道一样。”她用自己在芷萱峰时的经历做出对比。 孟绣眉一合计后道：“大概是五十里的样子。妖族驻守后勤基地的一般是大妖，湖祝若能挡住大妖一刻钟，我们或许可以西去。妖族的定鼎之战必然是逼迫我们与他们开启高境玄气师的战斗达到歼灭我方机动力量的目的，这样在第二次划界的定鼎之战中，我们缺少高境玄气师的情况下会丢掉大片土地。所以，妖族很有可能会照莫先生说的一般从中路打开局面，迫使西进军团把高境玄气师填在这一线上面，如果我们能从侧面杀出去，即使不能狙杀高境妖族，但对他们倚凭的阵地一定会造成很大的影响，这样对于我们这边的高境玄气师无疑是某种意义上的帮助。” 第五百五十五章 不入流的大玄气师 师道宁开口道：“我现在七鼎中阶，可以拦下七鼎顶峰的妖族。八鼎大妖尚且做不到逆行倒伐，面对不入流的大玄气师可以阻挡一二。”她把目光看向楚梦焚，队伍能不能抵挡八鼎妖族才是孟绣眉的想法能不能实行的关键。 楚梦焚咽下嘴里的果肉，吐出一口气道：“我能走到七鼎顶峰可以重演王不留行与强陈继的那一局，不入流的大玄气师我都能匹敌甚至击败，但是遇到八鼎大妖必败。” 绝世天才路线下人族庞大的人口基数以及高境玄气师寿命的增添，所以六鼎玄气名士、七鼎玄气师的数量并不比低境玄气师的数量来得少，毕竟寿命的延长下让六鼎、七鼎的玄气师往往可以积累三四代，大大地弥补了自身基数少的劣势。也是昔日阎浮提试炼日上，七鼎玄气师前赴后继地朝着王不留行发起冲击的缘由之一，在数量足够多的情况下，那些渴望意气之争得以破境的妖族都能不用顾忌部族的延续，凭借一腔激昂意气上台决高下。 在灵玄之道上，越往后面走越有种说法。破境是一回事，晋阶又是一回事。这种说法的根底还在于七鼎玄气师的数量众多，让一些幸运儿总能凭借一些巧合、机缘破境入八鼎，成为大玄气师。但这些幸运的大玄气师往往会处在八鼎初阶终生难以晋阶，只缘于真正的大玄气师没有机缘巧合，全是一步步走出来的。 东辰大罗海大水福缘算是天下间最为深厚的几人，他成为大玄气师固然有几分因缘际会，但能往后面继续晋阶依旧是靠了自身的努力才得以做到。对于那些幸运破境的大玄气师，世间往往以不入流的大玄气师来称呼他们。他们空有大玄气师的境界，却没有大玄气师的实质，能践道、传道、传教一方、战法自成一格、意气分明才是大玄气师。 天地知晓自己的意，灵气纷纷配合，众生不知，如此是玄气师。 天地众生皆知晓自己的意，如此才是大玄气师。 林相之所以能成为大剑师只源于他的剑意让人一眼即可明了‘身前一尺无敌，即是人间无敌’的‘一尺’剑意。一尺剑意出自剑意，但比剑意更为高绝精妙，只有让旁人知晓自身的意要说与天地的话才是独属于自己的意。 玄气师破境后，只能算是让自身意气萌芽，让众生能隐约看出他的意想要说什么，之后的八鼎中阶、高阶、顶峰都是一步步让自己的意绘出天地众生都能看懂的一幅画之过程。林相有这幅画，天地众生一眼能读懂画中的意思，自然拥有剑道雄主的资格，但灵玄之道不光需要‘道’，还需要‘力’。 这也是莫一坦之流不服气的缘由。他们往往自身意气已然分明有自身风格，但是受限于自身玄气修为往往又无法走到大玄气师门前破境一跃。林相修习环，更做到环之极境阎罗灭度，没有人会怀疑修环大成的他缺少破境晋阶的力，而且这些力都是他自己修习得来，不像吞服天材地宝生灵血肉的聚力破境晋阶对于今后的路会有阻碍，林相稳步走到大玄气师绝巅是所有人可以预见的事。 幸运破境的大玄气师之所以称为不入流，全在于他们或许对于自身的意都不甚明了，空有大玄气师接引灵气造就移山填海威能的力，却做不到山海挪移不损分毫的精妙。只有经过经年累月的打磨熬炼才能让自身意气明澈剔透，让天地众生知晓自己要唱出来的歌。 所以对于这些空有境界的不入流大玄气师，能站在七鼎绝巅上的楚梦焚还真不虚他们，完全可以做到一刀斩之。妖族一般是把这些不入流大玄气师放在后方镇守，真正的破阵杀敌还得是那些实打实的大玄气师才行，不然这些不入流的大玄气师上战场或许还不如一位绝巅玄气师的作用来得大。 诸人沉默，他们都知道楚梦焚是在北上路上才突破到的高阶，现在自身经络无疑还在沉淀巩固中，再冒然破境，难免根基虚浮，对日后境界影响甚大。 冯立忽然开口道：“听闻姚先生用过极境生炼法？” 林相点头，昔日齐峡问询自己时，自己有说过，这份信息流传出去不足为奇。极境生炼法正是肖川冯家创造。 冯立道：“实际上这些年家里一直在对其进行完善，不过仍然需要进补食物弥补亏空，但在高境上面长老别出机杼又开新解，在龙门之后能以生气做到先晋一阶，然后再弥补生气亏空的问题，这样对根基没有丝毫影响。如果湖祝愿意，我可以做主把这道法门写下来交与湖祝。” 林相面色一凝：“七鼎入八鼎？” 冯立摇头：“只能晋阶不能破境。” 林相再问：“九鼎高阶晋九鼎顶峰？” 冯立点头：“可行。” “嘶～” 其他人纷纷倒吸一口凉气，无隙无漏天衣无缝说的是九鼎绝巅宗师才会拥有的一种状态，其中修为要求即是九鼎顶峰。龙门之后的晋阶一阶比一阶艰难，这也是当初洪波余知晓林泳澄走到宗师顶峰之境后吃惊的缘由，当日距离林泳澄登临宗师也才一年多一点。林泳澄自己按绝世天才路线三月一晋阶说得轻描淡写，只有走到这一步的玄气师才知道有多么艰难。能破境与能在破境后稳步晋阶可是两个概念。 林相垂眸再问：“八鼎高阶晋顶峰休养了多久？九鼎高阶晋顶峰休养了多久？经络脉穴有巩固回去吗？” 孟绣眉师道宁这些心思细腻的人艳羡地看了一眼嘴角微翘的楚梦焚。在冯立说出这个没有隐患的法门后，楚梦焚基本上可以确定是要使用这个法门晋阶了，但林相问得这么详细明显是在确定，若是其中有隐患宁愿搁置自己的想法，让诸人东归西进军部也不愿意楚梦焚涉险。 樊叶丽更是眼神一震恍惚，直接又给樊湘夺回身体的控制权。 第五百五十六章 登神一步 冯立能作为冯家派往东线的领队心思从来不缺，他能读出林相问话的背后含义，对于自己回答更是仔细斟酌字词，免得引起误会。 “九鼎高阶晋升顶峰的案例有二。一位是在九鼎高阶蹉跎不少岁月的玄气师，他晋阶顶峰后三个月开始弥补生气亏空，花了半年时间。 “另一位玄气师在晋升九鼎高阶一个月，经络脉穴彻底沉淀巩固后再晋阶的高阶，花了三个月的时间弥补亏空。 “八鼎高阶晋升顶峰的案例有三例。第一例的玄气师还有一月大限，破境后来不及巩固强化经络脉穴，需要及时用自身玄气与灵气调理身体减缓自身衰老，半年后弥补生气时花了三年时间才补回去，经络脉穴没有巩固回去。” 听到这里林相已经微微皱眉，不可否认孟绣眉说的是战场大局，但是林相很俗气，他能为种族之战抛头颅洒热血，他不能在自己还有后路的情况下让与自己亲密的人为了成全自己而牺牲。往大了说这叫不识大体没有格局，往小了说是鼠目寸光斤斤计较。他的心里已经有了一定的决断。 芷萱峰与冯家人经历一番生死，虎口逃生下谁不保持着耳聪目明的状态，他们察觉到林相微微皱起的眉头后瞬间把握到后者的想法。对于林相这支队伍，他们都不陌生。尚在战地医院就已听到莫愁湖湖祝劝服大批妖族归降，西南山麓阵线推进一大截的事情。细细打听后才知晓阎罗身后那只在秋山魁首宴上大耍嘴皮子的狸妖居然是曾经的妖皇候选。顿时，林相这支侦查小队名传东线。 他们更清楚队伍里面固然楚梦焚是队长，但是作为楚梦焚的道侣，林相也有立场为楚梦焚的道途而拒绝西进选择东归。瞧到林相的眉头不少人心头实际上有些欣喜的，固然东归要和妖族拦截的部队硬碰硬，但是突破了即是西进军部控制的区域，总有几个人能活下去，万一是自己呢？反而西进却是茫茫看不到前路，相对来说东归的希望还是更诱人一些。 芷萱峰中的一位青衣女子忽的打断冯立的叙述：“天河阁里面我有看到一卷药方，主材是香蛄筋鱼，辅材是东夜空星花、血茸骨……”青衣女子林林总总说了三十七种药材以及药方大概的炼制方式：“……只要炼制时的火焰为神火那一级别的灵源，结合神物的灵气规则最后可以炼出一枚‘易时培筋丹’，它可以为服用者弥补一次同境中经络脉穴由于极速破境而失去的强化时间。” 青衣女子说完后眸光盈盈地看着林相，个中意思自是明显不过，林相刚想开口，楚梦焚翘起的嘴角盛开成一脸的明媚，她笑道：“木子关心我，我很高兴，不过木子为什么不用点灵法门看看我的经络脉穴呢？” 林相一怔，想到自从楚梦焚与自己交心后时不时流露出的周转自如意态，再联系昔日她点破自己可以晋阶的那番话，他心底隐约有了几分猜测。他靠近楚梦焚迎上姑娘春水般明亮地杏眸，右手探出剑指，玄气缭绕地搭在楚梦焚雪白皓腕上……十成十的反馈力道…… “怎么会这样？” 听到林相的自语，楚梦焚轻笑道：“龙门之后，悟道比气力更为重要，有时心境一成，道途自开。经络脉穴的沉淀巩固在我圆润自如的心境下，经玄气与灵气的打熬早已稳定下来，我缺的仅仅是气力的积累，想来今日倒是可以让我早上几天登临七鼎绝巅。” 林相与楚梦焚对视：“向西？” “破军！”斩钉截铁的话语带着刀出无回的决然。 林相笑道：“那等我看过那道法门再说。” “依你。”楚梦焚弯眸一笑。 冯立道：“姚先生可以直接渡一丝玄气入我身体，我以自身为准，演练法门给你看。” 林相知道他是宁愿多传一个林相，也不想写下法门给旁人瞧去，林相客随主便把右手食指点在冯立膻中穴上缓缓渡入一丝玄气。 冯立是个妙人，说是以自身为准演练法门，实际上直接带着林相玄气做了一个入梦术的施术运气走脉，林相的意识与冯立的意识连在一起，由于是林相渡入玄气，故而意识的虚像世界以冯立为主。 冯立意识的虚像世界是一座十丈长宽的药庐，冯立与林相出现在药庐中后，冯立拱手道：“还望姚先生莫怪，这道法门名叫【登神一步】，在家族中也是只有越过龙门者才能得以传授，东来支援时，家族觉得我可能会在战场上跃龙门，就先传授这个法门给我，让我在跃龙门后有一张底牌在身。” 林相道：“那你传授给我们，冯家不会追究吗？” 冯立道：“家族有过交代，若是登神一步有改变战局的机会，我甚至可以把它传给燕国玄气师。” 林相拱手佩服冯家的胸襟。 冯立道：“还望姚先生与湖祝也依循家族对登神一步的保密方式。” 林相道：“自当如此。”遂在意识的虚像世界里发下灵气誓言，冯立把林相拉进来，实际上就是为了这个灵气誓言，双方都心知肚明，不过却没有点破而已。 等林相结束誓言后，冯立才开始拿出一具人偶以其作示范，先讲述医理、再讲述医理与灵玄之道的互通之处，同时以自身经络脉穴引导林相渡入身体的玄气现场演练。 “……极境生炼法讲究外部环境逼迫自身，让生气浮现出来。登神一步则更进一步，为什么外部环境可以逼迫出自身生气？全因生死也。 “冯家精擅阴魂阳神论，故而从阴魂与阳神的均衡中找到了阐述生死的方式。在阴魂充盈的情况下，阳神也会同样炽盛才能保证体内的阴阳均衡。人死后阳神湮灭，阴魂尚存，所以阴魂可以说是死的体现。故而我等可以生死更易撼动身体的阴阳均衡。 “越过龙门后，气海之阴与识海之阳对立，自成生死具象，登神一步的行脉鼓穴亦是和这二者有关。” 第五百五十七章 冯家露出的小尾巴 “当气海充盈玄气并走阴寒脉络窍穴时，识海灵气不走阳热脉络窍穴来平衡身体阴阳，反倒全部龟缩在识海中，这样身体的阴阳失衡下，自是生死失衡。此时，阳神会透过阳热窍穴传递生气来维持身体的生死平衡，当阳神消耗殆尽也没有扭转阴阳均衡时，即是人死灯灭。 “为了维持生命阳神会源源不绝地吐出生气，只要在阳神消耗殆尽前维持住自身阴阳均衡，额外吐出的生气即是我等提前获得的果实，其中的平衡就需要识海灵气来完成。 “当阳神吐出生气后，识海灵气这时要行阴寒脉络窍穴，玄气龟缩气海，灵气属阳，经它们行走阴寒脉络窍穴后，自然可以中和玄气带来的阴死气息。身体阴阳均衡后，平白多了一份生气，这即是自己登神一步时的垫脚石。 “类似于寅吃卯粮的方式，我等是提前预支了一个位阶的生气，为了后续晋阶破镜自是需要弥补亏空，消磨死气。 “阳神的亏空弥补方法，则是滋阴补阳，通过对身体的进补，来缓慢地弥补亏空，同时玄气与灵气交替行走任脉过神门行内关……” 林相听冯立的讲解，结合自己身魂理论对照，发现冯家的登神一步法门有借鉴三魂立人的思路。 阴魂阳神与三魂立人在灵玄之道上的意义是拆解开的。阴魂即是指灵魂中属阴的一部分，也代指身体；阳神即是灵魂阳的一部分，亦是每个人的根本所在；以林相的元神之说，当阴阳均衡后，阴魂阳神合二为一成元神。元神与阴魂、阳神又三分为三魂立人之三魂。元神为三魂立人中灵魂，阳神为三魂立人中识魂，阴魂为三魂立人中命魂。 阳神为何对应三魂立人中识魂，只源于在三魂立人中，灵魂从识魂中浮现，源自识魂又高于识魂。但生而知之以及赌先的情况又不同，识魂与灵魂又两两相离，没有灵魂从识魂中浮现由混沌见天清地浊的过程，是直接开天辟地一步到位，天做灵魂，地做识魂，二者依旧有联系，只不过少了一个混沌开天的过程。 冯家的登神一步之前提在于阴魂阳神、三魂立人都是以灵魂这个整体来运转。灵玄之道身魂联系密不可分，如林相熟知的渡世筏理论，身魂缺了谁，都无法渡过苦海登上彼岸。 登神一步的原理即是以识魂分隔灵魂与命魂，打破灵魂与命魂的均衡，营造出命魂强、灵魂弱的局面，强弱之间的差值即是凭空多出来的玄气修为，后面再以命魂反养灵魂，让灵魂恢复。至于登神一步中额外产生的死气，也是其不能破境的缘由。 灵玄之道的破境是褪阴、去死气的过程，尤其是龙门后的破境更是如此，同境晋阶对自身死气并没有减少，反倒会因为阳神的壮大让阴魂吐出更多的死气来均衡体内生死阴阳平衡。登神一步即是先借助上一阶的生气完成自身晋阶后，再缓慢地通过命魂来慢慢滋养灵魂。 林相听完后道：“法门没有问题，但几处行脉鼓穴的方法怎么不合阴魂阳神之论，反倒朝三魂立人道论引发的行脉方法靠拢？” 冯立一怔，拱手佩服道：“想不到姚先生在身魂一道也有如此高的造诣，今年七月二长老在三魂立人上别出机杼地更易几处行脉与窍穴的玄气灵气碰撞汇合方式后，家族发现在后期弥补生气方面效果更加凸出，于是法门也随之更易，具体理论二长老说他也还在摸索。” 自在观下的林相不漏丝毫异样，心底却已经明了，那位二长老多半是纠错群中人。那几处行脉方式虽是与三魂立人类似，但根本道论却是林相的元神之说以及林相公布在纠错群中的气海穴深入发现的成果。在登神一步中，阴魂阳神等于三魂立人等于整个灵魂，林相的元神之说虽然没有实证，但是它能更好地统一阴魂阳神与三魂立人两种学说，如果二长老有了解过元神之说，会做出这些更易自然不足为奇。 林相道：“法门没有问题，这里出去我就转交给三林。” “有劳姚先生了。” 两人结束意识上的联系后，林相望向楚梦焚道：“三林可以用，我来教你。” 楚梦焚弯眸一笑：“好啊。” 二人同样以入梦术进行意识上的连接，二人出现在楚梦焚意识的虚像世界里，这是一片云层，白云延绵成视线中的大地，承接湛蓝天空，脚下云雾翻滚没有一丝缝隙，让人看不清云层下面是否还有别的景色。在云端上，林相大概地说了一下自己的猜测并详细地说了登神一步的原理与运转方式。 楚梦焚双手托腮盘坐在一朵云上，她听完后杏眸扫过四周云空落在林相身上：“四木，好看吗？” 林相道：“好看。” “那我什么时候看你的世界呢？” 林相看着她一字一句道：“会有那一天的，现在就看我怕里面的风景让你迷失。” 楚梦焚展颜一笑，杏眸纤眉盈盈一水：“那我等你，我要开始晋阶了，四木要留下来吗？” 林相道：“会让你分心的，而且你晋阶必然会吸纳灵气，想来会有妖族追来，我得去外面给你争取时间。”姑娘闻言笑得异常明艳，遂一挥小手断掉与林相意识上的联系。林相退出后楚梦焚已经盘坐在石块上闭眸运气破境，他站在楚梦焚身侧，双手拂过腰间剑柄后，把从狸妖处取出的剑匣打开。 在场诸人都知道楚梦焚开始晋阶，这干系到自己后面的生死纷纷按部就班地准备，运转玄气疗伤的疗伤，进食恢复体力的恢复体力。马妖莫称奇直接恢复自己妖身，提刀站在白雾屏障外，与妙吉祥遥遥相隔诸人。 不多时，肉眼可见白雾屏障外雾海涛涛朝诸人所立之地卷来，那是天地灵气给楚梦焚吸纳时所造成的动静。经过白雾屏障的遮掩依旧造成这么大的动静，足以看出楚梦焚晋阶至顶峰所需要的灵气多么磅礴，其中大部分还是她自己以登神一步提供的。 约莫过了一刻钟后，狸妖面色一凝，道：“我留在路上的示警灵符破掉了。” 第五百五十八章 妖袭 诸人精神一震，他们知道妖族跟上来了，师道宁孟绣眉冯立这些已经恢复大半的人纷纷站起身把还在恢复的同门以及楚梦焚保护在里面。狸妖不再压抑自己的手段，固地灵纹打入地面对地气造成的影响会更快暴露诸人位置，但大敌当前稳住阵脚比遮掩身形更为重要，楚梦焚晋阶最少需要半个时辰，再怎么遮掩都会暴露位置，倒不如直接把自己所在之处营造成乌龟壳为楚梦焚争取时间。 从狸妖察觉到追兵赶来到狸妖完成固地灵纹才过了半刻钟的时间，数十根黑色长矛洞穿白雾狠狠地攒射在白雾屏障上，白雾屏障给来势汹汹的长矛扯出数十个长长的雾气圆锥朝内部诸人突去，圆锥里面黑色长矛飞速旋转，虞兰这些伤势在身的玄气师心惊胆战地看着头顶雾气圆锥，生怕长矛洞穿白雾的阻拦直接把自己钉在地上。 马妖挥刀一斩，刀光如月光洒满诸人头顶，黑色长矛在霜白刀光中纷纷破碎。这时山坳两侧的雾气给劲风撕得支离破碎，两堵黑墙般的箭雨直接朝着雾气屏障压下。同时天上落下二十多道银紫闪电，落点正是白雾屏障的灵气支点，地面更微微摇晃，瞧到狸妖浑身白毛震颤的样子，诸人知道它在维持白雾屏障的同时也在和对面玄气师在地下进行灵气控运比拼，稍稍落败即是地动山摇诸人离散的结局。 孟绣眉一拍长剑，月上天河剑法随着雪亮剑刃展露锋芒展开，一片银光中她腾空而起朝二十三道落雷斩出二十三道剑光，二十三道剑光长河中冷白明月轮转，破掉对方落雷破雾障的攻势。马妖抡刀在半空一卷，他身躯庞大挥刀范围也随之变大，斩马刀上的森白冰寒刀气翻滚扫过箭雨墙，金木灵气形成的箭矢直接给这一刀斩成灵气崩析，这时，马妖红眼一凝，他看到数十道暗灵气形成的暗箭潜伏在箭雨阴影中，避过了自己的刀势后，直接光明大作，化作数十道光柱瞬息洞穿雾障射向诸人，他只来得及呼喝一声：“箭！” 林相背后玉漏迟、忆江南双剑出鞘，剑匣中柳含烟、黄钟乐、乌赠鹤亦是随之飞出，在半空拉出五道环形剑光，剑心连环之环心连剑。剑光绵绵不绝地与十三道光柱碰撞，和源源不绝的光柱形成对峙，同时他双手握住破阵子这柄双手剑朝着半空斩出一剑，雷音炸响半空营造出昔日龚方以雷音玄术挡住对方灵魂玄术的效果，直接让光柱后面的光灵气与光柱断去联系，五剑翻飞下让剩余光柱直接破碎成漫天白色光点。 冯立与其他几名玄气师迅速找到对方的大概位置，唤出一片风雨覆盖两侧山岭，乌云覆盖的山岭中暴雨大作，时不时有数十道雨线汇成冲天而降的水龙狠狠击在地面，泥水与山石树木都在这一击里面给强劲的水流冲得支离破碎。大范围打击下，山中的妖族显出行迹，紫发猪头大腹便便，双手上面雷光二色灵气不断交织，引出一道道雷电与光箭落在月轮天河上面，是紫霆猪妖。 狸妖瞧到诸人挡下地面的攻势，当即把雾障的控制交给师道宁控制，自己专心与地下那位玄气师交手。 孟绣眉开声道：“钟离玉秀你先助我过去，然后再配合姚先生阻拦对方攻击。”之前开口的青衣女子瞥了眼林相清声应下。孟绣眉瞬间剑势一转，舞动的长剑带着汹涌剑气撕开半空落雷朝着右侧山岭杀去，同时她脚下出现一道朝着前进方向的狂风，钟离玉秀唤出的风。 大风呼啸扯得半空雷灵气扭曲，让落向孟绣眉的雷电轨迹更易，孟绣眉只需要轻轻挥剑就可以斩开这些雷电，钟离玉秀同时朝着右侧山岭扔了一个闪光术与雨雾术，阻拦对方视界。 林相朝着左侧山岭甩出黄钟乐与乌赠鹤二剑，剑光随风飘摇，形成的剑势如酷烈大火升腾，红莲业火瞬间从剑上冒出，让那边觉得林相飞剑只能阻拦自己攻击的妖族措手不及，红焰焚烧掉冯立等人唤出的雨水，滚烫水雾让其中的猪妖连声嚎叫。 “莫称奇！申庚七！平四一三！” 听到林相的呼喝，马妖没有放过这个机会，直接腾空精准地踩着林相双剑以大日剑法之逐日剑势开辟出来的半空火道浑身冰玄气缠绕地朝左侧山岭射去。林相后面说的‘申庚七’是战斗时对精确方位的描述，暮修会以天干地支的二十二个字分出周身角度，并对每个角度进行一到十五的精细划分。平四一三则是对高度的描述，从报出方位者的头顶为准，往上四丈一尺三寸。 马妖落地瞬间，林相剑势一折，黄钟乐与乌赠鹤回到自己上空，阻拦其他妖族扔下的落雷、暗箭、光矢、火球……漏网之鱼都被师道宁撑起的雾气屏障挡掉。 狸妖猛然抬首道：“小主！巳丙三！十七丈！” 山坳北高南低，南面是一片树林覆盖的平地，经过双方的玄术冲击，山林中的雾气彻底散去，林相通过地上带着水珠的枯叶震颤的位置立马以洞玄捕捉到那片区域的灵气流向，以九觉结合玲珑确定大概位置，一心六用下五剑横空阻拦对方的远程攻击，自己浑身玄气猛然鼓震双脚经络脉穴，奔流玄术全开下身子瞬间跨越十七丈。 师道宁一心三用，一边控制白雾屏障，一边配合林相飞剑阻拦攻击，同时素手提着一柄古拙长剑，三尺剑刃磨成八个光洁平面，寒光闪烁间斩杀近距离腾空落下的近身格斗妖族。 天下名剑十八，杏花天。 在林相落脚的瞬间，地面泥土枯叶朝天凸起，一只浑身黑鳞沾染泥土四尺长的穿山甲钻出地面。圆鳞穿山甲妖精擅近身格斗，四足尚在空中时，穿山甲直接拧动身子，身上黑色圆鳞直接瞬息弹射而出，四足合计十二片利爪化成一道刃爪飓风朝林相横卷过去。 林相抖动破阵子甩出早已蓄势待发的剑式——大捭阖剑法之撩天火！ 第五百五十九章 大玄气师境界的无根客 林相双手倒提剑柄，剑刃指地，左脚后撤一步甩剑向上，浑身经络脉穴中的玄气顺着这一动作暗合大捭阖剑法的运气方式流转，暗黄剑刃划出一道月牙痕迹，月牙边缘恰好斩在穿山甲横空旋身的中部，六色原胚打造的剑刃与五鼎妖族淬炼多年的利爪黑鳞发出叮当碰撞响，剑上缠绕的红焰不断与穿山甲利爪上的黑色玄气交击消耗，若不是玄气的阻隔只怕穿山甲瞬间就要给红焰吞没。 林相落点依循九觉选得精巧，四尺九寸的破阵子足足探出四尺三寸形成林相这一甩剑控扼的空间，他甩剑抵住穿山甲的瞬间，顺势借着撩天火的上升剑势，双手旋剑一递击飞穿山甲，同时后撤一步的左脚直接顺势一滑，甩剑的双手转腕挥舞五寸宽的剑刃在身前转成一个朝后延伸的扇面。 林相在地上摆出一个一字马，同时腰身朝着来处后仰，伏低的身形加上上空延展的剑刃扇面，直接让穿山甲旋出的黑鳞大半落空，小部分给剑刃挡下，只有一二枚鳞甲划破林相身上的黄绿花纹作战服拉出点点血花。避过穿山甲的鳞甲后，林相旋剑一甩借着破阵子的千斤重量直接把身体拉起来朝着穿山甲落地的位置飞去。 穿山甲腹部被林相剑刃震开的那一瞬间已经给剑尖开了个口子，落地后受到震击直接浑身玄气顺着那道口子里面的剑气涌了出来，穿山甲顾不得调理内息玄气，把剑伤上的血肉当即切掉，上面残存的意气阻碍了自己玄气冲刷血肉疗伤。穿山甲正准备调理玄气时，林相已经出现在他上空，一剑斩下，千斤重剑结合玄气、剑气以及林相此刻刺激经络脉穴爆发的力量直接有万斤巨力，暗黄剑刃上升腾的赤红业火直接给空气压迫成剑身上流动的红色液体。 红光骤落，穿山甲只感到腹部一烫，浑身已经给红莲业火焚掉。 林相后面依照狸妖指定的方位如是击杀了数十只遁地而来的妖族，这时那些在疗伤的玄气师也稳定自身伤势，他们精擅医道对治疗自己再熟悉不过，不过他们不擅近身格斗，都是加入冯立的施术队伍以熟悉的水玄术洗地，给在山岭上拼杀的孟绣眉以及莫称奇远程支援。 “不愧是阎罗，对红莲业火的运用愈发纯熟精湛，让我着实忍不住想要为你种下缚魂印记。” 一道爽朗男子声音从南边树林中传来，没有脚步声，那人飘身而来，淡青色的风缠绕来人全身上下，白色衣袍翻飞，丰神俊朗的脸上一对桃花眼灿若星辰地落在林相身上：“小生伊轻扬见过诸位，”他嘴角一挑嘣出最后一句话：“尤其是阎罗与我心心念念的湖祝。” 林相脸色平静、冷静、冷漠、漠然起来，破阵子上面纷飞的红焰一如他淡漠的眼神焰火缓缓冷却如水流转剑身：“伊轻扬，无根客，八鼎初阶，精擅空间玄术，曾在山南回回河坑杀上千入川围剿妖族的人族玄气师以此练就一枚凤尾针，针出必吸尽对手浑身骨髓使其浑身血肉溅开如凤尾，你站在妖族那边？” 狸妖抬头开始准备变换手诀配合师道宁、孟绣眉与莫称奇对伊轻扬完成夹击。 伊轻扬勾唇一笑：“我站在自己这边，在这场战争里面，我的凤尾针可是已经生灵了，怕是再吸个几万玄气师，它也能如修罗神剑一般通灵明玄登临太上呢。我想要红莲业火，阎罗当我的剑奴好不好？我会好好待湖祝给你瞧的。” 这时，听到伊轻扬的话，林相深吸一口气，八鼎大玄气师在前也不容许他如此轻薄，眼中红莲业火升腾，一股气韵忽然在他身上流淌，狸妖第一个察觉，碧眼一缩，暴喝道：“小主且慢！老奴能杀了他！” 林相平复住崩解环气的冲动，轻轻道：“好！”他第一次这么渴望自己是太上，不是为了自己的意、自己的道途，只源于他想杀了对方。 “哪需要妙吉祥你们出手，这等俗物，且让我一刀斩之！” 清然冷喝从樊湘守护的石块旁传出，楚梦焚盘膝睁眼冷冷地看着伊轻扬，如看死人。 没有所谓的开场客气话语，楚梦焚一抽腰间双刀浑身碧蓝刀气缠绕化成长虹横击向伊轻扬。七鼎绝巅的她面对八鼎大玄气师也有着挥刀的气概，王不留行可以以下犯上逆行倒伐，她既然要和对方争魁，她也要做到才是！ 碧蓝长虹越过林相时，一道细腻声音传出：“本姑娘罩的人，还不容许其他人置喙，况且一个不入流的大玄气师也敢站在我的面前？！” 林相后撤几步，配合其他玄气师拦截对方的攻击，一边留心楚梦焚那边的战斗。既然楚梦焚已经出手，他已经没有必要再崩解环气，因为伊轻扬必死。 伊轻扬听到不入流的大玄气师几个字，脸色瞬间敛去笑意变得冷冽，他右手手指探出白色衣袖印诀变换下他身形瞬间出现在右侧十丈位置，他身形稳定的瞬间左手朝着楚梦焚一甩，一线白色长痕自他袖口飞出，离身三丈后白色长痕直接消失不见，空间波动随着荡漾开来。 “那也是大玄气师！” 楚梦焚没有搭理他，死人不配与她说话，碧蓝刀气缠绕的身影划出的碧蓝长痕直接凌空转折横斩向右侧，左手白水刀斩空生刀气让自己身形加快，右手红茶刀突兀弾起在眉心一格，一枚三寸长的白色细针与刀身相击。 白针上面青色风灵气升腾属于伊轻扬的风玄气瞬间弥漫白针周身，把楚梦焚浑身的刀气排挤开来，如此白针周围自成空域，是为空间，白针在伊轻扬的操纵下直接遁入空间隐没在楚梦焚刀前。 空间玄术依旧需要灵气释放，在楚梦焚浑身刀气缭绕密布的情况下，凤尾针自身携带的意气做不到排挤开楚梦焚体内玄气密布的空间，从中钻出直接由内而外地击伤楚梦焚，只能选择楚梦焚周身意气覆盖薄弱的区域出现并完成刺击。忽左忽右瞬息转换位置的凤尾针与奔行中的楚梦焚不断交击，伊轻扬亦是随着楚梦焚的接近不断转换自身位置，树枝上、树前、树后不断闪现他的身形。 第五百六十章 以下犯上的楚梦焚 凤尾针偶尔为了避开楚梦焚刀势不得不从远及近地过来，所过之处的花草与树木尽数枯萎，给林相杀死伏尸地上的妖族更是仿若在山中风化千载，直接朽成枯黄残骨，半分血肉未存。 凶厉的凤尾针在伊轻扬诡异莫测的空间操纵下，从未有一次沾上楚梦焚的衣角。超凡心觉在身的楚梦焚总能准确捕捉到他的方位并精准格挡住凤尾针的刺击。短短十七个刹那，只看见楚梦焚刀出无回势不可挡地接近伊轻扬。 伊轻扬眼神一凝，他在此间留下的玄气已经足够他在远处精准点杀了。通玄师之所以需要场域玄术全在于没有场域玄术对空间中的天地灵气打上自身灵气的标识是无法做到远程精准点杀的。 伊轻扬本不需要亲自出现，只需要在远方放几记火球就可以完成自身玄气与灵气对这片空间的天地灵气勾连，但他忍不住，他想看看林相等人看到一位大玄气师出现后的绝望，即使他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破境入大玄气师，之后对于八鼎中阶的晋阶之路如登天路，但他也是大玄气师，一位搬运灵气可移山填海的大玄气师。 绝世天才路线下有不少好运破境入八鼎的玄气师，但是他们都没有机会再进一步，他们被称为好运的大玄气师，以及不入流的大玄气师。伊轻扬不喜欢这个称呼，他只喜欢后面四个字‘大玄气师’，他更想让人尊称他一声‘殿下’。 每每有机会人前显圣时，他终会放下自己通玄师应当远远控制攻击的原则，就是想近身让人尊称一声‘大玄气师殿下’，没有获得想象中的对待他实际很失望，毕竟他很想看看林相等人面对大玄气师时的绝望，些许失望并不妨碍他对红莲业火的垂涎，为了完成这次伏击，他打算远程空间跳跃，以最稳妥的方式结束战斗。 在伊轻扬玄气灵气在体内交织完成远程穿梭玄术准备的刹那，楚梦焚眼中光影明灭，凤尾针消失的瞬间她双刀交错在左侧太阳穴前一夹，一枚白针出现在双刀缝隙间，刀刃上澎湃刀气直接瞬间击溃针上属于伊轻扬的意气。 “嚓！” 伊轻扬赖以成名并以其作为今后越阶、越境杀敌的凤尾针竟然在楚梦焚双刀开阖下当即断裂，伊轻扬心口一堵，朝楚梦焚这边感知的灵气更是瞬间消失一大块。 伊轻扬破境到大玄气师已经耗尽资源与潜力，为了让以后自己面对比自己境界高深的玄气师有对敌之力，孤身踏上无根客之路，以生灵血祭练就这根可以无限吞噬生灵而成长的凤尾针，能让它堪比天下神兵的材质已经在山南掀起不少血祸，结果，它现在折断了…… 伊轻扬不复风度翩翩的模样，眼神狠厉地看了一脸冷漠的楚梦焚一眼，凤尾针的损毁让他体内玄气有过一刹那的紊乱，他准备的传送玄术当即给打断，他收敛心绪把体内尚未彻底紊乱的玄气再次梳理，重新运转传送玄术。他打算放弃这次伏杀就此退走。他身上风玄气缠绕，就要遁身而走的刹那，一线碧光横亘树林。 楚梦焚松开白水刀，双手握住红茶刀的红色刀柄，水开道骤然全力释放，浑身玄气灵气按照绫罗绝艳的刀法运转，斩出自己的刀术里的绝杀之刀碧泉涌，一倾刀意下刀光凝练到极致。失去凤尾针的阻拦，楚梦焚的刀势不可挡，汹涌刀气凝成一道横戈树林的刀光，过处隔着一丈远的树干都给长刀带出的气劲剖成两节，切口光滑如镜。 碧色刀光从伊轻扬咽喉闪过，楚梦焚双手握持红茶刀的身形在他身后十丈显现，伊轻扬脖颈如碧色刀光剖开的树干一般，尸首两分鲜血如泉涌洒满林间，此刻楚梦焚断针处的白水刀才斜斜插入地面，两节白针零落地上枯叶中。 大玄气师尸首两分其意识尚能存世片刻，伊轻扬听到的最后句话从楚梦焚立身处冷峭传来：“不入流的大玄气师也配大放厥词？” 是的，自己从来都不入流，不然也不会钻营凤尾针这等旁门左道。可自己确实没路能走了啊，登山再无路的时候，怎么不渴望自己寻到的小径能柳暗花明登峰造极呢？ 绝世天才路线下，六鼎玄气名士很多，七鼎玄气师也很多。偶尔有机会能破境入八鼎的玄气师也不少，但是能在八鼎境界里面迈步向前的玄气师却很少。伊轻扬属于好运破境入八鼎，却只能看着前路风景兴叹的玄气师，知晓前面有怎样绮丽的风景怎么甘心就此别过不着一眼？成为一位普普通通的大玄气师，而不是一位能冠以‘殿下’的大玄气师他怎么甘心？他不甘心，他想另辟蹊径，可惜路的尽头是一位能撑起刀道之争的女人，他终究还是那些好运入八鼎，无力再晋阶的不入流大玄气师啊。 诸人还未来得及为楚梦焚以下克上逆行倒伐一位大玄气师喝彩，楚梦焚直接眼神一凝，飞身后退，路过白水刀时一握刀柄把它拔起，飘身站在林相等人所立的虚空上：“孟道友、莫道友速回！” 同时她双刀连斩，三十六道刀光闪过，上空的灵气湍流直接杂乱无序，刀光刀气尚存的虚空上方十丈处突兀裂开一个三丈方圆的黑洞，黑洞仿若液体，轰然落成一道直击地面的墨色长河，水浪翻飞间，黑雾自生，雾中有风、有雷裹着浩荡天河直击在楚梦焚留下的刀气上。 楚梦焚双手不停挥刀，刀光如匹练横空，斩破幽黑水流、切开纷飞凛风、削碎狰狞银雷。两侧山岭上的孟绣眉与莫称奇当即飞身折回，狸妖一拍地面，诸人立足的地面泥浪流动朝着南边树林撞去，一路山石离碎拔木摧花。 才往南边移动二十丈，一枚橙红焰浪翻滚的丈圆火球落在诸人行进的前方，同时一股飓风从南边吹来，若是火球落地配合吹来的飓风，诸人怕是瞬间落入风火两重煎熬中。莫称奇站在行进前方，侧身拧腰旋臂抡刀一斩，一线刀光斩马、斩火球，风火两分。 第五百六十一章 狸妖的皮不是一般的皮 孟绣眉乘着马妖开路的这点时间把尚在调息的诸人安排好位置，相互间以镜偶术进行意识上的连接方便调配，准备好位移玄术后，诸人撒腿踩着师道宁唤出的南去泥浪，浑身裹着青色流风穿过莫称奇斩出的空荡，朝着南方树林奔去。 楚梦焚一直在树枝上腾跃，拦击从天而降的雷电、冰锥、巨石、火球，林相在两侧奔走策应，提着破阵子五剑纷飞间斩杀一只只从地面穿出来的妖族。冯立这些玄气名士则是在行走中感知前路的地气流转，击碎从地面冒起来的地刺、填满陷下去的流沙等阻碍，为狸妖减轻压力。即使有他们的掩护，依旧有一二军士被流火飞冰落雷箭矢带走性命。 诸人皆知道有一位妖族大玄气师借着楚梦焚与伊轻扬交手的时间已经把周围天地灵气尽数协同成适合自身玄气的灵气波动。大玄气师天域一百五十里，在山林这等复杂环境也最少会有五十里的距离，也就是说诸人需要跑出五十里距离才能彻底走出大玄气师轰击的范围。 孟绣眉提剑居中策应，清理林相不能一击瞬杀的妖族，顺便问道狸妖：“地下那位妖族是什么境界？” 诸人的交流在镜偶术的连接下都是以意识沟通。 “七鼎高阶！我的老对手童悠，精擅地气玄术。”狸妖回答。 楚梦焚隐约猜到孟绣眉的想法，她道：“阻拦我们的应当是八鼎初阶的妖族。” “妙道友可能拦住空中的攻击玄术？” 狸妖道：“我和少夫人换位的瞬间怕是就要给对方抓住空隙把地面掀了。” 孟绣眉朝着之前开口的青衣女子道：“钟离师妹的挪移之术还能施展吗？” 之前开口说出药方的钟离玉秀回道：“师姐给我一枚昭云丽青丹，事后的调理还请师姐拜托长老出手。” 昭云丽青丹，激发身魂潜能，强化经络脉穴一刻钟，解离腹部血肉化作玄气，溃散头部血肉化作灵气，让服用者拥有瞬间爆发的玄气与灵气完成一记爆发玄术的释放。由于腹部与头部的血肉溃散，为了维持之后复原的基础，缺少血肉的地方会以青色云气填满，事后依靠药物与阵法的配合可以补全这些血肉的缺失，并让其中的经络脉穴恢复到与施术前一样。 狸妖在孟绣眉凝眉时摸出一张雪白狸皮扔给她：“服丹后把解离血肉的丹气灌在手上狸皮中，灵气走左手，玄气走右手，狸皮可以代替你消耗血肉。” 孟绣眉与钟离玉秀张了张小嘴，着实不信一张狸皮有着效果，林相更是一眼瞧出这是昔日狸妖说自己蜕皮时拿出来的狸皮。 钟离玉秀道：“我的挪移一术乃我本命玄术，可以瞬间置换天域感知内的两处空间事物，若是生灵，只要不要有反抗我灵气缠绕的举动，基本都可以成功挪移，术涉空间，对意气消耗巨大。还望妙道友切勿开玩笑，毕竟我需要转换你与湖祝位置让湖祝能瞬间入地击杀地底那位妖族，让我们奔走的行迹不再暴露在地底妖族感知中。” 莫称奇一边开路一边在意识交流里插嘴道：“你们还真不识货呢，妙吉祥既然你拿出这东西，那我也不留嘴给你兜底了。” 狸妖碧眼一翻，眼白斜了莫称奇一下：“你嘴闲，那你跟她们说一下这东西吧。” 莫称奇也不客气，挥刀斩开一朵张嘴吞食生灵的红色花朵后，道：“少阴蝶有蜕尘身的命灵天赋，极寒熊狸的命灵天赋也不差。极寒熊狸天生蕴含冰灵气，学徒位阶后，每破一境，就能有一次蜕皮破茧之变，从旧皮中钻出身子的过程如同开凿玄冰时击碎外表的凡冰之过程，每一次蜕皮都是在让自身冰灵气更加森寒并让它更能和自身血肉经络脉穴融合的过程。这些蜕下来的毛皮与自身血气息息相关，自有一次替死之能，这即是极寒熊狸的命灵【湛离解冰体】。你们以为妙吉祥这术数之道的造诣怎么来的？还不是拿命去填出来的，钟离道友在施术完毕后，应该还可以再做一道术法，南去三里有一溶洞，里面水路密布，脚下地面应该有一条暗河通往里面，道友可否再做一道鲸吞鱼潜之术？让我等没入水中暂避妖族？” 钟离玉秀朝狸妖微微低头，道：“是我眼拙，既然能承接术数之道推衍时的反噬，想来应当够我再施一道鲸吞鱼潜之术，诸位道友稍待。” 马妖不放心地叮嘱道：“后面还要深入敌后，你可不要逞强施术，毕竟身处战场你损耗太大，必然会加重拖累伤势。” 钟离玉秀拱手道：“道友放心，玉秀省得。”遂一边奔跑前行一边吞下昭云丽青丹双手小臂托着狸皮，手指如蝴蝶翻飞结印聚纳玄气。 诸人心神更加凝聚，他们都知道能不能脱险全靠这一波了，若是依靠楚梦焚的阻拦离开妖族大玄气师的轰击范围，后续计划在消耗甚大的现状面前只能延后，战场上瞬息胜败，有时分毫时间都不敢耽搁。 钟离玉秀身上白色雾气缭绕，她的空间之道是以云水成雾完成空域间隔之理。 “湖祝、妙道友，十六息后我将置换这两处空间，还请你们留意并配合。”钟离玉秀估计了自身队伍的前进速度后，她打出两道光柱照出前方一处树枝以及一方地面，并在意识里对楚梦焚和狸妖交流沟通。 楚梦焚率先道：“那处位置的正南、东、西三个方向有玄术轰击，东面尤其厚重，看来妖族已经和无根客联手把两翼的侦查线切断了，东归很难。”她前知尚且看不了十六息后的事情，只能以超凡心觉确定大致情况给狸妖有第一时间的参照。 狸妖道：“等我们抵达那个位置的话，地下的那只妖族差不多会出现在我左侧三步地面二十七丈左右的位置。小主？” 林相沉目剖开一只木妖刺破泥土的苍劲黢黑树干：“三林的预感没有什么修正的地方，妙叔预计的位置或许要往左后方移三尺。” 诸人议定，十六息的时间转瞬即逝，钟离玉秀开始在意识连接里面计时，队伍里面的人都能感觉到来自钟离玉秀意识上传来的道喝。 “十，九，八…” 第五百六十二章 暂歇 钟离玉秀手上的狸皮开始燃烧，一白一蓝的玄气与灵气左右间隔地从她手臂涌入眉心识海小腹气海。 “…二，一，瞬！” 楚梦焚与狸妖周身白雾缭绕，瞬息之间二者周身海域上面缠绕着浓厚白雾，白雾成域，成空，是为空间。两处白雾空间有着钟离玉秀的独特灵气联系，当即在她的意念下完成置换。 楚梦焚身形周围白雾还未散尽，她已经在左后二尺半的位置直接一刀剖开面前土地，身随刀遁没入地面，激起一片泥浪。落地后她以前知心觉加上林相之前预计的位置立马修正，然后遁地杀妖！七鼎顶峰的她已经开始接近移山填海的大玄气师，对于飞天遁地自是不在话下。 狸妖出现在树枝上后当即浑身剔透晶莹，仿若冰块雕琢，苍白寒气森然冻结诸人上空，一线白光从冰雕般的狸妖眉心出现并贯入狸妖身躯。光经冰的折射，狸妖大放光明，平地生日。 浩荡白光呈圆环荡开，正南而来的狂风直接在强光中离散成风灵气，东面而来的十八条火龙亦是在强光中崩裂，西方连成片扫来的雷光倒是凭借雷灵气的霸烈与强光僵持一二，但片刻后亦是散作雷灵气。 以冰为根、以光做空，空间壁垒之术。狸妖为了给诸人争取时间掏出了压箱底的绝活。 地下，楚梦焚刀光霜白，斩破岩石泥浪，从天而落是为一倾，一倾之刀全力以赴，地妖横拉出的岗岩、铁石、泥沙、岩浆在楚梦焚的决绝之刀下尽数两断。 碧泉涌之碧落！ 一落之下即是刀光如水银泻地，碧色刀光在泥土里拉出一道长痕，光的尽头是地妖，端点是楚梦焚，中间横亘着给刀意裹挟刀气斩开的人形空洞，地妖瞬息伏诛，尸首两分。楚梦焚亦是抽身回到地面，身上黑色衣袍沾着不少泥土，秀美脸颊上更是泥痕宛然，配着她的杏眸纤眉依旧美得惊心动魄。 钟离玉秀手上的狸皮也在这一刻燃尽，意识体纷纷林立的虚像世界，她所在的意识体位置传来冷喝：“水来！屏气！存气！” 诸人瞬间做出配合，各自吸气屏息，并让海域充满玄气，以免水流沾湿衣衫，同时在海域里存纳部分空气防止潜游时间太长，没有办法换气，让人窒息而死的情况。大家刚刚完成动作，各自所立空间的水灵气骤然充盈凭空出现蓝色水流裹挟住众人朝着两里外的溶洞卷去，从天上看去汹涌水流的前端仿若一只尖头流线鲸鱼。 妖族大玄气师自然不会让诸人走得如此轻巧，在狸妖和楚梦焚没有稳固周围地气后，他直接在一里外拔升起一道裹挟树木的十丈地皮横在水鲸前面。 钟离玉秀手诀一引：“潜！” 水流下沉撞开地面，掀起泥浪，树木草叶在骤然拱起的地面下发出扭曲的轰鸣。下沉水鲸落入马妖感知到的暗河中，没有地妖的阻拦，林相一行也能遁地而走。 暗河水流疾快，水鲸一往无前，大玄气师挪土断河的动作总比水鲸慢上一下，加上狸妖开始透过水流控制前面的地气，大玄气师再也无法阻拦诸人没入溶洞下复杂的水道中。 林相拉着楚梦焚站在水鲸前面，借着水鲸发出的淡蓝光芒看着灌满水鬼斧神工溶洞里犬牙交错的石柱，做出意识上的指路。同时孟绣眉与师道宁在水鲸尾部清扫一路过来卷起的水波，尽量减少自身的痕迹。 水鲸一路向西南水道游去，按照莫称奇的说法炎河周围多流焰水，亦是会熔蚀出不少洞穴，沿着地下暗河走应当有机会摸到炎河那边才是。况且，暗河东去的方向狸妖与楚梦焚、林相都察觉到那边有危险，看来妖族为了切断人族两翼朝外侦查的手，天空地下都有布置。 有林相与楚梦焚对方向的大致修正，水鲸在地下潜游了半个时辰，终于来到一处水温灼热的溶洞中。不需要借助水鲸的光芒都能看到暗红色如水流的火焰不断与河水接触，二者交界的地方不断有白色水雾升腾以及岩浆凝固的黑色岩石生成。 狸妖适时给水鲸周身落下避火灵纹，诸人裹着着蓝色水流顺着白雾升腾的交界朝上面钻去，破水而出，诸人立身在一片灼热白雾弥漫的溶洞中，隔着海域周围的水流都能感觉到白雾的滚烫，马妖一瞧这白雾立即在意识里道：“这里是炎河的雾洞，雾洞外侧一般有妖族驻守，倒不如我们就在这洞中修整一番？” 狸妖捏出一团滚烫白雾以灵气拉出灵纹形状，仔细感觉其中散逸的过程后道：“我可以做一道隐没在雾中的灵阵，但是雾气灼热，最少需要三位玄气名士输出玄气才能配合此地耦合出的水火灵气维持阵法的稳定并保持阵内温度，同时还需要三位玄气名士朝立足的脚下以驾云术的方式让雾气稳定，给我等盘坐修习的空间。”同时他手上三枚铜钱一抛：“一个时辰。”狸妖看下楚梦焚与林相。 楚梦焚看了眼诸人泼水而出搅乱的水流：“一个时辰加一刻钟。” 林相闭眸后睁开道：“一个时辰半刻钟。” 他们在确认妖族追来的时间。一个算卦占卜，一个心觉感应，一个九觉洞悉。 狸妖道：“一个时辰，休息还是择路？” 楚梦焚道：“休息半个时辰，破围时消耗太大，保证自身状态要紧，维持阵法的玄气师一刻钟一换，最多休息三炷香。”一时辰有四炷香或八刻钟。楚梦焚在三人感觉的时间上，预留了一炷香的时间来择路离开。 三位冯家的玄气名士出面捏出一片云方便诸人盘膝打坐恢复，狸妖以云做阵，仅仅半刻钟就让诸人所立空间的温度恢复到适宜温度。安排好轮休警戒的人员后，诸人纷纷在精擅医道的玄气师指点下吞服药物打坐运转玄气恢复状态。 林相没有调息恢复，阎罗灭度内息悠长，玄气的消耗往往一个吐纳就可以恢复不少，所以他选择抱剑在楚梦焚身侧警戒。顺便在玄气名士轮换时搭手，以免造成阵法上的疏漏。 第五百六十三章 执义践道 一炷香的调理加上之前在山谷中的疗养让诸人气色恢复得差不多，剩下的伤势都需要时间来做病去如抽丝的休养。还剩三炷香的时间，陆续有人开始小声地交谈，亦或是悼亡。时光如流水，逢山遇石的种种把漫长的一生划分成无数个小节，或长或短地鸣奏成一生的交响乐，悼念故人要多长时间？往往只需要一刻钟，甚至点火燃香敬香几个动作的工夫。回首一路而来的蹒跚跫音蜿蜒尘霜亦是只需要思绪飘飞的一刹那，千回百转的心思已经谱写完一出起承转合悲欢离合的折子戏。 “小北替我当下了那发火球。”断续的抽噎来自几位相互依靠的女孩中，手里握着一角残破染血衣物的女孩哭得凄清凄凉。 林相在想，他为何要北上，他试图寻找过往岁月流逝中隐隐关联的痕迹。种族之战、亡国灭种、国破家亡、无根浮萍这些对于他来说太过遥远，自在观常常相伴的他往往能以一种冷淡疏离的姿态旁观一路而来的芸芸众生，让旁人都能察觉到那份遗世独立的缥缈感，仿若不在天地众生之中，既不如太上高高在上，亦非无根客那般断情绝欲。 楚梦焚有时使小性子就掰扯住他的脸，气鼓鼓地说：“我都没摆出莫愁湖湖祝的清冷模样，你还给我嘚瑟上了，给我俗气些，别一副仙气飘飘的模样，指不定哪天我就从后面给你一拳。”林相能知道她这般的缘由，从小接受莫愁湖湖祝教育的楚梦焚，心中自有一股拯救苍生的意气，那是莫愁湖悠长历史孕育的厚重，那是耳濡目染带来的理念，所以昔日在阎浮提见过裹心后面对林相的天下小人物之疑问，她会说：“这人间烟火，我想努力地留住它，即使它不属于我，但光是远远看着，就觉得心安、人间值得、明天也应有所期待。没有期待的人间，那多无趣啊。” 她爱人间，爱红尘紫陌髹染的烟火，亦爱自己从小到大的理念与坚持，那是支撑她走到今日的基石。幼时浓墨重彩刻骨铭心的一笔，即是人生书册经不识字之清风连绵翻阅，昔日墨涸的痕迹依旧能透过泛黄书页留下贯穿整本书的清浅痕迹。 来到此间，林相不得不承认即使被称为地上天国的均国亦不能规避掉前世所熟知的‘生来不平等’之魔咒与‘允许人通过自身努力来改变这种不平等’的妙法。均国能保证均国人一生的基础生活物资，还能免费提供地理历史数算等综合学识和灵玄之道学徒三鼎的基础玄学教育，但即使是均国也不能保证灵玄之道再往后的公平，以及凡人经商从政走到一定地步后的公平。往往人改变自我的过程会让生来不平等这一魔咒对生命自我意义实现的枷锁更加沉重，连带出更大的动荡与波澜。均国，不能规避这些风浪，天下也不能规避这些风浪。 种族之战没错，维护天下大义让世间有几分自己所爱的模样也没错，但北上的妖族与人族却并非如此纯粹。杀妖杀人的无根客、燕国渴望军功的张翼等士卒、想要换得一门上等功法的散修、欲从均燕军功兑换库藏获得宗门所没有的法门玄术的宗派世家弟子……他们各有所求，只是这场种族之战刚好能提供他们这些诉求，并让他们有一个理由能坚定地面对妖族的风火刀剑。 林相能从旁人交谈中知晓他们这一路而来的经历与妖族生死相对的冷酷，懂得他们为妻子、兄弟姐妹、宗族等等一切为尘世罗网所纠缠的因果而迸发的慷慨大义之情感。他北上归于秋山名下，但他并不是全为了秋山。诚然洪波余咄咄逼人时，秋山宗没有放弃自己，选择了和自己站一起，秋山弟子更是愿意接受自己的横空出世；但种种情孽因果下，能让他选择北上的终究还是此间生母林泳澄与自己培养出的母子之情。林泳澄想要保住秋山、阿喜想跟随林泳澄、裴红莲把秋山视作此生落叶所归之根，她们是林相此间难以抛舍的因果，是与自己一生长短交响乐里难以剥离的音符。她们想，自己定然要做，一如答应了李屠户就要做到，所以他在冬城拔剑而出。 前世种种，此间罗烟。他心中终究有一份如楚梦焚从小养成的昂然意气，他认同普世道德价值观中对一个人的定义，他渴望人人平等并极力去维护它。思及南下阎浮提路上的那些荒野、南地人与妖的纷争、阎浮提试炼台上妖族请教的端正眉眼、冬城那些人与虎妖间的恩怨纠葛、芥汶野半人高荒草中的朽白枯骨、秦燕莫称奇这些妖族站在人族这边的义无反顾、张翼与马威风之间的生死……一片片记忆思绪纷飞离散在自在观的湖面上，万千涟漪复归平静后是昔日自己跟随林泳澄学剑的眉眼。 他爱的不是剑，是始皇‘挥剑决浮云、诸侯尽西来’（别在意全诗表达的内容，只看这一句就行了）的气魄，是‘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中愿以一剑平天下不平事的意气，是剑这柄器物对前世历史的承载，是义，是意气，是仗剑执义，是以剑挥斥方遒解胸中意气。 每个人的义都不同，林相的义是什么？他的意气是什么？身前一尺无敌，即是人间无敌说的是选择的自由，一如昔日冬城他给出的选择。 选择生，或选择死的自由。 种族之战前，没有人和妖能说清自己生死之间是否自由，所有生灵都被这一个大漩涡吞没其中，无从选择。为了楚梦焚、为了林泳澄、为了阿喜、为了裴红莲……为了那些自己记得名字、不记得名字的人，他想要打破这个漩涡，一如狸妖想要推倒玉砌山城。 故而，他北上是执自己的义，践自己的道。 心中明晰影响自己这一路而来种种选择的墨痕后，林相只觉得心思剔透明亮，让他察觉到了一些别样事物与感触。 第五百六十四章 以玄成空 不少玄气师开始整理自己身上藏匿的药品，空间灵气的波动不断扰乱水雾凝结的云朵。空间玄术很奇妙，以自己灵气做空的空间，自己的灵气即使散入天地灵气也能依靠玄气通过鼓震相应脉穴震颤经络营造出开辟空间的灵气，从而再次与自己开辟的空间取得联系。妖族固然有搜查玄气师随身空间的手段，但那些掌握好几种玄气产生灵气开辟空间的玄气师往往都能藏下一二个主要空间，一路上的丹药都是从这些空间取出的。现在有闲暇时间，诸人纷纷把身上药材丹药整理归纳一份方便调配。 看到玄气名士与玄气师以自己手段开辟空间取出事物的林相思及钟离玉秀的挪移之术，以及当时自己以洞玄看到的灵气湍流，结合此时的见闻，他微微垂首体内玄气开始流转。自从气海穴发现后，他腹部经络脉穴运功方式比原先更为繁复精细好几倍，现在这种复杂的运气走脉方式开始延伸、开始扩散。 楚梦焚第一时间从调息状态中察觉到身侧的异样，杏眼一睁眸光落在林相身上，她纤眉一挑，旋身而起直接结束自身盘膝恢复的状态，站在林相身侧眼中光影明灭地注视着对方身上玄气与灵气的交互。 其他人也察觉到这边的动静，艳羡地看了眼林相，对方明显是陷入某种顿悟中了。 欲成空间，得先成空。 林泳澄以枪意成空，狸妖以光成空，楚梦焚以刀意成空，钟离玉秀以水成空……他们都离不开自身体内的成空。体内成空必然需要先以海域隔绝外界灵气朝周身各处脉穴的灌注，一呼一吸所凝练出的玄气自然比周身窍穴吸纳灵气凝练出的玄气更多，但平时战斗时周身窍穴吐纳的灵气也是持续战斗的依靠之一。 以自身玄气游走周身皮毛骨肉的细微经络，让自身隔绝与外界灵气的交互后，只蕴含玄气的身体相对于外界自是成空，再把自身玄气沿着海域扩散出去，与自身能调用的灵气融合成空，体外灵气形成的空域即使自己开辟的空间，自此空间灵气生并让自己知道可以怎样的方式来再次以玄气生出同样的空间灵气。 林相腹部的精微运功方式不断扩散，阳神上面的阳脉同样在延伸出各种细密丝线勾勒出体内玄气流经的经脉。这些丝线包裹住林相全身，林相体内成空！ 这是他第一次以自身的力量触摸到此间的空间，不是前世数学语言描述下的空间、亦不是看到黑洞扭曲种种奇诡现象，所谓空间…… 像是鱼跃大海凌空之空！ 灵气生万物，即使分天山脉里面的瘴气亦是由灵气演变而来，只是不适合生灵吞纳。灵气无处不在，如鱼存大海，水无处不在。当自身成空后，林相只感到仿若把鱼周围的水摒弃开来，依旧在天地中，可天地已经不是自己熟悉的模样。但天地还是那片天地，只是在于有水与无水的区别。 鱼跃大海尚能活，人也一样。以玄成空后，林相把玄气沿着双手涌出，他能感到凝练纯粹的玄气引动了天地灵气中的另一种灵气交互，这种灵气刚刚触及自己双手间的玄气，仿若在水中吹起一个气泡，空间灵气充满自己玄气时才有的模样。 嘣！ 玄气溃散成灵气。 林相知道是自己没有控制好自身玄气与空间灵气的配合，刚刚的接触他已经明了自己身体里的玄气走那几处脉穴经络可以更为贴近空间灵气的波动。他很快调整自身体内玄气的流转方式，再次涌出玄气引动空间灵气完成自己吹气泡的过程。 林相眼中光影明灭，他以洞玄看清了这几次玄气与空间灵气交互时的冲突与融洽部分，依靠玲珑与九觉做出最合适的调整，接连破碎三次后，他掌心出现一个三尺方圆白雾流转的圆盘，这是他第一次开辟出来的空间，三尺圆三尺深。他按照最传统的路子，玄气成空开辟出了自己的空间。 此刻他体内玄气瞬间交互碰撞，流经全身上下各处经络脉穴，他手中空间灵气开辟的空间随着灵气的散逸直接恢复成云雾缭绕的模样。林相直接跌坐盘膝，他感到自身玄气开始朝着气海汇聚，他要入五鼎中阶了。 林相心神沉入气海，瞬间察觉到自身玄气已经能流经全身各处大穴区域，他知晓自己玄气成空的顿悟让自己彻底能做到以每个窍穴中的环气触及到身体窍穴最精准的个数，十二万九千六百枚窍穴！无数经脉或粗或细或长或短或直或曲地穿插连接各处窍穴，在他意识的虚像世界里让阳神骤然明亮，红色光芒覆盖青色的阳神细细看去是无数红色细线缠绕包裹在青色阳神上，让它发出明红的光芒。 玄气在林相气海集聚凝练，他能察觉到小腹的阴寒以及眉心的灼热，玄气成空一般需要玄气名士才能做到。那时的他们身体对灵气的感知更为细微，对玄气的操纵更为精准，天资高绝的玄气名士自然能做到玄气成空开辟出自身的空间，并或多或少地触及眉心识海后的灵气。林相依靠环气识得气海阴，更以此触及几分识海阳，他能做到玄气成空也是情理之中。 等林相完成经络脉穴在破境后的强化吐出浊气后，睁眼迎上楚梦焚俯视下来笑意盈盈的脸颊：“恭喜木子触及空间。” 林相悠然道：“今日方知以玄成空亦得真。”结合前世经历以及自己的猜测，他此刻心底回响的是几代暮子都在坚持的一句话：“越相信，越存在。”玄学意义上的‘空’成了现世意义上的‘间’，难免给人一种魔幻的感觉。 亲身接触空间后，林相知晓只能等以后境界提升后借助与灵气玄气的深入联系才能洞悉其中玄妙，由此他更能察觉到灵气是多么不可思议的存在，能以玄气贴合灵气是多么惊才绝艳的想法。或许正是灵气让前世今生彻底不同，让几代暮子与林相都有着前世之我与此间之我的相同与迥异之纠纷。 且行，且看。 他压下心中畅想的思绪，站起身道：“三林还需要调理吗？” 第五百六十五章 上草、离离 楚梦焚道：“不错不错，知道第一时间关心我，夸你一下，你晋阶时我站着就调理好啦，要不要学这个法门？”杏眸一眯，笑得像只小狐狸。 林相木着脸：“我想，但是我知道我境界低，我不配。” 楚梦焚不知从哪里学来的恶劣习惯，老是喜欢拿些高境法门诱惑林相，一如当年学剑时林泳澄以自身海域的精细入微控制法门诱惑他一样，昔日林泳澄的法门延伸到最后即是以枪意成空，初初学剑的他连剑意都不会怎么可能精通那道法门。给楚梦焚坑了好几次的他瞧到楚梦焚的狐狸笑，立马猜到要给坑，自然不会上当，况且看过暗馆藏书的他对楚梦焚描述的调理方式也有所了解。 跃龙门成为七鼎玄气师后，无时无刻不在于灵气交互，只要能保持体内脏腑的规律吐纳，而不是像战斗时剧烈震颤完成玄气激发，都可以完成玄气与灵气交互吐纳调理气血恢复状态的效果。低境时，遇到受伤这种事，只能依靠身体的控制力以及玄气的冲刷刺激来缓解伤势。 林相再次划出空间，开始往空间里填满自己的玄气，这是在给这片空间留下能和自己联系的印记。玄气落在天地中会散逸成最原始的天地灵气，落在自己玄气共鸣的空间灵气所开辟的空间中却可以和空间灵气保持均势稳定下来。 新开辟的空间不是很大，大概长宽半尺，深度四尺的样子，林相朝里面放了一角衣物，然后玄气没有骤然更易流转方式，而是缓慢有序地降低能共鸣出空间灵气的脉络窍穴间的玄气，随着空间灵气的减少，这片空间连同其中的碎布都缓慢隐没消失在林相眼前。 林相吐出一口浊气，他能察觉到，有了玄气联系他可以随时划出那片空间取出碎布，看来他终于拥有自己的随身空间了，不过用来战斗还是不行。以玄气做空的方式，他现在只会这一种，在战斗中定然是划出自己的空间崩散杀敌，那样自己空间里的东西也会损毁。只有按照以玄气做空的规则去完成其他的以玄气做空、以光做空、以风做空的行脉走气，这样他才能在战斗中使用出空间玄术，现在林相有了第一次完成的基础，对于后面的摸索只需要水磨工夫即可。 不能用来战斗，但是用来存放东西是错错有余了。林相特地把剑匣里的黄钟乐与柳含烟放进随身空间里面，方便自己取拿。 钟离玉秀清丽秀眸遥遥落在林相身上道：“以玄成空，想不到先生对玄气运转如此深刻。”能以本命玄术触及空间的她自然对空间的感悟最为深刻，故而她可以第一时间看出林相身上的空间灵气异样。 林相还未开口，樊湘先一步开口道：“当代莫愁湖的庙祝与无余子能做到大玄气师才有的法门神异不足为奇，不然闻风斋也不会把先生列入天下剑道雄主之列，倒是钟离姑娘才是惊才绝艳，竟然能在离恨山脉对空间压制的环境下完成精准空间挪移玄术，此等天资竟然不是芷萱峰的【离离】，殊不知孟道友又该何等惊艳。” 离离原上草。芷萱峰的天下行走以这句诗的‘离离’二字冠名，只为引出后面的‘上草’二字，‘芷萱’二字皆草字头，‘上草’可解魁首二字，自是代表门下弟子第一人的含义。‘上草’‘离原’皆不如‘离离’来得婉约，故而芷萱峰的天下行走名号以‘离离’传行尘世，孟绣眉既是芷萱峰的当代离离。 林相闻言一怔，他自能听出其中夹枪带棒的意味，刚想开口缓解一下瞧到楚梦焚清淡扫来的一眼顿时闭嘴。 孟绣眉道：“师妹孟浪了。即使知晓姚先生的空间根底也不应该由于在座诸位都是可以托付后背的道友而冒然开口，涉及道途根底，师妹当慎言才是。还望姚先生莫怪，师妹从小天资卓绝早早触及空间，碰见和她一般能在玄气士境界明悟空间的人难得见猎心喜，毕竟当时师妹也是讨巧以水成空，难以比过姚先生此般以玄成空的玄妙。还望先生勿怪。” 孟绣眉一番话既抬高了诸人的身份，也让林相几人听得舒服，林相稍稍惊异地看过美眸微弯嘴角含笑的钟离玉秀，想不到这位也是能在五鼎境界触及空间的人物，只有他才知道自己能触及空间是有多么因缘际会。身魂理论的研究、气海穴的发现、自在观对身体的详细把控、玲珑对九觉的加强……种种手段交织才能达到如此触及空间的地步。 “无碍，痴于道者，向来受人敬佩。”林相开口道，却不经然想起那位狐狸眼的女子，明蘅青也是一位道痴呢。 孟绣眉道：“闲暇时，先生倒是可以多和师妹交流，想来对你们掌控空间会有所裨益。” 樊湘撇了撇嘴，在楚梦焚淡淡扫来的一眼下如刚刚林相一般把话吞了回去，此事算是揭过。 林相熟悉空间的时候，不少人已经开始整理身上装备，急救药品的位置、武器、施术材料的摆放……更有人把一些零碎物什贴身收好，那是一路上殒命军士仅存的遗物，他们要带回去。来不及为阵亡者收敛尸骨，能为死者念上几句悼亡词，带一二遗物回去，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已经是某种意义的奢侈，幸存者还未来得及收拾给战场杀戮冲击得支离破碎的心绪就要投入下一场战斗。 莫称奇道：“战争状态下，妖族对于雾洞一般都有派一队小妖看管，估计出去会碰到妖族。” 师道宁道：“如孟道友说的，我们定要沿着炎河往西走，炎河周围雾洞可不少，迟早会给妖族发现，现在乘着妖族还没对炎河周围的转运码头布下重兵，在我们状态完好的情况下，反而能趁机搜罗药材与救人，有芷萱峰与冯家的医师，完全不用担心救人后没有机会恢复，只要能在妖族后方结成龙蛇地煞阵，这场战事人族就有翻盘的机会。” 议定后诸人把战斗力偏弱的玄气师护在云朵里面，林相等人站在外侧，三位玄气名士控制雾云缓缓从溶洞中往外飘去，所有人心神都提紧，准备第一时间击杀碰到的妖族。 第五百六十六章 中部战场的失利 白云飘出白雾缭绕的溶洞后，热雾朦胧中岸上传来妖族用离恨山脉里小部落语言交谈的声音，诸人手脚不慢，风刃、落雷、光箭瞬息击杀尚在岸上薄雾区域叽里咕噜说话的小妖。落地后，冯立等人当即给诸人加上加速、轻声、敛气种种藏匿踪迹的玄术。林相抽空看了一眼，死去的小妖，红头白毛四肢行走的鼠妖。狸妖出手伪装现场，弄成其他妖兽袭击的样子，并在附近留下一定痕迹。 流焰水像红色的云雾带着火焰腾升的形态朝东涌去，站在岸上也能感觉到河道传来的灼热。十丈河面上空的气浪呈现出肉眼可见的扭曲，精擅瞳术以及灵气感知的玄气师甚至能看到各色灵气进入上空十丈后都转变成流焰水的水、火、风、雷这些属性。有人试着朝半空扔了一截树枝，下方还距离七丈的流焰水如火焰腾升般把半空的树枝卷个干净。 莫称奇道：“据说飞越炎河最少要五十丈高度，那个高度妖族有布置风系警戒玄术，只要扰乱五十丈上空的风灵气，就会引起妖族的注意。” 河岸两侧有着不少冒着白色雾气的雾洞，白雾与红焰两种不相容的事物在河岸周围形成淡淡滚烫薄雾，薄雾里面是一片喜热的草木植物，林相一行人就走在这里面。 林相与楚梦焚二人走在前面，有用九觉与超凡心觉的二人自是最好的探路雷达。沿路雾洞的小妖基本上能避就避，不能避就直接击杀。救下冯立等人，林相他们往东行了三十多里，山路崎岖，落在直线距离上不多，从炎河这边冒出来差不多距离解救冯立的位置有十里地的样子，也就是说距离虞兰闻到的储备紫绒果地点差不多最少还有六十里地。 所幸林相这支队伍人才济济，之前开口说浑话的冯奇恪会一手雾遁玄术，依靠炎河南北两岸腾升的薄雾他能建立南北两岸的联系，从而让队伍时南时北地沿着河岸进发。这样诡异的行进方式让林相一行彻底脱离妖族的追踪，途中遇到六鼎名士黄华带领的队伍，他们从中部战场逃离出来，据他们所说，中部战场彻底成为一个绞肉盘，每天都有高境玄气师陨落。 孔浪由于妖族挟持孔家弟子性命只能让对面军团先行布阵，先成阵势的妖族杀得己方尚未结阵立足不稳的军士崩溃流离，他们与暮修会的人马都选择南下突围，期间遇到云魁郎季。妖族同样从后方拉出郎季弟子谭正形来要挟云魁让己方妖王三招，毕竟能为魁首者自有意气，妖族并不指望郎季会做出如孔浪一般的选择。郎季不愧为魁首，横绝宗师境界，依靠自身高绝的技击之道险胜斩杀妖王，但是只能独自东归西进军部疗伤。 黄华等人失去魁首的掩护只能仓皇南下，他们走的东边，暮修会那些人走的西边。林相等人在炎河畔闹出的动静吸引妖族大部分注意力，这才使得黄华等人能渡过炎河。 听到第一手的消息后队伍中气氛微微沉凝，楚梦焚率先道：“至少青巴山还能守住不是吗？我们按原计划行事，能做一分事算一分。”当天夜里队伍在南岸一处树林里休息，他们各自用藤蔓结成小屋再把睡袋放进去，安排好守夜人员后，早已劳累过度的芷萱峰与冯家玄气师们纷纷睡去。 进入战场后林相不得不承认阎罗灭度比起水经都要强悍些，内息悠长对自身玄气消耗减少，同样爆发身体力量速度的情况下，自己有更多玄气去恢复，同时一口灵气能凝练的玄气也更多，让林相成为队伍里消耗最少的一个，守夜自然也落在他身上。后半夜是楚梦焚换他的班，队伍里面楚梦焚境界最为高绝，恢复力比其他人更强，后半夜的守夜自是落在她身上。 没有点燃篝火之类的方式，藤蔓屋与林相一同淹没在夜色里，他的听觉嗅觉心觉在玲珑的帮助下达到最极限状态，周围半里地的风吹草动悉数落入他意识湖面上溅起淡淡涟漪，只要涟漪稍大他就知道有东西靠近，自然会捕捉那个方位的情况。 一心六用下他完全可以做到一边值夜一边在意识里思考剑法，他一路而来的听闻让他回味沉思自身修习的剑法时又能多出几分新解。暗馆的剑典他熟记在心，每次温习在剑术造诣的提高与眼界的开阔后都能有新的感悟。况且，他的六鼎命灵玄术还要仔细思考推敲呢。 子正三刻（凌晨零点四十五分），一丝异样从东南方向传来，林相结束自身的修习状态，以玄气引动灵气朝着一里外的地方探去。玄气士天域二十里，引起他警觉的波动来自一里外，自己的灵气完全可以触及。 大部分玄气师感知周围都是以玄气引动天域范围内的灵气，让与自己玄气共鸣的灵气成为自己眼睛耳朵，隐没在各种灵气中去触碰那些玄气所引起的灵气波动，从而确认周围是否有异样。不过战场上一般都有隐匿自身造成的灵气波动的玄术，林相等人进入山林时也有配合消音术一起使用。 这种情况下就体现出感知敏锐的好处了。 感知接受的信息远高于自己意识能处理的信息，这些微不足道的信息往往会推衍出种种真实的结果。林相与楚梦焚的感知如同一台超算机，接收各种计算因素后从而得出一定的答案，表现出来即是从周围环境给出的信息结合周身感应到的灵气走向，从而作出直觉上的判断。 林相此刻朝那边探去的灵气没有感觉到异样，但是意识的虚像世界里，自在观形成的湖面上那边传来与之前夜色里不同的涟漪。所以，那里有问题。 侦查小队值夜时也会保持镜偶术的连接，镜偶术不会让人察觉到自己的意识内容，但是能第一时间无声无息地唤醒队友。需不需要唤醒队友这就考验一个守夜者的眼力与抗压能力，侦查兵值夜者往往很少让新兵守夜，毕竟新兵容易给风吹草动弄得一惊一乍。 第五百六十七章 云中神兵欲天降 林相有过南下北归一路的历练，已经是个身经百战的战士，值夜这种事自然熟悉无比。眼下这个情况，林相很利落地唤醒楚梦焚，让她留意周围动静，自己往那边去探一探，若是有问题楚梦焚第一时间叫醒其他人。 林相双手扶剑脚步一点草尖，玄气流转全身自身与灵气融洽，无轻无重地朝着东南方向飘去。来到他感到异样的地方后，一片杂乱枯枝败叶横呈的林地，夜色里灌木的阴影与月光交错斑斓。 忽然林相心中一动，腰间绍踵武瞬间出鞘在林间拉出一道苍白月光描绘出的剑痕，剑尖钉在一棵一尺圆粗细的桉树上，洁白树干立马溢出丝丝红血，在月色下显得异常显眼。 剑尖向上一划，一张与树木的纤维交错，血肉密布的人脸从树皮分开的缝隙中浮现。绍踵武剑尖恰好从人脸咽喉位置往上剖开整张脸，血水汩汩淌出声伴随人脸嘴巴上下开阖时说出的话语：“阎罗怎么发现的？” “直觉。” “是我太自以为是了。” 林相看到人脸就知晓这人用了附木术，附结在树木上获得了树木的气息，也能保留自己人身的特点。在丛林行动里面向来是隐藏行迹的最佳法门，可惜他遇到了林相这个怪胎。附木术只能附着在树木上，为了让自己可以恢复人身，自然保留了人的特点，如此在环境中即使借助树木的气息掩盖，也难免会有一二独属于人的气息留存。落在平日，感知到的最多只会以为是有人经过留下的残迹，但人经过与人存在的痕迹依旧不同，这些细微的不同在一心六用以玲珑配合九觉捕捉信息的林相眼中即是答案。依靠眼前收集的信息做出直觉上的判断，从而一剑毙命也在情理中。 林相收剑甩去血水回到夜宿的营地，不少人已经被林相拔剑、二人对话的声音惊醒，林相对诸人道：“无根客的活动范围在这边。” 能在这片区域活动还窥视林相等人的人族，除了无根客再无其他答案。知晓这件事后，营地诸人不由得心生暗影，他们自然能察觉到无孔不入的无根客怕是会成为后面行动的阻碍。 冯立道：“不是夺舍重生者吗？” 林相淡淡道：“夺舍重生者哪有这么菜的家伙，附木术都用不全。”会夺舍重生的人至少会把自己呼吸吐出的气借着树根吐在地底，哪会直接吐在林地间的。 无根客的发现让队伍放弃继续休息下去的打算，孟绣眉率先开口问道：“夜行吗？” 楚梦焚道：“我恢复完全了，你们呢？” 诸人都表示状态恢复完全，毕竟精擅医道，取出各自藏匿的药材丹药后，自是可以很快恢复状态。 楚梦焚道：“河岸上还有雾气，借着夜色我们去北岸，看能不能破晓前找到妖族的粮食转运点。” 于是一行人把藤蔓屋的藤蔓缠绕回树干，恢复林地的原生态模样，大家简单吃过食水，清理掉其他痕迹后借着冯奇恪的雾遁挪移到北岸往西去。 秋夜露寒，一路清冷，从丑初初刻（凌晨一点）走到寅初初刻（凌晨三点），一片白橙交织的灯火穿过夜色落入诸人眼中，一处开辟在林地间灯火通明的码头。林相等人能察觉到前方树林中连成一线的小草妖，学徒位阶的鸭舌草妖铺满山林，把灯火通明的码头区圈在两片南北走向的山岭间，草妖上方的夜风更带着几分特意扭曲的痕迹，其中有着玄气散逸成的灵气湍流，夜风亦是妖族的警戒手段。 虞兰挺了挺月色下皎洁秀气的鼻子：“有紫绒果、凿青米、芥蓝根、鹿肉干、牛肉干、白当瓜、茶落果、茄玉果、水滴米、猪肉干、麦饼……的味道。”听着少女像是报菜名一样说了一大串食物的名字，诸人居然很不争气地咽了咽口水。大家在随身空间准备的食物并不差，狸妖空间里更是十来种吃食，但是连续好几天吃类似的食物，骤然听到其他食物的名字难免会感到几分心动、胃动。 “怎么过去？这里没有雾气可以用了。”开口的是个冯家玄气名士，唤作冯跋。 冯立道：“我们制造一片雾气送过去？” 师道宁凝眉道：“风向是从北往南吹的，有炎河的热度，雾气很难递到码头上。” 楚梦焚抬首，夜空皓月云层翻涌，她眼中光影明灭：“云里面没有云妖和飞妖。” 诸人一怔，诧异地用各自手段察看码头上方的云层。 此间天空奇诡，云可以在一些生灵手上变成大地，湛蓝天空、清净夜空那是真的空，目前没有任何生灵能不在没有云的天空下让自己悄悄地飞过而不给地面生灵察觉。西进军部上空没有云层，缘由自是妖族中能在云层中隐藏的飞妖和云妖会借着云层来偷袭，或者自己腾空时，若是站在没有清理侦查的云层里面难免给妖族偷袭。军团腾空驾云时，脚下的云是一定会和周围天空的云层做切割分隔的，防止有妖族借着云层的联系摸到军团玄气师们的脚下。 现在码头上的云里没有妖族，楚梦焚等人完全可以借着云层偷渡到码头上空，然后上演神兵天降的戏码。诸人往后退到炎河畔，借着雾气与云雾的联系，以雾遁好几批次地带人入云，成功把所有人拉进云层里面。 地面和天空隔着广袤空间，谁也不敢保证自己从地面飞到天空的过程会有多少妖族看见，为了隐藏行迹自然是用遁术最为便捷。这也是山林里很少有妖族腾空的缘由，毕竟妖族分为诸多部族，有的妖最爱捕猎那些腾空妖族进食，所以腾空的妖往往也是借助云层行走。 林相等人没有深入云层，毕竟他们不是飞妖，不能在云层里面保证方向正确，云层里面的空间是不同于地面的，走在里面自己以为是东，说不准钻出云层后却是西面。他们走在云层最清浅的边缘裹着一层云雾在夜色月光中朝着码头行去，直到走到码头上空。 第五百六十八章 一倾碧泉涌 狸妖拿出占卜铜钱抛了下道：“八鼎初阶的意气，暂时只看到一位，不知道有没有隐藏的。” 莫称奇反唇相讥，丝毫没有自己是妖族的觉悟：“云妖都没驻守云层，还指望妖族耍心眼留暗手？” 楚梦焚与林相各自感应云层中的灵气，皆做出了和狸妖类似的判断，于是诸人开始分派位置。楚梦焚循着气机找到那位大妖的位置，她立足在大妖居住的塔楼上空云层，其他人站定各自的位置后，楚梦焚偏首对身侧林相道：“木子看好了。” 看你家媳妇多么惊鸿绝艳，那对泠泠杏眸里对林相说出潜在的一句话。 林相伸手揉了下眼睛，一本正经道：“拭目以待。” 他喜欢楚梦焚这份为了胸中意气而义无反顾的决然，有前世他无伞跳伞时的几分模样，可那时他只需要顾好自己，楚梦焚这一挥刀却会影响大家，能负重前行的人都是他觉得可以学习的模样，他希望他有一天也能如此这般。 一身黑色衣袍的楚梦焚扶刀踏出云层，月光皎洁让她明净剔透，一对杏眸熠熠生辉，美得惊心动魄。无端风起，她束成马尾的黑色长发给迎面大风吹成一条线，似刀走过的痕迹，伊人入画意气自生。 她腰间双刀出鞘，一线流光从天而落，裁去三分夜色七分月色，悠然刀吟清澈破云，让码头灯光里影影绰绰的妖族一滞，然后抬首看见破晓之光照彻大地！ 万千灵气汇入楚梦焚这一倾尽落的身姿化作刀气缠绕在她拖在身后拉出碧色长痕，浩荡灵气入刀势扯出的无端湍流惊动驻守码头的大妖。一道朱红火焰从楚梦焚下落的方位旋转绽放，像一朵花朝天盛开出十二瓣露出中心的金黄花蕊，金黄火焰熊熊燃烧，当即烧穿上方虚空，灼热气浪瞬间扑向楚梦焚，一条螺旋腾空裹挟青色狂风攀升的金黄火龙伴随热浪从花蕊中吐出横击楚梦焚。 玄术可以让玄气师以最简单快捷的方式以玄气引动灵气完成自身术式法门的运转，八鼎木妖在晚出手的情况依靠自身境界吸纳的灵气以及玄术的迅速构造完成了后发先至的【金炎龙击术】！ 木生火，风助火，滚滚热浪直接让楚梦焚周身碧色刀气离散不少，露出她比星辰还璀璨的眼眸，她眼中光影明灭点线纷呈，前知、溯望、心觉种种手段的交织下，让她的刀微微偏转角度，左手白水刀首先斩出，落在金龙左角，碧色刀气与金色火焰青色流风剧烈碰撞，交界处三种灵气离散成最基础的水火风灵气。 角力，楚梦焚不如木妖，白水刀在碰撞的那一刹那仿若凝滞。 腾空而来的木妖捕捉到这一刹那心头一喜，他能感觉到楚梦焚的意，那是一往无前倾尽一切的刀意，倘若中间受阻，刀势与刀意还能相合吗？ 当然能合。 昔日林泳澄对楚梦焚的提点浮上她心间：“倘若前路受阻，切莫失了心中锐气，刀停一瞬只是为了下一刀挥得更快，斩得更开，当行至路断之处，当有挥刀披荆斩棘的开道之气象。” “碧落天泉涌，刀出海一倾！” 楚梦焚曼声吟下，胸臆间的浊气吐出，纳入一口新气，自身意气随着浊气的吐出越过喉舌与刀划破金火青风的摩擦声形成一道比刀出时还要铿锵激昂的刀鸣。 刀鸣震九霄，是为刀气冲霄！ 码头上楚梦焚拔刀引起的碧光瞬间冲霄击散码头上空的云层，寅正初刻（凌晨四点）这一方天地仿若碧空如洗，林相等人的身影出现在妖族眼中，下方妖族还未来得及躁动，就看到一刀破竹的壮观景色。 白水刀与金龙的凝滞时，楚梦焚已经看清金龙中风火灵气相助相生的走势；在她刀气冲霄时，刀上气机瞬间剖断风火相生的脉络，白水刀猛然剖开金焰流转灼热烫手的龙首，俩股失去龙形的流焰裹挟青风从楚梦焚一左一右朝天飞去，像是一根撑天竹竿给楚梦焚拎刀从中划开，下落的刀、两爿的金色长龙成为码头妖族眼中的唯一景色。 木妖顾不得细究自己的玄术给楚梦焚破去的缘由，腾空的他感受到楚梦焚凌厉下落的刀势后，金色火焰从藤蔓覆盖的人形木身上钻出覆盖住整个躯体，一个金焰升腾描绘出的人形妖族出现在楚梦焚刀势下落的前方。 楚梦焚眼神一凝，其他朝预定位置下落的人也微微一惊，想不到这只看不出种族的木妖居然已经能做到通玄练气共存的【玄气师】战斗。 楚梦焚在还没有悟透一刀生万法时，她表现出来的战斗方式依旧是以近身格斗为主，还是属于练气师范畴。当她能像昔日林泳澄河上杀鲛人一样，玄术与枪术合二为一成为自身战法时，她既不是通玄师也不是练气师，而是玄气师，落在八鼎中即是大玄气师！ 所谓大玄气师自成一格的战斗方式下，通玄练气两条路线都不会显得泾渭分明，它们只是自己战斗中的手段。看来这位木妖并不是那等幸运的不入流大玄气师，它是有资格走到此境绝巅成为大玄气师的存在，甚至将来还能被尊称一声‘大妖’乃至‘殿下’。 木妖意念一动，瞬间金焰横空拉出六横六竖交错的火焰网格，褐色的地玄气在金焰中若隐若现，金焰交错的网格中青风蔓延，在网格中心浮现二十五朵开出十二瓣朱红花朵的焰花，花瓣边缘木火相生，带着木玄气的凝实与火灵气的灼热。木妖出手即是以地火风三种灵气衬托自己本命木玄气的四系复合玄术杀势。 下落避过妖族朝天攻击的林相等人也留意着楚梦焚这边的战斗，若是战局不利他们怕是只能撤退了。在个体实力强悍的此间，军争讲究天时地利，地利自然是无数玄气师军团巩固地气一步步推进的阵线，它能给己方玄气师提供掩护、回气等需求。天时却是出手的时机与灵气大势的配合。 楚梦焚先手出刀占尽天时，木妖在此地经营许久，以码头诸妖结成的阵势相抗占尽地利。 现在只能看人和，何为人和？楚梦焚与木妖之间的高下也。 第五百六十九章 楚梦焚的空间之刀 面对一位有资格走到大玄气师的木妖，谁也不清楚楚梦焚能不能上演昔日王不留行以下犯上逆行倒伐的一幕，林相看到她坚定的眼神后，他已经有了答案。 破军！ 万胜！ 楚梦焚白水刀斩开金龙带着浩荡碧色刀气斩在盛开的焰花瓣上，从右往左一拉横刀，一道璀璨碧光在碧色刀气海洋骤然明亮，碧光横过一个斜角的三朵焰花。三朵焰花在强绝霸道刀光下崩析成朱红、金黄的灵气散开。 楚梦焚刀势连绵不绝，在左刀白水以行刀时的变化瞬间斩开三朵焰花时，她右手红茶刀上的碧色刀气腾升出湛蓝水玄气形成的刀气，蓝色刀光从左往右沿着碧光闪过的轨迹复斩一遍，直接把排列整齐的二十五朵焰花切开一角，露出下面金焰缠绕的木妖。 木妖朱红色眼眸隔着纷飞的金红灵气与楚梦焚清冷杏眸对视，楚梦焚丝毫不畏惧，当即刀路一转，双刀在周身斩出十八刀，刀光连成一片锋锐的刀势，让木妖释放的焰花玄术不能近身，楚梦焚越过焰花覆盖的半空从自己斩开的空隙俯冲向木妖。 木妖双手一搓，十二枚旋转的三寸白花带着凌厉风劲瞬息遁入虚空，再现时已经在楚梦焚身前一丈，同时木妖张嘴朝着离他还有十三丈的楚梦焚一吐，一根青褐藤蔓出现如标枪朝楚梦焚刺去，吐出藤蔓标枪后他双手一挥，两条金焰缭绕的长鞭在半空划出一个弧形如灵蛇朝楚梦焚击去。 楚梦焚眼中光影明灭点线纷呈，白水刀在身前斩出六刀，从上往下的刀势带起一道刀光裹挟碧色刀气在身前拉出一道光幕，六朵会给自己造成致命伤害的白花在其中给以意御刀神出鬼没的白水刀切得支离破碎。其余六朵白花有四朵给倾泻而下的磅礴刀势带偏轨迹，只有一左一右两朵斩开她双臂上的猎猎黑袍，海域汹涌的玄气面对空间力量的切割没有丝毫阻拦效果，所幸皮肤血肉里的玄气密度远高于海域，让空间白花没有做空入体杀伤的机会，只在皮肤表面溅起两道嫣红血花， 从上往下降落的楚梦焚撞破自己斩出的碧色刀幕，把残余的刀气汇聚在红茶刀上，一线蓝光轻巧斩在直刺过来的藤蔓长枪上。藤蔓长枪是木妖自身孕育锻造的灵器，类似妖刀部族生下来孕育的那柄刀器，只不过没有妖刀那等冠绝同境的霸道，但这杆长枪亦是八鼎大玄气师的全力一击。 楚梦焚的刀意带动刀身以轻巧精准的颤动在滚滚刀气中无轻无重地敲击长枪侧面，刚刚碰撞的那一刻，长枪上汹涌的木玄气直接让红茶刀上的蓝色水玄气微微一散，磅礴力道让楚梦焚胸口一闷，脏腑间出现丝丝淤血。她以绝巅玄气师接下这一记刺枪，没有被大玄气师的大势意气击溃着实惊才绝艳，顾忌吐出淤血会让自己一口气散掉，所以她任由淤血影响脏腑间的玄气流转，右手精准稳定地控制红茶刀稳住刀架，让刀势不散，刀气稳定后，她控刀轻巧精准地敲击长枪三下，长枪的轨迹当即改变，让藤蔓长枪擦着楚梦焚右肩头刺向天空，势颓后往炎河掉落。 楚梦焚与长枪的碰撞只有短短一刹那，旁人只看到楚梦焚挥刀斩在长枪上，让长枪刺空，个中变化除了楚梦焚与木妖，也就下落躲避妖族朝天击来的火球冰锥的林相才看得真切，瞧到楚梦焚避过木妖的杀式，他心头刚刚一松，下一刻又提起来。 这时两条金焰长鞭缠在双刀上，木妖狠狠一拉让楚梦焚下降的速度再快几分，他已经在身前以金焰形成一枚三尺圆球，带着旋转的金焰朝楚梦焚横击过去。此刻下降的楚梦焚与上升的木妖只有三丈距离。 楚梦焚眼中骤然明亮，身形停滞半空，头下脚上，握刀双手直接一松，双手越过头顶，左手掌放在右手上，手指完全展开，两手拇指向外成直角形成‘鱼印’，双手相合地朝着木妖竖直一划，这一划楚梦焚直接在半空旋身，身前出现一道凝练的碧色刀光，刀气涌入残存的刀光中，瞬间成空，随着刀意横切的轨迹斩开一线空间在半空拉出一道横过三丈距离的月牙碧光，碧光切开火球、切开木妖。 木妖给从中劈成两爿，楚梦焚落势不止，越过木妖在半空离散的金焰身影以玄气引动双刀上残留的刀气，双刀入手，朝地面结阵妖族斩出两道刀光。楚梦焚从天而降，八鼎木妖出手只让她凝滞几个刹那，自身意气鼎沸之极，让这两刀也是霸道之极。妖族们亲眼看见对方刀势强绝地斩杀八鼎木妖，士气已经跌下不少，再看到这两道霸绝刀光更是没有丝毫抵挡的心思，纷纷后退避开，两刀下去直接给楚梦焚清出十丈方圆的空当，那些奋发迎上的妖族在一碧一蓝两道刀气面前碎成地上淌血的残骸。 楚梦焚清出空地站稳身形后，这才呸地一声吐出淤血与胸腹间的浊气，脏腑间的玄气开始接引新吸入的灵气稳定伤势，楚梦焚合刀如猛虎朝着街道上结阵而来手持长枪的妖族扑去，枪断妖殒，无一合之将。 冯立这些只能放放玄术支援的玄气师看得真切，碧色刀光从上往下看是一线，楚梦焚在没入这一线时，身形直接扭曲成一线，随后越过木妖两爿身躯出现在木妖身后，冯跋道：“枪魁的枪芒凝气成空，刀气形成了空间之刀斩杀木妖，湖祝看来得了枪魁殿下的真传。” “阎罗与湖祝结成道侣，凭借阎罗与枪魁的师徒关系，楚梦焚会林泳澄的空间绝技也不足为奇。”冯立开口道，瞧到楚梦焚已经落地开始清理妖族，他也不慢当即从天降下一片大雨，大雨裹挟楚梦焚起刀引动的碧色刀气，仿若一片碧云朝码头压去，让半空又陷入破晓前的昏暗中。 其他玄气师开始出手，用玄术从上往下地分割码头上街道屋舍的范围，为落地的林相等人把妖族阵势分割开来，防止形成局部上的碾压力量。 第五百七十章 决意与计划 楚梦焚一刀斩大妖，对码头妖族的士气打击不可估量，师道宁林相孟绣眉马妖这些近身技击之道强横的玄气师落地后更是展现出自己势不可挡的强悍，配合从天而落的各种玄术，诸人直接在各自落定的街道大开杀戒。此刻的林相没有半分在雾洞中对天下苍生的怜悯，既然站在自己剑前，唯有生死才能道个分明，他的剑很稳。 诸人在天上时已经通过芷萱峰一弟子的窥视玄术把人质、粮食、药材的位置看清楚，下落地点都是在目标不远处，此刻各自朝着目标杀去，加上天上落下的玄术分隔住其他妖族前来支援的步伐，局部上的战况都是林相这方占优。林相负责救人，关押人质的位置在码头南端靠近炎河的位置，楚梦焚解决掉八鼎木妖后，从北面直接杀来，三百丈的距离在水开道的巨力与极速下三息而过，中间的六鼎妖族、五鼎妖族在士气大跌，心思杂驳，阵型散乱的情况下，当即给楚梦焚杀得一片狼藉，码头的南北主道上一片残肢断臂血流成河。 林相双剑飘飞，身侧三剑游离，整个人如同立在以剑划界的绝域中，剑气滔滔滚滚向前，没有楚梦焚切瓜剁菜的爽利，却也没有妖族能阻拦住他片刻，任何妖族进入三丈剑域都给五柄剑切得支离破碎。 关押人质的是一片木屋，林相破掉圈住木屋的竹墙时，楚梦焚已经出现在他身侧：“木子夸我？” 林相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也不知道这姑娘脑子怎么长的，争分夺秒的战场上还嘣出这么句话来：“夸你夸你，湖祝霸道绝伦一刀破敌斩杀大师势不可挡。” 楚梦焚轻哈一声，翘着嘴角双刀一旋，风驰电掣地扫过木屋周围的妖族，留下一片尸体。 林相立马斩开木屋上的灵纹禁制，进入木屋看到那些伤痕累累的同胞，若不是先前早已见过孟绣眉等人的惨状，再有自在观赋予他的古井无波，指不定要怒发冲冠，他忽然有些明白为何有这么多人为这场无义战而义无反顾了，只因为他们不想自己所珍爱守护的人落得沦为阶下囚、孤苦无依伶仃漂泊乃至落叶无根的下场。 楚梦焚、林泳澄、阿喜、裴红莲、秦南袖、秋城、秋山……林相深知自己亦是陷入此间尘世罗网再难自拔，他已做不到两袖清风飘然而去。盖因，越坚信越存在，他已经逐渐认同此间的身份，林相这个名字所代表的一切，此间绝非子乐迷惑的庄周梦蝶之迷离幻境。 “家可以破，国可以亡，人族的天下不能亡……” 心中有所决然的林相一一给木屋里面的伤员松绑，喂下疗伤药让他们打坐调理。师道宁、马妖、孟绣眉、樊叶丽等人也带着丹药粮食朝着南面汇合，其他玄气师从天而落，帮着用随身空间装下物资，这些干系到自己后续在山林中的续航能力，自然不敢疏忽。 有芷萱峰与冯家玄气师的搭手，伤员恢复的速度大大加快，钟离玉秀甚至还以自己七鼎的修为布下一个水蕴生机阵，依靠源源不绝的水灵气加快伤员的气血恢复。 救下的玄气师是梨冰国与飞雪观的队伍，铁头娃与夏薰亦是在其中。他们都是在东北战场上被击溃俘虏到此地的，他们大致说了东北战场的情况。 人族高境玄气师没有妖族多，在争夺分水线上拉锯得异常惨烈。东北山林地面都有被双方地师固定底地气，山石重量提高，寻常玄气名士也难以做到摧山坼地，即使这样东北山林的分水线也在双方玄术的轰击下整整下降了三十多丈。更有不少大妖悍死突进，不入流的大玄气师也是大玄气师，他们对阵线造成很大伤亡，阵线的支离破碎让人族各自为营，飞雪观与梨冰国的弟子所属的二二旅三营即是这样被妖族俘虏的。若不是智国应顺风不顾妖族拿智国子弟性命威胁，毅然挥师破阵，东北战场定然会给妖族打成一片糜烂。 同时诸人也听到了燕国大学士焦周星来到前线所说的那番话：“为成道义，死不足惜，我这书生，唯以德行。”通篇下来，唯有这十六个字让林相心潮澎湃。 营帅是军部的军官，唤作万允。他五鼎玄气士境界，恢复得比铁头娃与夏薰慢，醒来后知道当前情况后，立马取出一块木板，把脑海里尚能留存的记忆结合林相等人胸章里面的兵力排布图，在木板上画出他能知晓的最新战场地形与双方进军方向。他们的胸章早已经给妖族搜去当军功证明了。其他三营军士也次第恢复，把各自的信息汇聚在一起，确认马妖当日说的中宫直入战术妖族多半已经在实施。 万允抱拳对楚梦焚道：“还望湖祝能沿着炎河再往西边走二百里地，据说那边有一个大型周转码头紫角码头，不少军士应当会在那里完成初次分配再送往寒山湖。” 狸妖道：“这个码头的补给只够三百人在山林里一个月的时间。若是遭遇战斗，还会缩减。” 万允身侧一位参谋官岳羽道：“紫角码头也有粮食药材中转，我们可以如今日一般先蓄势，做到可以硬撼紫角码头的驻守妖族后再去救人。” 孟绣眉道：“计划可行吗？” 万允道：“可行，我们现在有一百五十位玄气师，三营还剩一百位军士，刚好可以结成守御的束元罡阵，我们手上的布阵材料也足够支撑一天时间的对抗性阵法消耗，足以做到为湖祝提供掩护换气的地利。只要再救下一批军士，再结一道攻击阵法，这样我们就有了突袭紫角码头的资本。妖族正在聚力攻破中路营盘，在有左右两路军队支援的情况下，他们即使知道后方起火，也不可能分出大部队与高境玄气师来围剿我们这些小虾米，只要中路破掉西进军部，我们翻起的浪花无关大局，而中路营盘至少可以支撑妖族一个月的进攻，我们时间很充足。” 第五百七十一章 再次袭击 军争守御往往比攻方需要的兵力更少，这也是西进军团面对离恨妖族东出，步步后退收缩防线能在青巴山这一带守下的原因。 不同于林相熟悉的孙子兵法，在个体实力强横可以破军的此间，攻守方一般做到五比一就可以做到让阵线营寨中的守方无力外出野战。若是高境玄气师差距太大，攻守兵力比例甚至可以达到三比一的程度。对于青巴山防线，妖族投下的兵力远超人族，在面对青巴山周围山岭的人族支点营寨，妖族必然要分开兵力困守，方便中路突进完成既定战略。面对后方几百人的作乱，妖族分兵必然会让自身攻势受阻，所以最多让后方加强守御，从前线调遣兵力往后围剿扫荡的情况基本是没有的。 孟绣眉细细推演后点头道：“我们芷萱峰和冯家提供队伍的续航，湖祝与师道友做尖刀，万校尉排布阵列，可以一试。”然后她偏首看向楚梦焚与师道宁。 师道宁道：“我北上就是为了杀妖的。” 楚梦焚面色平静清冷淡泊，说出来的话让人心神摇曳：“蜉蝣撼树螳臂当车，若有舍生取义在前，虽死犹荣。” 诸人调理得差不多后，冯立等人朝码头妖族扔下最后一道范围轰击玄术，队伍次第朝炎河行去，晨光破晓天色大明，东面山岭投下的阴影与晨光形成斑斓光影，队伍在光影中借着炎河畔薄薄雾气在妖族眼中越到北岸，消失在茫茫山林中。 九月廿五，晨光唤醒的炎河畔诸妖都收到了来自汊港码头的传讯，知晓有一队人族在炎河畔南北横跳，劫掠妖族小队。妖族无暇顾及，只能雇佣无根客朝炎河这边赶来协助一二，毕竟湖祝、阎罗身上的玄术功法对不少无根客都很有吸引力。 林相等人西进时明显发现从西面过来的赤榆木小舟多了起来，山林中的除了草木小妖，其他小妖成群结队闹闹哄哄地朝东面行来，灌木、树枝、草地、石缝都凑过去看一眼。妖族固然没有办法伏杀林相队伍，但是依靠漫山遍野的小妖来大致地把握林相等人的行踪还是可以做到的。 林相等人西进的路走得格外艰难，幸而队伍中医师多，医师对致幻之类的玄术还算精通。遇到避不过的小妖就依靠其他人卓绝的身手让行迹暴露得最低，然后再对露出踪迹的部分记忆以幻术扭曲小妖的感知内容，又对他们施加意识暗示、记忆删改，成功让队伍摸到下一处转运码头附近。这些小妖只有回去报告时，才会给大玄气师察觉到他们意识上的异样玄气，按照从小妖处得知的交流方式，他们中午才会前往指定地点给精通预言占卜的大玄气师提供自己在山林中的见闻，给大玄气师占卜预言的素材。 现在巳初初刻（早上九点），离中午还有一个半时辰的空隙给林相等人施为。 万允把军士收集的信息归纳在面前地面上，用树枝把简略图上的各处地点加以说明，并详细交待每支队伍出现的时机以及突发情况时怎么处理。之所以如此繁复详尽，不像凌晨突袭那般硬莽过去，全在于凌晨那一趟属于突袭，出其不意。现在妖族有了戒备，还想打出凌晨的战果，必须要各个人员相互配合才行。 不同于芷萱峰他们是从医院俘获的人族，三营的军士是从战场上被妖族俘获，手脚完好没有重伤的军士向来是各个部族抢着要的奴隶，买回部族当药奴、矿奴、探路小卒、锻造兵器的血祭生灵、苦力之类的低下杂活再合适不过。所以，一百多位军士在经过治疗恢复后，结阵起来的束元罡阵亦是林相队伍不可或缺的底牌。 “……这个转运码头应当是一个关键枢纽，从辰正初刻（早上八点）到现在已经有五支押送物资与战友的队伍进入南边那片房屋里面，下面的兄弟有仔细观察过他们身上残留的叶子与泥土，都不是来自同一个地方的。 “从关押战友的房屋周围的炊烟数目来看，最少都有一百多人在里面。 “我们三营配合湖祝拦截驻守的大妖，师道友负责阻拦妖族对远程部队的突袭，其他道友次第出击把妖族的兵力吸引开来，为姚先生孟姑娘这队营救人员创造机会。” 林相意气一道与楚梦焚不遑多让，在楚梦焚牵扯住大妖，师道宁等人吸引其他高境妖族的注意力后，可以单吃六鼎妖族的林相无疑是最适合当尖刀突进的人，远程飞剑可以为队友拦截流矢、妖族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与受束缚的军士同归于尽时也可以截杀；近距离双剑下没有一合之敌，即使有七鼎妖族出现，孟绣眉也是一位七鼎剑师，她可以弥补缺漏。加上林相九觉在身，最能防备妖族在伤员中留下死间，击杀营救人员。种种原因下，林相与孟绣眉成为营救伤员的主力。 议定后诸人开始使用镜偶术连接意识保持协调一致。镜偶术使用后可以在意识的虚像世界里建立一个属于受术者们的空间，一心二用下可以保证自己一边战斗一边接受意识里的信息。然而，战场新兵是不会使用镜偶术的，因为在这个共同空间里面，谁都可以发言，战场新兵控制不了自己意识的波动，胡乱给出的信息会让其他人的判断失误。所幸，林相队伍里的玄气师都是老油子，自然知晓除非特殊情况发生，否则独属于共同空间的这部分意识都不会传出信息给其他人。 诸人到达指定位置后，楚梦焚率先道喝一声：“万胜！”声震云霄，刀气冲霄。碧色刀气缠绕全身，在山林中拉出一道碧痕，刀气长河如龙张牙舞爪地朝着东面的一处哨塔扑去。 其他玄气师同时配合楚梦焚的进攻开始远程释放风水玄术进行掩护，一百名军士跟随在楚梦焚身后，错落有致的阵型配合相同的玄气运转法门，以及对应要成阵的属性材料，每人的海域都腾起褐色和绿色的玄气，这些玄气在军士间相互传递，军士成点，玄气成线，一副阵图出现在楚梦焚身后。天地间的地灵气和木灵气纷纷卷入其中，黄褐沙子形成无数漂浮半空的藤蔓随着军士的一同前进，让楚梦焚合刀而来的气势带上沛然莫御的厚重。 第五百七十二章 尖刀林相的突进 束元罡阵可以依照布阵玄气师运行的玄气法门做出相应的灵气特性外露，三营军士不需要破阵杀敌，他们只要紧紧楚梦焚身后提供保护，所以选择了山林中最为充沛的地、木灵气。当楚梦焚遇到密集的攻击时，她可以退入其中暂避锋芒，让众人合力结成的地木灵气产物黄沙藤蔓阻拦对方的攻击。 察觉到来势汹汹的楚梦焚，码头钟楼上第一时间敲响铜钟，同时一片狂风直接从西往东吹，让楚梦焚等人前行的速度减缓下来，随后巨石、火球形成一片红褐交杂的弹幕朝着楚梦焚压来。楚梦焚脸色一凝，驻守码头的妖族玄气师反应很快，面对这般连绵攻势她也不敢硬撼，直接后退一步让黄沙藤蔓遮住自己的身形，同时自己也一改玄气流向，给军士结成的阵法输入玄气配合守御。 巨石火球与黄沙藤蔓轰击出无数流焰、石屑、尘沙，不少军士面对从阵法上传来的冲击都感到浑身经络微微一震。 万允道：“地龙腾空！酉辛十！” 楚梦焚立马站在阵法边缘的酉辛十方位，刚刚站定，一条地龙冲出地面，黄褐泥身上无数青草藤蔓延绵成绿色的龙鳞，楚梦焚立足之地恰好是龙首，龙首上两棵黛色珊瑚树形成地木灵气场域把楚梦焚护在后面。 六尺地龙撞开连绵不绝的巨石火球，龙首的珊瑚树不断破碎又不断新生，楚梦焚给这条腾空地龙送入码头东面街道，落地后尘沙树叶形成一圈风暴替她清出落脚之地，周围妖族全部给冲击波震得阵型散乱首尾不顾。 楚梦焚落地就锁定在街道一角木楼上，那里站着一位人身覆盖青色鳞甲的妖族，他背生一对布满青色鳞片、淡黄肉膜的翅膀，额角上有着一对顶端燃烧着青色火焰的山羊角。她一眼认出这是带着龙血的青风火龙妖，八鼎初阶的他已经化出大半人形。 “八鼎初阶的青风火龙妖，我只能拖住一炷香，你们节奏加快，过了一刻钟还没有成功立马撤退！” 楚梦焚在意识共同空间发出警告，八鼎初阶的青风火龙妖不同于那些不入流的大玄气师，龙血以及化形的能力都表明这是妖族中可以成为妖王的存在，即使是楚梦焚也不敢保证自己能斩杀对方，能以七鼎玄气师拖住对方一炷香已经是很努力了。 林相与孟绣眉等人立马从炎河畔的位置突进，楚梦焚吸引了码头泰半妖族的注意力，让他们的突进变得异常迅疾。 林相一马当先，三道剑光从背后出现，黄钟乐与柳含烟已经被他从随身空间中取出，三剑横空砍断飞过来的七支箭矢。 发动突袭的位置是一片山坡，距离营地有二十多里路程，能射出七支箭矢的妖族都是力道惊人的玄气师，看到林相轻描淡写地在一里外斩断箭矢，不由得心头一慌，加上北面楚梦焚引发的声响，负责守御的猪头妖直接让玄气士上前，瞬间一片火球与风刃覆盖营寨前二十里到十五里的范围，可惜由于大部分妖族都去与三营军士战斗，这些落地玄术间尚且有空隙，有空隙就给了林相突进的机会。 奔流玄术开到五鼎顶峰的程度，林相身如闪电奔下山坡一个刹那突进了十丈距离，他忽的心头一紧，下意识地朝左侧让步。在他让开的瞬间地面塌陷下去一个陷坑，陷坑里面流沙滚滚还有锋锐铁刺，看来妖族在地上布置了陷阱。这一留意的瞬间他就看出地面草皮有的地方带着明显的折压痕迹，看来是听说了凌晨的突袭后，仓促布置的。 “有陷阱，我走前面！” 林相收回一支剑，依靠自己九觉的感应，直接飞剑斩地把陷阱位置标识出来，并让旁边的孟绣眉等人注意。 突进到营寨十六里时，林相忽然在意识里道：“亥壬十三，五丈！” 位于林相左侧，准备朝那个方位前进的冯家玄气师荆行下意识顿足，一道落雷在他身前炸开。荆行毛骨悚然，若不是林相开口自己怕是已经成为灰烬，来不及感谢，林相已经开口报出以他为中心的其他位置，任何远程攻击只要会引起感觉上的波动，都逃不开玲珑与九觉的捕捉，依靠洞玄对灵气湍流的窥视、九觉对战场信息的收集，他此刻就是个人形预警雷达，让突进队伍的损失降到最低，只有一二个倒霉鬼反应不过来直接撞上去，当场殒命。 营寨妖族察觉到林相的作用，在猪头妖的指挥下直接朝林相这个方位轰出一道玄术。无形的波纹刚刚荡起，林相示警道：“减速诅咒！后方驱散！” 策应的狸妖立马捏出一片金光从天而落，充沛的光灵气让诅咒灵气无法靠近林相等人。同时狸妖配合冯立等人开始召出冰雨从天而落，为楚梦焚林相等人提供远程支撑。 猪头妖眼睛一横：“单独给那个小子下！魏驹你带队去把那群通玄师干掉！” 旁边五鼎妖族手诀一变给林相单独下了个减速诅咒，浓厚的诅咒灵气当即突破狸妖的光灵气封锁落在林相身上，同时三道落雷从天而降。 七鼎马妖魏驹听从六鼎中阶的猪头妖安排朝狸妖这边奔去，同样还有一只马妖朝林相这边冲去。莫称奇看到那只白色毛发人立而行的马妖轻嘿一声：“马妖见马妖，抽刀问个好，交给我了。” 魏驹同样遇到了敌手，杏花天齐眉斩出一片剑光的师道宁，作为未央宫天下行走，她受太上未央步思情的指点，以七鼎中阶之身对战七鼎顶峰的马妖亦是游刃有余，偶尔奇峰突起的剑光甚至让魏驹手忙脚乱。 林相察觉到身体减速的第一时间，自在观就对身体做出调整，奔流玄术再上一个台阶到达六鼎初阶程度。暴涨的速度让林相轻烟般避过妖族的轰杀，身上的诅咒灵气仿若不存在。自在观对身体的完美控制以及对身魂的分离，让妖族对身体干扰的玄术只要没有办法触及灵魂，都不能影响林相突进的动作。 第五百七十三章 钟离玉秀 猪头妖旁边一只浑身雷霆缠绕的人形雷妖开口道：“头儿，那是阎罗，控制不住的。”妖族对林相的情报自是详略得当，三十多万妖族伏尸其剑下让所以妖族都清楚，欲杀阎罗唯有以力强杀。 猪头妖的猪鼻喘出一口白气：“小的们，用火焰爆炸、大水冲刷、狂风怒号些纯粹靠力量杀伤的玄术覆盖！练气师准备！” 妖族开始如三营军士投送楚梦焚一般，把练气师路线的妖族从远方投送过来，让其阻拦林相。 林相眼眸宁定，双剑一拉，直接斩掉落地的牛妖四只蹄子，旁边的孟绣眉一抡剑把牛妖剖成两爿。天空上有妖族降落砸下，地面也有妖族不断冒出袭杀，和报对方点杀玄术的位置一样，林相在意识空间里多了一个报遁地妖族现身的位置，队伍的突进速度顿时缓了下来，间不容发的战场上，容不得缓慢。 “莫道友、孟道友，我们三个先冲过去，扰乱对方阵型！” 林相双剑一斩，面前吹来的狂风直接给剑气冲出一片无风区。他手上双剑再转，剑气顺着剑势涛涛前行，形成一股朝营寨吹拂的风，自己顺风前行。 同时林相使出比七步寒星点更适合长距离突进的疾风剑法之踏前斩，一步一斩，身形扭曲地避过一道道飞来的玄术，空中两剑斩杀迎面而来的落地妖，手上双剑留给破地而出的地妖。猪头妖惊骇的发现营寨这边的阻拦对林相完全没有作用，面对林相层出不穷的剑法，自成一格的剑术，五鼎、四鼎妖族没有一合之将。 六鼎妖族才能勉强拦截住林相，但是别忘了旁边还有一个孟绣眉。作为芷萱峰排得上号的剑师，她眼力与捕捉时机的能力并不比林相差，面对六鼎妖族的袭击她直接一剑了当。两人组成的尖刀完成了对龙门以下的妖族通吃的结果。 好不容易派来的七鼎妖族又给马妖单独缠上，让对方难以阻拦林相与孟绣眉的突进。林相二人直接落入营寨后面，林相对上六鼎中阶的猪头妖，孟绣眉依靠七鼎的高绝境界，突进到通玄师旁边大开杀戒，为其他人的突进创造机会。 林相横剑击向猪头妖，猪头妖狞笑一声，脚步一错，旋转身形带动两柄大锤形成一股狂猛的飓风朝林相卷来。 林相右手折杨柳剑路一变，朝右侧击去，连带身形轻巧地朝右边一避让开猪头妖的锤击后，左手绍踵武从上往下一抹，在猪头妖下半身的链甲上拉出一道剑痕。同时折杨柳朝猪头妖的左肩点去。 猪头妖看到林相让开，顺势顿步借着一尺圆大锤的重量直接旋身横击向林相手上折杨柳。 林相脚步往后一拉，折杨柳刚好与圆锤摩擦避过，剑刃贴着锤面顺势连震三下，让猪头妖去势不止地朝自己右侧奔去，这时左手绍踵武朝着猪头妖后心一刺。 猪头妖在被震剑弄得瞬间失衡时，就已经知道状况不妙，他微微侧身试图依靠后背甲胄的阻拦让林相不要刺伤到自己要害。 林相早已借着转步拉步完成了自身玄气的鼓震与蓄势。 斩阎罗之震霄环！ 绍踵武震动的频率比折杨柳还快，狠狠点在猪头妖后心，剑上剑气击溃猪头妖后心海域的阻拦，剑尖透过他身上的银色链甲击在猪头妖血肉上。磅礴急促的震动让猪头妖浑身劲力一散，双手拎着的巨锤直接落地，剑尖上的震动让猪头妖的脏腑震碎，他当场口鼻溢血身亡。 林相看都不看战果开始配合孟绣眉对其他妖族杀伤，让后面队友尽快跟来。 林相修习剑法至今，斩阎罗这门剑术终于开始发挥出它的光芒，结合三千剑典的剑法，他也研习出适合自己的杀式。震霄环讲究震动，以高频的震动击伤敌人的脏腑。灵感是从教习樊湘雷音剑法得来的，雷音是以高昂的声音让对手耳朵失聪、甚至波及到其他感官，声音可以直接由灵气与灵气的撞击传递，震动也可以。 灵气可以斩开，所以有了万法辟易的斩阎罗。灵气也可以碰撞，所以有了以击碎灵气造成连锁碰撞的震霄环。 马妖在镜偶术之外和狸妖还保持着单独的联系，他跟在林相旁边瞧到林相的举动后，对后方远程压制的狸妖私聊道：“你家小主真变态，照他这战法走下去，以后怕是可以直接走到无隙无漏天衣无缝了，什么算计只要落在他剑意覆盖的区域，都会给察觉到灵气上的异样，诅咒、减速、突袭、点杀、伏击对他都没用，道与力里面算是得了道的极致了。等以后境界提升，力也提升起来，又是一位绝巅宗师。” 狸妖：“妖皇大世，妖孽频出，别废话了记得把我说的布置一一弄好，一定要演好一点。” 马妖：“我办事，你放心。” 不单莫称奇对林相势不可挡的表现感到惊艳，芷萱峰与冯家负责远程压制的玄气师也在后面低语，言咒可以帮助自己加快玄气对灵气的引动。有的玄术释放时需要的灵气却又对言咒没有反应，所以在选定风水两系玄术压制的时候，不可避免一些只需要手势甚至运气鼓穴的风水玄术也会穿插其中，也给了其他人交流的机会。 嗅觉灵敏的虞兰看到师道宁十来个回合后把魏驹斩在剑下，想到林相与师道宁同为天下剑道雄主之一，她忍不住开口道：“这就是剑道雄主的实力吗？” 冯奇恪一边以手诀共鸣雾灵气一边运气鼓穴，听到虞兰的话开口道：“从杀场走出的人从来都不差，师道宁在山南的战绩并不比阎罗逊色，回回河上至今还有她轻舟独进血染回回的传说。” 钟离玉秀结束完一道六柱水缠绕玄术，六道白色水流从其他玄气师留下的地面积水上腾空而起，直接绞杀三丈内的一切事物，水龙狂舞妖族殒命间，她闻言开口道：“阎罗的斩阎罗和罗平安的生杀剑术可以媲美了，罗平安占了以杀破道的力，走的以力破道路子。 “阎罗剑术浑然天成，在他自身剑意控扼的范围，剑法森罗万象层出不穷，在技巧上已经是大剑师的极致，假以时日怕是剑道自成天地间。 “真好奇二者的交手会是怎样的场景，更好奇这等剑术怎么磨砺出来的。”言罢，她眸色变得深邃，隐约有波澜起伏，周身玄气亦是带着几分不正常的波澜，狸妖的碧眼把这些都瞧在眼底，想到一路而来钟离玉秀面对林相的异样，狸妖心思百转，打算等事后再告诉林相。 第五百七十四章 楚梦焚的前知后觉 冯立吞下一枚回气丹，他开场一直在释放玄术，完成压制后这会儿正在恢复身体内的玄气：“别忘了阎罗之名的由来，阎罗灭度这门功法并不缺力。”他话音落下恰好看见林相轻描淡写朝着十丈外的一着甲小妖挥出一剑。 无形剑气在冯立天域感知灵气中以剑形作笔画出一道凌厉的直线，所过之处灵气分割，一如小妖身上甲胄与身首。 冯立下意识道：“剑意舒胸臆抵喉舌而出者，拈草作剑可破三千甲；剑气盈野，剑意天地通晓浩瀚明月者，一气可破三千甲；剑气冲霄，剑意众生明彻天地骄阳者，以意可破三千甲！” 钟离玉秀眸色复杂：“从未见过的意，一位大剑师甚至直指剑宗的意。这等拥有盖世无敌气魄的意怎会默默无闻？” 虞兰体会不出钟离玉秀语气中的复杂意味，听到钟离玉秀的话还以为对方不了解林相，下意识接口道：“阎罗殿下最早是在秋城以格罗姆声名鹊起，然后在阎浮提完成了名震四方，直至秋山太上搭手，如今早已名传天下啦。” 钟离玉秀垂眸，唤出一道狂风吹乱隐约形成阵列的妖族军团，让他们难以成阵对林相等人造成阻碍，“是啊，但凡名士都有一个从无名到有名的过程，从来没有突然成名的人物呢，除非他以太上之资横越于世。” 后方还有闲暇说话，前面的正面战场上早已打得热火朝天。 楚梦焚发出警告后合刀扑向青风火龙妖，三营军士也沿着楚梦焚突进的路线朝着她靠近，拖住对方一炷香也需要他们配合。在楚梦焚落地打乱妖族阵型后，三营军士突进的异常迅疾，即使有妖族不断从地面钻出来击杀边缘的军士，依旧更改不了束元罡阵源源不竭地为楚梦焚提供灵气与掩护的大势。 楚梦焚在屋舍上不断跳跃与龙妖缠斗在一起，龙妖风火玄术不断出手轰击楚梦焚，码头东面屋舍给疾风流火破坏得一塌糊涂，龙妖几次想要腾空要么给楚梦焚斩出的刀光逼下，要么给狸妖暗戳戳地落了一记点雷。几次被打断腾空动作后，他干脆借着屋舍的复杂地形来轰杀楚梦焚，背后有一对翅膀的他翻飞在屋舍檐下，不断释放玄术消耗楚梦焚，试图把她引开束元罡阵辐射的范围，让自己一举轰杀对方。若是楚梦焚不跟上来，他直接朝南面飞，去狙杀那边的林相等人。 楚梦焚不会贸然突进，但也不敢让龙妖离得太远，毕竟龙妖已经表现出自己不跟上就去狙杀林相他们的意图，她只能和龙妖不断周旋，拼着以伤换伤的局面把龙妖拖住。于是她带着三营军士和龙妖从东打到西，一路过来屋塌墙倒，数不清多少小妖死在二者战斗的余波里面。 楚梦焚身上也有好几处烧伤，尤其是头发直接给烧掉半截，若不是及时斩断头发，怕是整个人都要给龙妖烧死。 龙妖扔出一道火墙后，楚梦焚刚想越过横在两间屋舍中的火墙，她脑海里出现一个画面：自己越过火墙，一只火焰缠绕青色鳞片覆盖的爪子从火中探出。 会近身格斗吗？还想设伏？ 洞悉龙妖想法的楚梦焚眼眸冷淡顺势腾身翻过火墙。 红焰形成的火墙正中像是被什么东西分开，一只爪子缠绕着比红焰更为炽烈的紫炎探出，青鳞棱角分明锋锐迫人，直取楚梦焚咽喉。 楚梦焚前知配合溯望早已洞悉龙妖的伏击，她顺水推舟让龙妖近身伏杀，在他紫炎缭绕的爪子探出火墙的刹那，在半空中翻越火墙的楚梦焚身子一顿，踏空折刀斩向龙爪。 前知看到龙妖的伏杀，后觉知晓对方擅长近战。楚梦焚顺势而为诱出龙妖伏击的瞬间，刀势一变，水开道直接开到最大，刀速骤然加快，左手白水刀瞬息拉出十八刀，刀光成绫罗片片纷飞间切断龙爪与周围天地灵气的联系。 龙妖已经感到不妙，他探出的右龙爪周围海域与天地灵气的联系被切断，失去了海域对龙爪的加速，他这一击相对于楚梦焚变得异常缓慢，这一慢就落得那抹乍起的幽蓝刀光之快。 后面的万允等人只看到一线蓝光从楚梦焚左手闪烁，光尽时，龙妖的右龙爪已经断在地上。如此惊艳一刀让他们下意识地想起四个字：“绫罗绝艳！” 楚梦焚赖以成名的刀法，更是录入命灵中的刀法，刀法以刀光迷离如美人抛袖轻舞杀机暗藏其中而出名。绫罗绝艳初学者只能以刀光惑敌再趁机取胜，高深者却是以刀光裹挟刀气在刀意的驱使下斩断对手与周围天地灵气的联系，然后再惊鸿乍起给出致命一击。 “吼！！！” 断爪的剧痛、给人以下克上的愤怒交织成龙妖仰天怒啸，浑身青色鳞片转红，他周身缠绕的火焰变成紫炎，脚下的地面给烧成虚空，他踏空扑向楚梦焚，他要撕碎楚梦焚来洗刷耻辱。 九条紫炎汇聚的火焰从他背后划出奇诡痕迹击向楚梦焚，同时他断掉的右爪在紫炎的连接下勉强与手臂粘住，青色玄气不断在断口冲刷楚梦焚留在伤口的刀意，让断爪接在身体上。大玄气师的断肢在离开身体后若是保存完好，尚且能以玄气接续成功。 楚梦焚与三营军士都知道现在是成功地拖住龙妖了，龙妖已经打消掉去狙杀林相的想法，他在全力攻杀楚梦焚。玄术与近身技击配合，刃爪间不单有锋锐的劲风更时不时弹出一串火球在四处炸开，攻势凶猛霸烈。楚梦焚依靠前知后觉配合三营军士苦苦支撑。 林相他们破开妖族的阻拦，直接闯入关押人质的房屋区域，这一刻狸妖也把注意力放在这一边，以落雷、流光点杀那些试图撕票的妖族。芷萱峰和冯家里跟随林相突进的玄气师纷纷去解开束缚的军士身前喂服伤药，让他们恢复勉强的行动力。 马妖古里古怪地去关押人质的妖族里冲杀一阵，一副寻找什么的模样，然后马妖朝着一名林相等人都不认识的军士发出惊喜声道：“找到了，果然在这里！” 第五百七十五章 樊叶丽樊湘 事先听过狸妖的谋划，林相等人配合着把戏演下去让一二看守小妖‘成功’逃了出去。 确定人质解救得差不多后，林相立马折身带头朝南边炎河跑去，那边有负责夺取赤榆木船的人员，这么多伤员驾云带走对楚梦焚他们损耗太大，用赤榆木船走一截路，让伤员在船上边走边恢复，等下船时已经可以做到在山林里跋涉了。 孟绣眉留在原地照看，马妖怀抱那名军士装得似模似样地亦步亦趋地跟在林相身后，那名军士也是个人才，路上一副感激涕零地道：“多谢道友今日援救，某日后定有厚报。”还用目光朝林相与马妖看来，这是在问后面的词儿呢。 想到狸妖的嘱咐，林相嗫嚅嘴唇无声开阖嘴巴，声音在军士耳边响起：“盟誓凭证带回来了吗？” 军士秒懂很“小声”地道：“带、”马妖捂住军士嘴巴：“稍等，让我施个镜偶术，你现在体内有玄气支撑施术了吧？” 军士道：“足够了。” 二人一妖的意识连接一起，军士：“感谢诸位道友的救命之恩，在下于承，不知道后面还需要我怎么配合？” 林相：“不用了，安心养伤即可。下一步闲棋罢了。” 一丈高的马妖朝南边走去的身影立马把码头区本就杂乱的妖族弄得更惶惶，樊湘带去扰乱码头的冯家弟子已经到达预定位置借着这份混乱暴起发难。 三道连成片的洪流水冲术从西往东冲出三尺高的巨浪，把码头这片的妖族冲得七零八碎，樊湘趁机出剑，剑起雷音让码头诸妖耳朵失聪。同时巨浪没入流焰水中，激起一片白茫茫雾气让诸妖看不清周围。 林相有九觉在身，自在观湖面倒映出大雾前的码头，准确地带着马妖朝雷音传来的位置行去。沿路在雾中出现的妖族在他凌厉的拔剑术下，直接尸首两分，半句呼号都发不出来。 赤榆木的颜色泛白透红，打造的船只亦是白里透红，没有丝毫烟熏之类的痕迹，加上炎河流焰水本就是灵气聚集而成，能在里面生存的生物少之又少，船底也没有贝壳藻类植物附结的痕迹。不过船舷上面现在淌着不少嫣红鲜血蜿蜒流入流焰水中形成腥味刺鼻的白雾。船上面传来一阵阵雷音，看来樊湘还没有成功夺取船只。 马妖给一只突然冒出来的七鼎妖族缠住，为了保护于承，一时之间难以击败对方，林相只能孤身顺着艞板登上赤榆木船，准备援助樊湘。炎河上的水雾氤氲腥臭难耐，刺鼻的血腥与雾气的润泽交杂在一起，让林相鼻子稍稍有些不适，以自在观控制住身体反应才让鼻子适应这种腥热刺鼻的气息。 从船头走到船尾，伏地淌血的妖族都是耳朵溢血，咽喉、心脏等致命位置带着干脆利落的剑伤。樊湘的雷音剑法在林相的指点下，可以说是已然有自己的风格意气。 走到船尾甲板一道身着黄绿作战服的身影剑起雷音，震开雾气，剑光闪烁间点死最后一位形似蜥蜴的妖族，察觉到身后的动静，那人没有回身，声音清脆地说道：“码头周围的大船除了这艘，其他的都已经凿沉，不用担心妖族回来乘船追击。” 林相眉梢微微一挑，九觉让他捕捉到对方语气、身形中的点点异样，是樊湘的声音，但是有带着樊叶丽的几分语气，林相第一次有些分不清对面掌管身体的是樊叶丽还是樊湘。 “实际上，我现在很后悔。” 林相听到对方说出的第二句话，立马知晓现在掌管身体的是樊叶丽。 “直到现在我才发现，你们营造的环境让樊湘的灵魂不断稳定下来，每次我掌管身体后，都会察觉到身体与她灵魂比我更为融洽，固然也有她本就是身体原主人的缘由。但是我用的法门是各表一枝啊！” 樊叶丽拧身回望林相，隔着白中泛红的腥热薄雾，林相尚能感到一二马妖与对面那只羊妖对击的震动，码头上其他人与妖族厮杀的声音仿佛落得很远。 “各表一枝的法门可以让我灵魂与身体融洽，让身体以接受另一个人格的方式接受我的存在，但是，你们编织的罗网，让我在执掌身体时，显得格格不入，没有我的位置。 “仅仅如此，那便罢了。我自能以比她更强壮的灵魂击溃她。可是，她不知道在坚守什么，每次我都占据优势把她困锁在意识中后，碰到许湫、楚梦焚、还有你的时候，总有一二小事让她瞬间挣脱我的束缚，掌控回身体。 “随着雷音剑法逐渐成为她的雷音剑术，眼看着我的优势一点点湮灭，你知道我有多绝望吗？ “所幸……” 林相瞬间毛骨悚然，一股突如其来的感觉让他下意识地把手搭在腰间剑柄上。 “……所幸，这是个心软的小丫头，见不得血，在今日夺船时，终于又给我扭转过来，一举掌控身体，把她锁在意识中。” 此刻船尾甲板上二人间的薄雾落尽，形成一圈环绕二人的水流，樊叶丽曼声道：“此刻，这艘船算是大家的救命稻草，你说我拼着违反誓言契约，身死道消也要拖着你们一起陪葬怎么样？” 林相沉默，为何九觉没有示警？若是樊叶丽早有这份心思，她定然要沿途布置，自己看见这些蛛丝马迹也能心中有所警觉，为何直到樊叶丽说出这句话才让自己有了这份突如其来的危险感觉？ “当然还有个法子让我不这么做，先生能否起誓，允诺我一件事？绝不伤害先生以及先生亲人的事。”樊叶丽目光璀璨与林相对视。 林相面色宁定，他回想起进入青巴山以来樊叶丽与樊湘的斗争，心中的某个猜测越发清晰，他语调平静地说出与对方照面的第一句话：“樊湘，别闹了，救人要紧。”遂手诀一引，环绕二人的水流朝着甲板冲去，让上面的血腥残骸尽数落入滚滚流焰水中化作灰烬。 樊湘垂首，额前碎发遮住她眸底色彩：“怎么看出来的？” 第五百七十六章 地森之墙 林相引水冲刷甲板清理狼藉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从进入青巴山以来，樊湘对身体的控制时间远比樊叶丽长，虽然樊叶丽也试图反扑，但是好几次都被你扭转过来，我着实不相信樊湘会在这等紧要关头还给樊叶丽控制身体成功。况且樊叶丽能与孔玉纠缠数十年，证明她并不是个亡命之人，她做不出这等偏执的举动。” “那你不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林相还未开口，于承出现在船尾：“姚先生，我清开雾气把伤员接引过来了？” 林相道：“好。” 垂首的樊湘张了张嘴，美艳得瑰丽的脸颊平复以往宁定模样，她抬眼面朝码头和莫称奇一同唤起大风吹散靠近炎河这段的大雾。孟绣眉等人已经护着伤员朝这边赶来，楚梦焚与结成束元罡阵的军士站在最外侧与龙妖带领的其他妖族对峙。 龙妖吃过楚梦焚的亏正狂怒追击时，在发现局势已经无力回天后，他立马压制住自己的怒气收拢妖族，把信息传了出去。同时让重新整队的妖族开始列阵，玄气与灵气在列阵的妖族间奔涌，灼热气息汇聚在他身后一对张开的青翅上面。 狸妖几次以雷术点杀都给妖族结阵形成的灵气湍流撕碎，楚梦焚不敢大意，带着军士一步一退，在计划里面队伍必须要挡住大妖结合阵法的磅礴一击才有摆脱追击的机会。 孟绣眉看到林相与樊湘飘身下船接应伤员，她立马和马妖折身站到束元罡阵中，与其他军士一同为已经形成大势自成一格流转玄气与灵气的阵法提供自身玄气并聚纳灵气汇入其中。 在外面进行压制的狸妖等人亦是靠近营寨，没有进入其中，他们站在各自天域的极限位置，把自己的灵气从高空落入束元罡阵中，数十道各色灵气汇聚而成的光柱如长河倒灌从虚空浮现，缓缓没入阵法中流淌的灵气长河。 束元罡阵中的地木灵气已经变成一堵遮蔽对面妖族视野的土墙，土墙上面有花树草木横生，藤蔓如蛇扭动虬结，仿若一片山林的地皮突兀立起来横隔在码头上的两个阵营之间，细细看去与地面呈平行生长的树木亦是在不断凋落树叶在横立地面的土墙上，没有一枚落叶落在楚梦焚等人站立的地面上。这堵地木灵气结合而成三丈高的地森之墙依靠树叶掉落的轨迹，给妖族一种前面空间直接竖立起来朝天延伸的错觉。 地森之墙隔绝妖族的视线，但是不会隔绝人族这边的视线，作为阵法中的玄气师，他们把妖族脸上的惊讶看得一清二楚。束元罡阵向来是守御中的最佳阵法之一，一些城池甚至直接是以这个阵法作为护城大阵，这也是楚梦焚等人自信能凭借这门阵法救人后全身而退的缘由之一。 双方同样有阵法支持，楚梦焚等人依凭的不过是队伍里的七鼎玄气师比妖族多罢了，不然单单楚梦焚和龙妖一对一用阵法互轰，倒下的铁定是楚梦焚。也是侦查兵大部分都由外援玄气师组成，否则哪能汇聚这么多七鼎玄气师。 楚梦焚、狸妖、钟离玉秀这些七鼎玄气师加上若干玄气名士与玄气士的合力，足以接下大妖汇聚码头诸妖的一击。师道宁站在狸妖这些通玄师周边为他们护法，现在妖族派一队五鼎妖丁都能把这些脱力的玄气师杀个片甲不留，这也是她没有去合力的缘由。 龙妖眼中的怒火已经平息，面对有心算无心的局面，在丢了先手的情况下，自己这方已经没有阻拦人族救人离去的机会。 “楚梦焚！我叫龙炎，断爪之仇，择日定报！” 一声龙啸，他双翅上的青色火焰灌入他的后背从张开的嘴巴中吐出瀑布一般的青色火河直击在地森之墙上。虽然自己不能攻破对面的守御，但是自己汇聚其他妖族发出全力一击消耗对面的玄气还是可以做到的。 滚滚青火撞在地森之墙上，墙上树木花草瞬间成灰落入褐色土墙中，土墙上面木灵气涌动又催生出更多树木去与青火消耗，这些树木带着水雾从墙中钻出，与青火一碰，交界处水雾弥漫开来。三营军士的脸色微微发白，他们能感觉到自身玄气不断流逝，聚纳地木灵气的速度越来越慢。 土墙上面很快积蓄了一层厚厚的黑灰，褐色地灵气一转，黑灰变成褐色土墙，直接让土墙厚实几分。火克木，火生土，地森之墙里面的木灵气不断在对方青火的焚烧下变成地灵气沉淀成土墙，面对涛涛青焰，地森之墙以另一种方式守御下来。 龙炎能感到青火在焚烧那些富含水灵气的树木时不断消耗，也能察觉到土墙不断凝实厚重，只怕双方斗法结束后，这堵土墙都会暂时地留存下来，里面沉淀的地灵气太过厚重，稍稍用定气灵纹更易其中的灵气走势，这堵土墙就可以永久固化下来。 果不其然，在青火彻底消耗殆尽后，楚梦焚等人已经尽数上船往西去，在离了码头一截的炎河畔接上狸妖他们扬长而去，徒留一堵一丈厚、五丈高的土墙横亘码头，把码头分为南北两部分。 龙炎听到手下对楚梦焚等人离去方向的报告后眼中浮现一抹疑惑：“不是向东吗？” 妖族原以为楚梦焚等人会直接向东去紫角码头，但是没想到对方居然直接向西边行去。 “派小妖盯住他们在哪里上岸的，无论是声东击西还是打算回返青巴山，我们都从西向东稳步推进过去，就算他们想要借着山林绕回去紫角码头，也要看看能不能触动大妖们留在探路小妖身体里的那一丝玄气。” 龙炎所在的风顺码头遇袭后，第一时间发出警告，其他妖族立马沿着楚梦焚的来路寻找那些小妖，终于在楚梦焚他们离开风顺码头后知晓对面使用了幻术才摸到风顺码头这边来。于是他们让大玄气师现在给每一次探路的小妖都渡入一丝玄气，并相互间以镜偶术连接，按照正规军团撒网探路的方式从西向东铺开一道道巡逻线路。 固然对镇守各个转运码头的大玄气师消耗很大，但是连续被楚梦焚突袭了两个码头，固守后方的妖族再也不敢马虎大意，宁愿费时费力地掌握对方行踪，也不要再被偷袭破营。 第五百七十七章 撒网捞星月 赤榆木船上狸妖站在船尾，与其他两名恢复过来的伤员一同点杀妖族派来的飞妖。 鸟雀鹰鹞蝶虫各种会飞的小妖连成一片云雾跟着赤榆木船后面，师道宁负责大范围清扫，她虽然是剑师，但越过龙门后通玄练气逐渐合流，使用范围玄术清杀小妖还是可以做到的。其他两名恢复过来的军士是弓客，各持长弓点杀那些六鼎境界的飞妖，至于七鼎飞妖，妖族拿来放在正面战场阴人还来不及，哪有派来追踪的闲余。 林相和楚梦焚进了一间舱室，缘由自是楚梦焚恢复消耗，毕竟龙妖的压力她抗下大部分。在楚梦焚调息时，林相大概地说了与刚刚樊湘的事。楚梦焚有玲珑在身，一心二用不是问题，听罢林相的话，她杏眸一转，旋即闭上眼眸，翘着嘴角道：“我要恢复玄气了。” 林相：？？？ “三林不担心一下樊湘？” 姑娘盘膝吐纳，掀启红唇贝齿微露，林相怎么看都觉得她说话时嘴角在笑，“我又不是她娘亲，关心这么多作甚？” 想到樊湘拜师也是楚梦焚牵头的，林相问道：“三林知道缘由？” “你说什么？我在吐纳，我听不见，能不能不要打扰我吐纳，为了不影响体内脏腑吞吐，单独控制喉舌跟四木说话很累诶。” 林相翻个白眼看着舱室顶部的白红木板，玄气师境界可以通过周身窍穴吸纳灵气完成吐纳，用口鼻只是为了提高效率而已，楚梦焚不想说那他也不再追问下去，安静地站在一旁。 期间狸妖踅摸过来对二人说了钟离玉秀提及林相时的神色异样，林相心头自是响起裴红莲昔日说的话，楚梦焚亦是停止吐纳垂眸片刻才道：“且行且看吧。”旋即杏眸一转望着林相道：“一如樊湘。”此事自是按在两人一妖心底暂且不提。 船只顺着炎河往西走了十里地，还没到下一个码头时，楚梦焚等人弃船上南岸没入山林中，这一趟救援后队伍已经有了六百三十七号人，若不是其中六鼎境界与七鼎境界的玄气师都不少，光是食水等辎重就对山林里的行路凭添困扰。 救出来的人大部分隶属一三旅小山营，他们在东北山麓战场被妖族击溃，其中还有几名莫愁湖的医师也在队伍里面。细细数下来队伍里精擅医道的玄气师差不多有六十多人，将近十比一的比例，冯立都感慨道：“只要有充足的药材与食水，凭借这支队伍的续航能力可以直接打到离恨中域去。” 六百多人在山林中的行动在妖族撒网式搜索的情况下很难遮掩行迹，不过有玄术的帮助，至少可以阻止妖族远距离窥测到队伍行踪。 光影扭曲的【曲光术】，消除声音的【消音术】，收敛气味的【敛风术】，湮灭玄气与灵气波动的【散元术】，防止扰乱地气的【无震术】，降低周遭环境对自身的排斥的【自然之友】…… 种种玄术交织下，除非是近距离撞上人或者察觉到散元术留下的细微灵气波动，否则排成长龙行走在山林中的队伍在玄术的交织下自成阵势，远远看去仿若空山无人一般。 小山营的军士还未恢复过来，当务之急是寻到一处隐秘地方休息，让这些伤员在医师的治疗下恢复状态，然后才能以拱月战术破掉妖族的广撒网战术。 有玄术辅助的情况下，广撒网确实可以做到捕捉到战场上的风吹草动，天上地下总有玄术适合侦查敌情。面对这种以数量平铺战场的战术，一般是采用拱月战术与之针锋相对。 拱月战术，顾名思义，众星拱月也。 派出精锐小队，以群星拱卫明月的方式，以大部队为中心开始螺旋扫荡出一片区域后，分出强大的单兵分别朝各个方向进发，灭掉所在方向的妖族，让星月之间的距离变大，从而给月移动的空间更大。即使敌人依靠小妖捕捉到单兵的位置，画出团队运动的大致范围，但是对于单兵来路方向却是两眼一抹黑，这么大的范围里面妖族完全不知道月在哪个位置、朝哪里进发，只能有个大概轮廓，如此自然给了大部队从容布置战略的时间。 在小山营军士没有恢复过来的前提下，面对妖族费大力做出的广撒网战术，林相等人想要使用拱月战术也是人手不足。依靠林相的九觉判断以及狸妖的占卜辅助，六百多人在一片松树林中立足。所有人都知道妖族的反应出乎楚梦焚等人乃至参谋们的预料，妖族竟然用出这等费时费力的搜查战术表明他们对歼灭在后方作乱的人族军团之决心。 王峰是一位老参谋官，他与黄华都是在中部战场上被孔浪私心坑害之人，混战后随黄华暮修会等人逃入茫茫山林遇到林相，他当即表示或许妖族获得了其他力量的帮助才敢做出这等搜查方式。 林相他们第一时间想到了三个字‘无根客’！ 莫称奇轻哼一声：“人族。” 狸妖觑着他道：“马妖。” 恢复妖身屈膝把丈高身体隐没在树林中的莫称奇额角青筋一鼓，懒得搭理狸妖。 高大的松树下面积了厚厚一层松针，夹杂几枚给啃得干干净净的松果，人踩上去都是一个脚印凹陷，诸人小心有序地踩在指定位置上踏上这片松针铺满的斜坡，走在最后的林相很小心地把残留的痕迹清理恢复成原样。在诸人立足盘膝调理身体后，狸妖与小山营中的几名阵师联手布下障眼敛息消音等功能结合一起的屏蔽阵法，给外来妖族一眼看去斜坡下面的松针地没有任何异样，加上自己若是弄乱了这片松针地怕是会误导其他小妖，基于这种思维惯性，林相等人立足在这片斜坡上从下午呆到夜深，中间接连三只小妖路过都没有下来一探究竟的想法。 狸妖借着暮色瞧见最后一只小妖消失在视线尽头后，开始和恢复大半的阵师对阵法进行了更细致地修补加固，他们要在这里休息到上半夜才动身，有些妖族会在夜间搜寻，针对这些夜间妖族阵法也要有相应的变化才是。 第五百七十八章 昔日裴红莲之言 子初二刻（晚上十一点半），队伍开始动身，全因狸妖与楚梦焚、林相三人都有所警示，或卦象或感觉。 妖族夜巡的小妖在亥初初刻（夜晚九点）就已经更易巡游方式，林相与楚梦焚看到好几只飞妖碰撞树干或者沿途抛下一片自身的玄气湍流查看是否有异样。若不是狸妖布置的阵法调整过，怕是就要给试探出位置了。 由此林相等人也推断出妖族怕是通过小妖的回馈后进行了第二次的巡游调整，队伍再原地等下去怕是要给妖族摸清底细。于是在诸人都修整好之后，林相等人按照小山营与三营的四位参谋合计的拱月战术开始出击。此举即是要给大部队营造良好的机动环境，也要误导妖族让对方看不清队伍的目的。 察觉到妖族的搜寻力度后，王峰岳羽等参谋官第一时间更易了直取紫角码头的计划，妖族不笨，自己等人一路西去定然要给瞧出目的，现在就需要通过不断的运动战让妖族摸不清自己的战略目的，更可以疲惫妖族让他们疲于奔命。他们提出应当继续南下东归误导妖族后再西进取紫角码头的战略方案，万允拿着方案与楚梦焚等人协商后，正式在动身后实行。 楚梦焚以营帅身份把万允所属的二二旅三营军士和小山营军士以及其他玄气师尽数归在自己的二一旅三营名下，方便统御调配。这个权力是在楚梦焚收拢吉祥天与玄奇天妖族后西进军部赋予的。 在狸妖打算解开阵法时，林相忽然凝眉道：“妙叔稍等。” 楚梦焚瞧了眼林相的目光所及处，深深夜色笼罩的山林让她有几分不安，心觉带来警示，林相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测下山林中有没有毒素存在。”屏蔽阵法自带隔绝气息的功能，外界有毒也不会进入阵法中。 狸妖一怔，旋即一抛铜钱碧眼看了眼卦象，沉声道：“有大玄气师出手屏蔽毒气的因果了，不然这么多人不会只有小主一人反应过来应当检测一下空气中的成分。” 钟离玉秀听到狸妖对林相的称呼不动声色地扫了林相一眼，随即伸出纤指探出阵法一沾外界空气就收回，她蹙眉把右手食指在鼻尖轻嗅一下道：“汗色香，让人体汗味中夹杂一丝用雪篜漆果汁涂在鼻子上才能嗅出的香气。这毒只和我们人族产生因果，不沾惹其他任何因果，在大玄气师出手屏蔽下还是能做到让我等无法察觉的，毕竟我等与妖族本就有躲藏之间的因果联系，常人根本无法分清因果中的差异根底。所幸，阎罗感知敏锐让我们逃过一劫，诸位稍等，我和师姐们配制一些药剂中和一下山林里的汗色香。”言罢妙目再次瞥了林相一眼，招呼几位芷萱峰的玄气师开始炼制调配药物。 林相垂眸，钟离玉秀的眸光他有察觉到，思及钟离玉秀一路而来对他偶尔露出的异样，他不由得想起昔日裴红莲对他说的话：“若是有人问询你姚李子与林相是否认识这件事，或许四木遇到的那人经历会比四木此生还来得波澜壮阔。” 过了一刻钟后，诸人皆服下芷萱峰医师炼制出的药剂，可以让诸人如妖族一般不引起汗色香的催发，自此各小队才开始走出阵法星罗散开。 林相带着原本隶属小山营现归于三营的军士北上沿河清荡，他个人实力突出完全可以做到六鼎以下单吃的局面，所以他在负责北面清扫的七鼎玄气师贾晨之间，以他和三营军士布成两道防线，他在最前线清扫，漏网之鱼交给柴兴达率领的三营军士，要是还有妖族越过柴兴达负责的封锁线，自然是贾晨出手狙杀。 铁头娃和夏薰各自带领的飞雪观与梨冰国弟子连同三营军士朝一东一西两个方向行去，他们负责那个方位的清扫。南边直接交由给万允以及他手下的一队军士。这些是最外缘的星，他们负责过滤掉大部分小妖。 高境的妖族由孟绣眉师道宁以及其他七鼎玄气师出手组成的第二圈星拦截，楚梦焚与马妖还有其他高境玄气师驻守大部队，作为月的最后一道保险。 从白省延递至青巴山的路径沿途人族都有军团驻守，否则给妖族直接绕后包了饺子直接就是西进军团全军覆没的局面。一些关键枢纽上面人族和妖族一如青巴山这般对峙，攻防上面没有青巴山惨烈。四位参谋提出的方案即是南下往东走，给妖族一个三营将要绕后袭击东部节点让人族再开一条路通往离恨中域的架势。 团队南下转进的地点名为猿谷，两侧山岭呈西南高东北低的走势缓缓递入炎河，山岭间的猿谷多猿猴生存，好几个猿妖部落都在这片山域繁衍生息。这也是选择此处南下的缘由，人族伪装成猿妖留下行迹还是很容易的。 队伍栖息的地方在猿谷西面山岭上，团队越过山岭分水线时，林相已经站在猿谷底面，耳聪目明的他立马察觉到南边有窥视的目光。背后玉漏迟拉出一道剑光，直接穿叶入林，斩落不知名的青色果子朝目光来处去。 据他所知猿谷这一带应当只有他们一支队伍才是。若是误杀同族，那便误杀了吧！ “哩～！哩～！哩！” 急促的啼鸣，猿妖的呼喝声从剑去处传来。天域灵气对于那边没有精细覆盖，林相还做不到一剑点杀，他提步朝猿妖啼鸣处奔去。拱月战术中星辰要清扫一切会对月照成影响的因素，林相不敢把这些猿妖放走，万一这些猿妖以自己没有追击为由让妖族的大妖判断出这里是障眼法，那对三营的战略来说无疑是个重大打击。 奔流玄术当即开到六鼎中阶的地步，在无人的山林，不到绝境，林相也不会把自己的底牌尽数翻开。 黄绿作战服的林相在山林中卷起落叶三个刹那，他看到了六七只奔跑的褐毛猿妖，玉漏迟从树林中钻出，在洞玄的精准窥测下，斩断前方灵气湍流，让猿妖速度稍稍减慢，剑上剑意一引灵气骤然灌入剑身，剑速骤起，划出一连串眼花缭乱的轨迹，让剑身走过的空间自成剑势，灵气顺势流转，剑气长河卷入七只猿妖，玉漏迟在剑气中走得轻疾，快若游丝地在七只猿妖咽喉一抹，留下一道血痕，七妖毙命。 引线剑法之走丝抹。 第五百七十九章 猿谷绝域 七只猿妖为始，林相一路东北去，沿途所遇之妖尽数殒没。 柴兴达带领的军士都忍不住吐槽一路过来甚是清闲，只需要故布疑阵留下大部队行走过的踪迹误导妖族就行了。 猿谷东北方向山林中的异样厮杀声给那些善于窃听远方动静的千风耳妖察觉到，加上探路的小妖一去无回，没有丝毫音信传回来，炎河南岸的妖族纷纷朝此地汇聚。结果在东西方向上遭到了铁头娃与夏薰带领队伍的痛击，以逸待劳下东西方向朝猿谷进发的妖族都覆灭在两侧山林里。 万允率领的军士最多，对妖族撒下的探路小妖清扫得最为彻底，他们晚于北面、东西两面行动，这是参谋要求的时间差。他们比小山营的军士更早获得营救，休养的时间更长状态更好，探路小妖面对这群最低实力都是玄气士的虎狼之师一溃千里，半点浪花都不能掀起来。 北面从炎河上岸的妖族已经听说了猿谷中发生的事，据说那个在阎浮提试炼杀了三十多万小妖的阎罗依靠阎罗灭度带来的悠长续航、奔流玄术的极速，阎罗从西面山岭杀下来，杀上东面山坡，只需要短短一炷香的时间。 林相两个来回后，直接形成一片绝域，风可以过、雨可以过、妖与兽皆不可过。有鸟雀或虫妖腾空想要越过林相，结果猿谷谷口也才十三里的直线距离，站在东面山岭的林相经过两次冲杀，自身玄气与这片空间的灵气融洽在一起，他站在东面能以飞剑点杀偷摸着从西面腾空绕过他的飞妖与鸟雀。 有妖族试图力悍飞剑，但林相剑意高绝，引动的灵气足够磅礴，让飞剑走出的剑势足以碾压五鼎位阶，加上他有玲珑在身，可以把每一柄飞剑精细控制使出剑法来，更让妖族飞过去的想法落空。 遁地这个方案妖族也有尝试，但越往地底钻越是困难，天域覆盖的范围是有包括地底的，寻常妖族钻入地底十里都已经吃力无比，更别提要绕过玄气士的二十里天域了。阎罗手上的剑器可是天下名剑那一级别的，剑气汹涌没入地底击杀妖族也不再话下。 南岸负责堵截那支人族队伍的大妖昌文在中午时收到了一份情报，猿谷区域发现那支团队的踪迹，南边的小妖给清扫得干干净净，还是北面从河上过来的妖族越过阎罗在丛林中划下的死线后才窥得对方大部队不在炎河畔的情报。 昌文把各方小妖的情报收拢，在面前各种颜色的沙子以灵气固定造就的沙盘上青翠猿谷处圈出一团黑沙，黑沙顺着猿谷滚滚往西南移动：“这支团队是想要故布疑阵吧，也不知是向东还是向西。”绝对不可能向南，这是炎河两岸的妖族以及南下三营军士的共识。 “加大对小妖体内玄气的灌入，保证小妖殒命时，卦师能借着玄气联系知晓何处绷断。 “告知北岸中行守让他注意布防河岸，免得给这支队伍跳到北岸去了。 “让后面的巴翁和松二多准备一些船只加大东西方向合击的军士数量……” 一条条命令从他口中传出，已经开始南下的三营再次牵出若干反应。 退出猿谷后，林相与柴兴达的队伍已经合在一起，共计十八人，最低境界反而是林相五鼎中阶，其他人最低都是五鼎高阶，境界最高的是柴兴达这位昔日小山营的连长，六鼎中阶玄气名士。 柴兴达诸人看向林相的目光都有些高山景仰，猿谷里面的杀戮着实让他们惊艳，他们这些人真就是来打酱油的。 “姚先生，月南下十三里，我等也可以出发了。” 林相道：“铁头娃和夏薰带领的东星与西星什么情况？” 相隔太远镜偶术的范围有限，此地没有建立讯浮塔识符胸章的通讯手段也没用，星与星之间、星与月之间全靠也有以风灵气为基础的【讯风术】，时刻交流双方位置的风灵气状态，并附上简短的当前情报。 精擅风灵气的大妖可以拦截这种独特的风灵气，现在拱月战术成功实行，星月之间的空域是无妖区，在这片区域使用讯风术完全不用担心被妖族拦截。 负责讯风术联系的军士名叫于承，他听到林相的问话后回到：“上一次联络，铁道友负责的东星已经开始南下，同时东移为月的转移留出空间；夏道友负责的西星刚刚清掉一波探路的小妖，正准备东移。万校尉带领的军士也有部分归月，开始往东转进。” 林相道：“那我们慢一点，军阵之道我虽不通，但是运剑时讲究进退有度还是知晓的，我们走太快，西星队伍那岂不是和月脱了一大截，我在谷口守一会儿，你们一人一退，摆成间隔一里的长蛇阵，次第离去。” 柴兴达唱喏，其他军士也依循吩咐，于承带着讯风术联系的任务走在最后面，以免突发情况来不及通知断后的林相，柴兴达先出发顺便通知后面的贾晨，其后的军士每过一刻钟离去一位。在万允等人清扫过的地界孤身行走很是安全，同样他们带着负责通知在东北方向的单兵东移的任务。 东南西北四个大方向有四支大队伍，其他方位也有单兵连成线，这样才能圈住月所在区域防止妖族渗透进去。 一个时辰过后，林相身边只剩下九名军士时，他忽然面色一凝，下意识地看了眼百毒环，只见白玉雕琢的镯子里面出现一条绿色的细线。百毒环有三种颜色显示，紫色表示毒素百毒环没有记录过，绿色表示有解药，红色表示没有解药。 林相和所留军士都有镜偶术连接，他当即在意识里示警：“有毒！冯秀赶快查清是那种毒，其他人保持神色不动，暗自运转玄气锁住脏腑气血，等解药名字出来借着喝水进食的方式吃下去。” 冯家医师冯秀立马开始暗运玄气激发百毒环看是记录的哪种毒药名称，其他人皆维持神色不动的样子，他们知晓林相想阴人，他们也想阴死那位毒师。 第五百八十章 毒师、毒魁、杀魁 天下灵气万千，即使是太上也不敢说自己全然洞悉所有灵气。毒也是一种灵气，一种另辟蹊径的灵气，它会杂糅进玄气中依循毒灵气本身的规则对人体造成规则上的破坏，流露在外即是腐败、凋亡……所以，修炼有成的毒师向来是异种灵气控制的大家。 在毒师未大成之际击杀，如同击杀昔日没有修成阎罗灭度的林相一般，谁也不想面对一位盖世大敌，尤其是战场上。历代杀魁除去昔日八代暮子，其余皆是毒道的宗师，故杀魁又别称毒魁。 冯秀动作很快，仅仅过去三息工夫的时间他完成了对百毒环对应灵纹的解析。 “这是瘴腐毒，附结在山林枯叶的瘴气中，大家后续在口鼻间使用清风术，防止毒气入体，解毒药是一七三号，内服一粒运转玄气走膻中行任脉……” 林相没有察觉到窥视的目光，不过出于谨慎他还是选择让诸人隐蔽动作借着喝水吃东西之类的动作掩饰吞药解毒举动。毕竟天地众生森罗万象，总有自己不知道的手段可以洞悉自己这些人的一举一动，自己身怀九觉可以规避，其他人就不一定了。 林相在意识的共同空间里询问：“冯道友，瘴腐毒发作后是何等模样？” “先是浑身经络脉穴腐化，逐渐发力不稳，然后身体血肉腐烂，皮肤溃散，有黑血流出。” 林相眼前一亮，带入马威风的角度以及他伏杀张翼的选择，“毒是刚出现的，对方是在等下一位离去的军士，好做半路截杀的事，毕竟讯风术的连接需要双方事先各自以玄气做出标记，在我们一个一个离去时，很容易给人各个击破。但这样最多杀我们三人就会被后方察觉到不对，那么他至少有吃掉我们八人的底气，看来对方不止一个人。于承，你通知西星猿谷尾端有无根客出现，让他们南下迂回，并给后方联系让柴连长准备接应，然后我们冯秀你直接说有毒，解药不够，只有六人份。” 冯秀与于承依林相的话各自本色出演，林相让冯秀翻找出六枚寻常解毒丹以解药的名义给六人服下，朗声道：“我们先与柴连长汇合，他那里应该还有解毒药。” 连同林相十人开始朝东南方向行去，军士们脸色以及行动的速度或多或少开始表现出中毒的情状，这一次林相隐约察觉到几分异样，在意识里对冯秀叮嘱道：“对方应该有和我们八人合力在一起不分高下的实力，冯道友还请密切注意空气中的毒素成分。其他人随时准备屏蔽听觉，马威风精擅灵魂玄术，我会用雷音破之。” 往东南方向的山林行了约莫半刻钟，林相时刻保持的洞玄视界里瞧见一道各种灵气形成的波浪穿林过叶随风而来。 “止耳！”林相一声断喝玄气流转全身，奔流玄术开到六鼎中阶，一个刹那的时间他已经绕着站在一起的其他九人跑了一圈，同时在半空中以雷音剑术拔剑。 “轰！” 撼地惊雷，晚秋落叶以十人为中心从地面环形卷起，枯草呈放射状贴伏地面。 林相以音为始，剑意相随，其他灵气随剑意扩散只留音灵气，他和九名军士站立的空间里只有音灵气，高昂急促的音浪成为这片空间的唯一。林相眼中光影明灭，他看到了一条线，一条与自己开辟空间时相似的线，他从这条线里读出了空间的另一解，以音做空！ 拿到以玄气做空的就是拿到了空间这个答案，解开这个答案的公式有很多种，以玄气做空、以光做空、以风做空以及此刻的以音做空都是其中的解法。林相今日又看到了一解，这一解即是一剑。更让林相明了何为空间。一加二加三等于六，六是空间这个答案，一二三这个算法是以玄气做空的方式规则；林相今日悟透以音做空即明白还有二加二加二这种规则，从而明白一二三四五对于空间这个六的意义，他已经洞悉空间。 对方既然出手，那自是有迹可循，林相即可寻迹而去。不过他没有出剑，这一刻他仿若放弃了自己的飞剑，反而双手持剑站在军士们前面。林相听到了脚步声，很多。 前面一片合欢木夹杂桉树的林子中影影绰绰出现不少黑影，腥热的气息扑面而来，下午的日头很烈，让眼尖的林相在他人还未看清时就已瞧出来者身份——树人妖。 一丈高的人形身材缠绕着细密蠕动的褐色藤蔓构成整体颜色，头颅眼睛处或是蓝色四瓣花、或是白色五瓣花、或是红色六瓣花，有的树人背上负着长柄兵器，有的树人周身缠绕地木灵气，察觉到其中没有火灵气的外露林相稍稍松了口气。树木类的妖族林相等人在汊港码头也遇到过，那位已经洞悉木玄气的根底，还是朝木生火演化，能洞悉天生相克自身属性的灵气往往都能成就一家之言，自是七鼎起步，八鼎往上走的境界。 十二只树妖，两只四鼎境界，五只五鼎境界，五只六鼎境界，加上藏在暗处的六鼎马威风，确实有稳稳吃下八名军士的实力。 于承在意识空间里说道：“对方应该是通过树木一类间接窥视的手段看我们的动静，那两只四鼎树妖身上有类似的灵气波动。待会儿打起来先杀那两只四鼎树妖，在最低都是五鼎位阶的战场上，四鼎树妖敢冒头多半是对窥视一道有一定天分的，只有杀了他们才有成功脱离妖族监视的机会。”他精擅讯风术对于侦查手段异常敏感，隐约能察觉到四鼎身上的灵气波动类型。 林相却感觉有些不对劲，但是具体是什么又说不上来。 “击杀四鼎树妖时谨慎一点，我感觉不对劲。” 听到其他人允诺后，林相率先开场。 “万胜！”学着楚梦焚的模样暴喝一声，林相深吸一口气浑身红色火焰升腾倏地直冲出去，剩下九名军士中修为最高的两名六鼎顶峰玄气名士王海和冯波紧跟其后。 第五百八十一章 四鼎树妖的伏手之一 除去跟随林相的两位名士队伍里还有两名六鼎低阶境界的名士分别是讯风术的维持者于承与黄华，他们七人原地结阵，四名练气师站在前面三名通玄师在后，四名练气师同时使用地木玄术加持自身让自己更能抵挡树妖的冲击与防止躲在暗处的马威风的偷袭玄术。 面对林相的冲锋树妖们不断唤出木刺激射、一朵朵花朵从地面草梗上冒出，狰狞花瓣旋击向四周，丛林间的地面枯草树木被树妖的攻势切割支离破碎。 林相俯身冲刺时转脚拧腰，轻盈挪腾躲避对方攻击时双剑出鞘，折杨柳上红焰升腾剑光一闪在剑意的引动下，干净利落地破开六鼎树妖周身暴涌而出的褐色玄气在树妖身上留下一道红焰燃烧的剑痕。 树妖很干脆直接断去那一块躯体，木玄气刺激身上藤蔓，藤蔓虬结间伤口恢复原样。树妖们敢来与拥有红莲业火的林相正面对阵自然是有所依仗。 林相没有在意，他旋身一折落在树妖后面，他浑身红焰尽数收敛，折杨柳与绍踵武一上一下拉出两道剑光，折杨柳在上光、火、风做阳，绍踵武在下暗、水、地做阴。上清下浊，开天辟地，这是独属于林相的一剑隔世。 双剑间似有一界生成，剑光从左往右而行仿若一界生灭起始终结尽数化作一副从左往右展开的画卷，风火雷电冰水寒霜尽在其中，这一剑生一界意象隐约带上了万法生的意气。树妖来不及回身，他只感到后背的玄气在对方精细入微的剑意操纵下，引动万千灵气冲散自身海域的守护，两道剑光去势不减地把自己后背藤蔓、木质躯体、根源木玄气、木质躯体、身前藤蔓切开。 一个照面树妖这边就有一只六鼎树妖给林相斩杀，其他四只六鼎树妖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在他们反应过来时，林相已经使剑如驭龙，身形蜿蜒曲折贴近，王海冯波的点杀玄术亦是准备好，各自瞄准两名四鼎树妖。 王海合刀扑上，周身白光流转化作白虹长贯过四名六鼎树妖的封锁直指一位四鼎树妖，他在随林相冲出的时间里完成了刀技的蓄力与运气，周身玄气化作光玄气引动光灵气吸附周身乃至长刀，璀璨光芒让六鼎树妖们难以直视看清对方的轨迹，给他一冲而过。 白虹刀法之长虹贯日！ 王海尚在轻重四境的无轻无重之境，还不会如林相这般以剑意引动灵气相随剑势让对手周身灵气积郁使其行动缓慢。不过他凌厉的刀势依旧把目标树妖震慑地难以动弹，蓝色四瓣花的眼眸剧烈颤抖，浑身藤蔓不断抽搐，他的脚在动，但是走不动。 四鼎树妖蓝花闪烁不定，周身藤蔓急促缠绕仿若蛇缠，林相从四鼎树妖身上隐约察觉到不对劲。恰在此时，他眼眸一缩，下意识地背后玉漏迟卷起森然剑气出鞘，越过六鼎树妖朝王海头上飞去。 林相慢了一步。 一道响彻林间的凄厉长音从四鼎树妖后面袭来，所过之处合欢树摇晃枝叶残零，一丈长的扭曲光影隐约可以看出是一道月牙的无形之刃越过四鼎树妖，没有伤到四鼎树妖，却在他身前的王海面前形成凄厉长音高亢而上的嗡鸣！ “昂～！！！” 直面这一道音刃的王海身形一滞，浑身洁白光玄气尽数溃散，露出的面容上口鼻眼耳缓缓溢出黑红血液，若不是林相事先提醒过留意四鼎树妖，王海冲杀时也时刻留意着有所戒备，只怕王海当场会给音啸震死，然而尖利的音啸依旧让王海短暂失神。此刻，一缕清风飘来凌厉如刀直取他咽喉，林相的玉漏迟急促震动，在王海身前拉出一道长音击碎暗处马威风的风玄术攻击，然后没入王海身前地面。 “王海！” 林相在意识的空间里急切呼唤对方名字，同时双剑开阖缠住四只六鼎树妖，防止他们击杀身后的王海。 冯波把自己蓄势的突进刀技斩在身前的六鼎树妖上，他也和林相一起配合拖住六鼎树妖，他也在通过镜偶术呼唤王海被音刃击散的意识：“王海！醒来！” 结阵的三名通玄师士亦是在王海身前撒下一片玄术构造的攻击以此逼退四鼎树妖对王海的袭击，四名练气师里面有两位一转身上地木玄气，改为风玄气绕弧线冲向王海准备把他拉回阵中。 六鼎树妖收到马威风的指示留下两只拼死缠住林相与冯波，另外两只树妖直接回身朝王海甩出手臂，四根藤蔓附结的手臂瞬间延伸各自突出四根长长的淡黄木刺，十六根木刺直指王海周身上下要害。 木妖以躯体为根、自身木玄气为主发出的攻击无比凌厉，林中出现破风的尖啸声，林相五鼎中阶玄气能在飞剑上拉动灵气形成的剑势远远不足以击溃木刺对王海的刺击。诸人都没想到马威风时机竟然把握得如此精妙，在林相他们有心算无心阴掉一位六鼎树妖后还能沉气对王海发出致命一击。 这时，马威风的配合玄术也过来，直接就是灵魂冲击玄术，被灵魂灵气波纹扫过的两名四鼎树妖直接浑身一僵，稍稍恢复一二清醒的王海又在灵魂冲击下意识溃散。绕弧线朝王海跑去的军士亦是身形一滞，眼睁睁地看着十六根木刺即使在主人身形凝滞的情况下借着前击的势头朝王海冲去，六鼎树妖一丈高的身躯足以让自己即使受到灵魂玄术冲击，木刺也能在自身体型带来的磅礴冲势下洞穿那名人族的躯体。 林相自在观随身他直接借着身前树妖被灵魂玄术冲击得身形一滞的瞬间，拧腰旋身蓄势，双剑裹挟滚滚剑气相随剑势。一刹那林相在奔流玄术开到六鼎中阶的情况下，左右手各挥出六剑，合计十二剑。 树妖眼睁睁地看着林相抓住自己被灵魂玄术冲击得身魂分离的刹那，在自己手下连续旋身三次，把后背弱点暴露在身前三次，然后完成了自己剑势大成。 剑心连环生生不息的剑势一旦大成即是斩阎罗！ 第五百八十二章 四鼎树妖的伏手之二 树妖心中还未来得及哀叹即被狂暴的剑势卷入，剑意带动剑气无孔不入地斩断自己与灵气的联系，自身海域玄气瞬间溃散，阎罗双剑红焰翻滚瞬间在自己身上拉出十道剑痕。树妖还未来得及崩散身躯防止红莲业火的燃烧，林相一剑自冥冥中来越过树妖身前的木刺藤蔓结成的长幕，把树妖刺个透心凉。 红焰吞没树妖周身，林相双剑交叉，树妖身上落下交叉剑痕，林相合身在剑痕节点一撞，树妖身躯炸成一片红焰，林相从中奔出出现在王海身后，绍踵武在他腾身时已经归鞘，落在王海身后的林相双手握住折杨柳剑柄，左手顺把、右手逆把的持握方式。 持剑在胸前一横，剑尖从左往右顺时针旋转一圈，剑刃走过的地方落下白色剑气残留的剑影，一圈旋过后，三百六十枚剑影组成的圆盘出现在木刺前面，十六根木刺没入圆盘，那些剑影仿若实剑给切得支离破碎寸寸断裂木屑纷飞。 光虚剑法之虚实相生！ 挡下木刺后林相右手持剑一甩剑花合身迎向朝自己奔来的树妖，在躲闪树妖的木刺攻击辗转挪腾时，左手握住绍踵武直接在左侧拉出一道匹练般的苍白剑光，剑光横扫左侧树妖，让对方在自己的拔剑一斩下身形一滞，然后右剑折杨柳红焰升腾地切开树妖脖颈在他咽喉一抹。 树妖干脆利落地炸开自己头颅，拼着自己元气大伤也不敢让红莲业火烧下去。旁边的树妖开始掩护同伴，林相立足之地直接衍生出一片紫色荆棘，同时一根尺圆土柱从地面冒起横击林相。 林相双脚一点紫荆，足部的海域玄气直接被紫荆尖刺破开，若不是奔流玄术赋予的轻盈极速，怕是脚都要洞穿。腾空时他挥动折杨柳剑脊一拍土柱，身体借力在半空回旋偏开土柱横击的轨迹。 在半空旋身的林相背后升起一道剑光，在失去视野的树妖身前中线从上到下一划，海域木玄气与体表藤蔓崩溃，林相一剑递入，红焰没入树妖身体，这只树妖当场殒命。 然而马威风的玄术已经覆盖住林相，六道火柱从地面猛然升起包围住林相，火柱正中上空一枚岩浆流淌的火球从天而降。若不是在林相吸引树妖注意力，让两名军士救下王海，面对马威风的火玄术怕是连王海都要给包裹进去。 眼看林相就要殒命在这一记火玄术中时，后面的玄术支援随之到达。 同样六根冰柱从火柱前方凝结而出，能在弥漫火灵气的空间凝结出冰柱这表明己方付出了比马威风更多的玄气消耗，从冯秀于承等人苍白的脸色中可以看出一二。冰柱阻拦住火柱的靠近，林相虽然没了周转挪腾的空间，至少不用担心火柱对自身空间的紧迫，现在只需要破掉当空岩浆火球，自己就能聚力破开牢笼了。 借着之前斩杀树妖凝聚的斩阎罗剑势，尚在半空旋身的林相当即挥剑连斩虚空十剑，剑剑斩空破灵气，灵气可以斩断，自己也以此延续了斩阎罗借力打力绵绵不绝的剑势。林相落地只见他双剑斩过四周六根冰柱，走到五鼎超凡境界对于借力打力一道林相可谓是此道大家，他借着冰柱的回震之力逐渐累积剑势，冰柱在森然剑势中破碎的那一刹那，平地风起！ 漫天冰屑随剑势周转环绕林相形成一圈龙卷，龙卷生生不息，连带冰柱破碎后的火柱也被剑势中的浩荡剑气在剑意的带领下切成一空苍红星火，冰火随龙卷，红白交错间直至腾升迎上从天而降的岩浆火球。二者相接处，岩浆离散湮灭，被狂乱的剑气切割成细密的流火直至根本的地火灵气，剑势指出即是绝域，此间即是身前一尺无敌！ 狂暴的剑势裹挟缭乱剑光破开马威风的攻势后，林相直接带着森然剑气长河朝右侧树妖卷去，双剑狂舞不断斩断树妖或直刺、或地突的攻击，同时他剑意一引，原先插在地面的玉漏迟带出一道玉色剑光朝天一跃，在剑势将要颓靡的那一刻径直落下，锋锐剑尖正对树妖眉心。 灵气生万物，剑器有金属之外显，其根本还是灵气。玄气近灵气，在独属于林相的玄气冲刷下，每一柄剑器都带着林相自身意气，以至于玉漏迟这一剑竟然有着几分与林相此刻斩阎罗剑势呼应的霸道横绝感。 剑意先行，剑气横生，霸绝剑势锁定的树妖只感到周身灵气仿若凝滞，让自己身形难以加快移动，自己的慢让袭来的林相与下落的玉漏迟显得无比之快。 马威风不敢再给林相杀掉这只树妖。五只六鼎树妖，林相起手阴了一个，刚刚自己灵魂玄术又让对方杀掉一个，救下王海时又少了一个，和冯波对战的树妖已经险象环生，若是这只树妖再给击溃，自己怕是难以再击杀这支人族队伍提炼血食了。所以，他很干脆地给四鼎树妖中的其中一只下达命令，宁愿不觊觎阎罗一身功法剑术也要覆灭这支小队，撕开拱月战法一道口子让妖族与无根客长驱直入猎取明月。 眼看折杨柳与玉漏迟就要夹击杀掉树妖的林相心头一跳，眼角余光落在四鼎树妖身上，他想起王海受到袭击时的异样感觉，那一刻马威风是为了掩饰四鼎树妖？！ 四鼎树妖确实是能追踪林相等人的行迹，但他们和猎犬一样只需要一点点迥异于丛林的气味就可以做到，当然收集的气息越多，定位越精准。这些都不是他们出现在林相等人眼前的理由，他们是马威风的伏笔，是另一个陷阱。 修习灵玄之道的生灵都会自爆，但是自爆的威力有大有小，甚至有的六鼎玄气名士自爆威力还不如五鼎玄气士，对于自爆威力的大小影响有玄气师对玄气与灵气的控制、玄气师的意甚至还有命灵和命灵玄术的构成。面对自爆攻击，光是玄气乱流碰撞灵气这个酝酿的过程都足以让对手逃离现场，这两只树妖不同，他们专为自爆搭配了一套命灵玄术。 第五百八十三章 大衍之数五十 四鼎树妖的命灵还算寻常，唤作【寻木气】，可以分辨丛林中与原始山林与众不同的气息，他们以此在山林中追寻林相等人踪迹。可他们的命灵玄术却是走的自爆一途。 【燃血】焚烧自身血液，大幅提高自身力量、体格。 【焚气】加快自身玄气与灵气、玄气与身体交互的频率，激发身体潜能，事后需要弥补亏空。 两门玄术让树妖身体里的玄气骤然狂躁并能迅速吸纳灵气。 【铁骨】让骨骼金属化，让其更加坚固。 【石肤】土黄色的地玄气流经海域、体表经络脉穴，让血肉土石化，海域形成一层薄薄的花岗石。 配合两门守御玄术，树妖以自身躯体为牢笼锁住体内狂躁的气息，等要自爆时，体内早已杂乱无章的玄气与周身窍穴吸纳的灵气一冲，瞬间爆炸！ 万千灵气与绿色木玄术碰撞出各色灵气湍流，狂躁的木玄气没有束缚后猛然和这些灵气湍流发出第二次狂暴的碰撞，引发更大的灵气风暴。只见树妖躯体混杂万千灵气化作一团绿褐色的风暴朝四面八方扩散出去，两只树妖形成的绿褐色风暴相互碰撞完成第三次大爆炸。 地面掀起泥浪枯叶杂草，伴随震彻云霄的轰鸣，绿褐风暴朝两丈外的林相卷去。六鼎树妖不管林相双剑对自己要害的招呼，引动木玄气在他和林相四周催发出一片坚实的紫荆，以此来限制林相的动作，同时他敞开胸口双臂朝林相合抱过去，他要抱着林相一起迎接四鼎树妖的自爆风暴。既然不能覆灭林相全员，直接开始第二个方案击杀林相即可。 林相在猿谷内的表现让妖族动了杀心，这是战场，杀掉林相即使是昆仑也不能问罪。妖族对无根客下达绝杀林相的命令，每一个无根客都有活捉林相的想法，但是看到了他现在的表现马威风只能忠实地执行妖族的绝杀命令。 杀了力挽狂澜的阎罗，我马威风自能把剩下的土鸡瓦狗挨个狙杀！心思一定的他当即补上了绝杀一击。 林相头顶上空乌云密布，闷雷大作，只要等灵气风暴一过，就算林相没死，也要受他一记五雷轰顶的彪悍玄术。 其他人都在试图释放玄术替林相阻挡攻击，但是林相与六鼎树妖之间已经是一片无序的灵气湍流，他们的玄术在这片区域完全找不到足够的灵气支撑，没有足够的灵气根本无法抵挡朝林相卷来的绿褐风暴。加上还有五只五鼎树妖在旁边阻拦，诸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绿褐风暴把林相吞没。 冯波等人绝望地看着那片各色光影交织的风暴，他们的一切远程玄术都没有办法支援进去，除非有人以绝对强悍的玄气破开这片无序灵气湍流，这样才能让他们的玄术在那片区域吸纳足够灵气抵挡灵气风暴。但是那里有一只奋不顾身燃烧玄气的六鼎树妖、林相狂暴的剑气、两只四鼎树妖爆炸的灵气风暴前哨，六鼎顶峰的冯波燃烧玄气也冲不进去。 冯波与黄华、于承直接把火力倾泻在阻拦的五只树妖身上，三位六鼎玄气名士和五名玄气士的合力让失去马威风与六鼎树妖照应的五只树妖挣扎了三个刹那就殒命。 林相身心宁定，自在观克制住身体通过海域感受到灵气风暴时产生的本能恐惧反应，他挥动的双剑稳定依旧。临危不乱才得生机，接受过林泳澄指点与楚梦焚朝夕相处中，他听过二人说过无数次绝处逢生的经历。 林泳澄的一句话让他印象最为深刻：“坚信己生，方得敌死。”这是她能走出无生道的根底之一。 一心六用的林相甚至还有心思回味审视自己救王海是出于本心还是出于传说中的河洛妖之谋算。 “黄胜。”一个久远的名字从自己记忆中跳出来，“七百两……或许是身不由己。”他已经分不清当初那一剑是出于怎样的心态刺下去了，可那份感觉时至今日依旧感到深入骨髓透过血液流遍全身上下，遂窒息。 决死场杀韩钦宋鹤大骑士，他不曾有过这种感觉。 寒潭院外连杀别修成二十八人，他不曾有过这种感觉。 阎浮提血杀三十万小妖，他不曾有过这种感觉。 冬城杀虎妖，他不曾有过这种感觉。 盖因，从初来此间的经历就告诉自己，天下事终究还是弱肉强食。 可，直至今日的他再无说出‘你不因有罪而死，我们不为挨饿而生’的冷酷心态。只有一无所有时，才会有义无反顾的决然。 现在的他拥有很多，多得如美酒让他沉醉，让他愿意衡量，惜身，在有能力的时候去帮助那些孱弱者。 是故，前世今生的经历让他对昔日秋城外的流民带着几分悲悯，会去思考凡人在这个超凡世界的位置，会去想高境玄气师超凡脱俗后与凡人的相处又该是怎样的模式，甚至带着几分毫无由来的、对弱者、不公平者的责任感。他能感到这些能让他稍稍感到好受一些，胸口不那么沉闷窒息。 或许是前世听过的“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在心底回响，或许是他本就优柔寡断，是一个做不得大善亦做不得大恶的普通人。或许如昆仑所说他本就是一个‘心存怜悯，却不慈悲’的人。 冬至日上能为城外流民拔剑对赌。 阎浮提能为妖族连翘拔剑对人族。 冬城外孤身入城以身饲虎。 种种因由下，他在此间的选择亦贯彻至拔剑救王海的那一刻。 他知道，自己敢拔剑就有全身而退的底气，思及过往暮子的话语：“越坚信越存在！” 所以，大衍之数五十，必能遁其一！ 现在没有人可以窥清这片无序乱流中的细节，灵气湍流与各色灵气的光芒让所有感知手段都已经失效，林相也敢把自己的凝练数稍稍抬上去一截。 诚然他现在拥有八鼎中阶的凝练数，但是他的身体不光做不到如六鼎绝巅名士一般接纳天域范围内的灵气卷入自身剑势，也无法承受一千二百次凝练玄气对经络脉穴的冲击，使出八鼎中阶的凝练数，只怕一剑之后就是经络脉穴寸寸崩裂而死。 第五百八十四章 脱俗之剑宗 六鼎顶峰的五百凝练数虽然会对经络脉穴造成伤害，但是依靠之前一境一阶以阎罗灭度熬炼的经络脉穴，最多付出经络脉穴四成损害的代价。他确信自己以六鼎顶峰的凝练数足以破开死局，他的六鼎顶峰可不是普通的六鼎顶峰，那是龙门之下敢话无敌的六鼎绝巅玄气名士。 双剑循着斩阎罗生生不息的剑势舞成一片连绵不绝的光影，剑心连环不断叠加的剑势在双手刹那挥出二十五剑，把他周身斩成一片剑光空域。剑光纷呈缭乱中似有五十个世界生灭，其中或水火、或惊雷、或飓风、或兽行、或腾龙、或飞凤、或人奔、或是一人站在所立之界拔剑而斩。 林相剑剑皆是一剑隔世，隔绝此间与现世，五十剑连成的剑域是一片世界，一剑隔世保证了这片世界的独立性，剑心连环的生生不息让这片世界可以依附剑势不断存在，配合斩阎罗一尺之无敌意气，这片世界自成空间，林相以自身剑术在五鼎中阶在此间划界，他以剑入空间成世界。 洞悉空间之解后，林相的剑术可以说是由登堂入室到了开宗立派之境，即是剑宗之境。昔日林泳澄教导林相时说过练气通玄的根本都涉及快准狠与空间的掌控，但抛去快准狠这些技巧上的东西，在越过龙门后练气通玄逐渐殊途同归时，其根本脉络依旧是空间。 持剑一点、一刺是一点的空间占据。齐胸横剑再往前一甩可以控扼身前臂长与剑刃长合起来做半径画出的扇面空间，这是迎敌一线的空间占据。把扇面立起来即是一个面的空间控制，各种剑式相互配合可以形成对自身周边空间做到剑势辐射。 对于林相来说，理解了空间规则他可以做到剑从左到右瞬间般的速度、剑气走过的区域断绝其他灵气涌入、剑势笼罩的区域自身剑意可以无孔不入地为剑气走出各种剑路。剑意可以带着剑气精准地切开迎面树妖击来的木刺中的木灵气流转的痕迹，从而让剑切断木刺时比切豆腐还来得迅捷，旁人观之只会觉得林相的剑很快很锋利，却不知道这是剑意、剑气与空间的配合才能达到的效果。 更重要的是，在剑意充斥自己做出的空间后，再也不会出现有诅咒灵气、毒灵气、瘴气、灵魂冲击这些隐秘无形难以及时规避的灵气偷偷作用在自己身上，此为脱俗！ 从三鼎到四鼎，直至晋升五鼎是逐渐超凡的过程，直到破境入五鼎，成为超凡之士。超凡不是结果，它是一个不断加深的过程。从五鼎到六鼎直至跃龙门，成龙以后已不是简简单单的超凡可以描述的了。七鼎往上的境界又可以称为‘脱俗’，玄气师、大玄气师、宗师，都是脱俗之师。七鼎即是脱俗之道始。 从七鼎到八鼎直至登临九鼎宗师，自此是走到脱俗之道的末端，其终点即是无隙无漏天衣无缝，旁门左道再难侵害，只能以最根本的道与力才能击败另一位绝巅宗师。 林相明悟空间剑术走到开宗立派的地步，自身技艺也能让他做到类似脱俗之师的事情，万法难加身！想要击溃林相的剑势只有以庞大的力量或者远胜林相的技巧规则才能做到，四鼎树妖的自爆、六鼎树妖的攻击在以六鼎顶峰凝练数舞剑的林相前，都做不到一击即溃的碾压效果。 斩阎罗剑术本就是以越战越强的剑心连环为根底，在不能起势打断林相剑势的情况下，只能看着剑刃风暴弥漫的空间不断朝外面侵蚀，并击溃自己。六鼎树妖惊骇地发现自己环绕向阎罗的身躯手臂在那片各色灵气缤纷映霞的剑光中不断崩析，绿褐色的灵气风暴也在与暴涨的剑光、汹涌的剑气中不断湮灭。 林相的身体也不好受，他能察觉到经络脉穴在震颤，那是磅礴玄气与环气不断冲击引发的震动。在高频震颤的玄气冲刷下，经络脉穴的鼓震让全身骨骼肌肉发力随之变化，以此让林相爆发出上千斤的力量。人走上灵玄之道是一个不断与玄气灵气同化的过程，尤其是承载玄气与灵气的经络脉穴，只有不断地与玄气灵气同化，才能承受更多更强的玄气与灵气。林相现在身体是五鼎中阶的身体，即使有一元之数的环气磨砺打熬，在六鼎凝练数的玄气高速奔行体内时，经络脉穴还是传来痛感，若是直接爆发出八鼎中阶的内息与凝练数，怕是一剑过后在体内疾走的环气就让林相浑身爆裂而死。 所幸，自在观对本能的压制下，面对身体的疼痛与异样，林相还能维持住斩阎罗以一剑隔世划出的剑域来庇护住自己身体。 灵气风暴吞没六鼎树妖的身影，树妖凄厉的嘶吼湮灭在那片炽烈的光影中，冯波等人都面色僵凝地看着那片沸腾的灵气风暴，他们听到树妖的凄厉吼叫对林相生再难报什么期待。恰在这时，冯秀脸色一变，他精擅医道，对观气取势一道同样有所涉猎，一些根植在身体窍穴与灵魂上的病症需要医师结合天地大势布阵治疗。 诸人看到林相所在之处剑光鼎沸剑气冲霄只以为阎罗在殊死一搏，冯秀着眼剑势更能看出一些细微东西，他瞧出林相剑势稳定昂扬一如当初在阎浮提剑势大成的模样。他有种直觉，过往行医救人中将要看到病人起死回生劫后余生的直觉。 “诸君注意，我觉得姚先生没有死，我们要做好配合先生突围的准备！” 四鼎树妖自爆要多久？一刹那。 六鼎树妖做出同归于尽的动作要多久？两个刹那。 于承等人击杀五鼎树妖用了多久？三个刹那。 林相挥出五十剑自成剑域要多久？一个刹那。 此刻失去林相控制的玉漏迟才在灵气风暴卷起的风浪里跌落草地。 于承等人前几个刹那才绝望地认为林相难逃一死时，心思一如玉漏迟一般跌落到谷底。此刻听到冯秀这句话，结合其平日救死扶伤的经历无疑给跌落谷底的心打上一记强心剂。振奋起来的诸人开始准备拦截半空马威风蓄势的雷击，冯波当即双手捉刀准备待到风暴散尽时进入其中援救林相。 第五百八十五章 破空一剑 诸人没等多久，仅仅三个刹那，灵气风暴中的异样其他人都能瞧出一二。纷飞的剑影以诸人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斩在虚空灵气风暴上，每一剑都让灵气风暴的风势稍稍下减，随着灵气风暴拉出的各色光影缓缓稀疏，双剑拉出的剑光也变得缓慢起来，林相的模样也给诸人看清。 经络脉穴受到高频玄气的冲击，丝丝血迹直接从他浑身毛孔溢出，身体的剧烈运动、玄气与灵气在海域的交互，林相周身缠绕着一层淡淡嫣红血雾，偶尔透过血雾看到他血污汗水密布的肌肤，颜色苍白得近乎干枯。 察觉到诸人目光后，林相一眼看清于承等人对自己头上落雷的拦截，他很信任队友，所以他背后出现一道红蓝二色的剑光，忆江南卷起周身血雾、剑气、残余的灵气风暴化出一道红蓝二色的剑光，跟着剑意的指引朝着北面半空化虹掠去。这片空间的灵气尽数给忆江南抽去，平地生风随剑行，把十丈外冯波等人所立之处的枯叶跟随红蓝剑气长风掠过天际，这一剑经剑意加持破空入虚快得不可思议，瞬息就失去踪迹，徒留半空乱风与枯叶以及黑色雷云。 灵气风暴阻拦了镜偶术的灵气连接，现在林相开口发出的声音因为失血过多变得沙哑干涩。 “冯波跟着剑去把马威风提回来。” 冯波没有质疑跃身而出，马威风的落雷同时降下，黄华等人在林相头顶撑开一片褐色泥土形成屏障挡住连续十八道紫色雷击。 冯秀第一时间飘身到林相身侧掏出弥补气血的丹药给他服下，渡入玄气为他调理体内伤势。渡入玄气后冯秀面色凝重，林相体内的经络脉穴都混杂着丝丝血迹，这是受损的迹象。他摸出一枚护脉丹给林相服下：“先生无须担心，虽然透支潜力的法门对经络脉穴有所损伤，但是可以调理回来。” 看到林相能活下来以及此刻血污密布的模样，所有人都认为他是用了某种爆发潜能的法门。 忆江南破空入虚，马威风前一刻察觉到一股磅礴剑势在自己落雷方向升起，下一刻站在猿谷南侧、相对林相他们北侧山岭上的他脸色大变。他一直在远程轰杀林相那边，自己与二十五里外的林相那方天地灵气不断交互，也给了林相以剑意寻迹而来的机会。 一开始接触时林相以雷音剑术破去对方攻击时就已察觉到马威风的大概位置，后面连续几次出手，他彻底锁定马威风的位置，不过那时战局瞬息万变，面对王海身陷绝地、四鼎树妖的自爆他来不及招呼马威风，等他刚刚脱身察觉到于承等人对自己释放的守御玄术后，守御姿态立马转为攻击姿态，飞剑而出。 马威风有提防林相的飞剑，但是他没想到林相一战之中悟透空间并让其结合自身剑术，面对林相的破空一剑，他手忙脚乱。 忆江南从他面前五里虚空浮现，林相一面接受冯秀的治疗，一面隔着二十里空间驱使忆江南，他天域在五鼎中阶只有十八里。但后面七里空间在剑势积累起来下不过一剑之地罢了。 在剑意的驱使下，忆江南仿若林相亲手持握，在半空划出一道道森然轨迹引得灵气汇聚剑气横生剑势自成后，一剑横空纵南北。 红蓝剑气划破长空所过下方树木顺着剑去方向倾斜，半山枯叶飞草腾空回旋描出剑去的痕迹，剑指马威风身前泥土木板结合的三尺厚墙。剑光如龙，剑气惊鸿，剑势森然，忆江南干脆利落地破去马威风仓促在身前布下的土木厚墙，在泥土碎木间留下一道清晰剑形，剑形正对马威风檀中穴上的红蓝剑气流转的忆江南。 马威风给忆江南一剑钉在身后土坡上，土坡上的杂草以马威风为中心朝四周炸开，同时一圈泥浪震起积蓄在土坡上的枯黄落叶，漫天草屑枯叶飞舞落在僵直身子一动也不动的马威风身上。 要……要死了吗？ 他不懂意气，但他知道意与气从来不分家，独特的玄气与灵气配合才会产生一个人的意，当这股意受到不是产生意的玄气冲击时，意会反击、会挣扎。他胸口插着忆江南红蓝二色的剑刃，上面缭绕的红蓝剑气顺势没入他身体以及背后土地，带起体内气血尽数朝身后泻去，束身的白色衣衫胸口缓缓濡黑，他能感到森然剑意盘踞伤口，失去林相的控制也能自发地击溃不属于剑意自身意蕴的玄气，他止不住胸口的气血流逝。 这时，马威风听到了脚步声，他看到了冯波。 好像……真要死了…… 林相第一次被通玄师逼得差点身死，他第一次地意识到通玄师在掌握地利后会显得多么恐怖，若不是顿悟空间入剑术，只怕自己难以留下马威风。在他还在调息时，冯波提着草草处理过伤势的马威风回返。 林相瞥了一眼道：“按惯例来吧。” 俘获高境玄气师，若不需要对方存活，只想收取对方财货情报。可以【摄魂控心术】控制对方意识，然后让对方意识按照身体本能在施术者地控制下划开自己所有随身空间把财货取出，并把功法玄术情报一一拷问出来。此术过于霸道，玄术结束后受术者会当场魂飞魄散而死，身体上连命魂都不会残留，故而只对那些不留活口的俘虏使用。 冯波他们为妖族俘虏后，或有一技之长、或体格强壮适合当奴隶、或地位太低没有搜魂必要，种种原因下才能撑到林相等人的救援。 听到林相平淡的话马威风想起当初牛坳那位无名小卒对自己的喝问：“人族？！”那惊疑不定愤怒痛惜的表情他现在还记着，自己又有什么资格祈求人族怜悯呢？面对冯秀和黄华一同出手进行搜魂，他认命地闭上双眼。 面对马威风与树妖们的狙杀闹出的动静并不小，诸人不敢过多停留原地，恢复过来的王海驾云托起诸人快速地朝于承与其他人联络的汇合点赶去，林相盘坐在云上调息，其他人或跃下云朵四处探查防止妖族暗袭、或调息恢复、或清点从马威风随身空间里掏出的东西并根据其记忆整理归纳。 第五百八十五章 群妖扫群星 妖族面对人族摆出的拱月战术选择了强力清扫群星，软刀子放血的战术。 除去林相所在北星，其他方向的队伍都遭到不同程度的打击，中间的月队亦是受到了妖族的埋伏，不少人被妖族配合无根客的遁地战术坑杀，当日在汊港码头外与林相并肩作战的冯跋亦在其中。西星夏薰队伍同样出了岔子，面对无根客与妖族的狙杀，西星队伍勉强脱身正在朝东面败退，林相这一队往东南方向运动，既是为了避开妖族后面的追杀也是有接应西星队伍的意思。 在冯秀的调理下，林相在一炷香钟后恢复基础行动力，其他人也随之跳下穿梭在树林中的白云，前面是过来接应的贾晨。 贾晨没有和林相等人进行镜偶术连接，他开口道：“西星那边若不是孟绣眉拼死斩出一剑拦住妖族，他们怕是会全军覆没，现在我们北星队伍算是损失最小的一支。西星队伍在朝卫池靠近，我们先去接应他们，月那边已经派出第二批群星接替我们后面的任务。” 群星小队损失颇大自然不敢再在山林里晃荡，月那边适时派出养精蓄锐的第二批队伍来继续做到拱卫明月的战术目的。 冯波与黄华此刻搜魂完毕，从马威风身上拿出大大小小的瓶罐，不少毒素与丹药让医师冯秀眼前一亮，可惜的是没有拿到妖族对青巴山的攻防布置，好消息是马威风手上有炎河附近的无根客大致分布信息。贾晨大概地看了一眼，面色一喜让于承把情报传回月，那边根据无根客的分布信息做出相应的队伍配置调整。 诸人把战利品分掉，林相拿到他的战利品。一把二尺（六十六厘米）短剑，食指粗细晶莹剔透像冰块雕琢的剑柄四寸长，含着霜白似冰的剑刃。没有剑托，剑刃与剑柄和忆江南一样浑然一体，剔透剑柄朝剑刃延伸的部位渐变成霜白色的剑刃颜色，在最苍白的端点吐出一尺六寸长，半寸宽（一点六厘米）的的霜白色剑刃，靠近剑柄的剑脊上面用蝇头小字写着三个字‘绣停针’。 贾晨瞧了眼道：“绣停针，昔日名剑盟叶孤城的佩剑之一，横城江吴逊铸造，以西海深处万丈海底的幽冰为主材，往度朔神宫求了一缕幽冥鬼火才敛去幽冰寒气，使人握之如暖玉，轻盈无比又无坚不摧，曾随叶孤城位立天下名剑第七。” 名剑盟是均国一个没落的组织，连宗门都算不上。它是由一些受均国小说话本里面的绝世剑客影响所产生的组织，进入其中即选择一位出名的剑客名字作为代号，如叶孤城、西门吹雪、独孤求败、燕十三这些名字，甚至连林相曾用过的格罗姆·地狱咆哮也在其中。可惜出名的剑客也就那几位，名字只有一个，以此引发的争名剑斗数不胜数，名剑盟也由此渐渐衰落下去，至今唯有剑廿三独撑门匾。 剑廿三燕歌笑，手持位列天下名剑第九的水龙吟，世称龙吟剑宗。 林相也没客气，利落地收下剑器把它放进自己的随身空间里面，在悟透空间一节后，若不是自身玄气修为太低，身体与玄气灵气结合不如高境玄气师，他怕是能开辟出和狸妖一般无二大小的空间。之前开辟的空间还能用，林相先将就用着，等休息时再慢慢注入玄气扩充空间。 往东南行了半个时辰左右，林相他们与西星队伍夏薰等人汇合，夏薰的队伍原本有三十人，现在只有十八人，将近一半的人倒在妖族与无根客的伏击上，孟绣眉脸上亦是带着脱力的苍白色，瞧到贾晨等人后，西星队伍长舒一口气，孟绣眉道：“妖族和无根客在追我们到松云山时就后撤了，想来是北星这边击杀无根客的消息已经传出去，那边怕北星南下伏杀所以选择了等后面的大部队。” 贾晨道：“第二批群星离我们只有十来里地，放心现在安全了。” 孟绣眉道：“医师不幸阵亡，劳烦北星的医师给其他人治疗一下。” “应该的。” 两支队伍合在一起，冯秀如穿花蝴蝶一般周转在各个伤员间，酉初初刻（下午五点），北星与西星回到月位，万允与铁头娃的队伍早已在营地修整，还有其他小队伤员也在接受营地医师的治疗。 楚梦焚垂着眸子给林相调理身体，她一边渡入玄气帮林相冲刷失血过多的区域，一边轻声道：“若不是木子从马威风那边拿到无根客在炎河南岸的分布，后面的伤亡怕是会更大一些，毕竟他们都是从尸山血海里走出的人，手段凶厉防不胜防，现在有了针对性的布置，第三批的群星已经把拱月范围拉开到三十里方圆，寻常六鼎妖族都不能借着天域探查清这边的动向。” 林相一边调理身体的伤势一边朝自己随身空间注入玄气把它扩大，最近一有空他就在做这件事，阎罗灭度内息悠长，他至今还没陷入过浑身玄气消耗殆尽的情况，听到楚梦焚的话后他开口道：“那什么时候开始第二次误导？” 楚梦焚道：“参谋预计在第五批群星散出去后就开始转道北上，越过炎河向西边走，虽然无根客与妖族一直朝东边走，但是北岸的无根客分布应该没有太大的变化，暂定的渡河点是我们当初从地下暗河钻出来的雾洞，那片区域我们走过一次，即使妖族有所防备，但是离我们最远的无根客也在北去二十里外，毕竟那片区域挨着切刀团的封锁带，无根客和切刀团的那些精锐妖族玄气师可没什么共同语言，加之切刀团对周边区域的控制，也让无根客难以拿到别的好处以及资源。”无根客都是无利不起早的利己者，参谋们的分析倒也没错。 “到时不管我们是否打算东归，妖族都会派出部分切刀团来拦截，这就让妖族在青巴山西南战场布置的封锁线有所疏漏，希望到时能有人可以突破封锁，把消息传递会西进军部，如此我们后续的计划应该会更好实施些。” 第五百八十六章 狸妖落下的闲棋 林相听着楚梦焚细细说来参谋们的打算，他更知道若不是身侧姑娘一直坚持在敌后做一番大事来挽救妖族中路独进对青巴山防线的危局，队伍里应该有很多人会选择聚力突围切刀团封锁回到青巴山才对，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有着为成大义死不足惜的决意。作为三营的主帅，楚梦焚的意志自然是队伍前进的方向，参谋们也只能在这个基础上做出最合适的计划。 现在林相和楚梦焚相处时已经很少进入自在观的状态遮掩自身情绪与想法，楚梦焚有超凡心觉在身，她自是一眼瞧出林相心底的想法。姑娘杏眸一弯，干脆两只手合抱住林相胳臂，贴着林相手臂的白皙手掌继续渡入玄气给他冲刷气血，然后嘴角上翘笑盈盈道：“若不是木子一直站在我背后，我没有底气义无反顾地走下去，有你陪着我才敢继续走的。” 楚梦焚的话也没错，三营现在的成分很复杂，芷萱峰、冯家、小山营、万允的三营、途遇的黄华……狸妖、马妖、楚梦焚是实打实的七鼎玄气师，林相虽是五鼎玄气士，谁也不敢以看待普通玄气士的目光去看待他，都是以半个剑道雄主的目光去看待林相。再有师道宁、孟绣眉这两位坚持袭击敌后的七鼎玄气师以及隶属军部的军士万允等人，他们人数不多却占据了将近一半的战力。 楚梦焚执意积蓄力量袭扰敌后，林相旗帜鲜明地表态往往起到了领头羊的作用，狸妖、马妖、樊湘的随之表态更让其他人不得不相随，只因为林相他们才是三营最初的模样，一开始的三营只是一支侦查小队而已。作为三营某种意义上的元老，他们的表态往往可以起到决定性的作用，有些类似张翼父辈坚守的元玄营号，它往往是一个团队能否维持下去的基石、精神旗帜。其他人再是想东归青巴山，也不得不考虑离开三营这个团体，他们能否在茫茫山林中躲过妖族的追杀。 是故，三营能走到今日，楚梦焚的坚持与林相的支持都密不可分。 九月廿七，丑正初刻（凌晨两点），离恨山域炎河南岸。 今夜月明星稀，林中鸟鸣振翅声此起彼伏，嘈杂的虫鸣一如聚集在大妖昌文所在营帐的诸妖私语。昌文为了更好地调配队伍与无根客，他在名为界牌的这片溪谷立营，不单南岸的妖族队伍情报发往这边，无根客的情报亦是朝这边传递。 昌文面前的沙盘上面标识了那支人族队伍从早上到现在的运动轨迹，笔直南下再往东走。 负责联络各处无根客的人唤作凌泉冷，燕国圣焰省云郡人，少时拜入当地执牛耳的宗门称云宗，后破门而出行走山南多年，犯下不少背信弃义之血案。最为血腥的莫过于伪装后拜入山南大腾国的惊龙门，为了谋取镇门玄术【惊龙撼世纵云术】，布下火戮焚世阵伏杀内门弟子从中得到玄术并让惊龙门自此一蹶不振，其后更遭到晋升大玄气师的他血洗满门。 至于他伪装身份的手段却是使用了从称云宗盗出的重生之物，从而洗白身份拜入惊龙门，林相看过的杀鱼铺群聊里面，那位想要谋取忘情谷冷斛珠大云千幻朦胧雾命灵的人即是他。在冷斛珠行踪还未探清的情况下，他以收取各处情报的缘由顺手做其他无根客与妖族的中介人，只要拿到冷斛珠的行踪自是抽身离去。 凌泉冷敲了下沙盘边缘吸引帐中注意力后开口道：“我还是觉得他们想要回返青巴山。” 昌文没有开口一位猪头人身的妖族开口道：“凌先生，那段视频谁知道是不是人族撒下的烟幕弹。” 猪妖刘桐说的是风顺码头龙炎从码头街道处的留影晶石上拿到一段视频。那段视频正是昔日林相与马妖在风顺码头解救出于承后按照狸妖吩咐的一番表演，精擅唇语的妖族通过林相当时的面部动作解读出他对于承的话，加上于承没有说完话被马妖直接捂嘴的动作、后面七鼎妖族与马妖缠斗时，几次想要击杀于承都给马妖拼着受伤挡下来的种种迹象。龙炎和不少妖族包括凌泉冷都认为那名军士应当是楚梦焚等人突袭风顺码头的缘由，那名军士身上可能带着离恨山脉中某个部族与人族盟誓的凭证。 更有妖族直接大胆推测下去，或许那名人族也是用来居中联络某支尚在中域乃至内域盘踞的部族的关键人物，人族推进到离恨山脉深处时就靠这些早已暗中缔盟后的妖族夺取胜势，就像吉祥天玄奇天投靠人族一样。吉祥天与玄奇天的投靠不少妖族都有做相应的心理准备，可是一些妖族的心里还是产生一二对其他妖族的怀疑种子，毕竟正是吉祥天与玄奇天的妖族倒戈，让妖族西南山麓的争夺全线支离破碎，再次碰到风顺码头这码事，难免他们会这么想，尤其是在战事进行到这等地步后。 妖族发起高境玄气师突袭破阵，从中域把人族一路赶到青巴山一线，结果人族像是被压死的弹簧，在青巴山分毫不退，甚至有了回弹的趋势，西南山麓的失利在某些精擅占卜预言的妖族看来就是某种征兆。若不是依靠人质胁迫让东北战场人族没有西进机会，大妖决死踏阵在中路打开局面开始稳步朝分水线推进，怕是青巴山又要给人族夺去，不少妖族都会怀疑离恨诸妖能不能抗下山北两大人族帝国的攻击，毕竟前面东西两线人族确实是势如破竹的挺进啊。 对于风顺码头的那个视频，炎河两岸的妖族难免分成两派，有和凌泉冷一样认为人族之所以突袭了风顺码头就南下东去的缘由即是救下重要人员当回返青巴山。也有和刘桐相同意见认为人族这是在布置烟幕弹的妖族。 昌文瞥了眼身侧一位土拨鼠模样的妖族：“闫雄，对那支队伍的物资人员统计报告出来了吗？” 第五百八十七章 三营对妖族的牵扯 闫雄只有四鼎境界，他没有足够的实力开始化形，不过作为咀银土拨鼠妖中的一员，他和同族一样精擅庙算一道。 “阎罗队伍、呃、代号三营的人族队伍是在九月十八日开始影响青巴山西麓的……”闫雄从分天山脉来，他经历过阎罗声震阎浮提的时候，面对昌文的询问他一秃噜嘴差点叫出习惯的称呼，所幸及时改口：“……突袭汊港码头他们队伍有六十三人……结合汊港码头妖族的损失报告以及对俘虏的状态描述，他们医疗救治伤员后应当还剩半月口粮，药材应当还能支撑三场小烈度战斗，布阵材料只有五个十里之阵的储备…… “从风顺码头带走的物资差不多有…… “这两天人员的损失与维持战力的消耗来看，若是继续维持昨日下午强度的撕咬战术，三营自身粮食还可以撑七天左右，药材最多可以撑到第四天中午，前提是中间昼夜不停地攻击袭扰对方的群星小队，造成的杀伤与昨日下午持恒才行。” “哼！昨天维持那等撕咬战术的强度，无根客可是死了不少，若不是长老会给出的许诺足够，只怕今天的攻势都无法维持。”凌泉冷旁边的一位昂藏六尺（两米）大汉开口道，他是无根客之一唤作纪笑天，他在与孟绣眉的碰撞中被孟绣眉以一式扇截月光击伤，若不是实力高深只怕是身陨之局，只能先依托在凌泉冷身下养伤。 被孟绣眉的击伤是他怎么都没想到的，原以为和其他妖族对拼后，孟绣眉应当不能回击才是，结果作为芷萱峰当代离离的孟绣眉着实惊艳，竟然逆境一剑掰回局面。 闫雄一缩脖颈，浑身黑毛一震颤抖，面对七鼎玄气师的人族他不敢回嘴。 昌文是一只金甲虫妖化形，走到八鼎境界他拥有了和成人差不多的躯体，唯独一对黑色复眼怎么看都显得妖异。他用黑色复眼冷冷地看了纪笑天一样，无根客向来是无利不起早的家伙，现在他们对损伤感到太大，有点不想加入狩猎三营的任务中，他们想去其他地方寻猎。 “明日抵达南岸的妖族会更多，由他们维持攻势，诸位道友策应一二即可。” 听到昌文这句话纪笑天砸吧下嘴想说些什么，给凌泉冷看一眼后立马把话吞下去。现在他依靠对方养伤，着实不敢惹恼这位凶人。 凌泉冷开口道：“若是他们折道向西怎么说？” 刘桐道：“若要向西定然是要北上，只要他们北上就说明他们昨日南下是为了迷惑我们。” 猪头妖话音落下，一位负责情报的螳螂妖入内跟负责沙盘的妖族交接后，帐内诸妖看到象征三营的黑沙猛然北上移动一截。 昌文声音没有起伏道：“他们北上了。” 猪妖刘桐拱手唱喏道：“军帅，北岸中行守殿下还望您通知一下，另外我们可否通知东面队伍暂时不要再往西面合围先原地固守，我等看看对方会不会强势西进再做决议可否？” 昌文黑色复眼闪灭不定，现在大家都知道对方是在迷惑自己判断，就看自己能不能准确猜到对方的突围方向了。在炎河两岸的作战都是在调用驻守各个港口的兵力，结果现在为了围剿三营，昌文已经或多或少地让封锁青巴山西南山麓的切刀团等妖族东移配合围剿，妖族要把更多的兵力用来集中突破青巴山，昌文现在很需要把这支队伍歼灭在炎河畔，不然影响到中路的攻势，不单他还有他身后的部族都会受到问责。 “东西两面的围拢慢一点，把阵线拉厚一点，劳烦凌道友通知其他无根客与各地队伍协调配合一下，让南面的邱凤星北上的推进快一点，把那支队伍朝河畔赶去，中行守已经把水无痕那些妖族投放到南岸，好不容易借着炎河在地势上分割他们与青巴山的陆上联系，我们就要借着炎河的转运能力把他们尽灭在炎河畔。” 诸妖与无根客拱手唱喏应下。炎河在东面南下，呆在炎河南岸的三营在某种意义上确实是给炎河分割了。 林相第二次作为群星外出是在丑初初刻（凌晨一点），经过昨日一天的冲杀，三营诸人都确定东归的路彻底被妖族堵死，不单有狸妖昔日的敌手水无痕、童悠、梅香珞，还有从马威风那里得知的大批无根客。所幸既定战略即是吸引青巴山西南战场附近的妖族注意力，让妖族做出他们要东归、东归不成顺炎河南下东去萧谷荣山完成第二战场开辟的错误判断，从而为突袭紫角码头获得时间与空间上的余裕，妖族在东面严阵以待，虽然绝了大家伙东归的念想，但至少在战略上还没有太大的偏差。 炎河源源不断地把其他远离此处的妖族挪来堵截三营，北面的妖族最为繁多，地底、半空、地面形成一片大网朝南面扫来，幸好妖族还没多到相隔几尺就能布下一位妖族齐头南下的地步，毕竟在中路与西进军部展开惨烈的消耗战时，南翼和北翼零星的人族小队给妖族维持后方稳定造成不小麻烦。面对炎河南岸最大的一支部队，昌文亲自盯着已经占去妖族后方守军的不少兵力，如此布置的封锁线也只能做到二十来丈有一位小妖盯梢。 小妖不是铺天盖地密密麻麻南下，但也让北星队伍杀得手软，北星队伍与东星队伍都是消耗最大的队伍，王海终究还是没有避过身陨之厄，被云妖带着雷妖从云层中降下闪电点杀。当林相出现在最北面时，看到的即是繁星闪烁的夜空中，数十只各种形态飞行小妖朝南边飞来，夜色笼罩的丛林中窸窸窣窣的足部声丝毫掩饰地传出，脚下感知到地心传来的轻微震颤更表明有妖遁地。 和林相交接的军士带队者名叫乐伯符，他听过林相在猿谷的事迹，瞧到他孤身踏月而来，忍不住嘀咕道：“柴兴达那小子倒是碰到个好队友。”柴兴达那一队人经历过猿谷拦截、击杀马威风一事，在三营里把林相吹得神之又神。 “阎罗殿下，可否让我们在旁边瞧瞧，歇会儿脚再回返？” 第五百八十八章 星月北上 面对乐伯符的要求林相淡淡点头：“别耽误归期就行了。”月队那里冯家与芷萱峰的医师在每个时间段救治哪些队伍都有相应的划分，若是群星归月太晚自是会影响月那里的医治效率。 乐伯符笑道：“阎罗殿下安心，回营地休息我们可是跑得比谁都快。” 林相点了下头，背负的忆江南、玉漏迟瞬息出鞘纵横长空，纤细的绣停针与流线型的黄钟乐适合遁地，玄气与剑意一引，二者破入地底循迹而去，他双手握住折杨柳与绍踵武身形一动直接消失在乐伯符眼前朝他感知到的地点奔去。 乐伯符和其他人军士看到林相一心六用，剑气横空、剑势穿林、剑意行地完成的三面封锁不由得微微张嘴，一位叫赵峥的军士忍不住道：“阎罗和那些纵横战场的绝巅宗师、绝世大师有什么区别？” 玄气师的战争有玄术洗地、有单刀突进、有守御万法……种种战法下唯有绝巅宗师、绝世大师才能在战场上纵横，正是妖族的绝巅妖王和绝世大妖太多，人族的防线才会出现一退再退直至青巴山的情况，无根客里面的高境玄气师加入，更让中路阵线出现了被妖族一举突破的危险。 看了一会儿，乐伯符才意犹未尽地道：“你以为阎罗的殿下称呼怎么来得？回去吧，别误了时辰了。” 其他军士依次对厮杀的林相拱手抱拳南下，他们知道自己灵玄天赋不高，能做的即是不要拖后腿，阎罗湖祝这些绝巅人物若是身陨在茫茫炎河畔，那才是人族最大的损失。 经过楚梦焚的悉心调理，从马威风那一役里恢复过来的林相带领的北星队伍一路势如破竹，三营北上的路程瞬间快了一大截。昌文在界牌溪谷的营帐第一时间收到那支队伍疑是北上的消息，并做出东西二线固守，看对方会不会西去的决定。 林相第一时间察觉到北面的小妖变得稀疏，他朝后面柴兴达的位置落下忆江南，于是柴兴达等人十七息后北上与林相汇合。 “于承联系一下后面，说北面小妖变得稀疏，顺便看看其他三个大方向是不是一样的情况。”夜风悠扬，讯息在其中传递。林相和其他人各自散开击杀南下的零星小妖，等着于承和其他队伍沟通完毕。 等待中，林相不期然地想到那些与他并肩作战却长埋这片土地的人，有尚且记得名字的冯跋和王海，还有他人口中的小北、来紫气、阿全，更有很多不知道名字的人。他们出现在这里的目的已经不再重要，活着的人承载他们遗愿继续走下去才是当下。 那些人的遗愿是什么，或许他们自己也说不清。有如张翼担忧自己孩子的，有如王海临终时还心心念念欠阎罗一条命的，有如……他们的种种遗愿说到最后往往还是花落人世间。 楚梦焚喜欢这片人间烟火，想要守护它，林相还未看遍世间烟火，还来不及爱上并守护它，可他见过烟火中最美的那朵烟花，如此足以让他执剑行杀伐之事，让承载生灵与亡者的人世间依旧红尘紫陌烟花烂漫。 “灵玄之道，超凡脱俗，最终是不想为尘世罗网束缚，然而，灵玄之道越走越长生，有生必有活，千姿百态种活法总能在尘世中找到一二根底，又怎么算超脱呢，或许灵玄之道亦是一种生活的道，与芸芸众生各自之道无甚区别，它只是一条登山路，登峰造极者殊途同归。” 林相的思绪仅仅片刻功夫，于承在镜偶术的意识空间里说道：“万校尉负责的东星与樊姑娘负责的西星都发现小妖过来的数量在减少，齐先生负责的南星遇到的北上小妖没有减少。 “王参谋几人认为是妖族已经猜到我们在做惑敌运动，现在是想慢慢围过来，在妖族把阵线做厚了之后，东西两面的突破都变得困难无比。 “现在看来妖族是要把我们朝炎河南岸逼迫，然后在河畔把我们尽数歼灭，月队与群星还是按照原定计划先跳到炎河北岸再做下一步东进计划。” 确认后面对当前情况都了解后，林相等人再次散开，继续北上突进。群星控扼的范围有方圆四十里，妖族很难准确地把握住三营的北上具体路线，只能在林相等人的前方布下一条延绵四十里的防线尽力兜住北上的三营。 这时就显露出拱月战术的灵活了，在有四十里的纵深转移下，减员至五百六十三人的三营如同长龙摆尾朝西面摆首而去，穿山越岭接住西面樊湘带领的西星队伍后，与在西北方向在炎河畔一里山林中截杀小妖的其他三人小队汇合，等东星、南星迅速靠来的时候，潜伏在炎河畔的三营军士悍然出击。 负责炎河阵地的妖族是界牌溪谷猪头妖刘桐的兄弟，唤作刘梧。他依照自家弟弟从昌文大妖那里得来的指示把阵线长长铺开四十里，炎河里面更有赤榆木舟载着妖族暗扣玄术，敌人一出现就是铺天盖地的轰击。东西南三方的情报不断汇总在刘梧手上，他能察觉到对方不断北上逼近，自己派去的小妖死得越来越快，说明对方北上的人数不断增加。 在诸妖屏息等待中，双方距离不断缩减十里、八里、六里……三里时，炎河上的玄气师开始报告他们察觉到了剑气，刘梧刚要下令准备，这时，自己西面阵线的边缘传来一阵灵气波动，那是玄气师施术搬运玄气的声势。 刘梧有些茫然地甩着猪耳朵朝西面看去，夜色深深，那边灵气搬运引起秋风浩荡吹扰山林。 “该死！人族用群星吸引我们注意力，明月西去了！西面阵线的弟兄们先南下，压住群星，通知荀里布从东面扫过来！” 刘梧立马下令：“中军和西翼的军士听我号令，转道去西面！杨腕你部抵挡群星北上！”妖族阵线开始有序地朝西面转移，炎河上的赤榆木舟逆流而上先行拦截。 第五百八十九章 渡河 天降红焰、紫雷、青风，地涌熔岩、滚石、流沙，各色玄术引发的光影朝那片灵气浩荡处覆盖而去，至于那里把守河岸的妖族只能说一声命不好。仅此而已。 炎河畔的三营军士一东一西各有二十名军士结束元罡阵，地木守御形成两堵厚墙留出三人并行的通道。先行一步的贾晨与孟绣眉站在炎河北岸唤出白雾缭绕河畔让南岸的人在冯奇恪的帮助下雾遁过去。在刘梧还在调兵遣将时，炎河两岸率先立起两座军士结成的阵法，楚梦焚双刀在手斩获一艘赤榆木舟，她纵身立在木舟上，轻舟横流拦下东西两面从河上扔来的玄术攻击。 五百多人在有玄术的配合下，当刘梧带领的妖丁发出玄术洪流冲来时炎河南北两岸各有百名军士结阵相抗，昔日能在风顺码头挡下大妖一击，此刻百名军士结成的束元罡阵同样在妖丁的玄术洪流下岿然不动。阵法特意留意地面下的地气涌动，妖族几次使用撼地玄术都不能扰乱三营军士的阵脚，掀起的泥浪波动在那堵地木之墙前如惊涛拍崖石，崖石默立千年。 断后的玄气师都是七鼎玄气师，孟绣眉与贾晨在大部队去往北岸结阵抵御靠近的妖族后纷纷雾遁至南岸，与师道宁狸妖马妖一同维持束元罡阵等待东星南星北星的靠近。一气二十里，即是一口气入体内息在经络脉穴流转的距离亦是可以奔行的距离，有句话叫做天域所能感知到的极点一气可达。 西进军部的齐浑负责的南星最远，齐浑是一名侦查兵，在三营往东南推进时，遇到了他带领的队伍，他们从东面逃过来，正是他们带来了炎河南岸尽被妖族无根客封锁的消息，让原定的从南岸往西行改成了越过南岸从北岸往西行。 齐浑带领的南星队伍离这里最远有四十里距离，所幸拱月战法控制的区域内妖族都被清理干净，在没有敌人的区域里面南星队伍结出驾云术横空而来，完全不用担心有小妖或者飞妖会暗戳戳地从地面或从云里面扔出一道玄术来阻拦。离恨山脉多山，大妖可以腾空也很少飞行，谁知道会不会有看自己不爽的妖王暗戳戳地给自己来一下，妖族都是如此更别提人族了。 腾空的速度比穿山越岭的速度要快得多，完全不用担心会有地形影响需要迂回改变或者更易玄术让自己钻入山中再出来，直接一个劲儿地朝下面云朵注入风玄气引出更大的狂风就行了。狂风呼啸，横过夜空，短短四十刹那就已经出现在炎河南岸，若不是队伍里有五鼎玄气士，身体与灵气的结合不如六鼎玄气名士，骤然提速下会给灵气冲散身体，这个速度可以更快。 在避开妖族包围圈的主力下，接应到最远的南星部队后，三营军士在三百息内完成渡河，直接让刘梧带领的妖丁扑了个空，眼睁睁地看着那群如狼似虎的军士撕开北岸水无痕的部队没入夜色深深的山林中。 辰正初刻（早上八点）盘踞在界牌溪谷的昌文才收到来自北岸中行守的情报，那支人族队伍转道西进了，中行守让这边先与那支队伍接触的参谋们判断一下他们的目的。 猪头妖刘桐摩挲下自己白色的头皮以及上面稀疏的白毛开口道：“他们昨日南下是为了迷惑我们这个可以确认了，所以我坚持他们最终目的是打算去紫角码头玩一波大的。” 凌泉冷没有开口说话，纪笑天道：“万一这一次他们也在迷惑我们呢？” 刘桐没有说什么再看看的话语，紫角码头位于北岸，三营在南岸时他们还有余地再看看，现在去了北岸若是再坐等下去，怕是会直接导致慢对方一步，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谁也不敢说自己的判断一定正确。唯独即是在北岸若是判断失误，很有可能让三营影响到中路的战局，要知道切刀团的西移已经让与人族在西南战场交战的妖族有所不满了。 昌文的复眼不断闪烁，他偏首问道旁边的卦师史甲：“占卜预言的结果怎么看？” 史甲是一只龟妖，七鼎境界的他依旧是伏地行走的黑甲龟，没有人轻视这位背负磨盘大小的黑甲龟，卦师对咒杀一道最为精通，没有达到无隙无漏之前谁都有可能被咒杀。 史甲面前流沙飞舞在沙盘上落出一个个奇诡图案，听到昌文的询问，他回道：“卦象显示他们是要往北走。”有术数一道天赋的玄气师能从灵气的流向中做出预言占卜，然而错综复杂的战场上，除非如太上一般洞悉万般灵气，否则占卜预言的结果往往只是片面的。史甲给出一个出乎所有人妖族意料的答案后，没有妖族去质疑其中的真实性，反而在思考管中窥豹的结果到底可以预示着什么。 猪妖刘桐合掌一笑：“我明白了，他们是要夺去紫角码头的俘虏与物资完成在山林中聚纳人族残部，然后朝北面进攻中路侧翼为青巴山的人族军团提供机会。” 昌文复眼闪烁，这个可能他也想到了，但他不敢保证那支人族队伍会不会故意流露出这个猜测给妖族们，然后为自己归去创造机会：“暂且把布防西面的提议转给中行守那边吧。” 林相等人越过炎河朝北面冲杀一阵，甩开妖族的围堵径直钻入晨光熹微的秋林中。晚秋初冬的山林寒露深重雾气浓厚给林相等人带来充足的庇护，有九觉与超凡心觉他们往往能第一时间找到潜伏雾中的妖族，仅仅一炷香的工夫五百多人的队伍水入大海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参谋王峰与岳羽四人过河时有留意两岸妖族的调遣，在过河甩掉妖族的眼睛后他们第一时间对西进计划做出一定调整。原定是先西去直奔紫角码头，让妖族以为三营的目标是紫角码头后直接东返顺着炎河南下的河道去一处名为葫芦码头的地方截获物资，给妖族一种三营是打算东归青巴山的错觉，实际上三营的东进是为了把青巴山以西人族尚有队伍存在消息传递给西进军部。 第五百九十章 为何东进 现在妖族对三营的紧追不舍让林相等人难以再进行先西进、再东去、又西进的复杂战术运动，基于对妖族的占卜算卦预防，参谋们决定北上后径直往东突围去。 没有参与军议的齐浑代表一些人提出了意见：“都突破东面的妖族阻拦了，那我等还干嘛要西进？直接归入青巴山防线不是更好？” 类似的场景之前已经有过，楚梦焚林相等人联合起来决意突袭紫角码头把这些声音压制了下去，不然楚梦焚也不会说正是林相的支持才让她走到今日地步。唯独这一次确定要朝东面突围，稍稍努力点就能东归青巴山，那些之前被压下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楚梦焚平静道：“当谋全局。” 林相开口道：“我等东归入西进军部也只是侦查兵，但我等能聚纳青巴山以西的诸多零散部队后，我们可以颠覆妖族中路独进的战略。” 师道宁道：“一如我们在南岸往东一样，在北岸东行亦是为了吸引妖族切刀团的注意力，况且我们并非是直面切刀团，而是往东南方向、切刀团的南边行进，并没有直面切刀团朝青巴山走的打算。” 孟绣眉揉了下眉心道：“一开始我们的计划是往东行，把青巴山以西人族尚有成建制部队的消息传递回去，顺便让妖族以为我们要东归青巴山然后再趁其不备攻打紫角码头。现在有了妖族调遣兵力导致紫角码头空虚的情况在眼前，我们却朝妖族和无根客组成的阻拦防线以及后面妖族正规军团的防线突进，妖族会做出怎样的判断？” 参谋王峰开口道：“往东突进后，若是再西去紫角码头将会面对两倍以上的妖族防线，妖族会认为我们定然选择东归。”在队伍突破东面，妖族东西两面的部队会合二为一往东扫荡是必然的结果，王峰的判断无可厚非。 孟绣眉道“若是真突破了妖族封锁，你们再说这事我们还可以理解，毕竟西去是两倍以上的敌人，现在事情都没影，为何如此孜孜不倦？” 马妖莫称奇嗤笑道：“战场上犹犹豫豫婆婆妈妈可不是什么好行为。” 齐浑苦笑，他加入三营后自然隐约知晓林相等人对向东还是向西的意见，作为山南风火宗的弟子他更知道莫愁湖湖祝在山南的分量，三营中不少山南人士即是基于莫愁湖湖祝的名号才一直追随至今的。可齐浑不单单只有他自己，他朋友、兄弟亦在三营中，他的弟弟齐沌刚有孩子，为了支持人族的定鼎之战跟随宗门兄长北上支援，好不容易发现一个能让齐沌脱离泥淖的机会，加上其他人的鼓动，他自愿或不自愿地站了出来上演昔日三营里出现过无数次的意见不合之场景。 齐浑拱手道：“是我等不清楚详细军略才做出今日之举，还望莫怪。”一群玄气师的开口，加上一个虽是五鼎却有大玄气师之实的林相，即是齐浑同为玄气师也有所扛不住，他虎头蛇尾地败退时也明白为何那些渴望东归西进军部的为何一直保持缄默，只因三营的核心人物之间意见已经达成了统一。 狸妖道：“无碍，既然如此齐道友就留下来旁听军议吧。” 依照参谋们判断，从妖族切刀团廿三南下北上分割青巴山东西，东北战场从王峰黄华口中得知定然是一片糜烂，应顺风再是英烈也做不到收复失地后西进离恨，西南战场不一样。 有吉祥天、玄奇天的铺垫，西南战场的纵深比原先更为宽广，切刀团中的高境玄气师再多也不能做到全面封锁，总会有一二侦查兵凭借自身修为或命灵、命灵玄术等手段越过妖族的封锁线把林相他们在炎河的情报传递回西进军部。甚至可能在妖族在炎河对林相等人的堵截时就已经让不少侦查兵成功越过妖族和切刀团的封锁线，成功地回返西进军部。 现在林相等人朝东面移动即是为了迷惑昌文等妖，亦是为了吸引和人族在青巴山西南战场胶着的切刀团，让其他侦查兵有机会回返青巴山，只要西进军部知晓青巴山以西还有这么一支成建制的队伍，他们就一定会做出相应的配合出来。 铁头娃不甚明了：“都联系不了，怎么配合？”其他人在之前军议中已经知晓这主打架行，动脑子是一点也不行，所以他真不是抬杠，他是真不明白，只有齐浑看了铁头娃一眼。 王峰思绪纷呈，他在想自己那位在总参处的弟弟会不会有昔日和自己配合下棋然后下赢父亲的默契，听到铁头娃的话，他耐心地解释道： “一片区域能动员的数量是有限的，玄气师数量太少也不能造就高境玄气师，这是基数上的限制，和这相关的有生育率的限制、有修行资源的限制……这些在平时不显得什么，在出现两个种族角力相抗的时候，一丝一毫的差距都是胜负上的偏移。 “为了不让战火波及人族疆域，我等选择在妖族的地盘上打着一场种族之战，这时我们弃掉了地利，但能占据人和。 “妖族以先发优势占据了战场上的主动，获得天时。但是他们体量不如我们人族，在人族援军源源不绝开往东西两线的情况下，妖族即使占据天时地利，也不能顺利突破我等的阻拦成功杀入人世间。 “所以在妖族后方，他们把守各处的兵力都是有数的，很难再增加。 “他们能在炎河南岸摆出这么大的阵仗表明我们是青巴山以西最大的一支队伍，我们已经威胁到了他们的后方，所以不惜抽调后面的兵力来堵截我们，现在只要我们跳出这条封锁线，就可以直抵紫角码头。 “若是东去青巴山，反而还要面对妖族与无根客构成切割侦查兵的防线，还有一场硬仗要打且不说，青巴山以西将再无人族存在，都给妖族堵死在青巴山，将再次回到被妖族一步步逼出青巴山的情况，除非我方高境玄气师先抵达青巴山开启与妖族高境玄气师的碰撞，然而山南腹心之地的玄气师尚在路上，哪能这么快赶来。 “往东转移并不是为了朝青巴山西南山麓进军，最主要的目的还是为了吸引妖族注意力，让零散其他地方的侦查兵有机会返回西进军部把这里的情况带给军部的参谋们，当他们知道有这么一支队伍在青巴山后，自然会揣测我们的目的，从而做出相应的配合。” 第五百九十一章 王峰的谋划 王峰细细地阐述了现在局势上面的改变，他是此地参谋里最年长的一位，也是资历最深的一位。王峰进过军部的总参处，若不是为了给同在总参处的弟弟让路，他也不会选择下调至前线，也因此四位参谋里面他最有发言权。 “和下棋一样，其目的到最后还是为了圈地屠大龙。妖族与人族在青巴山的争斗基于西进离恨山脉屠龙的目标，西进军部相当于彻底被封堵住了，再难朝妖族连成一片的腹心地落子。 “现在我等成建制，相当于在对方的腹心边缘下又起了一条小龙，只要给机会让我们与西进军部联系到一起，就有破开妖族在青巴山封锁的机会。 “基于西进离恨屠龙的目标，西进军部在妖族四处堵截下忽然看见外面还有一片棋可以做文章，任谁都要来落子一二。如此，可以确定只要消息传回西进军部，军部那边必然会设法与我们配合，那么我们就有了配合的基础。 “配合的目的是为了赢棋，结合敌我双方的布子，双方的攻守态势，双方可以做出的选择必然不会很多，如此就能猜出西进军部知晓我们在炎河畔后会做出怎样的配合。” 铁头娃纳罕问道：“说了半天我也不明白该怎么配合？”其他人无动于衷，齐浑感到有些口干舌燥，难怪自己抬杠后大家还和和气气地坐在沙盘旁边商量计划，原来还有一位比自己更能杠的。 “借势。”王峰断然道。 “双方隔着茫茫青巴山无从联系下，军部自会衡量自己能做出怎样的配合。我们和军部都想获得在这场战争里的胜利，面对妖族的中路独进，我们能做的自然是奇袭后方，可我们没有足够的人手，而在炎河流域活动的我们可以从解救妖族俘虏中补充人手。 “炎河作为妖族的转运枢纽自然有兵卒驻守，想要突袭唯有迫使妖族分兵，我们现在已经让妖族开始分兵。紫角码头在西，我等东去必回带走部分兵力，长远的距离即是留给我们突袭紫角码头时间差。军部猜不到我们要突袭紫角码头，但能推演出我们东去即是为了传递信号，亦是为了让妖族的兵力囤积在东面，方便我们突袭。 “为了把妖族兵力吸引在东面，不单我们可以做，借助人族源源不断北上支援的大势，西进军部也能做到，军部能反应过来，在萧谷荣山一带囤积重兵做出一副要和我们里应外合开辟第二战场的架势，妖族很难不在炎河东面留下重兵把守，从而给我们留下一个相对空虚的后方。” 万允凝声道：“那现在我们直接往西突围？”万允的询问正是之前在炎河南岸议定的计划。 另一位参谋秦豚道：“还差一点眉目，现在的问题是，从妖族的封锁来看，东西两面都聚集起了大量的军队，并且对方炎河南北两岸的大都督都摆出了不击溃我们誓不罢休的架势，就算能强行破开妖族的西面封锁，我们也难以摆脱后方的追兵为突袭紫角码头营造条件，所以选择需要一个能快速挪移的方式，不知道诸位有没有什么玄术法门可以达到这一点？” 钟离玉秀作为团队里面少数几位七鼎玄气师足够参与这场会议，她看了一眼林相开口道：“离恨山域对空间的压制远超外界，我的挪移玄术只能做到三里范围内十丈长宽高空间移动，往后距离与空间呈三比一的递减，越过三里后以二比一递减，二比一的空间递减我不会接受的，道途有损。”钟离玉秀的后面句话让几位参谋眼中希望瞬息乍灭，毕竟不是燕国的军士，况且即使是西进军部的军士也不敢让他进行二比一的空间距离置换，只源于这等空间挪移后从未听闻有生还者。 樊湘作为三营元老，自是有资格位列其中旁听，今日掌管身体的是樊叶丽，她察觉到了钟离玉秀的那一撇眼不知怎么心底徒生一股意气充斥胸臆直抵喉舌，一如当日樊湘于雾洞时那般，在阎罗道侣莫愁湖湖祝楚梦焚还未开口前她泠泠开口道：“钟离道友让我思及一事，昔日我等逃脱虎口可是走的地下暗河，不知这地下水脉分布可曾探查清楚？” 参谋裴夜开口道：“暗河尽是东北向，唯有三条往西，但是妖族在暗河里面种满浮游藻，稍稍一触碰就给妖族大肆出击寻找根由。”三营军士不是没有考虑这条路，只不过给妖族的严防死守下直接让这条路断掉了。 见气氛有些沉闷，冯立转而问道：“那我等这样恣意妄为，妖族会不会出现杀害那些被运往离恨山脉各处的军士，让我们没有足够的兵员补充？” 参谋岳羽摇头道：“不会的，妖族不敢做这种事。大肆屠杀只会让人族的抵抗变得更加顽固，而且手上的血一旦沾得多了，就再也洗不干净，只有亡国灭种才能涤荡出一清二白来。妖族不会这么做的，他们是若干个部族联合而成的，其中一个部族犯下血罪反而会让其他部族疏远，甚至乐于借人族的刀清理干净他们。” 铁头娃道：“到底咋个配合啊，我脑子不好，判断不来战局，能不能来点详细步骤。”在座之人各个额挂黑线，齐浑更是悄悄抹了一把额上细汗，早听过这主的名声，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他的名字果然不是随便取的，也不知道他师傅鲍硿是怎么在他尚在婴儿时就看出此子将来头铁非凡，是故‘铁’姓不改，以‘头娃’名之。 林相道：“王参谋说过妖族后方留守的兵力是有限的，被分割在青巴山外面的部队定然不会只有我们一支，但是他们人数没有累积起来，所以对妖族后方的袭扰还不明显。 “若是我们继续东行，将会吸引更多的妖族前来围剿我们，那样也是在变相地减少妖族的留守以及对青巴山封锁的兵力，或许我们可以分出大部队与小队。 “小队跳出妖族东来的封锁线，突袭后方码头，纠集其他零散在丛林里的队伍，汇聚到一定数量再去突袭紫角码头。 “大队继续东行甚至按照原定战略去袭扰青巴山以外的位置，给妖族一种我等将要开辟第二条通往离恨内域的道路；顺便给西进军部传递出我等朝东面运动的消息，只要他们收到消息定然会在东面萧谷几处关隘做出配合，让妖族做出我等要开辟第二战场的判断。” 第五百九十二章 如龙 王峰凝眉：“分兵吗？”他们不是没有这个考虑，“可是怎么平衡双方的高境玄气师数量？我们能撑到现在全在于我们的高境玄气师可以做到以点破面以及各种路线的玄气师齐全能应付各种情况。” 楚梦焚道：“一开始三营只有三人二妖的五人小队，逐渐救人才有了现在的规模。从来没有十全十美的团队，但只要拥有破军之志，任何阻拦都有冲溃的那一刻。现在的情况分兵是最好的选择，这样才能让突袭紫角码头时有足够的时间运作，不过东去的可以是小队。 “小队以尖刀玄气师做拱月战法，圈的范围紧凑一点，务必让妖族不能越过群星位就行了，六百人在一里圆的山林中可以藏得严严实实，一支五人小队最少可以控扼三里圆的范围，完全可以借此误导妖族。 “小队依靠玄术的不同组合方式可以伪装成好几名玄气师，给妖族一种群星时刻轮替的错觉，但这样对小队成员的要求非常高。 “其一要内息绵长这样才能在持续战斗中稳定状态不给轻易击溃，其二是自己掌握的法门玄术繁多并精通，方便进行排列组合误导妖族，其三则是能把前面两点化作自身战力，如此才能抵御击杀妖族。 “小队最少要有六人，五人做群星，一人居中应付突发意外。我和木子占据两席位置，还差四位，你们谁来？” 在场的人和妖都知道若是按照楚梦焚的方略走，小队的存活率反倒不如大部队，所以楚梦焚没有强行点人，罗列出条件让有心不参加的人借坡下驴。 师道宁道：“算我一个。”其后狸妖、马妖、孟绣眉、贾晨、齐浑、钟离玉秀、铁头娃、夏薰都有开口，齐浑是出于将功补过的心态加上从炎河东面逃来对那边地形多少有些熟悉，是故毛遂自荐。 楚梦焚道：“那就钟离道友、铁道友还有齐道友吧，钟离道友的挪移之术可以帮助我们后续与大部队会合，铁道友自身玄术功法都可以做到独当一面，齐道友从东面过来对那边地形熟悉。 “我们离开后队伍由万校尉统御，妙吉祥待在大部队里面担任向导，毕竟我和木子离开了队伍缺少一位判断方向的向导，莫道友对这片区域熟悉让他协助你。 “我们会在廿九这天突袭葫芦码头，然后开始西归，还望诸位把握好时间。” 众人应下，王峰四位参谋飞快地在地图上推演对这个计划进行更详略的添砖加瓦，短短一刻钟，名为‘双头蛇’的计划传达在每一个人手上。楚梦焚带领的小队称为虚首，万允带领的大队称为实首，作战计划传达完毕后虚首实首分开。实首将潜入地下避过妖族的搜寻。虚首开始往东突进，凿穿妖族阵线之后的一个时辰实首开始出现在地表，狸妖带路配合孟绣眉等人清扫前路让后面五百多人走在清扫过的路上，防止给妖族察觉到队伍数量。 楚梦焚六人以讯风术链接，结成群星拱月阵，钟离玉秀居中策应，队伍从北面离荡谷出发，林相与楚梦焚各自占据北面东西二角作为向导，迎上来的小妖当场殒没在刀光剑影中。 中行守当即收到那支队伍折道往东北去的信息，不过这次的拱月战法范围没有在南岸时铺的大，只有二里圆的范围。 楚梦焚为了稳妥起见，没有踩在三里极限上阻拦妖族，选择了二里范围圈地并让钟离玉秀一直扰乱控扼区域的灵气防止其他妖族窥探清楚虚实。六人组成的小队行动迅捷，最低境界的林相在使出六鼎中阶凝练数催发的奔流也能保持和六鼎高阶的齐浑同样速度。六鼎顶峰玄气名士的可以达到一刹那近两里地的挪移速度（一秒一千米），不过林相的身体终究是五鼎玄气士境界，即使有阎罗灭度的海量环气磨砺身体强度远超同境玄气士，但也只能达到六鼎初阶的程度，队伍的速度只能维持在一刹那八百丈的程度（一秒八百米），在九曲回折的山林里面即使落下湮灭灵气波动的散元术，山林里依旧有漫天风声回响。 鸟，我知它能飞；鱼，我知它能游；兽，我知它能走。 走者可用网缚之，游者可用钩钓之，飞者可用箭取之。 唯独龙，我不知它究竟是什么？龙乘风云而上九天也！如蛇之随时屈伸，如龙之应时变化，隐于云中，经常能见其首，而不知其尾…… 当超凡之士展露其意气锋芒时，若不沉心俯首，凡尘终有滔天巨浪生生不息声声不绝。六人组成的小队如长龙过境，昂首摆尾探爪龇牙，丛林中突逢遭遇的妖族只感到森然灵气浪潮瞬息湮灭自己，从海域传来的灵气骇浪让自己浑身战栗，身魂皆被慑服的瞬间，血祸临头。 盘踞在北岸的妖族大玄气师中行守以及其他大妖只感到自己留在探路妖族体内的玄气不断崩灭离散成最原始的灵气。 灵玄之道越到后面自身的玄气越容易带上自己的意，大玄气师自成战法时亦是意与玄气结合成意气的时候，以意御气，故灵气难以磨灭这些离体的玄气，但是当这些玄气遭受到庞大的意与玄气冲击时，它们毕竟是无根之水，只会瞬息湮灭。 中行守等妖能察觉到东方的妖族不断身陨，大妖们聚在一起在沙盘上标识出自己感应到的大致方位，一条从西往东，攀山越岭一往无回的猩红直线横亘在诸妖眼中。 “这么快的速度，他们全是六鼎名士吗？” 中行守是一只冰妖，晶莹剔透的凌冰构筑成男子模样，他‘冷冷地’看了开口的参谋一眼：“应当是尖刀在前的锥阵，后面的那些玄气士不想掉队，只能使用爆发潜力的法门维持住六鼎初阶的速度，他们医师多，突破防线后完全可以弥补回来。” 之前开口的参谋是一只猿妖，唤作唐庆。他用猿掌摩挲了一下自己黄毛密布的下巴：“师帅，昌师帅的参谋认为人族是要声东击西，现在看这支队伍如此突进，事后还能有回返紫角码头突袭的资本吗？” 另一位背生双翼人形翼妖朱若雯开口道：“东面还有谢帅带领的切刀团，切刀团全是单兵实力强悍的玄气师，不然也不会如此轻而易举地把人族侦查兵沿着青巴山剖切成东西两部，我们朝东压过去，配合切刀团定然能把他们合击围剿。” 唐庆拱手道：“殿下，若是他们南下呢？” 第五百九十三章 妖族的误判 在场诸妖一愣，皆把目光投向沙盘上，唐庆道：“我等都知道青巴山以西的人族侦查兵都已经是无根之水，人族也知道回归西进军部的路不好走，那他们有没有可能集结力量南下绕过青巴山这片战场，从后面萧谷、荣山或者其他与人族对峙的地方绕后偷袭，给人族创造出另一条直抵离恨中域的道路？ “他们现在有五百多人，医师充足的情况下，完全可以做这种绕后行动。 “况且，青巴山那里传来的信号以及在东面活动的那些人族侦查兵很难让我不相信他们有突袭萧谷的可能。” 另一位狼人外形的参谋罗格道：“他们物资不足。” 唐庆道：“南下有炎河畔的各个转运码头，他们最开始可是五人就突袭了一座码头的。” 中行守寒气森森地道：“传令给炎河周围的各个转运码头，让他们加强戒备。” 唐庆嗫嚅下猿唇还是没把后方留守的兵力不够这件事点出来，若是说出来，调运后方兵力围剿人族队伍的昌文指不定要记恨上自己。不过在散会后，他还是把这点考虑单独禀告给了中行守。 只剩二妖的营帐内，中行守道：“现在是个两难境地，大部分兵力都汇聚在中路了，我们只能减少各个转运码头的物资存量，你暗中下令把各个码头的物资集中在几个重兵把守的码头中，只能让那些船在河上多走一截了。”唐庆唱喏，拿着中行守签发的命令去做相应的调整部署。 虚首从北面离荡谷出发一路东行，越过妖族封锁线后直接转道南下，路过昔日莫称奇盘踞的麻纹金岩枫林，这里在切刀团的攻打下已经属于妖族的占领区，依稀可以从枫树上的焦痕看出此地有过零星战斗，林相把对那些留守在临时情报交流中心的军士担心压在心底，只希望那只山鸡不要因此送命才是。 炎河南下终点是冷焰湖，作为离恨山脉里面少数几条可以通往内域的河流，其向来是转运物资与妖族的重要水路之一。虚首南下时明显让中行守与昌文等妖陷入迷惑中，唐庆的猜测与刘桐的猜测各自在炎河两岸的大妖心中回旋。 虽然中行守有让唐庆把几处物资集中在重兵把守的码头上，但是万一再给人族突袭码头做出肆无忌惮的姿态来，这对正在中路猛烈进攻的军团无疑是士气上的打击。为此，中行守不得不把北岸的军队一直跟在那支队伍后面，还拜托南岸的昌文接手后方的防御。给切刀团分隔的侦查部队不单单只有眼前这一支，还有其他小队在各处作乱，以自己的方式为人妖之战添火加柴。中行守抽调大部分驻守妖族围剿林相等人后，后方的驻守部队面对这些零星骚扰难免显得首尾难顾，虽有可以伏杀一整队侦查兵的无根客游走各处，但是人族撒下的侦查兵太多了。 林相等人也遇到了几支小队，在确认身份后，他们纷纷归入楚梦焚营帅的名下统御，虚首队伍在廿七夜里足足汇聚了三十多人。其中境界最高的是西进军部的军士，护军军衔七鼎中阶，名作陈迟。 “在切刀团南下后，我们都和东面失联了，后来我们察觉到了妖族朝风顺码头那边聚合的倾向，我们猜测那里怕是有一支大部队吸引了注意。有过聚合起来强突的经历，有几个幸运儿依靠命灵玄术在廿六凌晨突破了切刀团的封锁，回到西进军部，切刀团因此加强了封锁，我们再难突围。 “我们有尝试过和在妖族包围圈里的你们联系，但是妖族的包围圈太厚实，好几次突进都无功而返，还差点给妖族围住。 “所以，我们打算借着你们吸引了妖族在青巴山以西的注意力，我等绕过青巴山战场，从萧谷那边背后突袭妖族给西进军部从侧面打开局面，想不到能在这里碰到你们。”陈迟大概地说了一下他们这些队伍的情况。 林相问道：“你们这些队伍有联系吗？” 陈迟道：“有的，因为人太多走一起容易吸引妖族注意力，所以我们都分散走的，每次约好在哪个地方交流信息，再派人前去碰头。” 林相道：“我们打算明天突袭葫芦码头，你们愿意加入吗？” 陈迟道：“姚道友或许不知晓，妖族最近加大了对葫芦码头的防守兵力，樊星那边有说过，原本去往那些小码头的物资都多走了一截路，进入葫芦码头再运送出去。贸然突袭葫芦码头或许会中了妖族的埋伏。” 听到这个消息林相等人微微凝眉，陈迟没有第一时间答应看来葫芦码头的守备力量确实让这些离散的侦查兵们感到棘手。 林相道：“能详细说说吗？” 陈迟道：“边走边聊，先去我们暂时落脚的地方，然后我再召集其他队伍的人来商量一下。” 林相一行人跟着陈迟来到一处位于葫芦码头西北方向的山岭溶洞中，溶洞颇大，不少黑黢黢的缝隙边缘还有淡淡水痕，从天垂落的钟乳石上偶尔会滴下一滴水声在幽静的溶洞中显得格外清晰。越往溶洞深处行去瘴气越重，林相等人纷纷屏住对外界灵气的摄入以免让自身玄气杂驳。也正是此地瘴气横生所以让陈迟等人得以存身，妖族和无根客怎么也想不到人族侦查兵宁愿自身玄气杂驳导致晋阶艰难，也要长时间待在瘴气地中。 陈迟他们没有大大咧咧地在溶洞宽敞处落脚，反倒寻了一处幽暗的一人同行的地缝，地缝曲折，借着白光石散发的微弱光芒可以一眼望到底，左侧显得更为晦暗，那是一处凹陷进去的岩壁，实际上走到左侧朝里面望去才能察觉后面竟然还往后面延伸了一大截，顺着只可以一人通行的地缝往内走了大概两丈距离左右。一处十五丈长、一丈宽，高度从溶洞底部直抵山顶的石室出现在林相等人眼前，若不是陈迟在地缝里用特定的灵气信号给里面的人打了招呼，指不定林相等人出来时要给迎头痛击。 第五百九十四章 炎河以东的战友 石室中间有一根从山顶垂下逐渐收敛的钟乳石柱做支撑，石柱靠在石室左侧，往外凸出一截，两侧山壁间有三尺方圆的水潭把石室分成南北两个朝向。地缝的出口在南边，石室中的人借着水潭做了屏蔽玄术，外人一眼看去只会以为那里是一处石壁。林相等人站在南室时，北室的人才解开屏蔽阵法从水潭那边越了过来，从北室那边出来了四人，陈迟对一位红发青年开口道：“穆夏，麻烦你去外面接应一下樊星他们，我在路上已经留下信号让他们汇合了。” 穆夏点头出去，陈迟队伍中唯独一位女子名叫李玲，她问道：“队长，有找到药材吗？韩虎他们的伤势更加恶化了，这里瘴气横生，他没有办法控制瘴气的入体。” 陈迟道：“放心，这位是芷萱峰的高徒钟离玉秀，她精擅医道，王安他们有救了。” 来的路上陈迟已经说过他队伍里面还有两名伤员一位是侦查兵王安，一位是参谋韩虎，也正是两名伤员让队伍难以行动，反倒成为这片区域的各小队联络者。 陈迟拱手对钟离玉秀道：“劳烦道友先让韩参谋恢复意识，我们把双头蛇计划说与他听，看看有没有什么补充的。”岳羽他们指定计划时对这边情况只是大概的估计，相应的细节修正自然要根据实际情况进行修正。 诸人越过六丈长的南室进入北室，白光石的光芒散布视界，让不少人微微眯眼，北室里面最深处刻着一道净化瘴气的阵法，阵中平平躺着两名缠着绷带散发刺鼻药材味道的伤员，若不是水潭的屏蔽阵法，这股药味都会把妖族吸引过来。 钟离玉秀听陈迟说过两人都是中毒，故而她引了两条晶莹水线搭在二人手腕上，细细渡过玄气探知。 “青花磷光毒，能解。” 她心念一动，缠在韩虎手腕的水线如利刀剖开他胸口衣物以及绷带，轻柔地在几处脉穴上一点，同时屈指一弹一枚白色药丸没入他张开的嘴中，十三根银针不断在虚空中穿行在他各处脉穴扎针颤动渡入玄气，约莫一刻钟后，韩虎右手手腕鼓胀，钟离玉秀挥动水带一缠，在手腕处切开一道小口，白光下闪着青色的毒血流入水带中。 “姚先生，借火一用。” 林相右手轻叩眉心三下，阳神中的红莲业火出现在右手上，然后平平伸出手掌，暗红火焰在手上翻滚，隐约有莲纹浮现其中。诸人好奇地看着这朵神火，九大神火的名头天下无人不晓，不少人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传说中的神物。 铁头娃挠挠头嘀咕道：“也就看起来比其他火颜色更加奇怪一点啊。” 师道宁瞥了他一眼懒得搭理这憨货。 钟离玉秀已经用水带牵扯着两团青血没入林相右手平托的红莲业火中：“这毒血很难隔绝，最好的办法还是一把火烧干净。另外红莲业火应该可以烧掉此间瘴气，劳烦先生在这片石室里布一个方斗火阵。” 【方斗火阵】借助布阵火焰特性然后让阵法笼罩的区域拥有火焰特性的阵法，向来是锻造时加大火焰覆盖范围与温度的常用阵法，不过用在此间倒也合适。 林相还未动手师道宁已经十指连弹剑光横生在北室周围落下数十道灵纹，灵纹交织的阵眼即在林相脚下，他看了一眼师道宁道：“剑阵？”他察觉到师道宁的剑光浑然一体自成一系，带着几分昔日申明一剑布阵的几分意韵。 师道宁笑道：“好眼力，难怪西岐十三对你如此忌惮，只怕我和你交手几个回合就能把我的根底瞧去了。” 钟离玉秀幽幽道：“不然湖祝怎么会看上阎罗呢，我们都蛮好奇碧泉涌与斩阎罗在收官上谁更厉害一点。” 楚梦焚嬉笑道：“你猜。”瞧她不想说的模样，其他人收敛好奇心没有再问。 林相弯腰把红莲业火放上阵眼，北室顿时充满暗红色光芒，同时诸人都感到此间瘴气消失，徒留被业火烧去瘴气吐出的天地灵气，众人身魂感到久违的舒适感。 韩虎最先服下丹药，他最先醒来，入眼即是暗红火焰光芒充满的北室，察觉到身体的触感他第一时间开口道：“陈队，和后方联系上了吗？”不然怎么会解毒，队伍里面可没有医师。 陈迟过去扶起他的身子，给他喂水时大概地说了下遇到楚梦焚等人的事情。韩虎朝钟离玉秀拱手一礼：“多谢钟离道友的救命之恩。” 钟离玉秀淡淡道：“应有之义。” “见过楚营帅，听陈队说王参谋他准备了一份双头蛇计划，不知道可否详细告知一下，让我看看我们有什么可以配合的地方。” 听到韩虎的话林相从随身空间里取出王峰他们写在纸上的计划书交给韩虎，韩虎借着暗红色的光芒把计划书一一翻阅，同时让陈迟把他知晓的情报说给他听。 韩虎查看计划书的时候，穆夏带着不少人进入石室，足足二十九人。也是石室空间足够大，算上林相一队共四十二人站在里面也不算拥挤。其他五支队伍里面还有两位参谋出身的军士，一名曾思一名程刚，他们也在查看计划书并时不时与韩虎低声交谈几句，片刻后他们结束交流。 韩虎军衔最高中郎将，仅次于楚梦焚营帅身份自带校尉军衔，所以是他代表其他二人开口：“楚营帅，双头蛇计划是为了把妖族在炎河各处的守备力量吸引到葫芦码头，然后让实首拥有突袭紫角码头的机会，甚至事情顺利虚首还可以西去汇合实首。 “在楚营帅带领的三营陷入妖族包围圈时，我等有和西边的战友有过几次联系，后来妖族加强封锁后，东西两边的交流就此断绝。 “以当时交流的情报来看，只要实首吸纳其他小队的事情顺利的确可以做到突袭紫角码头，但是按照我等在葫芦码头这段河域的目前兵力还不足以突破葫芦码头的守备。 “据樊道友打探到葫芦码头应当有一位黄泥妖驻守，另外还有一队飞妖常在上空出没，飞妖的首领是一位白羽鹰妖。对于地下以及地面有没有大妖潜伏我们暂且没有办法探清。” 第五百九十五章 双飞燕的名头 听到韩虎的话林相等人脸色沉重，黄泥妖那是比石妖更为难以成道的存在。 石容易自成神形明状，千百年后形状亦是不曾更易，当然容易通灵明玄，踏上灵玄之道。一滩黄泥塑性难，定型难，光是明了自身形状做到所谓见自己都是无比艰难更别提因缘际会下，自身形状恰好吻合那一刻的天地灵气之大势，从而见天地，踏上灵玄之道。 以此论之，昆仑白云得道才是千百万年间最为独到的一例，天有不测风云，难算云烟，云难见自己，也难见天地，能得道者一如既往地符合，无双无对即使无敌的规律。昆仑强悍，同境难遇敌手，石妖如此，黄泥妖亦是如此。 据韩虎统计，葫芦码头附近能拉起来的人族队伍中最高战力仅是七鼎绝巅能败不入流大玄气师的楚梦焚，就这样，葫芦码头明面上的八鼎高阶黄泥妖与八鼎中阶的白羽鹰妖已经是可以在队伍里开无双的存在。 楚梦焚道：“那你们有别的建议吗？” 实首那边等着虚首拉走妖族的机动兵力，若是有其他方式可以做到，楚梦焚不介意尝试。 韩虎道：“东去四十里，有一处关隘名为采永关，那里是妖族派遣部队前往萧谷荣山等地与西进要道各处军团对峙的枢纽之一，物资转运也要经过那里，既然有误导妖族我们要为西进军部开辟第二条要道的想法，倒不如突袭个小码头，然后顺势南下攻打采永关。 “唯独营帅与王参谋约定在廿九举事，算上妖族调动兵力的时间，实首最迟十月初一就会打响突袭战，从采永关出发没有炎河的快速转运，我们最快也要两天才能抵达紫角码头。所以我们若是按照约定在廿九举事，加上中间要突袭小码头积累物资的时间，留给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而且万一妖族不追下来，我等回转西去救援实首的机会都没了。” 楚梦焚垂眸道：“采永关守备力量怎样？” 韩虎道：“采永关由角松山、猫跳崖几处营寨构成，我们不用突袭位于长兰谷的正关，可以攻击它周边的营寨，只要做出借道探查妖族兵力部署的姿态，然后再东去，妖族不得不去想我们是要去接应萧谷等地的人族军团，准备借着源源不断支援的人族军团开辟第二战场。况且，依照我们的情报，在楚营帅辗转炎河南岸时，应该有侦查兵越过了切刀团对青巴山一线的封锁，有时妖族的云气不足以屏蔽青巴山方向的光影时，我们有看到山上打出了【收到】的灯语，樊星那边也有获取表示【收到】的灵气波动。所以王参谋的东进传递信息策略应该是成功了，军部在萧谷荣山等地应该有做相应的布置，我们的到来可以说是恰好呼应军部的布置，妖族很难不相信。” 听到韩虎的这个消息林相等人对视一眼，他们没想到王峰的谋划竟然已经成功大半，三营东来传递信息的任务算是彻底完成了，现在只剩下吸引妖族主力，让炎河流域的妖族全部朝东面移动，造成西面空虚局势的牵制任务。 林相心头暗叹，西进军部却是有些能人，从王峰与对方这种不依靠消息传递就能打出完美配合的战略中就能看出，难怪韩虎等人听说了王峰的谋划第一时间想的是怎么配合，而不是依照自己的想法大刀阔斧地更改。燕国双飞燕的名头果然响亮，也不知在西进军部与王峰做出配合的那一位是不是双飞燕的另一位。 “你们什么时候能出发？”决心一下，一如她的刀道简单明了。 “半个时辰后就可以出发，我们先去葫芦码头北面的淮朱码头弄出动静，让葫芦码头警戒，然后绕过葫芦码头去突袭在它南边的芦荡码头，搜刮物资后径直南下。”曾思把详细的作战计划一一拆解说清楚，配合程刚给石室内的每名军士都下达了详细的任务，掩护的、虚张声势的、探路的、走鹤子滩的、走槐花林的…… 作战计划传达完毕，诸位军士的装备都收拾停当稳妥后，七支队伍按照商量好的顺序鱼贯出石室。最先出发的是楚梦焚一队，他们将直奔淮朱码头大闹一场，能截获一些物资就截获一些物资，因为韩虎他们由于尝试东面突破切刀团的防线把大半物资都交代在那里。玄气师一旦战斗对粮食药材的消耗异常惊人，光是最基本的维持战斗续航能力的回气丹，韩虎他们都已经所剩无几。况且攻打营寨还需要一些布阵材料，即使是常用的束元罡阵每名入阵军士身上亦是有相应的组阵材料。 韩虎他们将在往常一样在这片区域掀起一些微小波澜，让妖族知晓这些队伍还在各自为战，然后他们再悄悄地朝芦荡码头摸去，等楚梦焚一到来，除去还在葫芦码头这边虚张声势的那一队疑兵，其他三十六人将合力攻打芦荡码头。 炎河南下后，淮朱码头位于炎河西岸，楚梦焚他们从风顺码头所在的东西横向河段的北岸过来，现在是位于南下炎河的东岸。他们按照韩虎提供的地图寻到一处渡河点，借着云遁的方式无影无踪地跳过河岸朝淮朱码头行去。淮朱码头负责接收转运来自西岸的物资与妖族，由于离恨山脉山多，携带物资翻山越岭太过麻烦所以都是在炎河周边开了大大小小的码头以此直接中转流通。 林相等人摸到淮朱码头时已是深夜，作为一座小码头，淮朱码头的灯火没有连绵成片，从柳树条间影影绰绰地瞧去，稀稀拉拉地约莫只有十来盏白色灵气灯散发的光芒。 楚梦焚与林相各自把玄气开始与这片天地中的灵气共鸣，探查片刻后，楚梦焚先睁眼，眸中光影明灭地道：“没有示警的感觉。” 林相同样睁眼，从玄气与灵气的共鸣、对周围环境的探查，他得出了与楚梦焚类似的结论：“不过还是要注意，万一有大玄气师断绝因果呆在码头里面，那我们就麻烦了。” 楚梦焚嗯了一声，开始以自己为主与其他人完成镜偶术的链接。意识空间里面，她凌然开口道：“万胜！” 九月廿七子初二刻（晚上十一点半），离恨外域炎河畔淮朱码头，刀光剑吟起！ 第五百九十六章 淮朱码头之袭 妖族讲究以妖化人形，一鼎初阶到太上顶峰都是如此，然而走到太上第五境之后，妖族又讲究一个返璞归真，那时他们由人化妖所变之妖形却不再是原身，而是龙！ 龙有千形百状，唯独一点不曾更易，超凡脱俗高高在上是为龙，龙临之处举世皆伏。 玄气师跃龙门、烧尾成龙亦是是如此。 淮朱码头外一道惊人意气击散码头夜空上的乌云，徒留皎皎明月漫天繁星，黑云呈环形浪涌朝远空荡去，浪潮拍远云溅起一道清越刀鸣。 “铮！” 楚梦焚站在淮朱码头北侧，随着她拔出腰间双刀，面前的柳条尽数被刀意引动的刀气切成数截，还未落地，浑身碧蓝刀气缠绕的她一卷而过，汹涌刀气把柳条切成一捧炸开的齑粉。她的刀意遥落在四里外的码头孤灯上，在她刀出瞬间，两盏灯灭，光敛入黑暗的那一刻黑夜勾勒出在灵气灯柱下浑身碧蓝刀气朝天挥刀的身影。 一瞬跨越四里空间，这即是七鼎玄气师能展现出的速度，如此才是烧尾成龙，脱俗之师。 展现了极速的她出现在码头灯柱下时又显得缓慢，远观的林相师道宁等人甚至能看到她双刀朝天挥动划出的轨迹上有十八道刀影。那不是慢，是太快，快得即使是眼力过人的林相也只能看到刀留下的影子。之所以看起来慢，只缘于她的沉腰挥刀的姿态像极一副蓄势待发的慢放连环画。 视觉上的错觉也在码头哨塔上的守备妖族眼中上演，他们甚至能感到自己意识在驱使自己发出警报声，但是身体在意识的迅捷下显得异常笨重，然后下一刻自身下传来的剧烈痛觉淹没了他示警的意识。 一倾之碧泉涌！ 楚梦焚凌空四里时已经完成自身刀术最基本的蓄力，落地瞬间已是蓄势待发的姿态，随着刀朝天一挥，刀意朝天汹涌卷去，万千灵气随刀意而行，刀气如喷泉在她周身三丈地面澎湃而起，卷过木质栅栏、卷过木质哨塔、卷过青铜灯柱、卷过鹅妖血肉之躯，一切皆在刀气中零碎凋残。 旁边哨塔才发出尖锐的警报声，这时林相身侧的师道宁腰间剑光一闪，七鼎中阶的她同样瞬息出现在码头一座哨塔下，凌空拔剑一斩，剑吟昂扬，一线寒光闪过，凌厉剑气顺着剑光斜斜穿过木质哨塔，哨塔瞬间被斜切成两截，上面的鹅妖惊恐地感到脚下哨塔随着木头撞击断裂的声响不断下落，轰然声随着警报声响起，附近守夜的小妖都被哨塔压得血肉模糊。 铁头娃双手握拳在胸口一擂，顺势昂首仰天咆哮一声：“哇呜～！”一踏地面在林相几人被震得左摇右晃中，他卷起漫天尘沙朝码头奔去，一步一雷音，七步后直抵另一处栅栏下，木质栅栏直接在脚步声中崩塌，随之崩塌的还有这个方向的屋舍。 林相紧跟其后，奔流玄术一展，六鼎中阶的速度让他花了三个刹那才顺着楚梦焚三人破开的缺口进入码头中，随着他到来的还有齐浑与钟离玉秀发出的远程玄术。 漫天风雪从天而降，事先有所准备的林等人海域玄气流转轻而易举地隔绝严寒。码头的其他妖族就没有这么好运，骤然降温下，他们浑身颤抖着适应温度，让射出的箭矢、投出的标枪、发动的玄术都变得扭曲歪斜，甚至还有因为严寒来袭直接让自己手印没有和言咒配合上导致施术失败的妖族。 楚梦焚与师道宁一刀一剑在码头各处屋舍中闪烁杀戮，所过之处血肉飞溅，林相与铁头娃朝着韩虎打探好的存放物资处行去，林相负责收集药材与食物，铁头娃负责收集布阵材料。 玄气师的随身空间若是没有明悟空间往往只有几尺大小，在明悟空间后，空间的大小与自己对空间的理解掌控息息相关。林相能以空间入剑，自是得了术，他人观前人之法依样画葫芦领悟的几尺空间自是远远不比不了，这也是昔日狸妖的随身空间远超常人的缘由。自从林相明悟空间后，他一有空就在注入玄气扩大空间，现在他的随身空间足足有十五丈长宽高，用来存放食物药材完全足够。 守在存放丹药药材仓库的是一对四鼎妖族，林相背后双剑出鞘，在空中甩出数十道剑影，以剑路骗到对方空当后，一剑抹喉二妖，他走到仓库时已经没有妖族在附近。仓库呈放着四列木架，上面放着各种药材，林相大略地了解过药材的知识，粗粗地把那些药性相冲的药材分开收进自己空间，其他玉盒放置的药材与丹药全一股脑地塞进随身空间，等后面交给钟离玉秀划分。 小码头的转运量一般只有三天，甚至一些特定药材不会送往前线，只会就近安置需要的时候再调运过去。所以林相只花了一刻钟就把药材仓库搜刮干净，转脚他就去往存放食物的仓库。 存放米粮物资的仓库要比药材仓库大得多，各种境界食用的米粮捆扎成袋罗列放置，还有与米粮类似的果子肉干等食物。和四鼎玄气使食用补充身体消耗的凿青米类似的普罗果干林相看都不看，大量搜刮五鼎、六鼎、七鼎的食物。其中还有少量的八鼎食物与药材，这让林相心中一喜，这批大玄气师才适合食用的食材应当是提供给后方大妖的，自己把它截获下来明显会让后面的战局对自己有利。 淮朱码头没有存放九鼎妖族食用补充生气消耗的食物，这些高端的食材往往是专线调配的。毕竟这些作物的种植培育往往需要玄气师以玄气供给植物催发并时刻调节灵气阵来控制各种灵气的比例，光是自身培养的代价都异常高昂，妖族不敢走普通码头转运，免得损失心痛。不过那批八鼎食材却是后方妖族的战时配给，后方留守的大妖数量分散，走专线需要占据太多的运力，自然会借助各处码头中转。 第五百九十七章 妖族在误判的道路上渐行渐远 堆积的粮米食材多得林相的随身空间都装不下，他花了一炷香时间装满后转身去与铁头娃汇合。楚梦焚与师道宁已带着七名从妖族手下解救出的伤员朝外面撤退，所幸这座码头没有大妖驻守，楚梦焚以七鼎绝巅之身仿若闲庭踱步一般。 截获物资、救下军士此行的目标彻底达成，诸人不敢久留以免给大妖抓住尾巴，楚梦焚和师道宁合力驾云托着伤员消失在夜色中，徒留一座余火燃烧偶有木柴噼里啪啦声响传出的码头被伤员回望的黑暗视界吞没。 按照和韩虎商量的计划，诸人在西岸南下，越过葫芦码头所在的河段，在芦荡码头的对岸与韩虎等人一起展开对芦荡码头的攻袭。芦荡码头比淮朱码头稍大，比葫芦码头稍小，守备力量比淮朱码头多得多，毕竟青巴山战场在北面，炎河靠近北岸、东岸的码头都有接收物资中转的作用，自然守备力量要比南岸、西岸的码头更多。 离开淮朱码头赶到芦荡码头对岸时天光放明，诸人都借着树林的阴影遮掩身形，据韩虎所说葫芦码头有飞妖盘踞，指不定头顶的云朵里面就趴着一只飞妖或者云妖悄悄地窥视自己行踪然后回报给其他人。林相等人对此自是要小心谨慎。 淮朱码头附近的几座码头明显收到了楚梦焚突袭的消息，由于钟离玉秀与齐浑一直再做远程压制，楚梦焚等人突进码头后又杀得干脆利落，走得丝毫不拖泥带水，没留下丝毫痕迹，妖族还以为这边是三营大部队。葫芦码头加强戒备暂且不说，芦荡码头守备力量不如葫芦码头，这里妖族依旧在炎河对岸安置了哨兵。 林相几人摸过来的时候远远瞧到几只能在流焰水里游动的甲鱼在炎河中游动，时不时探出黑黢黢的头朝四周巡视一圈。林相他们没有再靠近，远远躲在树影中，等待约定时间的到来。 巳正初刻（上午十点），到了与韩虎约定的时间那一刻，早已缔结镜偶术的几人从树影中走出，当先的楚梦焚与师道宁展露意气，炎河西岸平地风起，纷扬的气劲斩破树枝汇入其中画出风的形状，炎河中的几只甲鱼妖当即被无形刀气与剑气切得支离破碎。 随着炎河西岸楚梦焚二人展露意气，芦荡码头周围数十道震彻云霄的意气，韩虎等人如约而至。芦荡码头的妖族立马把消息传了出去，尚在汊港码头河段的中行守当即收到。 “这些日子北岸各处掀起的袭扰无疑是各处转运枢纽守备力量下降，被攻击时无法歼灭对方小队，让对方扬长而去才导致现在各处失火的情况。”唐庆作为中行守的亲信参谋，他的发言无疑是在为自己主君推卸责任。 这几天在炎河北岸一段各处都有人族小队袭击的情报传来，中行守与昌文两位负责后方安全的大妖给不少妖族问责，他们有怀疑过这是人族的疑兵之计，实际的大部队还潜伏在炎河汊港码头附近没有南下到炎河葫芦码头附近，现在从芦荡码头传来的消息无疑让唐庆有机会提自家主君开脱一二。 “为什么会有这种情况？根子还在于切刀团的南下北上把人族青巴山以西的侦查兵全圈在绝地里面。这不是代表我在质疑长老会以及诸位殿下做出的战略，我只是想说的是，战略上没有问题，但战术上我们还是出了不少疏漏。 “首先切刀团的南下北上切断青巴山探出的两只手臂是没问题的，但是后续的执行上面，无疑是我们慢了一步，原定是大妖殿下们与无根客联手一同清理青巴山以西的大鱼。 “东北战场一直出于拉锯状态，在切刀团北上后面对人族的反扑倒是在意料之中，和人族做过一场依靠孔化十成功让人族没有西进能力，但是万万没想到南部炎河一线楚梦焚带领的三营部队先一步成势，更击杀掉无根客马威风让炎河一线无根客的布置来不及调整。 “在南部战场上我们丢了先手的情况下没有及时调整战术，所以才有了此刻糜烂的局面，但是，现在芦荡码头传来的消息无疑是在证明那支部队察觉无法突破切刀团的防线后，开始打算转道去往萧谷一带，试图给青巴山正面战场上再开辟一条路，让人族后续部队可以更大地在离恨山脉里面铺开。 “近日萧谷荣山等地的情报诸位也有收到，人族对关隘虎视眈眈，我方稍有守备虚弱的情况人族就有叩关的举动，明显人族在等一个内外夹击的机会，我觉得这支部队或许已经通过那些越过切刀团封锁的侦查兵与西进军部达成了战略上的一致。 “这无疑是人族此战能否翻盘的战机，还望诸位齐心协力南下衔尾追杀楚梦焚的三营部队，让人族希望破灭，给正面战场创造一个良好的决战环境！” 猿妖唐庆的发言让中行守听得颔首不已，周秀这些参谋亦是蛮认可他的判断，唯独自昌文帐下而来旁听的猪妖刘桐听得暗自皱眉，对方明显是要昌文把锅一起背着。马威风固然在南岸猿谷被杀，但是三营南渡时，可是先劫了汊港码头与风顺码头的，这两码头都在北岸，北岸是中行守管辖的。 “万一对方还是声东击西意在紫角码头呢？从荣山往青巴山赶来哪有集结这些散兵游将侧面突破来得快捷。”刘桐依旧老调重弹。 唐庆还未开口，从东面萧谷过来协防的参谋周秀开口道：“紫角码头以及其他码头的俘虏都在加快转运离开，他们集结的力量有限。 “况且，从芦荡码头传来的消息看对方主力明显在那边，足足十三位七鼎玄气师，还有二十多位六鼎玄气名士，其中有孟绣眉出手的意气痕迹、冯家那群水货通玄师的远程覆盖、昔日小山营的贾晨出手迹象……他们不是三营主力难道他们的主力还在其他地方？葫芦码头那边也证明了之前游荡在那片区域的人族队伍没有和三营汇合。 “这段时间，汊港、风顺、紫角一线的人族小队位阶最高的也才六鼎高阶，他们都不是隶属三营部队的玄气师，真有人把他们集结起来，一群六鼎玄气名士还不足以冲击侧面战场。” 第五百九十八章 炼丹只会影响我的拔剑速度 周秀作为萧谷方向的援军，自是不愿意由于后方的失火导致萧谷防守失败，能让中行守带着炎河周边的部队朝东面走一截的机会他当然不会错过。万一萧谷真给人族拿下，至少这么多妖族堆在炎河东岸也能让人族举步维艰不是吗？ 猪妖刘桐争锋相对：“万一对方在北岸有所保留呢？”他是真不想回去告诉昌文：殿下，您的锅没甩掉，还多了半只，我给您全拿回来了。 唐庆有主君中行守撑腰，面对刘桐以及其他大妖、长老会的军官丝毫不怂，他在周秀还没开口前说道：“刘参谋，既然你觉得对方主力在北岸，哪条情报能佐证？哪位殿下的预言可以证明？劳烦您把依据拿出来。 “反倒是萧谷荣山等地面对人族攻势的告急文件无一不在表明人族有开辟第二战场的打算，我很难去相信对方会把主力留在炎河北岸，而不是挪往萧谷与人族内外夹击破关斩将。 “况且，青巴山上人族不断用灯光、灵气波动传递的信号你不是没有收到，难不成你手下没一个懂这些信号的？那我可以告诉你，那些越过我们云气封锁的灵气波动和灯光传达了一个最简单的信息【收到】，你说西进军部想跟谁说‘收到’，你说西进军部到底收到了什么？ “还有【如约】，如什么约？结合前面风顺码头的那个视频，我更相信西进军部在跟三营还有离恨山域中的某个部族传递信号，总不能西进军部和在座的诸位有约定吧？是吧，刘参谋。” 唐庆咄咄逼人的话语让刘桐的猪槽牙狠狠咬起来，该死的猿妖，猴子什么的最讨厌了。 狸妖也没有想到自己闲手落下的一子在西进军部的配合下反倒成了妖族心中的某种既定事实，从而做出了此次决定性的错误判断。 中行守睁眼，帐中寒光闪过，其他妖族心头一寒：“通知葫芦码头准备一道传送阵与紫角码头驳接，材料他们先垫着，我率军赶到后从自己私库里面补给他们。即使他们有突袭紫角码头的想法，我们也有回旋的余地了。另外再给萧谷与荣山等地传去消息，能派部队过来围剿的派部队，不能派部队的至少把警惕提到最高，免得给人偷袭，等我们赶到葫芦码头再配合我部一起合围。” 之所以没有强求萧谷荣山等地派遣援军全在于人族军团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对这些与妖族对峙的关隘盯得很死，守备力量稍有一点减弱，人族就有攻打关隘的架势，弄得中行守不敢恣意调遣兵将来围堵截杀。 唐庆张了张嘴，离恨山域可不同于其他地方，此地山脉横生层峦叠嶂，地气杂驳难以厘清，内域更是因为天地大势形成了空间扭曲的地带，不然妖皇殿也不会十次里面有六次都是在离恨山脉落脚。中域乃至外域虽然没有内域的空间如此奇诡，但是布置传送阵耗费将是平时的三倍往上，所以钟离玉秀的挪移玄术不如在外界强悍，中行守自掏腰包的布阵，那放在凡俗尘世用价格衡量的话大抵是五十万两黄金的消耗，用神兵利器衡量的话，差不多是两柄天下名剑的价格，当然是没有上天下名剑榜的剑器，一柄剑扬名与不扬名是两种价格。 中行守似是看出唐庆想要开口劝自己，他先一步说道：“没时间了，东线这里好不容易开始跟人族开始高境玄气师的对耗，结果给吉祥天玄奇天把局势败坏，再不全力中路攻击打开局面，怕是天时就要丢了，别忘了还有一个西线战场呢。” 刘桐心头一跳，难道西线战场局势很不利？他记得自己主君昌文也是由于收到了后方的情报才毅然决定和中行守联手，他坐镇后方，中行守负责扫荡人族侦查部队的。 中行守没有解释，只是安排好动身南下的诸多事宜，遂诸妖鱼贯而出，有条不紊地准备拔营。 九月廿八，芦荡码头。 芦荡码头的战斗在绝对力量的打击下结束得很快，韩虎等人出手都有遮掩行迹。他们先以远程玄术轰杀，然后可以伪装成实首中的人再近身出手，配合楚梦焚等人冲杀，树林中还以光影扭曲玄术做出很多人影的样子，让芦荡码头按照韩虎等人的推衍把错误的信号传了出去，也成功的让中行守调运部队来围剿，为实首的袭击创造出有利条件。 芦荡码头固然作为靠近战场一线的码头，但是由于之前唐庆的调令收获的物资并不如想象中多，而且守备力量的不足让楚梦焚等人把码头诸妖尽数斩杀，也从妖族口中得知了唐庆之前给炎河边码头下达的调令。对此，韩虎宽慰道：“无碍，这些物资足以支撑我们突袭角松山了，过去还有几处陆上的转运点，我们完全可以从他们那里获得一些补给，蚊子再小也是肉。” 议定后除去继续在葫芦码头附近迷惑妖族的人，其他人尽数收拾停当，把林相等人截获的物资挨个分配停当，期间钟离玉秀很是抱怨了林相收取药材时的大手大脚。 林相面无表情道：“炼丹只会影响我的拔剑速度。” 钟离玉秀气结，师道宁饶有兴味道：“试试？” 楚梦焚道：“你好意思？七鼎玄气师和一个五鼎玄气士比划拔剑？灵气与玄气跟身体的结合程度都不一样。” 铁头娃嘀咕道：“还五鼎境界，打起来六鼎妖族都是给一剑了当的事，不说他是玄气士，谁不把他当玄气师看的。” 韩虎等人深有同感，在空间融入林相剑术后，他现在飞剑神出鬼没且不说，双手握住的折杨柳与绍踵武才是真正诠释了什么叫做身前一尺无敌。无论妖族从哪个方位攻击，都能给他九觉察觉，以双剑阻拦下来，高绝的剑术让师道宁都有些手痒，想提前和林相论剑一二。 樊星对着樊湘道：“堂姐的剑术师傅真是惊才绝艳，可惜刚刚没能看到那门雷音剑法。” 樊湘垂眸：“我是樊湘，不是樊叶丽，堂兄。” 樊星嘴角微微动了一下，没有多说，眸光却是清冷得紧。 第五百九十九章 角松山之役 一行人在芦荡码头修整完毕，林相一把红莲业火让码头陷入苍红火海，纷飞涌天的焰浪中，诸人消失在丛林深处。这时，远空潜伏在云彩里的飞妖才敢靠近窥视，并把情报传递出去。 萧谷位于青巴山东南方向，从天水往正西行即是萧谷，从萧谷往西北走可以直抵采永关，从采永关西去四十里即是芦荡码头。楚梦焚等人在丛林中以拱月战法圈住两里地朝东面行去，路上遇到的妖族不断把情报回传，后面的飞妖在师道宁时不时朝天轰击云朵击散它们的剑气下不敢靠近，只能远远地踅摸在后面。 依旧是林相与楚梦焚一左一右地牵头带路，二人配合下藏匿的妖族无处遁形，树中、雾中、花草、地下……各种妖族都被二人察觉到行迹，或拔剑或出刀一路清扫得干干净净。有两个人形雷达探路，让队伍朝角松山的行进出乎韩虎几位参谋想象的顺利，队伍没有做遮掩迷惑的战术运动，廿八晚间戌正二刻（晚上八点半）大部队直抵采永关前，远比之前计划的快了好几个时辰，沿途还攻击了三处妖族的转运兵站，收取不少物资。 林相一行没有遮掩自己的目标，现在炎河以东人族与妖族双方都知道对方战略意图。林相他们往采永关赶，萧谷荣山的妖族在朝采永关支援，中行守的追兵亦是横跨长空而来。 师道宁与钟离玉秀等人在走过的路上在半空以意气为根底，白云做阵柱，借助离恨山域对空间的压制，阻碍妖族空中行进。同时韩虎等人分派不少人蹲在各处丛林中，暗戳戳地对那些急功冒进的飞妖抽冷放点杀玄术，这般阻拦下才让中行守派来的飞妖们难以加快行进速度，不然林相等人早给后方腾空而来的飞妖部队围上了。现在双方都在赶时间差，要么林相等人先破采永关的附属营寨角松山，把妖族在采永关一线构筑的地气防御体系撕开一道缺口，然后一路东去，让萧谷方向的人族乘机而入，假戏真做地完成人族第二战场开辟；要么给妖族前后堵截在采永关下全军覆没。 “最近的萧谷离这里有一百六十里，若是派出六鼎妖族御空来拦截我等，固然可以赶上采永关之役，但萧谷守备力量定然空虚，我们若是绕开采永关直接吃掉萧谷这处关隘，人族与妖族之间的第二战场妖族不想开辟也得开辟。 “萧谷方向的援军为了稳妥只能步步为营与中行守完成合围。对于萧谷方向的援军就由樊星你带五人去拦截，樊山的云雪天幕阵配合渺寒玄术能达到冰封千里的玄术效果，完全可以限制对方速度做到逐个点杀的效果。铁道友你带着刘云他们去阻拦采永关那边的援军。 “所以我们要留意的只有后面的追兵。 “中行守人还在汊港码头，他独自过来，我等十位七鼎玄气师结阵有楚湖祝当主阵者甚至可以击杀他，为了不落到单打独斗的境地，他连同部下过来最快也得半天时间，半天时间足够我们拔掉角松山了。 “陈迟寅甲七以惊雷玄术起，樊湘站在卯乙三以雷音剑法配合，我等从卯甲六的位置出击，这个方位的妖族受到雷音玄术的影响最大，齐浑你们以风火玄术封锁……” 韩虎在镜偶术的意识空间里详细地把敌我对比给诸人说清，合计三十八人的团队在三位参谋的安排下罗列在角松山四周。通玄师的覆盖洗地交给军士们处理，林相等人作为尖刀从选定方位推进，钟离玉秀这类通玄路线的外援负责居中策应。 “楚营帅，众将士已就位。” 楚梦焚杏眸凛然拔刀出鞘：“万胜！” 夜色中雷音乍鸣，搅得漫天风云激荡，弥天橙红流火率先拉开攻击的序幕。火光照亮角松山的模样，一座百丈高覆盖高大松木的小山，最为拔尖的山峦处奇峰突起地往东面递出一截悬崖，与坐落在长兰谷的采永关遥遥呼应。悬崖上面一座青石营寨中的诸妖面对齐浑等人的风火玄术联手降下瓢泼大雨，同时山上的高大松木由黛色转黢黑，浩瀚暗灵气瞬息吞没整座角松山，这座山上妖族布下的阵法彻底在林相等人面前激活。 军争守地利，以人和争天时。人族结阵相抗各族高境玄气师，自此人妖殊途，人在这片苍茫大地上站了起来。归于妖族这个名号下的诸多部族亦是有向人族学习的，角松山上的这支妖族即是其中之一。 角松山由两支部族盘踞，犄角松鼠部族与暗叶松木部族互为表里相互依存扶持，在离恨外域占据了角松山成为两支部族能够长存离恨山脉的根基。人族西进，他们很不幸地由于地形等因素成为人妖之间博弈的战略地点，离恨长老会有意强征此地抵御人族时，独行妖王黄金甲开口道：“祖辈繁衍生息之地，犄角松鼠与暗叶松木定然会拼死一战的，何必再做勉强之举？” 黄金甲隶属金刚藤部族，草木踏入灵玄之道向来困难，金刚藤生而强健自身的灵玄之道更是难上加难，故而这支部族数量稀少却个个强悍，黄金甲即是其中的典型代表。作为草木妖属，向来有种惺惺相惜的情份，犄角松鼠借着暗叶松木的秋风成功惹得黄金甲开口维护，故而面对林相等人发出的风火攻势，纵使对方意气冲霄沸腾夜空，他们也第一时间就干脆利落地打开护山大阵，做出拼命抵挡的姿态来报答黄金甲昔日维护之情。 暗叶松木天生暗木灵气耦合，经过离恨风雨的吹打，它们借助角松山的地势结合地气排布罗列出自适合自己繁衍生息又能抵御外敌的阵法，此阵名为【淹息木阵】，以暗叶松木精擅的暗灵气为主，阵法一开浓浓暗灵气笼罩整座角松山，夜色中那片区域像是比夜还深沉的绝域，视线灵气感知完全被那片黑暗阻隔，再也看不清隐没在黑暗中的松木与在松木间跳动的三尺紫毛松鼠妖。齐浑等人再也无法以视线确定应该轰击的位置，自身的天域感知玄气也无法引动那片区域的灵气配合，只能远远地聚纳灵气轰击，火力覆盖效果大大地下降一截。 第六百章 冲阵无双 犄角松鼠它们自身的种族天赋让身体亲和金暗木三种灵气，额头两端探出的淡金小角可以轻易剖切开钢铁，配合淹息木阵的遮蔽效果，它们是暗夜里最为迅捷诡异锋锐的刀。数十道最先赶到山脚下的刀迎上了更为诡异的双刀与更为凌厉的双剑。 那碧蓝二色刀气各自缠绕的双刀仿若可以知晓犄角松鼠的攻击时间与方位，每一次都恰到好处地出现在犄角松鼠旧力已去新力未生的间隔处，一刀枭首。 那红焰升腾的双剑更让犄角松鼠不敢轻易靠近，偏偏剑光走势天衣无缝，剑意指向尽是空当，剑气汹涌下无一幸存。 超凡心觉、前知与九觉、洞玄都是可以料敌机先的玄术与能力，搭配出来的效果却是楚梦焚的前知更为精细，可以把控到短时间内的准确情景。林相表现出来的是对大势的观测以及对当前情况的猜测。 用下棋来说即是楚梦焚可以准确猜到你下一步是车六平五，甚至能知晓你为什么要选择这一步棋，后面会用哪几步棋来配合。林相能隐约看出你是打算走车，然后用车马双进逼迫对方士相走位，为后面的炮调整出攻击位置。楚梦焚虽然不知道炮在后面伺机待发，但超凡心觉可以让她做出最正确的规避行动，从而让炮无功而返。 韩虎出身燕国的军功世家，家中子弟出色者往往都能在燕国混上一个‘征’字将军号。对于一些军阵上面的见识积累往往比张翼这些在中下层军旅摸滚打爬的军功世家知道得更多一些，楚梦焚的表现在他眼里还没什么，绝世无匹的刀他虽然没近距离见过楚梦焚这等风姿的，但也多少从一些视频录像里面看到过。林相不一样，他想起自己在泛黄纸张上看见的一则记叙，那是先祖韩硕尚在北齐国当镇西将军时的见闻。 阳江以西列国纷乱，更西边还有一个名为暮修会的组织翻云覆雨。韩硕当时与九宸国军争在阳江以西的渭阳谷，今均国边境平黄山一带。 “……我从未见过这般人物，他总能看到我所布下军阵的薄弱区域，甚至我只是有个模糊的想法，下意识地调动冰玄气师联手释放冰封千里，对方就已经看清我接下来的大致选择做出相应的冲击方向，那是我败得最惨的一次，不是败在排兵布阵，只败在对方冲阵无双，我手上根本没有能阻拦对方前进的办法。” 那是韩硕记载在自己晚年自传上的冲阵无双者，今日韩虎有幸见到类似的一幕，他很确信林相若是放在正面战场上绝对是冲阵无双的将军！ “原来冲阵无双需要九觉吗？”韩虎想到关于林相身上的种种事物，最终把目标锁定在九觉上面，九觉者少之又少，林相是第一例现之人世的九觉者。 “或许还有命灵？”韩虎紧接着又作出如是猜测，对于林相的命灵世人也在猜测是何等命灵，唯一可以知晓的是可以抵御灵魂玄术的冲击。 防御阵法的防御方式一般是以结阵灵气富集占据空间，让这片空间的八成到九成乃至更高十成十都是结阵灵气，不属于阵法的灵气难以在这片空间聚纳灵气配合玄术造成杀伤。结合受阵法控制的风火水冰这类灵气聚集而成的实物就有了抵御刀剑箭矢的能力，除非是十成十以结阵灵气做空形成空间壁垒的阵法，否则都难以阻挡练气师的近身突进。犄角松鼠对于暗叶松木的阵法意义即是阻拦外来练气师的入阵破阵。 但，它们拦不住。 势如破竹，冲阵无双。 林相与楚梦焚像两柄利刃插入夜色深沉的角松山，苍红与碧蓝剪开黑夜的面纱，露出暗灵气汹涌灌注地下的暗叶松木，林相与楚梦焚朝着最近的松木舞刀挥剑，顿时剑光与刀光中两棵松木破碎一地。齐浑等远程释放玄术的玄气师明显察觉到天域范围内的角松山变得轮廓清晰起来，这是暗灵气减弱的迹象。 “吱吱吱~！” 犄角松鼠惊慌的尖叫传遍角松山上下，它们拦不住人族的突进了。未跃龙门尚且不能发声的暗叶松木只能依照那些越过龙门的七鼎暗叶松木们吩咐把自身暗木玄气疯狂注入扎根的土地，吸纳更多地暗灵气与木灵气入阵，让高境暗叶松木妖有机会把自身挪移到角松山更高、离林相楚梦焚更远的位置。 低境暗叶松木上汹涌的暗木玄气与犄角松鼠的尖鸣让不通其语言的林相也能读出它们心中的情绪。绝望，断尾求生的绝望，中行守等援兵还不到来的绝望，为了族群的存活只能牺牲的绝望。 林相对于面前的暗叶松木犄角松鼠之遭遇，或许在前来青巴山时他还会有所怜悯，一如昔日对待秋城流民、阎浮提包三、冬城的人和妖……可现在，既然对方已经站在自己面前，自己怎么会辜负王海、冯跋、小北等等知道名字、不知道名字的战友牺牲，因为自己心慈手软让更多人、还是同族之人丧命，他怎能平意气？寒潭院他敢连杀二十七人、阎浮提他敢血杀三十万小妖、冬城他敢以身饲虎诛虎，今日怎么不敢行杀伐之事？ 你不因有罪而死，我们不为挨饿而生。 若是不想死为何不退往金明谷或者妖族为中立妖族留存的翡冷山、栝榆林等地？人族和妖族都没有对中立妖族进行赶尽杀绝之事，不然以中行守等妖对后方中立部族的怀疑早就尽起大军围剿了，还不是怕做绝了自己也要偿还因果。 现在双方皆在生死全在一念间的战场上，何来因果报应，有的只有我不想死，只能请你死，而已。 阳神中的红莲业火在沸腾，灼热的气息混杂着识海的灼热，林相感到呼吸吐纳间的玄气混杂灵气后变得炽烈，他更能感到浑身血液的清凉让身体不会因为玄气灵气的炽烈变得不适。意气鼎沸冲霄汉，冰心幽凉彻玉骨，一阴一阳，这是识海阳、人血阴、灵气阳、玄气阴！ 恶果生红莲，业火长燃，杀孽不断，是为生生不息。 目光决然的林相双剑横空，背后三剑出鞘带出在夜空中展露森白剑气的剑痕朝林中松木妖松鼠妖杀去，双剑上红焰流转，剑剑不离阵法薄弱位置，庖丁解牛刀切豆腐般轻巧破开暗叶松木伸来的黢黑枝叶阻拦，留下一座座在原地寂然焚烧的松塔。 第六百零一章 北上西归 面对林相与楚梦焚的强势破阵，角松山战局直接朝人族方向倾倒，大局暂定尚未尘埃落定时，钟离玉秀朝北面远空击出十七道金红流光，那片夜空的云朵瞬息由暗转明红，云气随风流转间有妖张翅远遁。飞妖不敢靠近一退再退，借助瞳术依稀把林相等人的动向记在心底。也因此他们没有看见钟离玉秀反手在通玄师阵列处留下一道光影扭曲玄术，其中的不少玄气师跟着韩虎消失在夜色中，那是樊星等人阻拦萧谷援军的方向。 面对林相与楚梦焚一马当先冲阵无双的犀利攻势，角松山在子初一刻（晚上十一点十五分）彻底陷落，后方赶来的援军只看到一座在苍红火焰中缓缓失去山形的山丘，夜色寂寥，再无敌踪。 先头部队的护军是一位七鼎鹰妖，他油青泛碧的眼眸扫了一眼占据大部分兵员的花斑尾豹，穿山越岭地奔行让每一头豹子都四肢帖软伏地喘气，滚滚白气从口鼻呼出在夜空卷起白雾，他知道队伍已经没有了追击那支人族军队的能力。 鹰妖只能以从葫芦码头借来的飞妖作为斥候，沿途跟着之前飞妖留下的踪迹，等队伍修整后再寻迹追杀。鹰妖阳狄从那些躲在远空窥视的飞妖口中得知那支队伍在覆灭角松山后以拱月战法向东行去，由于隔得太远只能模糊判断出是从猫跳崖西侧山林过去的，具体路线却是由于钟离玉秀的远程轰击玄术让飞妖们不敢靠近打探。 阳狄的褐色鹰羽在苍红火焰里阴影起伏一如他青碧鹰眼中变幻不定的神色：“这是打算去夺取猫跳崖吗？把这里发生的事回传给中行殿下，我们先去猫跳崖看看！” 林相等人覆灭角松山营寨在山上往长兰谷方向察看过那边的守备，确认那边守备力量比角松山更强后，果断放弃攻打与阻拦采永关方向妖族救援部队的铁头娃等人汇合，斜插入猫跳崖的山林。猫跳崖营寨的妖族不敢妄动，全部都紧缩在阵法中戒备地看着林相等人过境。离开妖族的视野后，队伍转道东去，韩虎等人先一步离开，从他们那边传来的信息来看，他们已经和樊星一起拖住了萧谷方向的援军。 这是计划的第二步，围剿萧谷的援军，让中行守带着部队往萧谷方向回援。有韩虎等人先行一步清剿路上的妖族，林相等人可以放开手脚地奔行，不用担心会暴露自己的踪迹。九月廿九，子正三刻（凌晨零点四十五分）林相等人已经赶到正面战场。 冰封千里作为一道赫赫有名的场域玄术在战场上向来是具有扭转乾坤的作用。 昔日楚梦焚与柯孙辛刀争柯湖，秋山客卿白扶风联手柯家高境玄气师共同施展的场域玄术冰天雪地让泰半秋城由夏入冬，而冰天雪地往往只是冰封千里这道玄术的基础。冰封千里不光有表面上的冰封千里，更有字面上的‘冰封’。玄术展开的范围内除了冰灵气，其他灵气都将被抑制，甚至玄气师体内的玄气不贴合冰属性也会变得凝滞，从而让自己爆发的力量与速度比那些冰玄气师慢上一大截。然后根据每个人施术者的不同，冰封千里又与风、雪、水、冰、光、雾、灵魂、诅咒等灵气配合成不同的冰雪领域。 别家冰玉功形成的本命玄术在玄气师七鼎境界只能短时间释放一次，但他们的冰封千里素来以严寒冷酷着称于世，甚至其有被称为‘冰封绝域’的别名，除去冰灵气，即使是水灵气也将在场域覆盖范围内受到抑制。樊山结阵以玄术配合而出的冰封千里有以凛风与减速诅咒的混合出名，在冰天雪地里面身体的反应本就会迟缓，配合减速诅咒灵气，会让身处其中的对手难以洞悉自己的迟缓是受到温度的影响还是受到减速灵气的影响。 减速灵气属于诅咒灵气中的一种，也可以称为衰弱灵气。它们可以悄然通过海域混入玄气师身体周身，随玄气遍布各处，它们会让玄气的运转变得凝滞。玄气运行速度一降下来，自身爆发的速度与力量亦是下降一大截。战场上有个说法即是，当敌人减速时，自己这边即使没有加速，但相对于敌人自己也是加速。 樊星作为樊山行五的弟子带着四名玄气师结云雪天幕阵配合渺寒玄术成功让这片山林落入大雪纷飞的隆冬时节，范围只覆盖了三里地，但足以把萧谷派来支援的六鼎妖族军团分隔成首尾两部分，衰弱灵气与冰雪灵气的无孔不入让妖族阵型散乱，无法瞬间结阵相抗。樊星留下三人维持阵法，剩下的樊星引动数个冰球带动凛冽寒风在西面的妖族部队里面炸开，另一位军士李明唤出从西往东吹的寒风夹冰雪朝东面的妖族砸去，让对方难以组织有效的反击。 妖族部队中只有两位七鼎妖族，其他全是六鼎妖族，面对五位玄气师的联手，七鼎妖族来不及反应就被点杀，其他妖族瞬间给铺天盖地的冰雪风暴淹没，哀嚎声在雪夜中不断扰乱呼啸的寒风，这时韩虎等人已经抵达战场。 飞雪观常年在冰天雪地中与均国北关军团配合，一到熟悉的环境，铁头娃一马当先仰天怒啸，半空风雪随他进入战场的轨迹被分隔成南北两爿。铁头娃落地，落足之处震波卷起一圈白雪，白雪中一圈凌冰从地面突起呈环形炸开，附近妖族当场殒命。 韩虎等人绕后截住东面的妖族，等林相等人赶来时，只看到一片苍茫白雪中黑红薄冰覆盖的残骸铺满视线的尽头，萧谷派来支援的三百名妖族尽数身殒在这片山林中。附近妖族无论天上还是地底都躲得远远的，樊星等人调运玄术时聚纳灵气的声势已经吓得他们不敢靠近。诸人汇合后转道北上，没有妖族在侧窥视不怕给妖族获得动向与具体人数，队伍全部聚在一起，只在前面由林相与楚梦焚探路示警，很快队伍就隐没在深深夜色中。 第六百零二章 大玄气师的犹豫 沿着炎河南下的中行守收到了阳狄的讯息，唐庆几位参谋合计之后结合前面收到的情报，均认为‘三营’是打算看看采永关的防御情况为后面人族开辟第二条通往青巴山的路做准备。这时，萧谷西来支援的妖族部队传来遇袭的情报，部队陷入大型场域阵法冰封千里中，对方有五名七鼎玄气师进行玄术分隔，在之后的情报是残兵遇到韩虎等人的围剿所能传出的最后信息。 中行守顿足，浑身白色冰雪变得凝滞一如他此刻眼中的幽冷眸光：“唐庆、周秀、刘桐你等还坚持之前的判断吗？”他有种说不清的感觉，那是大玄气师对天地大势中的某种趋势的感触，但由于相隔太远难以窥清明晰。 猿妖唐庆心头咯哒一下，对于自己的主君他最了解不过，中行守有此一问表明他已经从某种途径获得一种直觉上的预知，他在动摇。 昌文座下的猪妖刘桐一直坚持林相等人要突袭紫角码头，现在他依旧不改自己的看法，当即开口道：“殿下可以先行前往葫芦码头，那里有一座早已准备的传送阵。 这是中行守下令提前搭建的传送阵法，材料亦是掏的他自己腰包。也不知当时中行守搭建阵法时是不是也因为某种预感顺水推舟地做出这个决定，现在倒是成为某种意义上的退路。 唐庆基于自己的判断没有第一时间开口，其他参谋职位的妖族出于自己查漏补缺的职责开口道：“若是他们突袭萧谷与那边的人族军团取得联系怎么办？这一路的虚实已经给三营探清了，完全可以做到针对性地部署让第二战场的开辟变得势如破竹。” 冰妖中行守身上寒气流转，白光在夜色中闪烁不定：“后面的火焰昌文能压下去吗？” 唐庆在刘桐还未开口前出声道：“难，现在汊港、风顺附近的骚扰持续不断，金桥、紫角附近也有人族小队出没，后方兵力不够，主公倒不如留守葫芦码头看看且说。”既然中行守有了回转的想法，作为他麾下的幕僚就要第一时间给出台阶。 其他参谋没有唐庆这等认知，听到唐庆的话后，之前与他站在同一战壕里的周秀跳反道：“现在萧谷援军被吃掉，原本在萧谷和人族势均力敌的兵力变得相形见绌，若是对方乘着我等调运兵力弥补缺口的时机，前后夹击让萧谷失守了怎么办？” 周秀不单代表萧谷与人族对峙的妖族，从萧谷往东荣山、荷坳、六水、齐寮、柏翠林……一直到燕国天水郡，这一路上的关隘卡口都是妖族陈列重兵与人族对峙的地方。人族为了维持后路的稳定，大部分兵力都在后方维持道路运转，乃至燕国的西进军部从离恨中域一直退到现在的中域与外域交界的青巴山。 妖族突破不了人族的道路防线，人族也不能击溃妖族开辟第二战场，现在萧谷援军阵没三百多名，放在整体数量上面来看没有什么，但不要忘了这些妖族全是六鼎妖族。角松山没有那么多六鼎妖族都能阻拦有绝巅玄气师楚梦焚带队的一众玄气师一个半时辰。萧谷援军被樊星等人伏击才导致了不堪一击的崩溃，实际战场上三百名六鼎玄气名士结阵后等抵御十名七鼎玄气师的两个时辰围攻，放在局部战略点的攻防上面足以颠覆胜负。萧谷守军少了三百名六鼎妖族，原本的人妖均势上妖族自是落入下风，若给萧谷方向的人族军团抓到机会，定然是场妖族的灾难。 中行守冷冷地看了周秀一眼，即使他是八鼎大妖，在军略上面依旧要考虑这些参谋的意见。他们隶属其他大妖乃至长老会，若是战事不利，结合军议记录，他也会被审查问责的，打出离恨天字号的那位可不管你是大妖还是妖王，只要做得不对，他都一剑斩之。 “吴涓、唐祝你俩带着本部士卒外加三百撼地士随周参谋赶往萧谷协防，若是对方大举来攻第一时间通知葫芦码头这边，我会尽快赶来支援；唐庆你做个从葫芦码头朝东面搜查的计划出来；刘桐负责与后方情报的交流以及现在的情报梳理，若是三营有北上的趋势第一时间通知我；水无痕你带着本部士卒去采永关帮阳狄协防……” 面对周秀的诘问，中行守不得不分派部分士卒前往萧谷协防。毕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萧谷援军的阵没和他有不少联系，若不是他的要求，萧谷方向也不会派出援军。中行守手下的兵力自此拆得七零八碎，再无之前和昌文联手围堵三营的严整军势。可以说，楚梦焚林相等人东来把炎河军力吸引在东面给西面留出时间与空间差的战略目标已经完成。 此刻的林相等人亦是分成两部，留下六人做疑兵误导妖族，其他三十人都转道北上赶往紫角码头准备突袭。算上一开始就在葫芦码头附近做疑兵的六人，林相等人离开后，淮朱、葫芦、芦荡这一线的炎河区域就只有十二人，韩虎也对这十二人有过交代若遇到其他人族侦查兵，都通知他们朝紫角码头赶，为那边实首虚首汇合后的突袭壮壮声势。 十月初一实首就要借着联系的其他小队不断朝着紫角码头运动的掩护对码头发起突袭。林相等人从采永关这片山域赶过去，不暴露行迹两天时间却是比较急促，外加中行守带领的部队在某种意义上正是迎面而来，让林相等人的北上凭添几分艰难。 所幸队伍里面足足有十六位七鼎玄气师，占了队伍比例的三之一还要有多。七鼎玄气师虽不能肆意搬运灵气施展玄术，以免给妖族探清自身所在方位，但是七鼎玄气师以自身与灵气、玄气结合的紧凑细致程度，施展出的若干屏蔽玄术比六鼎玄气名士更为细腻柔婉，让妖族难以凭借大范围地灵气共振找到感应范围内的不协之处。林相这等有大玄气师之实，尚缺玄气与灵气磨炼的玄气士也能适当地搭把手让队伍的行迹隐没得更加诡谲。 一路迤逦，蜿蜒尘霜。 第六百零三章 红之芳华 林相他们北上的路线远远避开了炎河畔，选择从山岭中穿过，也让他们联系到其他周转在各处山险中的队伍。其中有一支从西南战场杀出来的队伍，据说西进军部已经知晓了林相这支队伍的存在，他们这些侦查兵在和切刀团于西南战场争锋时都有收到命令，若是能向西突进，一定要去找到身陷青巴山以西的三营，告诉他们，西进军部知道了他们的存在。 林相等人也得以知晓，自从廿三开始，妖族对青巴山发动了正攻阴袭等手段，让人族原本在青巴山有复起的态势再次受挫。在得悉青巴山以西有一支成建制的军团后，西进军部士气才稍稍回升，车骑将军李珏第一时间下达呼应战略，他们需要让三营知晓，他们不是在孤军奋战，遂有了今日章篷等侦查兵带队突破切刀团封锁扎入茫茫山林寻找三营的举动。 章篷他们没有获得其他额外命令，毕竟妖族也会对人族进行问心搜魂，倒不如让他们只知道需要找到三营这个命令，其他的什么事也不交代，真给妖族俘虏了，在问心阵询问时，也可以坦然相告，避免搜魂之厄。林相知晓，应当是类似王峰这些参谋当日做出东进时的分析一样，西进军部的参谋与王峰他们在用自己的方式去推演棋局并配合完成绝杀敌手大龙的落子。 章篷有说西进军部在确定炎河周边行动的是王峰等人后，总参处第一时间朝萧谷荣山等地做出策应的命令，让与妖族对峙的人族军团密切注视妖族动向，一旦有守备力量减弱的趋势，就要有攻打关隘的动作。也正是西进军部的这个举措让中行守无奈在炎河东岸分兵，至今还在茫茫山林中寻找三营踪迹。 林相他们抵达昔日汊港码头附近寻到实首留下的暗记时，队伍足足有了六十七人，其中有二十九名玄气师。侦查兵往往是外援队伍居多，这些来自天下各地国家宗门的队伍自然是精英带队，能有这么多的高境玄气师倒也说得过去。唯独让林相有些在意的是昔日杀鱼铺中那些人馋涎欲滴的一位‘鱼苗’也在其中。 长生观卢琛蓝以长生观的【损余助足叩长生】功法六岁开始出境养脉，亏损自身本就虚弱的骨骼补养稍比同龄人更为强健的经络。六年损骨益筋，让十二岁前的他不敢直立行走，只怕一走路浑身骨骼俱碎浑身崩裂形态而死，平日都是在长生观师长玄气的护持下平躺在床上进食排泄，睡觉时都有专门的师长护持，防止胸腔震动幅度过大让肋巴骨断裂。这般苦难从八岁一直持续到十二岁生日过后开始破出境入鼎境。 卢琛蓝命灵唤作【金叠身】，和妖刀部族的命灵类似，先天外物越是强健自身后期潜力越是深厚。他入鼎境时用能与九种神火相互媲美的神物之金【红之芳华】作为金叠身的初始金身。 红之芳华这等金属要集三千红尘的如莲盛开之喜悦气息，合世间春生之芳花、夏盈之沛水、秋硕之华实、冬寒之雪花各三千之数凝练成一枚米粒之珠亦能和皓月争辉的粗坯，再以春融之雪花、夏凋之芳花、秋竭之沛水、冬枯之华实合三千红尘之盛宴后的残杯余憾精炼成腾空作烈日，入海定风波足以和红莲业火媲美的神金——红之芳华！ 以红之芳华作为初始金身让卢琛蓝的金叠身起步远比前辈高绝，之后一鼎、二鼎……七鼎的破镜之金长生观没有去搜集其他六色金属，反倒以加强初始金身的金属作为叠加金身，让七鼎的他命灵玄术自成场域玄术【红尘如狱】，入境者皆当领受盛宴之后泪流满面的空洞虚破之灵魂意识冲击，同时自身金玄气为根底，身躯坚固强悍经络脉穴远超同侪，种种玄异不足细表。这般惊才绝艳的命灵成长足以让那些夺舍重生者多他此刻身体的垂涎，那是宁愿舍弃自身灵魂特性也要获得此身的贪婪无度。 卢琛蓝还带着几位长生观弟子，修习镇观功法【损余助足叩长生】别称【损助功】的他们一如修习水经的莫愁湖弟子一般各有特色，借助一位名为赵申的七鼎玄气师本命玄术【潜风行】，一行人化作从东往西去的清风穿行在莽莽山林间，越过数不尽的小妖，穿过无数玄气师的灵气封锁，成功抵达风顺码头附近与实首留在此地的人取得联系。 时值十月初一丑初初刻（凌晨一点）。 接头的人林相也熟悉，是当日与他在战场配合过的乐伯符，据他所说王峰等人所在的实首已经摸到了紫角码头，中间还收拢不少其他队伍，同样也遇到了类似章篷的侦查兵，王峰他们商议后确定计划依旧可行，甚至还能挽救一二青巴山的人族局势。依靠其他队伍的情报与配合，实首的西进顺畅无比，在中行守带走大部分机动兵力后，昌文再惊才绝艳也抵不过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只能分散高境玄气师在各个重要枢纽防止突袭，其他小地方都置之不理。 双头蛇计划完美的实施并没有让实首提前发动对紫角码头的突袭。毕竟双方都知道紫角码头这个连接陆上与炎河的大枢纽之重要，就连昌文都把帅帐设立在其中，实首即使收拢了不少队伍达到了八百二十八名军士的数量，能结好几座束元罡阵，但面对紫角码头驻守的五位大妖依旧相形见绌。故而，实首依旧在紫角码头外等待虚首的到来，若是林相等人没有在酉初初刻（下午五点）赶至，他们将决然北上，以绵薄之众侧击妖族中路大军，做宁死战阵也不死山林之举。 所幸，有乐伯符的带路、赵申的本命玄术，中间有师道宁突破到七鼎高阶的插曲，林相等人依旧在申初初刻（下午三点）于紫角码头西北山林中与狸妖王峰所在的实首汇合。王峰与韩虎这些参谋当场合计谋划庙算双方的实力对比以及战术上的抉择，虚首等人经历奔波也在冯家与芷萱峰的医师下开始放松调整，恢复自身状态，所有人都在做战前的准备，无论南下攻紫角码头还是北上破釜沉舟。 第六百零四章 当先之始 林相一直觉得自己的北上有些随波逐流，或者说是某种意义上的大势所趋，然而他从未有过自己的想法。一路而来，张翼、小北、冯跋、王海等等知晓名字不知晓名字、有过交集没有交集的人前赴后继的决然，或许他们的目的并不纯粹，不是为了天下苍生、世间太平，只是出于自己的一己之私，甚至对军功兑换库藏的垂涎，可他们死的时候是死在为人族薪火相传这面大旗下。 平时，这并不算什么，只能说是乌合之众的聚众之因，却难有成军之果。可在林相看到王峰等军队体系之人、孟绣眉等外来支援之人脸上的决然时，他忽然明白，每一个人心中或多或少地有着一个英雄梦，在某个时候，它会由于某个不经然的引子如春发之嫩芽一般茁壮挺拔成支撑心中意气勃发朝天的根基。现下，人族薪火不可断绝，种族之战的大义旗帜无疑是最合适的引子，一路而来的战友袍泽用血液与对生者的寄望让它彻底破开冻土，试图在妖族封锁的凛冬炎河开出春天的花。 林相看过人和妖在战争中的缩影，冯跋、王海、诸葛澹台小倩、犄角松鼠……他们的选择让林相明晰心中的坚持，他更愿意借着楚梦焚这个理由去实现曾经年少轻狂岁月里终究刹那即逝的英雄梦。他的意他的道途都或多或少地折射出一剑平天下、生死由我不由他的轻狂味道，而今，见过纷纷云烟事，终究有一股意气直抵喉舌想要在天地间唱一首曲子给众生听。 生死，不足平心中意气。 意气若平，生死何所惜？ 他从未有如此一刻读懂楚梦焚，楚梦焚也从未在其他人眼中看过如此明亮的色泽，那是让她一开始就沉迷其中的月色。 “莫愁湖，江湖莫愁，天下太平，无莫愁。” 林相的轻声成为楚梦焚此生难以忘怀的景色，她醉了，既为自己从小坚持的理念，也为此刻有一位提灯同道的伴侣。 “如果真的错过你，莫愁湖真的会改名的，遇见你真好。” 姑娘的声音不高不低不大不小，听到的人或是心中暗叹眼前璧人情比坚金，或是暗自惋惜自己再难有半分机会。唯独钟离玉秀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色泽，心中轻语：“你可没遇到他，没遇到怎来错过呢。” 申正初刻（下午四点），王峰目光决然地环视周围旁听的核心人物：“经大家合计，紫角码头虽有大妖五名，但有湖祝、未央（师道宁所属的未央宫对天下行走的称呼，一如莫愁湖的天下行走名为湖祝）、长存（卢琛蓝）几位顶尖玄气师与束元罡阵配合，我等还是能拖延住那五位大妖。 “须知，我们是要截获物资与救援其他人，所以对于紫角码头的大妖，只要能拖延住一刻钟的时间就能上演昔日湖祝于风顺码头的一幕。剩下的人就需要担当起搜刮物资与救人的重担。 “在我等计算中，湖祝五人各带百名军士结阵相抗大妖后，依旧能有二十四名七鼎玄气师的空余，还有三百二十九名龙门以下的玄气师可以调用。完全可以应付驻守紫角码头的十三名玄气师，并为龙门以下的战略点争夺营造空间，此战关节还在于姚先生能否冲阵无双，一击即溃为后续队员打开局面。”言罢，王峰与其他参谋的目光汇聚在林相身上。 林相挑了下眉，环视王峰几位参谋，九觉告诉他事情的根由在脸色稍微紧张的韩虎脸上。 韩虎舔了下干燥的嘴唇：“不知道先生可否听过‘冲阵无双’？这是在军争里面足以左右局部胜负的能力，它可以让人察觉到对方军阵最薄弱的区域，然后率队破阵。角松山一役我发现先生和湖祝都有类似的能力，不过先生的能力尤为突出。” 林相微微垂眸，心中若有所悟。自己能在角松山一役里面找到犄角松鼠的薄弱位置，全在于自在观赋予地对身体完美控制，让外界事物难以影响自己，这是基础。洞玄让他能看到暗叶松木与犄角松鼠盘踞的山中那些灵气走向，这是脉络。九觉与玲珑是依循基础脉络做的增添血肉，捕捉整个战场各处细节回馈在心中，然后依循九觉的判断做出最合适的选择，如此才会出现自己冲阵无双的情况。当日在风顺码头他已经有过当先冲阵的经历，故而对于韩虎的判断他最是清楚根由不过。 过往岁月里出现的冲阵无双者定然不会是和自己类似的命灵与命灵玄术，但是从楚梦焚与自己类似的表现来看，看来这种能力不是先天赋予的，反倒是后天养成的居多。韩虎定然是见过自己的表现才有了现在的思量，也让王峰等人有了碰一碰守备力量增加的紫角码头之底气。 马上将军马上死。 当先破阵必然要面临妖族最猛烈的打击，即使旁边有人护持也是一样的。只是看着他们殷勤的目光，思及那些倒在炎河土地上的诸多袍泽，是的袍泽，生死与共既是袍泽，林相怎么忍心拒绝。 “想来是我自身命灵与命灵玄术才导致这样的结果，既然我已经成为此战关节，还请诸位详细告知我的任务。” 听到林相答应下来，王峰等人微微松了口气，毕竟是外援队伍，若是要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总有些人会选择放弃的，看到林相这么大气，王峰等人开始详细地讲解作战计划。依照他们事先打探好的地图，以灵气结沙形成沙盘，他们对着诸人一一讲解在每条街道遇到怎样的情况后，可以做出怎样的选择。 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他们的作战计划自然不会精细到每个步骤，但是战局的大体走向脉络他们还是需要给诸人说清楚，方便他们在遇到突发情况时有一个参照判断选择的依据。其中林相的判断至关重要，所以他需要了解的最多，从而做出最能配合其他人的选择。 随着作战计划的下发完毕，诸多小队有序散开朝着预定位置行去静待酉初初刻（下午五点）的到来。 第六百零五章 大妖弓潇的紫云一箭 由于王峰等人选择的是以楚梦焚这些绝巅玄气师为首的多点开花战术，各支小队相互间以镜偶术链接，小队与小队的联系全靠队伍中的特定联络员以自身为节点，接力传递附近队伍中的联络员以镜偶术链接送来的信息。 昔日林相等人南下阎浮提曾在马车上布阵，以源晶为主营造出小范围内识符通讯的局域网的方案并没有实行，其一是材料限制，其二识符通讯容易被精擅灵气传播一道的大玄气师截获内容，故而选择了依靠传讯兵的方案。在猿谷与林相合作过的于承也在此列，他们的命灵与命灵玄术都有过特定调制，镜偶术的范围要比寻常玄气师要广袤得多，足以做到以十来人覆盖整个紫角码头战区。 青巴山的阵地战亦是以镜偶术、传讯术的单线为主，源晶局域网为辅助。单线传递的往往是一级指令，传令官再把相应指令拆分下去用源晶局域网传递给各部分军士。紫角码头的战斗是尖刀突进自然以镜偶术为主。 林相带领两百名军士结成的锥阵位于紫角码头北面大门左侧树林里面，他们将在这里以毫不掩饰的五鼎顶峰速度在四刹那内突进十里地，从正面打开紫角码头的大门，从北往南地把码头分割成两爿。剩下的三百二十九名军士足足调配了两百名跟随林相一同破阵，为了防止大妖拦路，楚梦焚以及与实首汇合路上突破到七鼎高阶的师道宁都在林相这一队中，不过林相作为锋矢，他才是队伍里面的队长。队伍的前锋斥候早已摸清妖族的巡视规律，林相等人卡着时间空隙，借着玄术的隐蔽，成功就位。 思及楚梦焚每一次扶刀昂然而出的姿态与模样，林相拔出腰间折杨柳朝着紫角码头斜斜一指，浑身玄气流转冲刷鼓震奔流玄术的经络脉穴，体内玄气引动冰灵气附结在他身上，直到晶莹冰盔落下薄薄冰片遮住他的眼睛，林相吐气开声道：“诸君，万胜！” 早已在林相拔剑过程中开始蓄势的军士伴随着林相话音落下骤然射出的身形破风而出，他们身上和林相一般无二地裹挟着森白冰甲，寒风呼啸，林间枯叶漫天起，撕风音浪传四野。紫角码头木质栅栏营寨正门的妖族第一时间察觉到此地汹涌澎湃的灵气，凄厉的响箭拉开初冬暮色中的突袭序幕。 木质栅栏在妖族的操纵下瞬息衍生出一片黑色的荆棘铺在木墙下面并不断往外蔓延，同时依附在栅栏上的木棒在木玄气的驱动下当即腾空，在半空划出一道优美的抛物线后朝林相等人突进的方位覆盖而来。木棒是妖族准备的特制远程武器，在不断往天空攀升时，尖端不断在风灵气的摩擦下变得尖利，早已刻蚀在木棒上的灵纹经风灵气与木玄气的冲刷当即启动，在木棒开始朝林相他们下落时，已经变成青风缠绕的尖利木矛。 林相他们启动到抵达木栅栏附近是四个刹那、妖族示警与驱动防守木棒与荆棘是三个刹那，林相他们与荆棘木棒恰好就要撞上时，来自狸妖这些通玄师的远程支援已经抵达。他们早已在酉初初刻前就已经开始准备掩护玄术。 一片从东往西吹来的青风红火先林相等人一步扫过地上荆棘、半空木矛，留下炽烈的温度与纷飞的黑屑。林相等人身上有冰甲覆盖，在冲过炽烈空间时，冰甲融化成水，清水在后方通玄师的感知下汇聚成一片朝着木栅栏拍去的巨浪，在妖族还未来得及阻拦时就已经冲垮木栅栏，林相等人进入紫角码头正正迎上措手不及的妖族。 入眼的景象、过耳的声响、刺鼻的气味、周身灵气湍流撞在海域上带来的涟漪……诸多感觉让林相第一时间依循九觉选择了一个方位冲去，那里一堆四肢伏地的绿皮黑斑青蛙妖，蛙妖尚在酝酿泥水玄术封锁地面就迎来林相带领的虎狼之师，虎入羊群，双手翻飞的剑光轻描淡写地剖开青蛙妖的护体玄气，林相过处血肉横飞，其后的军士更是把地上狼藉踩得一片泥泞。 越过青蛙妖进入狗头妖阵线的林相没有开启奔流玄术，冥冥中的九觉让他心中有了一二警惕，走位亦是飘忽不定，恰在此时…… “好胆！” 声来箭至！ 有刀清鸣。 一道紫色流光从南边炎河区域的一座黑木塔楼横空而来，细看是一支雷玄气缠绕的黑色箭矢，无数青色风灵气、紫色雷灵气、白色云灵气汇入其中，过处风云变幻，雷蛇翻滚，青风白云瞬息裹成紫云汇入其中，让感受到这一箭的众人诸妖都知晓它唱与天地众生的曲子是【紫云】！ 北海群岛大妖弓潇的紫云意气！ 大妖一箭瞬息让林相陷入死地，林相听觉、嗅觉、视觉……九觉疯狂给出大量的讯息冲击他的意识，濒临死亡的感触不断让身体本能呈现颤抖慌乱的反应，自在观的蛮横压制下此刻他手上的剑依旧稳定。 自在观的湖面上波涛汹涌，湖中的灵魂看着万千涟漪旋起旋灭，林相眼睛一亮！ “所谓心觉便是直觉，直觉的判断从来便是依靠其他感官收集的信息，在其它感觉增强的情况下，你的心感将会更加准确、迅速，譬如：立万道流失中，凭直觉躲过全部箭矢。它让你能准确地判断出当时事物对自己的影响，从而作出最有利的选择。譬如在一只太上妖怪面前成功活下来，当然那你也得有活下去的基础条件，不然还是得死。” 玲珑对各个感觉的增强，让他收集到更多的讯息，在平时或许没有留意这些多余亢杂的信息，但在生死一线时，多余的讯息在九觉与玲珑的梳理下，给出一条林相此刻能做到的生路。进入紫角码头时九觉的感触、自己时刻留意地周遭天地大势走向、‘好胆’二字中的那一声刀鸣……种种涟漪背后是洞玄视界里的万千灵气汇聚的各色湍流，无端乱流中他看到一处与众不同的涟漪，所有的感觉都在告诉他顺着涟漪走！ 第六百零六章 挡灾的黄钟乐 依靠自在观对身体本能的压制，林相完美地控制身体，不会出现生死之间压力太大，身体本能地颤抖抽搐影响到动作的精准，从而让自己错过一线生机。他体内奔流玄术立马开启到六鼎中阶，玄气名士的速度下，他快得成一道模糊的流光。 巳丙七进步……折腰旋身避过狗头妖横斩的大刀。 申庚三退步……旋身……踩寅甲、卯乙到辰乙，递右剑折杨柳一刺；同时自己背后黄钟乐出鞘，走巳丙十三腾空上撩。 最后林相摆左剑绍踵武齐眉一横！ 陈家大横一！ 一剑横江，断尽南北。 林相要断开生死两分，死在剑之外，生在剑之内！ 这些动作在六鼎中阶的奔流玄术的作用下只是一瞬间的事情，落在路人旁妖眼中即是面迎南面的林相朝西边前进一步避开身后狗头妖的双手捉刀横斩，在狗头妖大刀斩空的瞬间往东边一退，旋身，右手剑递入狗头妖的胸口。同时林相背后黄钟乐拉出一道橙黄剑光出鞘，朝着北面横空一斩，左手横剑遮眼。 在路人旁妖意识里尚存“绝巅大妖来袭”这一念，眼中看到林相已经开始走位时，他们感到一股清泉涌天的奋发激昂感横扫紫角码头。楚梦焚早已先发制人地从南面灵气湍流的一二脉络中以洞玄看出一些痕迹，她不知道这代表什么，但前知与心觉让她做出拔刀腾空的决定，她刚刚腾空，雷霆紫云箭起。 清越刀鸣在“好胆”二字中间响起，‘胆’音尚未落尽，浑身碧蓝刀气裹挟的身影斜击向紫光利箭，楚梦焚双手握住白柄白水刀意气鼎沸充盈半空，这一刻的她如同浩瀚明月吸引码头所有的目光，她全力挥刀在半空斩出一道半月蓝环，蓝光与紫光在相遇的瞬间擦出蓝紫混合的靛蓝色，紫光去势稍微一变。 紫光利箭再走一丈，一道黄色剑光从下往上一撩，恰恰斜斜拦在紫光前面，大妖意气残存五分也不是五鼎玄气士可以阻拦的。势如破竹，紫光轻描淡写地从黄钟乐的剑脊贯入、穿过，箭势引动的箭气把黄钟乐撕成两截从半空落下，箭矢目标依旧是林相，只是这一次箭路再变。 弓潇只感到自己附结在利箭上的意气在与楚梦焚碰撞后瞬间溃散，依靠残余的五分意气让箭路没有太大偏移，去势不减地直指林相咽喉。然而在黄色剑光往上一撩阻拦箭矢后，箭路再次回到直指林相眉心。一开始弓潇是瞄准林相眉心射出此箭的。 这一来一回间，箭矢的箭路没有什么改变，但是弓潇附结在箭上的意气已经有过两次转变。射箭时直指林相眉心，弓潇运气走过的经络脉穴尚未恢复，被楚梦焚一拦截后，他只能顺势运气走脉依靠其他经络脉穴的鼓震，让残存的五分意气受到身体内灵气与玄气的控制更易成直指林相咽喉的一箭。恰在这时，林相又来了一记撩剑。五鼎玄气士以六鼎凝练数运气斩出的一剑也不能阻拦残存大妖五分意气的一箭，但是箭路已经回到了弓潇一开始的箭路上面。 同样的一杯水，以水形态喝下去与以冰形态吞下去一样吗？对口渴之人当时来说是一样的，对身体五脏六腑来说是一样的，对新陈代谢的水需要来说也是一样的。但是喝水与吃冰是不同的。口感不同、需要融化冰块与正常喝水时散发的热量不同…… 弓潇射出箭时说与天地众生的话是：“一加二加三等于林相眉心中箭而死。” 楚梦焚阻拦后，弓潇意气一变：“一加一加二加二等于林相咽喉中箭而死。” 在林相撩剑后，此刻是：“林相眉心中箭等于六。” “六”这个结果出自弓潇，但不等于他此刻经络脉穴中说与天地众生的“一二三”，他再也没有多余的经络脉穴去说出一个‘六’字来让箭势稳定、让其中的意气稳定，让他这一箭不会无功而返。弓潇这一箭残存的意气再也无法维持风雷倒灌的迅捷箭势，紫光敛去声色，只余黑色箭矢带着一二闪烁箭身的电光击在林相举剑齐眉的绍踵武剑刃中心。 “嘣！” 尘嚣大作，林相当即后退三步，即使没有大妖意气灌注，这一箭残存的力道以及半分意气依旧让绍踵武狠狠地撞在林相眉心上。剑脊狠狠砸入眉心，锋锐的剑锋在他额间震出两道一上一下的血线，剑身上的磅礴力量让他脑袋往后一仰，连带身体急促地后撤三步，每一步都种种踩在地面溅起一片泥尘混杂血水的波纹，地面皲裂间他不断调整剑、手、臂、肩、脊、腰的角度，依靠地面传回的力道林相才稳住身体。 “叮当！” 两道金属碰石的清脆敲击声，断成两截的黄钟乐这才落在地上。 楚梦焚没有放言嘲讽大妖弓潇偷袭玄气士之内的话，只在镜偶术链接的意识空间里道：“多出一位大妖！感觉他身上状态不对，玄气消耗甚大，我能拖住他，妙吉祥你顶上我的缺漏！”她引动木栅栏外、天域范围内属于她的束元罡阵，一道碧蓝水玄气引动万千水灵气灌入她身体，她左手握住白水刀，右手握住红茶刀的红色刀柄凌空朝着弓潇一斩，碧色刀光横过紫角码头，卷开弓潇察觉到第一箭失败后连忙补射的三箭。楚梦焚浑身碧蓝刀气缠绕，顺着这一记斩空碧刀朝着弓潇突进。 弓潇立马腾身走位，他没有以自己大玄气师的境界自傲，即使是八鼎高阶的境界，他依旧以谨慎的态度以自身远攻之长对楚梦焚的近身之利。一阶一重山，一境一天地，固然高境压低境，然而，灵玄之道后面最讲究一个‘悟’字。破境可以凭借外力相助，晋阶只能靠悟道，如此才有破境是一回事、晋阶又是一回事的说法。能以下克上逆行倒伐的绝巅玄气师与八鼎只差了临门一脚罢了，悟道上面必然不差，差的只是玄气与身体的打磨，灵气与玄气的融洽积累。 面对有逆行倒伐战绩的楚梦焚，弓潇不敢轻视。 第六百零七章 三营的数量优势 楚梦焚在镜偶术中说出的话很快给联络员传递出去，后方狸妖当即化光而来。 对此突发情况，韩虎等人早有预案。林相队伍里挪出五十名军士，后面的预备队再挪出五十名结成第六座束元罡阵供狸妖使用，至于狸妖负责的远程火力支援只能交给其他玄气师，让他们经络脉穴多负荷三成的玄气运转来弥补。毕竟在七鼎境界上除去和大妖纠缠的楚梦焚等人，也是二十三对十三将近二比一的比例，充足的高境玄气师数量让人族有了分割战场的底气。 狸妖走的通玄路线，即使要缠住大妖，他也不会进入紫角码头，他只是往前面靠了一截，站在紫角码头的木栅栏外面，刚好给妖族看到，摆出一副打明牌的架势。你不派大妖来狙杀我，我就要开大玄术来清场了。 此刻，狸妖浑身白毛愈发苍白，森白冰灵气与莹白光玄气开始在他周身缠绕，这是酝酿七鼎玄术的架势，加上后续百名军士以天域灵气遥遥灌注狸妖需要的冰灵气入体，更让此地灵气湍流引得风云变幻。大玄气师可以移山填海，给玄气师腾出手酝酿玄术，地动山摇江河倒灌还是可以做到的，不然也不配称为脱俗之师。 随着狸妖的搬运灵气，紫角码头中当即冲出三道流光，其中就有掌管这片河域的昌文以及无根客凌泉冷，他们的目标正是狸妖。师道宁、卢琛蓝、莫称奇、西进军部的一位七鼎顶峰玄气师一同引动自身的束元罡阵，汇聚其中军士传递的玄气让自己足以相抗大妖，他们出现在狸妖身前拦住那三位大妖。五对三的局面，紫角码头只能把剩下两名大妖压上，那两名通玄路线的大妖开始与狸妖等人纠缠意气，争夺对码头区域天地灵气的控制，无数聚合分离的灵气湍流描绘出在这片区域开始了双方高境玄气师的碰撞。 林相稳住身形顾不得擦拭额头上的血迹，当即在意识空间里面喝道：“跟我走！” 借着后撤的三步，他已经看清了自己下一个突进的方位。顾不得地上的黄钟乐，他额间血痕宛然浑身无形剑气环绕，奔流玄术下的他身形入电地朝妖族战阵中的薄弱位置冲去。思及突然多出的大妖弓潇，此刻林相心中已经有些不安，这是来自九觉的警示。 作战计划在即林相带领的尖刀队一定要在一刻钟内纵贯紫角码头南北完成分割战场的任务，林相顾不得心中的不安，横剑抹挑过面前各种妖族的要害，势如破竹地从紫角码头主干道冲杀下去。 一路遇到的七鼎妖族，孟绣眉、贾晨等人纷纷出手提前拦截，纪笑天更是第一时间找上老对手孟绣眉在街道间剑来刀往地纠缠起来，其他位置传来的喊杀声让妖族对林相这一支队伍的拦截更显得难以为继。一百息后，林相已经突入紫角码头中间区域，身后的尖刀队如大海之水倒灌河川，分散延伸出数十柄小刃朝着后方指定的位置进攻，把妖族阵型再一次地分割。 码头的妖族不知道朝哪里支援，昌文帐下的庙算参谋闫雄一时间亦是有些茫然不知道从何处下手，该如何分配调度。 敌人的通玄师提早预先布置了防护屏蔽阵法，己方七鼎妖族朝山林里延伸的天域灵气感知都显得模糊不清，再有敌人是释放玄术后立马更换位置，好不容易捕捉到对方大致位置，释放玄术却打了个空，下一刻铺天盖地的火球、风刃、落雷，从地面凸起的岩石、喷泉就覆盖了出手的妖族位置。 第一线的人族练气师回传妖族高境玄气师的精准位置、双方灵气在天地间的相互纠缠让人族的覆盖打击完全可以做到不用顾虑伤害队友。妖族这方缺少第一线的练气师为后方提供准确位置，酝酿大范围杀伤玄术又会第一时间给突进的练气师们打断言咒、被人族通玄师远程切断剥离自己聚纳的灵气，从开战至今，依靠七鼎玄气师比妖族多的优势，让妖族高境玄气师直接落入被动挨打的局面。 八鼎妖族被楚梦焚等人纠缠住，七鼎妖族给孟绣眉贾晨钟离玉秀这些境界稍低的玄气师以数量压制。六鼎妖族在束元罡阵聚纳灵气供给的林相面前无一合之将，好不容易结成的阵势在双剑纵横战场的阎罗面前如强弩穿缟素，轻描淡写地给对方找到漏洞破阵斩妖。 和狸妖等人不断纠缠意气的妖族大妖们看着眼前的局势难免着急上火，但是他们也是心余而力不足。 大妖们释放的小玄术都会给对手同样循着自己的灵气痕迹精准拦截阻击，码头上空、地面某处街道时不时传来灵气爆裂湍流引发火焰、洪水、飓风等事物朝交战的双方冲去，昌文等大妖有心采用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手段，让双方的玄术碰撞把人族与妖族都覆盖进去，只要把这支人族军团全歼在紫角码头，可以说后方再无战事。王峰韩虎等人怎么会预料不到这一点。 楚梦焚等人负责纠缠大妖腾不出手，还有钟离玉秀这些负责和妖族七鼎玄气师纠缠的人还能腾出手。钟离玉秀等人连同冯立这些不入流的通玄师压制住妖族的七鼎通玄师，他们能压制住对方自然有余力为己方受到波及的练气师落下一道光屏障、冰盾之类的防护玄术。七鼎境界的玄气师已经是脱俗之境，生于凡人，高于凡人。超凡之境已经可以做到过目不忘这等事情，在脱俗之境依循上一刹那记忆中的位置精准落下一道冰盾更是轻而易举之事。 大妖这般祸水东引，妖族旱灾涝灾、人族旱涝保收，如是再三后大妖再做不出这等损己利人之事，称楚梦焚等人心思遂他们的意把战斗余波朝天空甩去。突进破阵的林相乐伯符等人虽然还会时不时会受到一二从天而落的岩石、闪电的骚扰，这些在海域流转的玄气防护下都无关痛痒。 第六百零八章 离恨玉皇，何为大师 楚梦焚与大妖们开始进入消耗阶段，昌文等妖心中不由得微微发紧，他们之前以小妖海战术把楚梦焚等人逼迫得多紧，现在他们就有多难受。铺天盖地洒出小妖搜寻楚梦焚他们，为了准确捕捉到楚梦焚等人的动向，大妖们都往小妖体内渡入了一丝玄气的。 这么多小妖都要渡入玄气，即使大玄气师自身体内玄气可以由识海灵气的供给做到生生不息，但是那也需要事后弥补消耗，楚梦焚等人突袭时，即使是统领诸妖很少亲自渡入玄气的昌文也还没恢复到鼎盛状态，双方陷入消耗战后，妖族这方的大玄气师更显得后劲不足，竟然给束元罡阵打底的玄气师纠缠了这么久。 至于大玄气师们为何没有恢复完整，还源于当初林相等人在淮朱码头那些地方搜刮的八鼎物资，缺乏这些物资，大妖依靠自身恢复自然时间缓慢。 紫角码头遇袭第一时间传递到葫芦码头，中行守吐出一口气，他想不到自己未雨绸缪的事竟然在这一刻形成了翻盘点，接到消息后他立马调遣兵将开始准备传送。以他自掏腰包布置的传送阵法，在离恨山脉对空间力量压制的情况下只能传送三十名七鼎妖族回去，若是有大妖在其中，数量又会降到十名七鼎妖族左右，为了维持传送阵稳定，中行守自是选择最稳妥的一名大妖、十名七鼎妖族的配比方案。 由于是一次性的传送阵，昌文让其他不能用传送阵的妖族顺着炎河御空而来，沿途的卡口哨塔码头他都会做好相应的安排防止有不开眼的妖族暗戳戳地躲在树林里放冷箭，并让妖族四处出击护住炎河上空的空域周围，以免零散丛林中的人族侦查兵放玄术拦截。可惜，前面韩虎有对其他为林相等人打掩护的侦查兵交代拦截惑敌一事，后有中行守带走大部分兵力使妖族能守御的范围下降一节，让沿着炎河支援的大部队始终快不起来。 从收到消息到做出安排，时间已经过去一百息，此刻林相尚在紫角码头中部，传送的时间需要五十息。在林相突进到后半截时，紫角码头的众人诸妖都察觉到了西南角传来的惊涛拍岸之气浪海啸。 那是风灵气在排开天地灵气引发的风浪。 那是风灵气在作域成空的波澜。 那是妖族布置了传送阵的痕迹。 那是轰然击打在众人心头的闷响！ 妖族，居然布置了传送阵！ 不少人可以看见西南角那里有一道白雾氤氲流转的圆盘耸立，那是空间洞在缓慢形成，等它成型时即是妖族援军走出来的一刻。 正在营救伤员的冯秀虞兰等人脸色一白；掩护人员收取物资的陈迟明显看到和自己纠缠的六臂蛇妖狭长的眼眸微微挑起，那是得意的笑容；弓潇昌文这些给楚梦焚等人逼得步步后退的大妖亦是长舒口气，虽然事先知道有这么一座传送阵在，但谁也不敢保证跨越了几百里山林中间没有什么意外，中行守的到来无疑让紫角码头诸妖的心中对胜利的可能多了几分期待，他们相信他们会赢，会把这支人族军团歼灭于此。 “离恨！” “玉皇！” 不知是哪知妖族终抵不住胸臆间直抵喉舌的意气，气破唇齿吼出这一次妖族定鼎之战的旗号“离恨”“玉皇”！ 这一嘶吼引发无数妖族的热血，他们纷纷跟随呼喝，挥动手中盾牌、兵器，引动狂风烈火，林相带领的尖刀队顿时受挫，进展微微一滞。 势如破竹是刀从头劈到尾没有一丝凝滞，尖刀队的凝滞在妖族眼中无疑是某种胜利的讯息，人立而行的狼妖再没有面对林相时的胆怯，他们龇牙咧嘴凶神恶煞地朝林相扑去。 林相的九觉终于在这一刻落定，他知晓自己看到的那些灵气走向即是传送阵暗自潜伏的波澜，他只能隐约察觉，却不能洞悉。如今这局面，他更清楚自己应该做什么。 “……此战关节还在于姚先生能否冲阵无双，一击即溃为后续队员打开局面。” 他是核心，他是胜负手，他是大剑师！ 何为大师？ 独当一面力挽狂澜是大师！ 林相宁淡的眼眸中腾起暗红火焰，洞玄视界里的各色灵气湍流亦是镀上一层薄薄暗红，自在观下一心六用，玲珑让各个感觉加持到最大，他察觉到了一道剑痕，那是一条连贯的环线。他双手握紧剑柄，天生双持与玲珑让他的双手剑比旁人依靠境界提升而拔高的意识所做出的双手剑更为完美、更为天衣无缝，更能如当日剑分阴阳示蘅青时展现灵玄之道，亦是他的剑道。 道，不可名状。 术，承道御器。 林相以术御剑，是为斩阎罗。 奔流玄术提供的六鼎中阶速度已是超凡之境中的极速，狼妖刁尾只感到面前阎罗双剑朝身前一斩，剑气横生，身随剑走，右剑在身前、左剑在身后，旋身连斩，乒乒乓乓一片清脆地敲击声。一前一后两柄剑或带或抽或格或拦或截或抹……种种防御剑式结合空间灵气的神出鬼没，完美地挡住阎罗旋身时周围狼妖的攻击，阎罗脚下精准的步伐让刁尾控制突然下沉、上升的地面完全不能影响阎罗剑势的稳定，接连旋身十圈后，阎罗剑势一成，顿时剑气周游双剑环扫的区域形成一道龙卷风。 剑势一成，刁尾心头一寒，刚刚呼喝旗号时的热血给心头寒意冻成一片幽冰，身躯也变得缓慢下来，他想到了阎罗之名的由来，那门神挡杀神佛挡杀佛，阎罗要你三更死绝不留你到五更的凶厉剑术——斩阎罗！ 妖族称林相为阎罗，何不是在畏惧对方的凶绝剑术呢？所谓情深不寿慧极必伤，剑开两刃伤己伤人。你为自己剑术命名为斩阎罗，那我们尊称你为‘阎罗’，那你是否会死在自己剑术下面呢？这等凶绝剑术，还是早点消失为好！ 林相一直知道妖族一开始称呼自己的心思，但是，林泳澄曾说“生死两端，执一决一”，当他握住双剑时，他当是握住了自己的生，留给对手的只有判死之阎罗！ 第六百零九章 万胜! 林相舞剑旋身十转之后剑势大成，旁妖不敢近身。 下一刻，剑气中红焰翻滚，拉长成圆弧细线环绕的红焰描绘出螺旋自转的剑刃风暴形状，更有环形剑光斩破空间总在恰到好处的位置格挡反击妖族的玄术与武器，旁妖纷纷避退，避火退剑，不敢靠近这团无法击溃的刺猬分毫。 林相可不会客气，他蓄积剑势已经耽误了六息时间，传送阵引发的风浪已经扰乱周围屋舍的稳定，时不时有青瓦受到周围战斗的余波随风落下，中行守他们快到了。他更要抓紧时间突破分割战场形成以线圈点、以多打少的局面，让后续人员顺利完成既定任务，只要动作快，妖族没有在外面形成阵势包围，大妖们是留不住结阵相抗的军团的。林相脚步一错，带着旋转的剑刃风暴朝着步步后退的妖族阵线压去。 如同铣刀直直切入奶酪，旋转割草机在半人高的草地里横行无忌，暗红剑刃风暴覆盖的三丈空间人妖难进，当它朝着妖族卷去时，退避不及的妖族先是给剑气切得血肉横飞随后给暗红火焰烧得渣滓不剩，一片未烧尽的飞灰铺满紫角码头的主干道。 身前一尺无敌，即是人间无敌。一尺剑意把林相的意气说与此间着眼的天地众生听。 妖族改变地形试图打乱林相的脚步，他以洞玄九觉提前察知，以自在观对身体的完美控制进行微调，越过寒冰湿滑、流沙震颤、泥土陷落的地面。小打小闹的地形更易根本没有办法影响到林相，大型的地形变动又给三营的高境玄气师们盯得死死的，妖族完全没有办法调动地气。 妖族试图以鬼灵、凶灵、煞气、诅咒、迟缓、灵魂冲击等偏门玄术阻拦林相，作用在灵魂上面的鬼灵侵蚀、凶灵袭身、灵魂冲击完全不能越过林相身体与灵魂之间的那片自在观湖水，湖面上波涛汹涌，然而湖心的灵魂依旧岿然不动。林相自身剑意混杂玄气流转全身，魂灵的异类灵气瞬息给斩出身体。 迟缓、降低林相对天地灵气的聚纳、在林相周身混入瘴气或煞气让他吐纳的消耗加大以及各种诅咒灵气同样在林相自身意气流转全身下被剑势中的剑气斩得一干二净。那些迟缓减速的负面效果确实出现了，然而林相的自在观可以洞悉异种灵气对自身的各处影响，知晓玄气如何鼓震脉穴激发速度与力量通过特定的发力方式来弥补这方面的缺失，从而维持住剑势的完整。 妖族试图以强悍的力量直接击溃林相的剑势，以守御为主的剑心连环剑法构筑的斩阎罗剑术自是继承了剑心连环绵绵不绝的守御之能，经过林相剑道理解与剑意加持，它也能转变为绵绵不绝的攻杀剑势。妖族以巨力挥来的武器、唤来的火球冰刺在不断环绕林相旋转的剑影、形成一团龙卷风笼罩林相的环身剑气前都给切得支离破碎。 这一刻的林相万法辟易！ 楚梦焚都需要以高境压低境依靠绝对力量才能击溃林相的剑势，现下林相以六鼎中阶的凝练数运转奔流玄术使出斩阎罗，他身体不如六鼎名士，然而剑意远胜六鼎名士、剑术远胜六鼎名士，道与力两大方面，他的道早已超越六鼎名士之境，唯一欠缺的力…… 观灵气玄海大潮，斩出绝巅一剑！ 林相眼中亮起一道剑光，璀璨若星辰，迎面而来的六鼎顶峰妖族挥出的铁锤连带自己的身体在林相这一剑下分成两爿，红焰翻涌后尸骨无存。 观潮玄术让他有了站稳六鼎境界的力！ 道力皆归一，龙门之下身前一尺我无敌！ 跟在林相身后的乐伯符、柴兴达等人震撼地看着前方挥剑狂舞的身影，视死如归飞蛾扑火地朝那团剑刃风暴中冲击的妖族无不落得兵器被双剑切得支离破碎尸首两分的结局。主将势如猛虎，跟随的军士自然气势大胜。 “万胜！” 比妖族刚刚绝处逢生的呐喊更为热切、更为激昂，那是看到希望之光忍不住在黑暗中逐光而行的热忱与诚笃，他们出发时就是为了胜利而出发，不同于妖族为了存身而抵抗。妖族求的是生死，他们求的是大局。林相的愤而怒发让他们再次有了拥抱胜利的机会，他们自当付出更为殷切真实的感情！ 柴兴达等人结成的束元罡阵跟随林相再次拥有势如破竹的气势，他们如开山之流水，不断东去时把后续的山溪一同拉扯进入海的大河中，沛然莫御无可抵挡。 短短三十息，林相形成的锋矢成功凿穿紫角码头，此刻中行守踏出白雾流转的丈圆空间洞，迎面即是楚梦焚凌厉一刀。 林相运使斩阎罗一往无前时，其他人也没有干等着，他们亦是在调兵遣将做出相应的配合，林相完成分割战场后，在局部区域形成了人族对妖族的数量碾压，收取物资自有专人负责加上都是死物，一股脑朝随身空间扔进去就行，负责掩护戒备的陈迟等玄气师也得以腾出手来支援狸妖他们，三位七鼎初阶玄气师替换下师道宁，师道宁替换下楚梦焚，楚梦焚带着更多的军士结成束元罡阵圈住传送阵区域，开始为伤员的撤离提供掩护。和风顺码头一样，依旧是走炎河逃离，伤员和携带物资的人员都在军士有条不紊的掩护下登船西去，东面有中行守的地面部队，定然会给拦截倒不如往西面去。 昌文等大妖自然不会给楚梦焚等人破坏传送阵的机会，死顶在码头西南一线，宁愿战斗余波伤及妖族也不给其他人靠近传送阵的机会。直到师道宁与楚梦焚完成一次轮换，楚梦焚凭借洞玄、玲珑、心觉、前知成功突破了昌文等大妖的封锁，在西南一角倚凭三条街道结阵圈住传送阵的位置。 昌文他们给狸妖莫称奇死死拖住，眼睁睁地看着人族完成对传送阵的分割，然后楚梦焚挥刀向传送阵，原以为会被楚梦焚破坏掉传送阵时，中行守走了出来。 第六百一十章 妖族的成功支援 中行守浑身冰玄气鼓震，一圈森白冰环从他脚下地面腾升一丈扩散开来，他已经看到有两艘赤榆木船西去，再不快些击溃眼前的拦截怕是真要给对方顺利逃离。 楚梦焚带着军士与弓潇纠缠许久已经消耗不少，故而面对中行守引动自身冰玄气形成的冰环，楚梦焚只能收刀稍退几步避开冰环最势强的时刻，让中行守成功为后面的妖族腾出走出来的空间。现在相当于是局部上最惨烈的阵地战，楚梦焚等人一步都不能退，否则给中行守撕开口子后，紫角码头的人族定然迎来覆灭之灾。所以避过势强一截后，楚梦焚再次挥刀，她眼中光影明灭，看清冰环最薄弱的一点后一刀击溃，漫天冰雪飘飞。 狸妖等人无法对这片区域完成远程支援，但钟离玉秀可以。完成破阵的林相马不停蹄地带着军士去配合贾晨把一直和钟离玉秀纠缠的雷妖拖入近身战局，钟离玉秀一腾出手立马在朝中行守那片区域落下一片雷光。雷妖对雷玄术有免伤效果，钟离玉秀其他属性的玄术都用得七七八八，经络脉穴尚且处于恢复期间，唯独雷属性玄术的经络脉穴可以瞬息支援，故而她降雷并没有引起妖族的其他想法。 楚梦焚有前知和心觉在身，在后方钟离玉秀挥出雷光的第一时间就猜到她的打算。 若不算去中行守的援军，此刻码头上双方的七鼎玄气师数量分别是人族二十名对妖族十三名，有三名人族玄气师替换下师道宁的位置，依靠阵法缠住了一位八鼎初阶妖族，所以只有二十名七鼎玄气师与妖族相对。但若是给中行守的援军成功站住脚跟，一名八鼎大妖与十名七鼎妖族，场面上的数量优势瞬间就会给改变。 楚梦焚他们每人背后都有一百名军士结成束元罡阵才让他们能和大妖纠缠一刻钟，不入流的大玄气师尚且好说，但是面对弓潇、昌文、凌泉冷这等破境后能在八鼎稳定晋阶的大妖。能凭借数量抵挡一刻钟已经是极限了，因为军士的消耗比楚梦焚等人还大，再打下去，束元罡阵都无法成功缔结。况且还要分割码头各个区域、救人、运输，空闲的两百多名军士已经相形见绌，即使不顾消耗再结一阵抵挡中行守，剩下一百多名军士也难以控制住码头的局势。 所以，钟离玉秀打算借着雷光的掩护施展本命玄术空间挪移，让中行守后面的队伍殒没在无序空间中，让场面上的均势维持到所有人成功上船撤离。 雷光轰鸣，传送阵附近昌文他们布下的防护阵法早已在楚梦焚挥刀时被破得一干二净，现在远程玄术是可以直接冲击在布阵的灵纹与材料上的。中行守不敢放任上千道雷电落下，他张嘴一吐，一片洁白冰屑形成的冰雾瞬间弥漫传送阵，紫色雷光落在上面散作一片迷离的光晕，中行守腾出的空间走出四名七鼎妖族，他们挥手甩出一片冰玄气与冰雾结成一道薄薄冰壁把漫天落雷尽数挡下，中行守五妖身前一尺的薄薄冰壁成功地和绵绵不绝的雷击僵持了下来。恰在中行守松了一口气时异变突生。 地面上的一角布阵灵纹与镶嵌在上面的材料浮现淡淡冰霜，丝丝缕缕的冰灵气缠绕在上面，结冰成空，是空间玄术！ 钟离玉秀不会去撼动阵法结成的空间洞，她选择以空间挪移玄术搬运一角布阵材料，让阵法缺失自然可以影响到空间洞的稳定。 中行守走出空间洞下意识扔出的冰环术，钟离玉秀结合对方外形以之前从无根客手上获得情报确定对方应该以冰玄气为主，故而在释放雷法时朝地面渡入一道冰灵气混杂其中，在中行守吐出冰雾抵挡时，那道冰灵气成功地瞒天过海，加上后面四名妖族的搭手，更让对方分不清形成冰壁的每一道冰灵气。 察觉到空间挪移的气息，中行守的冰雕脸庞突兀森白出现一朵朵扭曲斑斓的白色冰花，他气急，没想到自己竟然给一位七鼎玄气师阴了！顾不得自身消耗他当即运转全身冰玄气，天域灵气落在那片即将消失的冰块空间上。中行守身旁的四名玄气师也拼死顶着身前一尺冰壁朝外迈步为后面队友挪出立足空间。 中行守是冰妖，天生冰灵气亲附，钟离玉秀固然以此瞒天过海让他没有留意到这道偷鸡摸狗的冰灵气，但面对八鼎冰妖凝结的幽冰，钟离玉秀挥出的那道冰灵气瞬息被吸纳大半，在挪移玄术完成后，传送阵只缺失了短短的一个小角。 白雾流转的空间洞没有一瞬间崩塌，只能看到它的白雾不断离散入虚空，空间灵气不断随之溃散。 中行守旁边的四名妖族拼死顶着雷光挪出的位置成功在摇摇欲坠的空间洞中再接应出了三名七鼎妖族，这时空间洞才瞬息破碎，一片白雾湮灭后徒留一名大妖与七名七鼎妖族。 剩下三名妖族彻底迷失在无序空间中，运气好他们身上残留的空间灵气会和那些战死玄气师的随身空间一样，与其他随身空间聚合在一起，形成漂流在无序空间中的陆块，在某个天地灵气合适的地点陆块朝现世张开裂缝，形成传说中的遗留洞府，他们或许能在这些遗留洞府里面存活到与现世对接的那一刻。当然更多的可能是空间灵气消耗殆尽被其他不受控制的空间湍流冲击成最初的天地灵气状态。 看到中行守等妖，在场的人族都心中一沉，若是只有七鼎妖族再少上一两位，这一仗还勉强能打下去，但现在七名七鼎妖族已经弥补了双方七鼎玄气师的差距，又平白多出一位大妖，这一刻别说原定计划，能不能成功逃生都是问题。 “离恨！” “玉皇！” 看到中行守等妖站稳脚跟，附近的妖族下意识地再次呼喝出口号，兴奋高昂激动的嘶吼遍及紫角码头，让组成束元罡阵的军士面色苍白。 第六百一十一章 各自的两难之答 楚梦焚脸色清冷一如在外人前的模样，一汪静湖淡看云卷云舒。其他人可没她这般不漏声色的功夫，冯立乐伯符柴兴达这些超凡之士面色惶惶且不说，即使是贾晨这等七鼎玄气师亦是眉头紧锁，念头千转地思考破局之道。 “楚湖祝，要不你等还是束手就擒吧？待我等借你们性命让各自师长在定鼎之战时让下几招后定会恭送各位回返宗门的。”昌文看到局势有利己方开始了他的劝降。 妖族俘获人族后分辨身份再决定是杀还是留，那些留下来的俘虏不单是作为药奴、矿奴等劳力，还有借着他们的身份与性命来要挟高境玄气师间的定鼎之战作用。 第一场定鼎之战是双方高境玄气师之间的战斗，在中路战场上已经开始了各自的碰撞，这些高境玄气师背后都有各自的宗门国家宗族，他们不是无根客，他们是有根的，他们能走到现在离不开背后的势力供养，即使是独行客走到高境玄气师一步也有至交好友。当妖族以身后友朋后辈弟子等人性命威胁自己在定鼎之战上让招甚至认输时，自己从还是不从？那些亲朋好友后辈弟子的命救还是不救？ 中部战场上，每一刻都有这等两难之择发生。 有坐看智国子弟殒命妖刀下亦要挥师破阵的定海侯应顺风；有为了孔家子弟性命答应让对面军团先行布阵，杀得己方军士崩溃流离的孔家大长老孔浪；有宗师碰撞时为了保住弟子谭正形性命让对面妖王三招的云魁郎季，虽然依靠自身高绝的技击之道险胜斩杀妖王，但是依旧落得至今还在西进军部中疗伤的下场…… 现在，昌文亦是做出了和其他妖族面对这等局面时一般无二的选择。长生观、未央宫、莫愁湖、芷萱峰……诸多宗门的弟子足以让他劝降，并保证不伤害他们，等第一场定鼎之战打完拿到赎金定会安然护送回人世。 不可否认，昌文与中行守的开口让纷乱的战场变得宁定，双方之间的战斗突然平息，人族玄气师聚集在一起各自握持刀剑引纳玄术警惕地看着对面士气大振的妖族，闫雄等妖族参谋紧跟在昌文后面开始劝降的话语更让不少人心神摇曳。 “我在均国话本里听过一句话‘自古忠孝不能两全’，世间难有双全法，故而我更喜欢另一句常在话本里出现的话。” 紫角码头众人诸妖的目光落在那双手持剑眼中红焰翻滚宁淡遥望昌文的大剑师。 林相一字一句道：“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家可以破，国可以亡，人族的天下不能亡。” 北上的人谁没有抱着死不旋踵的决然？但在两难面前，又有谁能坚定初心地走下去？ 马威风不能，张翼能。 孔浪不能，应顺风能。 莫称奇不能，妙吉祥能。 阴蝴瑜不能，阴蝶瑜能。 燕国大学士焦周星能，小北能、冯跋能、王海能、黄华能，那些记不住名字的军士能，林相他想他也应该能。 是盛宴之后的空虚呐喊再彷徨，还是彷徨半生云开雾散的得意呐喊？林相他之前说不清，现在他能说清。他的两难在北上至今的经历下有了如今的决然，他念不出辞藻华丽气势壮烈的诗句来撑一撑行色，掩去穷途末路的匆匆，然而，他终究想说几句话。 如昔日冬城时的弹剑而出，如昔日阎浮提斩下鲲仑念了一句词，如醉月湖前寒潭院下的峥嵘意气风发，如初到此间面对红莲时不断默念激励自己的话…… 人的一生总要用亲身经历去验证一二俗谚或是成语，林相他读懂了道义与生死，做出了他的两难之答。 人总有热血上头的时候，林相能感到自己浑身发热意气鼎沛，自在观又让他察觉到意识上的冷静，玄气的清凉、气海的幽凉、灼热阳神背后的温凉，他知晓楚梦焚不会退，她不退，他也不会退。很多追悔莫及，往往只在于回顾时，对当时的选择后悔，因为即使在当时自己冷静权衡利弊后也能做出更好的选择。然而，人生没有重来。林相很幸运，他可以重活一世，或许花草树叶天地洪荒有所不同，落于尘世罗网红尘紫陌中，终究没有什么不同。 此时的林相他坚定地认为这是当下自己最愿意做出的选择，也是最有勇气面对最糟糕之结果的选择，这个选择或许有遗憾，终究还是无悔！ 林泳澄为他留下的保命手段已被他抛在脑后，爱人、亲人、朋友、袍泽、族仇、道义、牺牲、英雄、梦想……种种尘世罗网前世今生赋予汇聚在林相这个名字下的东西成为此刻他想要挥出一剑的激昂意气。 太上忘情，无别有情，心存怜悯，却不慈悲，愿渡世人，不愿舍生，苦海难渡，涉世太深，终得舍生，执义践道。 昌文没有开口，中行守吐出一道白色冰雾：“妖族从未有与人族决一死战的意思。” “但我等北上已有决死之心。” 林相还未开口万允已经说出他想说的话，往日平和的汉子拧脸咬牙道：“我从被你们象部踩得不成建制的白燕军中活下来，我和我的兵就是来找你们血债血偿的！我们这些兵油子可没什么值得拿去威胁的价值，倒不如杀个痛快，死后见到婆俞大神座下的兄弟时还能说一句‘劳资帮你把债要来了！’，楚湖祝姚先生还有其他道友，你们愿意北上支援，燕国很感谢你们，白省的百姓也很感谢你们，但是你们和我们这些大头兵不一样，你们活下去能杀更多妖族，我们即使投降也难逃一死，倒不如像焦大学士说的那样‘为成道义，死不足惜’，我等本就是烂命一条，你们不必因我们所顾虑。”万允对着楚梦焚等人说完这番话，仰天怒吼一声：“三营！” “喏！” 不是楚梦焚名下的三营，是当初给妖族打得不成建制被生擒活捉的三营还以小山营、其他番号的军士，他们都隶属西进军部。这些军士听到万允说的话，想到那些惨死在妖族手下的袍泽，以及自己作为一名普通军士的卑微身份，面对万允的呼唤他们下意识地回应。 “死战！” “不退！” 码头诸妖闻声骇然，下意识地后退几步远离这些眼神凶狠的人族军士，昌文眼神冷冽如冰，到最后还是要以刀子说话吗？ “为了自己大义，拖累他人，阎罗不愧吗？”昌文想说服林相，林相要死战，楚梦焚定然会跟随，有楚梦焚这位龙头配合其他死战军士，紫角码头即使能胜也会损失惨重，甚至到时连转运物资的劳力都调遣不出来。 可他找错了切入点，林相是为了楚梦焚，楚梦焚又单单仅是为了心中自幼养成的天下太平之志向吗？只是如林相一般面对之前战友袍泽的牺牲，再难苟活罢了。成大师者，自有道义行事准则，以此走过的匆匆红尘留下的足迹既是道途，坚持走下去的往往是胸臆间直抵喉舌想要说与天地众生听的意气。 林相是大师，楚梦焚何尝不是？他们意气相投，故而相知相识，才有今日决然决死的两难之答！ 楚梦焚淡淡道：“三营听令。”万允等军士抬首遥望那位扶刀站在前面与中行守对峙的女人，他们都知道楚梦焚是在说聚合在她名下的军士与北上支援的玄气师。 “打到这个地步，我没有义务让你们随我赴死，所以要降的人可以降，要随我等一同赴汤蹈火，火中取义的人，那就一起再走一截路吧。” 她回眸遥望林相：“我说咱俩怎么会如此般配，原来木子也蛮赞同莫愁湖的理念呀。”话音落下，她浑身碧蓝刀气流水般蔓延，站在地上的身形蓦然让注目的路人旁妖感到高大无比。 “山南乱世千年，莫愁湖从未缺席过人妖之争，殒没在妖族手上的湖祝有二十一位，莫愁湖弟子更是难以计数。今，山北纷争，我亦当传莫愁湖之薪火，无愧宗门，无愧爱人，天下大义，我愿添柴传火！” 她话音落下铿锵刀鸣与林相意气交加剑器发出的剑吟拔地而起，终究有不愿苟且的人族，前闻紫枇、洪艳寒，今有应顺风，亦当有林相、楚梦焚。 铁头娃道：“均国人很骄傲，甚至骄傲得能说出‘我只爱我的国家，不爱这个天下’，但是这个‘天下’可没你妖族说话的地方，我十三岁在北关军团摸滚打爬，就不知道该怎么向你们离恨妖族低头。姚先生的话说得不错，均国可以亡，这人族的天下不能亡！” 夏薰道：“我从梨冰国不远万里而来，不想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梨冰国能与杏火国相爱相杀千年岁月，这片大雪纷飞的土地所孕育的人族向来有着千年寒冰的冷硬。 师道宁道：“未央宫之名得自‘长乐未央’，长乐未央说的是人族。”未央宫创立在山南妖族横行于世的年代，具体岁月已经不可考据，即使是宫内文献也因妖族多次攻陷宗门有所缺失，只能从古老相传的口中得知初代宫主似是一位被妖族灭国的皇族，其满怀国破山河在之心绪，一头扎进灵玄之道，成为昔日岁月中的太上巨擘建立未央宫。未央宫与莫愁湖一般无二，都是以守护人族存续作为宗门理念。 卢琛蓝道：“欲长生，先长存。天下不存，无一立锥之地。”长生观的来源很复杂，是人族与妖族中的开明者一同建立，但是在是非立场上，来自妖族里面亲近人族的部族依旧是站在人族这边，故而卢琛蓝也有底气站在人族立场上说出这句话。 孟绣眉道：“芷萱峰，兼爱众生。” “亦不负平生。”钟离玉秀接口说出宗门理念。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芷萱峰的开宗立派峰主即是以这首在均国脍炙人口的诗句作为宗门理念。草木之源源不绝生发才是众生蓬勃向上的根底，只有身处此等环境才能由众生得自生。 随着几位领军人物的开口，其他玄气师亦是表达出死战的意思，竟然没有一位选择投降苟且的人族，当然没有。能在炎河两岸闹出这么大动静，辗转千里奔袭，他们都是想要为这一场定鼎之战做些事的人，那些心志不坚的人早已在切刀团分割东西时，就成为妖族的俘虏，成为主战场方向那些浴血奋战的高境玄气师之软肋，今日的他们不惜身、不贪生。 昌文暗叹一声，立场不同依旧赞叹对方之气节。冰妖中行守向来断情绝欲，他没有昌文那等复杂的心思，晶莹剔透中有森白冰玄气流转的右臂高高举起，码头上众人诸妖随着这只手的上扬呼吸凝滞、双手握紧武器、体内玄气灵气伺机待发，他们都知道惨烈的厮杀将在手落之际开始。 林相与楚梦焚隔着人群遥遥对视，他们没有选择各自的逃命手段，带着这些人走到如今地步，自己惜身他人就义，这将是一辈子良心难安的抉择。 楚梦焚和林相遥遥对视，唯独有几分不能并肩赴死的遗憾，她轻声道：“遇见你，三生有幸。” “谢幸能逢君，教我识此间一二烟火。”林相平静回答，这一刻的他坚信此间是真，是自己想要留存一二足迹的世界。 二人对视一笑，笑得惊艳、笑得动魄，更笑得决然。 诸人决然的眼神、稳定细微的呼吸让码头气氛陷入凝滞，中行守的手臂如长刀般落下，那道圆弧线的尽头是杀场盛宴开幕的钟声。 林相全身上下的窍穴开始震颤，里面的环气似乎察觉到了主人的心念，它们在急促地跳动，似及蜡烛将尽时跳跃的残火，黑暗吞没光明的那一刹那，残存的光芒不如烈日当空般耀眼，却能给守夜人留下最壮美的夕落。 十二万九千六百道环气在等待，在雀跃，它们将为这场杀戮交响曲画上独属于林相的休止符！ 第六百一十二章 相由心生混沌 “来得不迟。” 清淡中带着几分急促的声音从码头众人诸妖耳边响起，众人诸妖的玄气运转骤然一滞，林相更是下意识地跟随九觉的感触收敛即将爆发的环气。水火光暗地风六种基础灵气的数量瞬间充满码头空间又泾渭分明地把码头划分成六个区域，在六枚扇形相交的中点，一抹奇异的色泽浮现在下意识着眼此处的众人诸妖眸中。 那抹色泽之所以奇异只缘于色由心生。 中行守觉得那是不同于光灵气之洁白泛金的冰灵气之刺目森白色；昌文觉得那是与自身玄气相符合的各种天地灵气混杂出的无形无色；精修月上天河剑法的孟绣眉觉得那是月光般莹白微微泛起苍黄的颜色；以水做空的钟离玉秀觉得那是水灵气的幽蓝深邃；楚梦焚在那里看到一股朝天喷涌的碧泉之水泽；林相眼中是各色天地灵气泾渭分明的黑白二色。 那是相由心生的混沌色泽。 那是六色演混沌的众生百态色泽。 那是明蘅青阴阳两分混沌的色泽。 明蘅青，来了。 林相队伍中的黄华等人昔日即是和明蘅青走散于炎河北岸，没道理天骄如明蘅青会殒没在妖族追杀中，明蘅青的到来即是意料之外，亦是情理之中。 一袭白色衣裙突兀出现在混沌光柱的上空，猎猎狂风在白纱斗笠面前变得静水流深，斗笠白纱把众人诸妖的目光一一阻拦在外，但在场的众人诸妖都感觉白纱后面有一道目光朝自己看来。这是相由心生，只源于此刻紫角码头的天地灵气皆以明蘅青为中心，众人诸妖海域感触到灵气湍流形成朝明蘅青汇聚的涡流，他们各项感觉自然对那个方位的动静最为敏感，在没有看清明蘅青眸光的情况下，在混沌色彩交织的身影旋身环视一周后，自然有了对方在看自己的错觉。 中行守、昌文、凌泉冷这些大玄气师面色凝重，事到如今他们自然明悟明蘅青为何能在第一时间控制住紫角码头的天地灵气。他们与楚梦焚交战时产生了不少无序的灵气湍流，这些灵气湍流掺杂着各种属性的玄气与灵气，需要大范围的天地灵气自发调节才会把它们冲刷成最基础的天地灵气，这些无序灵气由于夹杂不清也难以被他人控制，大玄气师们的心思自是没有落在上面。然而，万物归一成混沌，六色亦可演混沌。 依靠命灵玄术，明蘅青成功地做到了昔日败在林相手下的上代风妖鲲仑想要做的六色演混沌之事，成功在跃龙门时铸就混沌根基。在七鼎顶峰时更以林相演剑分阴阳做到混沌分明阴阳，从而一举入八鼎。本就有混沌玄气根基的她控制这些无序灵气自是轻描淡写，随风潜入夜，让人无从查觉。 明蘅青对于自己根道果的规划明晰无比，昔日在金原破境时，旁观的玄气师们就有所判断出明蘅青是可以破境也可以晋阶的大玄气师。能破境与能晋阶向来不一样，明蘅青自是不同那些幸运破境的大玄气师，她是真的能走到大玄气师绝巅甚至可以提前摘下属于宗师才能获得的‘殿下’之称的天骄。 此刻的她已是八鼎中阶大玄气师！ 紫角码头妖族这方大玄气师最高境界也才八鼎高阶，对于六色做根、混沌做道的明蘅青，先天上就差了一截，即使境界上有所差距，一对一下明蘅青只能败退，但是在她占据先手控制住紫角码头的天地灵气后，结合狸妖等玄气师以及束元罡阵的力量，完全可以做到压制住紫角码头的妖族。 在妖族尚在衡量是否全力以赴与人族拼个两败俱伤时，遥遥传来的呼喝声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暮修会掠火士前来援助修女殿下！” 田小三与冯晖带着十三名浑身鲜红盔甲的骑士出现在紫角码头南侧半空，黑马蹄下云气缭绕，让它们可以踏空而立。在高境玄气师眼中卓绝的速度是最基础的东西，六鼎顶峰玄气名士的可以达到一刹那近两里地的挪移速度（一秒一千米），坐骑之于他们速度往往不是最主要的原因，毕竟有的坐骑在六鼎时爆发的速度还不如骑士自己两只脚跑的。 玄气师军团的坐骑培育向来繁琐。首先是坐骑需要有一定灵智，如此才能做到单单坐骑间就可以相互协调，这需要日积月累的训练才能做到，故而坐骑的寿命亦是要悠长。如此才算是可以进一步训练的坐骑。 当坐骑之间可以做到最简单的相互协调后，坐骑还要与骑士开始建立联系。每一名骑士与他的坐骑基本上都是生死相伴的，昔日林相用过的平等共生契约是为了保证坐骑与骑士协调的基础。坐骑有灵，有灵自然有自己的意识，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只有生死相依才能让双方没有贰心。 单单一位骑士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成建制的骑士军团，骑士军团最基础的建制即是十人。 坐骑与坐骑的联系，骑士与骑士的联系，坐骑与骑士的联系，让十人骑队拥有整体划一的协调性，他们自成骑兵冲阵。在自成骑兵冲阵后，坐骑与骑士的玄气相互交流共振，聚纳远超十人十兽才能聚纳的灵气，这些灵气可以由锋矢位置的骑士一个人控制，也可以瞬间挪移到另一位骑士上交给他控制。 想想林相的一剑隔世就知道了，他依靠这一剑完全可以做到在五鼎境界聚纳到六鼎境界的灵气，从而做到同境难以抵挡的浩瀚巨力，骑士小队也可以做到这样，甚至由于人数上的优势，他们可以爆发出远超六鼎的力量，再配合阵型上的排列完全可以做到以点破面、以多打少的局部优势。 在骑队相互联系的情况下，冲锋移动什么的都可以全心全意交给坐骑完成，骑士可以全力以赴地完成玄术的释放、战技的蓄势（类似剑技，刀技），然后整体的阵型还没有丝毫散乱，相当于一座移动的攻击阵法。万允等人结成的束元罡阵守御有余，攻击不足，攻击往往需要楚梦焚这些顶尖玄气师完成，骑士军团就没有这方面要求，他们每一个人都是攻击手或者防御手。 第六百一十三章 紫角码头之战落幕 昔日巨骊国拥有山北最为强横的六鼎金翅虎妖骑士军团，威压山北阳江以西，若不是西海捕鲸业的衰落以及吕伟拉起的叛乱大旗让巨骊国元气大伤，均国也做不到乘势崛起。 田小三等人带领的骑队有足足十五人，在明蘅青等人牵制大玄气师的情况下，码头诸妖将会面临比刚刚林相还要恐怖的杀戮，应当是毫无还手之力的屠戮才对。 中行守与昌文不敢硬磕下去，只能控制妖族谨慎抱团，看着人族们带着伤员物资乘着赤榆木船扬长而去，林相离去时顺便把断在地上的黄钟乐捡起。 “算是替我挡了一劫吗？”看到折断的剑器，林相心中微微感慨，兵殒之劫按照林泳澄的说法即是天地不合。昔日林相裴红莲能潜伏下来全源于‘拥有自在观的人，天生有缺，不见灵玄。’这句话，既然林相见了灵玄，或许天地灵气为了弥补疏漏才有了不断的杀机，林相侥幸能以兵器挡灾，是以有了兵殒之劫。 期间凌泉冷不甘地甩出一道迷幻阵法试图让次第撤出紫角码头的人族走出路线，送到妖族刀口上，让整体发生一二混乱。结果，被那道相由心生的混沌光泽裹挟混沌灵气击溃灵纹阵法，惹得冯晖伫立半空哂笑开口：“阁下当六色演混沌的道根是个笑话呢？六色为根可以堪破太上以下的一切虚妄，除非你们能撇开灵气做一道迷惑阵法，否则徒劳无功尔。” 田小三凝眉轻轻地用手中骑枪点了点冯晖的马头让冯晖收敛轻狂的意态，且不说凌泉冷听到冯晖此话何等表情，林相倒是心中微微一动，那是来自九觉的触动，不清福祸，只知道与自己有关。林相若有所思地遥遥瞥眼扫过伫立半空的明蘅青一眼，从昔日在阎浮提神宫见到她开始，他就有隐约会和她结下因果的察觉，无论是明蘅青交好自己试图解开自身因果还是自己一剑分阴阳，这都是二人纠纠缠缠的因缘际会。 离去的诸人也不是没有遇到妖族垂死挣扎般的阻拦，从南海长生岛来的妖族潘桃，以七鼎顶峰的实力甩出一道遍及炎河十里流域的风火玄术【断空风火】。浩荡炎河瞬息沸腾，滚滚流焰水突兀涌出朝天紫炎，那是鲜红炽焰骤然攀升温度形成的焰火，赤榆木虽然可以隔绝流焰水的灼蚀，但是面对涛涛紫炎依旧不堪抵挡，船上诸人都嗅到火焰燃烧木头的焦灼气味。脱离超凡面纱后最基础的火烧木这种常见事物的演变依旧符合人们的认知，完全没有超凡世界的样子，再想到昔日九觉的诞生，更是觉得此间天地的背后面纱厚重深邃，林相思绪尚在因此纷乱试图理清其中缘由时，三十六道相由心生色泽的灵气长虹遥遥击落在炎河紫炎上。 沸腾紫炎云消雾散般地被长虹光柱击溃，瞬息炎河复归风平浪静的模样，同时潘桃更受到玄术被击溃的反噬当场吐血败退，昔日拦在莫称奇玄奇天前的妖族在明蘅青轻描淡写的一击下瞬息崩溃。中行守与昌文对视一眼均能察觉到对方眼神中的骇然，即使知晓六色为根混沌为道所结出的道果无比强悍，今日算是真切见识了一二端倪。明蘅青的反击全然没有引起在场大玄气师们的半分注意，仿若高山流水东去入大海，春华秋实一般自然而然地让灵气湍流形成混沌灵气击溃潘桃的玄术节点，让潘桃受到玄术反噬的伤害。 有了潘桃这位过河卒的试探，其他妖族包括无根客都敛起挣扎一二的想法。诚然自己这方大玄气师的力量可以碾压楚梦焚一行，但在明蘅青先手控制紫角码头天地灵气的情况下，同为大玄气师时自己已经丢掉天时。再有林相这等冲阵无双的人物让妖族的集结变得困难，结合束元罡阵对楚梦焚这等绝巅玄气师增幅，妖族这方再丢掉了人和。天时、人和都不在自己这方，即使自己占据地利拼死一搏也难以让这支人族军队伤筋动骨，倒不如保存实力以图后续。 明蘅青的支援让军队的周转尚有余地，船队往西走了五十里后径直弃船上岸钻入炎河北岸的茫茫山林中。据明蘅青所说，昔日中部战场因为孔浪的私利导致溃败后，她们和黄华等人一路南下，黄华向东找到了林相这支队伍汇合，明蘅青带着暮修会的人一路向西，一直在汁粒山附近徘徊。 由于黑炎马每日消耗的口粮不比人来得少，暮修会的队伍只能在汁粒山潜伏，并尽量让马匹不要做过多的运动，让消耗降低。其他人每日分头出击截杀妖族运转物资的小队，双头蛇计划实行时，北岸各地掀起的小骚乱泰半是由他们引起的。暮修会的队伍一直和其他各自为战的小队有联系，待听说紫角码头这边磅礴碰撞的天地灵气后，明蘅青当机立断地带着暮修会队伍先行出发，并给其他小队去了消息，让他们在各处山林中故布疑阵误导妖族的追踪。 十月初二，寅初初刻（凌晨三点），从紫角码头逃出的队伍终于抵达由明蘅青联系的人所布置的休息地。一片烟波浩渺的大湖，深邃夜色吞不尽大湖波涛拍岸的回响。 “东邱湖到了，沿着西面的青华河逆流而上可以直接抵达寒山湖，若不是东面的鳌杉谷横在青巴山前，这里也会是妖族用来中转物资输送给中部战场的要道之一。可惜鳌杉谷的那群鳌鳖常年盘踞瘴气横生的谷内，空有九鼎的境界却连一鼎小妖的灵智都无，我们人族过不去，妖族也过不去，故而妖族的物资中转都是绕开这片区域的。” 盘踞在这片区域的侦查队由一名校尉军衔的参谋简溪带领，他军衔比其他军士高，所以当地侦查队由他统领，这样一位人物在知晓王峰的存在后，立马把手上的军略统筹事宜交给王峰掌管并和王峰等参谋交流双方手上的情报，对救出来的伤员与物资进行了详细的梳理。从燕国底层士卒走到如今地步的简溪非常清楚双飞燕的名头，故而对于军略筹划之事他也乐得配合。 第六百一十四章 天地人三阵 “目前我们有两千三百六十二名，依旧以营为编制，楚湖祝为营帅。其中伤员有一千零九十七名，需要立马沉入湖中救治。”简溪手下有三名地师，毛建飞的地脉师也是属于地师中的一种。简溪麾下的地师精擅更易地形一道，命灵与命灵玄术的配合让他们在东邱湖下构成一片偌大的空洞，丝毫不影响这片大地的地气流动。 若不是妖族有意识地派遣小妖遁地搜寻地底，队伍的藏身之处可以说是隐蔽无比，况且即使妖族派出小妖遁地前来，三名地师联手营造的空洞自会在小妖前进的路线上构筑出大地泥层的样子，让穿行其中的小妖难以发现泥层外面是广阔的空域。除非妖族如昔日在炎河南岸堵截楚梦焚他们一般铺天盖地地洒下小妖遁地搜寻，否则面对十来只小妖的遁地搜寻，三名地师完全可以轻描淡写地化解。而且选择东邱湖亦是有原因的，即使妖族密密麻麻地遁地搜寻，队伍也可以化整为零地散入东邱湖中避过妖族的搜寻，两千多人撒入东邱湖那是半点浪花也掀不起。 楚梦焚颔首，示意冯家医师与芷萱峰医师跟随地师的指引带着伤员次第沉入湖底空洞。 “伤员恢复状态差不多要三天左右，到时本部人马将会有一位大玄气师，一百九十八名玄气师，一千六百零三名玄气名士，以及五百六十名玄气士。”从紫角码头带出来的七鼎玄气师有一百多名，算上一直在北岸活动的其他侦查队，军团里的七鼎玄气师将会逼近两百之数。然而看起来数量庞大的队伍里面适合战斗的却并不会很多，妖族能留下这些玄气师性命都是源于他们有独门之处的，战奴这种东西在妖族到手的第一时间就会被分配到第一线战场与人族消耗的。 “其中玄气师中会排除掉五十三名非战斗人员，玄气名士中会排除掉五百八十七名非战斗人员……”冯立这些医师虽然可以释放玄术支援，但是在真正的军阵对决上，反倒是被划分在辅助人员中的，毕竟他们没有经受战阵训练，玄术释放上不能做到与战阵配合，有时还会起到反效果。 “……但剩下的人足以结成一道一千二百九十六人的龙蛇地煞阵！”随着简溪这句话落下，王峰等人面露喜色，甚至不少军士当场在湖畔拥抱在一起低声欢呼。 一元之数，十二万九千六百。 天发杀机，移星易宿；地发杀机，龙蛇起陆；人发杀机，天地反覆。 军阵里面最主流的基础阵法即是一千二百九十六人的龙蛇地煞阵，一万二千九百六十人的星宿天罡阵，以及最为顶级的十二万九千六百人构筑的混沌人魁阵。这三道阵法被军队内称为天地人三阵。其他的军阵如束元罡阵在某些方面或有奇效，但是在同等人数布下的天地人三阵前都稍有不如。大抵是‘比我肉的没我有输出，比我输出高的没有我肉’这种情状。 昔日决定突袭紫角码头就是为了纠集人手试图达到能参与军阵的基础人数，现在听说能结阵后，他们这支偏军终于有了撬动中路战场的力量。在湖畔分派好警戒、误导妖族、收集情报的人员后，其他人纷纷没入东邱湖中进入地下空洞休息。 地下空洞高度约莫三丈，长宽一里左右，中间星罗成列着不少支撑在上下两层地面的泥柱。没有意料之中的泥腥气，最上面的泥层距离湖底差不多有一丈左右，可以看到不少湖底植物的粗壮根须裸露在外，其中镶嵌着一枚枚散发白光的灵气石灯。地师以灵纹固定泥层后引出数十道水流落下没入地面水潭，水潭连接地下暗河，让这片区域的水都是活水，顺便借助水流的冲刷把空洞内的泥腥气、伤员血腥气等气味以及一些秽物带走。 空洞地面是挤压成镜面的黑泥，一座座藤蔓木墙拔地而起，把空洞分割成一片片大区域与一间间小隔间方便诸人安歇，若是遇到小妖遁地而来，地师会出手在小妖遁地经过的半空形成一道泥道，让小妖顺着泥道离开这片空洞，期间那些藤蔓木墙亦是会随之更易成泥土里的湖底植根。 诸人进入空洞后浑身骤然一松，不少长长吐气的声音回响四周，从紫角码头紧绷的神经终于在确定能结出龙蛇地煞阵以及到达安全地点后松懈下来。不少女子不顾仪态直接盘膝跌坐在空洞中心的聚会议事区域中，靠着同伴梳理一路而来的缭乱心绪。之前在紫角码头外负责远程支援的玄气师尚有余力，除去前往医疗区域救治伤员的医师，其他人开始从空间中取出食水分发给那些脱力在地休息的人让他们恢复暂时的行动力，精擅厨道的玄气师已经取出锅碗瓢盆等炊具，有条不紊地分派人员对食材进行处理。 灵玄之道是一个逐渐超凡脱俗的过程，高境玄气师与凡人的差异亦是会越来越大。若不需要高强度消耗玄气与灵气，高境玄气师吃凡人平时食用的米粮也能活，区别只在于弥补消耗的时间会延长。类似凡人从小到大只吃大米青菜，不沾一点肉类脂肪，人能活下来，但身体发育会远远逊色那些从小营养均衡的孩子。高境玄气师虽然不至于如此夸张，只要有充足的凡人食物他们也能弥补自身消耗，但那将需要海量食物，使用高级食材往往只需要几顿食膳就可以达到同样的效果。 好比网游里面高级玩家和新手的蓝条是不一样的，新手一个小蓝瓶可以恢复一百点蓝，刚好把蓝条恢复满格，高级玩家蓝条成千上万，要喝好几十个小蓝瓶才能恢复满格蓝条，这时候一个大蓝瓶就可以解决的事情，干嘛还要一个个服用小蓝瓶呢。 若不是林相等人前往角松山时搜刮了不少大玄气师的食物，让明蘅青食用七鼎玄气师的食物药材恢复，怕是赶不及与中路妖族正面对决的战阵。紫角码头妖族那些玄气消耗大的大妖让楚梦焚等人纠缠住，也是有小部分是源于供给后方大玄气师的食材与药物给林相等人搜刮掉，让供给链断裂无法及时为大玄气师补充消耗，所以才出现码头上大玄气师后继乏力与楚梦焚他们僵持下来的一幕。 第六百一十五章 余韵 对各种食材的处理也是一门学问，昔日楚梦焚的烧尾宴上，烧尾鱼的烹饪需要厨道技艺处理食材中的灵气，现下湖底地洞中的人也是在做类似的事情。 这些精擅厨道的玄气师俗气又贴切地被称为‘厨道师’，若不是尘世间有‘厨师’这等名目，指不定要给人冠以‘厨师’称呼。厨道师女子居多，她们在芷萱峰医师的治疗下恢复行动力后开始在一名叫做查曼曼的中年女子指挥下热火朝天地忙碌起来。 席地而坐的人们三三两两凑在一起，有的低声啜泣，绝世天才的晋升路线让很多的六鼎玄气名士才十七八岁，短短十来年的生命长度还不足以让他们坦然面对生命中的生离死别，难以承载命运无常所搁置在他们身上的劫难。他们此刻能做的只有抱团取暖，借助同伴的依靠，相互扶持地走出生命里不可缺少的这一截泥泞路。或许再回首时会在午夜梦回时尴尬地抓住被子醒来埋怨自己，那时太过脆弱，不够优雅之类的想法，然而若不是一路而来的风霜又怎么知晓昔日之冷暖利害？如此想来才是成长与沧桑。 也有早已看破几分生死的人，或许是短短的数十载春秋见过多少悲欢离合，或许是悠长岁月里的风霜雨雪把一颗心磨砺得坚硬，或许是北上支援时就有了这份觉悟，种种因素交织下，他们带着几分挣脱樊笼的洒脱与潇然。不少人拿着发放下来的酒水就着肉干等食物边吃边聊，更有心思漂浮的男人凑到那些貌美厨道师前给指挥得团团转，惹得一片银铃般的笑声。 林相有自在观收敛情绪，有前世今生的奇幻经历，有从小决死场磨砺的坚韧，有阎浮提铸就血王座的煞气，更有冬城拔剑独面万妖的决然，他此刻是宁定的那一类人，让身侧的楚梦焚亦是卸下几分生命中的重担。 楚梦焚站在林相身侧抱住他的手臂把头倦怠地贴在他臂膀上，看着眼前纷乱中带着井然的景象，轻声道：“能活着真好。”明蘅青没有出现前，她和他都已有了慷慨赴死的觉悟，现在能活着心中波澜怎能一时安定下来。 “能看到这片人间烟火，想来红叶铺满的莫愁湖也应是欢喜的模样才是。” 楚梦焚闻言垂眸挑唇一笑，昔日阎浮提林相问过她为何要在众人皆醉时做那个清醒救世的人，她说过自己的人间烟火之论，亦说过若是后悔当如红叶铺满了莫愁湖，林相今日的选择既顺应自己的意气又成全自己从小养就的理念道义，能得到这样的人结伴同行，“人间值得。” 听到楚梦焚没有由来的一句话，林相一怔，旋即隐约察知身侧姑娘的心绪，温言道：“一直很值得。” “咦惹~你俩能不能照顾下我们这些单身人士，我也好想能在这个时候找个肩膀靠一靠啊。”熟悉的声音在林相身后响起，二人回首一望。 樊……湘？叶丽？ 林相与楚梦焚竟然不能第一时间分清这一刻掌管身体的是樊湘还是樊叶丽，依循昔日在阎浮提决定的方案，林相依旧以樊湘称呼对方，以现世作为她的锚，让她在与樊叶丽斗争中取得上风。尽管自从进入青巴山以来，樊湘与樊叶丽的融合似乎都有受到对方性格的影响，甚至有二者合而为一的趋势，但林相与楚梦焚依旧希望最后的主体意识能以樊湘为主。 “樊湘，西进军部的人也不错呀，你一个都没瞧上啊？”林相淡笑回到。 “我是樊叶丽，我可不想找后辈人物当道侣。”少女眉眼舒展，笑得妩媚，风情万千。 林相深深地望了她一眼，那对笑得轻佻的眼眸里有一抹熟悉的色泽一闪即逝，他刚想说些什么，楚梦焚已经开口道：“知道了樊湘喜欢成熟的男人了，许师姐都不知道樊湘的心思的，要不择日不如撞日，你给我好好唠叨唠叨你意中人的模样？我看能不能帮你物色一个。” “好啊。”少女的眼波扫过林相，脸上的妩媚笑意如湖水般平静，这一刻她又恢复成了樊湘宁淡寡言的模样。 楚梦焚挑着唇牵住樊湘的手朝一角走去，顺手从旁边分发酒水的姑娘手中取下两杯，将其中一杯递给樊湘。 林相看着二人携手离去的模样若有所思，“人总喜欢披着另一个身份做出自己平时不敢做的事情。” 明蘅青淡淡的声音恰到好处地击中林相刚刚乍现的思绪，看着款款而来的白色身影，他道：“多谢殿下今日救命之恩。” “好啦好啦，别谢了。一路过来，听得最多的就是这句话，既然踏入战场，你我皆是战友，救战友从来都是天经地义的，无甚需要感激的地方。也别殿下殿下地叫了，我叫你李子，你叫我蘅青吧。” 对方都如此坦然，林相再纠缠救与不救那倒是显得自己俗套了，他能察觉到其他人隐晦朝自己打量的眼神，毕竟眼下的明蘅青是真正可以冠以‘大玄气师’之称的人物，此刻的她一如当年南下回归秋城的林泳澄，在八鼎中阶就能得到一声‘殿下’尊称。大玄气师的一举一动自然吸引旁人的注意以及楚梦焚清淡冷凉的目光，察觉到刀锋一样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徘徊，林相更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不敢有丝毫马虎，万一惹得姑奶奶发飙了，自己是真的要给揍的。 “想不到明姑娘上月破境后就能在八鼎境界再次迈步，看来当日即使不需要我一剑分阴阳，你也能以自身积累破境。” 斗笠面纱遮住了明蘅青的容颜，让人看不清她的神色，不过林相的九觉依稀告诉自己当他没有叫‘蘅青’，而是以‘明姑娘’称呼明蘅青时，白纱后面有一道目光似笑非笑地落在自己的脸上。她没有如当日和楚梦焚交谈一般断绝因果？不然自己是没有可能察觉到这道隐约注视的目光的。 “临门一脚可是需要一些缘法的，有些人即使看到了门，也难以登堂入室，这一步用一生也迈不出去。若不是昔日得先生点拨，或许蘅青尚会在七鼎顶峰蹉跎一段岁月。” 第六百一十六章 朝锅里菜伸筷子 听到明蘅青没有以‘李子’称呼自己，林相心中隐约松了口气，不知为何，此刻的他竟然有了昔日秦南袖称呼自己‘先生’时的感觉。思及紫角码头时他突如其来的九觉感触，他更确信自己应该忽略了什么。林相下意识地朝楚梦焚那边看去，她和樊湘正垂首低声交谈，时不时抬头打量一二林相这边。 楚梦焚有心觉在身自然能第一时间察觉到林相的打量，况且她虽然在和樊湘说话，但对林相的留意是一刻也未消停。刚刚察觉到人群中的明蘅青行进路线隐约透露的目标是林相后，她微微磨牙。 “我说，你就这么甘愿看着那狐媚子朝你的菜伸筷子。” 楚梦焚闻言微微眯眼地觑着宁淡脸上带着几分妩媚笑意的樊湘，樊湘是个美人胚子，其姿容在莫愁湖中也是最前列的那一批，不然樊叶丽昔日在阎浮提不会对樊湘的身体感到满意。 “樊湘，你这样总让我觉得你有些陌生，一点都不可爱了。” “我和先生有师徒之实，若是按名分来算，或许以后我还要称你一声师娘呢，既是师娘，又怎么会看逆徒顺眼呢。况且能走到今日……”樊湘顿了顿，脸上的笑意敛去，恢复以往的宁淡模样“……我终究还是在慢慢接受樊叶丽的存在，随着越来越接近，她已经能察觉到昔日我抵抗住她侵蚀的原因，昔日的坚持已经成为我和她共同的执念了。” 楚梦焚收回落在林相身上的刀锋目光，她皱了皱眉头，回望樊湘道：“众生皆苦，求不得亦是一种苦。” 樊湘道：“念念不忘必有回响，我执太深，已难以放下。” 说着暗藏机锋闲话的楚梦焚察觉到林相的目光，心中有郁气的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黑白分明的杏眸、轻轻鼓起的腮帮、玉鼻随着瞪眼稍稍一挺，本就清美的脸庞在冰冷中仿若注入一眼热泉，整人都鲜活丰美起来，别样动人的风韵让林相第一时间看呆了。其他人的目光也好不到哪里去，毕竟楚梦焚的绝色姿容本就吸引目光，看到她这一瞪眼，其他人只恨挨这记瞪眼的不是自己。 林相顿时止住与明蘅青讨论阴阳与混沌、阴魂与阳神、三魂与元神之间的话题，一本正经地看着明蘅青道：“明姑娘，我家醋坛子翻了，告辞！” 明蘅青：…… 明蘅青怎么也想不到林相会以这个方式结束与自己的谈话，此刻她很想侧身朝楚梦焚那边看一眼所谓的醋坛子打翻后是怎样一个五颜六色的场景，那可是有着天下第一美人称呼的楚梦焚诶。可惜，楚梦焚与樊湘刚好站在人少的一处角落，自己侧身打量的痕迹太重，楚梦焚又拥有超凡心觉，难保不会给她察觉到。 明蘅青只能敛下杂七杂八的心绪，淡声道：“无碍，我去看看他们从紫角码头带出来的走地马，看看能不能沟通，让它们在这场战斗里派上用场。” 走地马亦是适宜驯服成坐骑的妖兽中的一种，从紫角码头撤离时，队伍里面的参谋有吩咐军士把豢养在紫角码头尚未和骑士缔结契约的走地马带上船。 楚梦焚可是看清林相的唇形了。即使林相有意低头让头顶灵气灯投下的阴影遮住口型不给其他人看见，但楚梦焚与林相相处的时日并不断，双方除了最后一步没有突破，其他能做的都有尝试过，换句话说，她瞧到林相一尥蹶子就知道他要左拐还是右转。林相脸部肌肉、喉咙发力在拥有命灵玄术【知微】的楚梦焚眼中再是清晰不过，再结合心觉与命灵玄术【精机】给出的答案，她自然知道林相说她是小醋坛子。 看着林相朝自己走来，楚梦焚有一搭没一搭地与樊湘说着闲话，心中恨恨地想到：“今晚和四木睡觉时一定要给他一拳！狠狠的一拳！打得他喵喵叫！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还敢沾花惹草，反了他啊！” 等楚梦焚看到钟离玉秀从人群中冒出来拦下林相，她终于忍不住对樊湘道：“怎么谁都想朝我的菜伸筷子？我看起来好欺负？！” 樊湘顺着楚梦焚的眸光看去，嘿的一声笑：“那姑娘老早就不对劲了，队伍里的男人她基本不会主动搭话，甚至说话时看都不看其他男人一眼，然而吧，好几次她说话都是先看了你的菜一眼才开口的，甚至还主动跟你的菜搭话呢。” 绝对是火上浇油，樊湘对楚梦焚说的话绝对是火上浇油，她已经从自家湖祝那古井无波的杏眸里看见了从井中喷涌而出的岩浆，炽热灼目！ 楚梦焚双手按刀昂首挺胸地朝那两人行去，如将军上战场，步步沉凝和心跳一般节奏，稳定，坚定。 “先生在紫角码头的剑术可是融入了空间？”钟离玉秀的提问让林相顿足，他偏首回望。 初见钟离玉秀的人无不为她那对熠熠生辉的桃花眼吸引，和秦南袖一样她也是鹅蛋脸型，不过一位是丹凤眼一位是桃花眼，眼型眉妆的不同让二人气质亦是天差地别。秦南袖自小皇室教育养就的凛然贵气与丹凤眼相得益彰，钟离玉秀的桃花眼让她带上几分明丽动人的色彩，仿若见她如逢春。 见惯楚梦焚这等绝色的林相自然不会有旁人的失神之状，他平静回道：“稍稍融入一二，尚且不能周转如意。” “我在五鼎位阶时尚做不到先生这等程度，等先生境界高深后，对灵气的控制更加精细自会做到周转如意，我记得我是在六鼎高阶才做到周转如意的，见先生能做到以玄成空，想来会比我更快一些。对了……” 钟离玉秀的声音很轻，仿若隔着婆娑梦境传来，生怕惊扰了入梦人，林相却在她的转折下九觉一跳，他感觉钟离玉秀找上自己的缘由可能会在她接下来的话语中，“……听闻先生是秋城人？” “青云岗没有封锁前，我是南地人，后来颠沛流离才在秋城长居。”林相说着姚李子这个身份上的对外言论。 第六百一十七章 姚李子可曾见过林相 “先生成为枪魁殿下的弟子自是与枪魁有过交集，不知先生何时与枪魁殿下初见的？ “原谅玉秀的冒昧，天下女宗师里玉秀最为佩服崇敬枪魁殿下，昔日澄鸣平原的破军之战，纵横北地的大小对决玉秀都有详细了解。尤其是知晓枪魁殿下在秋山上以意碎空接下东辰大罗冕下半记玄术后，更是想有一天能向她当面请教空间之道，可惜阴差阳错下始终缘悭一面。 “故不得不从先生此处了解枪魁昔日经历，免得真有一日当面请教时，玉秀不知道从何说起连话都说不出来。” 假话！ 半真半假的话！ 钟离玉秀说得轻巧讲得淡然，眼神更恰到好处地流露出几分对林泳澄的推崇色彩，但通过九觉捕捉到她全身各处细节的林相依旧得出对方没有全说真话的结论。固然交浅不可言深，与不熟悉的人说话自留三分没有错，说出来的七分话里还掺假就有些看不起林相的九觉了。 林相没有指出来，全在于钟离玉秀对林泳澄的崇敬做不得假，唯独在一番话里面对于问询林相与林泳澄初见时刻的缘由掺了假话。对方明显隐约知晓九觉的大致作用，试图借着真话的掩饰来完成假话的述说，可惜在她最后一句话讲述缘由时，语气、眼神的细微波动与咽喉发声肌肉的颤抖让林相九觉察觉到了钟离玉秀刻意控制的迹象。 对于钟离玉秀的询问，林相觉得没有什么需要隐瞒的地方。昔日决死场注册时的姚李子身份写着‘开元八年’这个时间，当时立城不到三年的乌南城流民编制入户姚李子即是其中之一，这是详细打探过‘姚李子’过往的人所能得到的消息，裴红莲帮林相编造的‘拜师’事迹亦是以这个时间作为他与枪魁林泳澄初见的时间，林相告诉钟离玉秀也无妨。 “开元八年。” “听闻先生于绝峰有座剑池，想来先生自是去过绝峰，与枪魁的关系当远比师徒更为亲近，不然枪魁不会在隐居处单单为先生留下一处葬剑处，不知先生可曾见过枪魁之子林相？” 林相心头一震，自在观对身体的控制力让他不漏丝毫神色。裴红莲曾说过，若是有人盘问‘姚李子’与‘林相’是否有交集时，或许会是林相最有可能掉马的一天。他当时问了裴红莲原因，裴红莲那副模样与语气至今让他印象深刻。 那夜清凉，月光若静水铺满林相的小院从窗户缝隙沁入房间让裴红莲的一对红眸瑰丽得惊心动魄，那对眸子微微眯起缓声道：“若是有人问询你姚李子与林相是否认识这件事，或许四木遇到的那人经历会比四木此生还来得波澜壮阔。” “为什么？” “四木可以生而知之，为何不能有人重生归来呢？均国话本小说里面可没少这等故事。 “若是一个重生者面对今日情状，他或她会不会察觉到前世今生的迥异？四木有没有想过，若是昔日没有你把我从身体里驱逐出去，此间的世界线又是何等模样？ “不可否认或许四木把我从身体里驱逐是本就应该的结果，在原本世界线上也是存在的，但是若几代暮子的一念一界生灭猜测为真，会不会有这么一条世界线，那个世界线上只有‘林相’没有‘姚李子’呢？” 裴红莲说的重生者会比现在林相了解的重生者更为特殊。 姚李子这个身份源自林相表露出生而知之后林泳澄为他准备的，若是没有林相的生而知之反杀裴红莲，或许会是妖族一直借助林相这个身份延续搬运秋山馆典籍的窃书之事，姚李子这个身份自是无从出现。 夺舍重生者的重生并没有改变时间因果，时间长河依旧滚滚向前，即使是重生法开启了新的一段旅程，之于长河依旧有上流与下流的区别，相似的不过是在长河上下流出现了一朵相同的浪花。然而，若真如裴红莲所说的重生者，要么是从类似此间的世界里带着前世记忆跨界而来到相似的花上；要么就是在此间太上宗师都无法察觉的情况下逆溯时间长河、还果为因，完成世界的重启，从而看到重启后的世界与之前不同的模样，那即是‘林相’与‘姚李子’的存在，所以钟离玉秀才会对自己如此在意？ 前一种猜测林相尚且能接受，前世多元宇宙的概念他有所了解，来到此间暮子们更在这上面做出了一念一界生灭的猜测。若猜测是真，它也能让林相‘越坚信越存在’的信念彻底落实。 若是后一种……林相不寒而栗。 重启拥有如此多的超凡者世界需要何等伟力，而且这些超凡者中的脱俗之人甚至能涉及空间因果乃至时间。甚至若是念及因果关系，林相的前世是不是也会重启？那次跳伞是不是也不会遇到那条座头鲸？ 真有重启世界的重生者，在对方逆流时间长河而上时，不光会重启这个世界，也会重启其他的世界。当然，若林相、几代暮子的过往记忆是梦呢？重启一场梦境，或许不需要太多的力量吧？ 这等推演下来，林相不由得不想到，或许他前世是一场庄周与蝶，自己此间的坚持都是一场虚妄。这个结果让他不寒而栗。 不对！ 若是……自己为真，此间为梦呢？ 思及李希平说的‘越坚信越存在’，姜闻辛对此间真实的论述，他们是不是洞悉了此间某种真实才会说出这等话语？ 林相忽然明白，解惑的根底或许会落在眼前的钟离玉秀身上，玲珑让感知敏锐以及可以做到一心七用，对于意识自然也有增强，不然怎么协调一心七用在瞬息战斗中的配合就是个问题。林相念头的千回百转连一刹那的时间都没有，他当即做出最合适的回答。 “偶尔见师傅带他来店里吃鱼片。” 林相不可能对一个勉强熟悉的人坦诚相待，一如钟离玉秀对他一般。即便是林泳澄乃至楚梦焚，关于林相心中最深沉幽暗的隐秘都从未听过，遑论眼前的钟离玉秀。经过今日这一遭，林相自是对其留下几个心眼，等待能与她深谈的机会。 第六百一十八章 根道果的结语 面对林相的回答钟离玉秀微微蹙眉，尚未来得及再问，一道悦耳的声音传来，她立马知道来者何人，面对这位主，真是当面都需要勇气呀。 “钟离道友又在和木子谈论空间之道呀，这个可以问我呀，我可是得了林姨的枪芒凝气成空之真传呢，我都会刀气成空了。”楚梦焚杏眸含笑的走来挽住林相手臂，纤眉稍稍挑起地望着钟离玉秀那对摄人心魄的桃花眼。 钟离玉秀垂眸一笑，明丽动人：“瞧见能在五鼎做到以玄成空的阎罗，忽而…”她顿了一下：“…见猎心喜罢了。” 楚梦焚杏眸一眯，眉眼的收敛让她绝美的脸庞如白梅傲寒霜，凛然冽然更冷然：“鹿尚未失。” 何来秦失其鹿，群雄逐鹿的见猎心喜？ 只有隐约洞悉钟离玉秀根底的林相才明白她说的见猎心喜不是男女之间，只是事物之间。一个重生者对乱命者的见猎心喜。是的，只要林相的猜测为真，他就是钟离玉秀眼中那个扰乱她所‘熟知’的命运轨迹的人，是她前世今生的迥异之所在。 钟离玉秀不知想到什么，俏脸微红垂首轻声道：“青苹香蒿黄芩相候，自有鹿鸣。”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呦呦鹿鸣，食野之蒿。呦呦鹿鸣，食野之芩。你若盛开，清风自来。 山北以西有过子乐演华夏，诗经之类文集自是流传甚广，林相自是能读懂二人所说之话的意思，他额角微微一鼓，这叫什么事啊，怎么一个二个都朝自家媳妇面前的菜伸筷子，就不怕醋坛子翻了？酸死你们啊。 况且，他很清楚钟离玉秀定然对自己没男女之情的想法，眼下她的举止大抵是为以后接近林相作引子？但是，楚梦焚不知道啊，偷偷觑眼瞧到姑娘小眉头微微翘起的林相不得不打断钟离玉秀的作妖。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 听到林相这话钟离玉秀抬眸与那张艳冠天下的脸对视，展颜一笑道：“人间绝色，甚是美丽，当可抵三千弱水，若是湖祝没有遇到阎罗，你……还会遇到心动之人吗？”她轻缓顿挫的语调有种咏叹宿命陈述结局的笃定感，林相心头一跳，他第一次有些懊恼九觉的感知，他现在已经有大半把握钟离玉秀是个逆溯时间长河的重生者！ 楚梦焚闻言一怔，垂下杏眸。 她与林相的感情来得很清淡，初初是对方那份尊重与分寸让自己心神摇曳。随着自己在分天山脉受伤，林相和自己突围后，没有那等见色起意的行径，反倒更加注意细节免得让自己感到无助与难堪，那时自己已经慢慢地开始接受这样一位同伴的存在。再后来彻底心动是那夜林相质问狸妖时的话语：“…虽不关系姑娘之名节，却干系我与她之间是否问心无愧…”，一如许湫所说，这样的人错过了，那真的再难相逢了。 “若是无他，或许我当是携刀终老莫愁湖吧。” 清淡的话语让林相心头一震，钟离玉秀的桃花眼中更是出现几分了然，旋即迅速隐没，不过有所留意的林相已经看到了那转瞬即逝的神采。此刻他没有在意钟离玉秀背后的缘由，他偏首轻轻地用脸颊蹭了下楚梦焚发髻：“现在我陪你呀。” 炎河一遭让他彻底定下心思，他想拨云见日，他想看看天地本来的颜色，他想陪楚梦焚走到绝巅之尽头。 钟离玉秀扯了下嘴角，干脆利落地道：“我去看看饭菜的烹饪情况，免得宗门里药材食材不分的糊涂蛋弄错了，等先生有空再与你谈玄论道。”撒狗粮的事谁爱看谁看，眼不见心不烦！ 待钟离玉秀裙角翩跹地离去后，林相用左手搭在楚梦焚光滑的手背上，在姑娘还未来得及红脸时用小尾指轻颤地画出几个字“她可能是重生者”。镜偶术的链接终究有灵气湍流，在脱离战斗的环境下林相只得用这等最原始的方式隐晦地把信息告诉给楚梦焚。 楚梦焚自是听林相说起过裴红莲当日对他的话语，更知道林相心中一直有一团迷离恍惚的影子，他时不时挂在嘴边的“越坚信越存在”即是在提醒自己，亦是在让自己坚信。没有前言后语，楚梦焚完全不用担心旁人能从自己的话语里得出什么，她一如既往地拢住林相的手轻声道：“我是真的。”我对你的情也是真的，此间亦是真的。 “嗯。”林相轻声答应，走到如今，就算是梦他也甘愿就此沉沦，况且，今日和钟离玉秀的交谈，他忽然想到另一个答案，或许这可以解释为何拥有灵气的超凡世界里有着种种符合尘世逻辑却不符合灵玄道理的现象，当初吴憾对此间种种奇诡现象的解释也能和林相的猜测有所对应，不过这些一如他前世的经历，此刻说出来只会惹乱楚梦焚的道心，他只能缄口不言，转而问道：“三林的那句诗还有后两句吗？” 碧落天泉涌，刀出海一倾。 熟悉韵律的林相很清楚这是上阙，应当还有下阙。 楚梦焚杏眸氤氲悄声笑道：“还没想好，我才七鼎耶，能有十个字说清‘根’触及‘道’就很好了，至于‘果’~”姑娘眼波流转在旁人惊诧的眼神中轻轻在林相脸颊上印下红唇，细微的声音在林相耳边响起：“我想，我的果会是你。” 林相紧紧拥住楚梦焚，根道果是玄气师走在灵玄之道上最直观的体悟，楚梦焚说自己是她的道果怎么不让他心神摇曳：“那我等你做出那两句诗的一天。” 楚梦焚不知想到什么挑嘴锤了他一记：“我可没什么才情，要是做得不好你可不许笑。” “在下言出必诺，从不骗人，我保证不笑。” “所以你的根道果结语什么时候出来？” 林相面无表情地俯首望着怀里的姑娘：“我只是个五鼎玄气士，龙门都没越过，根都没成，哪来道论结语。况且……我不是你罩的吗？我干嘛还要道论结语？”此刻的他隐约觉得楚梦焚可能已经有了下阙，不过可能不太美丽，所以想让自己‘抛砖引玉’？可是，自己终究还是没几分头绪，难道真要以昆仑的道论作为引子？ 太上忘情？那还是算了，三林这么好看，忘个篮子的情。 楚梦焚与林相再是熟悉不过，林相又没有用自在观遮掩心思，她自是瞧出来林相的心思，顿时眉开眼笑地在他唇角咬了下：“狡猾的男人迟早给我一拳打得嘤嘤嘤。” 她知晓林相在紫角码头仅仅才做到坚定心思，能有贴合自己心意的两难之答就已经很好了，至于道论结论，想来他也有些迷茫吧。不过没关系，来日方长，她愿意去等生根发芽、迤逦成道、开花结果的那一天。 不多时，烹饪出的食材香味弥漫整个空洞，勉强恢复行动力的伤员亦在医师或同伴的帮助下来到放置在聚会空地的桌椅边纷纷坐下，厨道师们说着俏皮话亲力亲为不用玄术地分发酒水与菜肴。 近百张桌子团着的人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以及对逝者的几分缅怀，觥筹交错间仿若是在敬往昔的自己、明日升起的朝阳以及再难随自己畅饮的战友。 每个人脸上都有着从骨髓深处蔓延出的疲惫，从战场上走出的人都有着类似的情状，唯独楚梦焚林相一众引领三营前行的人清楚，东邱湖绝不是休憩的终点，他们也还没到休憩的时候，更为艰苦的战斗尚横在三营面前。只不过，有过紫角码头的两难之答，谁都不会怀疑心志坚定再无半分动摇的三营能在定鼎之战中落下浓墨重彩，甚至颠覆局势的一笔。 王峰几位参谋拉着高境玄气师们小声地边吃边聊，定下了后面几日的团队人员规划。林相拥有阎罗灭度提供的悠长内息，他的状态属于完好的那一档，警戒巡逻的事落在他身上也是应有之义，唯独他提出了往鳌杉谷一行的要求。 九觉在身的他隐约觉得往那里一行或有所得。 （第四卷完） ****** 终于乘着周末休假把这卷写完了，原本以为三四月就能写完，可惜今年运气很差，之前呆的公司倒闭了，只好另谋出路。新的公司蛮累的，早八晚十，有时候回到家收拾停当都十二点去了，只能在上班时抽空码字，写得断断续续的，拖到现在才写完这一卷。有时候上班时脑子里就有了故事情节，然而工作杂乱难以见缝插针，下班后又因为忙了一天猪脑过载，完全不想回家还开电脑打字，唉，对不住了，后面的更新可能也会这样，希望诸位看官能耐心的等待，谢谢：） 第六百一十九章 宁任曦的思绪 作为达博上有名的大咖，出身均国的歌伶宁任曦即使在燕国也有不少粉丝，毕竟识符上的达博没有国界区分。听闻宁任曦前往东线后，不少粉丝纷纷朝燕国白省聚集，为西进军部征募兵员提供不少助力。这也是西进军部那些参谋定下的方略，靠一些影响力广泛的人物来号召其他人参与定鼎之战。 宁任曦走在莫愁湖后面，出于影响力最大化扩散的考虑，她走沂水省进入燕国，一路东行往帝都旧棠所在的三川去，在旧棠休整了一天后乘坐飞舟西去白省天水郡。天水郡是东线抵御妖族的重要枢纽，燕国太子秦春棣与倾城公主秦东篱皆在郡城天水中，宁任曦步下飞舟的第一眼就落在那张粉雕玉琢惹人怜爱的十岁女童脸上。 好美，真不敢相信她才十岁，如今都出落得如此秀美，不知再过几年会不会和那位湖祝一样艳冠天下。宁任曦看到倾城公主秦东篱的第一眼就想到了在白羊河上见过的那位绝代湖祝。 在均国那些去过山南的人或者从山南而来的人口中，楚梦焚的容貌向来是山南魁首，不少均国人看过他们带回来的照片后纷纷承认天下第一美人的名头，并成为楚梦焚的忠实颜粉，达博上面的投票亦是出了不少力。 楚梦焚的照片与视频在识符上流传甚广，一些对决视频她也看过。不可否认那位湖祝的容颜放在海纳百川的均国依旧是艳压群芳，她不止一次地怀疑是照片和视频对楚梦焚的容貌进行了美化，这等绝色怎么可能存在人间。面对莫愁湖均国办事处传来的邀请，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在楚梦焚的烧尾宴上唱一首歌就可以亲眼看看那人究竟长得如何美绝人寰。 白羊河上她见到了楚梦焚，长得惊艳，美得动魄，平生第一次她自认容貌不如另一个女人。她一直认为自己和钟离玉秀在达博上的投票应该更多一些，直到见过楚梦焚，亦在秋城见过裴红莲，还有旧棠的明珠公主秦南袖，此间的倾城公主秦东篱。她很泄气地承认，自己的容貌果然不是第一档里面的。也因此，她注意到一个男人。 阎罗，大凶剑，假行剑，格罗姆……都是他的称号，姚李子这个名字在旧棠时就反复回响在自己脑海中。这个人她见过，长得不帅，比之从均国周都一路追自己到秋城的汪凌泽差远了，偏偏这个男人和三个容貌都在自己之上的女子有交集。究竟是怎样的一个男子才会吸引这么多女子的目光呢？ 第一次留意上这个名字是源于那个艳冠天下的湖祝，听说那位湖祝找到她的道侣了，当时均国不少人听到这个消息后纷纷在达博上发些伤痛文学，甚至均衡学院的都有学员因此跳楼。有人打算东去秋城找姚李子决斗，但听说了那位主的过往战绩后，即使是周都的那些天才也选择了闭嘴。她看过姚李子对决的视频，那人的剑一如楚梦焚的脸，翩若惊鸿地在她心湖留下剪影。 在秋城她看过姚李子，面对楚梦焚有些怅然若失的心绪反倒宁定下来，或许我可以找天下第一美男子当夫君，这样我就能比过那位湖祝了。这种小孩子般的念头竟然浮浮沉沉地好几次出现在她午夜梦回时的脑海中。 天下第一美男子……唉……还是算了吧，听说那人身边的女子并不少，不如自己美丽但依旧别有风情，而且听说那人爱吃软饭，不是自己的菜。 “宁仙子安好。”清朗的声音把宁任曦从斑斓瑰丽的思绪中拉了回来，入眼是秦春棣硬朗坚毅的国字脸，古铜肤色配合他五尺九寸（一米九）的身高让整个人都充满一种阳刚美，燕国太子的容颜在均国亦是能排得上号的人物。 “麻园宁氏任曦见过太子殿下、公主殿下，仙子之称不敢当，以任曦称我即可。” 均国没有太子，只有以继承顺序排位的储君；燕国有储君也有太子，宁任曦在旧棠见过的明珠公主秦南袖亦是储君之一。过往历史告诉均国皇族，即使是一位凡人他的智慧与高境玄气师亦是相差无几，甚至其中的杰出者会让高境玄气师甘愿成为他手中的提线木偶。均王的更替全在于皇族内部的话语权多少，实力只是其中衡量的标准之一，只要话语权足够，加上内阁没有反对，均王可以一直安稳坐在王位上。 燕国又不一样。 燕皇的更替在于境界，每一位储君必定是越过龙门的玄气师，每一位燕皇必定是宗师。燕国的储君与太子不光会打理自己的封地，亦会如均国储君一般参与到治理国家的各项进程中，这个过程亦是提高自己话语权与实力的过程，太子即是储君里话语权最大的一位。当太子成为宗师后，当代燕皇自动退位回到皇族祖地潜心修炼，成为燕国皇族的底蕴之一，这也是燕国皇族能压制国内诸多世家宗门的缘由。皇族的底蕴是一位位退隐的燕皇所累积起来的，过去两百多年有十五位燕皇以宗师之身退隐。 从表面上看均国的王位更替更加漫长让国策更稳定地延续，燕国皇位更替频繁，很容易有一朝天子一朝臣的情况，实际上并非如此。 燕国的国策一如均国那般稳定，只源于燕国拥有天下间最庞大的官僚群体，在储君朝太子迈步的这个过程里面，太子取得话语权与支撑就是在延续一个群体的施政理念。在有匹夫一怒血溅五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超凡世界，燕国官僚群体的存续一如隔壁均国，讲究一个理念，只有自己的施政理念为人接受，这个群体才有延续下去的机会。即，储君取得的话语权是燕国人的支持，而不仅仅是官员的支持。 秦春棣作为燕国太子，他的支持者大部分来自军部与李家、韩家，能在军部说得上话的他亦是燕皇认为他能在前线安定人心的缘由之一。 这位太子的目光很明亮，明亮地有些耀眼，他对宁任曦很感兴趣。 第六百二十章 秦春棣与秦东篱 秦春棣见过的美女不少，且不说出身李家的太子妃何等名传燕国，单单当代燕皇在独宠东妃前搜罗入皇宫的美人就足以让当初年幼尚在母亲怀抱中成长的他目不暇接。更别提他的妹妹一个比一个出色，本以为秦南袖能冠以明珠之名号已经是他诸多兄妹里最是绝艳的那一位，直到他听到了‘倾城’之名，知道自己有了一个叫做秦东篱的妹妹。 明珠心中自有沟壑，笔走龙蛇间勾勒出她幼时西向于秋城求学的志向所在，那是父皇也为之称赞的气象，说她有其姑的气象。自己的姑姑是怎样一个人？孤身外出求学，其封地成为父皇登位时的臂助之一。明珠有辅龙之志，可惜她心有所属，年幼求学与枪魁结下的情缘既成为她被父皇青眼的缘由之一，亦是她难以挣脱南地泥淖的根源之一。 南地，有这么好碰吗？ 想到乱成一锅粥的南地，想到那些或多或少为南地人事牵绊的兄弟姐妹，秦春棣忽的有些庆幸自己一直专注整合国内资源，获得巨大话语权，在军部甚至可以代表世家发声，自己摘下太子之位泰半源自于此。李家根基在白省，常年与离恨交战让李家上下都有一股铁血气息，李家向来是军部铁血一派的代表，自己那位名传燕国的太子妃人美，却刚强不下自己，唯独很大度。 燕国作为环大陆航线的重要枢纽之一，受到天下各地风俗之冲击，养就不逊色周都海纳百川气魄的另一种万花齐放之景象；又常年视西面均国为问鼎山北之盖世大敌，对均国盛行的话本小说影剧亦是保持相对的关注，自然接受了不少来自均国那片精神沃土的奇特思想。男女一事上，秦春棣与太子妃李雨玫的观念也异于世俗。 超凡脱俗者的婚姻关系依旧会受到世俗的影响，意气冲霄血溅五步又让双方之间关系与世俗婚姻有所不同。从小经受皇室教育的秦春棣更注重这场婚姻会带给自己什么，甚至若是壁虎断尾能否求生、是否反噬。 他爱美人，更爱江山。 他知道未婚妻有一位竹马，更知道偶尔她的闺蜜会借着请客吃饭的由头让二人见面。世俗的影响清净脱俗者也难以断绝，除非断绝因果。她和她的竹马也只能保持这种发乎于情止乎于礼的程度，再进一步，世俗不容，再脱俗者亦会沾惹尘埃坠入世俗。 世俗之罗网束缚往往流于表面，更深邃阴私的他看不见，就算有，那也只能信奉‘眼不见为净’。一如眼前他对宁任曦很感兴趣，若是李雨玫没有见到他与其他女人睡在一张床上，她也不能因风言风语限制自己。 我不限制你的交友自由，你也不能限制我的交友自由，你我各有不曾交集涉及的圈子，那都是你我应当为‘自己’所保留的部分。 他们之间的结合与风月无关，与风雪相关。他们之间的情分还不如秦春棣出于秦东篱幼时的可爱知趣而产生的喜爱之情，他第一眼看见女婴那灵气有神仿若看透世情的眸子，他就自然而然地对这个妹妹产生兄妹之间的喜爱之情，那是对于明珠乃至其他兄弟姊妹所没有的情绪。 可惜，秦东篱谁也不亲近。或者说，只有燕皇能抱她。 秦东篱出生时，东妃当场香消玉殒，母亲的哺乳是她从未拥有的经历，幼时乳娘试图喂她奶水，在她啼哭不吃宁愿喝兽奶后，燕皇开玩笑说“与其母风骨一脉相承。”也随之默认了兽奶哺育她的方式。似乎也源于母女的相似，燕皇把对东妃的感情转移到她唯一的女儿身上，甚是溺爱秦东篱。 燕皇从未对任何一个子女表现出如此深厚的舔犊之情。由于外人一靠近秦东篱她就啼哭，换尿布什么的都是燕皇亲手亲为，女婴也伶俐，只有在燕皇在场时她才会发声示意要吃喝拉撒，燕皇忙于政务时，她都安静地躺在床上，等燕皇的到来。因东妃逝世的朝阳宫丝毫不因女主人的离去而冷清，甚至还因为小主人的到来，让燕皇造访地更为频繁，可以说秦东篱是燕皇唯一一位亲手拉扯大的孩子。 秦春棣不清楚其他兄弟姐妹是否会嫉妒，不过他确实嫉妒了，相对于太子乃至九五之位，这份嫉妒又只是清淡如天边流云，风一吹就散了，倒因此对秦东篱更加在意。 秦春棣在旧棠停留时，经常会带秦东篱出宫游玩。初时，燕皇甚是不情愿，仿若自己珍爱之物被人抢走，那段时间还引发一场小小的废储风波，若不是秦东篱开口说：“东篱也想体验下小孩子才有的生活呢，皇宫太大，小孩子却太少了，我想生在皇宫，活在京城。”让燕皇默认了秦春棣的行径，指不定当初他会因此丢掉太子之位，自此他对这个妹妹愈发上心留意。 莫愁湖有观人骨肉生发之机理画出其今后模样的画技，东妃与楚梦焚之师四十九代湖祝有过逢面之缘，也因此大略知晓其中一二门道，结合皇城藏书殿的其他类似玄术，燕国亦能观人作将来画。秦东篱无愧倾城之喻，当初所作画卷中那人竟比东妃还幽美宛然三分已惊艳旧棠，待到眉眼逐渐长开，先天的深厚底蕴与后天的精细雕琢下，年仅十岁的她已有了容色倾旧棠的风华。见过楚梦焚的燕国人都说她将是莫愁湖的湖祝，可惜燕皇不愿其女远赴莫愁湖，拒绝了当初莫愁湖的邀请。 容色仅是倾城公主桂冠上的一枚明珠，秦东篱还天成灵秀。秦春棣和她接触时既被她远迥于其他孩童的娴静性子吸引，又为她独到的眼光、千回百转的心思、对人心的把握所倾倒。在她八岁时，秦春棣就开始与她探讨封地政务上的打理，国内势力关系的处理，他毫不避讳地宣称秦东篱秀外慧中天成美玉的才情，让秦东篱尚未出阁就已有了成千上百的追求者。超凡者的年龄确实不是事，但也不看看以父皇对倾城的宠爱，岂会容许她嫁给一个老梆子？每当看到那些追求者送花送礼物时，秦春棣无不恶意地想到。 秦春棣与秦东篱的接触让他的眼光高上不少，面对宁任曦，以他挑剔的眼光来看，这女子依旧有让他着迷的地方。其容色或许不如秦南袖，更别提倾城楚梦焚一流，却自有一番风情，更让人着目的缘由全在于其眼中的那一抹清冷。 不是寒冬腊月飞雪连天的冷白，亦非自作清莲不与尘泥同流的疏冷，而是一种看透红尘紫陌千姿百态后人事再难萦绕于心的清冷，是烟花落尽后的清冷，是盛宴之后的清冷，一如她的歌声。她不同于东妃、秦东篱那种让人忍不住亲近、怜爱的幽美娴静之美，是一种想让高贵变得堕落、疏离变得热切、清纯变得妩媚的征服之美。 他想征服她，很俗气老套的男人征服女人那种。 第六百二十一章 车骑将军李珏 开元十九年九月十九的晚秋，身处蕙头高原山岭地区天水城中的秦春棣徒然感到盛夏时节的炽热灼心。旁人都能察觉到他投向走下飞舟木梯的白衣女子身上的明若骄阳之目光，他们只以为这位太子殿下也是宁任曦的粉丝，毕竟太子殿下独处时也会放宁任曦的歌曲。只有秦春棣自己才知道，骄阳似火，野望熊熊燃烧之火。 “宁仙子安好。” “麻园宁氏任曦见过太子殿下、公主殿下，仙子之称不敢当，以任曦称我即可。” 短短两句话的对答间双方心思百转千回翻滚九霄，各自都是久经红尘人事磨砺的人物，脸上不显分毫异样。 秦春棣和煦温言道：“任曦出身麻园，均国麻园郡鼓乐双绝名传天下，世人只知任曦乐曲一道精妙绝伦，却不知任曦亦善鼓乐，这次前往青巴山，任曦可是要阵前鼓乐？” 宁任曦清淡回到：“殿下谬赞，任曦之鼓乐远不如程师，小筑闲暇尚可，难登大雅之堂，遑论以乐阐道鼓舞人心了。” “乐者，发于心。”清脆叮铃的声音响起：“我相信只要心意到了，即使鼓乐中的鼓点不能暗合气血运行之脉络，依旧可以为前线的军士提供几分助力，有人愿意站在战场后为自己鼓舞和没有人是两回事。” 站在秦春棣身侧的俏丽女童微微弯着双眸带着几分久经世俗才有的淡笑开口说道：“我和太子哥哥去前线杀敌定然不如那些专精此道的玄气师们，但在对浴血奋战的军士们而言，我和太子哥哥为他们兜底的承诺，在燕国将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比父皇的话还更有重量。 “军部很多士兵都爱听宁姐姐的歌，若是他们知晓宁姐姐亲自到了青巴山，定然会斗志激昂，人心鼓舞。 “不光有宁姐姐，听说圣焰高官明书院的几位学者亦是打算往青巴山一行，还有山南的一些名人亦在路上，宁姐姐此道不孤。” 宁任曦眼神微微恍惚，她见过秦南袖在旧棠公主府处理政务时的模样，眼前这个十岁女童身上竟然有了几分绝代女王的气度，难怪倾倒旧棠千万人。 “我只能尽绵薄之力，行应有之义，远不及战阵厮杀的军士们，若是任曦有几分技击之道的天分，定然和湖祝离离未央一般携刀佩剑上阵杀敌破军万胜。” 女童秦东篱闻言抿嘴笑了下：“我与姐姐同感。” 秦春棣道：“任曦旅途劳顿可要在天水休整一日，明日再出发前往青巴山？天水城地处偏远，依旧别有一番风土人情。” 宁任曦道：“战场瞬息万变，阎罗湖祝初到青巴山就能劝降吉祥天妖族，任曦虽不能上阵，但能早一些为军士们提供精神上的支持还是尽量早些为宜。” “好。” 自此一行人匆匆坐上前往青巴山的长筒车，一路西去。 九月廿一，初到青巴山的秦春棣等人有着和当初林相一般无二的震撼。 西进军部所在的东侧山岭碧空如洗艳阳高照无一丝云彩，往西看去青巴山的分水线仿若分割了离恨中域与外域上方的天空。黑青色的山岭与乌黑翻滚的墨云近乎连成一片，暗色模糊了山与云的分界，山到天边云作岸，那云也与从地面往天空看时有所不同。 往风中抛一把沙，沙能描绘出风的形状。往妖族的军阵间裹挟万朵连成片的乌云，乌云面向晴空的侧面描绘出妖族的气势形状。 气势本无形，在云的勾勒下它狰狞，它狰狞毕露。 齐天乌云墙每一次大幅度地翻涌，或引起乌黑水汽形成的弯曲尖刺直指屹立在分水线附近的石堡楼寨，万千黑水结水浪裹挟莹白冰块倾天而下轰击在拔地而起的熔浆岩墙上；或有如长龙蛇形，引起滚滚云浪，龙首朝着一处山崖阵地吐出一片练气师妖族朝地面人族玄气师杀去，结果被掩护此处的人族玄气师轰杀点杀片灭成血肉狼藉；或只是云浪翻滚，试图牵扯人族玄气师的注意力。若不是人族聚集在此处的玄气师足够多，只怕妖族随意掀起云浪就让人族疲于奔命。 宁任曦有看到悬空在骄阳强光中的一位玄气师由于没有在意近处云墙的翻涌，只顾着唤引狂风吹开乌云，结果云浪中出现一只高他一境的八鼎雀妖。朱红雀妖巴掌大小，速度与穿透性结合成玄气师无法抵御的强悍杀势，一线红光闪过，其人胸口已经出现拳头大小的空洞，玄气师当场殒命。 仅仅是到达当日远远旁观就看着双方在云层与晴空之间的拉锯战有无数牺牲者，人族全靠数量的优势结成阵势挡下妖族以高境玄气师作尖刀的袭杀攻势。宁任曦不敢想象西面的莽莽山林间又是何等惨烈的绞肉机场面。 秦春棣一行人到来时正是妖族攻势猛烈之际，据随行的参谋介绍，阎罗等人帮助人族在青巴山西南麓取得优势后，妖族开始在西南战场整体收缩防线，东北战场和中部战场加大投入玄气师。人族已经感到兵力吃紧，为了维持青巴山防线，前日朝三川方向发出求援，那边会请尚在路上的山南宗师先大部队出发随旧棠宗师一同前来支援。 “我能去中部战场看看吗？” 听到秦春棣的话，参谋第一时间露出迟疑之色，其他军官亦是面面相觑目光游离不定。 秦春棣终究没有成行，车骑将军李珏出面拦住了他。李珏作为李家在军方的话事人，他很清楚秦春棣提出这个要求的缘由。很多事，你做不做是一回事，提不提又是一回事。像今日秦春棣的这一提嘴，放在好事者眼中就可以这样书写。 “皇少时神武，初临战阵欲率兵踏阵，诸将拦之曰：‘土鸡瓦狗插标卖首尔，何须太子亲自披坚执锐，且看吾等温酒破敌。’皇遂罢。” 李珏知道这是场秀，自己是那拦下对方的将军。很多事，你知不知道是一回事，配不配合又是一回事。第一次，李珏忽然有些厌烦这些政治秀，即使眼前太子和自己后辈有婚姻关系，但战阵上的事哪有这么多的色彩，往往只有红与黑，强与弱，生与死，胜与败。 “去赤芍省的那位倒是可惜了，偏偏是女子。” 第六百二十二章 秦南袖东去 秦南袖与宁任曦有过逢面之缘，宁任曦见她的最后一面是秦南袖以皇储身份坐镇前线出发前往赤芍省前，在公主府前庭处理政务时的模样。 那日她初到旧棠。 匆匆几眼，就让她彻底记住了这个被誉为燕国明珠的女子。刀锋的凌厉凛然与刀师挥刀的简洁明快给她在旧棠的记忆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一直在西去的她脑海中沉浮明灭。 见到今日秦春棣的举动，她徒然也有和李珏的几分感触，可惜那等人物是个女子。 李珏不光关注着眼前青巴山的战局，他着眼的是整个山北，参谋部有部分参谋专门每日收集整理疏清各地情报呈递给他。秦南袖比秦春棣走得更急。秦春棣听闻宁任曦西来后没有立马从天水动身，反倒在天水蹉跎几日，结合之前他迎接宁任曦的表现，人老成精的李珏自是瞧出他心底的一二三四五。 反观先一步抵达离原战场的秦南袖不旦行事干脆利落，前往战场后只过问负责离原战场的卫将军赵冼韫三件事。 其一，离原战场现在还需要旧棠方面提供哪些支持？ 其二，提供相应物资兵员后，离原的战略意图能否贯彻实行？ 其三，将士赏罚是否分明？ 三问后，秦南袖把相应对答呈书回旧棠，遂常驻海港山沅屿，既不对军务指手画脚，也不为离原战场再添其他变数。 识符的存在让沟通变得即时，文字听不到语气，声音看不见表情，见面又难以知心。在权力面前信任依旧是最大的隐形鸿沟，秦南袖与秦春棣的身份最为重要的是代表燕皇，是代表执掌生杀军权的那只手。剑不需要思想，执行想法的手也不需要思想，剑想要杀人就要稳，手有心思，那就是心与手不合，不合即是不稳，那就难以一击即中。 秦南袖在山沅屿虽时常泛舟于海，却从未在这场战争里增添自己的想法，眼前的秦春棣又不一样。固然他是军方大部分将领的代言人，但今日这一遭终究是欠缺考虑了。李珏更怕的是这位太子的确真心诚意地想往前线走一遭，那他不得不考虑如此一位不懂得‘自重’的太子是否是李家将来的选择。 所幸，看到秦春棣目光里不带丝毫恳求渴望之色后，李珏心头稍安：“还容老臣布置一二，在中部战场设立一处观台再请太子登台鼓舞士气并观望军情。” 秦春棣满意点头，李珏的话说得好听，里子面子都给足了他，甚至战局顺利还有亲临第一线的机会，他自是满意无比。 实际上他也不想去，只源于尚在路上他就听说了“师道宁与冷斛珠遇无根客凌泉冷、纪笑天和妖族大妖雷锦屏，东入青巴山烟墨林至今下落不明”的消息，他自认灵玄天赋比不过师道宁冷斛珠，真遇到大妖截杀，即使有军士结阵抵挡自己也怕是难以脱身。况且，单单西进军部知晓的绝巅宗师就有三位出现在青巴山。 来自葬池的盖幽鬼王阳朝天、从日升云陆下来的云鹤妖王华绣琉、离恨山脉深处的碧发妖王君临羡，他们三位任意一位都有绝巅之资，单单现下西进军部的云魁、火魁是难以抵挡他们的袭杀的，只有呆在混沌人魁阵中才是最安稳的做法。 只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情况会突如其来急转而下。事后的秦春棣竟然有些庆幸没有前往中部战场前线。 此时，九月廿一申初初刻（下午三点），距离五色猎龙妖突袭中部战地医院还有两天多点时间。 九月十六日林相进入青巴山西南战场，跟着狸妖见到昔日吉祥天旧部并成功说服。 九月十七日寅正初刻（凌晨四点）西进军部收到第一手消息开始谋划西南山麓大举西进的方案与相关人员的调配。 九月十七日酉初初刻（下午五点）青巴山西南战场已经完成人员物资的就位，只等林相带着第一批妖族回返，并把详细情况与后方说明。 九月十八日丑初初刻（凌晨一点）青巴山西南山麓的莫称奇、水无痕、童悠、梅香珞皆察觉到吉祥天诸妖的异动，纷纷传递消息给离恨军团示警。 九月十八日丑正二刻（凌晨两点半）林相回返青巴山西南山麓分水线情报交流点，人族侦查兵大举西进。 同时，妖族探清吉祥天驻地发生的事情，开始做出预案与调配。 九月十八日午初初刻（上午十一点）妖族在中部战场与东北战场大量投入后备部队。 九月十八日戌正二刻（晚上八点半）无根客与高境妖族作为尖刀加入妖族军阵，在妖族控扼区域唤起大量水汽，形成云雾遮蔽视线模糊感知，人族高境玄气师不及对方，难以驱散云雾，妖族对人族防线造成大量损伤。 九月十八日子初初刻（晚上十一点）西进军部及时作出调整，采用高强度轮战制度，不放过云雾中的任何风吹草动，阵亡人数迅速稳定下来并与往日持平。 九月十九日子正一刻（凌晨零点十五分）西进军部朝三川方向发出针对高境玄气师的求援，需要后方及时派遣高境玄气师西进离恨山脉支援。 九月十九日人族防线整体后撤至青巴山。局部战场上，东北战场尚能依托青巴山的地利优势击退妖族进攻；中部战场人族防线彻底退到分水线位置，与妖族开始了惨烈的拉锯战，中部战场后方的战地医院人满为患；西南战场由于吉祥天的让路，反倒一路高歌猛进，有逼近炎河威胁妖族转运路线的态势。 九月二十日人族与妖族再次回到对青巴山地势的争夺中，双方高境玄气师在互相争抢对地气的控制。莫愁湖地脉师毛建飞依靠其命灵【穿石润土蛛网水线】借助大玄气师鲍硿本命玄术【定地】，成功稳定住东北战场的地气，让妖族无功而返。中部战场依靠三位宗师合力，勉强维持住青巴山东麓的地气控制，阻止了妖族掀起地动搅乱人族阵型的机会，不过分水线防线彻底支离破碎，与妖族开始了争夺分水线的战斗。 九月廿一随着燕国太子宁任曦的到来，西进军部借助识符开启第二波宣传攻势（第一轮宣传攻势是妖族率先拉开定鼎之战时开启的，北上支援的高境玄气师与绝巅名士都在其中，林相亦在），借助知名人物之名气吸纳高境玄气师的加入。 九月廿二燕国长明书院、秋城秋山学院中的几位学者联袂而来，与战地记者配合发文进行第一线的报道，并借助自身影响力号召呼吁其他高境玄气师前来参战。李复容是秋山学院代表之一，他亦是代表秋山。 第六百二十三章 焦南星与齐峡 诸多汇聚青巴山的人中，燕国大学士焦周星一番话让人震耳发聩：“我们有海纳百川的胸怀才拥有现今万花齐放的盛世。 “天下从来不是和平的，我们有欲望有征服，想要别处土地践行我们的理念，开出能与我们一般无二报春的花。天下亦不是以我等为中心，我们施加刀剑于他人，他人自会施加刀剑于我等。 “这个天下是先贤筚路蓝缕披荆斩棘从妖族手里夺下来的，不能成为开道者我深有遗憾，但我愿成为践道者，一步一脚印地把这条路走成康庄大道，如此才不负先贤慷慨悲歌之志。 “现在妖族试图让我等无路可走，我不想后辈子弟成为史书记载中妖族所豢养的‘人果’，是故西来于此，以往昔之德行、过去之声名请求天下人族玄气师前来青巴山为人族鼎业再添柴薪。 “为成道义，死不足惜，我这书生，唯以德行。” 尘世以自己的方式掀起尘嚣扰乱超凡脱俗者的清净自在，皆在天下罗网，即使是太上以及会被罗网的震动稍稍波及。 九月廿二戌初初刻（晚上七点）从青巴山西南麓敌我界限模糊犬牙交错的战场里传来一个消息让经受妖族饱和攻打士气有些低落的西进军部精神一振。 “侦查兵回报，玄奇天妖族驻守的领地妖族似有异动。” 想到之前吉祥天的让路，不少人心中都对在那个方向的某支小队抱着某种期望。 隶属参谋部的木楼单独在二层划分出一部分空间给秦春棣这些‘啦啦队’使用，焦南星亦在其中，与焦南星低声说话的人还是林相的熟人，昔日担忧他晋阶太快根基不稳的齐峡。 齐峡境界不高，早年他在南地没有经受系统的灵玄之道指引，根基有损，六鼎顶峰境界的他寿命没有达到一百六十年的平均数，只有一百四十多年寿命。九十多岁的他在寿命的最后一个百年开始了玄气师才会有的衰老状态。 玄气师衰老得很慢，有些驻颜法门甚至能让玄气师在末百衰老期前一直维持某个时期的容貌模样。当初林相拿着从暗馆抄录的驻颜法门给楚梦焚时，她眼神晶亮毫不客气地全拿走，还威胁他不能拿给裴红莲秦南袖。林相哪里敢告诉她，这驻颜法门是裴红莲附身时从暗馆里看来的，她和秦南袖姐妹好时，两家伙还一边喝着酸梅汤一边聊这个，她俩人早就知道了。 当玄气师来到末百衰老期，体内阴魂逐渐压制阳神，身体的衰老也开始加快，甚至早年积下的沉疴痼疾都会在这个时间里爆发出来。即便能枯木逢春再次破境晋阶让阳神再度昌盛延续寿命，但这个时间里衰老的模样都是难以驻颜法门逆转的。 故而玄气师间有个说法，那些活了几百年没用驻颜法门还维持在三四十岁阳神旺盛阶段的玄气师都是不好惹的，那些不管活了多久只要进入超凡之士以上的境界还白发苍苍的都是菜鸡。 齐峡在灵玄一道上确实没什么天分，他破四鼎境时已经六十三岁，进入末百衰老期，后面每次晋阶都是在末百衰老期里面，旺盛的阳神也难以逆转身体的衰老，与他同年曾一起求学过的焦南星一副中年男人的模样而他却已白发苍苍。 “兰谷兄，西来时严师还说你应当会来让我代他询问你能破境否。” 齐峡轻叹，听到同辈人称呼自己的字，他难得吐露心声：“我曾去均国的几座书院进修，发现南地与均国终究不同，难以在维持南地独立性的同时，还能照搬均国那一套，只能取其中的思想与理论结合南地的实际情况摸索出另一套在南地适用的模式。南地无师，我无路可走。” 焦南星默然，灵玄之道出名的自是均衡学院与星棠学院、秋山学院还有各处宗派圣地，灵玄之道虽是此间主流，但社会人文数理等综合学识依旧是人世繁华不可或缺的支柱，这些学问零散在各处书院或个别综合学识与玄学道论并重的修行地，如秋山学院。 眼前的齐峡早年求学于燕国综合学识最为深厚的长明书院，其策论与社会人文上的成就远超同侪，旧棠的学士府都为此发出一份邀请，但出身南地的他和那些千千万万为南地奔走的人一样，在结束长明书院的求学生涯后，他选择南下山南，最后从渡海从均国回到秋城，他一直想为秋城找一条路，一条以师德载物传教南地的路。 昔日景蓝田的想法齐峡也有所了解，对方以名解北原的思路让他看到几分南地破局的曙光，可惜还未来得及深入交流，再得知那人消息时，已是北地凉枪携子南下。 秋山对南地的规划他从李复容那里有所了解，左右逢源固然能存续南地，但在他看来终究失了堂正，有种投机取巧的意味在里面。小地寡民支离破碎，夹杂在两强之间这个方案无疑是无奈下的最优解，他也清楚这一点。可见过燕国万花齐放之锦绣繁华，智国承平千年之厚重宁定，均国海纳百川之思辨激昂，他怎么甘心南地的出路如此卑微，如此渺茫。终究还是见过山外繁华后，心有不甘，渴望让山内也成世外桃源，故心意不平，难解道途。 “明白了，我会把兰谷兄的话回转给严师，还望兰谷兄早日解开心结，有时低头只是为了看清前路。” 参谋们的动静扰乱此间的沉闷氛围，听到参谋们对秦春棣汇报的话，焦南星微微眯眼：“兰谷兄可曾见过姚李子？” 听到这个在秋山学院为不少学员传颂的名号齐峡微微点动皓首，他更知道焦南星是想知道姚李子是怎样一个人，甚至不单单是焦南星想知道，燕国乃至山北、乃至天下都想知晓湖祝倾心、枪魁护道、昆仑青眼的人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思及那个少年与自己交谈时的宁定、冬至日上剑出时的果决、陈华裴晓安等回到秋城之人对姚李子的推崇……更多的是那人在阎浮提的传闻以及那个杀气森然的名号——阎罗。 第六百二十四章 初月天承的孔家 “心存怜悯，却不慈悲。” 昔日少年在冬城按剑而出的话语早已传遍秋城乃至南地，更有小道消息流出这是昆仑冕下对姚李子的点评。当日交谈也就林相与天池，楚梦焚与林泳澄阿喜都不是大嘴巴的人，天池更不像，林相听到传言后，他直接就锁定了造谣者——裴红莲，问她缘何如此。 红眸姑娘眼波熏迷地笑道：“有人想南地争名，那我就配合他咯，看谁鸣得最清越高昂，争名争鸣，不就是看谁声音大嘛。” 林相当即知道对方是在南地落子，遂由她去了。 九月廿三丑初二刻（凌晨一点半），玄奇天让路的消息传来，熬夜奋战在总参楼中的参谋们发出一阵欢呼。从妖族率先拉开定鼎之战以来，人族东西两线一直在败退。东线从离恨中域退到了离恨外域，整整跨越了离恨中域，现在终于看到了再次朝离恨内域迈步的曙光，参谋们没理由不激动。 宁任曦有单独的一个隔间，她以歌乐闻名，自是以歌乐名声传递战场消息，况且高深乐师能以音乐暗合玄气师玄气脉络，让玄气师自身状态得到提高，她在西进军部也是不可或缺的一员。为了不打搅其他人工作，她自然单独有一个播音室，秦春棣为了和她多说上几句话，特意跑来把消息通知给她。听到阎罗湖祝这些名号，她微微失神，或许只有太阳和月亮才能靠在一起吧？都这般耀眼夺目。 有吉祥天的前车之鉴，妖族的反应也不慢，当日卯初初刻（凌晨五点）妖族在中部战场率先发难。青巴山中部战场以青巴山秀林径的四座山体以及山前的瓦子原、周边山峰为主。 凡世所有的两军对垒情状在以往是不会出现在玄气师战斗里面的，双方都能移山填海，人聚在一起不是给范围杀伤玄术洗地吗，那时的战斗向来都是以尖刀精兵为主。在阵法一道不断发展后，尤其是依靠对人体窍穴的摸索探寻，让龙蛇地煞阵、星宿天罡阵、混沌人魁阵成功出现，战争的模式又回到两军对垒的情况。 依靠阵法形成战场上的各个支点，再用以往的尖刀精兵突进出击完成区域性的扫荡，即使陷入围困之中，依靠随身空间携带的食水，困兵依旧有充足的战斗力，足以对周边区域形成威慑。以至于军争上，双方依靠结阵一道都能占据自身地利，剩下的即是天时与人和间的博弈。 何为人和？ 结阵固守只会就地败亡，结阵能对周围造成威慑不在于整体发出的玄术威力多么大，自己能发出范围玄术轰击，对方也能以防御玄术格挡，进行下去无非是费时费力的消耗战。在个人能力可以颠覆战局的此间，消耗战浪费的时间完全是在把胜利的砝码朝对面推去。结阵固守的关节在于，结阵后形成的防守区域可以为那些四处出击的高境玄气师精锐部队提供医疗、休息、恢复玄气、修缮兵甲、补充布阵材料、为坐骑提供治疗休息等多功能合一体的场所，让他们的战斗力可以一直保持，并为战略的实行提供足够的支持力。 所谓人和即是双方军士的状态，其中参谋的策划、主将的决断、高境玄气师和精锐部队的状态是重中之重。 妖族打出的牌是人和。 瓦子原西南侧是一片平整的草原，双方结阵的军士让这片秋黄草原的地气变得稳固得近乎凝滞，高境玄气师出手也难以掀起地震来搅乱阵脚。 隶属人族一方的主帅是初月天承孔家孔浪，他带领浮海而来走阳坡省盐滩郡大运港入白省至青巴山的初月天承军团，军团番号‘第五军第五团’，算是孔家掌控的嫡系军团。与之对峙的妖族军团名为清风团，以好战部族青皮兽妖和风妖为主，青皮兽妖人形人样，浑身青色皮肤，方头阔脸猿口，下颚一左一右两颗犬牙朝天狰狞伸出，体格大都在一丈（三米三）高左右，力大无穷，黑色重甲配合厚背大刀、扎皮木盾、链锤、长矛等兵器，整只妖就是移动的钢铁猛兽。 青皮兽妖与精擅风玄术远程轰击的风妖配合完全可以做到攻守兼备，初月天承第五团已经和对方纠缠好几日，后方燕军一七旅好几次都提出第五军先回去休整让他们顶上。 燕国各个军团一直是与离恨诸妖军团对阵的主力，随着初月天承、智国的军队不断从后方过来，军人之间的意气之争亦是不可避免地发生，或许说也是军部默认的结果。只有旺盛的意气才能维持住在妖族步步紧逼下丝毫不坠的斗志。于是，在支援的军团形成建制后，一些战场上的局部战斗都单独划分给他们自己独自施为，只要保证战略贯彻实行即可。 卯初初刻（凌晨五点），晚秋时节，天色朦胧，双方已经开始了各自的早食与准备。孔浪正在自己营帐用餐接到士卒禀告说外面妖族清风团驻地来了一位使者，孔浪不敢私下接见，连忙把军部的参谋还有其他军官也召集过来。他在初月天承的身份并不比李珏来得低，不过在举起人族大旗的西进军部的统御下，他已经需要恪守自己的本分。信任，是需要一点点去经营维持的。 参谋与军官们来得很快，或者说在接到妖族使者前来的消息后他们就开始准备这次召见。 来使是一位青皮兽妖，兽妖拱手一礼道：“见过孔帅，我家大人派我给大人送几个小物什还有一句话。” 在旁边军士警惕的目光中兽妖从身上摸出三枚五色金属交错锻造，色彩斑斓瑰丽的圆形令牌，两寸圆的令牌中心以镂空花纹组合成一个‘孔’字。 孔浪眼神一缩：“五色令？你怎么会有五色令？”孔家令牌以色彩数量的多少为尊，五色是等级最高的令牌，只有最受重视的孔家人才有。 “大人说鲛人在泥螺海上捕获到一艘小船，里面有一对夫妇带着一个孩童，令牌是从他们身上拿来的。” “泥螺海在南边！鲛人怎么会去南海！”军部老参谋王峰察觉到不对劲，立马开口怒斥。 军官黄华更是开口道：“不会是你们妖族从别处得来三枚五色令用来蒙骗孔帅吧？” 孔浪回过神来，自己可能是关心则乱了？ 第六百二十五章 孔浪的两难 兽妖轻哈一声吸引孔浪注意力：“大人说了，孔帅若是不信可以在营帐外挂一面黑旗，大人会送一位人质回来，然后等这名人质回返后，他再送另一名，大人可以看过三人再决定。” 孔浪抿唇让一名亲兵去挂旗，为了防止妖族趁机偷袭并让营中军士做好相应准备。王峰几位参谋军官数次张嘴欲言都被孔浪严厉的目光逼视败退。 妖族的手脚很麻利，一位青皮兽妖带着一脸色苍白眼中几分光亮在急促眨眼中不断明灭的男子随两名孔家亲兵而来。看得出来那名男子的身份在孔家不低，随行的两名亲兵时不时低声回答一二言语。 “孔伟……”孔浪一眼认出这个父凭子贵的男人，原本心中的猜测彻底落实，让他有了某种决断。 “那日泥螺海水灵气比往昔磅礴，充沛的水灵气在下午结成遮蔽太阳的大雾，等雾散后周围已是三名八鼎鲛人，随后我们被带到回回河从望邻高原的支流进入洛阳谷，沿着西楚国边境穿过进入分天山脉，从云道来的山北。” “化十什么情况？路上可有受到惊吓？每日的功课有没有耽误？” 面对孔浪的询问，很清楚自己在孔家地位提升根由的孔伟一一作答：“化十一路上情绪甚是稳定，见到那些不同地方的景观，十岁小孩很快把被抓的事抛在脑后，每日养脉都不曾断绝。押送我们的妖族唤作司空提剑，他说为了能卖个好价钱自然要把人质伺候地好好的，还特地从飞妖那里取了一株分触花给化十配合其他药材服下，说这样才能让他【五行分化】之命灵更上层楼，才会让其家人舍不得撕票。” 孔浪王峰等人心头一震。 再完美训练出的一心二用在精准到巅毫技击时依旧会有所瑕疵，是故世间双手持械者要么如林相一般拥有天生双持，要么如楚梦焚一般拥有玲珑这等玄术，或者如昔日阿喜吸纳的那枚裂心晶一样，依靠灵物来让身体做到完美配合的一心二用。分触花亦是这等类似灵物。 分触花分的是对灵气的详细感知。 天地灵气由万千种可观测可描述、不可观测不可描述只能感觉的灵气组成，这些灵气可以相互转化，释放玄术聚纳的特定属性灵气即是由天地灵气转化成那种属性的灵气而成，呼吸吐纳的天地灵气也需要经过五脏六腑经络脉穴的提炼才能成为人体可以储纳的玄气与灵气。 按照六代暮子吴憾对天地灵气的研究来看，它类似那只姓薛的猫，各种灵气都是叠在天地灵气中。当人需要某种灵气，以自身玄气或者灵气发出呼应时，天地灵气会坍缩成人需要的那种灵气。 本身天赋或者命灵亲附某种灵气，对方最容易感知到对应的天地灵气。复合命灵的拥有者更对多种天地灵气感知亲附，可数量一旦上了三种，呼吸吐纳时就容易变得灵气紊乱，轻则气机紊乱，重则走火入魔。毕竟人难以做到完美地一心二用乃至三用，呼吸吐纳时，灵气与玄气的耦合变化无一处不需要人精细把控，三种以上的灵气吐纳修炼，相当于体内多了两套运行路线，对身体心神的负担自然异常高。复合命灵固然强悍，修行却一点也不轻松。 分触花虽不能解决一心几用的问题，但它能加强人对亲附自己的灵气感知与控制，是气门多属性耦合命灵玄气师心中的修行灵物甚至神物。 孔化十的命灵【五行分化】亦是名头不小。按照子乐的说法，五行之名在他来此间前就已经拥有，一如昆仑之名，此间亦有五行相生相克的说法。但吴憾指出若是按照五行相生相克的说法，此间的六种基础灵气之间的转化绝对不符合前世的逻辑，很简单的即是前世‘木出雷’，此间却是风生雷。这也是吴憾对天地灵气的研究再难继续下去的缘由之一。 五行分化能让人感受到金木水火土五种灵气，并让这五种灵气相生相克地耦合入玄术增强威力，简单明了的命灵能力，却代表某种意义上的极致杀伤。平时的玄术大多两种灵气复合，三四种灵气复合而成的玄术往往威力磅礴，向来是大玄气师的专属，若是孔化十的五行分化修炼到大玄气师境界，正面战场上他玄术覆盖的区域将会是绝域。 孔浪心中震骇暂且不说，王峰等人已经能感受到嘴巴里溢出的苦味，他们都能猜到孔浪接下来的选择。 世家世族的存续不同于宗门与国家。世家世族讲究血脉，宗门国家讲究制度与理念。 世家世族里对天才后辈的重视堪比燕国对储君的重视，只有同血之人才能维持家门不坠，才能光耀门楣。 诸人心思纷呈间，孔浪已经见过孔伟与其妻子段兰芸，并确认了妖族没有使什么蛊惑心神的手段，最后见到十岁孩童孔化十后，孔浪第一眼就放弃了那个强杀妖族夺人的想法。 “平等共生契约？！！” 面对孔浪的质问兽妖慢条斯理地道：“司空大人说，万一孔家大长老再次展现昔日观潮亭上亲自诛杀八百同宗子弟的铁血一面，直接夺人不顾其父母死活，我们妖族岂不是做了场赔本买卖？ “与这位小公子签订契约的是一只灵智蒙昧的石妖，孔帅若强杀我于此，大人自会立马一掌拍死在营帐中的石妖，拼着小公子灵魂破碎也要孔帅偷鸡不成蚀把米。 “若是买卖达成，大人自会把小公子与石妖一同交予孔家，石妖灵智蒙昧，以入梦术就可以让它自行解开契约，孔家还能得一只生灵的石妖岂不美哉？” “呼~”孔浪长吐口气：“什么买卖。” “大人也知道让孔帅叛出人族无疑是挖孔家的根，大人只要求我方进攻营寨时，孔家军士晚我方五十息成阵即可，只限孔家军士，燕国军士可以不计。” “大人！不可！” “孔帅！大局为重！” “大长老！化十不死，将来有望！” “长老，那是分触花啊！” 兽妖话音落下，营帐中瞬间呼喝起来，每个人都试图大声呼喝吸引孔浪注意力，让他看到听到自己的神情与观点。 孔浪垂首，即使是延误战机也更改不了他和妖族苟合之实，但妖族给出的台阶无疑让大家面子上都能说得过去。可现在是定鼎之战，自己真的要与妖族苟合？ 这是孔浪的两难，大义还是亲人。 第六百二十六章 孔浪的两难之断 王峰直接唤起一道炸雷，压下营帐内诸多声音，花白须发怒张地盯着孔浪：“孔帅，签了军团誓言契约，背叛是会遭到反噬的！” 兽妖淡淡道：“谁背叛了，孔帅只是反应慢了一点而已。” 黄华道：“言谈交流在前，誓言契约论迹不论心。” 兽妖诡谲一笑：“我已断因果，绝过去未来。” 王峰深深吐出一口气，绝过去未来，以自身性命为代价断因果确实可以规避兽妖交流与孔浪产生的因果联系，从而触发契约反噬。想来孔浪早已探清这点才敢继续交流下去吧。 “孔帅，监军一直在回传会面记录。” 人族与妖族的交谈是会把细节实时传递给后方的，孔浪犹豫的地方即是在此，即使妖族给出了台阶，有这份会谈记录在，他和妖族苟合的罪名是跑不了的。王峰真怕孔浪为了后辈弟子，宁愿背负罪名也要让对面妖族先成阵势，那将是他们的灭顶之灾。营地主力全是第五团，仅凭燕国的那些人，根本阻挡不了妖族。所以王峰的开口即是点醒亦是警告。 孔浪抬起头，沉重缓慢地闭眼：“军部那边我自有交代，孔涵你去安排一下，不从令者以军法处置。先送化十来我这里，石妖和他父母留在你们那边。” 王峰黄华等人牙都快咬碎，若不是孔家亲兵实力远在他们之上，没准他们就会暴起发难阻止孔浪的乱命。西进军部的人也意识到这一点，再有孔浪乃此地最高将领，若是他不听从命令除了事后处置，在此刻还真没什么手段阻止对方此般行事。军团誓言契约的束缚对于外援军士远没有对本部军士来得严苛，也让妖族有了和孔浪苟合的机会。后方西进军部中实时旁听的不少参谋都拿出一份签订的契约查看能否增添几条既不和以前的条例冲突，又能杜绝今日之事。 九月廿二辰初一刻（早上七点十五分），结成阵势的妖族清风团黑云缭绕压向人荒马乱的第五团营地，风妖唤起的黑云当即遮蔽了朝阳的光芒。黄华等人带着六百多名燕国军士视死如归地站在营寨前面，孔浪原本是打算把他们安排在营寨后面，让他们有作逃兵的机会，但是黄华冷冷回到：“老子是燕人！” 黄华对着身边士卒举刀暴喝：“燕人！” 他身侧的士卒以手锤盾、或锤胸回应：“不退！” 营寨中试图在最快时间内抵达指定位置的孔家士卒听到木栅栏外传来的声音面露不忍之色。 战喝的声音中黑甲兽妖与红甲燕卒撞在一起，没有想象中的人仰马翻。兽妖目的明确，他们配和风妖第一时间开始破坏木质营墙，身边的燕军士卒即使挥刀砍向自己也不闻不问，全靠身上的护体玄气与甲胄硬抗。有一兽妖忍不住回击，空中督战的风妖立马一道落雷把他点杀。 五十息（一百五十秒）有多长？有时一首短一点的曲子都不够，妖族从营寨奔来已经花去了十息（三十秒）时间，妖族不同于人族先天体格的强悍让他们四鼎境界就已经出现在战场上，在没有阻拦的情况下配和玄术爆发速度，十息跨越三十里距离还是可以做到的。但剩下四十息，他们需要在最短时间凿穿对方营寨，哪有时间去挥刀砍一个送死的兵？毕竟对方也能爆发出和他们一样的速度，妖族这方赌的就是他们结阵共鸣玄气与灵气的时间远超四十息。 战场边缘，孔涵带着孔伟夫妇与一枚人头大小的白石朝后方跑去，孔化十已经在孔浪的安排下朝青巴山回返，他们对营寨能否守下来已经不抱希望，自然是去最安全的大后方。 黄华等人的阻拦没有丝毫效果，青皮兽妖血肉翻滚地破开营寨朝各处卡口关隘的士卒杀去，沿途不断落下搅乱第五团地下灵气湍流的阵盘，阵盘上面由妖族地师雕刻了自己独有的灵气纹路，只要兽妖能把第五团的地气脉络扰乱，让第五团的地师不能控制地气，他们就有了掀起地震的机会。 黄华一咬牙：“结阵杀回去！先清理那些阵盘。” 喊杀声很快从前营传到中营，身处后营的孔浪默坐营帐面对一众参谋军官熊熊燃烧的目光安之若素，丝毫不顾及对方已经杀到中营。很快亲兵来报，中营也被妖族冲溃，孔浪问道：“后营阵法如何？” “已经成阵。” “对前营和中营进行雷火玄术覆盖打击，不分敌我。” 亲兵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回去传令。 “轰！” 平地惊雷，热浪扫过营帐若不是孔浪以水墙阻拦，怕是营帐都要被热浪掀飞燃烧起来。 妖族对于人族的选择有所预料，在不远处待命的骑兵，骑着灰色巨狼的青皮兽妖在第五团前营和中营陷入雷火中后，浑身顶着寒风夹杂雪花的冰甲猛然冲进火场中对扛下来的人族军士进行斩杀。 后营孔家步卒结成阵势开始缓慢朝前营推进，玄气师依旧是不分敌我地朝步卒前进的方向进行范围玄术的洗地攻击。昔日能在观潮亭上亲自诛杀八百同宗子弟的孔浪今日再次展现出他冷酷无情的一面。 黄华等人斗志昂扬但面对孔浪不分敌我的玄术轰击，再难保持斗志，只能且战且退到营寨边缘，看到后营步卒被狼骑士借助体格冲击得阵线扭曲，黄华知道这一役人族是输了，士气的崩溃只在后营步卒崩溃的瞬间。被雷火熏得黢黑的黄华他死死盯着那些雷火黑迹中闪烁褐色灵气光芒的阵盘，妖族有准备面对人族不分敌我范围杀伤玄术的预备兵员，自然对阵盘也有相应防护，希望跌落低谷的黄华狠声道：“若是能活下来，定要好好把今天的事与上面分说。” 中部战场相互之间都是紧挨着的，孔浪营寨的异样很快吸引附近军团的注意力，最近的宗师是云魁郞季，得到斥候的报道后他立马派兵出来营救。暮修会掠火士是乘骑黑炎马的骑士，他们第一时间赶到战场朝狼骑士杀去。 第六百二十七章 云魁郎季 掠火士主修火系玄术，命灵与命灵玄术都有系统地微调过。没有完全相同的命灵，只有相似的命灵，一如灵魂。在后天以命灵玄术做出相应微调后，坐骑与坐骑、坐骑与骑士、骑士与骑士的合力远超一百位火系玄气师的战场冲阵。 主体黑色最淡薄处殷虹如血翻涌的炽热火焰描绘出一往无前奔涌不息的黑色长河形状，长河在即将抵达第五团营寨时分流，数十道黑炎横击向各自形成小股战团的狼骑士，野火燎原的凶猛攻势瞬间让狼骑士们轮番以弧线冲阵的频率下降，让第五团步卒有了喘息之机。黑炎在骑士的控制下朝那些阵盘击去，然而青皮兽妖与狼骑士的阻拦只让少部分攻击建功。 郞季借助风妖唤起的云层以云遁出现在第五团营寨上空，当即挥手拍天，让头顶黑云散开，灿金阳光洒满黑烟缭绕一片雷火残迹的营寨。他还未来得及清理那些阵盘，妖族宗师适时出现在半空。 一位背生白色双翅青风组成人形的风妖，旁边站着一名头顶鹿角腰挂长剑的人形妖族，清风团团长宗师张博宇与大玄气师司空提剑。 双方宗师的意成为此间天地灵气的掌控者，愈是靠近宗师周身，众人诸妖愈是能察觉到那片区域的天地灵气属性之单一，单一之纯粹，纯粹成宗师独有的意，是为意气盈野。 “郞季你可是来晚了呀。” 张博宇话音落下，第五团被雷火轰击过一片焦黑的地面像一座失去所有水的泥胎瞬间皲裂开来。黢黑缝隙里汹涌着不需要玄术都能看见的深褐地气，地气澎湃，如土龙在地底横行，所过之处人仰马翻，尘沙四起。 后营结阵的步卒给晃动的地面、时不时窜来的地气长龙搅成一片乱粥，队长、连长、号令兵仓皇的呼号，镜偶术意识空间里杂乱无章的意识涟漪让这支精兵身魂皆乱，凡人面对晃动的地面如沧海中一舟，所能祈祷的只有自己运气够好。 掠火士稍稍好一些，他们坐下的黑炎马有踏空之能，腾空而起避过地震的袭扰却迎上了风妖以狂风疾风组成的天罗地网。半空中时不时有骑士被狂风吹乱身形、为疾风中的凌厉风刃切开身体，人马俱落入地面，运气不好陷入裂缝直接被地气搅成最原始的天地灵气，灵气生万物，万物皆可化灵气，此刻的阵亡是真的尸骨无存！ 郞季刚欲出手，张博宇嘿的一声笑，以自身意气截住郞季共鸣下方地气的意气，双方意气纠缠起来让郞季没有机会营救下方诸人。同时司空提剑开口道：“郎宗师，还望往东面十里处感知一下。” 郞季一身白袍，面白无须，眉心有一朵碧色云纹状的印痕，他闻言心头一跳是为心血来潮。到了大玄气师乃至宗师的境界，自身与天地灵气时刻交感，所谓心血来潮即是天地灵气与自身气血引发的独特波动。 走到大玄气师乃至更高的境界对于预言占卜一道或多或少都有规避、运使的能力。他们时刻与天地灵气交感，自身即是代表天地大势的一部分，一举一动自会引发出不同的灵气湍流，间接地影响天地大势的运转。旁人对他们的谋算亦将透过灵气湍流让他们产生相应的感应。郞季现在就有了这样的感应，他自是朝司空提剑说的方位把自身灵气蔓延而去。 “正形？”感受到熟悉的玄气波动，郞季不由得疑惑出声。 张博宇的青风人身面上用风的痕迹勾勒一个笑脸：“正是郞季你的高徒谭正形。” 司空提剑道：“昆仑得道，世间方有云道。【万灵合气诞云功】配合【灵溶混元果生飘渺雾】命灵，再和能与神火媲美的【天一云水】认主，这般先天浑厚的根基直指昆仑云道，若不是昔年郎宗师带令徒西上昆仑欲求鲲仑之位，任谁也想不到世间有此般天资高绝者。 “可惜，昆仑冕下以【云不天成，先天不足】拒绝了郎宗师。 “令徒为根除后天之气，做到昔日昆仑冕下先天之云的状态，选择长居日升云陆的练霄云洞中以云焱雾炁百炼凡身。 “某恰好欲以云焱精炼一枚霄淼铁为我他日登临宗师的剑器作准备，恰好撞见令徒，恰好想起昔日在盛湖听过的传言，大胆猜测他即是你那位不世出的高徒，今日一见…” 司空提剑笑吟吟地看着云魁郞季铁青的脸色道：“…某运气还真不错呢。” 郞季张博宇说话间郞季麾下的军团已经尽数抵达第五团营寨，与妖族开始混战，依靠数量的优势胜利的天平正朝人族倾斜。 司空提剑不再看脸色青白的郞季反倒落在以六种基础灵气复合成灵气冲击波把风妖阵型搅乱救下暮修会掠火士的明蘅青身上。 “久闻修女殿下精擅六色玄术，并以此为道基演混沌，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在盛湖有不少妖族传言殿下国色天香，今日当面提剑能否一睹殿下斗笠面纱下的容颜？” 冯晖握紧黑炎马缰绳理了理被狂风吹成鸡窝的头发冷声道：“你也配？” 司空提剑反唇相讥：“你配？” 冯晖自是不配，他心底却依然抱着某种希翼，尤其是在绝峰上见过明蘅青容颜后那份希翼变成某种渴望。今日被司空提剑点出他一直不愿直视的事实，不由得肝火大盛。 田小三的话把他从愤怒的情绪中拉了出来：“一直挡在我们前面的荷花团到了，还有一支不知道番号的军团，看来妖族有备而来，打起精神来后面还有场恶战。” 两道长龙一般的烟尘伴着让耳朵轰鸣的破空声出现在混战的平原上，尘烟散尽，地面阵列着整齐森严身着甲胄周身冰甲、木铠、沙盔覆盖的妖族军士，后面卡着各自天域极限释放距离上星罗呈列着或着地或浮空的通玄师。前来的两支军团当即和陷入苦战的清风团合力一起开始对第五团残兵以及郞季手下军团的绞杀。 第六百二十八章 云魁的两难 妖族通玄师依靠先前地师对营盘地气的控制，精准地在人族战团地面唤起地刺、挖出沙坑对人族军团造成巨大杀伤，妖族练气师以逸待劳浑身像个刺猬一般组成钢铁锋线对不成阵列的人族军士进行有效收割。 惨叫、哀嚎不断灌入云魁郎季的耳朵，他此刻心绪的纷乱从周身云气的摇晃可以看出一二。 是挡下妖族坐看爱徒身死，延续自己的意气道途，让自己的道不染瑕疵，也让世人知晓自己的道自有一份风骨，或许高高在上的天则、虚无缥缈的婆俞大神会看在自己的虔诚上再给自己一位同样高绝资质的徒弟。 还是为了徒弟作出妖族想要的决定？他是云魁，他是宗师，是人族不敢抛弃的战力，他完全可以‘恃娇而宠’。 这是云魁郎季的两难，坐看云起万千态的他仅仅一瞬就做出了决定，一个抱憾终身的决定。 郞季合上双眼一瞬，旋即睁目，黑白分明的眸色让天地徒然清明，他断然开口：“曾闻枪魁无生道论【十死无生，你生了，道是生还是死？】，吾道从昆仑而来，若无昆仑白云得道，云道自不在天地众生眼前，当昆仑行此道，天地众生才知世有此道。 “世间万道登峰造极者殊途同归，世间没有相似的两朵云，亦没有相似的登极云道。 “郞季不才难做开道、立道之人，只能做一位行道、践道之人，惟愿行道路上求真得真、求道得道。” 求仁而得仁，又何怨？ 求道不得道，尚在行道路上，又何怨！ 在场的妖族和人族都读出了云魁郞季的潜台词，他不同于孔浪，作为云魁、世间云道的践道者，他自有一份宗师意气。 剑意舒胸臆抵喉舌而出者，拈草作剑可破三千甲；剑气盈野，剑意天地通晓浩瀚明月者，一气可破三千甲；剑气冲霄，剑意众生明彻天地骄阳者，以意可破三千甲。 宗师意气自有筋骨，能成就宗师的玄气师对于自己的理念与道义有着远超常人的坚持，或许这就是孔浪是大玄气师，郞季是宗师乃至魁首的原因吧。 司空提剑与张博宇对视一眼从同伴眼中看到了可惜之色，他们还想着郞季会像孔浪一样呢，既然如此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张博宇道：“同为宗师我自能体会道兄之坚持，可惜你我立场不同，我张博宇亦是惜才之人，要不道兄让我三招，我把令徒安然无恙地送与道兄可好？” 郞季道：“若张道友愿安然无恙送回谭正形，我自让张道友三招。婆俞在上，天则为鉴，若违此言，身魂俱灭。” 人形风妖身上的青色流风明显微微一滞：“道兄爽快。”张博宇干脆利落地发下和云魁郞季如出一辙的灵气誓言。 司空提剑让两位青皮兽妖把一名二十出头的青年从后方带来，谭正形一身青衣整个人的肌肤带着堪比女子的白皙细腻，日光清澈整个人剔透若琉璃，淡青血管竟然可以目视描形，不俗的容颜让他阳刚中带着几分冷柔，一位男生女相的美男子。 谭正形剑眉下的凤眼泠泠仰望半空郞季，黑白分明的眸色交织出种种复杂情绪。 怨、恨、怒、感激、愧疚…… 郞季有些不解，张博宇的下一句话让他脸色苍白，“忘了知会郎道友，刚刚你我对谈，令徒可是听得一清二楚呢。” 郞季舍生取义践道行诺无错，甚至有孔浪的前车之鉴，黄华王峰等人更会有可惜掌管第五团的不是云魁郞季的惋惜。站在孔化十一家人、初月天承孔氏一方又是另一个看法。 谁不惜命顾身？趋利避害是生灵的本能，不是所有人都有壮怀激烈慷慨赴死的气魄。孔伟不能、段兰芸不能、孔化十不能，看似无情绝欲的孔浪亦不能。不过，孔浪执掌孔家长老会多年，参与决策孔家这艘巨轮的航向，其间不单单有观潮亭下八百同宗子弟的尸骨成为巨轮前进的燃料，往前推，他走到孔家权力中心的路亦是弥漫血腥，只是一路而来的坚持成为他行事一生的理念乃至道义，有时面对自己的理念道义，他反倒能做出一些舍生取义的昂然之举。 孔浪自不觉得今日之事做错了什么，孔化十一家同样如此，反而会对孔浪的营救之举更加感激，甚至会有幸好自己是孔家人这类对自己家族的认同归属感。世家、世族的建立往往即是一件件让成员加强对自己血脉宗族认同感之事所积累起来的。 谭正形同样有理由恨、感激、怨、愧疚……种种复杂情绪于郞季。拜妖族所赐，郞季的话他听得一清二楚，他何尝不为之感到心潮澎湃，偏偏成全其道义的牺牲者还有自己。我们见长城之巍峨雄壮，绝不想成为修筑长城时的尸骨之一。世俗世俗，茫茫尘世，俗人才是大多数，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超绝时代的目光，成为先知、圣人，谭正形也不能免俗，是以有了此刻对郎季复杂的情绪与目光。 郞季心中徒然平添几分劳累，他外表三十多岁实则已经度过百年春秋，看遍世间繁华云卷云舒的漫淡心态在今日竟然多了几分雨打风吹去的凄惶感，他上眼皮落下，砸在下眼皮上，再睁眼时，眸色黑白分明，云淡风轻。他的两难已解，宗师意气自成道理，向道而死亦是朝阳！ “后面再难护你周全，自己小心。诸将听令，往东突围，突围后以韩校尉为主收拢部队，并听从他的号令！” 郞季知道中部战场的这一角随着妖族以地震撼动第五团营盘，人族已经彻底失去了在这一角土地上与妖族军争的资格，只能暂退。故而即将面对妖王张博宇的他有三招之约在前，再难顾忌此战之后，所以先叮嘱谭正形，再把军权交由副官。 下方地动山摇兵荒马乱的嘈杂场面随着郞季响彻天地的声音微微一滞，浴血奋战的黄华率先反应过来，有上级命令他也有了离开的理由，他拖住混战中遇到的参谋王峰，随着暮修会修女明蘅青一路往东南方向突围。 云魁郞季与妖王张博宇也开始了他们的生死之决，郞季的两难之决！ 第六百二十九章 风妖推开的时之门缝隙 郞季所立半空周身十丈空间的阳光变得波折起来，光影的扭曲让追击的妖族士卒、败退的人族军士偶尔抬首看天还以为是自己眼花，再一眨眼，郞季所立空间已有光影扭曲的水波痕迹。不少人和妖都下意识地顿足凝神一看，原本人逃妖追自西向东的流动长河不少地方出现大团大团的凝滞，那些河流礁石的目光着眼点尽是郞季所在之处，那处空间已是云蒸雾霭，再不见郞季身形。 “哧！” “啊！” 冰刺击穿身体的声音与惨叫惊扰战场上各处的凝滞，时间长河再次滚滚向前，人妖逐命之河再次流动。 妖族先以黑云压城弥漫第五团所在平原上空，郞季的到来让黑云散开，乌黑云层呈环形围绕随他而来的金灿阳光，此刻郞季以云灵气召云，仿若一团将要淡成水色的墨晕中突兀浮现出一枚柔软散开的白色奶糖，奶糖散出一条条白色细丝弥漫周边空间，奶糖的中心没有丝毫淡化的痕迹，反而愈发洁白耀眼。 让三招可不是白白挨打，自是你攻我守三招。 郞季很清楚一些玄术法门使用后，经络脉穴会因为玄气的震动、交汇频率不同产生一定的僵直，让身体反应变慢，甚至与灵气的沟通产生短暂的阻碍，这些玄术法门往往是作为决定生死的胜负手，也是常言所说的绝招、杀式、禁术。在分毫之差即是胜负生死的宗师之争中，让对手三招无疑是给对手蓄力准备杀式的机会，郞季从张博宇身上的灵气波动能察觉到对方体内玄气与灵气正在急促奔流狂飙，他甚至能听到气血冲撞交互的声响。 惊涛拍岸之声成为半空的轰鸣，风起。 风的呼啸成为平原上的主音，再无其他杂音能够扰乱风之怒歌。 风妖天生亲近风，同出一谷的风在离了枝头，或成春风吹度玉门几千载，或作秋风破茅屋。 风与风亦不相同。 上代鲲仑以风解六色，试图六色演混沌成就与明蘅青一般无二的绝世道基。张博宇没有这等野望，他很传统，很专精。 六代暮子吴憾曾纳罕此间的风灵气可以描述空间，“风把灵气吹开，风所在的区域里没有其他灵气，风域相对于其他区域成为没有灵气的空，自然把其他灵气间隔开来，如此是为空间。”他说这等描述方式太过形而上，让整个世界都变得唯心起来。 风妖张博宇即是很传统唯心地以风解空间。 灵气生万物，万物皆可成空间、述时间。 张博宇走到九鼎顶峰依靠对风灵气的了解掌控不旦明了空间，更隐约看到时间的大门。时间玄术向来比因果、命运更能直接地控制时间，除去天赋绝伦者往往只有太上才能随意掌控。张博宇能触及时间大门亦是他敢掂掂云魁这尊鼎之轻重的缘由。 什么是时间，此间的时间糅杂了因果、命运甚至空间等要素。它既带有林相前世认知的数理意义上色彩，也带着存在于幻想中的唯心特点。林相的九觉、楚梦焚的超凡心觉乃至前知后觉都涉及到了时间，他们只是依靠命灵与自身天赋、玄术法门等因素结合才触及了这个领域，能如此刻张博宇一般特意使用完全是两个概念。 风妖张博宇推开时之门漏在他手心的光是【时间加速】。张博宇的时间加速自然不会像太上手中的时间加速玄术一样出现撒豆成苗的显赫效果，他的时间加速隐没在风里面。 从甲地到乙地，途经丙、丁，这是空间上的移动。若是做空间瞬移即是直接从甲地出现在乙地，中间没有经过丙丁二地。 换做时间加速，从甲到乙的时间变短了，依旧会经过丙、丁，看起来是速度变快，实际上与爆发速度完成行程完全不同。 宗师日行三千里绰绰有余，提高速度缩短耗费时间也会消耗额外的玄气，不是说，空间瞬移不会消耗玄气。当玄气师对空间的掌控更加精深，对空间灵气的流转规则更加了解，释放空间玄术的消耗自会降低，甚至到了太上那一境界，空间挪移三千里消耗的玄气还比最高速度奔行三千里消耗的玄气更少，一如昔日阎浮提的空间传讯一样。 阎浮提神宫没有和昆仑神宫短时间联系的方式吗？作为红莲业火宿主并与明蘅青谈玄论道过的林相，他可以确认神宫之间有相互联系的方式，不过要跨越茫茫分天山脉的各个独特地域，难免消耗会大一点。这些消耗还不如太玄灵妖直接击穿空间传递信息给长居昆仑绝巅上的昆仑所耗费的玄气与灵气，时间上还更迅捷。 同样道理可以放在时间加速上，时间难以描述、难以理解，当推开它的大门、即使只是一丝缝隙，悟了即是悟了，便明了洞悉掌控了。风妖张博宇只是隐约触及，仅把门道摸清位置，稍稍看到那丝门缝里透出的光，这样也足以让他的风带上时间加速的特性，耗费的玄气还不如自己全力催动风灵气提高风速的消耗。 呼啸半空的风缠绕住郞季立身之处的白云，周围浅淡离散的乌云被风撕扯成一条条幽蓝旋臂扭曲成一个云涡包围住那团三十丈方圆的白云团。幽蓝云臂与云涡离散合一的湍流描绘出风的形状与轨迹，一个旋转的风涡形状。 云臂是从东往南旋转，时不时有条云臂会突然出现在前进路上的下一个位置，却丝毫不影响风涡整体风速的紊乱，反而在时间加速与风速的叠加上让每一次云臂的闪烁都变得气势磅礴，绞得中心白云团外形随之扭曲旋转，风啸声更是尖利地让不少逃亡的人捂耳，更有无形音刃剖开人、妖、石……大地上的一切存在。 时间加速了风狂奔的速度，让风从甲到乙的时间不断缩短，但对张博宇自身灵气与玄气的消耗却没有出现全力催发的透支现象，结合每一次精心设计的空间瞬移之风，如同雪球下山的后半截，庞大的体积所聚纳的雪也更多，更多的雪也让雪球翻滚的速度更快。 风，越来越来快，扯得三十丈白云外围拉出一条条绵绵不绝的细柔飘带，飘带末端不断有白云被扯进幽蓝发黑的云涡中。 第六百三十章 风妖的三招 时间加速下的风变得迅疾，路人旁妖再看不清那些风的轨迹，只能看到那片区域的风涡变成一层浑浊暗黄的薄薄光幕包裹住郞季立身的半空，再不见半丝白云的痕迹，尖利的风啸告诉众人诸妖云魁已入风妖手心中。 风妖张博宇周身青风在光幕成形时骤然变化，青风是自上而下地流动组成他的人形躯体，此刻的青风流向变得细微，依旧是自上而下生生不息地流动，但每一道青流如同浮现人体表面的血管，里面奔涌着青风组成的血液。血管分布风妖全身，如同在青色躯体上覆盖了一层细密黛色网络，网络的图案随着血管明灭不定地闪烁不停变换，让风妖周身的风玄气与此刻天地间的风灵气相互呼应，尖利的风啸也带上某种莫名的节奏。 风妖，此刻入画。 路人旁妖观画明意、闻声识曲【骤风】！ 张博宇能以绝巅宗师之境推开时之大门全凭他的意，骤风可以让他以意御气给自身招引的风突然加速，一如此刻他领悟的时间加速玄术。骤然加速的风让连绵不断的风仿若形成了实质成为一堵厚重的风墙，墙有分隔、阻拦的效果。 灵气生万物。 墙之阻拦根底却在于它自身的灵气稳固相对于想要穿过它的人或妖是一样的，相互稳定的灵气结构碰撞，落在凡世即是两枚石头相互碰撞。或许在高深的玄气师手里可以做到两枚石子相互穿过对方，那需要对灵气规则掌控到言出法随的地步，之于茫茫尘世大众，墙就是墙，只能翻过它、跨过它、击毁它，却不能无视它。 连绵不绝的风墙包裹住昏黄光幕让光幕变得更加扭曲，其他奔逃追逐的人和妖都下意识地朝能感知到空间灵气波动的半空风涡看去。 观风明道【界道】！ 风墙阻隔内外，其内自成一界。风妖张博宇以自己引出的风圈出一片空间，让这片空间成为他掌心任其搓扁的世界，以风划界，自是界道。 五十丈风界边缘与外天地再无之前昏黄光幕与外天地产生剧烈摩擦的反应，反而给众人诸妖一种不在此界中的安谧感，若不是地面深不见底的黑洞告诉他们之前那个吸纳万物绞碎一切的风涡真实存在过，从天地间的狂躁风啸中骤然回到往日的喧嚣中，他们竟然有种世界安静的错觉。 明蘅青抿唇看着那片空间，她能感到其中紊乱的空间灵气，以风成界束缚住时轮风湮的空间湮灭，如同把爆炸束缚在一个密闭空间里面，让那个空间出了火焰再无他物。此刻，风界中应当只剩无序的空间乱流，处身其中的郞季只怕凶多吉少。可惜，司空提剑一直以意气遥遥盯住自己，让自己没有机会打断张博宇的这套组合杀招。自己几次打算聚纳玄气与其他人族玄气师出手打断张博宇的蓄势，都给半空的司空提剑带着其他风妖遥遥以意气震慑，大有自己出手就迎来雷霆万钧之打击的架势。 施术，展意、明道，张博宇把三招全部压上去形成这一道气势磅礴慑人的玄术，展意与明道自不是一招，但在释放时轮风湮时，他已经用了一道亲和风灵气的【引风】玄术以及增强自身气血的爆发玄术【激昂】。只要郞季能扛过这一轮，他自能反杀消耗甚大的风妖，郞季能活下来吗？明蘅青与司空提剑都不知道。 时轮风湮的空间湮灭余波开始与青色划界风墙碰撞，青色风墙上出现不少蜘蛛网一般的淡青纹路，风墙为了维持划界的稳定拼命地把空间乱流束缚在五十丈空间内，让风墙再难维持那份不在此间中的宁静模样，时不时蜘蛛网炸裂纹路盛开的地方传来一声闷雷的轰鸣，那是风墙里的风相互碰撞发出的巨响。肉眼可见空间湍流的碰撞经过能划界的风墙削弱在外界已经可以形成扭曲光影的震动波纹，轰鸣的声响堪比之前尖利的风啸。 随着连绵不绝的轰鸣响彻天地，每一处轰鸣的地面都出现一道三丈高的冲击波朝着远处蔓延，冲击波撕毁的地面不断塌陷进入那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平原上隔着此地二三十里的众人诸妖都能感受到地面的震颤，还有空中掠过身体的震风。 众人诸妖纷纷撤步、心悸，这可是离恨山域，天地灵气富集远超他处，让山石结合离恨山域无序的空间灵气变得坚固无比，外界大玄气师可以轻易搬运摧毁的山石在此间变得沉重坚硬，不然固化地气后的青巴山也不会拦住妖族这么长时间，人族也不会死顶在青巴山寸步不退。毕竟，离恨山域的中域和外域山石地气之稳定是完全不一样的。 然而，此刻两位绝巅宗师的动手依旧造成了超乎想象的破坏。 人族在庆幸自己这方的地师与混沌人魁阵让自己拥有拦下妖族高境玄气师的能力；妖族在暗恨西面那群人族宗师大玄气师组成的尖刀队吸引了妖族其他高境玄气师的注意力，让妖族在青巴山拥有绝对力量碾压击溃人族阵线。 伴随一声让众人诸妖耳朵失聪靠得近的甚至耳朵溢血的炸鸣，明蘅青下意识地紧握秀拳，隔着斗笠面纱她看到那片空间的风墙瞬间崩塌，湮灭空间形成的空间乱流形成一片不断被压缩的五十丈白雾团，周围的事物突兀变得扭曲、延长，无数天地灵气形成各色湍流灌入那些扭曲的光影中。 灵气生万物，天地灵气自有平衡调节之能，东辰大罗海大水的半式玄术余波成为阳江上游自下游的大范围降水。张博宇这道玄术太过凝练，直接让空间缺了一块，天地灵气为了平衡空间自是引发出比海大水那半式玄术还要强烈的反应。 汹涌的灵气湍流不断与白雾空间灵气冲刷，形成从五十丈外蔓延而至的土壤与流动的风，地面深不见底的黑洞开始缓慢地填补起来。 声势上风妖比东辰大罗猛烈，引发的灵气量远不如海大水的半式玄术，但依旧能让人从那些扭曲光影衍生出的土壤、石块、矿物、风、雨中看出风妖的组合玄术之威能。 第六百三十一章 杀徒证道 云魁郞季还活着么？这是所有人和妖的疑问，驻足的谭正形神色复杂地遥望，既希望看见，又希望不见。 直到，雾散见白云。 云开见人，云魁郞季孑然独立云中。 心中的惊骇让人和妖都忽略了呼啸刮身的狂风、随着轰鸣从足底传递至浑身毛发的震颤，这一刻世界像是静止了一样。 云魁立云端，离尘绝世孑然独立，雾尽后，众人诸妖方见他脚下一朵三尺血云不断翻涌云浪，露出真容的他脸色苍白如薄纸，剔透见骨，不见肉。 谭正形此刻不知应该作何表情，心中像是打翻了料理碟五味陈杂。 其师风姿绝世。 其师一心向道、向道、道…… 其师盖压此间。 我师一心践道、践道、道。 其师行道果决。 他杀徒证道！ 道！ 云魁之徒谭正形焉能解此愁、此仇！？ 仇！ 心有不甘，遂成魔债，谭正形此刻已经入魔，他不自知，心中一直盘旋自己对郎季的诘问，最后徒留自己想要留下的‘仇’！ 斗笠面纱下明蘅青的狐狸眼微微眯起她心中低喃：“灵气生万物，万物皆互转，万气化云？”万灵合气诞云功的纲要在她思绪中回响。 这部功法乃分天妖族观昆仑成道体悟当时的云中灵气所创造，可谓是当今天下云道第一经，功法以包罗万象、殊途同归云巅闻名于世。 云，飘渺不定，很难有相似的两朵云，云道亦是百态千般，很难有一门功法能包容云道之万化，此经不同，它以万种灵气为基演一朵混沌之云，再以一生三衍百态千般万化之云，故包罗万象。 有志登临绝巅的宗师间向来流传着一句话：“登峰造极者殊途同归。”林相不止一次听过，更以此解出莫愁湖对通玄练气的看法与理念。 灵气生万物，万物皆可归一。 走在灵玄之道上的玄气师都明白这一点，故此单单在剑术上有了‘一剑万法’‘万法一剑’两条道，剑法亦有了‘一剑生万法’‘一剑灭万法’两种脉络。 林相的底蕴积累无比深厚，暗馆、妖皇殿玄术、林泳澄的指点、楚梦焚的交流、阎浮提的连战……让尘世大众还在为功法玄术玄物灵物神物碌碌奔波刀头舔血时，他已经有了扎根行道欲结果的气象。明了道理法术不代表能按图索骥地走下去，即便剑法积累有暗馆打底的林相也没有走由繁入简的万法一剑或是由简入繁的一剑万法，反倒受林泳澄的影响选择了一剑一法，持一行道。 可想真要走万一之路是多么艰难，而万灵合气诞云功不同。它不但包罗万象，并且每一象都能依循一生万之脉络做到由‘万’登顶得‘一’的地步，它可以让玄气师合道。 作为当代云魁，郞季对此功法的研究更是鞭辟入里别开生面，‘万气化云’上他以空间灵气亦入天地灵气为由，精剖空间一道取其无处不在之意和云气充斥万里之形，从而做到空间灵气化云之无处不在，更有云形之飘渺不定意气，此为他的【大云】意气。 大云成云陆，云陆成空间，其势自磅礴，自带空间与云的双重意象。 云魁自此以空间入云道，以空间纳万灵为根、万气化云为道，结出他的【空云道】之果。即是空间之空，亦是云居长空高远尘世之空，郞季的空间之道不比以风划界的风妖张博宇差。 张博宇的空间湮灭固然强绝霸道，它之根本还是空间灵气，在体悟云空道的云魁面前，他有控制阻拦这些空间乱流的能力，只是付出的代价很大。在隔绝外界的风界中，云魁只能以自身玄气灵气来抵御绵绵不绝的空间乱流，即使事先扯出一大团云灵气作为补充，依旧还是不够，于是他浑身血肉尽数焚为玄气用来以云解空间，从空间乱流中抽出能让他化为己用的部分，如此才勉力维持下来。 “三招已过，该我了。” 郞季没有说话，他的喉咙只剩一层薄皮与潺潺涓细淌血的血管，怎么也不可能发出实际的声响。在他脚下血云开始往他身上蔓延让他脸上微微恢复一二血色时，在场的众人诸妖从形成九道白色云气长龙蜿蜒分割长空灌入其身的画面上读出了这句话。 此刻，云魁入画，说与天地众生他所欲为何。 诛妖，得胜！ 明蘅青宁淡冷望半空青脸的司空提剑，现在换她盯着对方以及其他妖族出手阻拦云魁郞季诛妖了。 谁也没想到郞季竟然已经做到‘识得玄气阴与灵气阳，合二为一作阳血，与人身阴血合’，他脚下的血云灵气竟然可以借着与他自身血液的玄气联系做到回灌入体的地步，让他在双方消耗巨大的残局阶段有了迅速反杀的收官机会。初见云魁，众人诸妖都认为那朵血云是类似昔日阎浮提六臂蛇妖安汉使用过的【燃血】玄术之产物，想不到竟然是郞季识得‘阴血与阳血合’的产物。 【气海阴与识海阳合、玄气阴与灵气阳合、阳脉与阴脉合，得此三合之一二根本，方见天地。再识得玄气作阳血与人身阴血合、阳神与阴魂合、人身阴与天地阳合，结出三三六合道果，阴阳合乃天地合，复归混沌，登临太上。】 郞季已经在朝太上绝巅迈步！能为魁首者都是有登临绝巅气象的宗师佼佼者，云魁郞季不负魁首之名。 宗师境界已有了体内识海灵气与气海玄气相互转化并与全身经络脉穴血肉骨骼形成相互转化的生生不息之态。只要有外界灵气补充，宗师将会极快地恢复自身状态。云魁郞季没有等到状态完好再出手，对手风妖张博宇也在抓紧时间恢复，双方都在抢时间，不过由于他悟透阴血与阳血一节，恢复得更快。仅仅恢复一成，周身的几条主要经络脉穴驳接完整，郞季就引出一道空间之刃斩破长空。 周围山川地表由于两位宗师的意气纠缠呈现出远胜平常的坚定稳固，可在云魁挥出空间之刃前，又显得苍白无力，所有人或妖都能清晰地看到无形之刃分割空间的扭曲痕迹，然而，看见是一回事，能不能阻挡又是一回事。 第六百三十二章 斩风妖 司空提剑浑身剑意勃发手按剑欲动，明蘅青隔着斗笠面纱遥遥环视伫立半空的妖族。 在场欲出手的风妖与司空提剑只觉得地风水火光暗六种基础灵气瞬息弥漫这片平原，含而不露的森然意气让诸妖心头一凛。之前明蘅青和一众人族玄气师可是给诸妖震慑得心头窝火，现在风水轮流转，轮到妖族亲眼看着一位妖王授首身殒自己却束手无力。 不少妖族顾不得前面两位宗师之间的约定，纷纷出手，结果都被人族玄气师一一拦下。刚刚人族玄气师忍不住出手时，妖族亦是毫不客气出手阻拦的。 明蘅青与司空提剑没有出手，作为宗师下面唯二之大师，他们之间的意气早已相互纠缠起来。 众人诸妖念头的千回百转与意气的波澜起伏只在一刹那，月牙形弥漫白雾的空间之刃已经在郞季凌空下划的右手轨迹中成型。 下一刹那，月牙刃出现在张博宇身前。 风妖的青色躯体骤然深邃黛黑，张博宇能以风划界对空间自然不会陌生，他试图在海域聚集磅礴的意引动体内残存的玄气与灵气聚纳更多的天地灵气以此阻拦空间刃的斩击。空间灵气也是天地灵气，云魁能以此转化其为云灵气来抵御空间乱流，风妖也能以此天地灵气的富集来与空间灵气相互抵消，降低对方的威能。 然而，张博宇算错了一件事。 有力才有气，有气才有意。随意气以意为主，但气在意先，自身玄气与灵气不够充沛，哪能吹出一首说与天地众生听的曲子？ 释放时轮风湮不旦让风妖浑身经络脉穴各处出现剧烈玄气冲刷后的麻痹酸涩僵直等负面效果，为了让空间湮灭尽数束缚在风界中，他相当于以风界与空间乱流硬撼了一记，自身玄气与灵气都消耗殆尽。偏偏云魁郞季明了阴血与阳血之合，二人同在九鼎顶峰境界，风妖不同于其他天赋异禀的妖族玄气灵气储纳得比常人更多，风妖和云魁的玄气灵气总量是相差不多的，云魁明悟阴血与阳血合，平白多了血肉骨骼作为力量源泉，让云魁的玄气灵气量远超风妖。 食材有境界之分，全在于食材中的灵气含量。灵玄之道越往后走越超凡脱俗，与玄气灵气的交互亦是不断地加深它们与自身血肉骨骼的融合乃至升华，同样的一根发丝，九鼎宗师之发可以燃烧九天九夜，一鼎学徒的反倒仅比常人多坚持那么几息。更别提喜血食的妖族对高境玄气师的血肉拥有远超对低境玄气师的渴望。 云魁郞季的一身血肉所能转化出的玄气与灵气差不多亦是一位绝巅宗师的灵玄气量，风妖相当于是在和两位绝巅宗师比拼消耗，即使时轮风湮威力绝伦，依旧无法把两位宗师的灵玄气量消耗殆尽。 充足的玄气能共鸣出更多的灵气，让云魁的意拥有足够发挥的空间，空间刃轻描淡写地在大云意的操纵下剖开风妖身前海域，冷冷淡淡地把风妖当场劈开，云魁意气从断面蔓延至风妖全身，磨灭对方身上最后一点生机。 九鼎妖王风妖张博宇，卒。 其他妖族玄气师看见此状浑身血气骤然一滞，旋即怒而勃发，拼着被其他人族玄气师造成大量死伤也要把云魁郞季击杀于此。 郞季不敢逗留，孤身东去，那个方向的人族玄气师纷纷出手掩护，其他方向的玄气师更是死死拖住其他妖族免得他们追击。场面上云魁险胜，人族士气大盛，占据人和；局势上第五团丢掉地利，失去天时，终究还是败亡之局。唯独妖族的追杀虽有为主帅报仇的愤怒，但终究有失去主心骨的凄惶感，让人族的逃难稍稍轻松不少。 司空提剑不知出于什么目的，竟然带着清风团的风妖朝暮修会这边杀来，明蘅青只能带着田小三等人且战且退，黄华王峰等人亦是被卷入其中。他们一路南逃，遂分成一东一西，先后与林相等人相遇。 瓦子原南侧草原的战斗在午正一刻（中午十二点十五分）结束，孔浪后发先至带着孔家亲卫与孔涵孔化十一行人汇合，随后收拢残兵在秀林径前遇到郞季的副官韩冲一行人。 韩冲作为燕国韩家之人对拦在燕国南下之路前的初月天承自是无甚好感，再有孔浪一己之私让瓦子原南侧防线尽数后撤至青巴山，让其他地方的防线岌岌可危。新仇旧恨下不少燕国军士冷冷扶刀遥望羞惭垂首的第五团残兵，不少军士身上的玄气更隐隐与周遭天地灵气呼应，一时之间，秀林径的这座无名山丘前气氛凝滞得近乎冰冻。 韩冲狞脸睁目道：“某定要向李车骑好好言说一二，把今日见闻一一上报。” 在脱离战场后，军团里的传讯师早已把相关情况传达给后方西进军部，军部震动且不说，单单孔浪的行为无疑是在盟友背后捅刀，若不是车骑将军李珏压下军部内的汹涌情绪，指不定孔浪尚在归路就遇到军士的截杀了。韩冲这些当事人的证词无疑对孔浪很重要，现在韩冲等人的态度无疑是表明他们虽不会添油加醋，但也不会为孔浪掩饰一二。 孔浪道：“某自会给云魁殿下一个交代。”风轻云淡的模样一点也看不出葬送战友的痛苦情绪，让韩冲等人看得额角青筋暴跳，浑身玄气激荡不休。 车骑将军亲自下达放行命令，群情汹涌下相关人员迅速处理具体细节手续，孔浪一行东归得很快，未正初刻（下午两点）抵达西进军部营地。 清晨孔浪和妖族言谈时监军回传的记录早已传遍西进军部驻地，岗哨的军士也听说了此事，不少军士看着第五团的残兵都带着几分怜悯，摊上这么一个主帅，哪天派去给妖族刷战功都有可能；对为首的孔浪这些哨兵就收起了怜悯，流露出恨不得啖食其肉的愤恨。 ******* 原本打算只是写几章林相在炎河时，其他地方的情况，最后来个双龙会，结果一写不可收拾，今天休息，拉了下细纲，发现主角要下线好几十章……我感觉这卷我又写崩了。 第六百三十三章 孔浪的反问 孔化十年纪虽小，并不代表少不更事，他多少也清楚孔浪的行为意味着什么，面对一路而来咄咄逼人的目光，年少的他只能埋脸在抱着自己的父亲脖颈处，对那些目光视而不见。暗中看到此幕的孔浪心中轻叹，按照秋城那边传来的情报，据说位列天下剑道雄主之一的阎罗当初在秋城登场的第一场生死战也是这般大小吧？孔家的未来还需要磨砺啊。 面对一路而来的奇特目光孔浪安之若素，昔日在观潮亭诛杀同宗后，行走在孔家也是这般，数年风吹雨打春花秋叶尤能让自己料峭寒冬凌然盛开，今日之事又奈若何？况且，世界从来不是非黑即白的，从来如此。自己凛冬寒彻于那八百子弟之家人，暖春熏风于因那八百户人家而全身、获利的人。怀着对过往岁月缅怀、时至今日的感叹种种复杂情绪的孔浪来到西进军部的军事管理处接受来自天下各处北上支援代表和西进军部参谋乃至车骑将军李珏的询问。 军事管理处是一座和参谋处类似的木楼，不过它只有两层结构，整体黑色的木质让木楼带上几分压抑的氛围，孔浪知道这是绝玄木与禁玄阵配合所造就的压制灵气与玄气氛围导致的。和秋城秋山馆一样，为了屏蔽妖族探查的需要，西进军部会布置一些能屏蔽灵玄探测手段的地方，眼前的军事管理处即是其中之一。 一位中年男子军官与带孔浪前来的军士交接：“孔先生，在下西进军部参谋处王先元负责主持本次会议，将军和太子殿下都在等你。” 孔浪点头：“有劳。” 王先元道声分内之事遂虚手一引示意孔浪跟自己进去。王先元推开刻着繁复暗沉灵纹的木门，伴随开门的吱呀声响，木楼里面的窃窃私语当即湮灭。 圆形木楼的内部像极了一个大的阶梯教室，座位上坐满有资格旁听的军士，他们目光冷然脸色冷硬地越过王先元朝孔浪看去。 孔浪眉眼宁定，随王先元进门，入眼，脚下过道一直斜下延伸到木楼中心一处三丈圆空地，三丈空地以青石铺就，上面有一处木质单人讲台，那是孔浪解释自己与妖族苟合之缘由的位置。二楼亦是一圈环形隔间，大大小小的隔间里面已经坐满车骑将军李珏、燕国太子秦春棣、智国定海侯应顺风、莫愁湖代表描金士统领颜夕、归燕山秦燕的代表妖族和誊、尖岬海七国代表申明……来自天下各地的人或妖，随着孔浪进入，在对门的二楼隔间之人当即落眼在一脸平静的孔浪身上。 李珏走出隔间，站在二楼扶手边道：“孔先生，对于今天早上在瓦子原南部发生的事，军部这边有些细节需要向你咨询下。” 带领孔浪进门的王先元径直走下长长斜道，站在三丈空地木质讲台前的一张木桌前，上面放着几张写满字的白纸，还有一枚留影水晶。 孔浪道：“应有之义。”四平八稳地站在木质讲台前：“能进来旁听的人可是都过了问心阵与灵气誓言测试的 李珏沉声道：“自然。”西进军部的大部分军士只知道大概具体细节却是不清楚，在这里的人或妖都有能拿到第五团监军实时传回的详细内容的资格。 孔浪开口道：“劳烦将军让人开启屏蔽阵法，最大效能。” 其他人的眉头已经微微皱起，不少人意识到其中或许另有隐情，李珏声音依旧沉稳：“开启阵法，九鼎宗师顶峰，再请吴宗师在外护法。” 等站在二楼的火魁尤月冠确认她的玄气难以突破绝玄木后，木楼内的气氛变得凝滞起来。禁玄阵让灵气与玄气难以发挥效果，所有人或妖近乎一致的表情、一瞬不瞬的盯人目光足以营造出别样的气势朝千目所向的孔浪压去。 想想吧，自己站在操场中，周围看台有一千个人看着自己，没有任何声音，自己甚至可以看到近处那人脸上的每一丝表情，过度的静谧很成为莫名的压力，尤其是你知道面前都是活生生的存在时，这份压力更会成为恐惧。 王先元拿起面前的资料照本宣科地把上面第五团监军回传的记录给在场者读了一遍，并用留影水晶播放了当时的情况，影像一直到妖族地师掀起地震搅乱第五团阵脚结束。 “孔先生，关于这份影像记录以及幸存军士对你和妖族苟合的指控你有什么需要解释的吗？”王先元平静发问。 孔浪半垂眼皮：“对于那些阵亡的军士，我只能道歉，但他们的生命没有白白浪费，至少让我看清一些事情。为此孔家会承担本次失利里的所有抚恤。 “我知道世人怎么看我，冷血无情，为了家族的存续甚至可以残害同宗子弟，妖族也如此看我，所以让化十走到了我面前。不可否认妖族对化十下了重注，让我都心动的重注，但让我选择与妖族虚与委蛇的缘故，有三点。 “首先，从定鼎之战打到现在，每一次都是妖族率先启幕，我们都知道妖族有备而来，从鲛人在秋城出现搅乱阳江周边局势开始，妖族就在南地落子，让他们掀起吞没半个南地的分天北征战役。南地各处抵抗力量在妖族与野心家的挑拨分割下难以汇聚在一起，若不是秋山出了一位枪魁，我等想要牵头在南地构筑出一北一南两道防线没准都是问题。 “我一直觉得指引妖族的那只手一定是天下间最顶尖的棋手，他到底能算到几步？面前的化十是不是也会在其中之一？为了看下去，我选择维持妖族乃至世人对我的看法，跟着妖族的节奏走下去。 “再次是化十他们在泥螺海被鲛人撞上的事。 “如果，那位棋手一直在准备这场定鼎之战的胜筹，化十他们遇到只在山北出没的鲛人是不是并非偶然？我们都知道分天妖族分割了陆地与天空后，南北间的联系只能依靠海上，均国和止戈国对西海的巡视从未有过鲛人过境的情报，东海初月天承也没过类似情报，那鲛人怎么出现的呢？ “分天鲛人走云道来到山南也是有可能，但是西楚国和莫愁湖这些盘踞在山南中央的国家和宗门可有收到妖族过境的消息？” 第六百三十四章 海瀑传说 不可否认，孔浪的话让不少人陷入思考，听到孔浪的话，未央宫代表湛昂开口道：“从去岁开始，未央宫就保持着对回回河的关注，回回河上不曾有过鲛人过境的痕迹。”未央宫的开口让其他对水域关隘有所留意的人亦是开口补充相关信息，皆无鲛人过境踪迹。 “所以，鲛人怎么去的泥螺海呢？”孔浪挑下嘴角，忆起父亲对自己说故事的场景：“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过【海瀑】的故事？化十的经历不得不让我想起这个在海边以及大海深处口口相传的故事。” 天空上的云连成了云陆，云陆中的通道称为云道，云道最出名的莫过于分天山脉上空那些串联山南山北的云道，琅石商会正是源于掌控了一条云道才让它称为影响波及天下的大商会。海里面据说也有海道。 传说，世界的尽头是海瀑，只源于看似环绕浮明的洋流在远离浮明后会朝着大海深处义无反顾地奔涌而去。浮明周边的海岛居民赖以为生的是船，他们最清楚，若是不把船停靠在面朝浮明的港湾里，第二天自己的船都会和那些停在背离浮明方向的港湾中的船一样，朝着大海深处远远地走了一大截。甚至有风大当即把船带去大海深处无影无踪的事例。 海上的人都说，浮明像是海水的源头，从浮明流出的水汇聚成海水形成了环绕浮明至今无人知道边际的茫茫大海。大海深处，妖兽横行，深入过那些地方的人常常带来一些大海深处的讯息。 他们说，越过环绕浮明的一圈海岛域，走到再不见岛屿的无岛海中，天上的星辰不再有在近海时指路的作用，在无岛海中唯一能确定方向的即是海水流向。海水，永远只会朝着远离浮明的方向奔流，无论东南西北皆是如此，甚至越往大海深处走，气候不旦会越来越寒冷，海水流速亦会越来越快，类似靠近瀑布时，水流加快的情形，很多船都是抵挡不住那逆水行舟的阻力，顺着海水消失在寒冷的大海深处，再无音信，所以有了大海边缘是海瀑的传说。 传说海瀑下落的水会跌入无涯海，为什么叫无涯海，千百万年来浮明的海从来如此，这么多水落下去也不见海水流速减少，那不是无涯海会是什么？ 也有海民说，浮明哪有这么多水给海瀑流的，或许无涯海与浮明有海道联系，让无涯海中的海水倒灌回大海。或许千百年来分流出山北阳江与山南回回河的盛湖即是海水倒灌的海眼之一，一如大海里那些造成诡异喷涌洋流的地方，这些喷涌洋流所在的海域其海水是以朝四面八方涌动的，所以海民称它们为‘海眼’，不断哭泣流出海水的眼睛。 海眼中心的海水是笔直向上喷薄的，从来没有人或妖深入海眼查看过，海民都猜测这些海眼喷涌的海水是来自无涯海，海眼与海眼之间、海眼与无涯海之间或许还相互联系，它们联系的通道即是海道。通过海道，可以出现在环绕浮明的各处海眼上的说法，只源于在海岛域里常常出现在南海群岛的海域间有着北海或者西海特有的酸枝藻残骸、潜跃鲨踪迹等等诸此之类的传说，让大海蒙上一层光怪陆离的色彩。 孔浪的意思是北海的鲛人出现在南海，或许也是类似传说中的一角，只不过它的出现影响到了今日定鼎之战的局面。 “最后一个缘由，化十的事让我想起其他的事，如妖族掀起定鼎之战时曾以军部要害人物的亲属威逼利诱过他们，不可否认妖族高境玄气师对我们造成了局部上的力量碾压，但妖族对那些人的威胁也造成了一定的影响。 “均国有句话叫做‘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会不会那些一直推波助澜的小事亦是那只手积累胜筹的方式。 “如无根客对定鼎之战的参与；悬缘谷火魁殿下之徒贲怒遇妖追杀侥幸逃脱；野马岭无根客对未央的袭击，让未央陷入青巴山以东至今下落不明；发现不少活跃在后方鼓噪妖族无害的人族被妖族夺舍；浊水坑蕉叶妖部族的反叛…… “再如祁衣山中发现名医花不负一家抛尸荒野。” 孔浪话音落下，李珏眼皮沉重闭上，秦春棣与秦东篱脸色微微发白，宁任曦亦是感到人族在这场战役里的胜算下降三分。木楼内一片寂静然后嗡然炸响，结合孔浪的推论无疑可以得出一个结果。 昔日祁衣山的灭门之案是人为，是无根客所为，但其背后很可能是妖族。妖族目的也昭然若揭，以天真道妙花千刀的后辈子弟性命威胁花千刀保持中立甚至偏向妖族！ “怎么可能，那可是一线天的护道者！” “他护的是一线开天之道，可不是人道。” “你我又有何资格指责道妙冕下，我等出现在这里可是为你口中的人道？” 瞧着议论纷纷的人群，孔浪语调轻慢地继续开口道：“后来，云魁弟子谭正形的出现不得不让我确信自己的猜测或许是真的，云魁一出现，妖族就翻出了谭正形这张与化十类似的牌，我难以不去想对方不是有备而来。” 木楼议论纷纷的众人诸妖在孔浪这一句话落下，仿若巨石入湖水波渐次宁定的湖面，其神色缓缓凝重，湖面下的心绪波涛起伏。 暗中提心留意妖族的孔浪经历了与妖族交涉的事，无疑其直觉有着惊人的准确率，别忘了他可是天人交感的大玄气师，大玄气师的直觉向来不差，他做出的判断无疑是在某种意义上的一锤定音。让在场的众人诸妖不得不直面一个问题：天真道妙面对他的两难会做出怎样的抉择？ 李珏睁眼：“统计各地八鼎、九鼎玄气师的重要人物最近的情报信息。” 参谋部有人旁听，高境玄气师可以做到过目不忘，十来个参谋凑在一起紧锣密鼓地在镜偶术意识空间里交流相关情报并汇总投影至悬浮半空的云雾屏上。 第六百三十五章 一个晦涩的未来 作为天下至强之二，燕国的三川字与均国的均暮字皆盛行于世，不过由于环大陆航线由均国发起，林相所熟悉的均暮字传播的远比三川字来得广泛，这并不影响天下各地之人对三川字的认读。 宁任曦出身均国，对燕国的文字亦不陌生，看到雾屏上的文字，她秀拳轻握，只感到心口窒息发闷，那是绝望现实带来的沉重感。旁边的秦春棣与秦东篱亦好不到那里去，作为率先承受妖族东突的燕国，战事失利怕是亡国之结果，他两都难以接受这个结果。 各国宗门世家为燕国军部的情报收集能力感到震骇且不说，单单白雾屏上流水一般滚过的绿色字体信息就让不少人脸色变得难看。 有些事看似不起眼如现下的种族之争、无根客的道利之争、夺舍重生者的利己之争……都是天下间从未断绝的事，没有谁能依靠背后长辈势力横行于世，除非是凌越众生的太上。平时听说了此类事件后只能感慨一声天下未平，妖族猖獗、无根客无道义之类的话，可经过参谋们的筛选梳理后，那些事件的后续让众人诸妖脸色沉重。 “开元三年……长生观天下行走长存苏杜被霆雷翼妖逼入绝云顶，至今下落不明。” “开元五年……大腾国第一顺位继承人吕奉孝前往回回河历练，恰逢洛阳谷群妖作乱，沿河南下消失在大海中，至今毫无音信。” “开元五年……金魁江上客其子江川流于北海遇鲛人，至今下落不明。” “开元六年……飞云剑宗甄辽然其徒胥笑冰遇无根客杨芝侥幸逃脱，开元八年再遇杨芝，中了杨芝的独门玄术彻骨响，沉睡至今。” “开元七年……” …… “开元十八年……四月十八日秋城伏妖宗临（林）事件，枪魁其子林相身殒秋城，据传离恨妖族占据其子身体时有分割其子灵魂储纳。” …… “开元十九年九月李一凌在祁衣山发现名医花不负一家抛尸荒野，花不负之子花缺憾至今不见尸骨。” …… “开元十九年九月廿一未央宫天下行走未央师道宁与忘情谷天下行走清情冷斛珠于野马岭遇无根客凌泉冷、纪笑天和妖族大妖雷锦屏，东入青巴山烟墨林至今下落不明。冷斛珠疑似大云千幻朦胧雾分身。” 师道宁与冷斛珠的信息是最后一条，宁任曦与秦春棣初到青巴山时还听说过这件事，结合前面的信息以及孔浪的猜测，现场众人诸妖心头沉甸甸的，有种不可名状的压力。 事有两难，如何相择才能不负如来不负卿？ 李珏面沉如水：“先决议孔先生一事吧。” 王先元清咳一声：“现在请为初月天承孔浪是否违反军部条例与妖族苟合投票。” 原本一面倒的碾压场面在孔浪表述后，成为相持的局面，最后孔浪以微弱的优势获得了无错结果。 王先元道：“现在宣布，初月天承孔浪于九月廿三瓦子原的战事失利并非与妖族苟合之因，初月天承孔浪今日的军议决断没有过错，我代表西进军部向孔先生表示抱歉。” 孔浪摇头：“我若不瞒天过海，妖族洞悉我等明了其谋划，恐怕再难出其不意地解决掉妖族的暗手，军部对我的问询是应有之义，现在还是先看眼下的事该做个怎样的预案吧。” 王先元点头，做完纸质记录存档后抬首对孔浪道：“王峰是我的哥哥，我很想以军法审判你，偏偏你给出的事实很难让我站在你是诡辩的那一边，数十年的参谋生涯告诉我，你很可能是对的。”他转身环视一圈会场：“现在对妖族以两难之择威胁高境玄气师为前提做出预案，鉴于此地可以屏蔽妖族感知，军事管理处暂且当做会议室，还请诸位协商一个方案出来，下面由李将军主持会议。”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世事交织成罗网，身处其中的芸芸众生依循自己的名字、身份、亲朋、爱恨等等关系因果陷入网中难以自拔。利己求道的无根客看似断情绝欲，然而在道论理念上，依旧有受束缚于罗网的一面，从这个角度延伸至凌越众生的太上依旧难逃尘世罗网的波及，一如昔日秋山前昆仑为见日后之果，出手为林相阻拦天真道妙的绝杀一刀。 在场的人都知道以种族大义、人族薪火去要求战场上的玄气师们行大义灭亲之举都不太现实，设身处地，让自己面对这等两难之择难道就能做出符合世俗道德眼中的圣贤之举了吗？以己度人，他们觉得旁人也难以做到。 是故，所谓方案不再是当玄气师面对两难之择时应当如何如何，而是，告知将有可能为妖族拿捏的玄气师们，让他们自己权衡利弊，这等事情，西进军部没有任何立场去干预他们的选择，西进军部能做的即是以最坏的结果去预计。 从刚刚的情报汇总来看，在场的人至少有三分之一的数量有可能被妖族以人质做威胁，诸人探讨相关方案时亦没有回避的想法。大家都很默契地没有去询问那些可能有家属亲人在妖族手上的人会做什么选择，而是很干脆地以最坏的两不相帮结果去预计。 是的，两不相帮，这是在场之人隐晦表明的底线，若是投敌之择，怕是天下共击之的局面，任谁都要三思而后行。 宗师破万军，亦有凡俗情。 此间超凡，世俗的约束在面对灵玄之道上的巨擘，尤其是太上，显得蛛网束象般无力。大象或许会因为蛛网挡眼有所情绪，亦或许径直无视一心向前。太上或有情，终究是忘情。 讨论到最后，所有人不得不面对天真道妙花千刀的后裔或许会在妖族手上的事实。 “每位太上的道都不同，可他们岁享三千载却是相同。悠悠岁月的洗练，再激昂、悸动的心也会殊途同归地变得平淡乃至对不在意者的无情，或许道妙冕下对后代传承不甚看中呢，毕竟不是他的直属血脉。”来自西楚国皇室的楚自鸣站在二楼栏杆上开口说道，目光越过半空遥遥落在对面的宁任曦身上。 第六百三十六章 天真道妙花千刀 不远的兰沉香微微捂脸，庆幸自己没有和他站在一起，燕国太子看上的女人你也敢染指？西楚国和燕国隔着千万里远不假，但别忘了愿意卖燕国皇室人情的宗师也不少，昔日西楚霸王的气象早已雨打风吹去了，宗师岂是靠商贸繁荣的西楚国能抵御的？ 秦春棣站在宁任曦身旁，察觉到楚自鸣的目光后他古铜国字脸上的蚕眉微微一沉，旋即声音平缓地说道：“暮历七八零一，一线天西去一百七十六里的黄龙村出生了一名孩童，孩童命灵霸绝唤作【凌霄九环刀体】，尚在娘胎里时他浑身密布先天刀气，让其母日夜吐血，幸得一线天开宗祖师陈佳出手，以太上玄气温养才让母子有在世相见的机会。自此，一线天有了下一位护道者，天真道妙花千刀。 “花千刀比八代暮子张谦和晚生一年，张谦和无愧其天人之资，花千刀一生都在追寻他的脚步，直至见他面迎三千劫雷而死。 “那时，尚在八鼎的他因黄龙村为张谦和屠戮，毅然对那些依附张谦和之人挥刀，杀得东无涯海岸血赤三月，更以下犯上逆行倒伐以绝巅宗师之身搏杀了一位初阶宗师。世人皆道其将是下一位盖世杀魁。 “然而花千刀纾解胸臆意气后，归入一线天的断风崖感悟历代刀道宗师的残存意气。再现时已是暮历八千年，他结束一线天百年内无太上镇压的颓靡，重振昔日声威，世人皆以【天真道妙】尊称他。 “世俗二百年，黄龙村幸存的人开枝散叶，早已忘了有这么一位祖宗级人物，那些人亦忘了昔日对道妙冕下‘杀魁第二’的称呼。直到暮历八三一一年。” 秦春棣笑了下环视屏息听他说话的众人诸妖，暮历是以初代暮子子乐出生为始计算的年历，比它更长的也有，不过大多存在分天离恨里那些历史久远的部族或遗迹中，能让世人有所了解的唯有久远的暮历，现今的均国历或是燕国的三川历，就连立国千年的智国其鸾心历也只是在山南部分地区流传。 “这一年是东辰大罗冕下第一次在世人眼前展露其福缘，年仅十五岁的他尚才三鼎境界，全然不是按照绝世天才路线晋阶的。学徒的他在东海海船上谋生，依靠自己娴熟的控船技艺向那些猎杀海妖的玄气师换取一二灵物，那日他带着一船六鼎名士误入东海密藏金鹏岛，让因空间灵气限制只有一群五鼎玄气士进入的金鹏岛迎来一群饿狼。 “世间玄气师，能逆行倒伐的有，并不曾断绝。可惜那日的金鹏岛没有如昔日洪艳寒、当今枪魁般的人物，其中一位青年在面对生死绝境时，捏碎了一枚玉坠，开启了东海血祸。 “那枚玉坠乃昔日花千刀埋葬黄龙村诸人后放于墓中，经盗墓贼辗转几手又落入花家旁支血脉花有谷手中。玉坠乃一线天初代太上陈佳所留，为的是让拜入山门的花千刀潜心修道，玉坠设有灵纹禁制仅能花家血脉破坏。 “那日花有谷手中恰好捏住了它，它恰好碎了，天真道妙花千刀恰好心血来潮走出一线天，他恰好感知到了那久远因果敲破时间壁垒带来的回响。 “刀出一线，杀绝世间。 “知晓花有谷这一脉颠沛流离之遭遇后，天真道妙冕下不分黑白不问因果，只为纾解心中激荡一腔意气，杀得曾经欺凌旁支一脉让其从东无涯海辗转到茫茫东海的人或妖尽数陨殁。” “太上的恣意气血让金鹏岛自身空间再难承受，空间灵气溃解崩散，东辰大罗海大水与天真道妙花千刀的初见是隔着茫茫空间灵气，遂海大水落入金鹏岛下的海眼中，侥幸未死，获得了金鹏岛主留下的遗产，成功破境入四鼎，开启自己的灵玄之道。 “其后，花有谷一脉的事传遍天下，让其他花家旁支前来寻根，其中一脉正是祁衣山花不负一脉，每当有一脉花家子弟正式拜入宗祠，花千刀总会做秋后算账之事。祖宗债，子孙灾，时人皆以‘行善积德，余荫门楣’告诫自己乃至子孙，以免隔了十几代祖宗惹下的祸事让曾曾曾曾孙来消受。” 说到这里秦春棣讥讽地睥睨看向对面楚自鸣：“楚公子，听了本王一言，可有得？” 放在平常‘楚公子’一声称呼还道寻常，但秦春棣后面加上了‘本王’二字，那可就不一样了。 天下有皇帝，均国出于对开国皇帝周均的敬意，历代国主以均王号之，以王之名行皇之实。燕国上承北齐，向来是天下人眼中的人族正统，燕皇即是大燕皇帝，唯有西面的均国掌权者能与之平起平坐。西楚国主尚难登帝称皇，只能以王名之，楚自鸣放在山南尚能得一声王子殿下，放在均国与燕国这天下至强者眼中，楚王非王，仅楚公尔。 秦春棣俨然是把自己放在与楚王平起平坐的位置上，以王问公侯之子的居高临下之姿态。 楚自鸣脸色涨红嗔怒之极偏偏没有办法反驳对方，眼珠子一转，他压下心头的闷热燥意朗声道：“既然太子殿下对道妙冕下如此了解，想必自有办法让道妙冕下以大局为重了，某不才，未有得，愿洗耳恭听。”遂引手沾茶水洗了下耳朵。 不可否认，楚自鸣的话让秦春棣微妙地带动起了场中其他人或妖的情绪，众人诸妖都略微眼神期待地望着他。秦春棣自不是无脑之人，敢出言讥讽就有面对对方倒打一耙的准备。 “人间成神世俗怎扰？太上行事无拘无束，我等再是衡量谋算，落在太上身上如鸿毛尘埃加身，难惹分毫注意力，能让太上着眼的唯有道途传承。 “近的有秋山三冕一枪事件；远的有太上未央步思情为平未央行走天下时，老辈欺人，单人独剑挑下十四州的九歌离问州一事。 “观以往事例能让天真道妙着眼驻足的事，唯有花家后辈血脉。恰好，燕国旧棠有一户人家也姓花，祖上来自均国东无涯海边的黄龙村。” 第六百三十七章 湖神婆俞庙 燕国从未停止过对太上的关注，暗地里对太上的分析解构亦是没有停止，知晓花千刀重视血脉传承，燕国又怎么不会朝这个方向落子布局？ 花千刀能与东辰大罗海大水一同出手围杀昆仑，种族之战是果，燕国替其搜罗寻找花家后辈才是因。这一场因果早在其掀起东海血祸时就以埋下，时至今日，妖族和人族都因其入场结果，就不知这个果对于人族是善果还是恶果了。 在场心思灵敏的人或妖洞悉各种奥妙后眼中流露出几分了然以及对燕国布局深远的恐惧，甚至出身燕国的李一凌第一时间发现花不负一家暴毙的事，是不是表明燕国从未间断对花千刀后人的关注？ 秦春棣很喜欢和聪明人说话，自己说三分，留下的七分交给其他人揣测，只要是揣测就会莫测，自己形象也就高深起来，他正享受着这份万众瞩目还带着几分对自己背后燕国敬畏的目光时，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来。 “若是，花缺憾天资卓绝远胜旧棠的花家后辈呢？譬如堪比王不留行湖祝未央阎罗的那等天资。天真道妙冕下今日的抉择会是像孔先生一样还是和师尊一样？阎罗、未央可都是惹得太上现世的绝世妖孽。”谭正形秀美清逸的脸庞上凤眼遥遥望着对面一脸苍白形销骨立的云魁郞季。 众人诸妖对今日瓦子原发生的事并不陌生，自然能听出谭正形的潜台词，若是他的天资比肩王不留行那一批举世公认的天才，云魁郞季今日还会做出杀徒证道的行径吗？以己度人，天真道妙若是遇到一个血脉相同还天资卓绝的后辈能否做到无动于衷。 不能！ 宁任曦字句清晰地在心底回答，从周都那等天才聚集的地方出来，接受过均国对道统理念的重视之氛围熏陶，她很清楚一个绝世妖孽在周都会掀起怎样的风暴。单单浅湖剑庄的罗平安就引出不小轰动，若不是罗平安一心求剑，指不定要给现身周都的花千刀收入一线天门墙中。 车骑将军李珏更是清楚这一点，他声音沉重地道：“花缺憾的情报。” 一位青年参谋站起身回到：“花缺憾，名医花不负之子，东阳元年春出生，据闻白省万物生发远胜以往，不知是否因其发生……其后花不负采购大量熬炼身体的药材，并把后院设为私人地带，即是病人也不得入内……在祁衣山求医的人从未见过花缺憾，只听花不负家人言谈间对其子充满骄傲……传闻花千刀在一线天有过一月时间不曾现身讲道释疑就是前来祁衣山。” 听到东阳元年秦春棣瞥了眼身侧的秦东篱，那一年是均国历开元九年，倾城公主秦东篱出生的那一年，燕皇次年更为了其南下灭掉东原国把王都改为‘倾城’作为她的封地。 零零碎碎的情报已经拼凑出一个不世出的天才模样，李珏脸上的皱纹愈发深邃，众人诸妖的脸色愈是愈发沉重。孔浪说得再天花乱坠事出有因，但他做出了宁教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的枭雄姿态，不由得让其他人去深思天真道妙做出类似举动的可能性。 孔浪缓声开口：“世家、世族、宗门、国家……终讲究一个薪火相传源远流长，若是为了眼前之盛世忘了万世之平安，那是破家灭门的祸事，一线天并不小。” 天真道妙也做不出为了后辈子弟刨掉一线天根基的事。 在场众人诸妖都听出了孔浪潜台词，由这一位说出，可信程度可以说是很高，李珏道：“孔先生的看法是天真道妙会保持中立？” “人族希望他能牵制一位妖族太上，更宁愿他保持中立也不要反戈一击；妖族希望他反戈一击，也能接受他保持中立束手旁观；若花缺憾真乃天人之资，而他只要保持中立就能获得一位光耀门楣的后辈，以天真道妙昔日行事，他定然会选损几分人族利益，益几分妖族气势，三方都能勉强接受的结果。” 孔浪一番分析鞭辟入里，让在场众人诸妖都清楚现在需要的是做出最坏情况的预计。人族少了一位太上，妖族多了一位太上，直接导致双方在战场上的实力对比出现肉眼可见的差距。 未央宫湛昂率先开口道：“未央冕下会北上。”手持天下名剑第二长乐未央的太上未央步思情，未央宫的表态无疑是让在场众人诸妖心中有了底气，至少有一位太上确定会前来参与第一场定鼎之战，还是上代天下魁，让胜利的天平没有一头朝妖族落下。 莫愁湖颜夕道：“祖师表示情况不妙她会北上，会议结束后我会把情况传回宗门。” 莫愁湖一直都是平定天下乱世的主力，每一位湖祝在湖心小庙举行冠首仪式时都会发出类似的誓言，并把它作为自己行道一生的理念。仪式的传言很多种，相对来说最为可靠的莫过于双湖传说。 分天九宫的婆俞神宫正是坐落在盛湖中，莫愁湖的湖心也有一座庙，唤作【湖神婆俞庙】。此间创世神话中的婆俞大神初生时即是在一片湖中，最初的婆俞是湖神，后来在湖中寻到世界树的根须，并成功与世界树融合，婆俞成草木类属的神，然后成为开天辟地的创世神。 莫愁湖供奉的湖神即是最初的婆俞大神，故而传说莫愁湖终结乱世全在于众生的喧嚣吵到了婆俞大神沉睡梦境中的安宁。 猜到莫愁湖会表态是一回事，明明白白听到莫愁湖的表态又是一回事，颜夕的话让在场众人诸妖的心底再厚实几分。参谋往往都是做最坏预计的一类人，王先元也不列外，他抽出一张纸念到：“据二一师二一旅三营侦查兵支长力回传的消息，湖祝与阎罗有从妖族那里得到一个猜测。” 王先元大略地说了一下关于玉皇界、离恨山、侍剑者一脉的消息，“……若是莫称奇猜测属实，妖族除去云游天外太上忘情的昆仑，长居盛湖的三位太上，离恨山中的妖皇殿或许也走出了一位隶属侍剑者一脉的太上。昆仑不沾世俗，可以不考虑，即便如此，妖族也有三位乃至四位太上存在。” 第六百三十八章 秦东篱踢皮球 现场的气氛像是被泼了冷水让众人诸妖感到一股彻骨寒意，秦春棣不复之前意气风发的模样，有些事心底都有数，然而直至面对滚滚而来的事实时，依旧显得措手不及乃至手忙脚乱。玉皇界的存在让人族对于离恨山脉深处层出不穷的大妖、妖王有了某种意义上的解释。 分天山脉与离恨山脉是妖族盘踞的两大山脉，寻常人难以进入其中，分天盛湖的名声传得很远，真正见过的人少之又少，只知道越靠近分天盛湖，大妖与妖王越多，不过由于分天山脉占据的广阔地域以及和日升月落两大云陆的联系，对于其中层出不穷的大妖妖王人族都有所预料。 离恨山脉不同。 离恨山脉在现世占地小，可其中的妖王大妖出没数量不比分天山脉逊色。人族对其的解释是源于中域乃至内域的层叠空间，把那些压缩空间中的山体放出，或许占地与分天山脉相差仿佛，可惜离恨山脉穷山恶水诸妖盘踞，很难有人真切地把大小山脉走过一遭，实际测量其中的空间大小。对于离恨深处诸妖盘踞的景象依旧停留在猜测上。 玉皇界的出现让人族有些明白离恨山脉为何有这么多妖族。从狸妖的话语中可以得出，玉皇界漂浮不定，其他位置都有入口，然而离恨山脉的妖皇殿往往是玉皇界最为频繁停驻的地方。人族高境玄气师对此猜测妖族费劲大力气搬运山脉罗列在离恨中域、内域形成空间层叠、压缩、延展、压制等现象或许就是为了拴住玉皇界，让它少去那些人族可以洞悉其存在的地方。 玉皇界存在的时间并不短，缘何至今才得以洞悉？ 妖族费劲大力气遮掩是其一，进入玉皇界的诸妖誓言束缚也是其一。 狸妖之所以能借着与小倩说话绕过誓言束缚把情报流露出来，源于他与景蓝田的联系，他与景蓝田是下过主仆契约的。能进玉皇界厮杀夺位的诸妖怎么会屈居人下？然而偏偏出现了狸妖这个异类，如此玉皇界施加在狸妖身上的诸多誓言束缚在主仆契约下有了一丝漏洞。 在主仆契约中，狸妖与景蓝田是同一阵营的，甚至狸妖地位还比景蓝田低，完全可以绕过不得在外人面前谈论玉皇界的誓言束缚。在景蓝田身死解开主仆契约后，之前造成的誓言缝隙即使愈合，但它也会存在。经过狸妖的不懈努力终于让那条缝隙成为既定事实，这个事实又以此落在昔日在玉皇界中对狸妖宣誓效忠的吉祥天诸妖身上。当吉祥天诸妖身上的誓言束缚出现缝隙，加上人族得悉玉皇界存在的既定事实，玉皇界的隐秘誓言彻底失效，都公之于众了，再给其他妖族封口无疑是掩耳盗铃。 是故，人族也足以从妖族的只言片语结合故纸堆中的蛛丝马迹大致地描绘出玉皇界的情况。 结果，甚是哀凉，此刻场内愁云惨淡的气氛足以说明这点。 李珏正打算开口鼓舞一下气氛，毕竟他着眼全局，人族的态势还没彻底糟糕到仍妖族宰割的地步，人族能占据浮明大陆十之六七不是没有半分底蕴的。 秦东篱突兀开口道：“妖族真要重现昔日圈养人族的场景，天真道妙不会答应的，妖族此番只是想获得更大的地盘与话语权，毫无疑问，妖族的筹码要比我们多一些，不过我们的筹码也差不了那里去。元中李伯阳虽然行事淡泊甚至于无情，不过王不留行或许会是拉他入场的机会。所以王不留行在哪里？谁能和他产生联系？” 在场众人诸妖的目光落在这位眉目如画的女童身上，李珏心头喟叹皇族中出色人物怎么都是女子。 之前念出花不负情报的青年参谋徐慈谷再次起身，目光灼热地看着秦东篱道：“王不留行一生为刀，所过之处不留半分因果，偏偏见过之人又为其拔刀之王霸姿态所折服，故世称‘刀中霸主’，又号‘小刀宗’。寻常人难以与他接近，据闻他常出入久远遗迹与界中界，似乎在攀登刀道绝巅时又在寻找什么。目前他从秋城出发走阳江随急泼墨等人从离恨山西面入山，唯一能与其搭上联系的唯有昔日上了樊山的那位。” 听到徐慈谷的最后句话，在场众人诸妖心头微震，他们都知道对方说的哪一件事。昔日王不留行与燕国南下灭掉的东原国似乎有因果牵扯，游戏人间的元中李伯阳为了断掉道统传人的念头，上樊山做过一场，结果樊山元气大伤，雷音剑法失传，有了后续阎浮提樊湘樊叶丽一事。一直是传言，直到今日秦东篱与徐慈谷的问答才让众人诸妖确信王不留行确实与太上元中有关系。 徐慈谷瞧到秦东篱的小眉头稍稍颦蹙的模样，心头一跳，连忙开口补救道：“他去过不少历史悠久的部落古迹，玉皇界作为深藏妖族腹心的界中界再有离恨山侍剑一脉的存在，或许他会往玉皇界一行，现今天真道妙有模糊态度的危险，我等必然会和均国方面联系沟通，或许可以让从西面入山的他们从中域横穿过来汇合，有王不留行出现在定鼎之战中，元中冕下或许会往这里投下几分注意力。” 秦东篱道：“且行且看，元中冕下是否参与只能说是有则喜无则平，我倒是想说另一位太上——东辰大罗。” 秦东篱话音落下李珏心中暗道一声：果然。时至如今，唯有从长居东海群岛的东辰大罗身上才能获得帮助了。 “东辰大罗海大水长居东海群岛帝罗岛，每月初三必现身讲道，故帝罗岛又称作【东海道场】，出身东海群岛的东辰大罗深知长居海外群岛对灵玄之道的影响，为此不惜大力扶持东海海运，让船队长年累月地从隆幽省和离省运送灵玄之物回东海群岛辗转贩卖。 “是故，东辰大罗与我大燕尚且关系良好，由我燕国出面兴许能说动对方出手。唯独一点，大燕与东辰大罗仅仅有默契，尚且没有过沟通，所以缺个牵线搭桥的人。 “经闻秋山枪魁殿下得了东辰大罗一句承诺，不知李先生可愿把大燕的想法传递给枪魁殿下由她决断。” 第六百三十九章 冯跋与钟离玉秀 李复容垂目，秋山真如秦东篱所说那般做了，里子面子都给今日提出建议的秦东篱与燕国得去，秋山反倒得不到什么好处，甚至还有会人阴阳怪气地说：“要不是倾城公主提起来，我等都忘了秋山还有这等好牌没打出来，秋山把这牌藏着掖着作甚啊？非要我等死绝了才打出来？” 用他人人情全自身慷慨，还说得有理有据让不少人信服，难怪裴红莲对每个北上的秋山人士都密切叮嘱勿要与均燕二国的皇储沾上联系，果真无愧于那倾城公主的名号。幸好，南地那位早有手段，想到这里，李复容不得不对那红眸潋滟的女子感到佩服。 “我等北上时，林长老已经去信东海请大罗冕下往离恨一行。” 秦东篱稚嫩精致的脸上微微一愕，旋即，展颜一笑：“枪魁殿下无愧其名号。”她面朝一层的众人诸妖道：“即使天真道妙保持中立，我们这边亦有三位太上，这一仗还有的打。” 李珏咳嗽一声出言总结道：“在场者都发下灵气誓言并签订契约，以免走漏风声，另外，把会议纪要传递给均国一份，旧棠一份，让均国方面把这件事传递天真道妙，由他自己权衡。” 李珏丝毫不担心花千刀会因此告密。 若花千刀想要把人族洞悉妖族的伏手告诉给妖族，那么一线天在人族的天下里也没有存在的必要，花千刀不会这么蠢。李珏这一手相当于人族给出了自己的底线，即使你是太上，但也不要在这场定鼎之战里过多参与，坐观成败即可。算是给双方一个台阶下，亦是给均国下了个暗扣，若是人族的定鼎之战胜了，其他人怎么看待昔日花千刀袖手旁观之事，均国与一线天又该何去何从？ “军士们的情绪各方人员着力安抚一下，就这样，散会吧。” 随着木楼禁制缓缓解开，鱼贯而出的人流带去其他军士可以知晓的消息：孔浪，无错。 喧嚣的声浪一如那些半空狂躁碰撞的灵气，整个西进军部都成了火药桶，各方人员纷纷展露意气压制本部人马，随着李珏出现在木楼门口冷哼一声：“妖族还在青巴山上呢，有这力气倒不如去前线杀妖，信不过他们，难不成还信不过我？” 木楼周围的军士歇斯里地呼喝的声音为之一滞，纷纷朝着李珏行礼后散去回到自家长官身后。 李珏者，燕国南线离原战场、东海岛民纷争、北海妖族作乱、离恨妖族征讨都有他的身影，他赏罚分明，从未有抛弃部队的行为，作为军方第一人，有他的背书，军士们自是选择毫无理由地相信，一如过往岁月中抱着对他的信任，所向披靡无坚不摧。 军法处没有对聚众闹事的军士做出处罚足以让其他军士猜到另有隐情，妖族自是收到了相关讯息，间谍这种事情双方从来不会少的。有妖族选择依靠人族，自然也有人族选择妖族，譬如无根客。 由于青巴山惨烈的攻防，西进军部在青巴山东麓设立了战地医院，方便及时救治战场上侥幸存身的军士。冯跋一边给一位左腿大骨被地面冒出的石刺穿断的军士生发骨肉，一边觑着眼瞧着邻床芷萱峰的漂亮医师。 女医师一袭青衣，一对桃花眼让初见她的人不得不陷入那裴回眼波中，给那张秀美鹅蛋脸凭添三分温婉，偏偏她一举一动间又带着几分看透世事的宁定，桃花也扰不乱湖心的平静。 “我记得她叫做钟离玉秀。” 冯跋从来到战地医院第一天就知道了她的名字并深深地沉醉进去，他见过楚梦焚、见过裴红莲、见过别蔚馨、见过樊湘……从未遇到这样的女人让自己心尖为之颤动，他鼓起勇气拦住对方，背出冯立给自己写的开场白，不出意料地他口吃了：“你、你好，我叫冯跋，我知、知、知道你的名字，钟离、离玉秀。” 钟离玉秀驻足偏首抿唇哼出一个音：“嗯？” 冯跋心瞬间酥了，他能感到热气在脸上升腾，即使自己精擅医道、对身体肌肉了解得异常清楚，也无法控制汗水从额头冒出、鼻尖冒出、浑身冒出，他想当时的他一定没有预料中的风度翩翩：“钟离、离如词，玉、玉秀如诗，很、很好、好听的名字，我可以认、认识你吗？”他想给自己一巴掌，明明是想问能不能请吃饭，这前言不搭后语的。 钟离玉秀回转身子目视前方，眼前午后的青巴山裹着厚重黑色云气让秋末山林的枯黄带上几分夜色弥漫的昏黄，她的目光很悠远，远得不单单是看到了黑云垂落的天边，更远得仿若洞穿时空壁垒，看到了过去与未来在时间长河里搅起的旋起旋灭。 “你已经认识我了，我还要炼丹，后会有期。” 面对这样的目光，冯跋忽然明白了自己的位置，他只不过是她途遇的一树春花，终难见她走过的凌寒岁月。他再难出言挽留那青衫裹住的婀娜身影衣袂纷飞的离去，他怅然若失，他失恋了。 自此他无时无刻不在偷看对方，冯立劝过他几次：“能让她驻足唯有天地骄阳、浩瀚明月，闪烁的群星与黑夜只是她的背景板。你我星辰都算不上，只是被无穷夜幕掩盖色彩的深影。” “至少，我曾见过浩瀚明月照破黑夜的样子，即使只有短短一瞬，我的世界再次陷入黑暗，但它存在过，我见过那样的月光。” 冯立不再劝，谁都有满怀憧憬的时候，在逐梦路上爬得片体鳞伤也不觉得卑微，后来，后来……凡人百年岁月匆匆，红尘十丈越走越厚重，回首最初的身影与来路已经模糊，那时的执念若不能深遂得刻骨铭心，再看那时的蹒跚模样，只觉得一路的跌跌撞撞成为隽永一生的殇。 走上灵玄之道，最初的百年与末百衰老期都是最贴近世俗的时间。 六鼎顶峰玄气名士的寿命普遍在一百六十岁左右，他们还未能跳出这二百年的生老病死循环，他们虽是超凡名士，却依旧带着几分世俗烟火气，半生匆匆，半生碌碌。 直至看透世情，明彻自身，意气清澈见天地，烧尾成龙，脱俗而出。 第六百四十章 九月廿三的妖族夜袭 七鼎初阶玄气师，岁享二百四十载。在忙碌的世界里，脱俗之师已经走过初生的匆匆百年，面对今后一百四十年岁月，那末百衰老期的到来，他们有着充足的时间去准备、去预习如何优雅地离去亦或是朝天一跃晋阶破境再续新篇章。 能见自己的玄气师都有着各自的执念与行事准则，这些东西成为各自的道途意气，他们再难拥有初生百年的那等激昂情绪与热切感动。看透世情，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要成为怎样的人，应该怎么去做后，他们再难以年轻的心态在情爱欲海中沉浮，偶尔的心思触动也不过是见猎心喜的新鲜感，猎物落入罗网的瞬间往往即是移情别恋的那一刻。 冯立看到了龙门，他超凡将脱俗，他能品味出冯跋的那等心绪，那是自己心底也曾镌刻过的伤痕，辗转一生的殇。他更希望冯跋能看破情殇，走出来，见自己，见天地，看看山河日月何等辽阔雄壮，众生百态何等爱恨纠葛。 灵玄之道越往后走越寿长，成就脱俗之师后的每一境阶的提升都有着明显的寿命增长，单单七鼎初阶与七鼎顶峰的玄气师就有着一百二十岁的差距，更别提八鼎、九鼎乃至太上了。如此悠长的岁月，若不能见自己，明彻道途意气，将再难前进，故而有着破境是一回事，晋阶是一回事的说法。 破境只需要跨门而入，外力、内力、旁门、左道都可以；晋阶却是行道，不知道，何来道，怎行道？ 冯跋刚刚把伤员的腿骨接续成功，打算寻个由头和钟离玉秀说上几句话时，他望向钟离玉秀方向展开笑容的脸瞬间紧绷，他看到医院木墙上的青色藤蔓变得鲜红，他听到尖利震破夜空的唳啸，那是来自前线的示警！ 九月廿三戌正二刻（晚上八点半）妖族突袭青巴山中部战场的战地医院，战地医院的芷萱峰离离孟绣眉连同芷萱峰弟子以及肖川冯家医师被妖族抓走。 妖族切刀团南下北上沿着青巴山西麓把人族朝西面探出的手尽数切断。秋山阎罗林相、莫愁湖湖祝楚梦焚、未央宫未央师道宁、暮修会修女明蘅青、长生观长存卢琛蓝、忘情谷清情冷斛珠、登龙阁化龙向华先……若干天骄身陷茫茫山林音信全无。 妖族对战地医院的突袭在大妖与妖王的迅疾速度下显得仓促，留下的却是一片支离破碎的残骸，九月廿四子正一刻（凌晨零点十五分）人族重新封锁青巴山分水线后，伴随李珏一同前来的秦春棣暗自庆幸当日李珏拦了自己，不然指不定今天要搭个燕国太子进去。 夜色中有凄惨的哀嚎，不少军士面带悲戚地收容战友遗骸，有时死在医院里会比死在战场上更憋屈。愿意进医院都抱着几分康复的希望，然而妖族的突袭直接把希望扼杀在摇篮里。 玄术激起的灵气湍流不断在云层中回荡，伴随山石崩碎的轰鸣、树木折断的吱呀、狂雷肆虐的噼啪告诉秦春棣这是战场，他快步跟上李珏，只有李珏身边的火魁尤月冠才能让他感到几分安全感。 秦春棣回到参谋聚集的木楼时，宁任曦焦南星等人早已第一时间把妖族对战地医院的残忍行径往后方播报激起人族同仇敌忾的情绪。焦南星等学士尚在奋笔疾书，瞧他们顿挫有力地提笔拧腕秦春棣就能想到落纸上的字迹是何等刚毅果烈心情激荡，他们这些书生能来到此间自是走出不同于灵玄之道、天地众生却能承认知晓的道途。随着他们内心情绪的激昂，总参楼笼罩进一片独特的灵气场域中，怒而悲，悲欲狂！ 宁任曦一袭白色裙裳独立窗边，她罕见地捧着一杯热水望着夜色弥漫的青巴山出神，内心情绪引动的灵气光芒在她闪烁不定，让人一眼瞧出此刻她从未流露出来的飘摇心绪。 秦春棣心头一喜，以他游历花丛的经验来看这是趁虚而入的好时机。他快走几步，刚想借着给她披衣的机会说上几句话时，宁任曦妙目恰好瞥来，清冷剔透。他从中读出了一抹拒人千里的冷寂。 “殿下有事？” 面对宁任曦单刀直入的一问，这一刻秦春棣竟然不知如何回答。他当然有事，他想征服她，可现在并不是谈情说爱的时候。 天真道妙立场模糊在前，让知情的军士都心有阴影；妖族突袭战地医院在后，更加深了那些军士心中的暗色，那些不知情的军士从秦春棣这些人偶尔的神色中也能窥出局势不容乐观，西进军部上下都笼罩着一层压抑的气息。 秦春棣再无开口的立场，只能道一句：“夜寒露重，宁仙子早点休息。明天太阳照常升起。”他试图以均国那边传来的影剧名来表现自己的昂扬与幽默，然而落了个空。 宁任曦在他说完后不期然想到识符里面对部影剧的恶搞，同样来自一部影剧台词化用：“人生总是这样痛苦吗？还是只有小时候如此？” “从来如此。” 现在听到秦春棣的话，她很思绪跳脱地想到了这里。 “明天太阳照常升起，明天会更好吗？” “不会。” 是的，不会。 九月廿三的夜袭只是妖族这轮攻势的开始，廿四凌晨秦春棣尚在懊丧没有在宁任曦面前表现得从容淡定时，东北战场妖族已经开始对青巴山牛坳一带的分水线进行不计伤亡的攻伐。 双方地师固定了地气让山石变得坚固难以搬运，两边军士依靠山体丛林的掩护开始了对轰攻杀的过程。人族高境玄气师远没有妖族多，面对妖族在山巅发出的覆盖玄术攻击，只能步步后退，天雷地火狂风暴雨的轰击下青巴山东北山岭整整下降了三十多丈。 不入流的大玄气师也是大玄气师，妖族以大妖为尖刀裹挟澎湃灵气朝着人族在山林间拉出的阵线发起死亡冲击，东北山林传来的巨大轰鸣让总参楼这边都有所耳闻。 第六百四十一章 铁头娃的两难 西进军部对妖族的攻伐手段并不陌生，从妖族掀起定鼎之战开始，人族就是在对方这种高境玄气师悍死突进下步步后退，从离恨中域退到现在的外域边缘。真给妖族夺下东北山岭的分水线，居高临下的轰击配合云层飞妖的袭杀，人族的青巴山防线都要给摧毁。失去青巴山这个突入离恨中域的桥头堡，只怕想要打到玉砌山城前怕是更加艰难。西进军部不断调运兵力朝东北战场增援，他们不敢再退。 辰初初刻（早上七点）阵线的支离破碎让人族各自为营，飞雪观的铁头娃带着军士与同属二二旅三营的梨冰国队伍聚在一起。 飞雪观以近身搏杀为主，编入铁头娃这一队的其他玄气师亦是类似路线，他们站在第一线与人形象头妖族搏杀，夏薰带领的梨冰国队伍以冰通玄师为主，精擅远程控场范围击杀，与常年在北地作战的飞雪观弟子配合起来还算融洽。象头妖与三头蓝羽鹰妖一时间还难以攻破对方的防线，双方僵持在一片乱石嶙峋的山坡上。 在人族军士们站稳脚跟甚至依靠后方支援有反推回去的架势时，妖族再次打出了一张牌，与昨天的牌一样，皆是人和牌，只是这次的牌有点多。李珏等人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各自为营的人族战团前都或多或少地聚集起被妖族挟持的人质，他们有的是袍泽战友、有的是亲朋好友、有的是徒弟传人……妖族有针对性地朝相应战团投入人质。 铁头娃和夏薰这个战团面对的是宁死不屈的战友，他们丝毫不顾及妖族横在自己脖颈上的利刃，直接让昔日战友朝着他们出手，不要因此误了大局。 铁头娃生性耿直不代表他不懂情义，面前被两只象妖押住的中年男子是北海原东首郭家人，名叫郭鸥。东首靠燕国，郭家亲附燕国，面对均国飞雪观，他们曾是敌对关系，因为种族之争站在一起，反倒结下更为奇妙的情谊，昔日对手今日袍泽，世事奇妙莫过于此。 “铁道友！拿出昔日令师鲍硿定住地气覆灭燕国白枪兵的气魄来！我兄长也在其中，这些日子也不曾去找过令师麻烦，盖因战场上生死有命，富贵在天。造化弄人，今日既然站在你对面，还请铁道友给我个痛快，全我忠义气节，我不想因为我让西进离恨大局崩溃！” 铁头娃无力张嘴，他怎么下手？ 郭鸥看出铁头娃的犹豫与迟疑，花白长发披覆血污纵横的面庞，嘶声吼道：“铁头娃！求你杀了我吧！郭家上下都会因此感激你！我孩子甚至还能拿到一份不菲的抚恤！因为我是就义战死而不是被妖族俘虏！看在我与你相约北海看招摇树美景的份上，杀了我吧！” 北海有岛，其名招摇。岛上有树，其名招摇。 招摇树花，只开冬末，花开十日，一日一开。 招摇花开香漫十里，紫白花瓣铺满地面，随风招摇飘荡涌天，乃北海美景之一。 不同于冰火岛是断袖磨镜者定情地，招摇岛向来是结义金兰之地。铁头娃与郭鸥有一场结义之约。 这是铁头娃的两难，对于面前两难在北关见惯生死的铁头娃仅仅一刹那做出了选择。 “众将士听令！覆盖玄术打击！” 铁头娃声音嘶吼凄绝带着对妖族彻骨恨意，他嘶吼时脸上的肌肉扭曲虬结整个人狰狞无比，偏偏眼角的晶莹璀璨夺目。 不是每个人都有铁头娃这般决然。 人世罗网，众生呈列其中，皆是局中人，一举一动都或多或少地受到其位置、其他棋子的牵扯，即使是高高在上的太上在棋局中依旧有一二牵扯，终会受到些许波及。太上如此，凡人弗解红尘紫陌弱水三千。 其他人受到妖族胁迫放弃抵抗让妖族腾出更多兵力去围攻那些抵抗甚坚的地方，青巴山东北山岭战场的飞虎道、五丈尺、秀云峰各处战场原本尚在坚持的战团在妖族前赴后继、大妖不计代价破阵的情况下迅速崩溃。飞雪观与梨冰国的弟子所属的即是这样被妖族俘虏的，后来为林相他们所营救。 东北战场以山岭地带为主，军争时尖刀精兵的优势将在双方地师固定地气让地势变得难以更易后将再次放大。 智国定海侯应顺风的封侯之战来源于和南海妖族的一场战事。 大海远比陆上辽阔，水师对水脉的控制也难以做到如地师一般在陆地上对地脉的控制，战争往往以海平面、天空、海底三线立体作战，想要做到大范围歼灭敌人，需要考虑的会更多。 应顺风以岛屿为基、大船做点、风师作线形成一张兜住南海妖族的大网，在沙角岛与楠庵岛之间的白浪角附近海域打出了全歼妖族的白浪角之役，让智国海疆五十年无妖族敢兴风作浪，遂得以封侯。 纵横南海无敌手的应顺风来到只需要兼顾地面与天空的离恨山脉战场自是信手拈来。依靠毛建飞与鲍硿对地形的绝对控制，让险峻山峰成为一道道拦截妖族的卡口，妖族固然可以从防线的空当穿过人族的封锁，但依旧需要分兵看守人族的各处支点，层层递减下，妖族能对几处制高点投入的兵力完全没有预期的碾压优势。 大妖可以自身强横修为无视地形还有人族布下的火力线，但在应顺风的排兵布阵下，每一处重要卡口最低都是一千二百九十六人的龙蛇地煞阵作为主要的守备力量。大妖孤身前来没有部下牵扯阵法威能的情况下，往往无功而返，甚至还有被人族高境玄气师绕后截杀的可能。 若是先进行剪除枝叶再对主干下手的战略，应顺风对最前沿的几处要点都有作出预留支援跳板的举动，妖族一旦作出围困西翠林、丰崖谷等据点的举动，应顺风完全可以从卫平井、磨壳、雷关几处有地利优势的跳板出兵击溃妖族的围困战略，做到支援前线。这样就回到了人族依靠力量优势源源不断消耗妖族高境玄气师的目的，妖族自然不会这般选择。 第六百四十二章 应顺风的两难 面对妖族廿四日打出的人和牌，在飞虎道、五丈尺、秀云峰等地还在抵抗时，应顺风已经开始借着之前布下还能如臂使指的兵团开始扳回局面。在妖族把飞虎道铁头娃这些前线支点击溃时，应顺风完成对后方部队的重整，兵锋从雷关遥指妖族本次攻城略地的核心要地、从人族手下拿下的秀云三峰区域。 不出意料的妖族从后方带来智国的要害人物，不但有应家的优秀后辈，还有一位王族子弟，乃平西王曾宏的嫡子曾俊。 雷关或许叫做雷堡好一点。 秀云峰东面有座比它略低依靠飞虎道链接的绛峰，绛峰中有一条遍及山峰各处的地脉，其中雷灵气与地灵气耦合富集，形成绛峰周边独特的雷沙场域。 人族在山巅设立一座崖堡，类似角松山上的那座居高临下的青石营寨，雷堡依靠独特的雷沙场域让地师足以稳定雷堡与绛峰的稳定和防护，雷师又可以依凭此地雷灵气的富集完成大范围的雷玄术去杀伤敌人。像驻守雷堡这等关键区域的玄气师军团都是六鼎名士组成的顶尖玄气师军团，六鼎玄气名士天域二十五里即是雷堡可以控扼的周边区域范围。结合其他山峰险谷的地势，雷堡彻底成为八十里山岭中的核心卡口，没有关隘之名却有关隘之实。 七鼎玄气师自有意气，难以大数量地成阵，故而雷堡的玄气师军团即是双方在战场上所能投入的最顶尖军团。应顺风抵达雷堡后，他手上已经有了布置一座一万二千九百六十人的星宿天罡阵还绰绰有余的六鼎玄气名士数量，妖族不得不惊惧，不得不把人质从后方带来站在远离雷堡的三十里半空朝应顺风发出威胁。 挟持人质的是一对孪生翼狼妖，两只青色毛发的狼妖所立乌云上横七竖八地躺着来着智国的人质，周围更有不少飞妖警惕地看着雷堡方向，对方一旦有夺人的举动就准备带着人质后撤。 应顺风身后的军官大部分来自智国，这些人与乌云中的人质或多或少地有些联系，可以说，若是应顺风今日让妖族撕票，可以说是间接地与智国大部分家族还有一位实权王结下恩怨。战场上的事固然难以说清，但你若不起杀心，屠刀怎会落下？有时，一些人就会有这等不识大体的想法，设身处地，自己父母孩子的性命在他人一念之间，若成恶果，是否还能以别样理由替人开脱？ 有昨日的会议兜底，可以说西进军部已经做好了最坏的预计，若是应顺风因此选择罢兵，把秀云三峰拱手相让从而救下智国子弟相信也没有人会说他。 但是…… “为成道义，死不足惜，我这书生，唯以德行。德是做出来的，不是说出来的，有行才有得。 “天下事，吾等无甚德行指点；但继承以往先辈遗志，全我家国安宁，我等当前赴后继之。 “智国子弟不识大德，唯一点立国至今不曾更易。 “承平千年，从不苟安！” 应顺风铿锵话语落下，在场的智国军官目露决然，立国千年正是有应顺风这等以先贤道德理念践行的人才有了智国此致今日的承平千年之厚重宁定。 决然之师自有人和，雷堡关隘占据地利，人族军士西出绛峰，妖族弗然莫御、一溃千里，今日打出人和牌占据的地势尽数被人族夺回。若非妖族俘虏不少军士带走，东北战场兵力匮乏，夺下战略地点也没有足够兵员驻守；而且切刀团的南北纵线封锁太狠，若是贸然西进，指不定要和中部战场脱节，于是应顺风收复失地遂罢兵。 人族先败后胜，付出飞雪观梨冰国等精锐玄气师为妖族俘虏、智国子弟为妖族撕票杀害的代价，所幸东北战场得以保全，不然英烈如应顺风也不知道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 站在雷堡上看着西面接地乌云的磅礴气势，应顺风抿唇，他很清楚拦在他前面的不单单有昔日能在南海群岛与自己有过一番搭手的皮珍纹，还有那位为洛阳谷兵宗称赞过的曹溪。单单自己面前就有两位与自己不分伯仲的天生帅才无双统帅，遑论其他方向的人族统帅所面对的情状了，即便是他也看不清此刻人族应当从何破局。 “该从哪里破局？” 听到东北战场的消息宁任曦第一次感到几分无力，她捧着水杯望着西面乌云出神，她从未想过自己会以这样的心情去回望故乡的方向，然而短短两天她不知多少次如此茫然地凭栏西望，或是希望。 九月廿五，西进军部都在进行收拢阵线的调整，妖族廿三、廿四的攻势与层出不穷的伏手让西进军部不得不以最坏的情况去应对。在原本的防线后布置一条条应对大妖绝命突袭的拦截线，把当日总参楼里面所统计的妖族可能挟持人质的军官进行相应的调整，紧锣密鼓地调兵遣将时，青巴山上的乌云厚重似夜临，让人看不清西面的情状，一如此刻笼罩在所有人心上的阴霾：西进，还有路吗？ 东北战场收复失地维持住双方的攻守态势，在后方支援没有抵达前，东北战场再无挥师西进的能力；西南战场之前由于吉祥天、玄奇天的让路，朝离恨山脉深入得远比中部和东北两处战场更多，切刀团对西南战场的攻杀也最为凶狠，双方在西南山岭里的厮杀远比其他两处惨烈。 九月廿六卯初初刻（凌晨五点），西南战场得悉了一些零碎的消息。 【一支名号‘三营’的人族军团突袭了炎河畔的汊港码头与风顺码头，现在炎河南岸，似有东进迹象。】 【三营营帅楚梦焚逆行倒伐，以七鼎玄气师之身以下克上，击杀不入流的妖族大玄气师。】 【三营吸引炎河两岸妖族的注意力，让妖族后方陷入兵力困乏的窘境。】 …… 人族侦查兵面对切刀团的强力攻杀损伤不小，不过还没有彻底放弃青巴山西南山麓的控制，虽是妖进人退的大体形势，但在细节上依旧是你来我往的犬牙交错。林相等人没有选择突围东归青巴山，不代表其他人没有选择这条路。 第六百四十三章 双飞燕 九月廿五林相等人突袭汊港、风顺两处码头，吸引后方昌文、中行守两位大妖的注意力，让大部分妖族都参与在堵截三营的行动中，妖族对青巴山一线封锁的力度大幅下降，给不少侦查兵有了突破切刀团封锁线的机会。 这些侦查兵不曾知晓发生在炎河畔的事情，不过或多或少地能从妖族俘虏口中知晓到那边的一些情况，故而他们回返西南战场人族军营后第一时间把情报上呈，参谋们汇总一看，顿时觉得不是空穴来风，很有可能确有其事，遂转交至西进军部总参处。 西进军部因此得悉在西面茫茫山林中应当有一支军团尚在坚守，似乎坚持下去的意义有了，不少军士都知道他们此刻的坚持是给那些活动在敌后的战友创造更多的寻胜亦或东归的机会，乌云笼罩的青巴山似乎恢复几分灼热的气息，阳光温暖血液的炽热。西进军部远比王峰等人更早地得到青巴山以西有成建制部队的消息，也因此配合上要比王峰等人预计得更早。 身处总参处木楼的宁任曦自是第一时间察觉到气氛的改变，她不由得再次默念那个艳压群芳的女子名字。 “楚梦焚……” 究竟是怎样一个女人才能有着给人希望又让人觉得情理之中的释然？ 不可否认那位自望邻高原清波湖畔走入尘世的女人此生轨迹当是翩若惊鸿。 她观湖悟刀意，败尽山南同辈无敌手，以旁人眼中朝天一跃的惊艳弧度如流星划破天空，在有幸逢面之人的生命里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一生不可得之月光，飘渺绝尘而去。玄气名士之名，即是名声之名，扬名为何？宣道行道。 楚梦焚是真正能在六鼎境界冠以名士的玄气师，阎浮提的试炼日也证明了她戴得起龙门之下话无敌的绝巅名士桂冠，更以势不可挡的强悍姿态跃龙门，清净脱俗。 从汊港、风顺码头传来的只言片语，更让她不负刀道双雄之名，她亦是如昔日王不留行一般逆行倒伐以下克上斩杀大玄气师！ 她注定是一位让天仙如宁任曦也得俯首低眉的人物。 如此人物，怎会有人配得上她？究竟是怎样一个男人才能入这般惊艳女人的眼中？ “阎罗……” 思绪翩跹的宁任曦看着青巴山上翻滚的黑云，罕见地生出一股想要拨云见日、见所思之人的冲动，一股平生从未有过的冲动。 有了从西南战场传来的消息，西进军部的军官们明显发现妖族们在前线的攻伐少了几分果断，甚至西南战场的侦查兵在寻找妖族切刀团漏洞时，有报道炎河方向的妖族明显增多。 总参处早在得悉汊港码头的消息就开始进行对身陷青巴山以西军士的名单统计。王先元看到‘王峰’这个熟悉的名字时，他嘴唇微微颤抖，他很确信自己哥哥应当还活着，那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应该还在青巴山以西的山林活蹦乱跳。 王先元想到什么，他立马起身走到参谋处一角的沙盘上，三四个参谋拿着识符一边看着沙盘上的某处地形一边与识符里的军士交流，瞧到王先元过来只是微微颔首示意。王先元率先看向东北战场的瓦子原，他记得那日军报里面暮修会的明蘅青带着田小三黄华等人是往南走的，其中就有自己的哥哥王峰。 “如果，他南下是有可能遇到湖祝阎罗那一队的，若是遇到了……从突袭汊港、风顺码头的情报来看……如果他在其中，三营此刻有东来的迹象，那影响三营做出这个决定的人里面有他，他或许是为了传达消息给我们、不！是传递给我！” 王先元想到小时候父亲为了锻炼兄弟俩的推演能力特地把两兄弟分别安置在一间屋子里面，然后父亲拿出围棋执黑子先行，让分居两间屋子的兄弟执白子轮流对父亲的落子应手。兄弟两人不能沟通，只能通过棋盘上的走势来推演父亲的棋路、另一位兄弟的棋路，然后完成与另一位兄弟的棋路配合，对父亲的黑龙进行绞杀。是故，当听说自己哥哥或许没死后，他不得不从王峰与三营相遇这个可能去思考，去推演。 种族之战涉及的因果与玄气师太多，即使是太上也难以预言其结果。单一战场上玄气师太多，让灵气湍流太过杂乱，除非是命灵天赋专精算卦预言，如狸妖、昌文帐下的龟妖史甲，否则也只有太上才能通过这些无序灵气湍流看清战场上某一片区域的未来一段时间内的走向从而做出精准的预言。人族亦有精擅战场上局部态势预言的玄气师。 战场上的预言需要与侦查兵接触，侦查兵穿行山林沾惹当地灵气，预言师或卦师自有命灵或玄术捕捉这些灵气从而以此做出预言和卦象。预言师与卦师常驻在林相与楚梦焚领取侦查兵胸章的三层木楼观楼的顶层，王先元想着青巴山以西的每条情报，试图从中窥出蛛丝马迹，同时来到观楼顶层。 王先元出乎意料的看到一片忙碌的景象，全因一位年轻人有条不紊地发出对一条条细碎事件的预言与算卦。那个人王先元认识，尖岬海七国平宛国的皇子申明，乃是阵道上的大师。 申明来到西进军部做得最多的事即是和西进军部的地师们配合，人族想要立足在青巴山对于脚下地气的经营一刻也没有消停。不光山林战场上有军士日夜不停地与妖族厮杀，实际上寻常玄气师难以感知的地下，数百位越过龙门的地师与妖族的地妖控制地下灵气湍流交锋争雄。 早就来到西进军部的地魁严波被妖族一位伏地宗师燕岩砚牵制难以腾出手来帮助其他地师，人族高境地师与妖族的高境地妖相比依旧短缺，全靠人数优势才让西进军部的营盘稳稳立足在大地上没有被掀翻。地面上军士可以成阵，地师控制的地脉亦是可以成阵，不过地师之阵复杂程度远超天地人三阵，全在于布阵的基点不光有地师还有不断变化的地下灵气，阵法师需要时刻关注才能保证地师、地脉形成的阵势不会崩溃。 时刻变化的阵法对阵师要求亦是非常之高，申明的无愧其阵法大师的称谓。 第六百四十四章 王先元的分析 阵师比寻常玄气师更容易捕捉天地灵气的走向，灵气生万物，阵师往往在预言卜卦一道上亦是有所涉猎，阵法大师往往亦是预言师和卦师。拥有阵法大师的申明既能完美调遣每一位地师手下的地脉形成阵法让营盘坚如磐石，又能依靠自身对预言卜卦一道的涉猎料敌机先地挡下妖族的阴招，与巴水山长老胡孺相互配合下让原本在妖族高境地师攻杀下岌岌可危的营盘彻底稳定下来，为西进军部在青巴山站稳脚跟落下一块稳固的大石。 不知情的军士自然不清楚申明的贡献，但是在知情的军士眼中，这位尖岬海的皇子再次用能力证明了昔日路过周都时，均衡学院为何要再三邀请其入院进修的缘由，盖因锥处囊中、刀藏鞘中亦有人识得其锋芒。 申明出现在观楼并不足以让王先元感到惊奇，让王先元感到惊奇的是对方需要预言卜卦的一些东西与自己不谋而合。恰在此时，申明抬头对王先元一笑道：“王参谋，你与你兄长最为熟悉不过，有些预言和卜卦还需要你配合一下。” “申先生也认为三营可能会选择东来向我们传递信号？”王先元径直发问。 申明眼眸微微一眯，王先元可以说是很坦诚地用‘也’表明了自己看法，如此示之以诚，说明对方也猜到了几分自己的目的，他开口道：“我觉得是的。” 王先元心中一震，能成为七海商会的主人，并以此对尖岬海七国施加影响的人物果然心思敏锐洞察力惊人。 “我有幸与三营营帅楚梦焚逢面过，知晓其不负湖祝之名号，心中自有锦绣，笔走龙蛇间有天下太平之志。 “亦有幸在秋城与阎罗相识相交，阎罗从不慈悲，却自有一份道义坚持，不然昆仑冕下不会相中他。秋城流民、冬城小妖也不会宣扬其事迹，甚至还有为其立牌位供香火。 “他们二人可谓是某种意义上的天作之合……” 想到别蔚清，申明的脸色稍稍黯淡，旋即道：“……在青巴山以西，湖祝拥有那支军团的最大话语权，阎罗将义无反顾地支持湖祝的决定，他们完全可以凭借个人魅力带领那支军团在没有援军的绝境奋战。若是看到一二挽天倾的妙手，又有一群熟悉地形、妖族情报的人辅佐，他们若是东来定然不会是回归西进军部，而是为了传递信号让我们知晓他们打算用自己的方式来拯救局势，我们要做的是给出一定程度上的配合。” 申明话语一顿笑着望向王先元：“一开始我还不确定我的猜测，只能拜托卦师和预言师通过对旁枝末节的预言卜卦来进行佐证，现在王参谋的到来，我已经有了七分把握确定我的猜测是真的。王参谋怎么看？” 王先元道：“申先生基于对湖祝阎罗的了解作出的判断恰好可与我对自家兄长了解所作出的判断印证，兄长有慷慨激昂之壮烈，他的行棋又带着步步锱铢必较的环环相扣，偏偏又善于借助大势完成自己的布局，看似没有用的闲棋在事后总有不可或缺的作用。他下棋从不做无用功。 “倘若他在三营队伍中，由于他的资历以及对青巴山附近地形的熟悉，还有从离恨中域退出来的经历他必然会成为其中的重要咨询者之一，是故我对三营东来的推演全建立在他在其中的结果，若有谬误还望申先生斧正。 “当然，从申先生的推测来看，或许我家兄长正是那一群熟悉地形、妖族情报辅佐湖祝阎罗的人。” 申明闻言倒是一笑：“久闻双飞燕名头，今日我愿洗耳恭听。” 王先元道：“妖族是诸多部族的联合，他们能汇聚在离恨玉皇的大旗下不代表他们会慷慨地把自身利益拱手相让，如同今日的人族，他们北上支援的目的也不纯粹，或为自己、或为家人、或为功勋……故而，离恨长老会不得不面临一个问题，当离恨军团收获了短期利益时，该如何分配才不会让其他部族感到不公平。 “现下，妖族还未打出离恨山脉，还未有画地圈人的庞大利益，可单单战场上的俘获亦是其他部族不愿舍弃的利益。灵药的灌溉需要玄气师以玄气日夜温养，一些矿物出产地环境恶劣唯有玄气师才能开采，用玄术铺设道路屋舍构筑阵法怎么也比小妖来得效率高，还有一些针对特定命灵、玄术的实验，对灵玄理论的推演，搜刮人族玄气师记忆中的知识……这些都是妖族难以舍弃的东西。 “遑论还有一个玉皇界的存在。 “从那只狸妖口中得悉玉皇界的存在后，天下谁还会以为离恨山脉分天山脉中的妖族是常年隐居所以才有层出不穷的高境玄气师，后方不少人都在各大类似秋山馆的藏书馆寻找关于其的只言片语。现下可以确认的是那些为妖族俘虏、以为死在离恨分天深处的人族往往去了玉皇界当诸妖争皇的战奴。 “所以，不单单有一技之长的玄气师对妖族很有吸引力，一些技击之道精湛的玄气师对妖族也很有吸引力。而这些俘虏的转运将是现下离恨军团、离恨长老会、妖族各部族最关心的问题。 “炎河由于贯通外、中、内三域的特性成为妖族的后勤转运枢纽，固然北面还有东邱湖青华河一线，它们也可以抵达寒山湖。且不说额外建立一个转运体系需要耗费多少物资劳力，单单随之而来的监管体系就足以让妖族头疼。毕竟物资转运的监管在成员杂驳的情况下，往往是利益分配的结果，离恨长老会岂会在战时再让离恨军团陷入相互扯皮的境地。 “是故，借助炎河转运体系押送俘虏是妖族最合适的选择，从之前获取的情报也可以佐证这一点。” 申明闻言接连点头，自己只是有一个模糊的想法，他觉得林相等人应当能收纳一部分妖族俘虏的军士，从而让自己在青巴山以东不至于睁眼一抹黑。王先元从妖族各部族的情况梳理推演出的结果无疑是符合当下情况的，足以支撑他之后的推演。 第六百四十五章 双飞燕的不谋而合 “从兄长所在的瓦子原陷落时间和三营在炎河活动的时间来看，即使是按照兄长为妖族俘虏最坏的情况去预计，兄长也很有可能遇到湖祝他们的营救。况且，一开始兄长他们是随着暮修会的修女一行往南突围的。 “蘅青殿下天资卓绝，她不是那些幸运的大玄气师，在茫茫山林里她的存在定会让那支南下的队伍从妖族手中逃脱。既是南下，若是自由身，又怎么会不受到三营的影响不由自主地朝他们汇聚？ “天地大势如罗网，处其中的人事如同荷叶上的水一般会身不由己地朝罗网中心汇聚，炎河流域三营既是天地大势的中心，兄长与三营的汇合是有极大可能的。若是兄长在三营中，对于三营的东移迹象，或许我能说道一二。 “兄长行棋善于借势，通过借势完成自己的谋划。” 这是他第二次提及王峰的行棋特点，王先元顿了下继续开口道：“可下棋的目的到最后还是为了圈地屠大龙。西进军部想要屠龙唯有西进离恨山脉，现在妖族的堵截让西进军部相当于彻底被封住了，再难朝妖族连成一片的腹心地落子。 “三营的存在相当于在对方的腹心边缘下又起了一条小龙，基于西进离恨屠龙的目标，当我们忽然看见外面还有一片棋可以做文章，任谁都要来落子一二，如此才有机会破开妖族对青巴山一线的封堵。前提是我们知晓三营的存在，如此才有配合的基础，并做出相应的配合。 “配合的目的是为了赢棋，结合敌我双方的布子，双方的攻守态势，双方可以做出的选择必然不会很多，如此就能猜出三营需要我们做出怎样的配合。 “兄长行棋尤善借势，以他行棋步步锱铢必较的环环相扣的风格来看，若他在三营中，绝不会让三营无缘无故地东来，他东来必然抱着某种目的。” 整理思路的王先元说话变得断续：“三营想要借势必然需要西进军部知晓他们的存在，所以他们东进，吸引炎河东面妖族乃至切刀团的注意，从而让其他零散各地的侦查兵有机会突破妖族的封锁线把消息传给西进军部。 “消息只能传给西进军部，全因兄长能借的势唯有西进军部。 “但这只是其中一个目的。 “谁也不敢保证一定有侦查兵能突破妖族的封锁，切刀团的强势青巴山以东的侦查兵最是清楚不过。兄长对此只是抱着落闲棋的目的，尚不足以说服三营其他人愿意东移，尤其是湖祝与阎罗。 “三营的东移必然会让其中的军士有东归青巴山的想法，若是没有一个更好的理由，兄长他们难以说服想要挽天倾的其他人。三营东来必然有一个支撑他们在炎河作战的战略胜负点。” 申明下意识道：“大型转运码头。” 王先元经申明一点立马思路通透：“寒山湖是妖族分发战利品的地方，依靠炎河从东往西物资俘虏将会是逐渐汇聚的姿态，其中必然少不了各处大型转运码头和陆上枢纽的调配。 “三营想要挽天倾，人员物资是其中的重中之重，妖族的封锁让他们无法获得西进军部的直接援助，只能从妖族的斩获中想办法。他们应当是盯上了一个位于炎河以西的大型码头，但是由于妖族守备力量的富足，他们还难以突袭攻取，是以他们打算吸引妖族留守后方的兵力东移，让自己拥有完成突袭战的空间与时间。 “一片区域能动员的数量是有限的，玄气师数量太少也不能造就高境玄气师，这是基数上的限制，和这相关的有生育率的限制、有修行资源的限制……这些在平时不显得什么，在出现两个种族角力相抗的时候，一丝一毫的差距都是胜负上的偏移。 “妖族以先发优势占据了战场上的主动，但他们体量不如我们人族，在人族援军源源不绝开往东西两线的情况下，妖族即使占据天时地利，也不能顺利突破我等的阻拦成功杀入人世间，他们也在等其他地方的妖族从阳江过来支援离恨山脉。所以在妖族后方，他们把守各处的兵力都是有数的，很难再增加。 “三营能在炎河流域闹出这么大动静，证明三营已经威胁到了他们的后方，所以妖族必然会抽调大部分兵力对三营完成围剿，只要三营能让妖族兵力东移，并完成主力绕道至西面码头的战术运动，定会对妖族的转运体系造成足以阻塞的威胁。 “是以，三营东移主要目的是为了把妖族留守兵力吸引过去，顺便看看能不能让西进军部知晓他们的存在从而做出配合他们的举动。西进军部需要做出的配合亦是非常简单，在靠近炎河东岸的萧谷荣山一线加大兵力让妖族误判三营东移是想来和西进军部完成第二战场开辟的配合，让炎河流域东来的兵力暂时被吸引住，如此三营的战略目的算是达成了。” 王先元说完长舒口气，一抹额上热汗饮尽杯中凉茶才让心头热血微微降温。 申明轻声道：“若是王兄推测为真，你与令兄的此次无声配合将会在天下战争史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现在我们需要的既是从妖族的动向里面看出足以佐证这个推演的论据。” 王先元道：“申先生刚刚问及我兄长，想来是想得知我兄长的生辰、命灵、人生大事从而做出精准预言是吧？” 灵气生万物，术数一道建立在对灵气大势的观测上面。人亦是灵气构筑而成，且不论河洛妖的存在与否，一个人的生辰命灵、面对重大事情的抉择、平时的选择构筑成一条有迹可循的线，它既是一个人在天地大势中的位置与走势，术数大师即可通过对这条线的观测判断出其接下来的走势与可能，从而道破天机说出人的福祸与命运。 瞬息万变的战场上即使是太上也难以洞悉确切的大势走向，只能给出大概的判断。盖因涉及的因果不单单只是尘世普罗众生，还会波及高高在上的太上巨擘，太上涉及的因果太过庞大，同为太上也难以做到理清。 第六百四十六章 占卜预言 占卜预言术数一道若非天赋才情极高者向来难以有所成就，能成为观楼卦师占卜师预言师的玄气师往往都有独到之处。 观楼的术数大师们对战局胜负难以预言，但是根据侦查兵获取的情报对局部态势上做出预言占卜还是可以的。遑论获取一个人的详细信息后对他进行精准预言了。 越过海岛区在茫茫无岛海中，唯一能辨别的方向即是海水是朝着远离浮明的方位，朝其他方向行驶，船只都有迷途的风险，更别提在无岛海中从这个海眼区前往另一个海眼区了。因而观测天空星辰、海水流向、海风走势等因素从而占卜预言出正确方向的星海师应时而生。 星海师涉及到占卜预言的术数一道，然而没有占卜预言来得玄乎，他类似风水师，通过对当下因素的搜集从而做出正确的解答。和林相楚梦焚的九觉心觉类似，搜集的信息越多做出的结果越准确，可惜在茫茫大海上，海水永远是朝着浮明的远方流去，这一刻的位置和上一刻的位置都有稍许偏差，谁也不敢让你慢慢算出一个结果，那无疑是刻舟求剑，虽然在高深的灵玄之道里面刻舟求剑也能做到，然而只是普通的海中行船哪需要这等高深的灵玄知识。是以，只做陈述分析当下情况，不做预测未来、由因及果这等牵涉太多占卜预言的星海师应时而生。 星海师精于对已知条件求解，不需要去推测这个结果的因，也不需要去推测一个因之后的果，故而它对一些小而局部的预测很是精准。比如，家里的牛去哪里了；今天出门需不需要带伞。他本就脱胎于卦师与风水师、占星师，故而世人往往把它归入其中也无可厚非，在专精术数一道的玄气师口中，对于他们往往自有一套称呼方式，以此区分各自的专精方面，星海师就是星海师再无其他称呼。 燕国东北行省隆幽省徐家乃燕国造船巨头之一，他们所造船只常年往返于东海北海群岛以及燕国几处临海行省，因此或多或少地涉及到了海运一行。环大陆航线的存在让徐家脚步通过海船遍及天下，自然家族中与一些精擅术数一道的大师有所交好，甚至自己家里还出了几位星海大师。 徐家由于自家渠道的广袤也因此和燕国提缉司搭上线，成为燕国提缉司情报来源之一，徐慈谷正是徐家负责与两边联络沟通的人，观楼里面的几位星海师都或多或少地与徐家有些联系。 登峰造极者殊途同归。 术数一道亦是如此，走到星海大师一境自是术数大师，触类旁通下，星海师的精准预言有时比卦师还来得精准。申明今日前来自然邀请了徐慈谷，王先元和申明的讨论他亦在旁听，听到王先元的问话他站起身来道：“王参谋，徐老的预言确实需要令兄的相关信息，预言前徐老可以发誓不外泄，还请放心。” 王先元道：“徐大师的品格自是信得过的，劳烦徐参谋准备一间预言室。”涉及到他人私密信息，术数师占卜时都会发下灵气誓言，并且两人之间的预言亦是在屏蔽阵法内完成，防止他人旁听。 观楼自是有相关设施，王先元和徐大师进入一间预言室，进行对王峰的占卜预言。唯有知晓一个人的生平才能对其进行位置生死的精准预言，否则随时随地只要通过占卜预言就能得悉一个人的位置，林相等人在炎河的躲藏将再无半分意义。 结果很快出来，星海师的预言向来很快。 王峰在炎河流域，曾在风顺码头外出现，同行者有燕国的本部军士，并活跃在炎河南北两岸。 燕国的本部军士生辰命灵人生大事都有记录在档案库中，为的即是方便观楼的术数大师们使用。在没有得悉三营存在时，谁也不清楚那些尚且活着还聚在一起的军士是否被俘获，然而知晓三营的存在后，那些聚集在一起的军士就有了另一种可能。尤其是去过风顺码头，并在炎河南北两岸活跃。 俘虏可没有这么闹腾。 王先元吐出口气，活着就好，能遇到三营就好。虽然没有确定王峰是否和阎罗湖祝在一起，然而单单出现在炎河流域并去过风顺码头就足以做出王峰与三营一起行动的判断。 知晓结果的徐慈谷感慨笑道：“看来我燕国双飞燕的名头要大放异彩了，王参谋我们还是赶紧寻找其他的佐证情报吧。”能参与到燕国双飞燕的谋划中，任谁都要激动一二，这可是能在史书上留名的事啊。 卦师通过侦查兵获取的情报进行术数解答，解答后的答案交给占卜预言师让他们做出相关预言，若是预言的结果在后面发生了，就可以验证卦师、侦查兵的情报为真。从而在进行大型占卜预言时有了正确的参考。 由于炎河流域传来的消息，占卜预言亦是以预测妖族西南战场的动向为主。林林总总的信息汇聚，卦师和预言师一刻不停地开始进行占卜预言，若不是涉及的因果很少，指不定如此亢杂的任务会让卦师和预言师寿命气血消耗殆尽而亡。所幸，尽是小因果的占卜预言，只是气血上的消耗，事后也可以弥补回来。 晚间一条情报引起了观楼注意。 “妖族在青巴山西南山岭中的云气中增加了屏蔽灵气波动、灯光、声音的玄术。” 妖族大军压境时，为了让己方飞妖、云妖优势最大，在自己所在的领空唤来大片乌云，以至于每个西望的人都看不到半分阳光、半分希望。乌云本就带着云气迷惑方向的效果，深入其中后更是只有长居云陆的妖族才能辨明方向，妖族自然没有在云气中增加其他手段。 况且，灵气波动传递信息定然会给妖族中精于此道的玄气师获取内容，妖族也乐得留此通道让人族放些假消息过来，因为即使是假消息也需要根据一定事实进行捏造，妖族就能以此进行占卜预言。故而，人族从未打过依靠大范围的灵气波动传递信息的注意。 第六百四十七章 一石千浪众说纷纭 现下，妖族在云气中增加屏蔽手段的举措让总参楼的参谋们惊疑不定都认为妖族打算做出当日在东北战场的举动，希望西进军部加大对西南战场的兵力投入，免得给妖族的阴袭手段弄得丢盔卸甲。 观楼不同，当即有预言师站出来：“这是我做的一一二七号预言。” 徐慈谷按捺住心跳，在申明与王先元的眼神中问道：“预言依据是什么？” 预言师翻找一下：“三八六七号卦象。” 一位卦师起身：“以侦查兵发现妖族切刀团身上的物资比以往更少得出了炎河转运枢纽受到阻塞的卦象。” 申明三人对视一眼，这说明申明、王先元对妖族炎河流域情况的推测是正确的，三营东来的目的或许也和他们推测的一样。 徐慈谷再问：“有对一一二七号预言进行再次占卜的吗？” 另一位卦师举手：“切刀团或许有东移的可能。” 徐慈谷道：“结合当下情报对这个结果进行其他预言占卜，”他扭头看向申明与王先元：“我们先起草意见书？” 王先元道：“有支持的依据应当起草意见书，我会把详细计划写上，还望两位署名和我一起上呈。” 徐慈谷心里乐开花，即使王先元与王峰谋划出错，至少也赚了个人情不是？要是成功了，青史留名可近在眼前。他和申明自是答应下来。 申明与王先元对话时有文员记录二者的对话，现在只需要稍稍整理就可以成为一份关于西南战场防守、迷惑妖族、萧谷荣山增援的意见书。 一石千浪，王先元的意见书让总参楼变得喧嚣。 原本笃定妖族打算在西南战场搞事的参谋经过详细地阅读其意见书内容，并对占卜预言的结果进行核对后，不少参谋站在了王先元这边。总参处顿时分成两派争论起来，盖因两种结果延伸出去后对于战场态势将会是两种结果，谁也不想对方的错误意见得到实行。 “参谋本就有查漏补缺的职责，结合预言结果，相关情报我没有理由不相信王参谋的推论没有可能发生。” “那妖族在东北战场的举措照映到现在的西南战场，是不是也算某种预兆？若不是有大动作，他们干嘛如此封锁信息？” “为什么不是炎河局势一片糜烂，妖族不得不开始收束力量整顿炎河，先保证后方的稳定再来考虑东进。为了不给人族查知到自己内部的虚实，所以做出了这种虚张声势的举动。” “妖族若是在虚张声势，我等必然要大举派出侦查兵去试探虚实。假使王参谋的判断失误，那是不是意味着这些侦查兵将会遇到妖族的主力当场身殒？别跟我说布置好防线再派侦查兵刺探的事，现在各处战线吃紧，按照王参谋的预计，萧谷荣山还要增兵，我们有足够的兵力在西南战场构筑第二条防线吗？要知道下一批援军在四天后！” “若是，若是，若是，参谋哪有这么多若是？参谋是根据现有情报给出自己的意见参考并查漏补缺，现在你们告诉我，按照情报三营是不是在影响妖族炎河转运体系的稳定？三营是不是吸引了妖族后方的注意力？我等给出配合是不是应该的？” “没有兵力。” “支援萧谷荣山的可以直接把还有四天抵达青巴山的援军分发各处，西南战场整体态势转守为攻，在分水线后面构筑第二条防线作为预备。” “分水线不要了？送给妖族让他们居高临下地打击我们？” “自然是要驻守的。” “前面将士在浴血奋战，后方构筑面向他们的防线，你让他们怎么想？他们会不会临阵崩溃？” “所以应当先派侦查兵刺探清楚西南战场的实情。” “要不搁置一天看后面的情报？” “谁给你时间？妖族会等你吗？还是你要等妖族和他们一起配合？” …… 双方争执不下，旁听的李珏、秦春棣等人一言不发，参谋们时不时扫来的目光他们也有所察觉，不过都神色不动。 宁任曦倒是神思恍惚：“湖祝……阎罗……究竟是怎样的人才会远在群山外依旧能兴风作浪引起波澜狂潮。” 夜深清寒，冷不透总参楼诸人的心头燥意，长时间的讨论没有结果让他们有些火大，任谁面对如此重大的两难之择都不敢掉以轻心。 这时，李珏开口：“申先生，你怎么看？” 申明一怔，看来对方是想让自己这个尖岬海的人来提出所有人想要说出的建议了，旋即他起身开口道：“当下唯有在西南战场做出两全之举，但是青巴山兵力不够是事实，故而西南战场转攻为守是必然的，如此才能构筑两条防线，以免妖族强势破阵后西南战场将无险可守，关于将士的士气问题，我想只要有一位足以让他们确信不会抛弃他们的主帅坐镇，想来李将军再合适不过。” 李珏用余光不带烟火气息地看了眼秦春棣道：“老夫当仁不让，就让老夫去前面歇息几天吧。” 比起杀得南海无妖敢冒犯智国的应顺风，李珏的军事履历上没有什么太过光鲜的战绩，然而正是这样的一位军人从底层稳步走到了燕国军方第一人的位置上。他所依靠的仅有一条，从不亏待自己手下的士兵。他手下的军官常常自谑：“苦一苦军官，终究饿不着士兵的。”即使这样，军官对李珏的拥戴依旧远超其他将军。有李珏一手提拔的缘由，也有在李珏面前他们依旧是李珏的兵，李珏对军官的严苛只是相对于士兵而言。 若是李珏亲去西南战场第一线坐镇，即是后面的军团开始叛乱，只要李珏没有下令回返，相信在前线的军士没有一位会选择后退。 申明的话自然是其他参谋想说的，可惜由于自己的身份，做出把主将放在前线的建议无疑是某种意义上的居心不良，毕竟每个参谋背后或多或少地有燕国其他势力的影子，自己提出了建议难免不给人深究是不是他们背后的势力想要李将军为国捐躯。 现在申明说了他们想说的话，参谋的目光反倒落在秦春棣身上居多。 第六百四十八章 秦春棣的两难 秦春棣前来西进军部是为了什么？维持军心士气，让燕国军士敢为君王效死。说白了只是用来代表燕皇的权威，现下的西进军部最适合前去坐镇的正是有着燕国太子身份的秦春棣。和参谋不敢提议李珏一样，其他人又怎么好提出让一国储君亲临前线。 秦春棣实际上在参谋议论时，心中已经有所明了，且不说他燕国太子的身份，单单他是李家女婿的身份就足以让他代替李珏亲自上阵。他很清楚无论出于何种立场，他最合适的选择莫过于主动站出来要求去坐镇前线稳定军心。一国储君亲临，任谁也不敢怀疑后方修筑防线是为了卖太子给妖族。 心中有所决断是一回事，实际上能不能做出来又是一回事。 每当秦春棣有所决断想要打断参谋的议论时，他一想到青巴山巅厚重乌云中探出雷爪点杀的空中玄气师，漫天流火滚滚的陨石轰击下的分水线阵线，五色猎龙妖肆虐后的战地医院，在阵中为灵气湍流冲击而死的玄气师……那日对自己没有亲临前线的庆幸如毒蛇般撕咬自己的心脏，让自己鼓起的勇气瞬间去掉大半，再察觉到某位参谋隐含扫来的眼神，胸臆间突兀涌起的羞愧把仅剩的勇气冲得干干净净。 他迟疑。 他踌躇。 他彳亍。 他徘徊。 他优柔。 他难断！ 他不能解自己的两难！ 直到申明开口，秦春棣知道想要不给自己的储君生涯增添污点，当有所决断了，然而，那日对自己没有亲临前线的庆幸，在阵中为灵气湍流冲击而死的玄气师，五色猎龙妖肆虐后的战地医院，漫天流火滚滚的陨石轰击下的分水线阵线，青巴山巅厚重乌云中探出雷爪点杀的空中玄气师……再一次地心悸让他没有在第一时间接上李珏的话，所幸回过神来的他第一时间开口：“怎敢劳烦李将军亲自上阵，父皇派我前来就是为了告诉全军将士‘凡王亲临处，必是燕土’，就让我代替李爷爷前去走一遭吧。” ‘李将军’说的是君臣，‘李爷爷’说的是姻亲。 秦春棣的回答可谓满分，李珏三番推辞再答应时，心中却暗叹一声：可惜了。 其他人如李珏一般都看到了秦春棣的迟疑，在这个时候的迟疑，即使话说得再漂亮也无济于事。李珏想到了赵冼韫，这位卫将军算是和他同一辈的人物，两人私交也还不错，定鼎之战开打以来，两人多在军情上有所交流，也不可能全说军情，一二闲言碎语终究还是上了年纪看过世情沧桑红尘紫陌的老人难以规避的特点，即是双方都是直来直去的军人。 絮叨闲话不其然地就要说到几位储君的表现，秦南袖之前的表现已经让不少人对其女子身份感到惋惜，赵冼韫在某次闲话里感慨地说了句：“陛下也刚好九位皇子呢。” 李珏听出了赵冼韫的弦外之音。 天下很大，诸国林立。灵玄之道，超凡脱俗，不分男女。自然有女子国主、女皇、女王……山南至今不单有沙华国女皇、更有梨冰国冰王、黄金国主好几位以女子身份登临至尊的存在。 燕国不一样。 按照西面均国的话语来说，燕国和之前的人族王朝一样传统封建。遵循中央集权以庞大的官僚体系治理国家时，一些陈旧习俗亦是随之保留下来，固然因此让政权变得稳定，但亦是少了西面均国的革新气息。守旧是燕国官僚默认的规矩，如过去雨打风吹去的人族王朝一般，在没有先例时，往往不会有人试图开辟新路。 北齐有过夺嫡之乱让一代女皇横空出世，后面才有了历代女帝的道寡称孤。燕国有女子从政，甚至有如圣焰行省的都长袁彩衣一般成为行省之尊、封疆大吏的存在，女子从政全在于昔日燕代北齐时，燕国太祖为了维持稳定接收了部分北齐朝的女官，有此先例才有了燕国女官的出现。 昔日北齐夺嫡之乱的参与者恰好是九位皇子，赵冼韫的弦外之音李珏怎么会听不明白。燕国没有过女皇先例，秦南袖想要成为燕国女皇，很难。 故赵冼韫和李珏都有发出对其的感叹惋惜，只因秦南袖在皇族中太过出挑，秦春棣一流与之相比无疑是云泥之别。 其他人有的发出类似李珏的感叹，有的是对燕国第一顺位继承人刚刚表现的轻视，有对燕国后继者没有魄力的暗喜或惋惜……种种情绪心思不足细表暂且不说。单单李珏的表态既说明了他认可了王先元的方案，并用自身补足了计划里的短板，其他参谋当即紧锣密鼓地开始以这个方案推演完善。 “既然要借势，那么我们可以做出一副与三营有所沟通的样子，最好用之前穿过切刀团封锁从西南战场回来的侦查兵作文章。” “既然妖族做出了屏蔽灵气波动的举措，我们就要表现出一定‘反应’来，让妖族确信我们之前一直和三营在通过其他方式沟通。” “可以安排军士在青巴山高处以灯光、声波等手段传递信息，同时不断更换灵气波动朝西面传递信号，内容不必详实，只需要传达‘收到’‘如约而至’之类的信息即可，妖族得悉这些信息自然会去怀疑其中的真实性，只要怀疑那就达到了混淆视听的目的。” “可以安排侦查兵尝试穿越切刀团封锁与三营联系，为了保证这些侦查兵避免搜魂之厄，他们只需要知道自己的任务仅仅是【出现在三营面前告诉他们军部知晓他们还在战斗】就行了。” “萧谷、荣山、荷坳、六水、齐寮、柏翠林等地也需要增加军士并做出与炎河方向呼应的架势。” 王先元的意见书实际上包含了他的谋略，参谋们在李珏背书的情况下自然尽心尽力地去完善，七嘴八舌下，王先元的计划飞速地完善并在廿六下午开始实施。这个时间远比林相等人预计的要早，此刻的林相他们尚且还在炎河南岸还未开始双头蛇计划。 第六百四十九章 各自眼中的三营 西进军部如王峰需求的那样做出了诸多迷惑妖族的举动，这些举动成为林相等人在炎河流域转战时的诸多剪影。 其中有昌文等妖收到青巴山传递的【收到】【如约】等误导的信号，妖族对三营奇袭萧谷荣山的担忧从而做出的错误判断，韩虎等人因为青巴山的反应做出的选择，妖族萧谷援军的步步为营，林相遇到的侦查兵章篷等人。 这些剪影或多或少地成为双头蛇计划成功实行的因素，成为林相等人转战炎河不可或缺的音符。可以说，若是没有王峰建议的东进，或许就没有那么多的阴差阳错造就三营在炎河聚集出一座龙蛇地煞阵的军士，让三营有了扭转局势的能力。 廿六日的讨论会结束，西进军部似乎和往日没有什么改变，然而即使是普通的军士都能察觉到某种氛围的改变，或许是因为秦春棣以燕国太子之身亲临青巴山西南山麓，或许是休息区域哼唱的歌曲带着几分雀跃的气息，或许是军报上的笔锋少了几分紧迫锋锐，或许是西面的乌云中偶尔散落的阳光有种破云之美。 王先元的借势计划开始暗中实行，西进军部对青巴山西南山麓的关注亦是比往昔上了好几个等级。朝着西面山林不断挺进的侦查兵反馈的情报让有心留意的参谋们察觉到一些往日不曾在意的蛛丝马迹，妖族切刀团的东移迹象与廿六日妖族在青巴山的大举动作有些不符合。 廿八这天，甚至有侦查兵反应切刀团妖族的感知变得尤为精细，让自身在山林中难以隐藏，造成了很大伤亡，不少参谋当即做出妖族在借助切刀团拦截青巴山方向的灵气传讯判断。总参处当即作出加大西南山麓的侦查兵投入的指令，摆出一副知道妖族打算也要凭借局部上的数量优势突破妖族封锁的架势，侦查兵章篷正在其中，然后遇到了歼灭萧谷妖族援军挥师北上西进去往紫角码头与实首汇合的林相等人。 在人族看破几分妖族虚实的情况下，妖族在西南战场的攻势节节败退，九月廿九当日萧谷方向更传来一个让西进军部上下一振的消息。 前夜萧谷妖族有一队在夜色中西去，人族军团当即按照既定战略围攻萧谷给妖族造成防守上的压力。然而萧谷之前派出的部队再也没有回来过，反倒是廿九寅初初刻（凌晨三点）萧谷等来了吴涓、唐祝带着本部士卒外加三百撼地士随周秀赶回来协防。 周秀之前常驻萧谷，在廿四就西去炎河，人族军团自然对萧谷的二把手有资料备案。撼地士乃隶属离恨长老会的一支军团，其中军士以地师为主，精擅地气控制与地底作战，与之相对的是另一支在中部战场隐没在乌云中不断袭杀人族风师的部队，这支部队名为‘震天师’，顾名思义精擅空域作战。 撼地士与增援部队带着长距离奔行的疲态与玄气颓靡样子，不过精擅地气控制的撼地士入场依旧让萧谷变得固若金汤，人族没能攻下萧谷，唯独从妖族呼喝的声音中得知援军将领乃炎河北岸都督中行守帐下的吴涓、唐祝。这个消息让总参楼爆发出一声欢呼。 萧谷西去的援军没有回返，反倒迎来炎河北岸都督的部队奔行增援，意味着萧谷的援军定然发生了意外，炎河流域也发生了意外，不然炎河北岸的部队怎么会出现在炎河东面的萧谷？不然萧谷援军为何不第一时间回返，反倒是吴涓、唐祝赶来增援？ 仔细深究二者间的联系可以让参谋们轻而易举地推断出三营定然在炎河流域闹出了极大的动静，不然不会波及到萧谷荣山一带。是故，王先元的对三营、炎河流域妖族动向的判断极有可能是正确的。 李珏亦在总参楼，在参谋探讨推演时，他开口道：“后方高境玄气师的赶到还要多久？” 徐慈谷道：“最远的风魁尚在吴丘，离原海原一线只是稳住阵线，还未能构筑出一条能稳定沟通南北陆路的道路，风魁唯有走海路，大抵在十月上旬抵达青巴山，其他宗师、大师大多在秋城待命，看东西两线情况再决定增援何处。 “一些走得远的玄气师还没办法联系到，无论是识符还是传讯术都试过，远海还有各种小世界中都没有回应。 “对于闭关悟道的玄气师已经开始轻微的唤醒，然而为了不影响他们道果都在小心地进行。一些玄气师的护道者更直接拒绝了强行唤醒，以免让闭关的玄气师走火入魔。” 李珏知晓，那些零散各地的玄气师或许会缺席高境玄气师的定鼎之战，然而却不会缺席划界的定鼎之战。况且，人族占据天下泰半，若不依靠手里现在的力量把妖族遏制住，等妖族在离恨山域完成聚力蓄势，东出白省时，将是燕国的灾难，他断然开口道：“我们加大在青巴山的兵员投入，让妖族随之加注，一定要借着三营对战局的影响让我们在青巴山开启第一场定鼎之战的收官之战。请三川方向联系尚在路上的宗师、大师，让他们加快脚步，定要在收官之战前赶到青巴山。” 是的，不单李珏，包括总参处的参谋都认为三营在青巴山以西的活动都将在十月落下帷幕。西进军部能做的即是把戏台子搭起来，先唱一曲暖场的艳段，与妖族把起承二折唱下去，让三营要么成为妖族眼中的‘转’，要么成为人族眼中的‘合’。 十月初二，妖族罕见地休止了日夜无休的攻势，安宁的青巴山一半浸没滚滚黑云、一半髹染金灿阳光，残缺的山峰、光秃焦黑的树林、凌乱破碎的机关傀儡、灵气湍流碰撞引发的无定风雨、时不时落下的紫雷都诉说着前日的毁灭攻势。 西进军部总参楼与观楼再次人声鼎沸，接二连三的情报与预言、卦象在两楼间流通，人族在猜测妖族为何会忽然终止攻势。 第六百五十章 大预言师的心血来潮 西进军部总参楼与观楼再次人声鼎沸，接二连三的情报与预言、卦象在两楼间流通，人族在猜测妖族为何会忽然终止攻势。 从西线战场来看，那边的高境玄气师距离雾中湖还有一截距离，妖族尚不会因此转道向西对那边的玄气师实行围剿，毕竟大范围地撤军难以瞒过西进军部。离原海原的战场依旧是双方对峙的态势，东线战场青巴山亦是没有其他疏漏为妖族捕捉到，排除种种可能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王先元身上。 或许，王先元之前提交的意见书在某种意义上可以成为妖族此刻情状的写照？ 李珏睁眼环视在座的参谋：“以妖族后方为三营得手为前提推演妖族今日的缘由。” 长生观大预言师宇文萍水突兀说道：“妖族的炎河转运枢纽遭到重创，妖族后勤相形见绌，急需要在青巴山打开局面，往后几日青巴山的灵气湍流将迎来开战以来最混乱无序的时刻。” 心血来潮、天人交感说的即是灵气大势对玄气师的警示。越过龙门后识海与全身经络脉穴经过玄气一阶一境的熬炼已经可以承载灵气在身体中储纳运行。这些在玄气师体内的灵气不同于外界的天地灵气，它和玄气一样独属于玄气师自己，它与玄气互成阴阳，又与玄气结合相对人之阴血成为人之阳血。它让玄气师成为真正的由玄入道食气而生的玄气师，它是玄气师观天地阳的桥梁，它亦是玄气师与天地间的桥梁。 桥梁，即是联系。 越过龙门，从意气风发天地着眼开始，玄气师如鱼入水、龙归大海，天地灵气这片海洋变幻莫测，身处其中的玄气师对每一次水波的旋起旋灭都或多或少地有所感应，区别仅仅是高境者相对低境者与灵气结合得更加紧密，更能从水波浪潮中读到大海的隐秘私语，这即是心血来潮、天人交感。 预言师、占卜师、卦师、风水师、地师等等观测山川河流、听闻风土人情进行预言占卜衡量度测的玄气师都是基于对代表灵气大势的这片海洋而做出的选择，只不过他们由于自身天赋、命灵、命灵玄术相对其他玄气师更为精准地把握住灵气大势，做出最符合灵气运转的选择。 宇文萍水的突兀开口表明是他的心血来潮天人感应，结合他八鼎大预言师的身份，以及此刻他脸上皱纹的再度深邃，让他的预言难免带上几分既定事实的色彩。 占卜预言是对灵气大势的观测，跨越时间、因果、命运等等太上才能掌握的玄妙因素，欲戴皇冠必承其重，占卜预言亦将承载观测未来的重量，这段未来中的因果、时间、命运都会施加在预言师自身上。 所谓的‘天机不可泄露’即是若预言师说出预言将引乱因果、搅散命运、扰动时间长河，这些太上才能承受的重量施加在未能凌越众生的芸芸众生者身上，将是生命中的不可承载之重。 预言师即便不泄露天机，他对时间长河的窥视亦将受到时间长河的反噬，亦或是在建立与时间长河联系时，不单单是预言师与时间长河的联系，亦是时间长河与预言师之间的联系。 孩童想要搬起巨石将要使出平时自己远远无法掌控的力量，在事后身体将会呈现出脱力甚至肌肉损伤的情况，那是一种透支潜力的爆发方式。某种意义上，预言亦是在透支自己的生命潜力来完成自己朝未来倾注的一眼，想要窥视时间，自然要受到时间的影响、承载时间的重量、付出时间上的代价。是故有‘术数大家难以长寿’‘慧极必伤’的说法。 长生观的损助功在预言师眼中可谓存续生命的第一等功法，损助功全名【损余助足叩长生】，路人旁妖修习此功往往是如修习莫愁湖水经一般让自己的优势成为胜势，让自己拥有一枝独秀的机会。预言师修习此功不同。损助功以洞悉气血流转大势，从而做出精微调整让自身优势不断扩大，预言师以其洞悉自身气血后，损害在他们眼中无足轻重的经络脉穴，从而强健核心肌体的生命力，使自身窥视时间长河承载的寿命反噬降到最低。 据传，卦魁归梦子尚存在长生观中。术数一道难得魁首，夺魁者又难以长命，卦魁归梦子不同，他乃是与樊山海同个时代的人物。樊山海至今已有将近千年的时间，能以术数宗师的身份存活至今，长生观的功法是缘由之一。 大预言师宇文萍水作出预言，脸上皱纹明显有更多的痕迹，表明他这次的心血来潮受到了时间长河的反噬，这种反噬即使是能够掌握时间的太上也无法轻而易举地承载下来，毕竟涉及的因果太多，太上虽高高在上，却不能背负众生而行。是以，定鼎之战掀起时，太上也看不清这一场战争的结果，他们只能抓住仅有的几个片段做出偏向正确答案的选择。 九觉在身的林相与拥有前知的楚梦焚亦是如此，他们也只能大概地把握住自己的命运，真要涉及到战争，光是几位太上之间的因果重量就足以让妄图窥伺一二结局的人身死道消。 李珏没想到自己一句话会成为一位大预言师心血来潮之引子，久经风雨养就的城府让他脸上不露半分声色，道：“传令各处将士，备战。”当即有参谋起身拿出预定方案让李珏签字。 李珏伏案书写：“朝三川方向再次发起援助请求，让飞蓬军来青巴山吧，飞蓬卫留下拱卫帝京。” 为了王先元的谋划青巴山的兵力已经相形见绌，为了保证阵线，只能再次朝燕国旧棠发起援助请求。旧棠方向已经支援了很多兵力前来青巴山，李珏作为军方第一人自然清楚这一点，故而他直接要求燕国第一军飞蓬军前来支援，那是燕国旧棠唯一一支还保留完整建制的军队，除去暗地里的兵力，燕国可以说是把全部身家都压在一西、一南两处战场了。 第六百五十一章 凛冬至 燕国已经全盘压上，再无多余军队可以调遣，所以当李珏开口问询均国支援时也无可厚非。 “询问均国走尖岬海的陆地军团什么时候可以到，能不能派遣精锐军士先行一步，西进军部会给予他们充足的后勤保障。” 妖族发起定鼎之战是往东打的，东线战场的燕国自是以阵地战为主。西线战场经过上次秋城决议改成精兵悍将的突进战略后，均国的陆地军队就已经开始逐步后撤，从尖岬海方向出海往燕国支援。现在燕国压上了守卫帝京旧棠的飞蓬军，均国陆地军团的入场亦是某种必然。 “萧谷荣山等地开始轮换攻打关隘，不能让妖族太闲。” 李珏在王先元的谋略上再进一步地逼迫妖族使其收拢兵力与人族阵地战，既可以或多或少地帮助还在后方活跃的三营，也能让妖族的后备部队加快投入青巴山。李珏的决定没有参谋质疑，在确定三营袭扰后方去取得重大战果后，李珏没有理由要给妖族缓和住后勤转运阻塞的机会。 一系列的决定表明人族与妖族刺刀见红的白热战帷幕缓缓拉开，西进军部中的军士行进间也带上几分初冬之肃杀，凛冬降至，万物皆死，终有一死。 十月初三寅初初刻（凌晨三点），初冬夜寒，青巴云深，不见星月。 青巴山巅浓稠的乌云以一种比夜色更为深色的姿态涌动翻滚起来，仿若巨鲸浮海的海平面，海水以一个中心呈圆环扩散开。青巴山巅的乌云有无数个圆环朝着青巴山以东扩散，圆环相互碰撞，涟漪碰撞间无数灵气湍流扰乻一个中心呈圆环扩散开。青巴山巅的乌云有无数个圆环朝着青巴山以东扩散，圆环相互碰撞，涟漪碰撞间无数灵气湍流扰乱这片天地的灵气大势。 早在乌云翻涌前，人族的高境玄气师已经感知到灵气大势的异样。他们立马传讯给值夜军士，让他们有序地次第唤醒休息的军士，和妖族以往夜战类似，西进军部自有对应妖族昼夜轮战的轮休制度，渐次出现在军部各处的军士各司其职，很快西进军部上空的灵气湍流变得与那片乌云笼罩的山巅泾渭分明。 李珏没有休息，知晓预言存在后，参谋有对今晚轮休的军士交代过，相应的预案也详细备下，不过有些事不亲眼看看终究是不安心。 西进军部结成的混沌人魁阵开始与青巴山各处的龙蛇地煞阵、星宿天罡阵相互呼应配合，高境玄气师在阵法的支撑下，依循自己的感知引动灵气形成玄术搅乱乌云中的灵气湍流，不少涌动的圆环涡心纷纷破碎，隐约可以看见不少受到灵气反噬，玄气冲击得自身躯体破碎的飞妖云妖从中落下，夜色中的青巴山再次弥漫起白日错过的血腥气息。 双方僵持在消耗阶段不过二十三息时间，尚存的圆环涡心中浓稠的黑变作浓郁的紫。 黑，紫黑，淡紫，亮紫，刺目的紫光在涡心旋转成一团紫球，在成为圆球的一瞬当即爆射开来，无数紫色水滴形成数十道长河从涡心朝着青巴山东侧涌去。长河越过分水线散做半空紫雨飘扬落下，沾惹的山石树木出现被雷电轰击的焦黑色泽，身处青巴山的人族军士均感到脚下濡湿的泥土经紫雨沁入带上几分麻痹的感觉，甚至山林间骤然充沛的水汽让军士们一呼一吸间脏腑传来电击的麻痹感。 妖族的云、水、雷、风、雾、暗复合的场域玄术【云雷水涌】，拥有水雾无孔不入的特性，带着云的飘渺不定，隐含雷对身体的麻痹迟缓，甚至积累到一定地步会形成雷击点杀的效果；借着夜色让暗灵气隐秘的特性发挥地最大，寻常玄气师基本不能以肉眼去捕捉雨滴的轨迹，稍不注意就被雨滴大量沾染，形成雷击点杀效果。 须知道，进入超凡之士的林相已经可以看清二十丈以内一丝发落下的清晰轨迹，更别提纵横青巴山林的玄气师往往都是六鼎玄气名士起步，连他们都难以看清雨滴的详细轨迹，只能看到雨滴飘飞留下的紫痕。 人族高境玄气师立马做出应对。 云雷水涌以云做玄术根基，飘散的雨滴自然带有云无定随风的特性，寻常的风玄术是难以吹开漫山遍野的紫雨，用火玄术又会引发雷玄术的爆裂一面，形成天雷地火无分敌我的杀伤。人族这边采用的是地木灵气耦合的玄术，地森之墙的另类演变。 玄术的玄气流转方式、经络脉穴的鼓震频率、灵气周转的轨迹、言咒手势的节奏都是为了以最快、最有效率的方式去沟通对应灵气，让天地灵气听懂自己说的话，做出合适的配合。到了林泳澄那等言出法随的地步，沟通玄气与灵气的手段将随她的意气恣意更改，从而排列组合出神似而形不似的玄术。 云魁郞季尚在修养，出手的是另一位九鼎宗师，昔日与火魁一同屏蔽军事管理处外界感知，让孔浪自辩的燕国供奉吴森。 青巴山上被雷雨摧残得焦黑破碎的树木花草在旺盛的木灵气灌注下疯狂恣意生长，焦黑的灰烬连同从积水里升天的泥浆化作弥漫夜色林间的滚滚黑沙。人族玄气师周身缠绕的黑沙沾惹在夜色中紫光闪烁的雨滴积成郁结在树木花草根部的黑紫泥土，树木花草在夜色中散发出青紫光芒，那是雷灵气与木灵气不断交织的光影，辉光闪烁间不断有人族玄气师倒下，亦有藏身黑云中的妖族给人族轰杀落下，坠入尘泥，生与死同样交相辉映。 妖族对青巴山的攻势以这场雷雨拉开帷幕，中部战场、西南战场、东北战场尽数淹没在浩淼紫雨中，之前的战斗妖族从未释放过如此广袤的场域玄术，西进军部即使有所预备依旧被妖族庞大攻势弄得稍稍措手不及，所幸李珏亲自坐镇点将台稳定浮动的人心，参谋军官依循预案做出相应决策，让妖族的首波攻势没有造成重大损伤。 第六百五十二章 天下云动 精擅光玄术的光师当即出手，寅正初刻（凌晨四点）的青巴山陷入白光紫芒的海洋，澄澈的光玄术完成对暗灵气的压制，让青巴山军士的视界足以捕捉到纷飞紫雨的轨迹做出回避击溃动作，战局渐渐僵持下来。 往后三日青巴山的战况不可避免地朝人族劣势的方向逐步滑落，在宇文萍水作出预言，西进军部有对战局做了最坏的预计。故而眼下的局面尚且可以接受，唯独对各路援军的催促更加着急了些。 人族高境玄气师远比妖族多，故而有了秋城决议的部分高境玄气师走西线入离恨山直取玉砌山城，其余高境玄气师赶往东线青巴山与低境玄气师组成战阵抵挡住妖族朝人世迈步的攻势。妖族没有按照之前秋城决议中两头齐出抵挡，反倒是放西进东直取燕国。不可否认在妖族只取燕国的战略下让不少与燕国有宿怨恩仇的国家势力有所心中暗喜。 燕国西面和均国在北原虽暂歇兵戈十来年，但私下的动作并没有比北原静默三月战役之前更少，均燕二国仇怨相交。燕国南面在离原海原亦是动作不断，离原海原上的城邦小国都被燕国吞下不少，隐含不露的兵锋更是遥指山南上承吴国的初月天承。可以说有问鼎山北乃至天下之志的燕国由于自身的渴求从而在外交政策上更为霸道，远交近攻下燕国与邻居的关系并不是很好，远不如均国借着环大陆航线建立了一系列的关系网，也因此让妖族分化人族的计划差点实施成功。 不过随着均国的力挺，燕国独挡妖族兵锋的局面并没有出现。 均国不得不力挺，妖族选择上承人族王朝的燕国作为突破方向没错，均国也不是傻子。真给妖族狩猎燕国成功，分天、阳江、离恨、北海连成一线且不说，再加上燕国占据的广袤土地，妖族直接拥有问鼎天下的根基。即使均国海军强盛，可陆地上均国已经成为山北唯一的人族国家，与山南的人族只能借助大海联系。茫茫大海终究还是妖多人少，海上若是封锁住均国海军，均国只会是妖族的瓮中之鳖。故而均国出于长远考虑，只能放下与燕国的宿怨，选择和燕国一同站在种族之争的大旗下。 莫愁湖、未央宫这些以匡扶人族、坚守先辈筚路蓝缕披荆斩棘开辟成果的宗门圣地在山南的号召力不比均国差。智国能延续千年，国中智者眼光并不比其他人短浅，他们随之响应让山南其他国家宗门再难推脱，如此才造就天下人族尽数北上支援的架势。 在燕国的飞蓬军没有西去的时候，尚在路上的人族玄气师都觉得局势还没到最危机的时候。 虽然宁任曦焦南星这些名传天下之人不断用自己的影响力发声请求其他人北上支援，但人往往会有种劣根性，他们会想：“只会动嘴皮子的人都还在前线活蹦乱跳，说明前线的情况并没有那么糟糕。”他们却没有考虑过，隔着空间与时间，仅仅依靠识符玄器传播的画面声音是已经过滤了一次的，远远不如直面时的冲击感。一如昔日八代暮子血染阳江、天真道妙血祸东海，那些在山南智国、大腾国、沙华国的人只会感慨一声，同片天空下发生的另一场人间惨祸，终究难以感受到切肤之痛。 如今，燕国飞蓬军的西去，燕国上下早已有所准备，显得还算平静。均国得益识符的宣传、宁任曦等人的发声，尚且算是意料之中。 山南诸国不一样。 作为直面燕国遥遥南下兵锋的初月天承，他们甚至可以说是当世除去均国以及离原海原上的小国城邦最清楚那只匍匐在山北虎视天下的巨兽是何等凶悍。昔日在一座城邦的控制权争夺上，初月天承的月卫伪装后与飞蓬卫交手过，人数远胜飞蓬卫的月卫全线溃败。飞蓬卫从飞蓬军中内部选拔，能孕育出如等出挑的飞蓬卫可想飞蓬军的底蕴何等雄厚。 听说飞蓬军西去后，初月天承第一时间意识到局势败坏到燕国也难以支撑的地步了，想到之前燕国发出的催促消息，初月天承不敢怠慢，当即让尚在路上的支援部队再次分化出龙门之后的超凡之士先行一步。妖族拉开定鼎之战后，初月天承已经派了脱俗之师日夜兼程地先去青巴山支援，现在由于青巴山局势的败坏，初月天承只能让同样可以做到日夜赶路的超凡之士抛下出境、学徒乃至四鼎的军官参谋等功能性军士先行一步，让战斗军士先抵达青巴山支援。 初月天承没法不这么积极，须知道若是真给妖族猎国成功，直面妖族兵锋的将是初月天承以及均国，捏柿子怎么也要挑软的捏，不是初月天承妄自菲薄，和均燕二国相比它在妖族眼中还真是软柿子。燕国被妖族放血初月天承固然暗喜，可失去了燕国在前面挡刀，让自己直面妖族刀锋，初月天承自然又不愿意了，是以初月天承不但自己让战斗型的超凡之士先行一步，还很‘友好’地通知了其他人。 初月天承与燕国在离原海原上的明争暗斗再如何拉胯，放在山南以东那也是上承昔日吴国，现今敢和智国叫板的大国。山南以东望邻高原上的小国；西江平原附近的西楚、大腾、止戈；还有其他的沙华、梨冰、杏火等国纷纷震动，遑论那些独立城邦了。 山南有洛阳谷与回回河两处妖族盘踞的险地，初月天承的举动无疑给山南人族一种昔日洛阳群妖作乱、回回诸妖逆流横三江的乱世感，那时未央宫、莫愁湖、忘情谷、长生观等宗门圣地皆有宗师出世浴血奋战。如今未央宫的未央、莫愁湖的湖祝、忘情谷的清情、长生观的长存在何处，皆在山北！ 听说山北宗师大师齐出，听说妖族大妖妖王不惜此身决然踏阵，听说那些高境玄气师都在赶往山北参与定鼎之战，听说初月天承的军团大举北上支援，听说智国随之而动…… 想来，乱世真的来了。 山南北上支援的军团做出如初月天承一般无二的选择，分流！ 浩荡超凡之士组成的长河比以往更快地涌动出海，乘船朝着山北行进。 第六百五十三章 梦想复燃的星火 褚友安喜欢宁任曦的歌，在码头上下工后，他最喜欢把识符的音量开到最大，在自己那间小屋子里听着宁任曦的歌吃饭看小说。他也第一时间知晓宁任曦东去青巴山的消息，更从达博上知晓了一些关于她的风言风语。 有说宁任曦在秋城差点被林家继承人林冬煮强行许配给茱萸会某位高层的，有说莫愁湖湖祝想让宁任曦前往莫愁湖参与下代湖祝选拔的，有说宁任曦前往旧棠是与燕国某世家联姻的，更多的是在说那位燕国太子对宁任曦的追求是何等热烈、何等热切。 燕国太子……听说只有七鼎境界才能成为燕国的储君，作为燕国太子想必他也是七鼎玄气师吧……乍现的心思让褚友安情不自禁地握紧双拳，七鼎境界超凡脱俗，一线之隔天地之别。 听到昨日妖族在沉寂一日后再次展露的攻势，褚友安心中微微揪紧生怕所挂念的人传来不幸的消息。直到他从识符的时事新闻频道里面听到自燕国转录而来的音频，他太熟悉这段声音了。 宁任曦的声音。 自从定鼎之战拉开帷幕，宁任曦焦南星一众名人来到青巴山，识符上讲述时事的频道就开辟一个在每天戌初初刻（晚上七点）专门播报前线文章音频的时间段。褚友安为焦南星的铿锵话语激昂过，为齐峡讲述的南地过往产生物伤其类的悲哀，更为宁任曦描述的战场感到心惊胆战。 初四这天宁任曦声音沉重地说了妖族加大了对青巴山的攻打，并说了燕国飞蓬军开赴青巴山的消息，结合前面一些军事专员的说法，褚友安难免会感到一丝紧迫，因为青巴山真的有可能会被攻破了，那宁任曦能存身吗？那是战场，万一哪位大玄气师移山填海把她覆盖其中怎么办？ 不单单是出于对自己喜爱歌伶的担忧，谁没有匡扶乱世的想法，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对自己力量的认知把这些想法渐渐深埋在心底。眼下的定鼎之战已经到了是个超凡之士就能在战场上出力的地步，那些没有移山填海威能者如焦南星、宁任曦他们亦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去为这场定鼎之战出份力气。焦南星说的德行、齐峡说的道义、从小长大塑就的三观、那些妖族和人族搏杀的故事……让褚友安心底那份想法逐渐明丽起来，散发出一种名为梦想的光。 他想追着自己的月光，朝着梦想奔跑。 是故，他在深夜起身，穿街过巷，看着夜色中的人间烟火，温暖的光泽让他有种不枉此生的感触，从骨髓深处溢出的勇气变成此刻迈步的坚定，他来到了初月天承福枣郡设立的诸多募兵处之一。 募兵处即是入夜也没有停歇，灯火通明映照出人头熙攘的景象，玄气士仗着自己灵玄之道的造诣日夜爆肝不曾停歇。褚友安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多人选择从军北上，面对汹涌人潮他极力分辨那个宣讲招募兵员步骤的声音，忽的，他浑身一紧，却是一只手拍在他肩膀上。 “小安？你怎么来了？”清脆伶俐的女孩子声音。 褚友安回身望去人潮中少女偏首含笑望着自己，一袭素白裙装衣袂随着人来人往稍稍翻飞，募兵大厅的白色灵气灯光落入她眼中，熠熠生辉。 方酥，码头上一间仓库的出纳统计员，褚友安工作的船行多次与少女所在的仓库合作，一来二去两人认识并熟悉。方酥不及宁任曦那般美丽，容貌放在人群中和褚友安一样都是平平无奇的那一种，两人的认识倒因此减去几分浮躁的见色起意，多了几分人情冷暖。 褚友安笑了下，方酥第一次觉得今晚的褚友安有些不一样，这个沉默寡言地在码头穿着装甲卸货装货的男人从未有过今晚的明朗笑容，往往只有放班后他看着大海日落时，方酥才能从他一眨不眨的眼睛中看出几分平时没有过的色泽。 “我想募兵北上，”褚友安看到方酥臂膀处扎着的蓝色锦带：“原来小方在这里帮忙啊，那正好给我说说募兵是怎么个流程。” 方酥张了下嘴，很想说凡人……嗯~可能小安有修习玄气，只是没有入鼎？可凡人和出境者甚至玄气学徒去北面都是当后勤兵种啊。出口时，却已成了：“对啊，晚上这里帮忙有三刀币的报酬呢，小安怎么想北上，因为宁任曦在北面吗？” 方酥笑着打趣了褚友安一句，她自然知晓褚友安喜欢听宁任曦的事，也不待褚友安回答遂把他带到一张木桌前摸出一张表格一支笔给他填写：“填下你的基础资料，最好把特长写好，这样去了后方便分配。”看着褚友安伏案写字的样子，她没由来地说上一句：“一定要去吗？” 褚友安没有抬首看方酥的表情，一笔一划地写下自己的资料：“从小听着太上未央冕下的故事长大，我也有过仗剑平天下的梦想，如今有机会朝着梦想走几步，就忽然想朝那里试着走几步，即使到不了，凑近了也能看得清晰些吧。” 方酥抿了下嘴，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最后蹦出句：“一路平安。” 褚友安刚好写完，抬首迎面一笑：“借你吉言，喏，我的资料。” 方酥也没看把纸张放手里垂首带着褚友安穿越人海来到一台四四方方的玄器面前，玄器算是识符的另一种延伸版本，主要负责数据的上传与接收，暮修会那边称这东西名叫‘大脑壳’，据闻是从某位暮子的随身手札里得到的称呼。操作大脑壳的是一位中年男子，瞧到方酥带人过来，笑道：“小方是一点空当都不给我留下啊，还以为能得闲喝杯水呢。” 方酥道：“刘叔是能者多劳，麻烦把这张单上传吧，我去给你倒杯水。”遂偏首对褚友安展颜一笑：“小安在这里等一下，待会儿刘叔会采集你的血液，最好还能有玄气，嗯……”她顿了下：“小安有修习玄气吗？” 第六百五十四章 一人南行一人北 褚友安点头道：“码头上做工多少会修习一点玄气的。” 方酥很豪迈地锤了褚友安一记，笑道：“好你个小安，平日隐藏得够深哈，我先去给刘叔拿水，你要喝些什么？” 褚友安摸出一枚刀币：“橙汁，再请你喝一杯茄玉果汁。” 方酥翘了下嘴角，她喜欢喝茄玉果汁，不过五铜角的售价让她只是偶尔喝一下。接过刀币，她径直往大厅角落的饮料售卖处行去，顺便帮刘叔拿了一瓶白水，靠近大脑袋时，她听到了刘叔的声音。 “六鼎顶峰的玄气名士啊？明日午时有一趟船北上，刚好还缺个位置，你要不要坐这趟？” “好啊。” 六鼎……顶峰……玄气名士……超凡之士……而我还没入鼎呢…… 一时间，方酥忽然觉得自己和褚友安是两个世界的人，手里的橙汁竟然不知是不是应该递出去，超凡之士会喜欢喝橙汁吗？凭借自己力量飞行的人会怎么看地上的人呢？ 世有众生皆可行的灵玄之道，入鼎、叩门、超凡、脱俗龙门几道拦下无数人的门槛且不说，单单寻常的破境晋阶对于一些没有名师名士指点的人来说就艰难无比。识符很盛行，各类资料都能找到，理论上的知识再是丰富也不如名师名士以玄气渡脉带着自己运行一遍。另有功法、玄术等等限制，不是每个人都如林相一般有着一座暗馆打底，从小接受大玄气师指点的，他们的灵玄之路走得艰难得多。 灵玄之道如学识是可以积累传承的财富，渴望改变当下或是后代的人都会选择踏上此道，走这条路的人很多，倒在半途上的人也很多，因为它并不代表努力了就一定有收获。 灵玄之道‘力’与‘道’相辅相成，缺一不可，龙门前可以凭借外力强行拔升境界，龙门后外力的作用将会变得很低，龙门后更讲究一个‘悟’。且不说龙门之后的风景，单单眼前的褚友安六鼎顶峰玄气名士，他已经站在超凡之士的顶端，距离脱俗之师也才一步之遥。 方酥尚在出境还未入鼎，她看近在咫尺的他如隔二十四重门，一境四阶，六境二十四阶组成的登天长阶，她在尘世，他在云端，天人之别。 褚友安似乎察觉到了来自人群中打量的目光，下意识回首入眼佳人随之一笑：“小方回来了啊，听刘叔说我才知道帮助招募一名兵员后可以累积绩效刚好我这里手续办完了，要不帮你留个名儿？” 方酥忽然明白褚友安的笑为何不同，她想起自己接受综合学识教育时听过的一首诗，从均国那里传来的诗：“我有明珠一颗，久被尘劳关锁。而今尘尽光生，照破青山万朵。”听到对方语气没有丝毫改变，可自己的心态已然转变，不由得问道：“你……是玄气名士？”身为超凡之士，为何混迹码头，为何平平无奇，为何和一群凡人活在一起？ “小方知道阎罗的故事吗？” 方酥摇头失笑：“那可是湖祝的男人怎么没听过。” “阎罗未成名前说过一句话，我一直觉得算是我前半生的写照，”褚友安脸上带着几分往事如烟俱风流散去的沧桑：“你修灵玄多得，必在他处少得。我想我终究难免俗气，怕失去太多，所以不敢追逐太多，况且时至今日的生活我觉得挺好的。” 方酥闻言心头一跳，转而摸出一张表格连同橙汁一同递给他，落落大方地道：“那还望名士大人看在昔日同甘共苦的情分上给小女子留个名儿吧？” 褚友安接过笔在表格上落下自己的名字和从刘叔那里拿到的军士编号，拿起橙汁啜饮一口道：“橙汁很好喝，不愧是你挑的。”橙汁和茄玉果汁一样有不同的品牌，各个品牌间的口感自然也有不同的差异。福枣郡的人大都爱喝本地酸枝牌的橙汁，褚友安不大一样，他喜欢三叶草家的橙汁，他手里的玻璃瓶外面恰好雕刻着一枚金黄的三叶草。 方酥闻言一对水眸弯成月牙，她接过表格昂首翘着小鼻子道：“也不看看我是何人。”褚友安的随和与往昔无二的态度不由得让她心底某种七上八下的情绪沉降成往日和对方相处的宁定以及雀跃唇舌的轻快，我可是认识一位超凡之士呢~ 褚友安道：“明日出发要准备的东西不少，小方经常逛街，有些东西要不劳烦你带路引我去采买？” 方酥道：“既然小、”她忽然不知道该如何称呼。 “小安。”褚友安笑着替她说出那个称呼。 方酥心中的安宁与轻扬至喉舌的雀跃让她额间微微冒汗，感受到褚友安的随和，她心中的那份不真实与隔阂尽数融作一泉清流，沁入心脾：“小安。”她露出贝齿，笑得很轻快：“小安要买什么？我带去你去，刘叔~劳烦帮我告个假。” 刘叔笑呵呵地答应下来，看着这对年轻人没入灯火辉映的人潮。 福枣郡的威远港真大，褚友安第一次有这种感觉。他和方酥走过很多街道，买下很多东西。随身空间的奇特让方酥大开眼界，亦让她某一刻偏首看向街边流火时，灯火映照的睫毛阴影中，那对眼眸带上几分黯然，她觉得自己今晚的心绪真是缭乱。既对超凡之士感到遥远陌生，又因某一刻褚友安的眼神语气感到熟悉，以至于心绪时而忐忑、时而安宁、时而仓皇、时而雀跃…… 十月初五丑正二刻（凌晨两点半）威远港的夜幕掩住大街小巷的灯火，港口码头海浪摇晃浮板发出木头相互摩擦的吱呀声，更远处传来栖息在离港十里一处小岛屿上的人鱼歌声，悠扬女声空灵清澈让夜色更显得静谧深邃。 “嗯~明天我就不去送你了，一路顺风，早日回来。” 没了灯火入眼，那对水眸少了几分流光溢彩，码头明月皎洁，那对水眸璀璨似星辰，褚友安看见了星辰周边的深邃夜色，那是少女心中彷徨半夜颠沛流离水浪翻涌时的阴影。 “一定早点回来，到时会有好心的姑娘请我吃一顿辣子鸡吗？” 方酥心头一跳，强忍着喉舌雀跃让话音不那么颤抖，平稳宁定地说道：“好啊，我请你，辣子鸡可是我的拿手菜呢。” 褚友安看着海港中随着海浪起伏的渔船灯火：“实际上，我北上也是为了找回勇气，我已经失去了尝试、接触新事物的勇气，好不容易基于梦想、基于理念、基于过往岁月接受的教导有了再次上路的勇气，我想多走几步，看看梦想的色彩，顺便在路上捡回多年前丢掉的东西。人活一世总要些念想，或高尚或低俗，我是个俗气的人，却不想当个没勇气的人。倘若真有了孩子，孩子更想有一个能挡在前面披荆斩棘的父亲，而不是连站在孩子面前的勇气都没有的人。” 褚友安偏首迎上那对璀璨如星辰的眸子：“为了梦想，我有了北上的勇气。希望小方的辣子鸡是支撑我从北面回来的勇气。”如此才能走过那些修罗杀场，战火刀锋。 方酥抑制住突兀炸飞的心跳，声音宁定气息平缓地吐出两个字：“万胜~”万胜故得胜，得胜故归来，何为归？有根方归。 褚友安笑，明净如月光，笑得清澈剔透不染半分杂念：“那回见，晚安。” 方酥点头：“回见，晚安。” 回见，回来再见。 自此一人南行一人北。 第六百五十五章 世情 北上的路没有褚友安想象中安宁，妖族和人族在离原海原上打得不可开交，北上南下的船完全是借助大海的广袤才能在燕国和初月天承海军的护持下安然航行。燕国海港山沅屿那里还有一批赤芍省的北上玄气师，褚友安得以远远得看了那位传说中的明珠公主一眼，果真如传闻中的那般风华绝代。 随着船只北上，气温逐渐下降，船上的军官说初五那天妖族以弥天大雪淹没了青巴山，导致靖海省南侧与离恨山脉东北侧提前降下冬季的第一场雪。出于战局朝人族方向的不利发展，船只走得很快，船上的机械师对灵气阵、船体配件的维修更换一刻不曾停歇才让船只以六鼎顶峰名士的一刹那近两里地的挪移速度（一秒一千米）昼夜航行。 “阳坡省大运港后面燕国让三十七名大玄气师出手移山填海，硬生生造了一条直通白省天水郡的大河出来，我们可以顺着河逆流南上，到了天水再走陆路支援青巴山。”一位在隆幽省上船、来自东海群岛的女玄气士给周围人说着她从随船军官那里听来的消息。 褚友安知晓她的名字叫做李芸，一个很寻常的名字却承载着母亲的身份。 海外群岛水灵气充沛，常年生活其中固然比大陆玄气师更为亲附水灵气，也造就体内灵气失衡的弊端。李芸的孩子据说由于从小缺少玄物调理体内灵气，现今内脏小半部分已经有水灵气化的迹象，李芸听说燕国军功兑换库藏中有扭转体内灵气失衡造成的恶状并调理其后自身在龙门前灵气均衡的化疴丹，故而把孩子托付给自家大姐后随船西来隆幽省入军。 李芸长得不算美丽，唯独常年居住船上身段比陆上女子多了几分矫健伶俐，或多或少地吸引了一些人的目光，依靠这些吸引力李芸很快摸清从军的要领，或多或少地算是半个包打听。有人目光奇特地问及孩子父亲时，她如海上流云般清淡一笑：“为了救我和符儿死在海妖手上了，欠了一条命怎么也得让符儿活下去啊。”听到此话，那人闪烁的目光沉降为某种世道艰辛的沧桑，李芸受到的关注没有减少，不过那些人眼中的其他色彩倒是少去很多。 褚友安忽然有些明白为何李芸上船后如此积极钻营，孤身海外抚养孩子的艰辛远比大陆艰难，若不超凡脱俗，一个女子带着孩子终究离不开船只的束缚。有束缚就再难恣意翱翔，只能守住眼前的方寸在蜗角上雕出自己想看的花来，如此才算不虚此生，不负亡人。 “世情如此，谁能不苦？” 褚友安心中暗叹，谁不是负重前行，谁不想借着种族之战减轻几分担子，谁不会喊喊几句口号真实的想法只有自己知道，每个人北上的初衷都不纯粹，至少大方向是杀妖那就足够了。他在想，自己能否也因此捡回前半生颠沛流离时丢在路上的行李。 一船人在种种纠缠心绪中于十月十五来到青巴山前。 褚友安很清楚十天从初月天承南部福枣郡走到燕国离恨交界的青巴山人族付出了多大的代价。物资的庞大消耗、机械师昼夜不歇的劳作、大玄气师对山河的更易、沿途人力物力上的稳定供应…… 更多的还有战场上的付出，种种因素的交织下才造就人族从十月初三妖族开始猛攻后，一直死顶在青巴山前没有后退一步，从而成功迎接后续生力军的到来，维持住人族阵线。看到比之前在识符上看到的青巴山矮了六十七丈的青巴山，让褚友安不得不想到一路上听到的军报。 比褚友安来得更快的超凡之士已经有七万多人葬身在青巴山各处，七座星宿天罡阵的破灭让妖族成功轰掉青巴山主峰以及周围七座山峰的分水线，把人族构筑的阵线彻底碾碎，人族地师失去数十个控制青巴山地气的支点，三千多名七鼎玄气师为了阻拦妖族大妖妖王的进攻身亡，更有二十三名大玄气师、三名宗师的陨落。 燕国飞蓬军麾下六个师都被打得不成建制才让青巴山的阵线再次稳固下来，才有了今日褚友安等人所看到的矮了一大截的青巴山。 低矮的青巴山上接弥漫西方天空的乌云，黑云涛涛中紫雷闪烁，橙火天降，奔雷的轰鸣、狂风的呼啸、陨石撞地的震动、流火焚烧的热浪、炽烈夺目的闪光、难以洞悉如毒斑蔓延的黑气、练气师兵刃碰撞的敲击、利箭齐发后弓弦的余颤……沐浴在种种灵气光辉中的青巴山面对妖族滔天的范围打击玄术显得渺小孱弱，若不是西进军部立起来的三座混沌人魁阵相互呼应，让阵中弥漫着的白色雾气不曾在妖族玄术的冲击下溃散，并极力反击打断妖族的大型玄术的轰击，褚友安不觉得自己有踏入青巴山的勇气。 从天水前往青巴山的长筒车上有军官反复交代各自下车后应该怎么做，褚友安这一批人没有所谓的休整时间，他们在西进军部下车的那一刻就已经开始参战。褚友安依循军官的指引来到一处阵法中，阵中不少穿着黑色军装的玄气士神情萎靡浑身玄气波动微弱得仿若没有半分玄气残留，这座龙蛇地煞阵为一位来自北海群岛的宗师控制，宗师号为鸯缘刀宗名作于留吟，鸯缘刀宗昔日与阿喜还有过一番过往。 昔日林泳澄与阿喜在北原纵横时，于留吟与七鼎的阿喜有过一场天下刀争，正是那一战阿喜出刀如泼雨，连破于留吟三轮刀势让其刀架溃散再无重振之力，从而成就了急泼墨傅洪喜之名。于留吟和傅洪喜同用鸳鸯刀，于留吟败了后他的佩刀【鸳鸯】之名也因此落在傅洪喜的刀上，他们那一场天下刀争亦是争名之战。 天下名刀二十八，鸳鸯，刀主急泼墨傅洪喜。 于留吟败后回到北海，短短五年从玄气师破境至宗师，号称鸯缘刀宗。其曾在宗师宴上自叹：“终究不是鸳鸯刀宗，也不知傅先生何日成就宗师，再现鸳鸯刀宗之风华。”他听闻北原静默三月战役，曾独坐风梅岛三月，知晓北地凉枪南下与急泼墨长住秋城后才继续开庐讲课。 第六百五十六章 收官之战的开始 鸯缘刀宗于留吟以刀法绵绵循隙而至着称，通玄练气殊途同归，能成就宗师自然也堪破这一节，是故他控制阵法负责守御反击为主。褚友安等玄气名士只需要在于留吟通过镜偶术的指点下朝对应位置灌注玄气、聚纳于留吟指定的灵气、配合七鼎玄气师释放玄术、掩护其他军士击溃妖族的玄术……种种工作在阵法的掩护下，生命倒是不容易受到威胁，唯独容易像褚友安看到的其他军士一样，浑身玄气消耗殆尽脱力疲惫。 事无绝对，反击妖族玄术自是灵气玄术上的碰撞，稍有不慎，妖族寻到于留吟的守御空隙趁虚而入就会造成大范围的灵气乱流对阵中的玄气士们造成冲击，冲击强烈甚至会让人当场身殒。褚友安在十五日上午入阵，短短半日就有数十位玄气士被灵气湍流冲成一滩零碎的血肉。 北上的路并非坦途，一路妖族的袭杀让褚友安看淡生死，他只是配合其他人收敛战友遗体，临末他看了一眼青巴山的山巅。 乌黑云层与晴朗蓝天泾渭分明地把天空裁成两种颜色，那深沉的黑一如将来的夜，沉甸甸地压在自己心头，他想自己北上的最初动力宁任曦，那位女子看这片天空时是等待黎明破晓的希翼还是为夜色吞没的无助？他不知道宁任曦是何等想法，在傍晚与其他人轮替出阵休息时，看着西面比夜色还要深厚的乌云，他一边咀嚼嘴里的肉干饭粒一边听着宁任曦用优美辗转的声音播报今日战况，一个消息让他下意识地放缓嘴里动作给思绪留下回旋的余地。 一众宗师与大师的到来让食堂吃饭的军士振奋不已，尤其是枪魁林泳澄、风魁沙珂、金魁江上客的出现更是让人感到鼓舞。枪魁、云魁、火魁、风魁、金魁算上早已来到青巴山的地魁，六位魁首出现在青巴山无疑是让人族的底气充足几分，唯独褚友安凭借对宁任曦的了解从中听出几分沉重的意味。 能不沉重吗？ 看着西面比夜色还深沉的乌云，宁任曦端着热水依旧能感到几分夜色的清寒，唯独常驻总参楼的她才知道，明天即是预定发起让人族占据第一场定鼎之战胜势的收官之战。为何是明日，只源于无数占卜预言的结果都表明青巴山的局势将在十月十六到十月廿六这十天中发生更易，是故人族在逐步加大砝码让妖族不得不继续投入更多的兵力，魁首级宗师的到来无疑表明人族开始了宗师级砝码的投入。 人族占卜预言的根据来源于侦查兵不断从双方交战区获取的情报，十月初三妖族开始猛攻，双方交火区域固然形成一片死亡地带，然而青巴山战场很大，战线连绵得很长，即使是妖族也做不到面面俱到的防守，只能以切刀团无根客构筑数十道封锁线阻拦人族的侦查兵渗入。在人族绵绵不绝地支援下，侦查兵也陆陆续续地带回一些消息。 十月初一，三营突袭了紫角码头，让炎河流域的转运体系出现凝滞。 十月初七，三营突袭了炎河北岸的一处陆地转运枢纽，截获大批饲养坐骑的草料。妖族不得不在前线压上重兵让人族难以洞悉妖族后方虚实，从而腾出手从头梳理炎河两岸的转运体系。 十月初八，三营试图扰乱妖族重新部署炎河转运体系对一处码头发起突袭，妖族早有防备，突袭失败。 十月初九，三营北移，妖族没有寻到其踪迹。 十月十一，三营歼灭隶属妖族东北军团的一支营队，应顺风察觉到妖族前线部队的异样，第一时间上报西进军部。 三营频繁地朝青巴山靠近，表明对方有了颠覆战局的力量，开始传达信息给西进军部，总参处在十月十二日对三处战场下达配合三营的指示。 总参处能做出这个决定之根由还在于李珏。 当时总参处尚分两派，即使有过西南战场构筑二道防线的预案，这并不代表那些声音消失了。然而李珏罕见地站在配合三营的决议上，压下西进军部的不协声音。没有人知晓李珏做出此等决定全源于一条从星棠学院传来的消息，正是这条消息的存在让王先元成为常常与李珏密谈的参谋，让双飞燕的名头多上几分神秘尊贵的色彩。 随着命令的下达，西进军部在十月十一这天就开始了收官之战的预热，无数军械与军士一同达到指定地点。无数玄气师以自身命灵、命灵玄术为基础进行编组排列形成各种阵法，方斗火阵、风雷阵、凌雪阵、回气阵、水蕴生机阵、遮影敛息阵……这些阵法以三座混沌人魁阵为基础，配合龙蛇地煞阵、星宿天罡阵对妖族各处据点进行饱和性地覆盖打击。 妖族自是不愿意给人族以玄术洗地方式压制住低境妖族的阵势形成，真给人族火力压制成功，人族的大师和宗师就可以腾出手更易空中的天地灵气——风气——走势，完成自身主场的营造。那时在定鼎之战里的高境玄气师之争中，妖族高境玄气师无疑是丢掉了天时，只能依凭地面低境妖族组成的阵势占据的几分地利，然而高境玄气师中尤其是走到无隙无漏天衣无缝之境的绝巅宗师，一分一毫的差距往往是胜负生死之分，妖族怎么敢丢掉天时。 妖族的大妖与妖王不但与人族高境玄气师交手，更凭借自身数量上的优势召引狂风冰雹跟随自己朝着人族各处阵法冲击，打断阵中玄气师聚纳灵气释放玄术的动作。那些精擅近身格斗的妖族在己方通玄师的掩护下和人族短兵相接，短短几个刹那，青巴山周围人族刚刚有掌控迹象的天地灵气又陷入万千乱流中，引发的后果即是绵绵百里的青巴山如往日一般陷入天雷地火狂风暴雨冰雪交加的奇诡天气中，唯独人族没有像往日那般白天进攻晚上歇息，开启了高强度轮战制度的西进军部让妖族不得不陷入麓战境地。 褚友安到来的第二天是十月十六，人族将再次加大投入，轮战的强度比褚友安来之前又上了一个等级。 第六百五十七章 林泳澄临青巴山 攻守皆备的龙蛇地煞阵开始朝着妖族的阵线挺进，千人组成的战团还无法撬动妖族地师控制的地气对地形进行大幅度更改，不过仅仅是遇河时如昔日林相等人过范东时搭建藤蔓桥、逢谷时相互掩护凌空飞渡还是可以做到的。 从天空看下去，龙蛇地煞阵形成一条条长龙般的触手以星宿天罡阵为中心朝着妖族占据的山川河流平原峡谷探出，红色的火、绿色的风、苍白的雪、亮银的雷、以流沙描绘出的无形灵魂冲击波在一条条迤逦龙蛇周围炸开，无数这样的场景形成比往日光影更为绚烂的青巴山。 青巴山火树银花的背后，无数像褚友安这样的玄气师脸色变得苍白，浑身出汗如雨颤抖不已地在战友的帮助下走出阵法，让战友接替自己的任务。 能走出阵法的玄气师是幸运的，那些被灵气湍流冲击受伤的玄气师也是幸运的，那些被妖族攻破阵法导致阵法中灵气崩溃冲击，入阵者尽灭的事例数不甚数。 褚友安记得那位叫做吕洋的年轻人，他和自己、李芸乘同一条船、同一趟车来到青巴山，他所在的阵法为一位大玄气师南宫卫控制，南宫卫精擅弓矢，以浩瀚灵气入体，射出死神一线，点杀了妖族数百飞妖，封锁了方圆百里空域。 这般绝艳大玄气师结果中了那句俗语：“善泳者，溺于水。” 褚友安所在的于留吟阵法就在南宫卫的不远处，除去于留吟还有四位大玄气师负责守御这片区域远程攻击的弓师、通玄师，让他们有空间尽情宣泄自己的火力。 然而，那一箭太快、太绝。 褚友安六鼎名士的感知只能洞悉那一箭中含有【雷】【云】【风】三种要素以及一首曲子的残音【紫云】。 大妖弓潇，紫云意气！ “没能拦住。” “太快了。” “射箭前没有半分意气泄露，他应当有一门高深的敛息玄术。” “弓潇应当有一门破坚类型的命灵玄术，我唤出的岩冰给他直接冲穿。” “还有极速命灵玄术。” “箭速稳定、意气鼎沸不泄，应是恒常。” “单单敛息玄术还难以规避掉大玄气师的天人感应，看那一箭的走势，最后一门命灵玄术可能是……因果？”于留吟与其他三位大玄气师在镜偶术构筑的意识空间中沟通，并把情报回报给后方，同时迅速地依循参谋的指示填补空位防止妖族趁机而入。 总参楼也因一位大玄气师给远程点杀有所骚动，所幸南宫卫不是第一位阵亡的大玄气师，总参处很快就平静下来，忽然有人在寂静中冒出一句话。 “听说，阎罗挡下了弓潇一箭？” “不是说湖祝有帮忙吗？” “若不是二人率先察觉，又怎么能做到成功拦截。若是南宫卫有这份感知能力，也不会让六三五一区出现空当。” “补缺口的韩大师出发了吗？” “已经就位。” 切刀团的封锁在人族全线压上后再难做到严密紧致，炎河流域发生的事也或多或少地从妖族那边流传出来，林相在楚梦焚的帮助下挡住弓潇的袭杀一箭事迹也随之让西进军部诸人得悉。闻风斋在西进军部自然也有人驻扎，还是比探风员、主笔更高的评鉴师，仅次于评鉴大师与闻风斋斋主，评鉴师的评价可以直接公布，不需要像主笔上呈的情报需要审批，听闻林相的事，当即在林相天下剑道雄主的剑历里面添上一笔。 “五鼎玄气士之身已有无隙无漏天衣无缝之象。” 何为无隙无漏天衣无缝？ 唯道与力可破，旁门左道皆难加身。 世有不入流大玄气师，自有依靠天赋命灵等法门获得【时间】【空间】【因果】【命运】【诅咒】【灵魂】【精神】【意识】这类唯有太上宗师才能掌控的玄妙，更有【毒】【咒】【术数】【占卜】【预言】等偏门为天赐者使用。在没有彻底掌握这些玄妙的能力时，犹如孩童挥大刀，旁门左道罢了。然而，即使是孩童挥刀也有伤人之能，所谓无隙无漏天衣无缝是自身的一种状态或者说，命灵、命灵玄术、意气、道途种种手段交织后所结下的果。 走到这一步的玄气师不会有明显的短板，旁门左道若不能以精妙的规则道法或者强悍的力量击溃自身玄气灵气构筑的防线，任何诅咒、灵魂震慑、精神冲击、意识魅惑、术数暗算、时间因果命运之联系影响都难以施加在玄气师身上。想要击杀击败这等玄气师唯有依靠自己更加高妙的技艺，即是道；要么依靠自身强悍的灵玄修为，即是力。否则，无隙无漏天衣无缝之绝巅宗师完全可以印证天下流传甚广的一句话。 太上不出，宗师不败！ 开元十九年十月十七，枪魁林泳澄正是再次让这句话响彻青巴山。 北地凉枪的名号离恨诸妖并不陌生，昔日林泳澄自秋城北上前往北原时，离恨山脉中不少妖族就已和她结下不少仇怨因果。林泳澄纵横北原十三载时，更枪挑不少妖族天才让其尚未越龙门已经有了大玄气师之名号。 前夕，林泳澄在秋山接下海大水半式玄术更让她名震天下，林泳澄来到青巴山当即让这片地界都微微震上三分，盖因其他的云魁、金魁、火魁是否走到无隙无漏天衣无缝之境且不知道，而林泳澄用接下太上半式玄术告诉世人她已经站到了宗师绝巅上。试问妖族如何不震动，这般巨擘来到青巴山，若她下场，妖族派谁上？ 是啊，派谁上？ 妖族的离恨军团总部位于青巴山中部战场后面一处名叫廷坳的山谷中，主帅折子瑾用手掌摩挲着额中朝天黝黑独角思考着这个问题。 昨日后方掩护妖王的妖族军阵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就被林泳澄撕开封锁空间，一枪抹喉精擅灵魂精神意识的妖王，随后林泳澄干脆利落地抽身而退，为自己在青巴山的首秀落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第六百五十八章 山鲸，北冥 夜间精擅近身搏杀的妖刀宗师刘刈与一位伏地妖王燕岩砚联手才阻拦下林泳澄对妖族阵线的冲击，刘刈即是林相在阎浮提所听闻的那位行走在分天内域盛湖的妖刀宗师，他手上的刀被妖族称作‘太上以下第一刀’。 伏地妖对地气的控制能力无可置疑，能成为宗师的伏地妖燕岩砚更是地师中的绝巅者，正是他带领的地师团队把西进军部的地师军团打得节节溃败，让地魁严波也难以在人数的劣势上抵挡住妖族对西进军部营盘的侵扰。直到西进军部退到青巴山，后方地师的及时赶到加上申明这位阵法大师和山南巴水山长老胡孺的到来，西进军部才彻底在青巴山的地面上站稳脚跟，开始从地面抵御妖族的攻打。 两位成名已久的妖王才拦下林泳澄足以证明这位后起之秀的天赋才情实属为当世独一档，昔日闻风斋斋主能说出‘一枪独秀，七杀无双’着实眼光卓绝。中年古铜脸男子模样的折子瑾不期然地想起自己那位堂弟，那位黑脸独角的男人，昔日在秋城死在林泳澄手下的折子虚。 玄气师的排位并不单单以实力为主，涉及到天赋才情、道途意气等等因素。不然林相也不会以四鼎之身登临剑主榜，山南巴水山长老胡孺亦不会以七鼎之身成为地魁候选中的翘楚人物，昔日折子虚亦不会以八鼎之身成为离恨大长老座下第一妖。 离恨山大长老本身即是妖王，由于长老会首席的身份他手下更不会缺八鼎大妖、九鼎妖王，折子虚摘下第一妖的桂冠全在于其天赋才情着实惊艳，可惜在秋城时遇上昔年在北原以八鼎之身就能做到意气冲霄汉的天地骄阳林泳澄。那时一个九鼎一个八鼎，道不如人家、力不如人家，才出现折子虚为林泳澄一击即溃的结果。 折子虚弱吗？时至今日折子瑾都认为他若是活着，或许不如林泳澄，但还是能和其他魁首宗师论论高下的。须知道，败在云魁郞季手下的风妖宗师张博宇与折子虚有过同境之争，折子虚表现出比云魁还要恐怖的压制力与控制力，固然郞季有三招之约丢掉先手，可折子瑾还是很难相信折子虚今日若活着会比云魁郞季差。 想到折子虚，折子瑾脑海中灵光一现，他知道应该派谁了。昔日折子虚是和北海妖族一同行动的，那时北海妖族曾说一位只在北海深处传颂的名号继承者复出了，那名号使用者曾经在浮明惊鸿一现摘下成为当代剑宗，摘下剑魁桂冠后飘然离去，林相还用过那人的佩剑，现今那人正在离恨军团中。 山鲸刀宗，北冥。 传说想在远海的无岛海域中生活，必须要寻到一头山鲸。 对于远海来说，山鲸拥有别样的意义。远海无岛，往往背负山峰在海面巡游的山鲸成为诸多生灵的栖息地。山鲸也会潜海，然而深入远海的生灵若不会水也走不了这么远。 故而，山鲸在远海有着神灵般的梦幻色彩，不过从未有生灵亲眼目睹过山鲸的存在，只能偶尔从无岛海中的生灵口中听到它的一二消息，却难以分清真假。 昔年山鲸剑宗惊鸿一现，摘下剑魁名震天下，他的时代他叫做‘剑宗’‘剑魁’，后世人为区分以‘山鲸’作为别号，山鲸别号全在北海一些常去远海历练的宗门留下的只言片语。据传，山鲸剑宗前往浮明时曾站在一只浮空的墨黑鲸鱼上，那只鲸鱼不似传说中的山鲸体型庞大，唯独浮空在海面上飞行的模样与传说中的山鲸类似，有海民说那是山鲸幼时的模样，故而山鲸剑宗之名彻底落实。 妖族是个很广泛的统称。一说是人族的第一个王朝建立起来后，人族把其他族类统称妖族。一说是，天下间生灵只要踏上灵玄之道，即是妖；数量聚集相互联系，即是族，故而天下生灵皆是妖族。 远海中很多部族，在这些妖族的口中又给山鲸剑宗添了一份别样色彩。据传，山鲸剑宗出身于擎天妖部族，双臂迥异非凡，御使重剑斩赤蛇才会有大巧不工的宗师风范，而擎天妖与山鲸确实有联系。山鲸幼时第一次起飞时，需要外力托住它，让它离开海水在半空悬浮，如此才能开启血脉中的浮空能力。山鲸往往会寻一些朝天喷涌的海眼、飓风完成这一次浮空，有时碰到天生神力的擎天妖，也会请求擎天妖把自己幼崽举出海面完成血脉觉醒。 由于山鲸在远海中的地位，擎天妖被称作近神一族。可惜这一族常居远海，很少出现在世间，每次出现都能让四海群岛震动不已，唯一一次现身浮明亦是成为宗师魁首。 今日前来离恨军团的山鲸刀宗亦是擎天妖。 折子瑾的话很快传到一位年轻人手上。 山鲸刀宗北冥盘坐在一棵离恨山中少见的胡杨下，胡杨苍劲，巨木撑天，让他远超常人的两丈（六米六）身高显得并不突兀，直到送信的一尺鹅妖走到北冥面前。一大一小，一坐一站，依旧有着明显的身高差距。 鹅妖咽了下唾沫，北冥由妖化人，除了两丈身高以及过膝的双手，其他部位和人族再无半分差别。可鹅妖一想到面前的二丈青年人是九鼎妖王，而他只是一鼎小妖，顿时感到某种莫名的震慑力。 “殿、殿下，元帅请您过帐一叙。” 一直闭眸的北冥睁眼，鹅妖瞬间给某种力量攥住心脏，那是怎样一对眼眸？鹅妖不知旁人看见时会如何作想，他只感到风雪、森寒还有恐惧！ 北冥的眼睛没有瞳孔，像是镶了一对冰蓝色的玉珠在眼眶中，鹅妖能察觉到冰蓝眼珠中有一点光亮，那是天光经过眼珠细密菱形面聚合在眼心的光亮，正是这点光亮让鹅妖感觉得到，对方在看自己，如看飞雪。鹅妖想到了一句关于北冥睁眼的话，她心中的寒意瞬间成为现世的森寒，他身上结出淡淡薄冰。 第六百五十九章 北冥不睁眼，睁眼必杀生! 北冥看了鹅妖一眼旋即闭眸，他站起身，带着极静转为极动的韵律，仿若千载寒冰突兀皲裂，鹅妖身上的薄冰随之破碎成一团弥漫周身的水雾，鹅妖战战兢兢地转过身把北冥往折子瑾的帅帐带去。 帅帐内的对话异常简单干练。 “人族那边来了位绝巅宗师，曾以宗师之身接下太上半式玄术。” “枪魁林泳澄？” “正是，我思来思去终究觉得妖族这边的绝巅宗师还是由殿下出手最佳。” “分天盛湖，离恨玉皇？” “他们都在阻拦从西面过来的那批人族玄气师。” “绝刀在哪？” “西面。” “我去会绝刀。” 良久的沉默，折子瑾很不喜欢宗师，尤其是绝巅宗师，他们自有意气，在自身实力难以压服时，他们很难做到听从自己的要求。 “能否摘首而回？” 北冥眸光冷彻：“北冥不睁眼，睁眼必杀生。” “静候佳音。” 北冥走后，折子瑾独坐帅帐，既为北冥刚刚睁眼的气势，亦为察觉到北冥心中的某些心思。 “是感觉对上林泳澄没有胜算，还是想以刀宗身份会会枪宗？” 没有人给折子瑾答案，他也不可能去问询他人，北冥没有前去拦截林泳澄虽然让他有些失望，但至少这位出身近神一族的绝巅宗师不再枯坐胡杨下，他无论西去还是东往终究是给妖族增添胜势。折子瑾现在需要从备选中选出一二拦截林泳澄的宗师。 “当世宗师，杀道第一，判死无生……”想到人族那位宗师身上的意气道途，折子瑾头疼地揉了揉额角，若不是绝巅宗师都去西面阻拦那支人族高境玄气师组成的尖刀，离恨军团又怎么会遇到现下的局促。从炎河流域驻守的大妖皆为不入流大玄气师可以看出，妖族中那些能破境后稳步晋阶的玄气师基本不在青巴山周围。即便这样，在青巴山战场上，妖族的大妖和妖王要比人族的多得多，依靠数量上的优势对人族阵线造成大量的杀伤。 妖族率先掀起定鼎之战时，人族东西两线还未完成汇合，若是全力营救东线战场，高境玄气师奔行几千里的疲惫且不说，均国在西线取得的成果直接前功尽弃。更糟糕的是，那时人族的高境玄气师尚在天下各地，山北且不说，单单山南的玄气师要赶来就需要面对分天妖族在陆地上的封锁以及在海面上的袭扰，若是人族把高境玄气师全部压在东线上，妖族必然也会把高境玄气师全部调往东线。 东线青巴山能相持到现在，全在于人族结阵相抗下，虽然不能反推回离恨中域，但妖族也无法彻底突破人族的阵线。为了维持这个局面，人族已经付出了数万玄气师阵亡的代价，其中玄气士占据了大半，然而玄气名士与玄气师乃至大玄气师也有。若是一开始妖族就以精锐高境玄气师突进只会造成昔日西进军部从离恨中域一退再退的结果，毕竟结阵相抗所能承受的攻击也是有限的，人族尖刀队直指离恨内域玉砌山城的举动让妖族再难对着东线进行孤注一掷地攻杀，无疑是给了西进军部有了重振旗鼓的喘息之机。 回过气的西进军部在知晓三营的存在后顺势在这场战争中开始自己的加注，林泳澄这枚重量级砝码的到来无疑是让手里暂无其他重量砝码的妖族有些措手不及，折子瑾思虑良久，依旧没有找到合适的玄气师可以对上林泳澄。 “看来只能按照那些参谋说的以数量弥补质量了。” 离恨山域山峰险峻恶水肆流瘴气横生，空间上越往深处走越是重叠繁琐，平日间大妖也不敢腾空飞纵，生怕惹到某位喜欢盘踞地面的妖王看自己不顺眼，给自己来上一记点杀玄术。妖族如此，人族在离恨山域的行进更是艰难，然而有些阻碍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依旧是土鸡瓦狗。 均国的东进军团在逐步后撤，从海上赶往青巴山支援，离恨西线的妖族并没有感到松一口气。剥香蕉时，是香蕉皮后退，香蕉露出；拔刀时，是刀鞘后退，刀锋露出。 东进军团的后撤像是香蕉皮无声无息地滑过一路而来的泥泞山路，露出洁白的香蕉肉、一如刀鞘后退露出苍白的刀锋。 刀魁伍异壶、雷魁蓝岚、剑魁裘枫落、暗魁管清寒、光魁照世明灯、梦魁安动心、水魁柳如烟、雾魁颜如玉、戟魁吕仙种、锤魁郝双双、盾魁战千绝、沙魁邢喆整整十二名魁首宗师组成的刀锋狠狠地斩入离恨西线，宗师、大玄气师、绝巅玄气师组成的硬直刀背紧随其后，离恨长老会不得不心惊胆战。 须知道，林相等人昔日前去阎浮提时，申明从妖族祭坛上依靠残存意气做了一枚寻迹珠，通过寻迹珠锁定玉砌山城在离恨山脉，从而有了均燕二国在东西两线朝离恨深处进军的举动。那枚寻迹珠现下正在均国的东进尖刀队手中。 寻迹珠一开始在阎浮提的申明手上，待林相一行从阎浮提回到秋城后，申明又把它还给莫愁湖，龚方与傅洪喜随其他大玄气师、宗师前往离恨西线时，自是把寻迹珠带上了。寻迹珠在宗师手中又不同，它让尖刀队一开始就有了正确的方向，尖刀以直插玉砌山城精准角度越过妖族的层层阻拦长驱直入地进入离恨中域。 此间有卦师预言师，占卜预言术数一道向来以蛛丝马迹窥见天地洪流着称，尖刀队非同寻常的举动第一时间让妖族术数大师做出示警，然而若非绝境，玉砌山城是万万动不得的。搬运一座城池随便一位能在八鼎稳定晋阶的大玄气师都能做到，甚至那些好运的大玄气师亦能凭借自身命灵的特殊完成这一壮举，玉砌山城不同。 玉砌山城不单单是一座城，它更是玉皇界于尘世的入口、妖皇殿的所在、妖皇诞生的天地大势交汇处，它是当今天下罗网中最沉重的铁球。牵一发动全身，因果、时间、空间、命运等等因素的影响让妖族不得不慎重，谁也不敢保证玉砌山城的移动会不会导致妖皇出世的大势破灭，面对人族直指玉砌山城的刀锋，妖族不得不做出人族所预期的举动。 妖王大妖尽数西去。 第六百六十章 刀之始 尖刀队遇到妖族高境玄气师的阻拦后，结合东西两线战场态势，立马做出转道雾中湖的决定。 定鼎之战的高境玄气师之战迟早要展开，东西两线起头并进的方略已经为人族其他高境玄气师赶往青巴山提供了时间，在西进军部发出关于三营的绝密情报后，东西两大军团皆认可了双飞燕无声配合谋划下的方略，皆把三营作为高境玄气师之战的均衡手，于是尖刀队在十月初开始朝雾中湖东移。 妖族不会意识到三营的存在对战局的影响吗？怎么不会。然而即便有可以逆行倒伐大玄气师的楚梦焚在其中，妖族也不认为三营会成为均衡手。 人族又不同，出于对莫愁湖湖祝的信任、秋山阎罗的期许以及那只狸妖之前带来的奇迹，再有燕国双飞燕之王峰的判断，西进军部对三营的期许更高一些。双方的预计不同，自然造成了对战局推演的不同。 战争前的庙算亦是如此，正是双方对各种因素的衡量标准不同，才全然给了局部战争发展成全面战争的机会，才有了人族明明雄踞天下六分，妖族依旧敢率先发起北征、定鼎之战的缘由。战前谁都可以说句：“大势在我袁本初”，事后谁坐拥中原规大河南北；谁虎踞江东以江为凭；谁持九州通衢以险固守，又怎会在一开始说清呢？即使是太上也说不清，看不见最后三归一的结果。 术数预言一道是对时间长河的窥视，时间长河很玄妙，有时目光的打量都会引起旋起旋灭的支流岔道，谁敢保证自己看见的支流岔道一定会成为主流呢？ 如同，东进的尖刀队遇到了背负长刀的北冥前，谁也不会想到事情会成为那般结果。 高境玄气师往往是指越过龙门后能稳定晋阶破境的玄气师，他们自有意气道途，平日其意气道途若非传道解惑授法演术难以看得分明，如云中隐龙，只有偶尔探出云雾的龙爪鹿角才无声地告诉天地众生是何等神物在呼风唤雨腾云驾雾。唯有见首不见尾之龙才能描述脱俗之师展露锋芒时的惊艳绝伦。 沉寂的离恨山脉见证了一场群龙乱舞的盛宴。 打不过就加入，能打败魔法的唯有魔法，能与龙共舞者唯有龙，能拦下脱俗之师者唯有脱俗之师。 妖族西来的妖王与大妖们面对尖刀队自是王对王将对将的局面，固然妖族占据地利能依靠小妖结阵援助一二，然而刀魁雷魁等人也没那么傻，不会在对方的主场内进行生死战，他们一路且战且退，大体方向在寻迹珠的校准下依旧直指玉砌山城。妖族一开始有着数量优势还可以尽数拦下脱俗之师的突进，随着均国方向的高境玄气师不断入场，一枝独进的尖刀队渐渐散开成相互呼应的多路开花局面，刀魁伍异壶亦是其中的一朵花。 一线开天万物皆断的霸绝刀意让他一路所向披靡，妖王都是三五结阵才能相持相抗，迫使刀魁伍异壶转道他处。其他绝巅宗师在离恨山脉的遭遇与其类似，随着后面高境玄气师不断地赶来，妖族充裕的数量优势也在不断下降，故而那些为定鼎之战休养生息的绝巅妖王大妖们开始出现。 北冥在这样的背景下来到穿月涧。 穿月涧位于雾中湖西面两百里处，离恨山域内部的两百里不同于外界的两百里。作为内域与中域分界之一的雾中湖带着空间层叠的特点，其周围空间亦是如此。看似直线距离两百里，实际上要走的路程远远不止两百里。或许一座山有部分山体出现了空间压缩或者空间层叠，显露在外的部分只有十来里山路，等真要飞跃、翻越时才会发现实际上要走几十里路；穿月涧属于空间层叠的地形之一。 两座巍峨高山间一股清流飞瀑而下，高山险峻地气虬结自成场域，场域扭曲了周围二十多里地的空间，造成了飞鸟难渡的绝空禁域，唯有中间靠近瀑布的附近才能勉强飞行。类似的地形在离恨山域中有很多，正是这些地形的串连加上妖族的修补才形成了外域、中域、内域的空间划分。绝刀伍异壶一行人选择从穿月涧越过两座高山，从内域斜插向雾中湖与其他人汇合。 穿月涧的空间层叠带着几分诗情画意的唯美。 夜色中一轮微缺明月映挂半空，月色澄净明彻，飞泻而下的流瀑匹练悠扬，如一条银白轻纱飘扬山间。轻纱飞雾，山巅山脚在月光下分毫毕露，半山却弥漫出遮蔽山石树木的白雾，半山腰迷蒙的水雾剪下三分月色留作一弯在流瀑中沉浮的明月，雾月成界，半空隔间，雾月空间与半山上下形成三层空间依托两侧山势屹立尘世。看似只是一处景色，若没有深厚的空间造诣，顺着半山下的空间进入雾月空间后，定然会迷失前路，难以寻到走到半山上的路径，甚至再往深处去，连来路都会消失。 空间层叠后的穿月涧看似是一处空间，实际上重叠了其他空间，没有深厚的空间造诣难以区分并前行。绝刀一行能拥有脱俗之师对于空间层叠的地形自有轻描淡写地破解之法。 穿月涧可以勉强飞行，不过他们都没有选择腾空飞跃，唯有脚踏实地踩在地上才能抓住地气的脉络从而理清这片天地大势寻到脉络做到解剖分析。至于半空天地灵气汇聚而成的风气，在离恨山脉空间灵气诡谲多变的情况下，风气往往难以度测。 其他两座高山不但有绝空禁域还有空间压缩场域，耗费的时间远超通过穿月涧的时间，故而当绝刀伍异壶扶刀站在飞瀑下的水潭中一块巨石直面半山雾前时，其他人立马知晓他的打算，各自占据地形隐约为他做出掩护举动，谁也不知道一刀劈开雾月空间后里面会不会冒出潜伏的妖族。 事实证明大玄气师、宗师的预感不是没有来由的。 第六百六十一章 伍异壶见北冥 穿月涧的空间层叠在高境玄气师眼中犹如三张叠起来的纸，绝刀伍异壶以意引玄气在层叠空间中寻到脉络，再以自身意气合天地灵气做空，带着他自身意气的空间灵气如刀切豆腐般没入层叠空间，豆腐看似合在一起，实际上已经分为两半，层叠空间也出现一道贯穿三层的路径。一线开天即是刀走之一线，亦是万物之上若有一线皆可两断之一线。 穿月涧的层叠空间出现一条贯穿线，故而，断！ 一线雪光自绝刀伍异壶腰间雁翎刀绽放，他的一头寸发在朝天喷涌的刀气中根根竖立，他身上的黑底白纹一线天服饰在极静极动的转换中模糊成一团黑白扭曲的光影。光影乍停，黑白分明的一瞬，澄净月色照映下的飞瀑水潭中出现一道比月光还剔透的弧形雪芒自下而上地朝天斩去，自山脚朝山巅竖斩的飞瀑在凌厉刀势下两分，磅礴半山雾在刀芒未至时被无形利刃剪成两爿，穿月涧中沉浮的那弯明月在雪光刀芒下瞬息破灭成随两分飞瀑荡漾的银白碎光，刀芒不绝，霸道凶厉地斩向明月之后的山上雾气，瀑布被裁成两爿的剪口不断上升、拉大。 弥漫半山的雾气出现一道三丈鸿沟与飞瀑一般无二地分成左右两爿，让山脚诸人看清雾后景色。 雾散后的满月，月碎见北冥。 沉浮飞瀑的明月碎掉后，两丈高的北冥柱刀站在飞瀑尽头山溪中的一块巨石上，夜空微缺明月此刻成为他背后的银盘，他从月中来。 意气冲霄，天地骄阳！ 北冥没有瞳孔的冰蓝眼珠泠泠俯视山下诸人，在绝刀伍异壶刀光将要临身时，他拔刀。 北冥的刀很长，一丈三尺（四点三米），他拔刀很快，挥刀的时机很准，一线蓝光自他身前亮起，斩开伍异壶的雪色刀光以自上而下的顺势姿态回斩向伍异壶。 伍异壶手中雁翎刀左右一甩，一线刀光亮起，斩开北冥蓝色刀光中的刀气，顺势吐气开声：“来者何人？” “刀宗北冥，别号山鲸。” 绝刀伍异壶方脸红面上的刀眉一挑，他才是当世刀宗，对方以刀宗自号表明北冥不认可自己的刀魁身份，想要问问自己刀魁这尊鼎的轻重。妖族能争魁，只不过由于近年种族之争渐起，闻风斋亦知趣地没有把妖族列入诸多榜单中，不过其下属的百事评依旧给出了一份大致榜单供人参考。 其他宗师大师能察觉到北冥的棘手，伍异壶以空间分割作刀切开穿月涧，他走刀的空间尽是他自身刀意与玄气、灵气混作的意气，意气鼎沸方能分割空间。北冥挥刀，他走刀的痕迹与伍异壶一模一样，并不减声势地来到伍异壶面前，说明北冥那一刀平掉了伍异壶残留半空的意气。 高境玄气师往往一搭手对高下就有所分明，北冥与的出手表明了他与伍异壶不分伯仲的实力，不分伯仲即是旗鼓相当，是为劲敌。 面对北冥的猎鹿之心，伍异壶自是不会退让，今日让了以后如何敢依凭自己的意气道途立道成道？他的两难在过往岁月中早已了断，是故他第一时间有所决断，他收刀归鞘凛然道：“此局，天下刀争。”表明他身边的人不会出手。 北冥同样收刀归鞘道：“然也。”随他身后隐藏的妖王大妖纷纷现身并后退三步，表明不会插手的意思。 绝刀伍异壶在下，山鲸北冥在上。双方隔着两分的飞瀑白雾在月夜下对望，百丈山崖间双方挥刀留下的空荡充斥着双方意气，刀意凌厉让灵气难以靠近，亦让飞瀑与白雾如同撞在无形长墙上，在月下荡漾出粼粼银光。穿月涧本是三层空间，现下在双方意气纠缠下，百丈空间的两端形成契合入雾月空间的第四层空间，离恨山域原本纠缠杂驳的空间在两位绝巅宗师展露意气下更是支离破碎，山下众人、山上诸妖纷纷撤步以免扰乱空间，给双方一个公平决斗的机会。 “刀名【惊鸿】，一线天，刀宗，伍异壶，请！” “刀名【鲲鹏】，山鲸擎天，刀宗，北冥，请！” 一人一妖话音落下，高山飞瀑走过的空间出现镜子棱角折射月光的痕迹，二者间飞瀑白雾难进的空荡再次扩大，分成两爿的飞瀑彻底偏移轨迹。山溪源源不绝，飞瀑偏移故道亦不断绝。倾泻的水流从山巅朝着山脚挥洒，在靠近二者对视的空间时被无数看不见的利刃切成朝着两侧滑落的水雾。水雾滂沱，混着半山腰的山雾朝着山脚压去，皎洁月光下像是高山对不欢迎者愤怒的吐息，又像是一片白色大河顺着山崖树木缝隙流了下去。高山流水，北冥在高，伍异壶在水。 跟随伍异壶一同突进的还一位九鼎宗师，名作朱如视，乃均国翠刀门门主，昔日楚梦焚烧尾宴上的云翠华即是其徒弟。翠刀门以‘门’为名，有‘宗’之实，全名“翠刀宗门”，以‘门’名之，盖因全宗上下无论练气通玄皆是精通刀道的玄气师。伍异壶与北冥第一轮的气机交锋他也看得最为贴切。 伍异壶斩开雾月空间，北冥斩开伍异壶残留的意气是双方第一次搭手。这时，双方尚在不分高下的境地。然而，在双方气机交锋纠缠时，北冥借飞瀑高山之巍峨大势，朝伍异壶压来的那一刻，无疑是北冥占了一分地利。 面对从山巅留下的白雾长河伍异壶与北冥所在的四层空间难以受到影响，然而在天地灵气的聚纳、天地大势的借用上，伍异壶落入下风境地。 朱如视号为翠环刀宗，昔年败在伍异壶手上，他自是不愿意自己的老对手败给妖族，他在期待伍异壶的反击。 伍异壶斩开雾月空间就已收刀，此刻面对身外三丈的滚滚白雾大潮，他右手落在身子左侧的刀柄上，手上厚厚的刀茧与雁翎刀柄上的黑白绒布贴合在一起，当他五指握住刀柄时，给旁观的众人诸妖一种：他手上刀茧虽厚，然而依稀可见的掌纹却还是和黑白布面上的线痕严丝合缝地贴合在一起。 天衣无缝无隙无漏。 区区地利对绝巅宗师何足道哉，能败绝巅宗师者唯道与力尔。 第六百六十二章 万千奔月与因果之刀 北冥冰蓝色眼珠中的那一抹流光聚焦在伍异壶的手上，他知道自己妄图以地利占据胜势的想法基本破灭，不过这样更好，只有同为绝巅宗师才能让对手输得心服口服，赢得路人旁妖的无话可说。 北冥伸手握刀同样的天衣无缝无隙无漏绝巅宗师意气震彻云霄，夜空明月恍若三分，一分在伍异壶，一分在北冥。 灵玄之道向来有破境是一回事，晋阶又是一回事的说法。越往后走一境一阶差距于是遥远，犹如天堑。大玄气师可以移山填海，宗师自是不在话下。然而宗师初阶与宗师顶峰又是云泥之别。单单从初阶宗师普遍寿命在九百岁，中阶宗师普遍寿命在一千岁就能看出一二。 灵气生万物，让大地天空拥有玄气师也难以击溃的稳定坚固，除非洞悉风气地气之规则、空间之玄妙，否则好运的大玄气师与大玄气师的差距难以估量。走到伍异壶、北冥这等绝巅宗师之境若是放开手脚奔行完全可以做到一刹那二十里地，然而由于天下各处都有隐藏空间以及天地灵气固化下的绝地险境，即使是茫茫大海也充满水灵气富集的无序空间与绝域，宗师很难放开手脚奔行。只有洞悉玄妙才能践踏规则，能做到的唯有太上，以及太上不出宗师不败的绝巅宗师。 穿月涧中的两位绝巅宗师正在践踏规则。 能够击溃绝巅宗师的唯有道与力，两位有志摘魁的刀宗相遇，唯拔刀相向而已。 伍异壶后撤半步，沉腰，屹立水潭中的巨石当即皲裂，水潭以巨石为中心溅起一圈水浪，月下冷白水花在半空化作拖着长长白焰的流火朝天涌去。两位绝巅宗师意气纠缠自成一界，这一片空间的事物也变得超乎寻常的坚固，否则在伍异壶抬脚时，这片水潭都会形成地陷之势，当然也和他刻意收束力量保证自身每一刀倾尽全力有关。他腰间雁翎刀惊鸿出鞘，一线流光奔月，昔日柯孙辛与楚梦焚对决时用过的刀技在伍异壶手中呈现更为迅猛的效果。 刹那间，伍异壶与北冥中间的半空出现一道璀璨银光，银光指月也指北冥，万千腾空白焰在层叠空间中穿行，画出一道道奇诡瑰丽的痕迹，落在旁观的众人诸妖眼中是万千道不同的刀路。以山脚水潭巨石为点绽放出万千道白光直指夜空明月，北冥在伍异壶刀起的另一端、万千刀落的交汇处。 北冥冰蓝眼眸纹丝不动，他双手握住刀柄拧腰旋身，一丈三尺冰蓝刀刃的横刀在他周身旋成一道圆弧，众人诸妖只觉得他仿佛出现了四个重影叠在一起完成了这一圈挥刀。 “叮！叮！叮！铛！” 三声清脆的交击声以及一声刀刃碰撞的轰鸣几乎同时响起，伍异壶仅仅一刹那绽出万千流光从山脚出现在百丈山巅的北冥面前，双方皆是双手握刀近身搏杀在一起。没有出现双方借着卓绝体格疯狂挥刀以快打快让众人诸妖看不清刀路的情状，反倒是走到的轨迹都清晰分明在半空留下一道道相互碰撞的刀影让众人诸妖看清二者刀路走势。 双方对刀的力量看似含而不露，立足的山溪巨石靠近水流的位置水波没有半丝扰乱的迹象，实际上双方立足的十丈空间都充满双方刀气与刀意，刀气盈野，刀意天地通晓浩瀚明月者，一气可破三千甲。灵气生万物，意气从玄出生灵而有神，意气自然可以影响万物。刀气盈野即是浑身意气充斥立足空间，空间内的一切事物都将因意气的鼎沸而变得凝滞，换句话说，这片空间里面天地灵气的大体规则将会受到压制，玄气师将凭借意气做到言出法随的地步。况且，场内两位宗师还是更进一步的意气冲霄天地骄阳者，若非穿月涧空间乱流远甚他处，他们之间意气纠缠的空间会更进一步地隔离尘世成为界中界。 刀宗自然要从刀上论，双方每一刀都暗含各自的刀术法门，每一刀都有万法相生，每一刀亦有万法破灭，无数灵气湍流缠绕在双方残留半空的刀影上，月光洒满的山巅色彩缤纷，火树银花锦绣如画。若不是双方刀气盈野控扼住周围空间，只怕穿月涧都会被打沉下去。 北冥的刀影始终维持在四道，每消失一道刀影，对应碰击的伍异壶刀影随之下落，北冥再次挥出一道刀影抵挡。给众人诸妖一种伍异壶的刀路不断朝着北冥控扼的三丈范围内突进，北冥的刀势不断在退。 实际上，这是错觉。 朱如视这等九鼎玄气师以及一些绝巅大玄气师才能看明白，伍异壶起刀借着层叠空间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交错性，循着不同的空间灵气湍流挥出万千刀。这一刀有着万千道走势，对手一旦漏掉一道就将迎来由虚转实的杀式，同时由于这一刀遵循四重空间的空间灵气走势规则，伍异壶这一刀借了穿月涧的天地大势是以势压人之刀。 面对伍异壶的大势之刀，北冥站在了四重层叠空间中分别挥出了一刀，重叠在现世有了让人和妖误以为是四个重影的模样。北冥没有依循空间灵气同样挥出万千刀回击，他抓住层叠空间只有四层这个‘果’挥出四刀。伍异壶既然循着层叠空间的根本而来，为了让刀与天地大势、自身刀势融合得更为圆满，必然不会做出改变层叠空间规则流向的举动，如此是定下了层叠空间存在的‘因’，必然会出现层叠空间是四层的‘果’。 北冥以果对因，恰到好处地挡下对方的万千奔月之刀。 其后二者的对刀伍异壶依旧持因携大势行刀，北冥握果以己身对刀。看似伍异壶携大势压得北冥岌岌可危，然而北冥的刀架没有丝毫散乱迹象，自身刀势始终稳定维持在周身两丈范围内。 伍异壶以诅咒、灵魂、时间等法门挥刀，试图寻到北冥道根中的疏漏，从而做到一击即溃。 北冥用因果、命运、六色、风雷等玄术入刀，击溃伍异壶的试探并以自己的方式对伍异壶的道根进行摸底，寻找漏洞。 第六百六十三章 快刀 短短三个刹那，双方对刀近千次，辗转挪腾间无数残影留在山巅巨石上，众人诸妖有的能从残影上看到时间的迹象，那是二者分别在当下、前一刹那、后一刹那以时间长河为依凭朝对方的过去未来挥刀；有的能看到双方都在用减速、衰老、折寿、灵气聚纳迟缓凝滞、基础灵气排斥等负面诅咒削弱对方；有的能看到同一空间里北冥斩出实质四刀，伍异壶甩出同样凝实的四刀挡下；有的看到北冥定下此刀必中的果，伍异壶以脱得生天的运逃过必中一刀……试探对方根基在短短三个刹那完成，顿时确认对手是能与自己匹敌的绝巅宗师。 以抑制对方刀法需要的灵气来降低对方杀伤，从而让自己局部上力量碾压对方，可惜识得玄气阴灵气阳自可以阴阳相合生生不息。 通过诅咒术数等旁门左道影响对方，结果对方拥有自行规避的手段，依旧是无懈可击的无隙无漏姿态。 越过时间攻击对方年幼、未来中某个可能的虚弱状态，以因果联系影响到对方当下，然而对方修习的法门或者命灵玄术、道途意气断绝因果，让自己无功而返。 玄气师修习的功法可以是一种，也可以是多种。多种功法运转时，玄气的走向复杂多变，很容易走岔气导致走火入魔。再加上修习多种功法会让自身玄气变得杂驳，难以修习到大成境界，在面对单一推演功法至极境的玄气师时，很容易给对方一力降十会。所以，很少有玄气师会兼修多种功法，只会额外修习一些带有独特效果的玄术法门，比如玄气以特定的频率通过经络脉穴可以达到短暂的断绝因果之类的效果。 第四个刹那，双方确认对方的根基与修习的玄术法门可以让对方稳稳站在无隙无漏天衣无缝之后，他们不再从其他诡谲歪道出刀进攻，专注于手上的刀路变化、刀势走向、刀气杀伤，试图从对方刀意走向中解读出其身体中经络脉穴的强度，从而找到自己能以长攻短的地方。 北冥身高两丈，伍异壶身高五尺四寸（一米八），鲲鹏长一丈三尺，惊鸿仅仅三尺长。双方同样的速度下，北冥从左劈到右的时间与伍异壶相同，然而覆盖的范围更广，与伍异壶做出同样精细微调时覆盖的范围同样更广，想要做到与伍异壶同样程度，他需要更耗费一些心神玄气。故而北冥刀路走大开大合之势，以手长、刀长之优势欺伍异壶手短、刀短。 伍异壶自是不会与北冥进行远程对攻，他借助自身对层叠空间的控制忽左忽右、路线不定、急剧变向地朝北冥突进，他以精巧变化应对北冥的大开大合。 意气盈野，天地灵气再难精准地触及双方体内玄气与灵气的走势，除非如楚梦焚林相一般先天有预知方面的手段，否则双刀并起时，他们已经很难从天人感应、心血来潮中看清最后的胜负。宗师一气三千里，结束试探后，双方以悠长内息开始高频高速挥刀以快打快地通过刀式上的变化让对方刀路走出自己需要的变化，以此让对方体内玄气灵气多次冲刷震颤特定的经络脉穴肌肉骨骼，造成身体上的局部疲劳，从而营造出自己一击即溃的破绽。 人的身体终会疲劳的，需要一定时间去恢复损伤，高境玄气师超凡脱俗可以让这个周期缩短、延后，不能彻底规避，太上也不行。 刀法是刀师为普罗大众定制出一套依循刀式不断挥刀的方法，可以让身体保持一个稳定的状态不断地杀敌，任何人都可以此修习使用。刀术即是刀手对刀法的理解加深，从自己身高、体重、刀长、力量、速度等因素对刀法中的刀式进行一二调整，甚至对其中的刀式顺序进行颠倒，此刻刀手已经有资格称为刀客。后面的刀师，大刀师，刀宗都是对自身技艺的升华，直至技近乎道，每一刀都是寻常刀客需要调整经络脉穴肌肉骨骼姿势角度才能使出的刀技。 穿月涧的两位刀宗每一刀自是寻常刀师手中的刀技，追根溯源，技艺的一开始依旧是维持杀伤力的同时还能保持身体状态，朝左边进攻让右边身子的几块肌肉休息，再从右边进攻让左边几处脉穴恢复。现下北冥和伍异壶以快打快就是要凭借一气流转五脏六腑、经络脉穴间产生催发的玄气灵气来让对手出现身体上的损伤，从而奠定自己的胜局。 双方也不断在刀路中下套，让对方增加消耗、加快身体的衰弱，能否规避对方的伏手并反击才能看出玄气师的技击之道是否高明。宗师换气只需要短短一瞬，可双方都是绝巅宗师，相隔仅仅四五丈，一瞬的破绽即是一击即溃的决胜点。 伍异壶刀意上承一线天的【一线开天万物皆断】之道论，下启自身【当绝人路】之道途，故而他的刀意名为【断绝】。刀势霸道决然，但凡给他寻到破敌之机，必然以雷霆万钧之势击溃阻挡并锁死对方任何退路，做到一击制敌。 北冥面对伍异壶的挥刀往往是以规避、伺机反击、攻敌必救之处避开伍异壶的绝刀锋芒。北冥的刀意早已给旁观的众人诸妖看清，他说与天地众生的话语是【相持】！ 北冥刀术讲究动极变幻，虽与伍异壶打得不可开交，然而他每一次抬刀拧腕荡开伍异壶的绝刀时都给路人旁妖一种海之尽头接青天的游鱼飞鸟之变幻。鱼潜大海，巡游至海水难以承接的极速后，腾身跃空化鸟登青天，速度再上一层楼。正是他刀路变速极快，才有了后发制人解开伍异壶绝刀封锁的可能。 单单速度快还不够，玄气师的胜负依旧是速度与力量，想要让伍异壶撤刀回援，必然要有威胁到他的可能性。飞鸟登天至极境后是下落，大鱼从天落，鲸落！ 鲸落大海，碧波千丈，这等声势伍异壶不敢以伤换伤，只能抽刀回返。他心中暗叹：“这便是【山鲸】之名的由来吗？那把刀名叫鲲鹏，难不成山鲸能变飞鸟？” 第六百六十四章 刀魁者谁 伍异壶的想法是不少人心中的怀疑，北冥以相持刀意守得滴水不漏，全然没有对方一开始试言摘魁时的咄咄逼人，然而妖族都听过北海流传的一句话。 北冥不睁眼，睁眼必杀生！ 今日，北冥可是睁眼了！ 擎天妖的道只有一道，无论哪只擎天妖都是一样的，他们的道论名为【独身擎天，亘古不易】，而他们的道途却是【待天塌】，何为待天塌？ 噫呐~ 双手得了自由，当扯断金锁，任哉逍遥游。 故而，北冥的相持刀意，其相持的不是尘世大众，而是头顶青天，他擎天相持待天塌！ 一线开天万物皆断当绝人路又何妨？天塌，众生无路，擎天妖自是扯断金锁行己路，他们有道，有不在天地间的道。 天地众生难以读懂这幅画背后的含义，也不知晓天地灵气为何愿意遵循这样的道途意气，众人诸妖只知道，北冥意气道途展露的那一刻，伍异壶大抵是败了。 绝刀伍异壶之败不在于北冥的意气道途看起来比他厉害。 意气道途不是靠口嗨，精修木道与火道的绝巅宗师相遇，固然火克木，然而灵玄之道越往后走越超凡脱俗，水火土木亦是如此。走到绝巅宗师一境，对树木花草一道研究精深依旧可以凭借自己的木道击败对方的火道，落到根本依旧是道与力，速度与力量而已。 北冥展露意气道途，天地灵气随之加持时，其声势远超伍异壶，表明在与天地灵气共鸣、自身玄气运转上面，北冥胜过伍异壶一筹，速度与力量上面，超过伍异壶一截。 一截之差，生死之别。 此刻，北冥裹挟天地大势顺流而下斩出自己的绝杀一击。 刀术山鲸变之扶摇九万里！ 北冥手中的鲲鹏刀影远少于伍异壶挥出的惊鸿刀影，在北冥展露意气道途的那一刻，丈长横刀跳出一线幽蓝波光，波光粼粼染霜白，一线蓝光在北冥撤步拧腰摆臂转腕间流转北冥周围空间，形成一道以他挥刀手臂为中心、一线蓝光描绘出的圆球，蓝光与惊鸿残留在半空的每一道刀影一一碰撞，霜白的惊鸿刀影染上蓝光的那一刻瞬息崩散成一片银蓝光屑，纷扬间，伍异壶的刀势一滞，这一滞让尚在跳跃的蓝线变得无比之快。 宗师一刹那二十里，方寸间他的刀自然会更快，快似流光，流光一线轻飘飘的扫过伍异壶凝滞一瞬的脖颈，鲲鹏轻描淡写地破开伍异壶海域玄气封锁；切开皮肤、肌肉；斩开脖颈经络脉穴里的玄气灵气封锁；割开喉管；分开脖颈经络脉穴里断续的玄气灵气；划开肌肉、皮肤。 鲲鹏刀去势不减，在北冥身前画出一道幽蓝圆弧卷着伍异壶抿嘴的头颅朝半空飞去，喷涌的鲜血在半空画出另一道血色圆弧。 众人诸妖都读出这一刀的意气：天塌得自由，天若不塌如之奈何？我来天翻地覆。 伍异壶也读出了，可惜这一刀太快太绝，他来不及。 朱如视这些九鼎宗师和伍异壶一般看出了绝杀一刀的由来，然而设身处地他们也挡不住。 伍异壶捏住四重空间的因，循着空间灵气湍流对北冥斩出由因及果的刀，然而北冥以自身意气和刀术抵御下来，并伺机一刀越过伍异壶的刀路封锁，斩破伍异壶依凭的空间湍流，让伍异壶借助的大势崩溃。四层空间的崩溃自然让伍异壶的刀路受到影响，从而有了一瞬的凝滞。 这一瞬，既是生死两分。 十月十八，绝刀伍异壶，卒！ 失去两位宗师意气凝滞护持的空间瞬息崩塌，连带四重空间的塌陷，从山脚开始出现白色雾气般的无序空间乱流，白雾不断吞没周围的水流山石朝半空延伸，上方的山雾飞瀑高山不断没入其中。山岩崩碎的轰鸣、树木撕裂的脆音不断在月夜回响，震得山下众人脸上血色全无，山上诸妖红光满面。 白色空间雾气朝着半空涌去，只见北冥伸手提着伍异壶睁目抿嘴滴血的头颅，右手握着尚在淌血的幽蓝长刀独立雾上月下，在山下众人眼中一如之前初见的样子。唯独短短十息的时间，人族绝刀伍异壶就此身殒，山鲸刀宗北冥正式摘下刀魁桂冠。 人族玄气师们借着空间湍流的阻拦各自没入茫茫山林，循着来路脱身，走过的路径再是熟悉不过，一众玄气师飞掠作流光，离散在茫茫夜色笼罩的山林中，同时他们不断在半空留下空间禁锁、空间断裂等阻碍对方提起速度追击的玄术。人族玄气师的来路经过他们自己意气的更易早已不是妖族玄气师熟悉的模样，在离恨山域空间层叠的复杂环境中，不熟悉环境，即使是宗师也难以提起速度追击。速度的一增一减上，妖族只能放弃追击的想法，徒留一空白色雾气在山间飘荡浮游。 “轰！” 两位宗师对决所撕裂的空间最后吞没一座山峦，留下横亘百里的白色雾气，这片空间尽是无序的空间乱流，若非离恨山域对空间灵气压制得厉害，四层空间崩塌波及的范围远远不止百里，单单两位宗师的战斗余波就足以造成千里陆沉，也是离恨山域的天地灵气足够充盈，山石远胜他处，不然朱如视等人逃都逃不了空间乱流的吞噬范围。 天地灵气缓慢地从远及近的修复大地上的创伤，嶙峋山石、涓涓细流、苔藓草木不断从周围地形朝北冥蔓延，北冥闭上眼眸轻声道：“吾刀长一丈三尺，枪魁枪长一丈二尺，吾与枪魁谁是天下魁？” 北冥留手下伍异壶的阳神还未彻底陨灭，他自是知晓对方是在问自己，他已无力开口，然而他的意气终究残留一记余音说与天地诸妖听。 “单刀进枪，十死无生，你见过真正的北凉枪吗？” “……十死无生，你见过真正的北凉枪吗？” “……你见过真正的北凉枪吗？” “……你见过……北凉枪吗？” “……你见过……凉枪吗？” “……你见过……吗？” 天下名枪北凉枪持有者枪魁林泳澄，位列天下名枪榜首！ 天下神兵之八！ 第六百六十五章 魁首之轻重 北冥单刀斩杀伍异壶摘下刀魁的消息在十月十九凌晨就已传到西进军部，识符的传播、传讯术的传递，种种手段下，这个消息让十九日的凌晨无比喧嚣，人族震骇，妖族鼓舞。 第一位陨落的绝巅宗师出自人族对双方的士气影响简直难以估计。 从妖族掀起定鼎之战开始，人族就不断在重复失利、复起、失利、复起的屡战屡败之魔咒，军士们的意志气势在源源不绝的后勤、焦南星宁任曦等名人鼓舞下尚能维持最低限度，面对妖族铺天盖地的轰击，死顶在青巴山一线，半步不退。伍异壶的身殒在下层军士中造成的影响并没有高层军官所受到的波及来得大。 妖族又不同，分天妖族北征、率先掀起定鼎之战、一路向东高歌猛进，把燕国军团从离恨中域靠近内域的位置退到中域和外域的交界上。人族在期间有所反抗，可妖族强悍的实力终究击溃了一切阻碍。青巴山是整场战役的例外，出乎妖族的意料，让妖族措手不及。 人族死顶在青巴山前已经快一个月了，固然有人族以西面的尖刀团队吸引了大部分妖族高境玄气师的缘由，然而在青巴山妖族的高境玄气师对于人族依旧是数量优势。拥有高境玄气师数量优势的妖族面对那三座混沌人魁阵难以寸进，一如岁月史书记载的那些事迹，人族崛起时那段时期，妖族面对人族的阵城难以攻克，一座座阵城庇佑着人族繁衍生息，阵城所圈之地皆是人世。等人族高境玄气师逐渐增多，阵城所圈之地尽是妖境。 妖族军卒的意志气势跌到低谷，尤其是炎河转运体系被三营阻塞后，让离恨军团本就艰难维持的士气平添三分霜雪，跌入低迷。青巴山是整场战役的例外，炎河流域更是整场战役的例外，两记闷棍下来妖族的锋锐东出之势生生夭折。 离恨长老会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们也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在离恨玉皇、分天盛湖的绝巅玄气师们对人族西来玄气师取得优势前，他们在青巴山只能和人族维持在一个斗而不破的局面。 妖族先发制人串联分天、离恨、北海三处妖族让人族丢掉先机，一丢再丢。人族顶住妖族的攻势，呼吁其他高境玄气师北上参战，人族的后续支援在源源不绝地朝青巴山涌来，妖族的援军也不少。 天下是人族的天下，妖族要么长居接天的分天离恨，要么长居海到天边天作岸的海外。其他地方的妖族和人族一般源源不绝地顺着阳江朝离恨山脉汇聚而来，这也是妖族知晓人族后援不少也敢开战的缘由之一。擎天妖北冥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来到离恨山脉青巴山前，然后西去穿月涧摘首而回。 群妖振奋，不少妖族都发自内心地对近神一族称赞崇拜，人族的魁首宗师又如何，还不是比不过自己这边的近神宗师！ 人族的底层军士只觉得妖族的攻势比往日猛烈不少，不少从离恨中域退出来的军士敏锐地发现妖族攻势竟然有着几分刚掀起定鼎之战时的澎湃汹涌。那时人族由于后面需要防守的地方太多，加上妖族高境玄气师的优势，只能一退再退。 现在人族后面萧谷、荣山、荷坳、六水、齐寮、柏翠林等地彻底站稳脚跟甚至能对妖族发起开辟第二战场的举动，然而妖族依旧能进行与一开始相差无几的攻势，这证明妖族的援军也来了不少，更重要的是妖族军卒的士气回来了。狭路相逢勇者胜，人和妖无甚区别。 西进军部总参楼的气氛有些凝滞。 伍异壶的死让不少参谋辛苦做出的方案胎死腹中，更重要的是意料之外的北冥出现、己方绝刀身殒，一进一出间就是四位绝巅宗师的差距。宗师和宗师亦不同，绝巅宗师不单单代表九鼎顶峰的玄气修为，它更代表某方面的无敌。九鼎至尊无双无对的无敌，太上不出宗师不败的无敌。它将是军略里必不可少的一柄利刃，现在人族的刀折了，一些参谋心中的气也折了。 王先元有负责和均国总参处互通情报，隔着千山万水，他也能听出识符传出的话音里带着压力萦绕心头的厚重，这份沉重好似能借着灵气传染，让总参处的空气变得凝滞，呼吸都变得困难。他看着手里从闻风斋拿来的情报，不由得沉重地叹了口气。 伍异壶的身殒让东进、西进两大军事集团不得不问问魁首的轻重。人族魁首能在人世称雄，若算上妖境诸多玄气师能否依旧让其他宗师望其项背、仰之弥高？干系到定鼎之战第一场高境玄气师的胜负，任谁也不敢掉以轻心。 高境玄气师的胜负将表明接下划界之战里面谁攻谁守，何处可以拿下，何处需要舍弃。故而，东进西进两大军部的总参处汇合均国情报部、燕国提缉司与闻风斋三大情报组织以及其他隐秘渠道获得的消息开始为双方的绝巅宗师、宗师、大师排排座次。 林相等人昔日阎浮提的见闻成了第一手的情报来源与参考，去过盛湖一趟的王不留行更是描绘分天盛湖高境玄气师实力的重要咨询对象。不少人都在可惜，没有办法能和三营联系上，那只传闻中的狸妖面对排位次定然能说出个子丑寅卯甲乙丙丁来。 正是问魁首之鼎轻重让所有参谋心中蒙上一层沉甸甸的阴影。 分天盛湖的妖族讯息早已流传尘世，八九玄妖之名更是每次妖皇乱世的常客。人族对此早有所预计，甚至出于留一手的保守估计更是往多了去预计妖族的高境玄气师。 离恨玉皇界的妖族很少在尘世行走，若不是狸妖道破，人族至今还蒙在鼓里，只会以为妖族那些高境玄气师都是隐居在离恨深山处，如分天盛湖的妖族一般局势相携下才迫不得己出世染红尘。当听闻空间层叠的离恨内域中还有一处玉皇界时，无疑是给人族落下一记惊雷，自此各大情报组织都在试图寻找关于这方面的信息，秋城秋山馆之类的藏书圣地更是迎来不少查阅古老典籍的人。 第六百六十六章 世间太上几多少 不可否认，历史只会告诉人们会犯下同样的错误，然而终究有些捕风捉影残留至今的文字描绘出一个大概的玉皇界模样，结合一些类似纠错群的隐秘渠道，人族对离恨玉皇四个字背后的阴影窥出一二轮廓。 如大海轻舟遇巨鲸，巨鲸潜伏在海面下的阴影让人战栗。 某个参谋异想天开的意见书将成为某种事实的结果让所有人都感到窒息。 “……在下以为妖族能发起定鼎之战必然考虑过太上下场后的局面，故而，妖族的底气或许是多了一位太上？” 在天真道妙态度模糊不清的情况下，妖族可能多出一位太上的消息让所有人感到窒息。 昔日林泳澄曾言，天下太上撑死了才双手之数，其言不是没有根据的。 燕国上承北齐乃人族王朝正统所在，北齐昔日没有太上不代表燕国没有，不然也不会把均国的陆地扩张之势死死地摁在阳江一线，均国可有一线天的【天真道妙】花千刀。花千刀与世俗的羁绊可不浅，均国内阁有的是办法请他出手，即便这样均国也只能转道谋求海上扩张，足以证明燕国底蕴之深厚。 关于燕国那位的存在世间早有猜测，然而由于其意气道途功法等原因，能确定其存在的人少之又少，燕国皇族都没有几个知晓真实情况的人。燕人倒是对此乐此不彼的猜测，网上的论战多之又多，可惜没有官方的认证面对其他人一句‘口嗨’嘲讽时依旧难以反驳。 唯独林泳澄确凿地对林相楚梦焚说过那位的存在，燕国有太上，至今不知冕号。 山南未央宫宫主步思情以天下魁之身登临太上，冕号【太上未央】，他也是未央宫的第三位剑魁，彻底把未央宫送上三大剑门的宝座，让未央宫成为与莫愁湖一般无二的圣地宗门。莫愁湖位于望邻高原，自樊山海出世才名传天下，在这之前没有人和妖能说清高原上的那座湖存在了多少年，曾有妖族太上东出洛阳谷连同回回河诸妖欲问问莫愁之轻重，那一役楚梦焚失去了她的父亲和兄长，结果是被妖族尊称冕号为【牡牝明尊】的太上躲回洛阳谷，近年销声匿迹再无半分出世之迹。 人族还有两位太上，一位是东海散修【东辰大罗】海大水，另一位是传闻王不留行和他有些联系的【元中】李伯阳。 妖族除去牡牝明尊外还有长居盛湖的【太玄灵妖】以及另一位不知冕号的太上。【昆仑】虽是妖身，然而其道途意气很难让他下场为妖族或者人族站场，除非有涉及其道统传承或是行事理念的根由。故而总体来说，人族有六位太上，妖族有三位太上，加上太上忘情的昆仑恰好十指之数。 人族太上差不多是妖族的两倍，这也是人族能占据天下六分的缘由。现如今人族的【天真道妙】立场模糊，【元中】不确定其会不会入场，已经失去两位太上的优势，若是妖族再凭空多出一位太上，将会是与人族持平的局面。 然而，在得悉燕国那位存在的人或妖眼中，人族的账面可能要再去一位。林泳澄曾大略点过一句，由于燕国那位的道途意气，或许妖族东出离恨反倒不会触及其逆鳞，甚至那位还乐见其成。人族这边实际能确定下场的太上只有【太上未央】【静梦】【东辰大罗】三位，【天真道妙】【元中】与燕国那位都尚且说不清。 李珏也知道关于燕国那位的一鳞半爪，所以他面沉似水心沉深渊。从狸妖那里得知侍剑一脉后，有参谋提出过妖族或许多了一位太上的猜测，当时李珏就感到几分无力，现下这份无力终究还是在逐渐浮出的玉皇界资料前彻底流于面上，自上而下地让西进军部笼罩在沉闷的气氛中。即使他知晓自己和王先元的密谋可以为高境玄气师之战取得巨大优势，然而，在太上面前人数再没有意义，自己和王先元的密谋只能算是某种意义上的止损。 李珏知道自己不应该如此，然而触及绝望后，即使内心试图遮掩，可它的气息终究还是会从眼角眉梢只言片语中溢出来。能走到军部高层的人物哪位不善于察言观色？李珏极力的掩饰反倒加深了这份凄惶。 焦南星、宁任曦等人能让底层军士的意志气势维持，然而他们却难以让西进军部的高层心安，他们不明白为何一位绝巅宗师的陨落会造成这么大的影响，全然不知晓，之前一直潜伏在水面下的暗流终究随着伍异壶身死的巨浪彻底涌出澎湃成滔天巨浪。 北冥前脚回到离恨军团，剑魁裘枫落一行人亦是从雾中湖转道南下从离恨外域那边顺着南径岭一路走到荷坳、六水一带，转道北上循着天水郡通往青巴山的道路来到了西进军部。时间上比北冥晚了半天，十月二十傍晚的苍红暮色染满青巴山东面的天空，火魁尤月冠浑身赤红流炎红袍烈烈地站在西进军部上方。 三大剑门中裴回云梦州的州主当代剑魁裘枫落来到西进军部的第一眼就被空中场景吸引，即使路上参谋时刻都在给诸人讲述局势，方便他们第一时间融入西进军部的战场体系，他也从天地间纠缠的灵气湍流中看到一二痕迹，然而来到此间时他依旧能感到局势的不妙。他看到了一道幽蓝的刀光在西面翻涌的乌云中沉浮明灭，如龙潜越翻腾，那道刀光说与天地众生两个字【相持】！ 一线刀光仿若海天一线的尽头，可望不可即，一如火魁尤冠月的攻势给对方一刀锁死在青巴山分水线。 火，炽热，高昂。 只有不断地沸腾玄气、聚纳灵气、引爆灵气才能让火魁尤冠月的意气盎然盛开在青巴山巅对妖族造成大范围的杀伤。 通玄一道成就的绝巅宗师向来拥有所过之处唯有清净脱俗的说法，通玄宗师的意气道途对于不成体系的未跃龙门者将是天崩式毁灭效果，除非是依托在大量玄气名士、玄气士构筑的阵法里面，否则乌合之众对于宗师而言真就是土鸡瓦狗，尤其是通玄宗师。 第六百六十七章 高境玄气师之争前夜 听闻绝刀伍异壶身殒的消息后，西进军部加大在战场上的投入，林泳澄以绝世无匹之资拖住三位妖王，原想着火魁能依靠意气道途让妖族的低境玄气师死伤一批，然而北冥回得太快，其他妖族高境玄气师来得太快。仅仅半天的时间就压得青巴山防线需要魁首宗师意气盈野作浩瀚明月之姿聚纳灵气才能维持住混沌人魁阵的稳定。 混沌人魁阵的主阵必得是可以做到意气盈野浩瀚明月般的魁首宗师，也正是尤冠月的透支付出，成功地撑到了剑魁一行的到来。 裘枫落对迎来的李珏拱手一礼：“抱歉李将军，没有救下邢道友。” 沙魁邢喆陨落在一位木精妖王手上，那位妖族宗师现下以木魁董凡蛹的名号传遍天下。沙魁邢喆也是第二位在高境玄气师之争还没开始时就陨落的人族宗师。 或者说，这是人族丢掉天时开战时必然要付出的代价。尖刀团队从离恨西面赶到东面有伍异壶吸引北冥这等巨擘，也有沙魁邢喆遇到木魁董凡蛹身殒，更有其他高境玄气师葬身在茫茫离恨山脉中。然而只有让尖刀团队在西面摆出直指玉砌山城的架势，才能让妖族一开始把高境玄气师挪到西面，减轻正面战场上的压力，让更多的人族玄气师能从天下各地赶来。 李珏回礼：“某代表燕国上下感谢诸位道友前来参战，战况紧急，相信参谋已经在路上说得清楚了，劳烦诸位道友迅速前往预定位置，此战若是侥幸存身，某在旧棠摆酒为诸位道友庆贺。” 裘枫落等人点点头，赶路有些疲惫，这些疲惫对于宗师来说都是可以用玄术压下去的，只需要事后弥补回来即可。他们各自依循周围参谋的指点如一束烟花般零散西进军部各处阵法、机构、驻地中。唯独魁首宗师们与李珏秦春棣这些头领人物交错的目光异常复杂，盖因他们都知道目前的局势对于人族来说是劣势。 在孔浪说出他的猜测后，劣势已显；在离恨玉皇界的信息不断传来，劣势逐渐加大；为了挽天倾，李珏作出了以三营作胜负手的决定；伍异壶的身死，彻底让劣势展露在得悉一二实力对比的人前。 事在人为，走到绝巅宗师一境的玄气师都有挽天倾作天地骄阳的气魄，他们前往各自的预定位置纷纷展露意气。 烟花似景。 星落大地。 骤然明亮的意气搅引各色灵气湍流形成零散大地的璀璨辉光，在青巴山分水线上相互拉扯的双方玄气师骤然一滞，紧接着震撼天地的“万胜！”怒吼成为人族一往无前的战音，憋屈了半天，被妖族从分水线赶下来的苦闷骤然宣泄成酣畅淋漓的咆哮。 折子瑾不需要传令兵带来最新的战况，仅仅从青巴山附近灵气的波动就能猜出那一批从西面过来的人族高境玄气师到了。他站在一片槐树林前，轻声道：“劳烦诸位道友出手。” 妖王大妖自有意气，各自形态不同的他们可不会为了能磋商事情变成人形进入折子瑾的帅帐，折子瑾也清楚自己的帅帐只是起一个代表作用，故而察知人族高境玄气师出手后，他来到通知各个妖王大妖的槐树林前。 槐树是妖，槐树妖，仅仅二鼎的槐树妖却有着以鬼灵沟通天地的能力。民间传言槐树招鬼阴气重想来也是如此。只见折子瑾话音落下，一缕缕青黑灵气混杂的人面气流朝着离恨军团各处飘去，还有不少人面气流朝着黑沉云空涌去，天有云妖，槐树妖能以鬼灵通知云中大妖与妖王。 鬼灵往往是指生灵死后命灵尚存在躯体内时，受到其他灵气的影响形成的魂灵，类似的还有凶灵、死灵、圣灵等奇怪的、存在于各个角落传说里的魂灵。从阴魂中诞生，自然称为【魂灵】。 从灵玄之道的身魂理论阴魂阳神来说，鬼灵这类魂灵乃是阴魂与命灵在残躯上与其他灵气耦合而成，它们属阴，即使存在于世也难以调理阴阳踏上灵玄之道。 从三魂立人而言，鬼灵、凶灵等魂灵又有更为详细的划分，它们都从命魂、识魂耦合命灵还有其他灵气而来，然而其中命魂、识魂的占据比例不同，所以有了无意识的凶煞之灵以及有意识的恶灵、圣灵。 是以，不单单人族，妖族也在猜测传闻与度朔神宫有所关系的盖幽鬼王究竟是从哪位巨擘残躯上诞生的，他诞生时是鬼灵还是恶灵、凶灵、煞灵、善灵、无心灵亦或是……圣灵？能踏上灵玄之道的魂灵少之又少，能保留生前意识的魂灵更是少之又少，能不受前世阳身的灵玄之道影响以魂灵之阴成就九鼎宗师的更是数万年来唯有几例。盖幽鬼王即是其中之一。 槐树林中浮现一缕缕黑褐雾气，在乌云笼罩的离恨军团中它们深邃莫测地聚纳成一团黑雾涌动的人形悬浮空中盖幽鬼王阳朝天出现在折子瑾面前。 随着盖幽鬼王的出现，金色的藤蔓穿地而来在槐树林前形成一位三丈高的金甲巨人，与昔日林相等人遇到的角松山妖族有因果联系的金刚藤妖王黄金甲。 木魁董凡蛹、妖王华绣琉、妖王范晓寒、妖王刘刈、妖王燕岩砚……大妖王平、雷锦屏、张杰、弓潇、皮珍纹、乌东棉……一百多位妖王，四百多位大妖纷纷展露意气，搅得乌云寒彻周天，青巴山人族身心皆寒。 折子瑾看到眼前风云变幻的一幕微微一笑，早在北冥他们归入离恨军部就有参谋建议他们展露意气鼓舞士气。 当时折子瑾压下了参谋的意见，等到人族高境玄气师展露意气后，妖族再以绝对的数量优势让人族刚刚鼓舞的士气再次夭折。 “离恨！” “玉皇！” 群妖在乌云、山间、峰顶的呐喊让西进军部的军士们面色苍白，心底腾升的希望瞬息成为黑夜来临时的绝望。 十月二十这天青巴山终究还是在诸多高境玄气师的协助下守住了，然而今晚青巴山的人族乃至天下的人族都难以入眠。晚间妖族展露意气，青巴山上乌云狰狞涌动似群龙乱舞的景象早已通过识符等传讯手段让天下人看到，妖族潜伏在人族中的奸细更大肆宣扬此刻青巴山双方的实力对比，天下人心惶惶。 第六百六十八章 秦南袖:楚梦焚天下第一好看 十月二十的冬夜无比漫长，沉凝的气息仿若一瞬间笼罩天下各地人间烟火处，凛冬寒彻周天大地。 山沅屿临海崖边有一座石塔，石塔无名，现因其中那位主人得名为明珠塔。燕国明珠秦南袖居住其中。 作为燕国赤芍省军民两用的海港，山沅因离原、海原的战事彻底成为军港，燕国海军第一师就驻扎在以山沅为中心的周边海域中。秦南袖为了表明自己不插手军务的态度以及方便自己出行收取太阴真水，她没有住在军港码头上的府邸内，反而住在远离码头的石塔，来访者都被环娘挡在塔下，只有赵冼韫请她出塔的消息才能传递到塔顶，然后代表皇权露面，其余时间都在石塔潜修。 她已经取得太阴真水，她潜修的日子都在熟悉它，一件能与神火媲美的神物。 十月二十的夜她没有像往日那般潜修，心绪难定的她终究还是摸起识符在七鹅里找到一个备注‘白莲花’的人发去一条信息。 秋城绝峰上已经积了一层薄雪，一身白色衣裙的裴红莲独坐积雪庭院中的石桌旁边，素手托腮红眸潋滟地看着面前源晶阵中纠错群的信息，这时石桌旁边的识符微微一亮，她斜眸看去。 小丫头：【他还好吗？】 “呵。”淡淡莲香在空寂庭院随着白雾散开，自从林泳澄、傅洪喜北上，绝峰上只剩裴红莲。 【还以为你能憋到定鼎之战尘埃落定时才来问呢。】 青色绣被覆盖下的秦南袖微微眯眼：【你果然有办法联系到他。】 【叫姐姐。】 秦南袖握着识符的指尖微微用力，她额角青筋悄然鼓起：【以前陪我逛秋城的时候，叫我姐姐。现在新人胜旧人，就想叫人家妹妹。要我说，你可绝了这门心思罢，要叫姐姐也轮不到白莲花妹妹呢。】 【不是吧？不是吧？正妻还没过门就有人谋划着当小妾敬茶了哇？天呐天呐，真有人愿意当小妾啊？】 【给孩子争个二娘倒也不错呢，是吧是吧？总不能当最小的那个吧？】 【笑死，除了你和那刀纯少女谁还把那根木头当香饽饽捧着啊。】 【明蘅青。】 裴红莲微微眯眼，红眸潋滟成一线，从她得来的消息，确实很有可能。 【樊湘。】 裴红莲吐出一口气，对于樊叶丽、樊湘一事林相有跟她提过，从几次照面来看林相还懵懂无知——或许是有意无视——楚梦焚却是了然于胸的模样。裴红莲还未来得及多想，识符上又跳出一个名字以及一句话。 【赵希叔，她可是赵氏世族的小公主哦。】 赵氏世族主体在燕国，燕国东南行省赤芍省赵家是主家，林相在阎浮提遇到的赵旭、赵露兄妹即出自燕国赤芍省盐荔赵家。赵氏世族和山南樊氏世族类似，遍及山北，与林相有过天下剑争的赵八韶同样属于赵氏世族，不过他是旁枝均国莲鸢郡红城赵家。 赵希叔和总领离原海原战场的卫将军赵冼韫都出自赤芍省瀚熙赵家，乃赵氏世族主家中的嫡脉。也就山北存在两个能问问天下鼎重的至强国家才把王公之别分得异常清楚，赵希叔放在山南那等没有至强国家的环境，她去到那些小国独立城邦完全是王女待遇。 赵希叔……裴红莲默然，林相在秋山学院的时日，那女孩可是很努力朝他靠近了的。 【这还是我知道的有鼻子有眼的，还有些我就不说了，阎浮提有个小妖女，燕国还有秦出云那几个丫头时不时打听他的消息。我不着紧点，以后我那可怜孩子怕是要平白多好几个姨娘了。】 裴红莲眯眼：【什么意思？】 【我最喜欢过河拆桥，等老娘进了门，直接把门一关，外面的狐媚子一个也别想进门儿！】 【那你不是最小的？】 青色绣被微微起伏，秦南袖缓缓吐出一口气：【平生最后悔的一件事是那年离开了秋城，往事不可追，现下至少能挽回，若是有幸能陪他走到最后，想来世间早已沧海桑田，名分又有什么意义呢，但人数的多寡很有意义。看到那么多想朝我锅里菜伸筷子的人我是坐不住了，不着紧点，以后连上桌的机会都没了，不会真有人坐得住吧？是吧，是吧？】发出最后一句话的她嘴角微微挑起，丹凤眼闪过某种莫测的色泽。 裴红莲心头一跳，独坐雪中庭院失神好几息的时间，旋即发出消息道：【确实有人坐不住了呢，比如钟离玉秀。】 【？？？ 【谁是钟离玉秀？ 【钟离玉秀是哪个不要脸的狐媚子？】 【听说， 【听说， （秦南袖额角再次鼓起） 【叫姐姐我就告诉你。】 秦南袖一咕噜从床上坐起来，青色绣被掀得一片凌乱，她只感到体内寒凉的太阴真水变得灼热起来，一如旺盛的心火。不过仔细打量识符上的信息时间后，她凤眼一挑喃喃道：“衔杯啊衔杯，你可不能因为大家很熟就卸下心防呢。”白皙指尖轻点识符，一条信息发送出去。 【叫了姐姐也别想进门儿，作为四木家的关门娘子，除了我和四木、三林其他人别想进门儿。】 裴红莲垂眸：【娘亲呢？】 【三进大院，林姨喜姨住一院儿，我们仨一院儿，都在一个屋檐下，怎会有进不进门一说呢，是吧是吧？】 【呀，你不给你娘家留房间啊？】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娘家人太馋四木了，防火防盗防大小姨你懂伐？对吧对吧？外面的狐媚子一个也别想进门儿！】 裴红莲额角微微鼓起，头顶白雾升腾，让庭院石桌周围的积雪都有些融化：【八字都没一撇还关门娘子，呵。】 秦南袖嘿嘿一笑，抱着绣被躺下去，舒展的柳眉像是有喜鹊跃上眉梢：【刀纯少女可是送了我太阴真水呢，你知道太阴真水嘛？那可是能和红莲业火媲美的神物诶。要是男的送我，我指不定就对他笑一下了，况且还是天下第一美人的馈赠呢？天下第一美人开门，天下第二美人关门，多么好的兆头呀，我俩都有了约定之物了。】 裴红莲鼻翼舒张，红眸似火：【你送她什么了“天下第二美人”。】 【送了个如意郎君。】 【你行！】 【楚梦焚天下第一好看，不服来辩！】 【舔狗！天下第二美人！天下第二舔狗差不多！】 【舔到最后应有尽有，况且，本姑娘长得也不差，好歹是与楚梦焚旗鼓相当的美人儿，自封天下第二有意见？】 裴红莲额角青筋鼓起，头顶白雾缭绕冲天，浑身玄气激荡得庭院积雪成为光滑的镜面，她长长吐出一口气：【你不是要问你家香饽饽？】 【你能和我斗嘴说明情况不赖，别转移话题，白莲花同学。】 裴红莲心口一痛，她怎么忘了面前这一位比刀纯少女难缠得许多？她甚至能脑补出小丫头喜上眉梢的得意模样。 【他会当先椎锋。】 良久没有信息传来，裴红莲忽然有些后悔，不该再让另一个人替那没良心的小破孩担惊受怕的。 此刻的秦南袖早已明悟林相定然通过某种方式和西进军部达成了军略互动，她没有依靠储君的身份要求赵冼韫乃至李珏透露军情，她只是怔怔地望着天际明月发呆。月光透过窗棂落在她莹白的鹅蛋脸上，丹凤眼莹莹似水，她轻念：“平安，平平安安。”指尖落在识符上，意念一动，一条信息传递至绝峰。 【三十年来寻剑客，几回落叶又抽枝，自从一见桃花后，直至如今更不疑。我很早就见到了我命中的桃花，从未怀疑他不能陪我走到最后，若他不幸罹难，我会记着他走到地老天荒的尽头。】 裴红莲感到窒息，那是一片海淹没自己的窒息，情深似海莫过如此了吧？他何德何能能有如此女子倾心？想到与其纠缠的一路尘霜，忽觉不过是坦然无悔。 他此生可曾悔？ 无悔故坦然，清风拂山冈，明月照大江。 如何说情深，从未想过，仅仅一瞥之缘分，就想将余生与其一同起落。自己初时懵懂，随着春花次第渐开而了然，可惜懵懂纠缠理想，余温尚存，循着星火寻见明日，妄图将来以春日照拂他的夏秋冬。可惜，终究还是可惜，自己想差了。 情之一字，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仿若两军对垒，只有在最合适的时候才能解出一个和局。自己错过了时间，也错过了地点，不能再丢掉人和。 若是少了意中人，余生饮酒彻骨寒，周天寒彻。 若是余生夕阳西下触景生情，心中倏忽飘过：“那时若自己勇敢一点，是不是结局就会不一样的”之类念头，那份后悔将如棣棠铺满三川，雨打风流不能去，独恨前尘再难续。 若是、若是、若是…… 难有那么多若是，在自己最美的年华遇到想要去追逐的烟火，倘若只因陆止于此海始于斯而驻足，那自己为何要在当年西去？西去的路那么远，与所思之人犹隔天堑。 盖因，那样的自己才是自己，才是那人所意动的模样，才是自己能从一而终、始终如初对待他的缘由。有所爱的人，也要热烈地去追逐自己的梦想，二者冲突纠缠的爱恨舍离是自己一生中不得已的悲喜。 人从来都是复杂的，多变的，她希望自己能秉持初心，依循前页的墨痕，让当初落笔的那一点悬墨可以贯穿自己人生书页的每一页。 烟火红尘，少了自己的意中人那只是清净无为。 朝着自己心愿踅足前进，跌跌撞撞亦能坦然以对，遑论承认自己来得晚，需要用更加漫长的岁月去弥补？ 是的，秦南袖早已有了不与楚梦焚相争的觉悟。 她不知从何而起。或许是阎浮提的拌嘴，或许是她明了自己情深时某一刻的心软，或许是她把自己当朋友，或许是……她认真教自己收纳太阴真水的那一刹那。 她明白，自己和她的竞争将以时间作为裁判，终老那一刻才见胜负的分晓。期间，只要能与他同坐饮茶，逢此对手，她亦甘愿。 第六百六十九章 鳌杉谷 林相怎么和西进军部联系上的呢？还源于他一直不敢在离恨山脉中使用的柚叶。裴红莲事先警告过他不要在屏蔽灵阵不完善的情况下使用柚叶，以免其中的灵气波动给精擅感知灵气的大玄气师捕捉到。 袁家那些低境玄气师都能察觉到林相使用柚叶的痕迹更别提高境玄气师聚集的离恨山脉了。林相对此自是小心翼翼，宁愿依循九觉在离恨山脉中行进也不使用柚叶与板鸭等人联系，并以此和西进军部搭上线。 事实证明，裴红莲的警告、林相的选择是正确的。 鳌杉谷瘴气横生，一群九鼎鳌鳖盘踞其中，空有力无道义支撑的鳌鳖在妖族眼中也只是妖兽一等。妖兽出于领地意识对进入鳌杉谷的高境玄气师都是大肆追杀，西进军部的侦查兵和离恨军团的切刀团都很默契地绕开瘴气横生空间层叠的鳌杉谷。 林相等人在东邱湖休整时，王峰他们通过对人员物资的规划，让有战力的玄气师以小队活跃在离恨山脉中，对物资进行截获积累，并不断朝青巴山靠近传递信号。 “不需要详细地沟通军略，只需要让西进军部知晓我们有靠近主战场的能力，那么军部在筹划军略时就会有一个我们入场的应急方案。”王峰如是解释道。 林相拥有阎罗灭度提供的悠长内息，九觉对危机局势的洞悉，在离恨山域他的状态属于保持完好的那一档玄气师，侦查环境与妖族动向的任务自是落在他身上。因此他看到东面鳌杉谷时，心底有种感觉，他很熟悉的感觉，九觉告诉他那里可以去。 他的九觉没有骗他。 明蘅青说过，九大神火存在根本是为了净化天地灵气中的瘴气、煞气等东西。灵玄之道离不开弱肉强食，生杀之道、血祭之术等法门玄术道途都离不开杀业孽果，长久下去天地灵气中的煞气、血气、瘴气增多，高境玄气师尚且不惧，然而低境玄气师与凡人终会受到影响。除了太上，哪位高境玄气师没有亲朋好友联系呢？故而以天地灵气均衡相生的特性，出现能够净化天地灵气的神火、神水等事物，富集瘴气、毒气的恶物是必然现象。 鳌杉谷的鳌鳖虽然以九鼎境界横绝离恨山脉，然而他们也有后代，他们的后代也是随着成年，境界才一步步走到九鼎的。期间能少受些瘴气影响，即使是灵智低下的鳌鳖也会遵从本能的选择。 当它们在进谷的林相身前低头时，即是众人意料之外，却也是在天地众生的情理之中。 东邱湖下不能久待，借助林相的红莲业火，三营军士带着那些走地马成功在鳌杉谷寻到一处落脚之地。那些高境鳌鳖依循以往时日的习惯阻拦任何进谷的人族与妖族，低境的幼年鳌鳖混迹在布置了净化瘴气的方斗火阵营地中，林相也在楚梦焚的护法下使用柚叶和板鸭展开了私聊。 时间正是十月初十。 青巴山以西被妖族分割失联的三营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和青巴山以东的西进军部联系到了。三营知晓这一件事的唯有林相、楚梦焚、王峰、明蘅青，其他人只是遵循由王峰牵头的参谋处指示作出一个个战术运动。 西进军部知晓这件事的唯有李珏和王先元，燕国还有两位牵线搭桥的板鸭天师郑破虚以及地师棣，林相与板鸭的联系让他知晓了地师棣的身份，燕皇最小的弟弟锦王秦不隶。 板鸭对林相尚且活着的激动暂且不说，王先元与王峰借助柚叶的联系开始谋划预热之战的收官细节，并约定十月廿二左右西进军部将会依靠军争之势率先开启高境玄气师的定鼎之战，希望三营能让人族的开幕多上几分从容。 从容地面对苍天之倾倒。 王先元早已把李珏的猜测说与林相四人知晓，有过林泳澄点拨的林相与楚梦焚第一时间了然。只是，能在紫角码头做出两难之答的林相与楚梦焚面对当下局势早已过了优柔寡断的阶段，反倒更坚定自己要为定鼎之战拼尽全力的心思。 将要亡国的时候，对不对征服者举起手中的利刃？当然要！不打怎么让其他人知晓自己的坚持、国家仍旧有人不放弃、这个国家的脊梁还没打断，只有自己站在高山上，立起旗帜，那些想要站起来走路的人才会知道方向，才会景从，才会有破而后立、继往开来、复辟再立这些明面上的光鲜下躺满累累尸骨以及过往不堪潦倒的词语。 愿意走到青巴山的人，或许他们一开始的目的并不纯粹，然而现下，风雨雷电烈火洪水利刃长枪早已让他们坚定地走向那个看似暗淡的结局。三营亦是如此。目标一致的三营有条不紊地袭扰敌后，积累物资，以及让当先之将熟悉坐骑。 当先之将除了冲阵无双的林相再无他选。 此间走地马与前世他乘骑过的阿拉伯马类似，仅仅是类似。牵涉到灵玄之道的骑战远远比骑马赛跑复杂得多，骑士与骑士，坐骑与坐骑，骑士与坐骑，三者间的协调需要长时间的练习配合才能成为战场上以六鼎骑兵团追得高境玄气师四散奔跑的移动阵城。 林相没有接受过系统的乘骑训练怎么可能成为当先之将？龙蛇地煞阵的优越普适性在这一刻体现出来了。龙蛇地煞阵不如玄海生杀阵那般凶厉，不如绝衢冰封阵来得苦寒，然而它胜在全面普适。 混沌人魁阵需要魁首宗师作为阵眼，天地人三阵以人魁为尊，地煞天罡同样遵循这一点。阵眼是阵法之一，一是无双、无对，故而能话无敌。任何人都可以入阵成阵眼，只要其自认绝巅、自认魁首，即可让入阵者景从随行。龙蛇地煞中阵眼是龙首，星宿天罡中阵眼是群星中的大日，混沌人魁中阵眼是人魁。 林相剑道称雄冲阵无双，他的绝巅不需要自认，是天地众生认可的高处不胜寒。故而他只需要熟悉乘骑作战，不需要考虑怎么与其他骑士配合，龙首无双，群龙景从而舞。 第六百七十章 青巴山之战启幕 天地人三阵是最能让阵眼发挥其上限的阵法，只要入阵者上限够高，天地人三阵将远胜其他阵法。拥有足以兜底的下限以及无限拔高的上限，天地人三阵才得以成为阵城中必定存在的阵法。 在三营积累力量的时日里，林相乘骑走地马在鳌杉谷跑得跌跌撞撞，若非自在观能精准地控制身体，让自己作出最合适的调整，他都不敢保证赶鸭子上架后一定能变鹅腾飞。 三营进出鳌杉谷都很谨慎，然而在十月中旬妖族终究还是逐渐察觉到鳌杉谷的异常。十月十八，妖族从东北战场挪出两个军团摆在鳌杉谷东面封死了三营东进的山道。西面同样有三个军团占据了山险河川依靠地气的稳固锁死了三营的西行道路。 三营对此早有预案，留在鳌杉谷的不过是其他方向汇聚过来的侦查兵，他们和之前韩虎留在炎河流域的侦查兵一样都是为了误导妖族。 三营的主力早已转移到东北战场卫平井北侧的肃风崖上，肃风崖南面有一道百丈宽的深谷，终年弥漫暗灵气富集的青风，暗灵气诡异莫名，其隐秘的特性让它们或多或少地与诅咒、精神、灵魂等玄门灵气搭边。肃风崖中的青风同样诡谲，或许上一刻还是封闭风灵气感知的诅咒风，下一刻就是冲击灵魂意识的烈风。 肃风崖周围空间不单有层叠，还有空间距离的延长与缩短，十几里的山群可以让六鼎玄气名士走上一整天，故而大战当前的时刻，妖族着实无法想到三营会花三天时间绕道潜伏进同样需要三天时间才能绕出来的肃风崖中。所谓灯下黑往往即是如此。 十月廿一的初阳洒满青巴山东面的崇山峻岭，初冬的夜寒随着阳光晕散成缭绕升腾的山间白雾，军部中的风师纷纷扬起风灵气把西进军部中的雾气朝西面吹去，白雾入黑云，云深不知处。黑云翻涌间，无数紫色雷光洒落覆盖住青巴山妖族各处阵线，紫雷成海淹没了青巴山以西的山峰险谷，人族没有丝毫休憩，在朝阳升起时，休息一夜的人族军士率先发起了攻击。 雷海汹涌间，无数练气师浑身海域玄气沸腾拉出各色灵气长虹朝着妖族各处据点冲去，无数军士紧随其后，龙蛇地煞阵再次朝着西面青巴山伸出触手，开始扫清妖族以山险河川据守的各处支点，试图画出一条直指离恨军团腹心的锋锐利线。 龙蛇地煞阵如同机械里面最小的齿轮一般，成千上万的小齿轮带动下，星宿天罡阵、混沌人魁阵随之运转，各色灵气湍流在双方的天域相交处碰撞激荡，灵气具象成现世的烈火洪水飓风滚石，尖利的声啸回荡数百里青巴山。无数玄气师溅血陨殁，褚友安不知多少次看到于留吟受到灵气冲击而吐血，也不知道多少次目送陨殁阵中的战友被人抬了出去，况且，这些他并不想知道，他只想知道，这一场战争人族能不能赢。 人族率先掀起攻势，高境玄气师的率先出场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青巴山西面妖族盘踞榆林道、行峰径、冷谷等地，依托周围山势结合空间层叠、空间拉伸等独特环境构成一条从北往南分断东西的防线，把人族牢牢地锁死在青巴山不得半分西进余地。人族的高境玄气师当即选择秀云峰、绛峰雷堡、零落涧、枫坡等地朝着妖族构筑防线的要点榆林道、行峰径这些地方发起进攻。 人族高境玄气师作为龙首带动上千军士星落山林，穿行在各层空间和妖族展开了激烈的近身搏杀，双方的点杀玄术、范围玄术不分敌我地纷扬战场，只有时刻与后方通玄师保持联系的练气师才能及时地使用对应的防护玄术规避伤害。 鲍硿的攻击方向是一处名为铁炉山的所在，类似穿月涧，不算高的铁炉山亦是空间层叠的复杂地形，看似百丈高，实际上的内部高度足足有四百多丈。铁炉山是妖族防线嶂鹿谷的重要支点之一，驻守此地的是大妖王平。王平乃孔雀妖出身，隶属月落部族，长居云陆的他在青巴山西面的厚重乌云中自是惬意不过。 空间层叠影响的不单单是地面，空中也会受到影响，除非进入云层深处，云层深处的空间无序灵气自会抵消掉来自地面山河大势造成的空间层叠灵气。常年居住云陆的王平对于如何把握二者之间的界限最是熟悉不过，他带着一千二百九十六名飞妖潜伏云层静静地看着地面那支同样以龙蛇地煞阵行进的队伍。 妖族不笨，打不过人族的天地人三阵难道他们就不会加入吗？可惜由于人族积累的数量优势，让妖族即使学着建立阵城抵御人族的进攻也难以收复失土，被人族赶入穷山恶水。如今，妖族和过往岁月的前辈一般，试图再次为了自己的生存空间朝着人族发起了欲问鼎之轻重的战争。 人族有着不能输的理由，妖族也一样。 王平为了让鲍硿把注意力落在地面，特地依循山势布置了两座龙蛇地煞阵，让鲍硿以为他的主力还在地面。鲍硿的情报他很清楚，对方有大玄气师之实，然而却没有绝巅之能。若是鲍硿属于昔日林泳澄那一档的绝巅大玄气师，王平不敢赌自己断绝因果联系的术法能否瞒过对方的天人感应心血来潮，现下面对只会蛮力突进以力破道的鲍硿，王平觉得自己还是可以赌一赌的。 铁炉山的地形王平再熟悉不过，一丝叶片的颤抖他都能判断出接下来天地灵气流动所产生的风向。在西侧一扎根绝壁的崖柏朝南的雄壮树枝之尖端叶片随着微风往东面一拂时，妖气从天落。一条黑龙带着撕裂风啸盘旋落下，探出的黑云龙爪直指鲍硿队伍所在的山间青坪。 鲍硿猛然抬首怒吼一声，浑身玄气缠绕，双足跺地刹那腾空直迎从天而降的黑龙，冰蓝色的灵气随之汇入他身体，数十道苍白冰枪在他意念下直射云层，试图依靠自身意气打断王平聚纳风云灵气的声势。 第六百七十一章 巨石撞南墙 王平同样是大玄气师，精擅通玄一道的他怎会为鲍硿影响自己的攻势。他脚下云层流动，他优雅地避开鲍硿的骚扰，只有几位倒霉的飞妖被玄气高度凝聚的冰枪破开阵法形成的场域贯穿身子当场身殒。 黑云形成的长龙狠狠击在鲍硿周身玄气流转的海域上面。飞雪观的功法对抵抗玄术轰击自有几分门路，隐隐可见鲍硿周身海域中玄气与灵气形成的水沙不断与黑色云气相互湮灭消耗成原始的、不含特性的天地灵气，鲍硿也在这个过程里不断靠近半空的王平。 鲍硿有留意空中的袭击，但他没有想到对方出手的声势如此浩大，玄术长龙轰击的那一瞬如此契合此间山河大势，让长龙直接顺着空间湍流一刹那就出现在自己面前。他率先挺身而出和长龙针锋相对，抗下大部分玄术冲击，然而依旧有部分军士受到冲击当场死亡，阵型散乱。 鲍硿不敢退，只能再进，给下方军士重组的时间，让后面的大玄气师尽快来支援。 然而，占据先机的王平充分发挥了通玄师对场面的控制能力。 练气师精擅近身，命灵、命灵玄术都是以此为主，高境玄气师自身速度快似流光，距离不过是刹那间的事情，落在寻常人眼中真有种骑士比法师刁的样子。灵玄之道并不然，通玄练气只是路线的不同，胜负的关键依旧还是道与力，速度与力量。鲍硿拥有刹那十里的速度，王平就没有吗？ 鲍硿进、王平退，王平不断挪移以玄术轰击，通玄师的命灵与命灵玄术加成让他的玄术效果、玄术威力远超鲍硿。鲍硿的远程手段完全没有办法影响到王平，自己这方的军士虽然有自己的掩护却不断减员。 五个刹那后，鲍硿在半空停止飞行，周身弥漫一片燃烧起来的红色云朵，他意念一动，伤亡大半的军士接到命令次第后撤，归入后方赶来的大玄气师阵中掩护。 王平轻吐一口气，还未来得及庆幸自己拦下了人族又一次的进攻，北面榆林道的动静让他脸色一变。 大玄气师移山填海，宗师天崩地裂不在话下。 人族竟然有如此决意？！！ 王平看着天际那枚紫雷红火覆盖住的百丈圆石不可思议地想到。 圆石庞硕大体球型，皲裂的表面吞吐着熊熊红火，红火翻滚过的空间残留紫雷青风，投过表面的红火可以看见皲裂的巨石内部流淌着金光灿灿的岩浆。雷、火、光、地、风、暗、云，王平一眼看出这枚巨石足足有六种灵气耦合其中，王平也瞬间反应过来只有魁首宗师才能完成如此融洽的配合，人族竟然以六位魁首宗师的联手作为今日战事的开场。 人族今日竟然有如此决意！！！ 巨石飞行在青巴山上空五百丈高度，湛蓝天空的背景衬托下它的细节清晰无比，地面的人族军士甚至能看到紫红尾焰中偶尔乍现的紫雷金光。呼啸的风声让它成为中部战场视线之唯一，南北两处战场能感知察觉的玄气师亦是把注意力倾注此间。 妖族的高境玄气师不是吃素的，早在察觉到人族阵地的灵气动向时，妖族就在准备守御玄术。 黑云涌动、翻滚，裂开！ 青巴山的人第一次看到西面的湛蓝天空，无形的宏伟巨力把厚重低沉至青巴山巅的黑云天海分成一左一右两爿，中间不多不少恰好有四十九丈的空荡，四十九丈的湛蓝天空在青巴山巅竖成一线，是贯彻天地的一，是大衍之数五十遁去的一。 黑云翻涌两侧，妖族这段时间的经营它们已经和云陆无他分别，其中无序的空间灵气是人族进入其中辨别方向最艰难的阻碍。现下黑云两分，湛蓝成空，那些无序的空间灵气妖族没有裹挟入黑云反倒留在那一片明净澄澈蓝天中，妖王再以空间灵气引动，湛蓝成空，四十九丈湛蓝空域形成一片分割黑云的空间。 这片空间又符合遁一之意气，任何进入其中的事物都将因此朝着湛蓝高空遁去，妖族欲以空间之无垠吞下人族宗师联手的天降陨石。 不，不只是空间之无垠！ 一线幽蓝刀光平地升起，此刻仿若平地月升，三方战场都能察觉感知看到一片蓝光从地面朝天涌起，那澄澈的蓝光与蓝天竟然无甚区别，仿若它本就应当属于天上。 意气盈野，浩瀚明月，山鲸刀宗，当代刀魁，北冥出刀！ 北冥只是随意出刀，并没有展现意气冲霄的实力，只见幽蓝刀光拔地而起，如浩瀚明月一般腾升出一道一丈方圆的湛蓝光柱，光柱后面即是四十九丈宽的湛蓝空域。 四十九与一，合起来是为五十，在巨石面前的湛蓝空域与湛蓝刀光形成了一堵天衣无缝无隙无漏的墙。妖族以北冥之刀作五十遁一之引子，以北冥天衣无缝的境界作脉络，再以北冥的相持意气作果，于是人族上空气势汹汹而来的巨石面对那一道渺小的刀光出现了诡异一幕。 巨石百丈，峥嵘崎岖，雷火相交，气势磅礴。 刀光一丈，纵贯天地，湛蓝清澈，如月宁淡。 二者之间有着寻常肉眼也能比较出的体型差距，有着可以直观对比的气势差异，然而正是如此云泥之别的二者碰撞在了一起。巨石撞南墙，相持、僵持住了。 相持仅一刹那，湛蓝刀光旋即被巨石一冲而破，漫天蓝光飘舞。 一刹那可以做什么？ 宗师一气三千里，灵玄之道超凡脱俗，宗师一气自是不同于常人一气，然而一点不变，终究还是要和天地灵气有那么一次交互。宗师可以让这一刹那变成一瞬、一霎，亦是一气在体内走过的经络脉穴之长度有三千里的时间。 刀光与巨石僵持的一刹那，妖族中的宗师已经洞悉巨石的大致结构从而对四十九丈空域进行更精细的调整，让巨石顺着遁一意气走得更加顺畅。 确实顺畅。 高山流水江河入海一般自然而然。 雷火巨石带着漫天纷飞的蓝色刀光撞在乌黑云层与湛蓝空域上，似蛇吞象，百丈巨石悄无声息地被湛蓝空域包容，众人诸妖甚至能看到湛蓝空域与乌云之间扭曲蔓溢的白色空间雾气，巨石上的峥嵘棱角、烈火狂雷飓风尽数在光影扭曲中陷入湛蓝空域，成为四十九丈空域中的一枚圆石，圆石朝天划出一个优美的攀升线毫不停留地朝着青巴山西面高空飞去。 众人心头一沉，六名魁首宗师联手的玄术就这么无功而返？ 第六百七十二章 光沉深渊 光。 绽放的光！ 为暗灵气隐没、一直蛰伏自身威能让众人诸妖误以为巨石中的光只是为了让地、火融洽的光突兀绽放！ 高空大日明。 炽烈的光带着火的灼热在湛蓝空域中骤然绽开，无差别的光灵气尽数排挤开照射范围内的其他灵气，包括空间灵气，只留下纯粹的光界。湛蓝空域中的空间灵气受到光灵气的净化，灵气走势的突兀更易直接让湛蓝空域的结构受到毁灭性打击。湛蓝空域顿时失去空间意义上的湛蓝成空，两侧乌云开始朝中间挤压，然后遇到更快膨胀的光。 很多旅人都看过乌云高悬，厚重遮天，一束阳光破开云层在湿漉漉的荒野上投下一抹光斑。天光破云，那是在雨中跋涉后最美的风景。 青巴山的人族也看到了此生难忘的风景。 金光利剑般穿透笼罩青巴山西面的云层，青巴山以东的人族朝西看去乌云变得千疮百孔，那些金色创孔还在不断变大。妖族的云妖风妖试图招引云气扑灭金光，然而金光来得太疾、太猛，他们招引的云气杯水车薪全然没有半分效果。其他妖族高境玄气师更是来不及，眼睁睁地看着金光在一刹那、甚至比一刹那更短，一瞬间刺破乌云中的阵法灵纹、净化主体云气。 巨石来袭，所有妖族都认为人族是打算以巨石压顶之势让妖族据守的榆林道直接抹平，给人族撕开防线的机会。北冥挥刀僵持的那一刹那也让妖族高境玄气师感知到巨石中雷火、地火、风火耦合的玄术构成，光与暗成为其中沟通联系的桥梁，他们自此确定这是一道毁灭玄术，故而既定的放逐策略不变。 然而，巨石炸裂金光迸发时，妖族才知道大错特错。 原来巨石藏美玉，玉华破石而出，浩荡金光竟是破云之光，暗灵气掩盖了金光的炽烈与纯净，让妖族误判。巨石中的金光不只是沟通链接的作用，它更是为了破开妖族云阵的破阵之光，巨石不是毁灭玄术，是破阵玄术！ 遮蔽青巴山西面足足一月之久的乌云彻底散开，人族见到了久违的澄澈蓝天，只觉得心头一松，似是见莲生之喜悦、见希望之明朗。 看看天空顺势瞧一瞧地面山川河流，把妖族控制区域最新的地形与自己手中的地图对照修正相信是每名侦查兵的基本素养。正是这般一看，青巴山靠西面一侧的各大山峰中的侦查兵浑身一僵。其他人还未来得及欣喜，从西面朝东面火速传递的情报让西进军部军士心中拨云见日、守得云开见月明的雀跃心情当即雨打风吹去。 榆林道、行峰径、嶂鹿谷等险要之地是依托在一条走势与青巴山脉截然相反的南龙山系中的。青巴山走势为西北朝东南次第下降，西北山险的尽头即是东邱湖，整体山势是南北朝向。 南龙山系呈现西南往东北次第下降收束，整体山势成东西朝向，南龙山覆盖蔓延离恨山脉南部大半区域，基本占据整个离恨中域。它是离恨中域与内域域在南面的分界线之一，中域乃至外域都有它的山群，剑魁裘枫落等人就是沿着南龙山最南边的南径岭赶到荷坳再转道北上青巴山的。 南龙山的东北角同样落在东邱湖附近，不过山口有一座瘴气深谷，正是鳌杉谷。据高深地师说，鳌杉谷的瘴气全源于南龙地气中的杂气汇聚。南龙山与青巴山中间的层峦叠嶂深谷险壑丛林荒野即是被划分为三处的青巴山战场。 双方士卒在这片山地中你来我往、你逃我追打得有来有往，无数玄气师阵殁成树木花草、地气瘴气的肥料，那些经受大范围玄术轰击的树木在高浓度的地气滋养下，妖族轻轻用木玄术一拨弄就能一夜成林，成为人族军团推进的最大麻烦。此刻这些山险莽林依旧存在，然而南龙山变了个模样。 妖族移山填海，依靠山势地气河流的配合让离恨山脉形成了独特的空间层叠环境，并以空间扭曲程度的划分出内中外三域。南龙山亦是扭曲空间的山脉其中之一。 人族清晰地看到靠近青巴山的南龙山脉峰群依旧高耸，然而榆林道、行峰径、嶂鹿谷等地后面的山峰尽数被泥土淹没，一片平整的高原出现在榆林道、行峰径、嶂鹿谷的后面，高耸如刀切的悬崖边上堡垒营寨层叠依附，角楼望塔林立。人族军士们毫不怀疑自己推进到榆林道前时，不单单要面对来自榆林道据点的打击，还要面对从三百丈悬崖上的玄术轰杀。 妖族竟然在黑云的遮蔽下，依托南龙山诸峰移土填谷，硬生生造出一条从东北蔓延至西南横亘青巴山前的长墙出现。妖族从哪里取的土，人族也一眼发现了。 中部战场妖族手上有一处以高制低的独峰——跌猫峰（其实想叫‘跌死猫’，现实真有这个名字），跌猫峰高千丈孑然独立在群谷山林间，妖族控制住周围地气让人族难以直接摧毁山峰，从而妖族依靠跌猫峰有了稳定立足中部战场的支点。在云妖尚未唤出云陆时，跌猫峰依靠一览群山小的高度死死压制得周边百里区域，人族难以寸进。 自从云陆出现、妖族加大攻势一直和人族在青巴山分水线诸峰拉锯后，人族再也没有摸进跌猫峰区域的机会，偶尔的侦查兵碰巧进入跌猫峰控制的范围，躲避切刀团的追杀还来不及，哪里敢朝跌猫峰那边跑。谁也没有想到妖族就是依靠云陆的掩护，硬生生把一座山峰乃至下面的泥土全数搬运至后方，成为此刻的南龙高原。 跌猫峰所在的区域出现一座占据百里范围的大湖，隐隐可以看见不少体型庞硕的水妖在水底蛰伏，只要进入它们的控制区域，人族依旧会受到和当日跌猫峰存在时一般无二的打击。原本的正面战场上没有水妖参战位置，现在妖族移峰填谷，拔高自身在离恨山脉的主场优势的同时，还给了水妖参战的环境。 高耸的南龙高原，横亘百里的跌猫湖，人族丢了天时，失去地利，还能依靠人和推进离恨中域吗？人族还能剑指玉砌山城吗？妖皇注定要出世了吗？ 人族军士再无拨云见日的明澈欣喜感，徒留静默的西进军部缓缓滑入绝望的深渊。 第六百七十三章 论金之轻重 “呼~” 悠长的吐息，剑魁裘枫落按剑而出，还未来得及开声邀战振奋士气，妖族那边当先腾起一条金色藤蔓结成的长桥从南龙高原跨越百里空间落在青巴山前的铁炉山上。王平早已准备好藤蔓依附的山石，地气固定的山石稳稳地拉住百里长、十丈宽的藤蔓长桥，金光闪闪间金刚藤妖王黄金甲的声音响彻大地：“吾不才，平生未败，金魁可在，敢否上桥与我天下魁争？” 一道金光从南龙高原的层叠寨堡中射出，落在藤桥半空化形成三丈高的黄金巨人，巨人手持一柄橙红木质的权杖，杖守用一枚晶莹剔透红雾流转的宝石雕刻出一株撑天巨树的形状。意气展露搅得周身金玄气形成一圈笼罩他的淡淡薄雾，薄雾、阳光、金桥、巨人成画，他的意名为【金刚】！ 他的道名为【火木炼真金】！ 金刚藤妖王黄金甲以木生火，以火炼金，从而得出自己的金刚意气，他确实有资格掂量金魁这顶桂冠的轻重，并尝试把它戴在自己头上。 总参楼的李珏微微一叹，一步慢步步慢。妖族北征来得太快，人族还未来得及从容布置；妖族定鼎之战掀起的太快，人族那时还把眼光放在南地一隅；今日妖族宗师的率先挑衅更让看到南龙高原的人族士气跌落谷底。 唯独值得庆幸的是人族自己发现的南龙高原，若是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妖族云阵破开，在所有人以为可以开始西进时看到南龙高原的存在，即使是李珏也不敢保证他能约束住军队，让将士们维持斗志。现在依靠人族魁首的联手让云阵消失，让军士知晓还有南龙高原需要克服，军队上无疑是还能接受的结果，只是…… 看着面前实时转播的战场影像，李珏确信那位名为折子瑾的妖族统帅对人心局势的把握属实精准。双方都知道人族为了破开妖族云阵出手的几位魁首定然需要时间恢复，妖族掐着时间点，立马以天下魁争为由发起挑衅。金魁江上客有余力对阵黄金甲，然而妖族又派出精擅火道、光道的妖王欲问火魁、光魁之轻重呢？人族接还是不接？ 在李珏思虑万千中，金魁江上客已经站在藤桥上与黄金甲开始了天下魁争。 【五行】一个在暮修会之前就已存在、然而经由暮修会发扬光大的词语，人族中唯有收罗古老典籍的秋山馆、莫愁湖等地带有关于横亘万年岁月暮修会之初的只言片语。妖族不同，妖族中一些历史悠久的部族甚至有着数万年前的记载，神宫的存在无疑让一些人族眼中的隐秘成为妖族眼中的常识。 以混沌六色的原理来说，五行理论难免有些格格不入，即使以灵气生万物之一来推演，依旧有着难以说清的瑕疵。譬如，五行里面风雷由木出，然而此间，木从地出，雷从风出。不过，这些不妨碍黄金甲识得江上客的意气道途。 金生水，流水纤细亦成锋刃，锋是金之锐利！ 金灵气从地灵气中衍生出来，它不同于地灵气聚合起来就是沙石土泥，沙石土泥杂质磅礴，不纯粹的它们之间相互转化时很自然。金灵气的聚合需要其他灵气汇聚，与铁灵气耦合成铁，锻造研磨的铁器才会把内部的金灵气之锋锐、坚韧展现出来。金灵气需要依附并在合适的条件下才会展现自己的光芒于尘世，如玉破石而出。 金灵气有着气门的根底，带着玄门的特性。是故金之道途意气既可以从玄门入手亦可以从气门入手。 黄金甲的意为玄门衍生的【金刚意气】，火木炼真金的金是金之刚强的金，亦是玄门之金。 江上客以气门五行为根，金生水为变，解出【流金】意气，以水赋予金之形状，阐述【金水】一道。江上客的金是气门之金，五行之金。 气门命灵走通玄，玄门命灵走练气。放在灵玄之道里面不合乎灵玄理论的俗语终究还是有些道理的，盖因意气道途之初的意落在自己身上还是得合乎心意。 黄金甲金刚意气既有着远程攻击的坚硬也有着近身搏击的刚强，他的技击之道以近身为主。 江上客手持一条金光灿灿的长鞭，带着金的锋锐与水的柔韧，黄金甲依靠藤桥发起的远程藤蔓攻击在那流水般旋转的鞭影下纷纷支离破碎，漫天藤渣碎叶零落山间。江上客手诀言咒不断，浑身窍穴涌出金灿流水般的玄气，眉心识海涌出的灵气让无数金色金灵气与蓝色水灵气随着他的意气在半空游龙穿行勾勒出一幅幅瑰丽的画卷，天地众生望画明意。 九鼎玄术【水罗金丝】！ 早在天地众生明悟意气前，三丈高的人形巨人黄金甲拖着褐色木棍化作金红流光朝着江上客袭去，他起身化光仅仅一刹那，以宗师速度下一刹那就将出现在江上客身前。凡人一天的血液可以跑了三万八千多里，宗师一气三千里足以匹配他超凡脱俗的玄妙境界。 路人旁妖眼中，黄金甲化光的一瞬，他与江上客之前的空间出现无数蛛丝，蛛丝要么粘连在藤桥、要么粘连在白雾氤氲的空间洞、要么扯住远端山峰与流云。黄金甲与江上客之间出现金水蛛丝构筑的空间，蛛丝与蛛丝间的空隙成空，无数支离破碎的空间或竖直、或倾斜、或平铺地充满蛛丝间的缝隙。 一堵金光粼粼的墙横在黄金甲的金红流光前。 黄金甲能搬运灵气营造出藤桥形成自己的主场优势，江上客在前往藤桥迎接挑战时自然可以提前沟通天地灵气酝酿自己的玄术。 平时，宗师难以瞬息成术，盖因搬运灵气时，其他宗师早已开始争夺天地灵气对自己聚纳的玄术灵气进行压制。现下，黄金甲放出天下魁争的话，其他妖族宗师自然不能对江上客聚纳灵气形成有效压制，单单凭黄金甲一妖是很难阻止江上客瞬息成术的。 宗师的通玄之术即是对其他宗师依旧有影响，不然通玄与练气的区分将没有任何意义。 第六百七十四章 吾想当天下魁，谁不服 面对江上客的金水蛛丝，黄金甲浑身金红玄气流转，褐色木棍上腾升起绿色的木灵气，他当即甩出万千金红棍影。棍为木，红火升腾间让金光愈发璀璨，仅仅光芒就给天地众生一种刚硬之感。 那不是错觉。 刚硬的金红棍影与金水蛛丝相交，蛛丝呈现无比柔韧的特性，金的韧与水的柔在江上客手中完美结合在一起，配合蛛丝之间的破碎空间兜住了第一波棍影的巨力。然而棍影涛涛，绵绵不绝地落下，第二波棍影击溃面前空间，一条白雾缭绕的空间缝隙出现在藤桥上空，链接两端的黄金甲与江上客。 黄金甲迈步入雾。 藤桥周围的山峰突兀摇晃，纯粹的空间中出现意气凝聚自成一格的宗师，天地灵气不得不受到排挤并出自平衡的规则去填补空间，周围山峰受到灵气狂潮的影响开始晃动。若不是双方地师风师固定了地气与风气，黄金甲遁入白雾空间裂缝的举动怕是会让周围山峰尽数崩塌沙石遮天，现下只是那些木师顾忌不到的细微花草在山峰摇晃中被灵气碾压湮灭成最原始的天地灵气，突兀地消失在山峰上。 江上客脸色凝重他没想到黄金甲的金刚意气结合道途刚强至斯，硬生生击破自己意气、击破玄术中的灵气、开出一条直抵腹心的空间裂缝。 宗师之间的争斗以意气道途技击之道分高下，这一刻江上客的柔韧之道终究不如黄金甲的金刚之道来得刚硬。 江上客的意气道途若能以金水之道阐释出金生水、水生木之变化，依循灵气之间的生生不息自能挡下黄金甲以木为根，以火作道，以金为果的一击。然而江上客有流金之根，金水之道，没有结成金水道途的果——金水生木之果或者别出机杼的刚柔之果，结意气道途的种种果——根道果上差了此刻的黄金甲一筹，在道上自是弱了黄金甲，故而出现了黄金甲挥棍破水罗金丝的场景。 根道果是林相很早就从林泳澄那里知道的灵玄道论，命灵、命灵玄术是根，战法、技击能力、行事准则、理念想法……是道，在自己的道上拥有朝天一跃、立道天地间是果。 黄金甲的根道果贯彻如一，木生火，火炼金，走出自己的道，结出自己刚猛无俦的果。江上客意气道途与黄金甲相差无几，唯独在朝天一跃时，他差了几分火候，还未能对金水做出再次阐述的道论，是以这一刻面对黄金甲落下的磅礴棍影，他感到自己挡不下来了。 自己，败了。 江上客的一身意气与长鞭都难以抵挡踏破白雾而出的黄金巨人挥下的棍影，任何手段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都成了土鸡瓦狗给摧毁得片片湮灭。无数蕴含白雾的细纹出现在二者间灵气湍流轰击的空间中，双方的角力让离恨山域的空间出现裂纹，这一刻双方意气盈野，空间可是稳固到了极致，都不能撕裂空间逃跑的情况下还是出现了空间裂纹足以证明双方之间意气鼎沸到了各自意气再难护得自身周全的地步。 可惜，早有觉悟的江上客即使拼尽全力也难以挡下那道下落的棍影。 木、火、金、刚、硬、力……种种灵气缠绕的棍影锁死江上客周身，褐色木棍破开江上客的长鞭、头顶金水、金灿玄气充盈的海域，重重地落在他的头上。 一蓬炽烈的金光在藤桥上绽放，江上客一身玄气与灵气在黄金甲的一棍下随血气散作朝天涌去的金流。在他身殒的那一刹那，他体内玄气灵气对冲，混杂身死前的怨念形成生灵难以吸取的怨气。金灿灿的怨气成为此刻青巴山人族眼中寥落的希望之火。 人族又一位魁首宗师陨殁在妖族手上。 “大妖不世出，小人当魁首！” 黄金甲仰天长啸，群妖随之呼喝，青巴山人族面色惨淡，心中坚持在滚滚声浪中落花狼藉雨打风吹去。 李珏徒然闭眼，他知晓江上客的身殒将让命运齿轮滚滚向前，再无半分回转余地。自己是齿轮转动的开始，均国、燕国、尖刀团队、将士等等的配合才出现如今妖族高境玄气师尽数东来的局面。大局当下，大势向前，无可避免，每个合适位置的人都会做出其最合适的选择。 江上客失去了金魁名号，其他金道宗师自认不及江上客，难不成还上前与气势滔天的黄金甲争魁？可若是不上前，又任黄金甲在藤桥上不停叫嚣冷言冷语？人族气势不能丢，丢了那即是一溃千里！ 李珏知晓自己是当下局面的原始推手，他更知晓时局最有可能的演变方向。 “经闻点魁峰上不分种族、只论意气。某纵横北地十三载，从未一败，适逢天下宗师尽在此间，择日不如撞日，吾想当天下魁，谁不服？” 意气盈野，浩瀚明月。 意气冲霄，天地骄阳！ 半空突兀出现一轮青色骄阳，高空的炽白烈日也难以压过她的光辉。天地众生的目光汇聚之所，单单烈日怎能争辉？ 滚滚青色风灵气形成焰浪在骄阳表面翻涌，无数乱流的间隙形成一位斜背长枪立足虚空的身影，那人睁眼，青光绚烂青巴山，漫山的风突兀静止。 天地众生在这一静中看清那人模样。 枪魁——林泳澄！ 金道宗师、刀道宗师难以匹敌黄金甲、北冥没关系，若是能摘下天下魁之桂冠，一面比金魁刀魁更为辉煌的旗帜将在人族头顶展开。剑魁裘枫落等人在江上客陨殁时就有所觉悟，知道是一回事，敢不敢做是一回事，能不能做到又是一回事；面对斩杀伍异壶的北冥、击杀江上客的黄金甲，谁敢说自己就是那独一档天衣无缝无隙无漏的绝巅宗师，谁敢说自己的根道果是天下第一，谁敢问天下魁鼎之轻重？ 林泳澄敢。 接下太上半式玄术的林泳澄敢。 结庐秋山独领南地的林泳澄敢。 北原上纵横十三载未逢一败的林泳澄敢。 越龙门就能挑下天下名刀二与天下名剑一两柄名器继承者的林泳澄敢。 从出生到现在至今未败养就一身无敌意气的林泳澄有何不敢？！ 林泳澄自然敢！ 第六百七十五章 意气冲霄天地骄阳 藤桥上的黄金甲遥遥看去那轮青日的光芒让他感到心惊胆战，痴长几百年的他现今只能做到意气盈野，面对后起之秀林泳澄的意气冲霄他心中的震动可想而知。宗师之间往往一搭手就知道高下进退，只有不分伯仲时才会有生死之间的意气相争。此刻他仅仅一望林泳澄就知晓自己远远不及她，他败了。他在心中败了，是故他卷起漫天黄金藤落入茫茫山林间，他知晓接下来的舞台唯有天地骄阳才能踏上，明月如何与骄阳争辉？ 胡杨树下，闭眸的北冥扶刀伫立，他面朝东方，感受到那炽烈冲霄汉的枪意，浩荡满天地的风灵气，他心中不断回响伍异壶在世间最后的残响，那残响似魔咒不断催生自己睁眼看看那轮青日是何等高高在上，举世瞩目！ “单刀进枪，十死无生，你见过真正的北凉枪吗？” “……十死无生，你见过真正的北凉枪吗？” “……你见过真正的北凉枪吗？” “……你见过……北凉枪吗？” “……你见过……凉枪吗？” “……你见过……吗？” 竟成梦魇！ 何等绝世之资才会让只能在世间留下最后一句话的伍异壶以那等井底观天的口气嘲讽自己？ 天地骄阳？ 我也有啊！ 北冥睁眼！ 幽蓝眸光朝着东方落去，一轮蓝阳突兀升起，天地骄阳刀宗北冥！ 同时青巴山周边的众人诸妖只觉得天地间的灵气变得炽烈，一轮轮大日出现在群山半空间，各色光华映照澄澈蓝天，意气冲霄汉，高空群星夺目璀璨，大地烈日灿烂耀眼。 当代刀魁山鲸刀宗北冥，自北海的远海声名鹊起，以山鲸作为宗师称号，斩杀绝刀伍异壶让他彻底有了天下巨擘之资。 当代木魁命树董凡蛹，树木生灵成精从而踏上灵玄之道，常年居住分天盛湖，今朝斩杀沙魁扬名天下。 盖幽鬼王盖幽鬼宗阳朝天，诞生自度朔神宫旁边的葬池，据闻其魂生灵之初度朔神宫有所察觉，却听之任之，故而都在传言他与度朔神宫有所联系。 太上以下第一刀妖刀宗刘刈，昔日在阎浮提林相就已经听过他的名号，前阵子挡下林泳澄时他并未展露自身锋芒，今日论及天下魁，常年行走盛湖养就的无敌意气让刀在鞘中依旧龙吟不息。 抱石妖王刚玉宗喻简，乃石妖生灵入道，石妖强绝同境，遑论走到绝巅宗师的他了，况且能从离恨玉皇界走出，必是杀场中的绝代杀将。 云鹤妖王白光华绣琉，遵从定鼎之战的号召从日升云陆来到离恨山脉，在日升部族中亦是最顶尖的那一档妖王。 二虎妖王钧天力宗杨蓝，来自西海群岛，东海群岛有海大水隐居，群妖雌伏，西海由于与均国的海上互动，岛屿中的妖族修行资源远胜北海南海，二虎妖族是西海群岛的大族之一，可以积累下来的灵玄知识自然丰厚，杨蓝即是这一代的扛鼎宗师。 紫鳞妖王河洛算宗伏天机，出身山南回回河的他与长生观有不少因果，甚至早年还与王不留行有过碰面，盖因他的宗师号来自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河洛妖。传闻他修习的功法与河洛妖有关，故此王不留行也深信河洛妖的存在，这才有了王不留行的分天盛湖一行。 碧发妖王织网宗君临羡，来自离恨内域，隶属离恨长老会，他是离恨山脉的老牌宗师，早已做到意气冲霄天地骄阳之境。 红狐妖王凶心杀宗范晓寒，出身八九玄妖的红狐部族，红狐部族乃八九玄妖中的顶流，居住的山水离盛湖也就几个山头的距离，作为红狐部族的天之骄子在展露凶心命灵后就受到部族的全力栽培。范晓寒也不负众望，在分天盛湖的不少论战中摘魁称雄，据传昆仑曾着眼他。 珠兰妖王叩心宗方年华月，本体是山南洛阳谷的一株珠兰草，因缘际会下生灵入玄，更受到牡牝明尊的指点。 离恨山大长老魔音宗郁小琳，单单离恨山大长老的称呼就足以描绘出其天下巨擘的盖世之资。 十二轮大日次第在妖族盘踞的山林、云层中绽放光芒，灵气湍流在不同意气的扰动下在半空显露五颜六色映照天地，色彩斑斓的灵气风暴随着妖族的呼喝穿云撼天。 “钧天力宗杨蓝前来领教枪宗的三七枪。” 一位六尺昂藏汉子出现在林泳澄正面三百丈半空，豹首环眼的头上面趴着一只睁目咧嘴的棕毛黑斑虎首，虎首连接的虎皮从他身后顺溜落下，形成一张披风。烈风响响，披风飘扬露出浑身古铜皮肤覆盖着棱角分明的肌肉线条，他腰间缠着一张雪白黑斑虎皮，虎首狰狞地垂在左腰，细细看去两只虎首的橙黄虎目熠熠生辉与他眼眸一般无二的神色，残酷森冷的猎杀色泽。 在众人诸妖着眼虎目时，四只虎目泠泠一转，杨蓝所立虚空出现棕黄色的玄气从而引发缠绕他浑身缠绕的黄色灵气风暴。那玄气与林相的阎罗灭度类似都是无属性的玄气，无甚特长，对天地灵气的吸引亦不偏不倚。淡黄灵气却是玄门中的【力灵气】，属于玄之又玄的灵气，此刻力灵气风暴周围出现淡淡白雾，那是空间扭曲所产生的空间灵气。 钧天力宗杨蓝的道简之又简【力道】！ 他的意气同样如此【力气】！ 他能以力扭曲空间甚至破碎空间！ 天地骄阳一般的意气与林泳澄不分伯仲，他确实有资格与林泳澄论道一二。其他妖族宗师亦是冷然看向独立空中的林泳澄，毫不怀疑林泳澄若是战胜甚至斩杀杨蓝，其他绝巅宗师亦会以天下魁争的由头发起挑战。 面对江上客的身殒，林泳澄不得不以天下魁争扳回局面是人族和妖族都会预见的事，他们都知道会有人站出来，只是林泳澄的决定更快、更绝！人族众宗师怎会让林泳澄独面十二位绝巅宗师，剑魁裘枫落尚且做不到意气冲霄不代表其他人做不到。 “吾也想看看吾道能否如昆仑冕下一般同境无敌，无双无对，朝花云宗郎季亦想角逐天下魁。”云魁郎季的声音落下，浩瀚意气直冲霄汉。瓦子原的两难之答与斩杀妖王张博宇让他彻底明悟自己意气，从而做到意气冲霄的境界。 其他绝巅宗师亦是随之展露意气与林泳澄一同面对妖族的滔天气焰。 第六百七十六章 跨界者 风魁罡风沙珂常年云游山南，世称无踪风宗，她是少数几位展露过意气冲霄的绝巅宗师。 戟魁小霸王吕仙种乃山南大腾国的征妖王，手持位列天下神兵之七的方天画戟碧落，在山南有【小霸王】称呼。 锤魁覆海锤宗郝双双乃燕国东面行省离省的世家郝家嫡女，少时成名擅使双锤，纵横东海三十六载未曾一败，传言其在东海有过意气冲霄迹象，今日倒是真切地展露在世人面前。 盾魁玄武宗战千绝的励志程度在均国堪比海大水，他出生于合香郡下的浚县一平凡人家，祖上三代与均国大部分一样，在衣食无忧时纷纷追求精神乃至灵玄之道，可惜他家里无甚出挑之人，唯有其父成为四鼎玄气使，不过低境界并不代表没有眼界。 在战千绝展露天赋后，其父第一时间联系上郡学中的名师，均国求名，门下出现一二高徒谁能拒绝，爱才之心成为战千绝凭风而起的依仗。先入郡学成为同届魁首，其后考入均衡学院在合香郡的均衡合香分院，六鼎时接受周都本院的考核，成为均衡学院学员。在周都以一面半身盾后发制人横推同侪，直入九鼎宗师，成为执剑人的统领之一。 他告诉均国子弟，只要天赋过人必有成龙之日，不可否认均国官方的宣传是为了让其他灵玄之道的人抱着后辈成材的目的多生孩子，但是前有海大水凭运气登临太上，后有战千绝以天赋成为宗师，谁能放弃这个梦？都愿沉醉梦中不愿醒来。 执剑人是均国用来维护超凡世俗界限的机构，由内阁军部联合掌管，非特殊情况，执剑人不会走出均国边境，只因他们处理的是均国本土超凡世俗界限，出了均国自然不是他们的管辖范围。不过定鼎之战在前，执剑人中除去镇守均国各地的高境玄气师，不少高境玄气师都被派往离恨山脉。 光魁圣光宗照世明灯乃均国世家照家之人，原名照流石，展露天赋才情后以金光霹雳戏中的人物作为名字，不少均国年轻人都纷纷效仿，据传申明也是其中之一。他是均衡学院的名誉讲师，昔日正是他朝路过周都的申明抛出加入均衡学院的橄榄枝。 梦魁明月梦宗安动心是山南望邻高原北面杏火国边上一座名为明月城的独立城邦之城主，擅长梦境玄术，曾让方圆百里中的生灵陷入梦中一年时间，不过他并不嗜杀，行事磊落方正，是故在山南以北的独立城邦中很有话语权。 火魁焚天火宗尤月冠与云魁郎季一样，在此战中受益，成功踏出太上意气的基础一步意气冲霄天地骄阳。她是散修，不过家族在均国繁衍，燕国开枝散叶，虽然没有常坐尤家提携后进，不过因为她的存在让超凡与世俗都会给尤家三分薄面。 水魁缘木水宗柳如烟与雾魁忘筌雾宗颜如玉是一对双胞胎姐妹，成名百年由于其容貌未成老去，在天下依旧有不少追求者。楚梦焚这一脉的师祖乃莫愁湖第四十六代湖祝，昔日四十五代湖祝相中柳如烟，若不是她们姐妹同心，相约同进同出，即使嫁为人妇、拜入门墙也得一起，而莫愁湖湖祝只有一人，指不定第四十六代湖祝会花落其他家。 柳如烟为姐继承父姓，颜如玉为妹继承母姓，二人未成家，未收徒，昔日故旧亦湮灭在岁月长河，唯有与莫愁湖等圣地有着丝缕联系，若不是妖族来势汹汹，她们心中自有拯救苍生的信念，或许寻常事情难以打动她们这对无牵无挂云游天下近似无根客的姐妹宗师。 二人各自只能做到意气盈野浩瀚明月，然而双生的同心联系让她们命灵、意气合起来有一加一大于三的效果，她们二人联手自能做到意气冲霄天地骄阳。 场面上在天地骄阳一档的绝巅宗师中人族依旧落于下风，不过随着剑魁裘枫落等人展露意气，人族占据天下之六的数量优势又显现出来，妖族的宗师数量反倒不如人族多。 “唳~！” 尖利声浪从青巴山西面响起，破碎成一块块悬浮天空的乌云像是海面浮冰被船身掀起的巨浪排开，露出撞角乘风破浪的模样。 一只头颅嘴巴形似捕蝇草五色纷呈，深绿草叶构成流线龙身，一对黑青翅膀蒲扇的五色猎龙妖破空而来，与之相伴的还有其他流光，那些流光意气风发，或意气盈野或意气冲霄。 无根客到了。 意气冲霄的无根客里面五色猎龙妖贺乱世与碧光澄澈三尺大小的碧色琉璃小塔祖塔早已为世人所熟知，二者是无根客中拔尖的两位宗师，西进军部对此早有预料，然而其他三位意气冲霄的宗师让西进军部的将士脸色一变。 背生十二只洁白羽翅的人形妖族悬浮空中，浑身洁白光灵气缠绕，俊美异常的面容带着几分疑惑地看向半空的林泳澄等人。 还有一位站在大地上，身高不过三尺却异常灼目的矮人宗师，他满脸须发结成小辫子露出淡蓝色眼睛，手上拿着一面小圆盾和一把银色钉锤，他朝半空的宗师发出奇怪的音节，不过由于意气明晓天地众生的缘故，众人诸妖都知道他说的什么：“我说，你们不怕掉到天里面去吗？” 李珏看着前线影像第一时间知晓那天使和矮人的身份：“跨界者？” 跨界者、飞升者都是指千万年间在浮明大陆上昙花一现的绝巅强者们，他们说着不同于浮明各地的语言，战斗的方式也迥异寻常，各自来历也千奇百怪，有什么艾泽拉斯、沧澜界、神风大陆之类的，往往在世人面前出现几次就悄无声息地失去踪迹。六代暮子吴憾收集生而知之者案例时有了解过这些事，林相在阎浮提也看到过对应的记载。 跨界者、飞升者对于天地规则的适应完全不一样，有的会适应的很快，有的适应得很慢，可只要水磨下去他们都是站在绝巅的宗师，甚至还有太上。 由于人族与妖族的对立，加上妖族部族万千，形态千奇百怪，那些迥异人族的跨界者往往出现在妖境中，即使人族当面也难以分清是此间生灵还是他处来客。出现在人世的跨界者由于和人族的类似更是如水入大海般成为芸芸众生一员。可，在人世妖境行走终究有迹可循，没有过去的跨界者在仔细留意下依旧会给人察觉到，一些资料上确凿地记录下了这些跨界者的存在。 李珏作为燕国军方第一人自然从提缉司中看过相关信息。 第六百七十七章 剑魁殒 跨界者和无根客搅合在一起对人族无疑是某种意义上的灾难，而最后现身的一位无根客更让剑魁裘枫落情绪激昂，天地剑吟铿锵。 剑魁裘枫落出身三大剑门的十四州之裴回云梦州，在他之前门内有一位天才夺尽十四州光辉，那位天才是真正有望一剑光寒十四州的剑道妖孽，他叫贡神昇，寒山晚钟州的贡神昇。 然而，他被夺舍了，那是他的说话。或许也没被夺舍，谁也说不清。至今也不知晓夺舍贡神昇的是人还是妖，不知其前尘往事，只知那日贡神昇断尽尘世羁绊，破门而出，自此寒山晚钟州一蹶不振，今日也未恢复昔日盛况。贡神昇被夺舍后，依旧以贡神昇为名行走世间，唯独他不再与十四州有半分瓜葛，他只是一心求剑，想要登临绝巅的无根客。 裘枫落记得那天寒山晚钟州的那口黄钟很红，一身青衣的贡神昇以一种陌生的姿态对着拦着面前的寒山晚钟州弟子道：“诸位，我修的无情剑道，尔等可要祭剑助我成道？” 那天寒山晚钟州的那口黄钟很红，很多寒山晚钟州的门人倒在那人剑下，血溅寒山染黄钟。 无数人无力匍匐在地看着那人提剑下山的身影，裘枫落亦是其中之一，后来他上莫愁湖求得清玄草后易通玄入练气，弃风雷学剑道，跃龙门成剑师，脱俗至今成剑宗，就为了拔剑问那人一句：“无情剑道与有情剑道孰强孰弱？”今日见到贡神昇，他再难抑制心中铿锵激昂，剑吟如龙腾，浩瀚明月一跃朝天作天地骄阳！ 玄气师，玄在气前，由虚得玄，以玄得奥妙，开自身玄妙之门。灵气是实，是阳；玄气是虚，是阴。阴阳虚实二气相合即是玄气阴与灵气阳合，气海阴与识海阳合，阳脉与阴脉合。意让天地众生知晓自己，意是自己阳神阴魂、意志心念、行事准则……等等自己从出生到得意的一切一切之结合，玄气灵气结合意既是意气。 意气抵喉舌是脱俗跃龙门；意气盈野浩瀚明月是识得人身阴；借助玄气作桥渡引灵气让自己能借助天地阳平衡自己人身阴，意气冲霄天地骄阳是由阴转阳，阳神阴魂，阳血阴血已成均衡，相对于阴盛阳衰的众生，此刻阴阳均衡的绝巅宗师就是天地骄阳。 登峰造极唯有求己，求得一身意气风发冲霄汉才有了朝天一跃，凌越众生成为太上的资格。其后完成气海阴与识海阳合，阳脉与阴脉合，玄气阴与灵气阳合，阴血与阳血合，阴魂与阳神合，人身阴与天地阳合，三三六合登临太上。 龙门之后讲究悟，识得人身阴的浩瀚明月者到阴阳均衡的天地骄阳者也需要悟。悟，玄之又玄，如此才能道尽灵玄。 毫无疑问，见到贡神昇，一腔意气再难沉寂的裘枫落悟了，是以阴阳均衡，意气冲霄天地骄阳！ 若是问及缘何至此，盖因心有魔债难消孽果罢了。 “昔年我弃风雷入剑道，而今摘下剑魁，想来是能与你论剑无情剑道与有情剑道孰强孰弱，贡神昇莫要让我抱憾摘下天下魁，还请拔剑受死！” 铿锵剑吟成为此刻青巴山唯一的声音，一线明丽璀璨的光芒压下在场诸多绝巅宗师的骄阳姿态，一剑光寒十四州，贡神昇能做到，摘下剑魁的裘枫落也能做到！ 凌空剑气三千丈，青巴山以西漫天流云碎作澄澈蓝天徒留那佩剑凌空望来的俊美青年，青年一身黑袍在剑气风暴中猎猎作响，一紫一橙的双眸落在卷起红黄剑气而来的裘枫落身上：“小师弟，昔年论风雷，我不及你，论剑你不如我，今朝亦是如此。” 没有所谓天下剑争的报名传名之举，二者相遇的第一遭就是凌然拔剑相向，剑是直的，剑上的道理也是直的。 贡神昇拔剑，只见裘枫落卷起的红黄剑气风暴交汇在他身前时出现无数紊乱的气流，旁观的宗师都从这些气流的起始——贡神昇所立的虚空——看到万千个贡神昇交叠在一起拔剑，姿态、神情、速度、玄气、灵气、剑意都不同，那是他面对裘枫落凌空一剑解出的万千种回击的剑路。 裘枫落万法归一剑刺出，气势磅礴沛然莫御。 贡神昇以万法解这一剑，技近乎道妙到巅毫。 贡神昇所立虚空开出一株万千紫橙花瓣的曼珠沙华，彼岸花瓣蜷缩伸展的姿态各不相同，唯独它们的起始都在贡神昇所持的三尺青峰上，看到这一剑林泳澄心头咯哒一声，她知晓裘枫落怕是败了。 其他绝巅宗师亦是看出这一点，北冥与刘刈两位刀宗当即拦在林泳澄身前，刘刈直接出刀斩开林泳澄朝贡神昇裘枫落方向的枪意，林泳澄横眼冷笑一声，当即出枪。有刘刈率先出手，其他妖族亦是动身拦下其他人的救援。 万法归一，以一演万法。 以一演万法，万法归一。 两种路线没有高下之分，甚至有着周而复始螺旋盘绕的状态，它们间的区别只是双方技击之道的高明、自身力量大小的上下之分。 裘枫落的万法归一固然惊艳，然而贡神昇再进一步，他在一剑万法的路上走出了万法归一，这就是技击之道的高下，是道的高下，在双方力量无甚差异的情况下，一步之差即是高下之分，生死之别。 紫橙剑光以庖丁解牛的轻快姿态携带破竹之凌然架势斩开红黄剑光中的道道剑影，破开裘枫落的剑气、击溃他的剑势，化作一道紫橙流光从他身上瞬闪而过，光止时，贡神昇收剑背对裘枫落站在虚空中：“我说过，论剑你不如我，过往今朝都一般无二。” 话音落下，凌空飞渡的裘枫落徒然静止，他一上一下的空间出现扭曲，上下扭曲空间的界限中出现溃散的白雾，稳定的空间溃散成基础的无序空间灵气，白色大雾吞没裘枫落的残躯化作一碰朝天喷涌的灵气湍流。 剑魁，裘枫落，殒。 第六百七十八章 一枪独秀世间风华 在诸妖还未来得及呼喝时，青光临尘世，周天寒彻。 一道漆黑的枪影成为青光中唯一鲜明的色彩，枪出如龙，黢黑枪杆摆出一个惊心动魄的弧度震开挥刀斩下的北冥，森寒枪刃借力极速旋转破开乍现明丽的层层雪白刀光，狠狠点在持刀的刘刈咽喉上，一蓬鲜血为青色世界再添丽色，凶厉杀气与枪意卷过刘刈残躯，让这位妖族传言中的太上之下第一刀就此身殒。 刘刈残躯站立的虚空出现迟来的环状扭曲波纹，波纹中无数白雾激荡，那是空间呈环形涟漪破灭又恢复，不少山峰直接在扭曲的空间消失，遑论其中的生灵。空间波纹在其他宗师出手下湮灭消失，然而那一枪的威势让众人诸妖都感到心悸。 “单刀进枪，十死无生，你见过真正的北凉枪吗？” “……十死无生，你见过真正的北凉枪吗？” “……你见过真正的北凉枪吗？” “……你见过……北凉枪吗？” “……你见过……凉枪吗？” “……你见过……吗？” 被林泳澄一枪震开的北冥瞋目裂眦地看着青光收敛于身躯中的平凡女人，他脑海里不断回响起伍异壶残留尘世的余音，一股灼热的气息攥住自己的心脏，他窒息，他见到了，他知晓这将是自己一生难以摆脱的魔咒。 同为宗师，为何她如此之强？！ 不单单北冥在心中咆哮，其他宗师也是如此。 林泳澄双眼尽成青色，她淡淡看向杨蓝：“现在该我俩论道一二天下魁争了。” 微风从东吹来，吹过林泳澄一身黑色衣裳，拂起她垂在脑后的乌黑长发拍打在那漆黑的枪杆上，落在青巴山以西成为滔天风浪，漫天流云彻底雨打风吹去露出无数悬浮空中的飞妖与云妖，他们寂然无声地望着那伫立空中的擎枪身影。 一枪独秀，七杀无双！ 他们不由得想起闻风斋对面前枪魁的点评，能在两位宗师联手下击杀一位的林泳澄完全担得起这八字评语，面对如此绝艳的林泳澄，谁敢论天下魁？谁能论天下魁？ 杨蓝没有开口、北冥亦没有开口，此刻的寂然仿若成为某种既定的事实。没有点魁峰的意气生死之争，然而单单今日在场宗师的表现似乎足以说清谁是天下魁！ 北冥脑海魔音盘旋，他不断地在心中回放林泳澄的那一枪。 刘刈率先出刀，林泳澄的回击太绝、太厉、太凶，一如当日弓潇点杀南宫卫的一箭，自己这方的玄气师完全反应不过来。林泳澄的枪术强绝，以空间结合枪势用枪杆震开北冥配合刘刈的合击之刀，随后枪刃破空打散刘刈的刀路、击溃他的刀势，一击毙命。 这一枪里面，林泳澄空间之道的造诣远超北冥与刘刈，枪术也比二者来得精妙，如此有了道上的差异高下；再一个林泳澄发力爆发亦远胜二者，力上面亦有差距。道与力有了差距，在经络脉穴搬运玄气多少都能成为胜负点的绝巅宗师境界将是难以弥补的漏洞，林泳澄抓住漏洞一击击杀刘刈也是理所当然。 偏偏林泳澄的理所当然成为此刻在场宗师缄默的缘由。 同是绝巅宗师，一些妖族甚至由于体格原因，经络脉穴所爆发的玄气远超人族，刘刈由于妖刀一族先天强则恒强的特点，在六色神金褐之浑厚铸就的刀器蕴育下，他的躯体比其他妖刀更为强悍，经络脉穴爆发的玄气更多、更疾。他对林泳澄率先发难自是用尽全力的一刀，生死之间稍稍留手即是不把自己生命当一回事，刘刈怎会犯这种错误。 面对刘刈的全力挥刀，林泳澄反而一枪击杀，只能说明林泳澄在那一刻爆发出的速度与力量比刘刈更快、更大，身躯先天不如妖刀的人族怎么做到如此狂暴发力而不导致经络脉穴溃散的？ 相信不单单妖族，人族也在思考。 林泳澄自是知晓怎么一回事，还源于气海穴的深入发现让林泳澄的玄气走向愈发细腻精准。一千二百九十六斤的力合起来和十二万九千六百钱的力合起来的发力效果能一样吗？更别提千斤之力，一位玄气学徒都能拥有，遑论九鼎至尊的宗师了。如此才有了当下刘刈为林泳澄以磅礴巨力碾压的结果。 刘刈身死，他浑身溃散成褐色刀气卷着一柄褐刀朝着地面落去，不少妖族看着那柄在分天盛湖铸就赫赫威名的金莲刀面露惋惜。他们清楚地看见那柄刀的刀刃出现了一个浑圆的月牙缺口，金莲刀在枪魁一枪下竟然直接崩缺，也难怪刘刈挡不下来。 这就是天下神兵之八、名枪魁首北凉的威势吗？ 人族寂然而兴奋，闻风斋费景悟亦在青巴山，他当即回传信息给闻风斋本部。既然种族之争已起，闻风斋亦不再把妖族放在各榜单之外。 天下剑道雄主的魁首依旧是太上未央步思情，第二位的裘枫落却是更名成了贡神昇。其佩剑菩萨蛮亦是顶掉裘枫落佩剑天下名剑第六的位置，仅仅落在修罗神剑之后。 林泳澄在天下宗师榜中直接成为魁首，她手中北凉枪的排位亦是从原先的第八位提升到第六位，压过戟魁手中碧落位列天下神兵之六，亦是位于修罗神剑之后。 当然，闻风斋也申明这份榜单只做当下参考，毕竟还未全盘录入妖族无根客以及其他隐世玄气师。 碧发妖王君临羡在一片寂然中开口道：“可惜现在是种族之争，换个时间君某定然会上点魁峰与枪魁论道一二，而今，对不住了！”话音落下他一头碧发如熊熊烈焰燃烧一般飘舞，浑身碧色玄气流转，朝着林泳澄冲去。同样动作的还有抱石妖王喻简、二虎妖王杨蓝，三位绝巅宗师直接与林泳澄近身缠斗起来。 三位妖王一动，其他宗师纷纷找上各自对手一片乱战，妖族和人族的军士如以往一样以宗师为核心结阵相抗。大妖、大玄气师再次回到短兵相接的态势，宗师意气恣意展露的情况下，寻常大玄气师再难搬运灵气完成远程轰杀的片灭效果。 一切都和往日一般无二，然而终究有所不同。 北冥不睁眼，睁眼必杀人！ 第六百七十九章 一拳出 心有狰狞意的北冥旋身斩开战千绝的青色半身盾，借着战千绝换气调整的瞬间朝着右侧山岭挥出一道幽蓝刀光。刀光从天而降，震得双方地师控制的地气不断战栗，山摇地动，一座百丈山岭在刀光泻地中荡然无存，三千人族军士当场殒命。 北冥还未来得及展音长啸纾解心中郁气。 “轰！”沉闷的轰鸣吸引他的注意力，北冥下意识看去。 青巴山以西的云陆在魁首宗师合力、天地骄阳意气牵扯云彩纷飞离散，唯有云妖周围有着淡淡云气浮现形成若隐若现的云雾，没有刻意刻入灵纹控制云气走向，云雾难以形成高空云朵结成具有迷失空间效果的云陆。此刻那些云雾在莫名云气的牵扯下形成一团急速旋转的云涡轰击在妖族盘踞的三座山峰间。 下击暴流形态的云涡造成的效果远超北冥那一刀。 天崩地裂！ 云涡轰击处蔓延出一片蛛网状不断朝远处延伸的沟壑，沟壑截断地底连绵不绝的地气，失去地气的牵扯三座山峰当即脱离地师的控制跳了起来与半空落下的白云长龙对撞在一起。 烟尘大作，碎石漫天，哀嚎连连。 云涡散作白雾缭绕断石嶙峋的山区，如天水撞青山，浩荡白色洪流不但卷起泥沙朝四周妖族拍去，云涡中心处下沉的云气裹挟茫茫水汽轰击地面，地面不断下沉、坍塌，先锋云势撞出的蛛网裂缝成为大地地气为高空云气一击击溃的破绽。大地皲裂，无数岩浆清水在泥土挤压下顺着云雾冲开的缝隙朝天喷涌，无数妖族地师与遁地妖族在暴乱的地气中当即殒命。 “郎季！管清寒！” 云鹤妖王华绣琉尖声厉啸吼出两个名字。 大家都是宗师怎么会察觉不到郎季大量搬运云气的举动？全在于管清寒以暗灵气隐秘了宗师们的感知，管清寒自身意气尚未做到天地骄阳，然而她的命灵与命灵玄术相配合下，让暗灵气的隐秘莫测更加深邃。在她的掩护下，郎季成功借助云妖周围的云雾聚纳云气形成一记九鼎玄术，当即撕裂了妖族阵线，造成了百里陆沉的结果。 离恨山大长老郁小琳看起来与常人无异，唯独一对琉璃万色的眼眸放在人族宗师中也是极为罕见。长居离恨山对此间的空间灵气最是熟悉不过，她顾不得尚在云魁玄术中沉浮挣命的妖族，她屈指在身前虚空一叩，徒然生音。 悠扬钟声响彻天地，无形声浪扫过云雾，一抹奇异的白色在洁白云雾中浮现并迅速地吞没它覆盖的一切事物。白雾般的空间灵气在钟声中浮现把百里山峰、云雾、妖族尽数吞没，留下百里方圆大小的空间空洞白雾流转。 狂风骤起，汹涌的天地灵气朝着空间空洞涌去，周围山脉、花草、树木、溪流迅速在天地灵气的灌注下延伸、填补那片空间，花草树木山川河流的光影在那里扭曲成一片模糊的万花筒景象。 “铮！” 枪吟龙腾！ 一道青光穿过光影模糊的万花筒朝着郁小琳的咽喉刺去。 判死无生，枪魁出手！ 又不是回合制游戏，林泳澄等人怎么会给妖族修补山川河流再立防线的机会，借着这个口子撕开妖族封锁才是真的。林泳澄当即出手准备打断郁小琳的空间玄术，郁小琳是想借着天地灵气均衡万物的特性，自己撕开空间并灌注灵气给周围事物，让它们迅速衍生填补空间空洞。 林泳澄自是不会让她顺利进行下去，其他人族宗师亦是出手阻拦妖族的救援，青巴山以东更出现数十道绝巅大玄气师带领的长龙军阵朝着云魁撕开的空洞冲来，若是他们能撕开妖族在地面的封锁，高空的妖族宗师失去军阵的支援，暂时不会落败，然而终究会因为后继乏力而退守。宗师玄气固然可以生生不息源源不绝，可在对手也是宗师的情况下，谁都不会给你恢复玄气的机会，持续的消耗下去只有败走一途。 然而，高境玄气师之所以称为脱俗之师，其放在战场上可不是当一个持续消耗的发力平台的。力挽狂澜独当一面是大师，九鼎至尊无双无对是宗师！ 林泳澄甫一出手郁小琳再难维持空间玄术，只能双掌一合，啪的一声脆响，一片扭曲的波纹伴随刺耳的尖啸徒然出现。 “咻~！” 狂躁的尖啸让在场宗师体内玄气微微一滞，火魁等通玄宗师接引天地灵气的识海灵气更是失去对其他天地灵气的感应。妖族事先有准备之下，乘着人族宗师身形凝滞的刹那暴起发难。 林泳澄枪芒青光流转她一抖枪，万千青花带着青色尾焰朝着天空大地落下，妖王在青花的凌厉冲击下手忙脚乱，再难趁机对人族宗师发起攻击，地面的妖族军阵在一朵朵青花面前崩溃，九鼎至尊的余波落在没有宗师护持的超凡之士军团上亦是他们的不可承受之重。森寒气息仿若凝成实质把尖啸的声音冻结，尖声戛然而止的刹那，郁小琳冷眸扫了一眼被林泳澄甩开的三位妖王，喝道：“还不出手？！” 怎么形容一拳开天？ 平地星光耀眼，紫芒璀璨闪烁在跌猫湖心，一点紫星拖着长长紫色尾焰朝半空冲去，光芒的尖端、紫芒浓郁如水波的所在隐约勾勒出一个黑色人形身影。黑影沉腰扎马，腰背挺直与昂起朝天的头颅形成笔直一线，左拳收在腰畔，右拳朝天轰出，随着身形的上升，他扎马的双足形成右高左低的踮脚姿态。 黑影朝天轰出的右拳紫得发黑，以右拳为球面最高点拉出一层薄薄的淡紫气弧，球面气弧不断朝着湖岸扩大，所过处的水中妖族浑身紫电飘舞，若不是及时用玄气阻拦那些随着拳意不断恣肆奔涌的灵气流，怕是妖族会出现被电击片灭的情况。树木、花草等事物在汹涌澎湃的雷灵气中出现焦黑过电现象，灵气生万物，由灵气演化的湖水与山石也有着淡淡的雷化现象。 第六百八十章 拳与枪 淡紫球面随着黑影不断朝天空飞去的动作而变大，渐渐覆盖住人族与妖族交战的第一线，人族军阵早有准备，浩荡雷灵气只是让阵法的守御能力更加突出一截。 从郁小琳口中可以听出对方是属于妖族一方的，有宗师尝试出手打断对方的腾空之姿，一座在白雾空间中沉浮、逐步湮灭的山峰在灵气的牵引下卷起一条雾流、裹挟云雾朝着黑影砸去。妖族无动于衷的姿态让其他宗师心中一紧，只见从天而落的山峰在那只砂锅大的拳头前崩解成尘沙，淡紫气罩卷过，尘沙在雷灵气中崩解消失。 地魁严波的声音传来：“那位宗师以地气为根底，在地下潜伏许久蓄势，而今拳意凝练，除非以浩瀚巨力碾压或是精妙道法拆解，否则难以阻拦他的登天之势。” 待黑影上升至半空，周围三百里天地尽成清淡紫海，他以拳在湛蓝天空中开出一片紫天。 “庐山升龙霸！” 伴随一声道喝，三百里天地的紫色雷灵气汇聚成他右拳闪烁不定的惊悚黑色雷芒，雷芒指向即是林泳澄！ 宗师极速，声浪尚在半空回旋，黑影已经出现在林泳澄面前，右拳狠狠砸在横起的枪杆上。拳枪相交仅仅一瞬，在枪杆内凹快砸到林泳澄时，她枪尖枪尾一抖，两道青光呈龙形螺旋盘绕朝着枪杆中心冲去。 黑影收拳撤身，枪杆回弹时两条青龙纠缠咆哮弹出，呲牙探爪朝着黑拳狰狞扑去。林泳澄后撤散步，抡枪一甩，漆黑枪杆划出一道黑色扇面，十道枪影组成扇骨，在末端扇骨正对黑影时，抖枪刺出紧接两条纠缠青龙后面，其他九条枪影随着这一刺摆首、甩尖地扭曲枪影朝着黑影周身九处要害刺去。 出枪比收拳快！ 黑影不退，在半空站定，黑影也出现大致模样，紫芒笼罩流转不定黑雾的人形，他狠狠挥出右拳，两条纠缠的青龙在他手臂缠绕，拉出螺旋状的血痕，随后黑色雷光一闪，冲散风灵气组成的青龙，黑影顺势撤身，白骨刚硬的拳头狠狠地侧击在枪尖下方的枪杆，避过林泳澄的绝杀一刺，同时借着枪杆被击开的一瞬，旋身摆臂，前进半步，左拳再击打在枪杆上，再次旋身摆臂前进半步，右拳击打在枪杆上，左腿右脚每次转换步伐间，九道指向不同的枪影均被抬腿投足间击溃。 黑影已经连进九步，步步追星，若非林泳澄不断撤步卸力，只怕早已给黑影近身搏杀，然而即使如此，黑影的下一拳落点即是抓住扭曲长枪枪尾的林泳澄双手。 意气盈野就可以定住周围灵气让它们不再遵循天地灵气的规则，意气冲霄自是再进一步。林泳澄与黑影周围的空间直接出现断层，路人旁妖再难插手半分，甚至原本与林泳澄联系的星宿天罡阵也彻底断绝灵气输送，此刻的林泳澄与黑影都只能求己得胜。 面对黑影贴身短打直取中宫的凌厉攻势，林泳澄丝毫不慌，至于丢弃武器的想法半分不起。剑、枪、刀、火、风、雷……固然可以灵气生万物在玄妙法门下相互转换，然而它们能以器之形存在世间就有其存在道理规则。通玄练气意气道途又与自己选择的器之形息息相关，以器载道，弃了器，又以何授法传道？ 世间有手中无剑心中有剑、手中无剑心中无剑横行于世的强者，可有剑与无剑终究离不开剑，器成其横行于世的意气道途，当意气生死之争时，他终究会拔剑而出，器道合才是天地阴阳合，选择持械就要有终身不弃的觉悟。 枪也一样。 黑影连续的击打让长枪扭曲成一个惊人弧度，在枪尖与林泳澄水平的那一瞬，林泳澄身形连撤三步沉腰拧腕甩枪，黑影急追，林泳澄在之前撤步后退拉开距离时早有蓄势快步后撤，二者间终究有个一前一后的差距，以宗师的速度而言，一前一后的差距成为此刻林泳澄拉开距离的三步。三步距离让林泳澄有了一枪之反击余地。 三七枪之飑龙破！ 枪尖在左，林泳澄在右，她拧腕甩枪，枪从左往右划出一道青色半圆弧，划枪仅仅一瞬，黑影却从中看出万千枪，逆乱时间的枪、不同空间层面的枪、颠倒因果的枪、既定命运的枪、划开阴阳的枪、一切归混沌的枪、分晓生死的枪…… 明灭不定、看似齐整实则上下左右漂浮不定的枪尖残影组成月牙弧般青色枪芒，每一道枪影都裹挟着含而不露的森然枪气，似夏空乌云，能感到厚重乌云后蕴育的苍茫雷声。 面对林泳澄的反击之枪黑影不敢再追，他止步，奔涌黑雷的右手在身前一竖朝天摆去，左手顺势与右手交错，左手当即出现一团紫色雷球包裹五指，黑紫雷球交错的一瞬，黑影所在空间如万花筒般绽放开来。万千道黑影组成一团光影扭曲的人形，黑影伸手，黑紫雷球在手臂手腕指掌的不同动作下展现出各种不同的形态，这些形态随着黑影双手动作不断定格成为万花筒中的剪影。 随着黑影双手摆出一个扭曲又优美的弧度，他右拳黑球变成一头咆哮的虎头摆在身前以冲拳姿态直奔林泳澄的枪尖，左拳后摆紫球形成一条缠绕手臂螺旋朝左肩膀冲去的紫龙。紫龙后发先至，它盘绕冲过左腕、旋左肘、进左肩，过膻中，出右肩，绕右肘、顺右腕汇入黑虎头中，龙吟虎啸的声音连成线，万花筒的诸多残影有了一条贯穿时间、空间、因果、命运种种要素的线。 龙虎阴阳雷音赋！ 青光飒沓，枪出如龙，雷霆万钧，黑影看见的万千枪击溃空间，失去稳定空间承载，空间灵气还未来得及溃散成无序空间灵气吞没其他天地灵气，长枪上的森然杀气已经让空间灵气连同其他天地灵气彻底失去原本的状态，回归成最为混沌色泽的天地灵气，相由心生的混沌灵气落在黑影眼中是风，纯粹的风，青风之快之疾，让他来不及做出更多的应变，只能依循一开始的拳路打出。 缤纷的万花筒景象中，那些次第挥拳的黑影渐次飞出，一个接一个绵绵不绝地以各种姿态以拳头和枪尖相交，面对万千枪影，黑影只对面前最近的枪影挥拳，一拳一虎啸，一拳一龙吟，一拳一雷音。 音波形成扭曲光影的环形气浪从拳枪交击处扩散开，黑影的拳影和林泳澄的枪影之间仿若隔着一层竖立天地间分割东西的湖面，环形气浪是在湖面扩散的涟漪。每一次碰撞的涟漪都会扭曲其他方向的枪影让它们不自觉地朝着黑影的拳影迎去。 第六百八十一章 不得入世之人 “无隙无漏天衣无缝……” 秦春棣看着影屏中的景象不自觉地低语，作为燕国储君他有足够的眼界去判断黑影目前的力量层次处在哪个地步。从李珏通过纠错群收到三营的讯息后，坐镇青巴山西南战场的秦春棣就已经回到总参楼，构筑的两道防线已经成为西进军部运转的一部分，自然不需要人坐镇。故而此刻他能在总参楼看到战场上的实时转播。 可以做到意气冲霄天地骄阳的宗师不一定可以做到无隙无漏天衣无缝，可能做到无隙无漏天衣无缝的宗师必是天地骄阳。 黑影的命灵与命灵玄术明显让他有了以拳阐道的根底，依凭意气道途玄术法门从而让他能分割空间，让林泳澄只能与他在双拳捭阖的方寸间对攻，无视林泳澄飑龙破混淆空间从多个空间层面、不同时间段、颠倒因果、划分阴阳、逆乱命运等要素发出的攻击，与林泳澄展开道与力上面的绝对碰撞，要么以力降服，要么以道破之。 “吾名家祖尊，世系姑臧家宗，今日吾愿摘天下魁为姑臧家宗再入人世庆贺，吾为拳魁，自当为天下魁！” 以根道果做到无隙无漏天衣无缝之境，家祖尊以拳作意气道途的根底，自封拳魁也没有玄气师会有所异议。毕竟单单用拳一道，世间玄气师还没有能与他媲美的。 “姑臧？家姓？那支被驱逐不得入世的家氏之人？” 作为上承北齐的燕国，秦春棣对上个王朝的一些事迹尤为敏感，在其他人还在想‘家’这种少见姓氏有哪些出名人物，他们又对应那个地方的家氏，姑臧又在何地时，秦春棣已经知晓对方的来历，他当即挺身对着李珏拱手示意说话。 “姑臧家氏乃北齐瑞洪年间为人世驱逐，其宗族终身不得入世。当时北齐皇族宗氏提名，韩、赵、李、魏、秦、吴几大世家世族，一线天、十四州、莫愁湖、忘情谷、长生观、浅湖剑庄、南观几大圣地宗门，巨骊国、西越国、沙华国、长月城、元火国、云冰国、碧波城……等城邦国家同时认可并署名宗氏的决议。 “当初家氏之所以为人世不容，其一有世代从政的家家在北齐失去政治话语权，且对政敌等不合观念者使出暗杀、袭杀等手段打击报复，为北齐王朝不容。 “其二，家氏退出北齐境内居住在山北分天山脉脚下姑臧，现今圣焰省姑苏郡内燕乌县和李市县一带，为了谋求再次回返北齐的机会，与分天妖族私通，不但偷偷贩卖人族给妖族作为人果，甚至还主动采纳人族体内的灵气血肉修习妖族的血食功法，短短十年，姑臧境内人口骤减二十七万余人，还不算周围其他城镇的人口。 “孱弱的人族数量让广袤的土地变得荒芜，妖兽纵横，妖族潜行，分天山脉的八九玄妖发起北征时，北齐南境瞬间沦陷。若非秦家先辈舍生取义于一滩烂泥中挽南境天倾，妖族兵锋定然会直指其帝都上京。故而，家氏为世俗所不容。” 听到这里在场略微知道一些野史秘闻的人都微微翻了个白眼，燕国皇室秦氏的发家之始就是北齐的南境王，而秦氏正是在家氏与妖族掀起的这场种族之战中获得了北齐南境的无冕之王冠，北齐不得不捏着鼻子给把‘南境王’的称号赐予秦氏宗族当时的族长秦云。 “……家氏为人世放逐的缘由还有其三。 “当时太上玄剑洪艳寒斩杀盛湖太上太古龙王龙败天，家氏一族献上妖族高境玄气师动向情报复归人族。北齐南境全复之日，洪艳寒寿元耗尽，坐化古廊崖，盛湖再次走出一位太上，即是如今的太玄灵妖，家氏再叛，并设计屠灭山南沙华国支援山北的联军，以其血肉煞气怨念作为家族宗师晋阶顶峰的推门助力。 “北齐南境、山南湘江以北再度陷入战火纷飞的时日，人族联军两线作战，高境玄气师不断陨落，天真道妙花千刀与太玄灵妖战于盐埕高空，双方战斗余波传递至万丈地面导致千里陆沉，三百里群山崩灭，日升部族死伤无数，终究天真道妙技高一筹，太玄灵妖退回盛湖，盐埕只余如今的海原与离原。 “惨胜的人族怎会再原谅反复背叛的家氏一族，尤其是为家氏背叛让国内高境玄气师尽数殒殁的沙华国，如此家氏亦不为人族所容。 “故而当时天下大部分人在北齐的提议下作出了放逐家氏的决定。” 拥有灵玄之道的世间，一些规则往往会变得与林相之前世远远不同。 人族中的世家世族宗门国家散修独客若非深仇大恨，在没有绝对把握斩草除根时，都不会行使破门灭户之事，只源于【太上不出，宗师不败】，谁也不敢保证走漏一人后，其机缘巧合踏入灵玄之道，会不会是日后对自己因果偿还的九鼎至尊绝巅宗师。除非能裹挟大势一鼓而下，并能收服对手成为自己体系中的一份子，否则在势力之间的利益争夺、政坛上的尔虞我诈、国与国之间的博弈谋略等等斗争交锋中往往维持一个斗而不破的局面。 拥有超凡的能力并不代表可以肆意践踏规则。 所谓规则不是均国对超凡脱俗者制定的执剑人篇章，亦不是燕国上到王公下到百姓世俗超凡皆在其中的燕律，更不是山南独立城邦、诸多国度的法律法规。拥有超凡脱俗者的世间，如何维持超凡与世俗之间的稳定自有一套规则。它包含道德修养、普世价值观、世俗观念等等以人为本的一些约束，它是人族能立足在这片大地，从妖族手中摘下人果成为人族的根本。 从政、经商、参军等等，每个领域有自己的规则，既然选择加入这个游戏，那么就要有体面离场的觉悟。若是输不起作那些践踏规则的事，不单单这个领域圈子的人看不起，放眼其他人亦是看不起。或许会有墨守成规、迂腐守旧之类的说法，且不说那些恶习恶俗，一些习俗规则能流传下来，终究还是为了让人能更尽情地参与深耕自己领域。尤其是祸不及家人这条世俗约定，可惜家氏在北齐政斗失败后犯了这条忌讳。 第六百八十二章 独一档的林泳澄 人可以因为一腔意气破门绝户灭宗屠国，但不能以人作为自己灵玄之道的柴薪，为了灵玄之道的破境晋阶吞食同族。虎毒尚不食子，同为人族，对同族作吞食之事，与那些把人族视为人果的妖族有何区别。家氏吞食人族练血食功法的举动就已经让他们失去了人族立场。 人族不单单是林相这样常规意义上的人，它和妖族一样是个统称，那些愿意遵循人族的世俗规则，想要堂堂正正双脚站立天地间的部族都可以称作人族，只是那些部族自有脉络传承，为了区分，依旧沿袭之前的称呼，并以‘人族的妖族盟友’来称呼。 人世和妖境自有规则划分，家氏的恣意妄为终究是踩过了线，自是为人世不容，可从人族中来，他们的先祖定然也曾筚路蓝缕开辟人族疆土。再有灵玄之道的存在，谁也不敢保证行灭门之事后，会不会有一位灵玄巨擘找自己偿还因果，故而才有了放逐人世的决定，给双方留一份余地。 可惜，今日家祖尊的一番话以及他的举动，无疑是在证明家氏终究还是未曾放下过往因果。 林泳澄听到家祖尊的话没有开口，梦魁安动心的明月城上承昔日放逐家氏的长月城，他开口道：“家氏可要清算过往因果？” 林泳澄枪势收敛三分，她在给家祖尊开口的机会。 “家氏不敢对人族进行灭种之事，但昔日放逐家氏者，吾必一一清算因果！” “那与天下为敌何所异？” “天下尊家氏，家氏天下，家氏怎会与天下为敌。” 安动心冷笑一声：“这就是妖族给你开出的价码？” 家祖尊一拳轰开林泳澄的枪杆，他不敢与林泳澄的枪刃对碰，闻笑怒啸：“这是我凭拳头在妖族手上拿的！” 安动心不再看家祖尊，转而望向跌猫湖畔出现的一些人族：“各位不得入世之人也是这般说法？”他已经从其中一些人身上感知到了类似家祖尊的血脉气息，灵气生万物，万物自有灵气脉络，传承接续的血脉也是一样。 一位青衫文士站出来拱手道：“家、黄、云、李、郭五族皆是此等想法。” 安动心轻呵一声不再说话，恰此时，南面一朵云来上面站着上千人，为首一位红发赤面腰缠豹皮浑身古铜肌肉棱角分明的大汉朗声道：“何、申屠、胡三氏可否以今日为人族存续抛头颅洒热血之举为子孙后代谋得再入人世的机会？” 终究，还是有不得入世之人，念着人族的好。安动心眼角微润往地面一处营寨看去，那里是西进军部的前线督将所在。 后方李珏与秦春棣的决定第一时间传递至前线，督将朗声道：“依循往例，亦是给昔日为三氏伤害的同族交代，自放逐日起的三代以内者依旧不得入世，其后子孙后辈皆可入世。” 红发大汉朗声一笑：“某家何成，添为九鼎宗师，今日愿为何家打开人世之门，我等来前已经磨合过，可以自成一阵，还望各位将军给我们挪个地儿，靠前面就行。”何成也知道人族的顾虑，万一他们是诈降怎么办，故而很磊落地选择了没有加入西进军部的运转体系，并要了一个最前沿的位置表明自己的死战之心。 家祖尊自是看到何成等人在妖族阵前结阵的一幕，冷笑道：“我说当日联络你们时怎么不见回应，原来还念着人世的好呢，也不怕再给人族反手卖了。姑臧亢龙霸！” 万花筒中的万千家祖尊残影刚好尽数与林泳澄的枪影同归于尽，此刻他右拳中的黑虎头与缠绕其上的紫龙再度变化，紫龙一口吞掉虎头，身躯骤然涨大并紫鳞泛黑地包裹住家祖尊轰出的右拳直奔林泳澄点来的枪尖。他与林泳澄之间的无形湖面凹成随拳头延伸的弧形紫黑盾面，无数灵气汇入其中，二人脚下早已空荡的山林随着家祖尊暴虐地抽取灵气尽数消失成原始天地灵气，形成百里空洞，漆黑不见底，隐约有海潮声响，远处的天地灵气为了填补此地的灵气疏漏，狂涌而来，山中大海啸，灵气大海汹涌而来的咆哮声成为此刻天地间唯一声响。 林泳澄此刻的枪尖青光泛碧，天地众生望之如坠死域，随着枪尖的前进，每过一丝距离，空间以枪尖为中心呈镜面破碎，一层层破碎的空间迷蒙其中的光线声音，只留下镜碎般的扭曲光影，随着青光的前行，一层层斑驳扭曲的镜面裂痕镀上莹莹青光，波光粼粼的青痕中那道青光愈发森然刺目，刺目而耀眼，耀眼而璀璨，璀璨胜流光。 青光拉动斑驳扭曲的空间残片形成一个百丈方圆的圆锥覆盖住林泳澄刺枪的动作，她的身影没有呈现扭曲斑驳感，一片青光笼罩下在光影破碎的空间中异常清晰。 青光圆锥气势滔天，还未与紫黑盾面相撞，圆弧盾面上已经出现无数密密麻麻的细小尖刺，那是林泳澄的枪势在刺破冲击家祖尊的拳势。等圆锥与圆弧相撞，家祖尊的圆润拳势已经被冲击得支离破碎，紫黑盾面千疮百孔，还有不少尖刺不断朝着球心的家祖尊冲去。 青光似流光，流光怎会僵持，没有众人诸妖预想的僵持姿态，青色流光一线穿过家祖尊的紫黑龙形右拳，从龙首顺着龙脊贯穿，青光停止时，林泳澄手中长枪刺穿家祖尊右臂，家祖尊右肩碎成一片血肉才依靠肩骨阻挡判死枪意对体内生机的摧残。 家祖尊与林泳澄相隔十丈而立，他无比震骇，早在妖境潜伏修炼时，他就听说了【一枪独秀，七杀无双】的评语，他以为自己与林泳澄相差仅在伯仲，然而在自己挥出龙虎阴阳雷音赋时，他就知晓自己落入下风。即使中间他开口说话缓解了林泳澄杀式降临的时间，然而在双方出招时，隔绝空间内的天地灵气大势在双方意气下已经成为定式。家祖尊借着说话间调整拳路也不能彻底更易，真彻底更易拳路，林泳澄完全能抓住拳势空隙一击毙命。 “原来这才是一枪独秀的真意，你永远是独一档的林泳澄，对吗？”家祖尊涩然开口为二者间的天下魁争画上一个让他心伤的句号。 第六百八十三章 王不自证 二者之间的意气各自敛去后方军阵的灵气链接立马传来，各种医疗玄术落在家祖尊身上，然而他右肩的伤口依旧血流不止。家祖尊咬牙左手凝成蓝色冰刃，把自己右肩伤口再次削去一截露出脏腑后，他自身玄气配合医疗玄术才让身体止血，然而众人诸妖都知道刚出世的拳魁彻底废了。 失去了经年累月打熬出的右手，即是后面新生出来也需要长时间的打熬才能恢复如初，在当下定鼎之战，家祖尊将再无一席之地。 “嘶…呵…哈！这、这一枪叫什么名字？”剧痛让家祖尊不得不呻吟出声，此刻的他只想知道绝杀自己的枪式叫什么名字。 “三七枪之十诛。” 林泳澄话音落下，天地一片寂静，众人诸妖皆感到一种寂灭杀气横扫天地，那是判死枪意与无生道随着林泳澄的话音与天地灵气交互产生的现象，言出法随即使如此。想到家祖尊之前询问中的不甘，众人诸妖不得不心头回响那句话。 “独一档的林泳澄，对吗？” 暮修会的八大执事方兰看到远处的李复容不得不想起昔日二者在寒潭院的对话。 “枪宗结庐绝峰，我等不敢叨扰。既然说到枪宗，不知在你看来，枪宗可有无隙无漏天衣无缝之势？” “一枪独秀，闻风斋不点出了枪宗的意气吗？即使无隙无漏对上三七枪，不敢作天衣无缝的保证，那可是七杀无双啊。” 李复容此刻竟然也心有灵犀地和方兰对视一眼，随后颔首致意。 是的。 她就是独一档的林泳澄！ 能破掉无隙无漏的林泳澄已经与绝巅宗师不在同一个层次，此刻的天下魁即使没有点魁峰上那一遭，众人诸妖乃至天下都将认可林泳澄天下魁的名号。 王不需要自证，世俗自会为你加冕，天地众生许你为王。 从离恨西线进发的尖刀团队不单单有魁首宗师，还有一众大玄气师与绝巅玄气师。其中有牛搏龙傅洪喜这等成名已久的玄气师，也有春柏杨王不留行这等绝巅玄气师，他们虽是七鼎，面对不入流的大玄气师却有着楚梦焚那般势如破竹的凌厉气势，幸运的大玄气师在他们面前根本不够看。牛搏龙傅洪喜跟随剑魁等人来到青巴山西进军部，春柏杨与王不留行等人亦在其中。 春柏杨屈指在面前一叩，识符屏幕回放林泳澄与北冥交手的回放，看到某段画面她眼眸一亮，偏首对旁边观看战局的王不留行道：“小刀宗，要不加个好友？发你一段视频，想来你对未来的刀魁争夺者北冥也很感兴趣吧。” 听到春柏杨的话，公孙平神色淡淡，败在楚梦焚手上他已经淡去争名之心，往日的风花雪月一如白羊河水尽数西流去。公孙平能浅淡，其他人可不能做到。 祝有缺这些初出茅庐意气风发的刀师且不说，年少慕艾本就是人生一路而来不可或缺的心路历程。楚梦焚倾心林相让多少年轻刀师心碎情碎，谁都咬着牙憋着劲儿等着机会看能不能压下林相风头，让湖祝再度倾心于自己，可惜至今为止，炎河流域传来的断续消息都表明那位剑道雄主的光芒着实耀眼。 高岭之花不可得，眼下丽华怎能错过？ 春柏杨在逐浪宗时已是年轻一代的梦中情人，在达博上的天下第一美人投票活动中她亦是占下和秦南袖差不多的票数。她乘鲸入南海时，智国海岸上千青年不舍送别，更有数百人跟她一同前往南海群岛历练。她从秋城北上时，队伍中不乏献殷勤的人，然而她偏偏着眼王不留行。 王不留行长相并不出挑，甚至还比不过逐渐在离恨山脉更替面具恢复本来面貌的林相，大小眼和稍大的鼻头怎么看都滑稽别扭。可他很耐看，常年习刀让他身上有着刀师常有的利落挺拔气息，由于出道抡刀未奉一败，自身刀术意气道途让他身形举止间自有苍松劲气，如龙蛰伏，潜龙在渊。 面对王不留行，祝有缺等人一如面对林相，着实无力。王不留行成名比林相更早，名声比林相更响，他们以何自傲？ 狄玄、龙霓明这些大刀师不同，他们不同于傅洪喜牛搏龙是上一辈的人物，他们与春柏杨相差也就七八岁，能提前获得大刀师之称自是不同那些幸运的大玄气师，他们对于王不留行虽然忌惮却并不退却，只是，两情之事，终究讲个你情我愿。春柏杨偏爱王不留行自是惹得他们微微嫉妒。 王不留行不同，他从来只爱刀，以及执着刻画在心间入骨三分的故人。 王不留行看着北冥所在天空处的万千异彩灵气湍流：“刀魁只是用来证明我能走到绝巅的桂冠，现有天下魁的冠冕，何须着眼区区刀魁。” 春柏杨美眸一暗，旋即隐没，心动之初不也如此吗？只是今日她终究想问一句：“晚些时候我要去参与烟墨林的进攻了，不知道能不能回来，所以我想问一句话。” 看到王不留行欲开口，她急声道：“我只想知道，你心底是不是有位故人？”已故之人，活在他心底的未亡人。 王不留行垂眸，唇齿喉舌的摩擦仿若利刀，剖开尘烟往事，胸臆块垒淤塞窒息，让欲解过往的利刃崩成支离破碎的断续声音：“是的。”短短二字，竟让他有种大梦一生的恍若隔世感，他不敢直视梦，他终究还是怕心痛。他一直以为在雨中练刀，泪水随着雨水流去的同时也把疼痛带走，今日一朝他才发现，那些疼一直都在，只是缺了一个泉涌的时机。 痛彻心扉！ 他感到胸口气血一淤，仿若撞在无形块垒上，从五脏六腑朝着四肢蔓延的痛苦让他浑身一抽。 刀师何等眼力，春柏杨自是一名出众的刀师。 她心尖一颤，忽然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一件事，自己不该问的，她和他无朋友之名，却已有了朋友之实，偏偏，心底的念让她想再进一步，如此才有了此刻骤然掀开他试图忘却的如烟往事，尘烟散尽，一片狼藉。 “对……对不起，我不该问的……” 第六百八十四章 可曾悔 王不留行深吸口气，温凉的气息平复思绪与气血：“不关你事，只是想及自己与天下魁仅差几步，目标就在眼前，气血激荡下，恰逢你一问，才有了此刻结果。是我命中一劫罢了。”他望向担忧看着自己的春柏杨：“劫余之人，往往只能单刀赴会。” 轻描淡写的语气却勾勒出他过往岁月的坎坷，终究是怎样的人才会说‘是我命中一劫罢了’的话语，虽然被他拒绝，可春柏杨此刻心中有着从未汹涌过的怜惜情感，早在看他偶尔望天的目光时就有所萌生，今日一遭彻底蔓延成心海潮起浪涌的疼惜。 她勉强笑道：“那我也当去迎接我的劫数了，若是此战尚存残身，饮一杯否？”未等王不留行回答，她径直扶刀西去烟墨林，一如她当年决然乘鲸入南海。 王不留行没有看她背影望着林泳澄轻轻说出三个字：“天下魁。”似是借着三字说清自己目标与天地众生听，天地着眼，众生明意，有人推门，大玄气师！ 开元十九年十月廿一，王不留行入境八鼎，成就大玄气师！ 傅洪喜在不远处感受到王不留行突破的动静，心中轻叹，不由得想到，当日自己若是能早早成就大玄气师怎会为他人弃之如敝履？ 她回眸望着骄阳灼目般的林泳澄，若非当日有此因果，好像也遇不到小姐呢。还有莲儿、景儿、月娥…… 人果然是贪得无厌的，总在某一时刻对过往岁月中的残页追悔莫及，想要让那落笔不知轻重的墨迹成为更称心如意的画卷。小姐悔过吗？脑海中刚刚蹦出这个思绪，她已经得出答案，自是悔过，若不悔过怎会有当下的决然蹈火来全自己往后无悔的余生。 唯独林相…… 看过世情的她自有一份洞悉百态的眼光，她能看见楚梦焚眼底的悲伤，那是童年的雨沁染蜿蜒成如今的长河，长河走过的痕迹是楚梦焚幼时心伤之曲折到如今意气风发之直利。秦南袖、裴红莲甚至林冬煮，她都或多或少地看到几分对过往尘烟的追悔莫及，唯独林相她没看到过。 或者这就是生而知之者的优势？不同于夺舍重生法的再活一次。选择夺舍重生这条路的玄气师或多或少有些遗憾，不然他们也不会选择夺舍重生这条路，他们于时间长河只是上游与下游的区别，怎能无憾。生而知之以及更为宏大的逆转时间之重生、此间没有前尘的夺舍，三种情况下的人之于时间长河没有上下游之分，他们自出现的那一刻起，就以洞悉未来合理规划当下作出每一步的选择，故此他们无悔。在她想来林相应是如此，故而今日不曾悔。 前尘种种，终究不可更易，即使是太上也难以如此扭转如此庞大的因果，定下这般恢弘的命运。故而，终究还是以当下求余生无悔。 思绪清明的傅洪喜眼神澄澈，握刀吐气，气沉大地，充盈四野，浩瀚明月，徒然临世。 开元十九年十月廿一，傅洪喜以八鼎顶峰之身做到意气盈野浩瀚明月！ 不单单傅洪喜与王不留行因此突破，人族、妖族都有诸多玄气师在绝巅宗师的意气牵扯下踏出自己朝灵玄之道迈步的一步。 见过峰顶景色，怎会甘愿驻足半山腰。 无数灵气湍流化作有色之长河从天而落、地涌而出，连接在或晋阶、或破境的玄气师身上，青巴山的天地灵气浓度徒然攀升一节，各色灵气云雾缭绕山峰树木间，仙境临尘世，半空光芒最为鼎盛的绝巅宗师即是其中仙王。 在场的众人诸妖都知道定鼎之战中的高境玄气师一战终究还是来临了，无论妖族和人族是否做足了准备，这场战斗的结果终将决定在接下来的划界之战中谁攻城略地，谁据关而守。 妖族的绝巅宗师直接派出五位围攻林泳澄，摘下天下魁冠冕的她值得妖族如此对待。杨蓝、君临羡、喻简且不说，郁小琳与华绣琉亦是把泰半精力落在林泳澄身上，完全没有办法发挥通玄师的控场片杀效果。 六位绝巅宗师的意气难以出现家祖尊与林泳澄对战的一幕，自成一界让其他军阵不能插手援助。延伸至跌猫湖附近的八座龙蛇地煞阵配合后方的两座星宿天罡阵让林泳澄稳稳立足混沌人魁阵的阵眼，宗师之争，有一瞬的换气工夫足以让战局的走向蔓延向另一个地步。 围攻林泳澄的三位近身宗师完全没有余力顾忌他处，抱石妖王喻简以石妖入道，先天同境强盛，走到九鼎顶峰位阶自成绝巅，意气冲霄天地骄阳无隙无漏天衣无缝是天地对难以入道成道生灵走到此境的馈赠。喻简也因此在玉皇界中成为有名的战场杀将，若非跟随那位走出玉皇界，想来他大放光芒之日应当在妖皇临世那一天才是。 然而，强横如喻简面对林泳澄也做不到可以完全挡下，家祖尊说的没错，能破去无隙无漏天衣无缝的林泳澄着实是天下宗师的独一档存在。三位近身搏斗的妖族只能做到阻拦林泳澄的大肆攻伐，却不能拦下林泳澄通过三妖封锁疏漏朝妖族军阵中落下的一记记枪芒。 妖族也成阵，面对林泳澄抖枪而来的枪芒自是能抵挡，可林泳澄抓的时机太巧妙，总在刚刚拦下地面人族军阵的攻杀后，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际的颓靡时期，若是真给林泳澄的枪芒冲击阵法，定然会造成积少成多堤溃蚁穴的恶果，为此华绣琉与郁小琳不得不分出大半精力配合三妖完成对林泳澄的堵截。 五妖试图抓林泳澄换气的那段空隙，然而有混沌人魁阵与林泳澄配合，在林泳澄需要换气时，总有恰到好处的掩护玄术让林泳澄完成换气。五妖之间的配合即是依靠镜偶术也不能做到天衣无缝的配合，总能给林泳澄抓住疏漏破开封堵，完成与混沌人魁阵的呼应以及对妖族军阵的摧残。 随着五位妖族宗师与林泳澄纠缠一起，其他宗师亦是纷纷出手。 第六百八十五章 左右分流的南北战场 林泳澄依靠自己绝强的根道果拖住妖族五位绝巅宗师，可是人族与妖族在绝巅宗师一档上依旧差了两位。两族二十位绝巅宗师纠缠一起，妖族依靠额外多出的两位绝巅宗师优势，总能在抵抗人族宗师攻击时抽冷子对着人族军阵来上一记滔天烈焰、覆地霜雪之类的玄术。若不是人族宗师比妖族宗师来得多，依靠联手结阵让人族的军阵整体加强抗下绝巅宗师的轰击，西进军部的部队将会一溃千里。 山鲸刀宗北冥被戟魁吕仙种持戟拦下，碧落神戟长两丈三尺远超北冥手中一丈三尺的鲲鹏，一高一低两位绝巅宗师一步一破空，一击一雷音，若非意气盈野定住的天地万物、双方地师定住地气、风师锁住天气，他们每次碰撞都将造成山崩地裂的惨祸。他们身后阵法中的军卒消耗远超他处。 拖着九条鲜红狐尾的红狐妖王范晓寒与郝双双纠缠在一起，锤魁走的绝伦霸道，抡着两柄三尺八棱金瓜锤直接封锁范晓寒周围空间，近乎凝滞的天地灵气如同一堵墙朝范晓寒撞去。同为绝巅宗师面对郝双双的霸道攻势，范晓寒在丢掉先手的情况下只能遂郝双双的意，双方意气纠缠锁死天地灵气的流动，遂自成一界，隔绝身后军阵全凭自己作一场意气生死之争。 贡神昇被战千绝拦下，战千绝不单单要拦下贡神昇，身为盾魁的他依靠命灵与命灵玄术还会兼顾其他妖族宗师的攻击，也是他与其他宗师的联手才让人族阵线稳定下来。毕竟除去短兵相接的四处战团，妖族一方还有鬼王阳朝天、木魁董凡蛹、珠兰妖王方年华月、紫鳞妖王伏天机、五色猎龙妖贺乱世、祖塔、跨界天使、跨界矮人八位绝巅宗师，若不是人族这边还有云魁郎季、风魁沙珂、光魁照世明灯、梦魁安动心、火魁尤月冠五位绝巅宗师，以及联手可以媲美绝巅宗师的柳如烟与颜如玉。单单依靠其他九鼎宗师，人族是难以做到和妖族打得有来有往的，只会是被动挨打固守，等待其他宗师支援的场景。 平时，妖族零散天下，人族军团依靠阵城营寨固守，在高端战力上还未出现今日的相形见绌，然而在妖族掏出离恨分天两地的压箱底宗师，联合无根客的两位绝巅宗师、让两位跨界者站在妖族阵营后，高端战力上在人族不能集结各处力量的局面下，反倒是人族落入下风。若非有位独一档的枪魁林泳澄，只怕人族在这场高境玄气师的战斗中会立马落败，陷入步步为营、攻城拔寨、生灵涂炭的划界之战中。 人族绝巅宗师少，宗师基数远甚妖族，数百座龙蛇地煞阵蜿蜒于崇山峻岭，宗师与大玄气师组成的利刃击溃妖族的层层拦截。没有尘世的那种左军、右军、中军之类规整的排兵布阵，在个体实力可以颠覆小范围战局的青巴山战场，西进军部只是大体保持了进攻锋线与妖族切合分离的态势。 整体来看，横亘百里的跌猫湖依旧是人族军团采取规避的区域，昔日有制高点缘由，如今却是源于湖中的那些成阵接力传力让半空珠兰妖王方年华月持续与水木玄术压制人族军团的水妖，不少水妖虎视四野，渴求人族朝这边突进送些血食。 于是，跌猫湖正对的青巴山呈现左右分流态势，右去的朝东邱湖靠近，联合中部、东北战场的军团对南龙高原下方的山林进行清剿。左去的军团汇合从天水萧谷荣山一线的援军、褚友安等人就在其中、与随裘枫落等人从荷坳过来的高境玄气师形成利刃朝着西北方向突进，人族试图以左右合流的方式圈住跌猫湖，让人族在青巴山与南龙山之间的山林有一个可以稳定朝离恨中域挺进的立足点。 妖族自是不肯让人族轻易完成战略目标，妖族需要依靠自己的地利优势层层叠叠地消耗人族高境玄气师数量，让人族陷入固守的局面，失去开疆扩土的能力，从而在后面军阵对决的划界之战中获取最大的利益。 败在楚梦焚刀下的李一凌可谓是大器晚成，自从当日一败，他不日破境入龙门，直至今日已是八鼎初阶的大玄气师。从战场上磨练刀术的他不但是大刀师更是一位杀将，他朝东邱湖突进，负责击溃妖族盘踞在赤坡的营寨，驻守此地的是南海玉钻岛大妖皮珍纹。 作为南海知名大妖，皮珍纹之名声并不来源于自身修为，他和李一凌同是八鼎初阶，他之名声全在于昔年他与应顺风在海上有过一搭手。应顺风的封侯之战源于白浪角之役，在白浪角之役后，智国有乘势南下占领几座南海群岛为自己的海外驻地再添几分保障的想法，若非皮珍纹率领座下烈昊舰队北上与应顺风对峙，中间你来我往地试探几次，打消了智国南下意图，指不定受智国控制的几座大岛周围又会多出一圈小岛。 皮珍纹正是分割中部战场与西南战场的最后一道关隘，他以赤坡为主体，结合山势构筑出一条东西横向防线，让人族两处战场的攻势难以通过那些山林间的小道完成有效地从北往南扫荡。 李一凌是杀将，不是主帅。主帅出身于圣焰省仅次韩家的云家，乃现下云家家主的四兄，名为云峥。他是李珏那一年代的人物，排兵布阵上或许不如应顺风皮珍纹这等天生帅才无双统帅，但在局部战场上依旧还是能说到一二的。尤其是，此刻云峥座下不单单有李一凌这等杀将，还有牛搏龙、狄玄、龙霓明这些刀师。 天下有名有姓的刀道雄主组成的尖刀团将是此刻战场上最为锋利的刀刃之一，李一凌由于自身背景，自是成为尖刀团与云峥沟通的桥梁。 “这条防线原本不存在，全赖皮珍纹以赤坡为核心才构筑起来，老夫帐下其他将校会对赤坡的八处支点进行饱和攻打，等他们再无力支援赤坡时，就是刀锋出鞘的那一刻，一战功成，诸君万胜！” 第六百八十六章 破甲刀阵 “熏波洞受到风玄术压制，地师难以突破。” “翁桥的风妖被对方风师压制，无法驰援。” “我方赤坡周围的空中力量被人族压制。” …… 接二连三的战报传递至赤坡中心的帅帐里面，人形墨绿章鱼头背生光滑蓝羽双翅的皮珍纹听完战报后对座中诸妖道：“若在平时赤坡一线完全没有存在的必要，阻隔南北就要有被南北夹击的觉悟，在人族排山倒海的攻势下，仅仅依靠赤坡兵力是不可能挡下的。大鱼能脱网而去依旧需要挣命的工夫，绝巅宗师我们有优势，只要为他们赚到脱网的时间，人族将再无朝青巴山以西进发的能力！诸君！离恨玉皇！” 皮珍纹话音落下，帐中诸妖有条不紊地朝着自己的位置行去，昔日在瓦子原露面的司空提剑站在皮珍纹身侧道：“皮帅，应顺风的部队已经到了龟秀岭，曹溪能拦住吗？等他的部队从北面压过来，只怕我们撑不到宗师们腾出手来，枪魁太过强横，大长老他们难以击溃，只能从别处着手。” 皮珍纹道：“别小看曹溪，八九玄妖之间可不安宁，能让蓝筋妖族压得碧发妖族不敢抬头，他功不可没。早年在洛阳谷听兵宗殿下讲课时，曹溪的兵棋推演唯有兵宗殿下才能与他不分伯仲。 “只要我们挡下人族的南北合流之势，为宗师们腾出手，他们就不能在在南龙高原前形成席卷之势，并毫无后顾之忧地攻打南龙高原，只要让云陆以南龙高原为根基升起，携云东去之大势，人族只能节节败退。 “若是能连通北海阳江分天一线，依靠日升月落两大云陆，我们将彻底剖切浮明，那时将是妖族的割鹿宴。” 说到这里，皮珍纹脸上章鱼触手一阵抖动，水花飞溅：“司空，你给跌猫湖去信，让他们朝这边进行覆盖水玄术攻击。” 司空提剑道：“皮帅！你的命令会暴露跌猫湖的空间层叠距离！为了赤坡一线就翻出我们的底牌？！” “现在就是翻牌的时候！”皮珍纹幽紫眸子冷冷地看着司空提剑：“你的道是趋利避害，并不意味这场战役会依循你的意气道途发展，让你谋求自身道途意气进一步的发展，现在，把我的命令传给张缪才是你要做的事。” 感受到皮珍纹眼中的幽冷，能在郎季面前侃侃而谈的司空提剑没由来感到心头一跳，那是大玄气师的心血来潮，他再不敢多说抱剑一礼，旋即去往传讯处。 云峥在跌猫湖传来搬运水灵气波动时就意识到妖族将要开启不分敌我的覆盖玄术打击，当即下令：“火师拦截、雾师借势、刀锋预备！”他的命令很快执行下去。 精擅火玄术的玄气师在星宿天罡阵的帮助下分毫不差地在从天而降的大雨前面升起一团翻涌的赭红火云，地面涌出的水泉、捣山而来的长河遇上翻涌的橙红岩浆，水火相遇，灵气上的碰撞形成无数初始的天地灵气，现世的碰撞形成弥天大雾。 大雾弥天的那一刻，皮珍纹眼神一凝，幽紫眸子恍若一对紫晶，常年战场纵横养就的嗅觉让他意识到不对劲。对方明显有预留出火师应对跌猫湖，雾师腾升的云雾更表明对方将要以此作为战局的倾覆手。 “龟甲团！” 皮珍纹暴喝的声音让镜偶术传讯的意识空间荡起滔天巨浪，接力传令的传讯兵亦下意识地感染上主帅此刻的仓促，位于赤坡南面斜坡上的龟妖在自上而下的仓促、紧凑命令中动作变得迅疾。四枚黑色圆甲狞然探出配合人立在地的圆柱后足与地面下的地气链接，褐黄色灵气缠绕黑色龟壳覆盖的身躯，一千二百九十六位龟妖整齐划一地背对南面，黢黑龟甲上褐黄灵气连成一堵分割南北的长墙。 褐黄灵气依循龟妖们体内的玄气频率在半空画出一道道优美弧度，形成地灵气的灵纹不断朝着半空蔓延，灵纹尚在聚纳更多灵气并沟通地灵气规则形成守御玄术。可惜，刀已出鞘，长墙接地，尚未擎天。 天地人三阵可谓是攻守兼备的阵法，下限有保证，上限更是看阵眼人魁天罡地煞的发挥，林泳澄能依靠混沌人魁阵拖住五位绝巅宗师就是其上限极高的证明。然而，一些阵法，既然存在必有缘由，譬如【破甲刀阵】。 方斗火阵能依靠不同火焰发挥出不同的效果，这是天地人三阵不能做到的。 破甲刀阵可以聚纳阵中刀师意气挥出聚纳锋芒，万刀合流、万法归一的一刀，亦是天地人三阵不能做到的。 刀锋狭锐，刀背厚重，这让长刀挥斩的时候拥有远甚剑器的气势，基本的器之结构自是影响从这上面衍生的玄术战法意气道途。破甲刀阵挥出的这一刀因此可谓是砍杀的极致。 登峰造极者殊途同归，刀道亦如此。 一线天能成就山北圣地之名声，盖因【一线开天，万物皆断】得了刀道的真意，李一凌为首，诸刀相随的这一刀开不了天，却能断甲！ 龟妖们即是在主帅的急切催促下完成了阵盘的形成，然而一步慢终究是慢，尚未擎天的守御玄术面对大雾中徒然亮起从东往西划过的一刀落得一个‘刀锋所向，无物不破’的下场。 破甲刀阵没有阵眼，只有起刀人。作为刀师与云峥联系的李一凌无疑是起刀人。 李一凌与李珏同宗，乃李家摧阵刀法的继承者，【摧阵刀法】有几分一线天的影子，然而从军阵中走出的刀法更讲究器上的锐、利，而非道上的气、势。能成为刀师自是走出自己刀道的大家，他们自上而下地以道御器定然比从上往上地以器解道来得轻巧。摧阵刀法重器不重道，自然让他们更能融入破甲一刀，让这一刀拥有碾压龟妖守御玄术的能力。 雪白刀光形成千丈长刃从云峥军阵上空的大雾中射出，从东往西甩出一刀与苍天看的雪亮扇面。刀走的很快，每一位龟妖立足处都有一道刀影残留，一千二百九十六条扇骨端点在短短一刹那间绽放出尸首两分胸腔朝天喷涌的鲜红血花。 第六百八十七章 旁门左道者 龟妖的残躯随着龟甲下坠的趋势卷着被血染得黢黑的泥沙压断青草树苗骨碌碌地朝坡下滚去。朝前推进的军士漠然踩碎失去玄气支撑变得轻脆的龟壳，五鼎玄气士组成的军士，举手抬足都有千斤之力，爆发玄气下这个力量更会磅礴，区区龟妖残躯在他们眼中与泥沙无甚区别，他们只会遵从命令抓住刀师们破开缺口的机会狠狠地把阵线刺入赤坡。 龟妖后面是妖族顺着长坡建立的绵绵防线，壕沟营寨堡楼形成聚纳地气的庞硕营盘，依靠龟妖的牺牲，妖族勉强立起的防线在人族军士的冲阵下变得支离破碎。刀锋团的刀师在挥出一刀后就带着各自的部队形成数十道刺入腹心的利刃，分隔了妖族的前段战线。 妖族不得不边打边撤，依靠山势地形构筑的第二道防线重振旗鼓，开始和云峥的军团进行惨烈的阵地战。 跌猫湖方向的水玄术支援一直没有停歇，云峥帐下的通玄师既要抵御跌猫湖方向的玄术，又要配合练气师的突进对妖族的通玄师进行压制，即是早有预计，在陷入阵地战后，云峥依旧感到兵力不足。 不单单云峥一处，其他位置的战团亦是有类似情况，唯独人族依靠宗师数量上的优势维持阵线是稳定推进的态势。稍稍有点大局意识的人都能意识到局面对人族的不利，西进军部总参楼里的人无疑是最清楚这一点的。 “枪魁统御的一号阵消耗远超其他宗师手下的军阵。” “一号阵的消耗持续走高。” “枪魁有能力拖住，让后方预备兵上，一定要保证一号阵的稳定。” “医师加快对休整兵员的复苏。” “盾魁统御的三号阵消耗开始与枪魁持平……” 纷乱的战场信息以口述、意识传递、图表演示在总参楼汇聚，王先元目光落在沙盘的鳌杉谷处，三营最后的消息是那里。现在战场上的态势已经落入僵持阶段，无论是高端玄气师其中一方获得胜利，还是地面部队完成对敌方军阵的摧毁，都将彻底影响这一场战事的胜负。 不可否认，妖族来势汹汹，尤其是妖族绝巅宗师上的数量优势、南龙高原的拔地而起、高原上逐渐富集的云雾都让西进军部感到庞大的压力。若非林泳澄以自身绝强之势隐约成为尚未加冕的天下魁，西进军部的士气将会一蹶不振，对接下来的军争造成难以估量的影响。 即便如此，只靠枪魁林泳澄也难以扭转乾坤。 单单一两位绝巅宗师，林泳澄定然不会放在眼里，然而她面对的绝巅宗师足足五位，更让人绝望的是妖族分出五位绝巅宗师缠住林泳澄依旧能有着在数量上的优势。人族能支撑到现在，庞大的宗师、大玄气师基数功不可没，可是，没有胜利的曙光。 来自秋城的李复容、齐峡更知晓昔日林泳澄在秋山上说的那番话，看到此情此景，他们不得不承认秋山今日的面子里子都是林泳澄撑起来的，终究还是“独木撑天谈何易”！ 林泳澄能撑住秋山的门楣，可是当今战场上，一位绝巅宗师担不起扭转乾坤的重任。 李珏站在总参楼顶楼负手看着青巴山半空的各色灵气湍流，他在想三营是否值得信赖，他在想是不是要先请步思情出手，他在衡量。 王先元作为知晓三营谋划的人，一直在盯着根据实时战况自动更新的沙盘，各色部队如流水穿插盘绕在微缩的山林地形间，他在想三营会以怎样的姿态出现。 他们心底有着仅存的希望，故而还算坦然，其他人却非如此。 宁任曦没有再播报战场态势，也没有再在达博上实时更新战局，她离开自己的录音室站在平日眺望青巴山的窗边看着半空宗师们带起的灵气狂流、听着耳中尖利的轰鸣、瞧着青巴山后面微微显露的南龙高原以及缓缓富集起来的乌黑云雾、想着当下的局势，她徒然无力。若是自己有程师的鼓乐造诣，鼓乐暗合气血运行，定然能让混沌人魁阵的威能再上一个台阶吧？ 程师已经出关，她应该还在赶来青巴山的路上吧。 想到那位以鼓乐摘下乐魁桂冠的女子，宁任曦暗叹，妖族的骤然发难终究让人族高境玄气师措手不及。很多高境玄气师要么零散四海寻求悟道、要么闭关修道……人族已经发起自己最大的传讯能力去联系那些玄气师，然而依旧没有彻底来齐，才有了如今枪魁独木难支的局面。 “没有程师的鼓乐造诣，我也当尽自己的一份才是。”心中决定一下，她只觉天光清明。 “宁姑娘可要歇息一会儿？我这里有一壶旋雾茶，可谓是清神解乏的妙品。”光听声音宁任曦就知道是秦春棣。 宁任曦回首道：“覆巢在即任曦不敢歇息，我已决意入枪魁所在的混沌人魁阵，以鼓乐激励阵中军士气血，让枪魁杀势再添一分，殿下，就此别过，希望此战之后还能再见。”遂对秦春棣拱手一礼，干脆利落地找上徐慈谷，托他帮自己办理入阵一事。 “音律一道吾不如乐魁以及其高徒，不过观书多年，胸臆间自有浩然气，吾等也愿入阵助诸位宗师一臂之力。”焦南星等人亦是纷纷起身准备入阵。 技近乎道、以艺近道在此间可非妄谈，昔日林泳澄让林相杀猪时说过‘万丈高楼平地起，那些高深精湛的技艺往往根植在普通人也能掌握的技巧里，你要看见那条从低到高的线’。那些读书成就宗师，杀猪成就宗师，亦弹琴唱歌成就宗师的人往往就是看到那条线的人，线纵贯天地时空因果，它在世间即是【道】。 宁任曦、焦南星这等痴于一道中的人，终究是得道之人。得道之人当然能以自己的方式唱首天地众生听懂的曲子，从而引动灵气配合。 天地知我意，灵气随吾心。 旁门左道之人能得道的人并不多，然而每一个放在灵玄之道上都是可以俯瞰茫茫低境玄气师的巨擘。走旁门左道同样能让天地灵气认可并相随的人入阵后，西进军部运转的阵法徒然发出鲸吞般的海啸声，那是灵气大海骤然出现空洞所引发的浪潮。 第六百八十八章 跌猫湖的水妖 人族的变化让妖族第一时间察觉，折子瑾冷笑一声道：“看来这就是人族最后的手段了，跌猫湖的水妖出手吧。” 皮珍纹使唤的水妖军团只是一小部分，更多的水妖早已借着云陆的遮蔽顺着阳江来到跌猫湖，随着折子瑾一声令下，跌猫湖朝天涌去。 白浪接天，汹涌的水流中无数姿态各异的水妖舒展身躯，他们唤来水雾、引动水流让自己列阵在半空中，甫一出手，他们就和半空的风妖云妖飞妖完成了风生水起的组合玄术配合。 以跌猫湖为中心，一左一右两条百丈方圆、绵绵不绝其长的霜白水龙龇牙咧嘴探爪摆尾地裹挟万千风雷朝着地面山林扑下去，人族军阵在汇聚大量妖族的水龙玄术前不堪一击，水龙过处流血漂橹、甲胄破碎、旌旗倒地，留下被暴躁水流冲刷出一道道狰狞痕迹的山石泥沙，一片狼藉的树木与难以辨认的尸骸。 一座座山峰在水龙的纵横捭阖中崩碎，无数泥沙遮蔽天空，人族军阵与空中的宗师们彻底失联，不少宗师失去军阵的庇佑，面对水妖与其他妖王的围攻纷纷败退，更有宗师直接就此身殒。 滚滚洪流前有被大势碾压为尘泥的人，亦有奋起勃发者。有殒亡的宗师与大玄气师，亦有弄潮的宗师与大玄气师。 独挡一面是大师，开宗立派之宗师。 数百道灵气长虹平地竖立纵横天地，海量灵气汇聚的光芒是玄气师毫无保留搬运玄气与灵气的色泽，上百道灵气长虹或成流火、或作奔雷、或化青风、或裹挟玄气师狠狠地撞在一南一北的两条庞硕水龙身上。 惊涛拍岸！ 碣石千年！ 水流勾勒的龙鳞在炽热流火、万钧雷霆、磅礴飓风的冲击下，生成呈圆心扩散的涟漪中失去水灵气固化的形状，隐在水龙中操纵控制水龙的水妖毫无还手地死在面对浑身玄气缠绕的玄气师手中。他们都站在军阵前面直面水龙，既然接受了无数军士合阵之力来抵抗妖族的高境玄气师，面对通玄师唤出的覆盖打击，他们也有义务站在军士前面为他们抵挡。 之前身殒的人族玄气师是如此选择，现下让水龙肢解的人族玄气师亦是相同选择，如此才是众志成城。 只是…… 代价太过惨重。 一南一北两条水龙的肆虐冲出一条分切东西的三百丈鸿沟，跌猫湖水很快灌满，在南龙高原与青巴山之间形成一条水妖盘踞的大河，大河中无数人族军士残骸沉浮其中。 暴力撕裂地面形成大河，无数山峰崩裂在河畔随河水形成万千无序的浑浊溪流，不少人在战友的帮助下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朝着干净安全的地带挪移，然而漫山遍野的妖族已经唤出铺天盖地的玄术朝着地面轰去，高境玄气师纷纷出手阻拦营救友军，固然挡下了妖族的攻势，可人族的西进气势彻底腰斩。 看着南龙高原上缓缓升起的乌黑云陆，青巴山人族的心亦慢慢朝着绝望深渊滑去。 难道今日付出这么大代价又是回到之前云陆凌压青巴山状态吗？ 死了那么多人又有什么意义？ 人族真的能打到离恨内域摧毁玉砌山城吗？ 种族之战，要输了吗？ 乌云弥天，绝望如渊。 浩荡灵气的冲击让入阵者玄气与血液对撞，气血激荡下浑身经络脉穴都在抽搐，不少人直接就此身殒。宁任曦、焦南星这些左道者不走灵玄之道，受到的反噬远比其他军士来得轻，即便如此，宁任曦也不自主得跌坐在地，尘泥混杂其他军士的鲜血沾染白裙，面色苍白嘴角溢血的她脆弱如一朵风雨中的小白花。 宁任曦位于青巴山的折云峰上，峰顶平台组列的龙蛇地煞阵是林泳澄所统御的混沌人魁阵的核心节点之一。 宁任曦的入阵让林泳澄杀势再添一分，如此面对滔天水龙的侵袭，林泳澄才能在五位绝巅宗师的空隙中以一分之差，完成时空上妙到巅毫的错位攻击。依靠不同时间、不同空间的差异攻势，林泳澄逼开五位绝巅宗师，为自己统御的军阵下靠近南龙高原的军士挡下泰半攻击，从而让军阵中的军士没有受到其他军阵那般惨烈的伤亡。 即使如此，跌坐在折云峰崖畔的宁任曦依旧看到不少军士的躯体就此在凛冽寒风中逐渐僵冷，她目光灰暗地看着南龙高原上缓缓升起的乌黑云陆，来到青巴山不断西眺的那种压抑感逐渐从四肢蔓延，缓慢有力地攥住心脏，压抑得让她感到窒息。 西岐十三沉默地听着对面山坡上猪骑士的笑声，他隶属风魁所统御的混沌人魁阵，精擅剑道的他成为往前突进的龙蛇地煞阵成员之一。他们所在的军阵被一支野猪骑士团挡在这片山坡前，双方在坡前平原上纠缠了数十个回合，若非地煞阵的军士均是清一色的六鼎玄气名士质量远胜五鼎六鼎掺杂的野猪骑士团，面对精擅冲击骑阵的骑团攻杀，以步对骑下，定会给骑士杀得落花流水。 场面上，七鼎的西岐十三应当能在没有跃龙门者率领的野猪骑士团中横行无忌才是，然而，野猪骑士团的命灵与命灵玄术配比经过精细挑选组合，让冲击骑阵与南龙高原磅礴的地气链接，地气杂驳，不改厚重。汹涌在地下的各种天地灵气与各种游离空中汇聚成风气的天地灵气有所不同，它们带着地灵气厚重的特点，这一特点映照在冲击骑阵上让野猪骑士团变得坚不可摧，西岐十三的剑即使有军阵的加持也不能一剑破之。 妖族依靠水妖的合击玄术占据战场上的主动，结合南龙高原上缓缓升起的云陆，妖族气焰滔天，人族不复之前百折不挠的架势，自身气势跌落谷底。野猪骑士们难免以此放肆嘲笑。 西岐十三抿唇，他在想林相在秋城信手拈来的那一剑，隔世一剑，让他难以生出在龙门前压制林相的一剑，若他会那样一剑，会不会大师之下我无敌？！ 此刻的他似乎看到了自己的第十四剑，让他更名为西岐十四的那一剑！ 第六百八十九章 阎罗，灭度! 不单单西岐十三遭到妖族的嘲讽，散落青巴山各地的妖族原本在人族今日咄咄逼妖的攻势下落得一溃千里的境地，少部分的大师战场上才会有鲍硿、王平那般轻敌冒进为妖族所趁的事，大多数都是人族一路高歌层层推进。现下，离恨妖族依靠水妖的合力掰回场面，自是意气风发得意昂扬。 巩容乃均国吴忠郡人，年少成名吴忠郡，拜入漠云庄与时二禅互为开门、关门弟子。作为漠云庄当代的开门弟子，巩容自是天赋卓绝之辈，他带着时二禅与一众同门奋战在青巴山北面一片沙地中，面对沙蟹妖层出不穷的遁地绞杀，八鼎大玄气师的巩容也难以护住手下二八一团的周全。 水妖唤起的水龙在沙地冲出一条百丈长河，沙蟹自能入水，配合跌猫河中的水妖，让此地变成难以逾越的天堑。巩容不得不暗叹沙魁邢喆死的不是时候，若是沙魁在场，只要他有半分暇余投注目光在此间，二八一团早已和其他地方一样高歌猛进了，此刻面对沙蟹与水妖的挑衅，巩容徒觉无力。 能人名士的离去让总参楼多了几分冷清，看着影屏内各处战场的投影、对南龙高原云陆的特写，秦春棣很无力。出生高贵的他不曾受过跌入尘泥的苦难折磨，一路的顺风顺水让他少有处在逆境中的情况。 府中的门客幕僚名士有教他如何揣摩自己父皇的心思、有教他如何看清天下风云形势、有教他怎么驭下、有教他怎么从朝堂纷争看清背后的阴谋诡计……独独没有人教他怎么学会在逆境中迎难而上。 平常人家的孩子没有他的煊赫身份与背景，早早在生活的无涯海中学会重立巨浪拍断的桅杆、修补暗礁撞开的船板，让自己的小船依旧能乘风破浪逐光而行。他们早早地就已明白，生活从来不是一帆风顺，能让自己小船航向幸福彼岸的唯有保持一颗平常心，胜不骄败不馁的平常心。 秦春棣缺了这一课，此刻的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过往听过的影剧评谈史书野记都表明此刻他安然不同陪在李珏身边是不错的选择，身居高位无过即是功的道理也有幕僚为他分析过，可是，怎甘如此？！想要青史留名、想要一统山北、想要厉兵秣马南下的燕国怎么会接受这样一个平庸的君主帝王？ 心有不甘，遂成魔债。 秦春棣因此有了初临青巴山欲往前线一观的举动，也由于过往经历的不足让他有事后的庆幸以及当日军议时的犹豫。如今面对妖族再次滔天压来的滚滚声势，他想要做些事，却不知道应该做什么。 秦东篱再次表现出她的与众不同，年幼的她迈着小碎步裙角摇曳地把传音玄器递给车骑将军李珏，轻声道：“将军，现在众将士都在等你说话。” 李珏接过传音玄器没有用，放在木桌上笑道：“它应当是殿下使用，我的位置在那里。”他遥遥朝着青巴山巅一指，遂起身，一身燕国特色的红色铠甲浮现飒沓流光，红氅似火一如老将军不改当年之雄心。 秦东篱拱手一礼，拜送将军出征，秦春棣随之下拜。此刻已经是妖族与人族锱铢必较的角力时刻，任何一点能增加胜利砝码的事情，双方都会压上去，如将军亲临前线。 代表车骑将军的旗纛随着李珏的迈步朝青巴山飘扬，无数将校带着自己的旗官汇入其后，一条彩旗飘扬的殷红长河沿着青巴山迤逦攀升。 “我是倾城公主秦东篱，我与太子哥哥代表父皇前来青巴山与将士们同生共死……” 稚嫩的女孩声音在西进军部飘扬，顺着镜偶术、讯风术等传信玄术搭建的渠道传遍青巴山。 来自东海群岛的李芸恍惚听见自己符儿的声音在耳畔回荡，想到她女儿已经开始水化的肺，她咬咬牙，一嘴汗水的咸涩，脸色苍白的她不知从何处萌生一股力量，让她继续在阵中坚持。她手腕上的玄器一直在记录她的玄气输出速度与数量，只要输出的频率下降，为了保持战事的稳定，她就需要下场。她一直在坚持，玄气输出时长与数量才是后备军获得功勋的评判标准。 她知晓，随着战事的升级，后方为阵法提供玄气支撑的军士已经很疲惫了，自己坚持一会儿，每个人多坚持一会儿，或许就能撑到胜利到来的时候，自己也能依靠在战争中的贡献获得调理女儿体内灵气的玄物，一切的前提是胜利。 宗师在纵横、大师在独挡，玄气师军团在冲击，妖族在追杀跌猫河畔不成阵列的军士，妖族掀开自己的水妖底牌无疑是让胜利的天平重重地朝着妖族落下，人族不甘，自是奋力相战，将校纷纷随李珏站在前线，直面兵锋鼓舞士气。 玄术的帮助下，李珏的旗纛很快飘扬在青巴山的最高峰巴池峰上，无数将校旗帜顺着跌宕山势蜿蜒成长龙。 传音玄器里面的声音也成了秦春棣说话，秦东篱看着时不时带着齿音说话的秦春棣，不由得叹息：可惜她是女子身。聪慧如她当然能看出自己说话时，秦春棣不断在平复心绪、组织语言，可是，少了几分决断说出的话，往往缺了几分大气，她甚至能猜到秦春棣在懊丧没有把府中那位文章写得极好的幕僚叶流璃带来青巴山。 秦春棣也知晓自己说得有些苍白无力，在看到李珏于巴池峰站定后，他双手离开传音玄器，右手抚额遮住眼中落寞的神色，他知道自己表现的太中庸了。 李珏握住透明圆球，里面雕刻的盘虬灵纹与各处传音节点相连，此刻，青巴山的人族或战斗或等候，他们都在等一个声音，李珏开声豪迈壮烈：“燕人！” “不退！” 那些为大河冲开阵脚逃亡的军士，试图突破妖族封堵营救战友的玄气师……青巴山站在人族立场的人和妖都发出自己的决然之声。 声震云霄。 战音破云。 破云见月。 平地月升！ 炽烈的苍红火焰在南龙高原北端腾空而起，烧得上空乌黑云陆一角赤红，那角红云碎成滔天红火，红火映照澄澈蓝天，金灿阳光顺着红火烧穿的圆洞落在火焰的尽头。 一位背负七柄交叉成扇形、马侧悬一柄大剑的骑士站在苍红火焰中心，缠绕他黑色衣袍上的火焰隐约有着莲纹浮现。 红莲业火之主，天下剑道雄主之一的阎罗出现在南龙高原北面，此刻的他，意气盈野，浩瀚明月！ 五鼎高阶的他怎么可以做到意气盈野？！ 妖族与人族顺着意气脉络才看见林相身后那迤逦成龙蛇的阵法，一座脱离西进军部的龙蛇地煞阵出现在战场上。此刻妖族已经压上自己的全部砝码，人族亦是，今日交战的双方除去最近一日朝着战场赶来的军团，再无其他可以投入的砝码。 在场的众人诸妖仿若听到一枚小砝码落在人族那方，千斤之重，撞音如洪钟，胜利的天平变得摇晃不定，跌宕起伏，大局未定，你我皆是黑马。 林相浑身红焰缠绕，乘骑黑马带着一座龙蛇地煞阵站在了人族这方。 宁任曦眼中落入一道苍红的光、希望之光，她感到自己的心在雀跃，一种从未浮现的感受在她心底蔓延，原来这就是阎罗，这就是莫愁湖湖祝选定的男人。 磐古未生、混沌未死之前，我只是一枚小小的贝石在海里裸游，因贪恋着阳光的薄裳而出水，甫上岸，即被乾坤架走。 她贪恋阳光的温泽。 三十年来寻剑客，几回落叶又抽枝，自从一见桃花后，直至如今更不疑。 她见到了桃花。 西岐十三眼中飞来一柄剑、分天地之剑、隔世之剑，他一直想看到的那一剑。他明白了自己的第十四剑，可以摘下凤鸣西岐州州主的凤鸣之剑。他更知道，除去罗平安，自己的剑魁之路上又多了一座难以逾越的高峰。 巩容看到一轮明月、虽依凭阵法却依旧有月之实的明月，没有高绝的剑术，怎么能承载此刻的明月光华。林相若非自身剑术高绝，面对阵法汇聚的灵气也无法形成自己的意气盈野，相信今日后，再无人质疑闻风斋把林相提前列入剑道雄主的眼光。 秦春棣看到了自己想要、想成为的模样，他多么希望是自己站在那里，万众瞩目。他不甘、他懊丧、他失落、他目光拥有不同于其他军士眼中欣喜的暗淡。 秦东篱看着影屏中那红焰升腾之人，她心中轻语：“这就是姐姐倾心的人吗？确实很般配呢。”小手掩在袖中，她忽然在想，若是自己去了莫愁湖，会不会有更美的光景，前提是斩断枷锁，她秀美的眼眸中落下一点决然。 李珏、王先元心中落下一块大石头，终于等到三营的到来了。他们二人都相信，这是三营最合适出现的时间，双方都已经全力以赴的情况下，一根稻草的重量都有着衡量天下的资格。 无数人和妖瞩目的所在，苍红之光，是人族的破晓曦光，是妖族的灭度暮光。 阎罗，灭度！ ******* 终于憋到主角登场了，心累。 第六百九十章 当先之终末 红焰中的林相右手五指如花瓣合拢一般次第落在马侧的大剑破阵子剑柄上，浑身腾空的红焰随着每一根手指与剑柄上的褐色粗绒布贴合而收敛在他右手掌心。天空的金光穿过云层顺着缓缓下沉的红焰落在一人一马上，为林相一身黑袍镀上斑驳金鳞，头顶破了个洞的乌黑云层，一身灿金光芒的林相不由得让众人诸妖想起一句从均国传来的诗。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 诗韵尚存，铿锵剑吟随之而起。 暗黄剑刃在林相拔出剑鞘的那一刻，他右手掌心的火焰如流水缠绕剑身，剑锋苍红，似在泣血，如泣如诉，剑吟悠扬。 肃风崖之所以为绝地全在于那条终年弥漫暗灵气富集青风的深谷与周围山势形成的空间层叠，让深入其中的人难以短时间走出来。这一切在混沌道果前面将荡然无存。 灵气生万物，混沌演万物。 明蘅青到了肃风崖日夜不停地控制天地灵气，并朝着四周蔓延自己识海中带有自身玄气意蕴的灵气。精擅混沌之道的她以混沌解开肃风崖周围诡异的风以及纷乱的空间，让三营踏着深谷上空出现在山崖对面。 妖族留在当地监视的小妖在明蘅青掌控周围天地灵气的先机下传递信息的灵气被当即截留，完全来不及对离恨军团示警。 三营消失在肃风崖附近，离恨军团一直有留意周边区域，监视肃风崖的小妖没有按约定时间回传信号时，离恨军团的参谋处自是注意到了这片区域的异样，当即派遣小妖前来打探。 肃风崖位于东北战场卫平井北侧，应顺风在东北战场一个多月的经营可谓是滴水不漏，任何风吹草动都能经由各处末梢传递至他手中，没有这份见微知着的能力，他也做不到以层层过滤的方式把妖族死死地兜在这片区域，尤其是在孔浪损兵折将后。妖族对肃风崖区域的打探动作也是第一时间传递在他手上。 这里有个点需要知道，人族和妖族都知晓三营的存在，唯独在看待它的角度有所不同。妖族认为三营并不能造成战局上的扭转，李珏和王先元有三营最详细的战力情报自是另一个看法。如此就造就了决策上的差异，妖族是去看看怎么回事，应顺风之前有和三营配合过，所以他第一时间结合绝巅宗师的动向确定三营是要潜龙出渊了。 他选择掩护三营。 从三营在妖族后方的动向来看，应顺风结合情报做出三营以骑兵为主的猜测，而骑兵最适合的出场位置在哪里？ 南龙高原！ 妖族的绝巅宗师统御的军阵大多在南龙高原上，还有那座缓缓升起云陆也是依托了南龙高原。妖族固然会百般提防人族对南龙高原军阵的攻击，然而在双方全力以赴，人族后方提供玄气的普通军士李芸都有拼命觉悟的情况下，妖族真的还有余力挡下一支自成龙蛇的骑兵朝着南龙高原突进吗？ 算上空间层叠的对阵锋线，双方阵线蔓延几千里，如此宏大的军阵，妖族就算发现不妥，它来得及掉头抵挡三营的刺心一刃吗？ 故而，最适合三营的地方只能是南龙高原。 恰好，南龙高原与青巴山有个相交的地方，鳌杉谷。 应顺风派出的军队直接不计死伤地朝着鳌杉谷方向推进，更做出南下攻打赤坡的动作，一副打算和南部军团呼应完成对南龙高原与青巴山之间区域扫荡的决然架势。 三营走在人族与妖族浴血厮杀的路上，一路郁郁葱葱的树木植被也无法掩盖浓厚的血腥。控制地气后，自是生发树木花草以此控制树木植被笼罩区域的天地灵气，从而渐渐地控制风气。人族玄气师用木玄术对战场进行梳理后，林相等人依旧能看到夹杂在树木花草中的血迹与一二尚未被植物吞食的残骸。 十余里外的厮杀好像和在林中骑马行进的三营军士没有关系，应顺风没有派出部队接洽三营，他只给三营留下一段十五里的真空区域方便三营入场。应顺风手下的参谋自是对先锋军团与中部军团间隔十五里有些不解，然而出于对无双统帅的信任，他们都没有开口问询。 应顺风此举是为了隐匿三营存在，由于孔浪的前车之鉴，谁也不敢保证周围人都是和自己一条船的，加上三营敢入场自然有断绝因果防止妖族卦师占卜师察觉洞悉的手段，完全不需要其他人再来画蛇添足，应顺风只需要做出自己当下最合适的配合就行。 行走在混沌灵气笼罩的军阵中，林相不由得想起韩虎说的话：“战场上的胜利有时很简单，强弱而已，拥有洞悉战阵弱点的眼光与有进无退的决心，没道理我们会是一支弱旅，我们此刻已经拥有颠覆战局的能力。” 他握住手里的破阵子，他即是韩虎口中的“洞悉战阵弱点的眼光”，是故有了今日的当先椎锋之举。 楚梦焚骑坐着一匹和林相类似不过是白色的走地马，她目光宁定地看着树木枝桠切割出的林中天空：“木子别紧张，我会一直跟在你身旁的。”偏首，额前秀发掠过她的杏眸，微风缭乱，挑唇一笑：“我可是你最亲密的护道者呢。” 明蘅青需要扩散混沌灵气遮蔽队伍，她自是站在前端，听到楚梦焚让周围人脸红心跳的话翻了个白眼道：“护道护到一起进洞房？” 楚梦焚洒然笑道：“有何不可？”她偏首对周围人笑道：“希望此战后，在座的诸位能来参加我和木子的婚礼，秋山的枫丹酒可是借着枪宗的魁首宴传遍南地了的。” 经楚梦焚与明蘅青一番斗嘴，队伍中刚刚踏入战场的紧绷气息放松不少。都知道此去是在两块巨石中间作撬棍的，稍不注意就是尸骨无存的结果，任谁都心中打鼓。即使有过炎河奔战的经历，但不是所有人都能坦然地去面对死亡，尤其是经历过紫角码头的两难之择后，劫后余生，往存庆幸。 唯有钟离玉秀清淡地扫过楚梦焚，叹口气按捺住阳神上阳脉中沸腾的灵气，她想再看看，高境玄气师还未出现败势，她还不想孤注一掷。心思一定的她瞧到林相与楚梦焚偶尔对视的眼神，思及一些往事，她冷不丁在镜偶术的空间里开口道：“听闻湖祝已经做出阐释根底意气触及道途的十字结？不知湖祝可会在此战后完成自己的八字结以此奠定宗师之基？莫愁湖的泠曦露可是天下数得着的妙品，我很期待在莫愁湖摆下的魁首宴。” 楚梦焚还未开口，樊湘在意识空间道：“嫁出去的湖祝泼出去的水，要摆也是在秋山摆。” 面对樊湘的拆台，楚梦焚一头黑线地扫了她一眼，这妮子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同时与林相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旁人只觉得钟离玉秀是在借着楚梦焚的实力来鼓舞己方信心，唯有林相与楚梦焚在带入对方是重生者的视角后，才会隐约察觉到对方的未尽之言。 一个人的道途意气与自身经历息息相关，若是此间没有林相遇到楚梦焚，楚梦焚自是依旧华丽如流星照亮浮明，然而那又是怎样的轨迹？ 林相握紧破阵子，他能洞悉当下战阵的弱点，亦当有能凌驾时间长河之上的眼光，如此才能顺自己心意写出自己想要的故事。他想他有这个底气，盖因他是乱命者！ 钟离玉秀眼中扰乱她所熟知命运的外来者，如此即是乱命者。 “我能带领你们找到妖族军阵最薄弱的一点，我也能做到有进无退，你们呢？”看着眼前鳌杉谷，林相平静地在意识空间中问到。 “阎罗殿下尽管往前冲，只要你不停下，我等会至死相随！”昔日隶属韩虎带领的陈迟第一个率先开口道，加入三营后他无时无刻不为自己有机会拯救战局感到骄傲，每次扎营时，他更是找上穆夏说得唾沫纷飞，无非是少年意气热血激昂，他有着燕国青年军人特有的热枕，渴望建功立业，渴望名扬天下。 其他人亦是以自己特有的方式回应林相。 田小三洒然道：“今日当是阎浮提的一剑三千甲之约！”他说的是昔日阎浮提的赠剑约定，明蘅青没有反对，看来他们暮修会内部已经取得共识。 林相头也不回地在意识空间应道：“一剑十万甲又何妨。” 师道宁讶然道：“若是今日阎罗一剑破尽十万甲，你手中的破阵子怕是会成为绝响。” 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是为绝响！ 林相道：“且看今朝。” 万允道：“在炎河流域我们一直在逃跑，今天不跑了！” “不跑了！” “燕人死战，从不后退！” “誓死相随阎罗殿下！” “殿下的旌旗不倒，某绝不收刀！” 众志成城，慷慨激昂。 林相颔首：“那我们出发。”遂引马踏入鳌杉谷，应顺风的军士已经把妖族挡鳌杉谷以外，除了有所猜测的应顺风、知情的李珏王先元板鸭、当下的三营军士，再无其他人知晓一枚小砝码将要落在人族的托盘上。 红焰在谷中燃起，无数瘴气随着离散崩析，鳌鳖纷纷匍匐在道路两侧让三营排成长蛇从谷中经过，红蛇越拉越长，意气越发高昂，蛇化龙，龙蛇起陆地发杀机！ “陷阵之志，有死无生！”穿过瘴气厚重的鳌杉谷，站在南龙高原北端土坡上时，看着远端因为这支奇峰突起之军队而骚动的妖族军团，饱受瓦子原孔浪之气的黄华以及其他军士情不自禁怒喝出声。 万允随之吼出燕人临阵的战喝：“燕人！” 同时，巴池峰上李珏亦是喝道：“燕人！” 借助龙蛇地煞阵，无数灵气汇聚在林相周围与他自身玄气共振相随。力、气、意三者循序渐进又不可或缺，缺少任一都无法完成意与玄气相结合，形成代表玄气师自身道途的意气。 天地人三阵对阵眼的加持在气方面，相当于为阵眼提供了海量的灵气振幅，既不会给阵眼玄气师造成海量灵气压身的磅礴巨力，亦能通过玄气师自身气力完成对磅礴灵气的调遣。类似钟表中提供动力的那枚小齿轮，林相就是这个小齿轮，依靠他自身力量完成对无数个大齿轮的搬运，并让钟表有着分毫不差的精准。 林相此刻彻底完成意气盈野，苍红火焰顺势腾空而起，伴随青巴山铺天盖地响起的‘燕人’怒吼，剑吟天地明月升！ “不退！” 三营军士怒吼、青巴山各处的军士在怒吼！ 林相右手五指如花瓣合拢一般次第握在破阵子剑柄上，浑身腾空的红焰随着每一根手指与剑柄上的褐色粗绒布贴合而收敛在他右手掌心，暗黄剑刃在林相拔出剑鞘的那一刻，他右手掌心的火焰如流水缠绕剑身，剑锋苍红，似在泣血，如泣如诉，剑吟悠扬，此刻他的怒吼成为天地间的唯一绝响！ “有进无退，破军万胜！” 黑马前蹄昂扬，瞬间电射而出，无数军士随之而动，一条黑龙在林相的带领下昂首摆尾地朝着妖族军阵扑去！ 胜利的天平在摇晃中发出一声轰鸣，乾坤未定，三营欲一掷定乾坤！ 第六百九十一章 椎锋 龙蛇地煞阵以龙蛇为名，自然拥有龙蛇躯干纤长的特点，它们是组成星宿天罡阵的线，刻在天地间的灵纹，配合星宿天罡阵的点，组成混沌人魁阵的独当一面。三营兵员成分复杂，实力参差不齐，单一使用冲击骑阵难以发挥出整体实力，故而依旧选择了龙蛇地煞阵作为阵列。 林相一马当先与楚梦焚、贾晨、孟绣眉这些练气路线的高境玄气师形成第一列的雁阵，林相处在雁阵突出的那一点。其后是万允、陈迟、穆夏等练气路线的六鼎玄气名士，狸妖、明蘅青等通玄师居于长龙阵列的中间，收尾的却是拖刀在地面奔跑的马妖莫称奇。 人如龙，马如风。 林相拖在身后的破阵子拉出苍红尾焰形成包裹一千二百九十六名骑士的苍红火云，滚滚火云直撞面北的妖族军阵。除去林相展露意气的一刹那，意气裹挟红焰冲开云陆，其后随着林相的冲锋，红焰舔舐着云陆底部，在乌黑云陆上描出一条苍红的直线，笔直如剑，一剑生画，观者知一尺！ 林相带着三营军士从金红光中而来，奔涌红光于人族是希望，于妖族是绝望。 三营那些非战斗人员站在鳌杉谷山崖上看着火云南下的壮烈景象，不由得呐喊出、他们无数次在炎河嘶吼的二字：“万胜！” 妖族北面军阵为了防止万一把精擅守御的土猩妖摆在外侧，林相展露意气的那一刻，土猩妖们纷纷惊慌，五鼎、六鼎的土猩妖面对意气一道中的浩瀚明月着实不由得惊慌。 剑意舒胸臆抵喉舌而出者，拈草作剑可破三千甲；剑气盈野，剑意天地通晓浩瀚明月者，一气可破三千甲；剑气冲霄，剑意众生明彻天地骄阳者，以意可破三千甲！ 能舒展意气让天地着眼的剑师已经可以做到脱俗，世俗之物若是不敌其剑意锋锐，自是两分局面。遑论现下有一位剑术可以位列天下剑道雄主的大剑师携军阵之势以浩瀚明月之姿扑来，能拦下大玄气师的只有大玄气师，自己这方没有一位八鼎大玄气师，他们能不惊慌吗？况且军阵中还有明蘅青这位货真价实的大玄气师。 土猩妖的惊悸在妖族军官的喝令下勉强平息，并依循指令开始挪移转向准备守御玄术，后方留守军团有条不紊地顺着妖族军阵间的空隙朝着北面进发。很快，林相等人冲锋的前面落下遮蔽天空的岩石，土猩妖身上开始浮现厚实的沙甲石盾，无数箭矢附结各种灵气拖出各色灵气尾焰朝着林相他们抛落，随后还有连绵成一片黑幕的钢铁长枪。 剑气盈野苍红流火在林相前面环形奔涌形成圈住骑阵的龙卷风，岩石撞在上面被锋锐剑气切成原始天地灵气归入剑心连环的剑势，剑势再胜一分，强盛的剑势让箭矢如同撞在飓风里面，当场湮灭成天地灵气。那些长枪在红莲业火充斥的剑气风暴前当即融成铁水，剑气冲过，铁水成红雾依附剑势流转，让剑势平添几分狰狞。 更多的岩石长枪落在骑阵前方地面，在使出意气盈野的林相面前，纷纷被剑气切得成尘泥，五千一百八十四只铁蹄踩下，地面变得坚实如铁，林相深入地下的剑气更彻底斩断妖族从地面引发灵气形成玄术攻击的机会。 一条褐黄色泥沙汇聚的大蛇从妖族军阵冲出，林相眼中光影明灭，破阵子朝着面前斜斜一划，苍红流炎在他面前浮现月牙时恰好与大蛇相撞，泥沙俱下，骑阵如长刀把大蛇剖成两爿。不少妖族受到玄术反噬当场一口血吐了出来，他们这才想起阎罗万法辟易的名号来。 势不可挡！ 妖族发起的阻拦攻势仅仅发起两波，林相已经策马踏阵。 冲锋时林相已经通过妖族军阵上空灵气走向做出自己的判断，顺着自己选定的方向再进行精细的微调，径直朝着竖矛如林、立盾如墙的军阵冲去。 在大剑师眼中土猩妖手中铁矛的配合错漏百出，林相甚至没有用出和林泳澄对练时的拉扯手法。他借助手中破阵子灌注玄气后的磅礴重量、红莲业火为剑刃赋予的炽热高温，林相寻到土猩妖矛阵的疏漏挥剑如鱼逆流而上，无轻无重的剑器顺着剑气描出的剑路快得不可思议。 红光一闪，他身前矛阵已经出现三丈宽的空埕，突出马身的大剑再一甩一斩，钢盾两爿、沙甲两断、尸首两分。他座下黑马顺着大剑斩开的空埕直接撞入阵中，两侧的楚梦焚等人亦是顺着林相破开的缺口随之入阵。 箭刺破肌肤的那一瞬，肌肤依旧有凹陷的痕迹。 此刻林相的踏阵如箭矢刺在土猩妖的阵线上，造成的凹陷不断扩散蔓延，林相的冲阵方向角度无一不是土猩妖守御的死角，阻拦林相的土猩妖在大剑捭阖间尽数身殒，尸骸为后面席卷而来的铁蹄踏成大地的黢黑色。三营骑阵三次曲折换向后，林相已经凿穿土猩妖的阵列。 马不停蹄，土猩妖的阻拦终究为妖族挪出调整阵线的时间，土猩妖后面的军阵完成后撤，腾出一片八十里的平原，一支半人马组成的骑团气势汹汹地朝着林相他们撞来，更远处更有重装甲士缓缓合围。 林相擎剑一举，红焰升腾的剑刃在乌黑云陆下照亮一人一马：“剑名破阵子！阎浮提贝小小所铸！诸君随我马踏千阵为此剑扬名！争名！” 昔日赠剑的贝小小、接剑的林相都不会想到这柄剑会以今日的方式扬名，青巴山其他人族与妖族且不说，三营军士随着林相话语落下暴喝出声：“扬名！万胜！” 三营阵型不变朝着半人马军团冲去，领头的六鼎半人马黄瞳瞪圆，死死盯着林相的马步走向同时借助镜偶术对其他半人马做出微调，半人马的阵线同样是一马当先万马随后的雁阵，两支锥形骑阵在双方骑将的带领下不断微调、阵型不断扭曲。 等双方只有十丈距离时，半人马骑阵已经形成厚实的钝角三角骑阵。三营却是形成了林相在前、楚梦焚孟绣眉居二、贾晨与其他两名玄气师居三、四名玄气师居四……如此排列的尖刀骑阵，如长龙蜿蜒迤逦成一条扭曲的冲击轨迹。 第六百九十二章 气海阴、识海阳 林相挥剑，大剑带着滚滚红焰竖直斩下。 半人马眼前错影两分，只觉得一剑落下自身左右两分，骑阵也在这一剑的意气下分成左右两块，左边的骑阵与右边的骑阵互不关联，让半人马有一种徒然失去泰半兵力的错觉。 错觉仅仅一刹那，然而十丈距离，一刹那即是生死。 三营骑阵刀切豆腐般把半人马分成左右两爿，失去整体划一的步调，半人马们在开始朝两翼扩散的三营骑阵面前脆若薄纸，当场成为三营的马下亡魂。 负责当前战线的妖族军官名为赵元，七鼎的他看着三营连破两阵马不停蹄地朝着缓步围拢的重装甲士奔去时，徒然无法控制自身玄气与灵气的流向，气血交织下，已是脱俗之师的他只感到汗流浃背。要是给三营破开步卒阵列，定然会给后面那些还来不及守御的军阵造成大量伤亡，由点及面，军阵崩溃的恶果甚至会波及到半空的绝巅宗师们，那样他万死赎罪都不为过。 赵元频频四周环首看那些数量庞大的军阵能否分出一二余力布置守御防线，远方能不能有大玄气师乃至宗师脱开人族的纠缠回援，自己这边的甲士是否做好与三营硬碰硬的准备。 双方角力已是锱铢必较的局面，人族高境玄气师自是死死拖住妖族的高境玄气师让他们不能回援，给三营争取大量杀伤的时间。同样，人族高境玄气师的爆种让妖族后方军阵的压力攀升一截，此刻妖族北面军阵陷入两难之境。 放弃对己方高境玄气师的支援可以挡下三营的冲击，然而腾出手的人族高境玄气师也会长驱直入对阵线造成难以估计的伤害。放弃对三营的守御又会落得被屠戮的下场，军阵的崩溃同样会影响到高境玄气师。 妖族的两难很快得到解决。 “通知王大师，让他独立支撑一下，拖住对方高境玄气师。我们布置地上防线！赵元！给我顶住三十息！浅纹蛛妖部的荣耀离恨长老会一分都不会落下！” 不单单巴旭在调整自己阵线，收到北面军团情报的折子瑾直接一拳打在地图上，他知道人族和妖族对三营的预判不同才造成了当下的局面。此刻离恨军团的参谋部中竟然没有一份争对三营突袭的预案，为此参谋们大汗淋漓地在诸多将军的逼视下紧锣密鼓地开始作相应调整。 赵元收到军长巴旭的命令后长舒一口气，总算没有坐以待毙，并作出了最符合自己利益的选择，自己身死不可怕，怕的是离恨长老会以此责难自己的部族，现在巴旭做出了承诺，他也有了效死的决心。然而一转眼，他那口气又吊了起来。 他看到那朵燃烧的红云来了！ 滚滚热浪让他有种如坠炼狱的错觉！ 赵元吞咽口水也掩盖不了此刻的口干舌燥之感，他鼓起自己年少时面对那头刺蟒蛇妖的勇气，嘶声道：“拂城风士随我向前！” 赵元面部浮现骇人的青筋，那是血液鼓涌的迹象，他背后冒出八只狰狞的黑色蛛腿，生死存亡一刻，他顾不得掩饰自己尚未化形完全的妖身，八只蛛腿与一对人臂旋荡着十枚椰子大小的银白流星锤，同时身上黑色玄气凝结成黢黑发亮的节肢甲胄。赵元走到阵前时，身后已经立着上千位蜘蛛妖身的玄气名士。 “网起！” 赵元话音落下，他周身旋转的十枚流星锤在蛛丝的牵引下腾空结成一片晶莹银光流转的蛛网，其他蜘蛛妖亦是吐出自己的蛛丝结成网络横亘在林相等人前面。蛛丝中水流不息，森寒迫人，蛛网之间有黑雾流转，林相一眼瞧出其中的暗灵气中含有瘴气与毒气，然而，他们好似忘了红莲业火的作用。 三营可以通行鳌杉谷全赖红莲业火对瘴气的净化作用，面对赵元率队结下的蛛网阵，林相心念一动，苍红火焰闪过他的眼眸，此刻他感到阳神上的红莲业火透过识海让自己眉心一阵灼热，小腹玄气流转的幽冷有让他玄气稳定。 气海阴，识海阳！ 借助龙蛇地煞阵对灵气的加持林相做到了意气盈野，让他对识海与灵气的联系体会得比以往更深刻，此刻他终于明悟何为气海阴，识海阳。他体内的玄气可以说是达到了阴阳均衡的程度，均衡故而稳定。 林相双手擎握的破阵子在指掌的变化中斩出一道道剑光，剑光引动剑气，玄气的稳定使剑气散而不乱，是以剑势不乱，剑势不乱得以入画，剑意自生！ “烈火剑法以扫、抹、劈、削、斩、撩为主，讲究以在中宫一线反复交替的剑式达到剑势鼎沸如火猛烈的效果。高深者运剑时，在持握剑柄上以阳把转阴把、阴把转顺把、顺把转阳把，三种握法的相互转换让剑势又带上火无常形的变化感……” 昔日林相在寒潭院讲解第一门剑法时的话语流过樊湘脑海中，她看到了一剑。 烈火剑法之斗火焚霄！ 这一剑的剑势凝练非凡，破阵子上涌动的红焰似水波荡漾，随着林相朝天撩剑斩向身前一尺的蛛网，林相眼中闪过一道光，此刻他与蛛网在一尺之间。 一尺剑意！ 有我无敌！ 一千二百九十六名骑士的精气神在林相剑意的捏合下尽数化为此刻剑上流火冲天而起的狂放烈势。 一线红光闪过，隔着千万层蛛网的赵元眼中出现一朵红莲。 红光似地涌而出，地涌红莲，烈火焚天方圆十里，半空乌黑云陆在狂放的火势下出现一个圆形窟窿。 蛛网阵中的阴湿森冷毒瘴恶气在滔天红焰中荡然无存，天地一清。 三营踏火而出！ 赵元等妖尚处于灵气冲击海域，玄气反噬自身的状态，面对当先林相斩下的巨剑，赵元心中只有一念：“巴将军要遭殃了！”他只拦住了林相等人七息时间，玄气士的速度已经可以让三营裹挟破阵之势在十息内凿穿自己军阵，留给巴旭的时间不多了。 随后，赵元眼前一黑，红焰卷过他的残躯留下一地灰烬，一如此刻他统军立阵的这片原野。 林相尚在挥剑破开面前伏地嘶吼的巨蛛甲壳时，九觉忽如其来的感应让他下意识地在镜偶术空间里发出一字令：“御！” 第六百九十三章 混沌大师的百媚一笑 林相带领军士连破三阵，军士们对于林相的信任可谓是毫无保留，意识空间中听到林相的命令瞬间，三营军士毫不犹豫地随之调整玄气走向，此刻林相与楚梦焚的方位修正命令与选择的守御玄术传来。 “水地属！” “午丁三！” 林相报出的是主要承受攻击的方位，楚梦焚是说的己方守御玄术的属性选择。 如同加速玄术离不开足部经络脉穴一样，守御玄术离不开手足上的太阴太阳经络体系，只是由于个中脉穴的走势差异从而产生不同属性的玄气来引导玄术生成。 在林相说出【御】令时，三营已经开始调集玄气，待到楚梦焚说出属性后，他们立马走出相应的玄气并以林相后来报出的方位做出守御姿态。 巴旭面对林相的冲阵毫不犹豫地让赵元部成为弃子，如同那些为赵元放弃的土猩妖一般，都在为自己这方争取调整的时间。是以，对弃子发起铺天盖地不分敌我的风雷玄术攻击也无可厚非。 骑士与步卒的差异在超凡世界也能体现出来。实力相等的情况下，一加一从来都是大于二，表现出以一敌二的玄气师，要么是技巧或者力量上的碾压，要么即是对方一加一之间的默契还不足以产生出大于二的效果。 三营的军士虽然不如那些老牌玄气师军团能做到一加一彻底大于二，但是等于二还是可以做到的。 骑士们的坐骑跟随龙首林相在赵元军阵中切出一道圆弧，一道往南冲出一截，控制住冲劲顺势往北折一截的弧形，圆弧的最高点正是当先迎接妖族军阵飞来的风雷幕墙冲击的一点。林相没有在此点停留，他带着骑士朝着甩出一条圆弧再往南凿阵，破开赵元军阵的阻拦，随他离去的还有汹涌在三营军士之间的苍红火焰，留下水的蓝与地的褐，蓝褐相交的一点是直面风雷的那一点。 留在那一点的是明蘅青。 一点混沌胜过千般颜色万般姿态。 风雷玄术形成青紫幕墙从巴旭军阵腾空抛落，雷灵气聚集形成雷光闪烁的圆形电球，风灵气缠绕紫色电球形成青色涡流，涡流的旋臂在高凝聚的风灵气富集中形成六柄旋转青刃。 风与雷合，风雷大作。 旋转的青刃与电球上的雷光相互耦合形成氤氲包裹青刃紫球的风雷灵气，灵气成域，绝风雷灵气之外的场域！ 青紫幕墙以百丈宽的恢弘姿态朝赵元、三营纠缠的战场横空击来，地面在急速旋转的风刃切割中变成尘泥，雷光一闪尘泥震成天地灵气归入其中，往幕墙下面望去，只见青紫灵气深入地底不知其底，战场上出现吹动千斤巨石狂风，刺目的雷光让三营骑士望之有种电击的战栗感。 风吼雷震之际三营上空乌黑云陆落下滔天大雨，雨水为狂风缭乱，雨线间有雷光闪烁。 风生水起，风雷大作。 明蘅青一袭白色衣裙，风中摇曳的裙摆似一朵风雨白花，为风拂成波浪涌动的面前白纱下，她一对狐狸眼微微一弯，是美人一笑，天地百媚生，百媚生混沌开，遂有千般颜色万般姿态。 她探出手拈住一道自面前流过的苍红焰流，它是随着林相离去的前阵尾巴，后阵的骑士还在以前阵摆出的弧形冲锋线朝着林相去向奔去，此刻通过龙蛇地煞阵的阵眼转换之变化，前阵水玄气、后阵地玄气纷纷汇聚在阵眼明蘅青身上。 明蘅青以混沌灵气中和此间天地灵气，一时间，落下的雨失去风雷幕墙的联系，没了倾天而落的覆灭感，打在三营骑士的海域身上只是寻常雨滴。风雷幕墙先头的浪潮拍在三营画的圆弧上，陷入混沌灵气，风雷幕墙依旧不改其灭绝威能，然而，随着明蘅青一笑百媚生之际。 天地众生为大师贺。 独挡一面是大师，能在昔日阎浮提说出林相使出大师杀的明蘅青，此情此境自然也会大师杀。大师杀亦是大势杀，大势之杀，天地大势之肃杀。 百媚混沌开，地水相遇演山河。 青山环碧水，突兀撞雷墙。 一片青山在她缠绕一抹红色焰流的掌心中浮现光影，期间碧水尚未奔流一瞬，它已是百丈大小，山河自成大势，以大师之势狠狠地撞上风雷绝域。风拍碎山崖、雷穿透岩层，破碎的山石经流水一过，又回到泥水不分的模样，泥水模糊亦是混沌，混沌一开又是青山碧水，风雷幕墙在消耗，青山碧水在周而复始间如同撼海堤坝岿然不动。 风雷幕墙甚至还来不及弯曲圈住三营以及青山，就在青山碧水蛮横的一撞下彻底紊乱，隐约有崩溃的迹象。 林泳澄能杀刘刈盖因气海穴的发现让她得以在发力上远超同等境阶的刘刈，生死大局前，楚梦焚和林相也不会藏私。 三营在鳌杉谷休憩时，林相借着冯家的登神一步谈及某个渠道流露出的气海穴理论，冯立惊讶林相对医道的造诣时，林相遂借着楚梦焚出生医道同样不俗的莫愁湖打了个哈哈，其他人自是没有怀疑，唯有樊湘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自家湖祝那爱刀如痴的性子会去学医？钟离玉秀亦是似笑非笑地看了林相一眼。 听林相说起了气海穴理论，冯立也不藏私，遂把自家二长老对于气海穴的理解告知三营其他人。不涉及登神一步，单单说触类旁通的理论对于冯立来说还是可以的。 其他人暂且不知，明蘅青却是领悟许多，此刻的她也拥有远胜寻常八鼎中阶大玄气师的力！ 混沌一道本就高绝，加上力上面的悬殊，彻底造成了巴旭合全军之力使出的绝域玄术无功而返。 已然力尽的风雷幕墙与青山碧水散作一团朝四野散开的天地灵气，灵气成风，拉出明蘅青手心一条不断拉长的红焰丝线，丝线尽头是双眼红焰翻滚的林相。 此刻，林相再次成为龙蛇地煞阵的阵眼。 此时，林相离巴旭的军阵仅仅一尺。 此地，咫尺之内人尽敌国！ 第六百九十四章 斩阎罗的第二剑 巴旭看到林相身上缠绕的红焰，看到他身后腾升的苍红剑气，看到无数剑气组成的森然剑势，从而看到林相一往无回、有我无敌的剑意。 剑意是剑术的灵，有灵得以入玄，玄之又玄。 是以，巴旭看到了一条狰狞昂首的苍红巨龙朝自己军阵探爪出云。 自己调兵遣将精心构筑的防线在那柄不断随着马势上下翻飞捭阖军阵的巨剑下不断支离破碎；自己每一次伺机而出的杀招都为对方提前察觉，化险为夷；自己手下的超凡之士、脱俗之师在那支冲阵不息的骑队面前脆如纸帛。 巴旭做了个与赵元类似的动作，他回首，他眺望，他期盼。 他看到离恨军团负责北面攻伐的伐东将军蔡涡已经开始让手下军阵按照临阵御敌的应对措施进入守御状态；他看到蔡涡军阵中的灵气走势开始以守御为主；他看到蔡涡军阵照应的宗师与大师由攻伐转为守御……他看到自己、赵元、土猩妖诸多妖族的牺牲成功地让离恨军团这艘巨舰获得了转向的机会。 自己手下的军阵尚且厚重，且为妖皇出世之大业再尽心力吧！ “离恨！” 巴旭拔出佩剑仰天怒啸。 “玉皇！” 众将士应和出声，睁目向前，死不旋踵。 妖族在作出应对，人族也不慢。 “让应顺风把妖族按死在前线，不要给他们扭头的机会，给三营争取时间！” “韩道平的地师在哪里？什么时候能和三营留在鳌杉谷的军士完成地气的驳接？” “让高境玄气师留意，不要给妖族高境玄气师回援的机会！” 一个个命令从巴池峰、总参楼传递出去，李珏的方略、参谋的残漏补缺让西进军部这艘巨舰朝着三营冲开的缺口疾驰。 人与马合，骑士与坐骑之间的玄气链接让双方可以做到二心一意的完美配合。骑士与骑士之间依靠镜偶术、列阵的玄气口诀等手段联系成阵，从而做到三营上下尽数归一的和谐状态。 此刻林相策马趋前一骑当先，他与走地马每一次俯身都带走一名妖族的生命，每一次腾步都前进三尺距离；随后第二排的楚梦焚孟绣眉却是在林相俯身时她们腾步、林相腾步时她们俯身杀敌；第三排的贾晨与其他两名玄气师又是与林相同样的节奏……如此类推下去；蜿蜒成长蛇的骑阵仿若一条在沙地上下起伏波浪前行的巨蟒，此刻骑阵有了自己的精气神，它真如龙蛇一般在大地上纵横捭阖、跋扈恣意。 自在观下的林相古井无波，大剑翻飞收割生命时，他内心没有半分庞杂情绪，带着三营踏上南龙高原他们就有了死不旋踵的觉悟，一军之首、骑阵之锋更容不得半分动摇的心绪。一路而来北上的经历让他此刻的剑术凶厉绝伦，路人旁妖望之既知何为杀场中走出的剑术，昔日阎浮提上的杀戮剑术在青巴山前、南龙高原中恣意如红莲绽放。 有妖试图摘莲。 李珏已经让前线高境玄气师留意对手，防止对方回援，然而，八鼎大玄气师一瞬十里的速度在巅毫之争的生死战中也有着回身余地，遑论来者是飞妖中速度超绝的鹰妖。 褐色鹰羽覆盖住流线躯干，以妖身和妖族玄气师搏杀的鹰妖陈斌寻见对方回气的疏漏当即振翅穿云，凿穿云陆，再现时已是尚在巴旭军阵冲阵的林相上空。 乌黑云层中突兀冒出一只十丈大小的人脸巨鹰，巨鹰利爪上雷光闪烁，拍打的双翅下探出一对三丈长的粗壮巨手握住一柄五丈长枪朝着地面林相冲去，枪尖上没有其他属性玄气缠绕，唯有浩瀚枪气以及鹰妖此刻的穿云枪意。 枪穿云而出，其势穿云，其意穿云，这一枪尖锐至极无物不穿。 鹰妖向前冲、林相向前冲，二者高速奔行相遇，其他人已经来不及救援，此刻林相只剩下自己手中的剑！ 林相冲阵时，耳鼻眼一直在留意战场各处，在鹰妖振翅穿云那一刹那，九觉给出示警，林相当即提气。 鹰妖破云的那一瞬，林相手中破阵子变成左手单持，背负身后的柳含烟当即腾空出鞘落入他右手，忆江南与玉漏迟先后朝天飞去。 忆江南卷起的红蓝剑光随着玉漏迟拉出的玉色剑光在半空形成一条蜿蜒长龙裹挟着从地面朝天涌去的苍红剑气，林相凌空斩出一剑。 凌云剑法之裁云天！ 玉漏迟与忆江南是林相手中除去绣停针最短的佩剑，故而也是最为轻巧的佩剑，之所以选择这两柄剑而没有选择更为灵巧的绣停针全在于林相昔日的道器之论。 道与器不可分割，道途意气等玄虚离不开真真切切的器，若是意气高绝道途精妙，自然可以不断弱化器的作用，可在绝巅宗师的巅毫之争中，一柄神兵的作用也是不可以忽视的。 林相此刻道途意气尚在起步，更是离不开器，绣停针固然轻巧，然而此刻林相的意气尚且不足以用它来完美发挥自己的剑术从而拦下鹰妖陈斌的一击，所以他选择了玉漏迟与忆江南。 玉光是刃、红蓝光是脊，玉漏迟斩出的剑光以锋锐破势为主，忆江南的走向以维持剑势使剑意明澈为主。两柄凌空而舞的三尺剑让路人旁妖有林相双手持握亲身而舞的气象风采，这是林相以自身剑术斩阎罗挥出的凌云剑法杀式。 玉色剑光与红蓝剑光离合聚散中涌天而起的苍红剑气形成纵贯半空试图切开云陆的长龙，龙首与鹰妖枪气澎湃的枪尖一撞随之破碎，一同破碎的还有玉漏迟与忆江南的剑身，漫天玉屑与红蓝碎晶被鹰妖枪势裹入直贯苍红剑气组成的残留剑势。大玄气师的意气一搅，林相彻底失去与半空二剑的联系，眼睁睁看着两支残留几寸剑刃的剑柄在半空落下。 忆江南还好仅仅从秋山带到现在，没有经历多少战斗。玉漏迟不一样。 从阎浮提于包三手中获得它开始，经历翁南池、冬城等事，林相的意气早已纠缠入剑器，此刻失去玉漏迟的感应，林相感觉如断一臂。 自在观压制住他纷乱心绪、体内紊乱的玄气，让他稳定坚定地斩出柳含烟与破阵子。两柄飞剑不是为了阻拦鹰妖，它们也拦不了鹰妖。仅仅依靠剑器的强度与意气上的加持，没有身体发力作为根底的剑势面对鹰妖的穿云之势无疑是天空上的云彩，一冲而过。它们最主要的作用是为林相在鹰妖的磅礴意气前划开自己的剑路。 林相失去先手，为了后发制妖，他只能先出一剑让剑意裹挟剑气破开鹰妖从天而落的穿云意气，让自己后面的剑势有辗转挪腾的空间。此刻他的后手剑势已经循着裁云天残留的意气朝天涌去。 剑势凝而不乱、剑意纯粹单一。 斩阎罗之一剑隔世！ 斩阎罗之阴阳两分！ ****** 年底还以为能闲一下，可以把这一卷痛快写完，结果还更忙了，对不住。 第六百九十五章 阴阳两分 昔日观莫愁湖先师以极阴引极阳收取太阴真水的手势林相从中悟出一剑，阴阳两分混沌的一剑，让明蘅青破境的一剑。 莫愁湖先师能得水之极阴自然识得天地灵气之阴的根底，以此推演出的极阳变幻亦能照应天地灵气之阳。林相在炎河触及玄气作阳血、识海阳的几分脉络对于昔日那一剑自是有了别出机杼的见解。 剑术是一个人的经历不断沉淀积累蕴育出花蕊所结下的果。 林相的第一枚果子是在寒潭院惊艳世人的拔剑术，独属于他自己的拔剑术；随后是在阎浮提得一尺剑意的斩阎罗、独属于斩阎罗的一剑隔世……现今他再次收获一枚果子。 斩阎罗之阴阳两分！ 以莫愁湖先师的极阴极阳手势为根，斩阎罗为演化的道，从而得【阴阳两分】剑式之果。 一剑隔世是一道剑光，它从破阵子上面斩出，浩荡剑光依循忆江南、玉漏迟留下的剑路直直迎上鹰妖陈斌从天而降的森然枪势。 阴阳两分是三道剑光，昔日林相是双手运剑结合以气驭剑的忆江南完成，现下，在林相以奔涌玄术获得极速挥动的柳含烟，剑上残留半空的剑气与剑光依循剑意与剑势，三道剑光相交一点紧跟在破阵子后面。 “哐！” 雷鸣乍起！ 破阵子剑比柳含烟长，加之一剑隔世先发在阴阳两分前，破阵子率先与鹰妖枪尖相撞，剑刃斩在枪尖下方一寸位置上，二者碰撞的那一点出现一圈环形炸开的苍红剑气，无色无形枪气把苍红剑气往外排挤形成一道斜斜分割天与地、人与妖的屏障。 一剑隔世是隔开的现世之天地与妖人。 飞剑在同力对道的争斗中，失去身体爆发的力量无疑在根上弱了一截，即是有剑器本身的加持也难以匹敌鹰妖的一枪，现在有身体发力的支撑，林相的剑势有了根，有根所结果自然强劲，结合身后大玄气师、玄气师、上千玄气名士与玄气士组成的阵法之力，足以与单枪匹马杀来的鹰妖对攻。 当然，有阵法加持林相也不能与大玄气师角力，类似林泳澄以脉穴入微从而更能精细控制力量爆发的说法。合众人之力终究不是如臂使指的自己之力，力量的层级双方是一致的，然而在对力量的控制上，双方还是有所差距的，无关意气道途，全在于人与人之间的配合终究难以做到亲密无间，自然有疏漏，有疏漏就有差异，如此有了枪尖狠狠震开剑刃的结果。 刚硬的破阵子剑刃上出现一个核桃大小半圆形的豁口，林相左臂往左侧荡去，连带身形也朝着左边倾斜，自在观状态的他迅速确认身体变形对右手剑势的影响，双腿夹住马腹，人马意念合一，走地马配合他的身形做出微调，维持住剑势的稳定。 林相右手柳含烟斩出的三道剑光相交之点与鹰妖枪尖撞上，在二者相撞的那一刻，林相右手柳含烟的剑路刚好出现在那一点的位置上，剑尖对枪尖。 水火、光暗、地风六种基础灵气在三道剑光划出的六分区域中阴阳相对，整体更呈现出左阴右阳的态势，居中一点正是六色归一的混沌点。看去仿若混沌为剑光剖分，不断演化出六种基础灵气，六种基础灵气又以此朝外面演化出更多阴阳分列的灵气。 万种颜色在林相剑势下模糊成黑白二色，黑与白的交点正对枪尖的无形无色之枪气。黑白二气在崩解，随着柳含烟破碎的剑身一起崩解，但是这个过程异常缓慢，没有之前鹰妖无物不穿的凌然气势，这表明林相抵挡住了鹰妖杀式，只要林相不溃，此局自是他胜。 自天空朝地面压迫而来的磅礴巨力让林相右臂瞬间后仰，上半身随之后仰。他弯曲右臂上的黑色衣袍在强劲枪气与自身海域剑气摩擦下当即破碎成粉虀，海域的剑气即使有剑意的引领也难以阻挡枪气对林相手臂的冲刷，无数细密血痕出现在林相手臂上，鲜血宛然。 可，林相稳住身形没有被击退、没有被击溃！ 黑白剑气稳稳抵住了鹰妖陈斌的穿云一枪，长枪不穿剑势，穿云意气再不复存在。 众人诸妖看到这一幕不由得想到从炎河那边传来的传闻，五鼎阎罗挡下八鼎大玄气师的袭杀，今日一幕无疑是当日的复现。更让他们震撼的在于，当日紫角码头林相挡下弓潇那一箭还有楚梦焚的帮助，今日林相挡下这一箭只是依靠阵法的加持获得力上面的近乎持平，然后以自己的剑术、以道对道，挡了下来。 双方的僵持仅仅一刹那，明蘅青与楚梦焚的意气走势已经完成更易，在鹰妖陈斌僵持身形的一刹那，二者的杀式随之降临。 碧蓝刀光乍起清寒。 六色细丝浮现鹰身。 刀起时鹰妖当即察觉，他试图扭转体内玄气走向配合灵气做出守御时，无数六色斑驳的细丝从林相的黑白剑气中探出，更有无数细丝在鹰妖周身浮现，明蘅青的束缚让鹰妖难以动弹，眼睁睁地看着刀光自下而上地卷来。 一倾之碧泉涌！ 楚梦焚这一刀有着倾覆大海的滔天气势，鹰妖无从阻挡，他来不及更易玄气走势进行守御，徒然无力地闭上鹰眼。 “阎罗无愧天下剑道雄主之名啊！”鹰妖陈斌如此想着，能依靠阵法拔升的力以自身剑术挡下大玄气师的攻击，足以证明林相的自身剑术确实无愧其大剑师的名头。 刀光闪过，鹰妖身殒，楚梦焚收刀落回奔行的马上，顺便把林相碎掉的剑器收入怀中，杏眸担忧地看了眼林相止血后依旧狰狞的手臂：“木子还能破阵吗？要不我来当锋失？” 林相吐出一口腥热的血浊气，他换气时在镜偶术空间里回道：“三林放心，刚刚只是措手不及，后面不会了。”他一脸可惜地把只剩半截的柳含烟收回随身空间，左手破阵子朝天一举。 “诸君！随我破阵！” 挡下大玄气师的攻击并反杀无疑是给三营军士打了一针强心剂，他们的怒吼因此带上意气风发的昂扬情绪。 “万胜！” 第六百九十六章 正面对垒 “呼~万幸~” 旁人尚在山呼‘万胜’，傅洪喜却是庆幸吐气，旁人羡我儿荣华富贵，我只盼我儿平平安安，大抵是如此心情。知道林相没事后，她深吸一口气，眼神凌厉地盯着面前手持峨眉刺的龟妖，她也要尽快解决对手才能抓住林相动摇妖族军阵的间隙完成一击即溃的攻击。 不单单傅洪喜有这等想法，林泳澄、许湫、申明、远在东海借着识符观看战场实况的秦南袖、绝峰上的裴红莲、秋城的陈华……等等与林相有因果纠缠的人都长舒口气。 李珏、秦春棣、焦南星、宁任曦这些知晓林相在此战中作用的亦是落下悬着的心。李珏当即再次重申缠住妖族高境玄气师的必要性，为了给妖族造成足够的压力防止对方再次故技重施，李珏沉脸让自己手上的近卫亲赴前线，负责车骑将军安全的玄气师自是一等一的强悍，有了李珏的带头其他将校亦是让近卫上前压阵。 可以说，将军近卫是一军里面最后的生力军。 人族由于李珏的决然押注，近卫先行到场给前线妖族高境玄气师造成足够的压力，让他们再难抽冷子回身袭杀。此刻，折子瑾才做出近卫向前的指令，而林相已经开始与离恨军团伐东将军蔡涡手下军阵正式接战。 从林相登陆南龙高原到与蔡涡军阵正式硬碰硬，期间才过去一刻钟的时间，短短一刻钟的时间里，不但妖族有一位大玄气师身殒，更造成北面阵线开始大幅度收缩，此刻看到那红焰翻涌中的一人一马，谁也不清楚局面会败坏到什么地步。 “该死！”折子瑾一拳打在案几上刻意收束的力量只是让案几上的文书稍稍震起：“占卜预言怎么没有示警？” 面对他的质问，占星处的一众占卜预言师相互环顾，着实不知道怎么给他解释，最后还是曾在炎河流域现身昌文帐下的龟妖史甲开口：“折帅，战场上的变数太多，若是没有其他外来巨力的干扰也只有太上才能洞悉一场战事的走向，可现下这场战役，太上已经着眼，我们也只能做出盲人摸象的判断，做不到以偏概全。况且，三营那里，阎罗背后有昆仑，湖祝背后有静梦，未央背后有太上未央，足足三位太上，那阎罗又是个九觉惊人的主，着实难以预测他们的行动。” 折子瑾深吸口气，他也知晓这个道理，然而看到局势眨眼败坏到如此地步他着实不心焦难耐：“局部战场上的预测结果是怎样？” 另一位山羊头的妖族驻杖走出哑声道：“蔡涡危，还望折帅早做准备。” 折子瑾垂眼吐了口气，转身往参谋处行去，他需要参谋们早做预案，以免又像阎罗突袭时措手不及。 严阵以待的军阵与林相之前面对的军阵远远不同，面前军阵气势森严徐徐如林，各司其职不动如山。待三营靠近寻常接战的二十五里地时，骤然运转的军阵其疾如风，无数妖族在蓄势后爆发出极致的速度，军阵所在地界由于身影快速移动留下的残影与灵气光芒的闪烁形成一团绵延五十里地的模糊光影，光影一滞，铺天盖地的玄术星罗棋布地朝三营卷来，侵略如火！ 地面上丈高巨石沾染岩浆滚滚而来，声如雷鸣，刺耳的声响冒出时林相早已预先下达【止耳】的命令，不然三营军士与马匹怕是要给震天声响弄得人仰马翻。半空青色狂风卷着狰狞开叉的雷电跟随无数标枪、箭矢如雨落下。还有无数诅咒、曲光、幻象、精神冲击、灵魂威慑等玄术交织其中，形成玄门灵气风暴。在半空风雷枪箭与地面巨石滚火阵之间，一线苍蓝刀光亮起，妖族大刀师奋然挥刀，密密麻麻的练气师紧跟刀光之后朝着三营锋失、林相围来，杀意毕露！ 林相眼中点线纷呈一幅动态的画卷在他眼中展开，洞玄这道一鼎录入命灵的玄术经历一阶一境的增强，在林相五鼎高阶时已经拥有与七鼎玄气师境界楚梦焚一般无二的效果。 他看到蔡涡军阵上灵气大潮的涌动，看到了纷至沓来的玄气师身上的玄气走向。玲珑让他感官上的触觉开启到最大化，不放过任何细节捕捉，亦让他此刻的九觉有着出乎意料的精准。自在观赋予的心神沉静不为外物所动的状态让他能清晰地把握身体的每一分反应与相应的补偿数据。 妖族的玄门灵气风暴先行冲击而来，林相早已做出路线上的细微调整，在最前面的他率先受到灵魂精神上的冲击，减速、衰老、感知降低、灵气聚纳缓慢等负面效果能落在他身体上，却不能影响自在观所庇护的灵魂做出更精准的判断。林相的微调、三营军士的提前准备让妖族的玄门灵气风暴伤害降到最低，在龙首没有被控制的情况下，其他军士只需要跟随军阵的滚滚大势就能完成战术运动，其中受到影响的几分落在军阵中也不会影响大局。 妖族在阎浮提时就确认旁门左道等玄门玄术很难影响林相，能击溃他的唯有纯粹的道与绝对的力。若是真有一位灵魂大师出手倒是可以震慑林相心神，让他露出一瞬间的疏漏，从而让他命丧当场。 可惜现下妖族精擅的灵魂精神领域大师由于当初妖族派出大量低境灵魂精神一道的玄气师来封锁青巴山，他们固然给人族侦查兵造成巨大伤亡让人族难以西进，林相北上时看到的侦查兵张翼视频即是在当时环境下产生的，可类似张翼这等不计生死前赴后继地冲击妖族封锁线，也让妖族的低境灵魂精神一道的玄气师消耗很大。现在双方开始决战，面对人族军团组织的灵魂冲击等玄术，妖族只能派出高境灵魂大师前去抵御，所以林相他们现下是暂时遇不到的，不过林相他们也没乐观地认为妖族会把灵魂大师一直压在前线不顾后方，不是这场就是下场、下下场，终会遇到的。 只是现在和蔡涡的这一场在林相的先知先觉下，蔡涡军阵发起的玄门玄术风暴彻底无功而返。 第六百九十七章 寻隙 林相带着三营在战场上跑出一条扭曲的线，龙蛇蜿蜒，昂首探爪中，岩浆流淌的滚石在破阵子的暴力切割下一分为二，林相亲手斩出一道直插敌阵的坦途。半空的风雷枪箭风暴在狸妖等通玄师依照林相出击方向配合的出手下纷纷溃散成无序的天地灵气，骑阵上的苍红剑气一卷，又让林相等人的气焰多了几分滔天之意。 大刀师的出手被楚梦焚拦了下来，在楚梦焚腾空挥刀的那一刹那，她即是龙蛇地煞阵的阵眼，浩瀚灵气与玄气让她的刀璀璨若月升，碧色刀光腾空而起，当即把苍蓝刀光切成两爿。 随后从天而落的练气师们面对林相的冲击无一例外地被林相一剑了当。 此刻的他一尺剑意凝练无比，一举一动都有着摄人心神的能力，前来的妖族在林相还未出剑时，看到他的眼、他的眉、他衣袂翻飞的痕迹、马首鬃毛的纷扬就能感受到自己无论是出左脚还是右脚都会有尸首两分的下场。林相与他坐骑已经入画，天地众生观之明意的画，一尺之内有我无敌，敌者皆死！ 有意如此，其势自然锋芒毕露，其剑自是无往不利。 剑术、剑势、剑意层层递进的关系，谁也离不开谁，缺了意，剑就不够利，缺了术与势更无从立意。 冲阵的林相此刻亦是三合一的一柄剑，他携带独属于自己的意气做出了对蔡涡军阵的大师杀、大势杀！ 蔡涡军阵外侧是环成一圈的长枪塔盾兵，在没有时间更易地形的情况下，面对冲击骑团，蔡涡只能选择长枪塔盾来阻拦。长枪如林，玄气升腾，更有密集的火球、落雷遍布面前，火力带的形成也没让蔡涡感到安心。 大玄气师、宗师从来无法简单地用数量来衡量，一如高高在上的太上，此刻面对一位大剑师，蔡涡不敢小觑。可，即使他很大地估计了林相的上限，却也没想到自己的想象力依旧没有触及林相的天花板。 密集玄术覆盖向来是对付骑兵冲阵的最佳方案。 骑兵面对这种情形，要么顶着火力上前，自己这方以玄术解玄术，看是哪一方的玄气消耗更快。三营人数稀少，林相也不是能把士卒生命漠视成纸上数据的人，他自然不会选择这个方案。是以，他只有选择另一个方案，冲阵无双者才能发挥到极致的方案。 玄气师的内息一气之悠长是衡量其战斗能力的标准之一，林相依靠阎罗灭度获得悠长内息从而有了当下无往不利的绝巅大剑师成就。战场上军阵的出现让士卒可以相互弥补对方换气的时间，从而营造出绵绵不绝的玄术轰击攻势。然而内息只是衡量战斗能力的标准之一。 人属阴，由玄妙观想与天地灵气混合得到玄气，玄气是人和天地间沟通的第一座桥梁，亦是人之阴合天地阳的开始。 其后，呼吸吐纳入体的玄气经过五脏六腑的凝练、经络脉穴的提纯，归入气海储纳的玄气已经带上自己的意蕴。 玄气师战斗时，呼入一口天地灵气开始凝练提纯，即是为了维持自己与天地众生的沟通，方便它们知道自己要唱什么歌，亦是为了维持体内玄气的均衡、让玄气生生不息，以免消耗殆尽从而影响生命。 经络脉穴独特的震颤从而让体内灵气转化成特殊的玄气与天地灵气共鸣形成玄术，平时储存气海带有自己意蕴的玄气可以让玄气师吸入灵气吐纳震颤产生玄气时，让更多玄气汇入其中。因为经过自己呼吸吐纳的玄气已经完成对于身体经络脉穴的磨合过程，它们可以减少经过的经络脉穴路径，并与玄气师发动玄术的玄气汇合起一个催化作用，加强自己与外界天地灵气的沟通，从而让玄术威力更大。 越过龙门后，识海的灵气也是类似的催化作用。相当于在原先的体内玄气与外界天地灵气间又搭了一座桥，让双方沟通的速度更加快捷。 是以，即是有了气海、识海的玄气与灵气帮自己沟通天地灵气，但依旧离不开经络脉穴的帮助。 军阵中绵绵不绝的玄术释放同样受到经络脉穴的限制。 不同属性、效果的玄术会走不同的经络脉穴，参谋与军官会对此进行排列组合，形成一个大致的玄术释放顺序，从而保证之前释放玄术的经络脉穴有足够的时间舒缓，让自己的攻势尽量往闭环靠拢。可是，仅仅只是靠拢，因为经络脉穴再怎么轮休，链接气海识海的几条主要经络还有呼吸吐纳的五脏六腑是不会更变的，终究会有彻底无力再产生玄气的那一刻。 骑团冲阵不会等对方五脏六腑彻底无力的时刻，那样等待的玄术闭环足以轰杀骑团四五次。他们需要的是抓住对方玄术攻势更易的那一瞬，寻隙而入完美切进对方的火力网，让近身的骑士完成有效的杀伤。 林相与上代鲲仑交手过，深知按照通玄师理论排列组合的军阵有多么可怕，只要自己抓不住对方更易玄术的间隙，迎接自己与三营的必定是死亡。可既然是依靠九觉做到冲阵无双的自己在这里，那么，三营自然有了完美切入的机会。 一气时间、经络脉穴的衰竭时间、五脏六腑的迟缓时间、对方玄术的释放时间……种种因素在他脑海流过，自在观的湖面上涟漪紊乱，他从中看到了让涟漪静止的那一枚投湖巨石。 在对方以雷火切换成风水玄术的那一刹那，一直曲折冲阵的林相当即找到一个角度纵马直跃入距离蔡涡军阵二十五里的地界中。六鼎玄气名士天域二十五里，五鼎玄气士天域二十里，二者是构成妖族玄术轰击的主力成员，故而，寻常军阵交战是二十五里左右距离。从二十五到十五之间是军阵玄术轰击覆盖的重点区域。 林相一直带着三营游离在二十五里的边界上，在寻到对方攻势空隙后，当即策马当先，直取敌阵。 第六百九十八章 形龙剑法 衰竭的雷火玄术或成火球、或成火海、或成火墙、或成落雷、或成电网落在三营前面周边，在林相苍红剑气的席卷下纷纷破碎成原始天地灵气汇入剑势。尚在接力的狂风中迎来一支利刃剖风的队伍，凄厉的风嚎也不能衰减冲阵的一线黑影。漫天的冻雨冰雹在残存的雷火灵气中难以绽放出它们的森寒。标枪与箭矢已经完成一轮饱和覆盖攻击，还在回力过程中。 此刻的三营在蔡涡军阵面前一往无回，无可阻挡！ “破军！” 林相已经带着三营军士来到长枪塔盾阵前，人立而起的走地马上林相沉腰拧腕抖剑，破阵子在雨幕中划出一道苍红圆弧，他随之怒喝出声，顺势完成换气。 “万胜！” 其他将士跟随林相做出类似换气动作。 苍红剑光落下，面前的长枪一分两断，剑光如龙滚滚向前，其间似有一界生成分割左右天地。 斩阎罗之一剑隔世！ 这一剑隔开了蔡涡阵前长枪塔盾兵的左右联系，这一剑破开地玄气凝结的塔盾，让三营冲入军阵。 林相大剑的起落让每一个试图拦截他冲击的士卒尸首两分，其他人或拔刀或挥剑或火球或冰刃地朝着两侧妖族招呼，跟着林相冲入军阵对两侧的妖族大肆杀戮，鲜血在飞溅，残肢在翻滚，哀嚎不曾绝，战喝不曾歇。 林相不知道破开多少面盾牌，不知道带着三营军士多少次更改路线，不知道杀掉多少妖族，此刻的他唯有向前，向前，向前！ 他似一团火席卷蔡涡军阵，却带给蔡涡如坠冰窖的酷寒凌冽。 蔡涡很崩溃，他总算知道巴旭、赵元、土猩妖面对林相的冲阵时为何如此无力，任何阻拦在他前面的妖或者玄术都是一剑了当干脆利落，如撞破纸糊的栅栏一般轻描淡写。数量上的堆积在对方面前难以产生量变，因为冲阵是一位大剑师！ 灵玄之道越往后走越天差地别，不然超凡之士、脱俗之师的称呼也不会出现，越过龙门之后，除去那些幸运晋阶破阵的不入流玄气师们，正常能在灵玄之道上破境晋阶的玄气师哪一位不是翘楚天骄？哪一位在低境做不到以下克上？可是越过龙门后，一阶一境的差距犹如天堑，不是楚梦焚王不留行这等绝世天才，谁又能无视【力】上的差异，纯粹以【道】破之。 现下，林相正是这样一位绝世剑师展露锋芒。 【道】其意气亦有大剑师之气象，【力】在龙蛇地煞阵的帮助下其亦有大剑师之能，偏偏，就是这个偏偏，他竟然是传说中的冲阵无双之人。调兵遣将上的任何疏漏、玄术配合上的每处破绽在他眼中都无所遁形，他可以一直做到局部上的一力降十会。 每个与林相遭遇的将校，道不如他，力不如他，其不受灵魂、精神、诅咒等玄门玄术影响，面对隐约有着无隙无漏天衣无缝气象的大剑师，妖族拿什么阻挡？拿什么赢？ 蔡涡开口时嘴中一片腥味，他的牙被自己咬碎了。 “告诉曹爽，我拦不住了，让他赶紧和皮珍纹回撤。 “通知折帅让乌东棉回来吧，只有他带领的刚象军才能和三营对冲，如此才能给后方争取构筑骑兵守御阵线的时间。 “告诉那些参谋们，对面阎罗是冲阵无双者，骑兵守御阵线以地形为主，现在没有任何妖族是阎罗的一合之敌，我们能抵御他的唯有依靠地利！ “传令下去，巴旭、赵元他们都死得，我蔡涡怎么死不得，众将士死战不退！” 蔡涡一拍手，身侧浮现一柄五颜六色的丈高法杖，他表明了自己的死战意志，一如今日千千万万个倒在林相剑下的妖族一般。 巴旭、赵元的溃败让妖族放弃南龙高原前山地阵线朝高原内缩的同时，也让人族东北方向的战事有了西进之姿。鹰妖陈斌的身殒平白让人族多出一位大玄气师，来自山南阜丰的王启义借着暂时没有妖族盯梢的间隙，带着统御的军阵迅速越过跌猫河抵达南龙高原下，开始朝着南龙高原侧壁上的营寨攻打攀升，试图与踏火南下的三营取得联系。 三营不会等他前来汇合，好不容易抓到妖族排兵布阵的疏漏，他们一刻不敢浪费。 蔡涡的军阵没有因为前阵的崩溃引发全局的崩盘，在蔡涡举出法杖表明殊死一搏的决意后，浩荡灵气从天而降，磅礴的声势让被林相冲得四散奔逃的妖族神智一清。玄气师的战争往往就在这么一清醒间足以造成局面上的扭转。 凡俗战争中，步卒占多，本阵崩溃时，对上迎面而来的敌人，要么回冲后阵，要么左右分流奔跑。玄气师的战争由于玄术的存在，腾空逃命成为失去阵列的玄气师首选。 蔡涡为首的高境玄气师造成的磅礴灵气湍流让被林相等人冲杀的妖族神智一清，他们立马反应过来现在是失序状态，依循军法他们完全可以腾空越过后阵上空重振旗鼓，不用担心来自督战队的攻击以及誓约的反噬。无数身影的腾空形成绵绵不绝的黑潮，像一条腾空欲飞的黑蛇。 一条苍红长龙随之而起。 走地马固然是陆行之马，在与骑士人马合一之时同样可以依靠玄术做到短暂腾空，三营军士在林相的带领与其他妖族不分先后地腾空。三营腾空的轨迹不像妖族军士那般直直纵越，他们扭曲、蜿蜒，在苍茫大地之上、乌黑云陆之下，形成一条盘踞半空睁目昂首、探爪摆尾的苍红长龙。 蔡涡作为七鼎玄气师他自是能察觉到苍红长龙怎么诞生的。全在于龙首，那红焰缠绕的一人一马。 三千剑典里面有收录专解屠龙的【屠龙舞】剑法，亦有模仿妖族之极致——太上之龙种种形态的剑法。 形龙剑法之定龙势！ 当先的林相率先策马踏空，四只马蹄在虚空的每一处落点都用四朵红莲生成，林相的落点看似毫无规律，在身后楚梦焚等人的军阵随之落足，一千二百九十六个点出现在林相的落足位置上后，游动的点位、穿梭的轨迹形成一副点线构成的画，一条在蔡涡面前定下龙怒之势的狰狞巨龙。 龙首的林相处于苍红巨龙张开的龙吻间，璀璨若一轮静悬乌黑云陆下的苍红明月，意气盈野浩瀚明月，蔡涡只感到浑身一滞，窒息。 蔡涡感到窒息，他失去了对天地灵气的感应，同样状况的还有其他妖族，他们骇然地看着苍红明月中双手合握破阵子的林相。 第六百九十九章 剑落的残韵是龙之吟啸 林相沉肩拧腕，双手握持的剑柄在脸旁旋转半圈，剑身在身前划出一道半圆，浅黄剑光从他脸庞扫过，清冷的眸光让剑光平添三分森寒，苍红长龙随之摆动身躯，在场的众人诸妖都感觉到了此刻龙躯中蓄势待发的澎湃灵气，风雨欲来的压抑感瞬息席卷蔡涡军阵，吸引周边玄气师的目光，成为战场最璀璨的一点。 剑势已定，大局已成再难倾覆的情况下，林相尚有闲暇地想到：“如此万众瞩目的自己才能站在你的身边迎接天地众生的目光吧？” 前世条条框框的束缚让他有了寻求自由的欲望，来到此间，超凡之士、脱俗之师、太上无矩的风采让他前世的欲望萌芽成一尺剑意，一尺之无敌、一尺之无矩。 人总是在成长、随着生活而变化的。与楚梦焚的相恋让他于此间有执，有执既有求。 两个人在一起，应该是更好而不是更坏才对，固然楚梦焚不介意林相分享她的荣耀、她的意气风发、她的璀璨光芒，然而林相怎么愿意看着对方付出而自己坐享其成？他也想让楚梦焚为他感到自豪、骄傲、让天地众生为他们祝福而不是嫉妒诅咒，他也要作她的太阳温暖她的余生。 故而，他求自己亦是天地骄阳，从剑上求，从阎罗灭度求，从自在观求，从他林相这个名字下一切一切的集合中求。 况且，他和她还有一场刀剑之约，一个三千年逍遥天地间的誓呢。这么多约定与执念，他怎么不努力朝着灵玄绝巅迈步，怎么不向死求生。存身，一生之幸；尸骨无存，同命鸳鸯也甘愿。 宁任曦隔着百里距离透过飘飞眼前的秀发遥望那条苍红巨龙，她屏息，她期待，她眼中星光灿烂。 西岐十三感受到明月般的意气以及林相此刻的剑势，再次把这位盖世大敌的位次往前挪动：“你会是堪比罗平安的剑宗吗？天下大乱，妖孽横行，想不到我的剑魁之路又添新敌。” 牛搏龙与王不留行等人在赤坡附近，感受到林相的浩然剑势后，春柏杨呵的一声道：“难怪湖祝想与阎罗作刀剑之决，这等剑势……昔日太上未央也莫过如此了吧？” 傅洪喜一刀斩开面前妖族，抬眸望了眼林相：“越龙门清净脱俗，天地着眼；成宗师九鼎至尊，众生瞩目。景儿已有宗师之声势了呢，那我也不能太落后了啊！” 林泳澄避过碧发妖王君临羡甩出的万千碧丝，碧丝晶莹，洞穿她周边虚空，无数白色雾气形成蛛纹溢出，林泳澄浑身枪意激昂，青光一扫，让空间恢复原状，同时抖枪崩开离恨大长老郁小琳的一道雷光。 抖枪时一枪三影，四个不同动作的林泳澄重叠在一个空间中。枪破雷光，一影在上一刹那刺破碧发穿空而来的空间，一影在下一刹那截住洞裂虚空的碧发，唯中一影与现世枪影一体两面，跟随破雷之真枪，完成对碧发妖万千碧丝的虚刺一枪。 君临羡甩出的碧发当即在时空因果下湮灭大半，他闷哼一声骤然撤身后退，避过林泳澄的虚晃一枪。 林泳澄枪势凛冽，他不敢硬赌这一枪虚实，其他三位宗师尚处于刚刚与林泳澄纠缠一记的回气阶段，眼睁睁地看着林泳澄在退开君临羡的空隙完成了自身换气，并开口道：“待阎罗业火滔天时，不知尔等还能安坐否？”不给其他宗师回话的空隙，林泳澄当即朝着妖族地面军阵抖出一道青色枪芒，被云鹤妖王华绣琉拦下。 贡神昇一剑震开战千绝的盾牌，瞥眼冷笑道：“想不到人族竟然出现如此剑师，看来以后的剑魁之争有得瞧了。” 战千绝没有说话，负责抵御多位宗师的他着实没有闲暇打嘴仗。 北冥面色冷然地挥刀旋身，围攻他的几位宗师尽数败退，战千绝给来不及补刀，人族这边眼睁睁地看着他完成换气。 五色猎龙妖贺乱世倒是对着旁边的矮人与天使道：“他就是阻挡你们以后归家的封界者之候选，杀了他，等你们道成之后，自能开天地通，让自己所在的世界不再绝天地通。” 天使没有说话，矮人嘟嚷一句：“地底太小了，回去也没意思。哇！”他咆哮着甩出风雷缠绕的铁锤，击打在柳如烟颜如玉构筑的水雾屏障上，让两姐妹俏脸微微泛白。 巴池峰上李珏深知林相能否攻破守备严整的军阵是这一场战役的关键，若是能够，那么三营将是人族插入南龙高原的尖刀，在妖族后继乏力的当下定然让林相搅个天翻地覆。姑且不论这一剑的结果，李珏在林相起势时已经对身侧王先元道：“你哥哥的眼光不错。”不然不会选中能走到这里的林相，虽然在和郑破虚交流中已经知晓，然而看到今日浩瀚明月苍龙升的一剑，李珏依旧得感慨双飞燕的眼光毒辣。 无数转播的画面、无数着眼此间的生灵都屏息，天地众生着眼瞩目于林相此刻转出半圈的剑刃上。 形龙剑法之龙啸！ 旋转半圈的剑刃落定的那一刻，浅黄剑光落在林相清冷眼眸上，剑光清寒、眸光清寒，天地冷肃。苍红巨龙从龙尾绽放出更为殷红的一圈红色焰流，焰流朝着龙首卷去，汇成一道从龙首朝着地面喷出的深红光柱，骤然拔升穿云的音啸形成气浪卷起地面残肢断臂、树木花草、泥沙尘石，一圈以深红光柱为圆心的风暴朝着四野扩散并凿穿乌黑云陆，湛蓝天空迷蒙上苍黄泥色。 只有大玄气师与宗师才看得清楚，那道从龙吻喷出的光只是林相残留的剑光。 龙啸声起前，林相持剑斜临，他持剑下落的身影比光还快，让众人诸妖无从捕捉痕迹；其气势之暴烈，让众人诸妖都被半空游动的苍红巨龙所震慑心神……天地众生在林相剑起时无从感知，唯有从剑落的余韵听出那一曲的残响。 龙必超凡脱俗，凡俗无从捕捉、无从循迹，不知其形，不见其影，只余其音。 据说太上之龙现世杀戮时亦是如此。 当尘烟落尽时，徒留泥沙俱下的天地与一片狼藉的痕迹，唯有天际的悠扬龙吟宣示着谁是这片天地的主宰！ 第七百章 虎豹扑龙蛇 “五鼎的大剑师，呵。” 蔡涡身殒前的最后一念。 他身在局中比任何人或妖都能看清阎罗那一剑。深红光柱未起时，阎罗的剑意已经降临自己周围天地，他能感觉到自己无论是朝左还是往右，聚纳灵气还是鼓震玄气都会迎来一剑枭首的结果。 这不是错觉。 意气盈野浩瀚明月可以定住周围空间灵气形成以林相为主导的灵气大潮，简而言之即是【天人合一】！ 落在蔡涡眼中，阎罗在半空挥剑的时候，其剑势已成，天地灵气贴合剑势形成以他为中心的潮流，人、剑、气种种要素形成一幅画，观势明意的画。 这幅画告诉自己已身处阎罗剑势笼罩中，任何一丝一毫的妄动都会影响灵气湍流的走向。在剑意的引导驱使下，灵气湍流会依循剑势试图回到原先轨迹，若是自己扰乱灵气湍流，将会由剑意引发灵气湍流裹挟磅礴剑势形成对自己的致命一击。 动是死，不动更是死，自己怎么能不动呢？ 蔡涡才聚纳一丈内的灵气，他就发现自己成为周围灵气湍流的中心，周围的剑意指向亦是自己，万剑凌身的感觉还未来得及回味，身处灵气湍流下方的他就察觉到来自上流的水变疾了。 上流的剑顺流而下，飞瀑直下三千尺，水银泻地的剑光顺着剑意指出的罅隙越过自己军阵灵气的封锁，剑气灌入军阵中的漏洞，引来剑势切开军阵的豁口，一剑枭首。 这一剑不但击溃自己这个阵眼，更如庖丁解牛一般把军阵剖切成两爿，随后的滚滚剑势裹挟深红光柱完成了对军阵的击溃打击。 蔡涡军阵，崩！ 难怪自己要乌东棉亲自率阵与林相对冲，原来自己早已经意识到，太上只有太上能匹敌，宗师只有宗师能拦下，能挡住大剑师的唯有同等的大玄气师。自己军阵固然在力上胜了三营不止一筹，然而在前阵告破的情况下，仓促结阵面对一位大剑师，军阵中的罅隙漏洞还是太多了，为阎罗的高绝剑术以道破力，一剑破阵。若是自己一开始就聚纳灵气、身先士卒地在前阵与阎罗对阵，想来那将是另一个结果吧？ 偏偏自己的骄傲让他做出了错误的判断。自己一个七鼎玄气师怎么会在面对一位五鼎玄气士时，摆出一副面对大玄气师、宗师的态度？巴旭赵元他们只是措手不及罢了！ 此刻，后悔与残念吞没蔡涡的意识。 “五鼎的大剑师，呵。 “他就是大剑师！” 林相的龙啸一剑庖丁解牛剖开蔡涡军阵的万千灵气，随后剑势裹挟三营合力的深红光柱循剑意的走向完成对军阵的击溃，余波万丈。蔡涡军阵所在地界的天地灵气当即在林相剑意前溃散成无序天地灵气并被剑势聚纳，二十里地界的泥土平白湮灭数十丈，若非三营之力不及离恨军团的地师合力，剑势只能触及几十丈的地底，这一角数百丈的南龙高原都要在林相这一剑下崩塌至跌猫湖的高度。 林相策马凌空，带着三营越过二十里的空埕地面落在一片半尺厚的浮土上面，钟离玉秀等精擅医道玄气师当即布阵施术为军士治疗，其他人亦是按捺住欣喜，借助短暂的休整时刻进食吃药恢复身体状态。 钟离玉秀眼神不经意地扫过一路而来尸横遍野的战场，以她的眼光也不得不承认，这一局人族赢面很大，或许自己真的不用孤注一掷。 时间不长。 林相连破赵元、巴旭、蔡涡终究还是给离恨军团有了调整部署的时间，蔡涡临死前的命令在参谋部手中第一时间完成执行。超凡世界战争中编队整队的时间远超凡俗，在折子瑾开放速度禁令后，玄气士在离恨军团跑出残影，期间有几个倒霉鬼相撞引发的事故在大局当下也不足挂齿。 乌东棉是离恨山中四眼妖族，四眼妖族除去两两上下重叠的眼睛和比常人狭长的脸与人族再无差别，作为族内八鼎高阶大玄气师，乌东棉受到的重视堪比宗师，盖因其命灵与命灵玄术的结合让他隐约有冲阵无双的气象。少时在北原与人族骑团交锋成名，后进入玉皇界成为名震一界的骑团统帅。 鉴于蔡涡的遗言，乌东棉率领离恨军团中的虎豹骑出战，离恨军团的顶流骑团有好几支，虎豹骑即是其中之一。虎豹骑的坐骑乃虎妖与豹兽结合而成的白睛虎纹豹，体格强健、爆发凶猛，二十里内的冲锋除去天下间的几支名骑重步，其他军团难以抵挡。 八尺高的虎豹浑身暗黑甲胄一线奔来时，李珏当即变了颜色：“铁壁士在哪个位置？！” 徐慈谷轻声道：“被赤坡拦着的过不去，飞棠骑和飞蓬卫也在南线这边。” 燕国的三支劲旅都不能支援三营的结果让巴池峰的将校心中一沉。 “破釜营和无当骑在北边，”均国派来联合指挥的安西将军闵庭开口道：“破釜营由于命灵原因来不及支援，无当骑可以。” 李珏当即道：“劳烦闵将军下令支援。通知阎罗，支援随后就到，勉力支撑一下就行。” 闵庭道：“应有之义。” 命令很快传递下去，在北原纵横东西与燕国无当骑媲美的骑团现归于应顺风辖制，应顺风早已让无当骑与智国的掀海士准备就绪，命令一到就解开自己辖区的军阵禁制，一条金光沉浮的虹桥直抵鳌杉谷冯立等人站立的位置。 无当骑乘骑清一色的枣青大马，接到出发通知的瞬间，青色长风越过金桥，掀海士驾驭蓝色水流紧随其后。其他跟着三营冲阵路径前行的军团纷纷朝两侧扫荡，防止妖族跳出来阻拦骑团的冲锋之势。 一支青色的箭从青巴山东北角射出直指呈三角形朝三营冲锋的黑色铁骑。 虎豹骑乘骑的妖族千姿百态远不如无当骑那般是整齐划一的人族。奔腾的虎豹上面有手持双锤的牛头妖、有用大枪的虎妖、有躯干缠绕虎豹身上使斩马刀的蛇妖、有双手托着一红一蓝二色火焰的火妖……千姿百态的虎豹骑拥有整齐划一的步调、同心同息的玄气频率、浑然一体的灵气大势，大势成意，奔涌的骑士形成一幅画，一条黑色虎豹嘶吼咆哮着朝那条苍红长龙扑去！ 第七百零一章 展旗 林相从与后方联系的军士口中得悉西进军部的应对，他没有多说，他竖剑身前，身后尚且背负着四柄剑器，一圈红焰从握剑的双手朝剑刃蔓延，剑刃苍红焰浪滚滚：“展旗！” 他觉得自己能带着三营独力破阵，只因为他是冲阵无双，身前一尺我无敌！ 楚梦焚从随身空间中拿出一面燕国特有的红底描金棣棠军旗插在林相座下走地马身上的插旗孔中，并侧身仔细调整位置防止它影响到林相的动作。 赤旗招展，描金棣棠图案旁边上书“西进军部二一师二一旅三营”几个字。 同时楚梦焚也把自己的营帅旌旗插在马后，万允的中郎将旌旗、陈迟的护军旌旗……这些燕国军士特有的军衔旗帜随之立起，三营编制下的连、队旌旗招展飘扬。 军士们看着飘扬的旌旗与前面手举红焰巨剑的少年，目光狂热。他们相信自己能做到开战前说的死战不退，他们相信身边的袍泽狂吼出的至死相随，他们相信主将会带自己马踏千军，他们相信三营将破军万胜，他们确信自己将颠覆战局！ 各色旗帜形成一片飘扬的海洋，在红焰大剑竖直斜指前方的一瞬，万色入苍红，地发杀机，龙蛇起陆！ 苍红的火焰形成丝缕缠绕军阵让三营的冲击阵型宛如龙蛇，跃动飘扬的旌旗在冲锋中拉成一条弹跳的直线，锋利如刀、笔直如剑。三营冲击之势在林相手中破阵子拖拽马后的那一刻彻底成画，一副天地众生着眼的画，他们看到一把剖分阴阳的剑朝着虎豹骑刺去。 苍红长龙两侧形成左阴右阳泾渭分明的两界，无数灵气汇入三营的冲击之势，左右的阴阳隐约再度演化，御使阴阳两分剑式的林相他知晓自己或许触及到了斩阎罗的第三剑，但是现在他全身心都落在眼下的冲阵上，无暇他顾。 统帅虎豹骑手持马槊的乌东棉四只眼中地灵气的褐，风灵气的青，水灵气的蓝，火灵气的红分别流转，四色眼眸看到那隐约再度演化的阴阳，自语道：“可以明晰四象吗？不过到此为止了！” 地风水火四色灵气从天而降汇入当先的乌东棉，乌东棉手中马槊四色缠绕一股灭破诛绝的意味浮现其中。 “明晰四象天地立，故而天地间的一动一静都能为我探听，自此有了冲阵无双，我已经听到了你罅隙灌风的声响！” 奔跑黑虎不断开合的上下颚中四颗如刀犬齿分别缠绕上四色气流，黑虎的行进方向随之微微偏移。 林相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对方骑团灵气湍流的改变，眼中点线纷呈的他立马做出相应微调，同时在镜偶术空间里面喝道：“对方好像也有几分冲阵无双的气象，诸君跟紧了，接下来微调的次数会很多！” 五十里的距离双方没有按照六鼎顶峰玄气名士的速度靠近，他们跑得很谨慎，一刹那越过的距离也就三十丈左右。在双方不断微调的情况下，骑团的轨迹不断扭曲，原本直直相冲的两支骑团在发现对方有着对自己一击破阵的能力后开始变得谨慎，轨迹变得曲折。 黑虎当先朝着西面挪移一段距离，且行且退间军阵严整，只要三营追击的角度稍有不对则是猛虎下山的嗜血杀招。 林相与三营中长于军阵的万允等人心中一跳，三营的磨合实际上远不如那些老牌骑团，想不到对方只是通过三营几次应对中的变阵就看出了虚实，所以立马选择延长冲锋线，让三营自露马脚。可现在他们也不敢后撤，只要表露出后撤与无当骑汇合的架势，定然给虎豹骑衔尾追杀至死。 旌旗烈烈，万允手心出汗，他知晓三营的考验来临了，此刻他只能相信林相。 自在观状态的林相古井无波，他红焰升腾的双眼死死盯着对方骑阵的灵气走向，仔细控制三营的冲锋阵线。 既然你表现出步步后撤的架势，我自然要步步紧逼才行，有无当骑赶来，先慌的绝对不是我！ 诚然，乌东棉身后也有玄气师军团结阵缓步而来，论及支援速度，后撤的虎豹骑将会比三营更先迎来友方的支援。只是，三营自踏上南龙高原起就已经有了死不旋踵的觉悟与决意，连续的破阵让这份决意成为向死而生的决然，若是此刻选择回撤，三营的那一口气就彻底泄去，再无重振的可能，这是林相等人不愿意看到的，是故，当下唯有向前、向前、再向前！ 何为四象？流传世间的说法很多。 一说，在六种基础灵气中，光暗多少会和玄门搭边，地火水风四种基础灵气在玄虚与现实中更为贴切现实，是故四种灵气以阴阳划分可成建立天地的四象。 一说，阴阳亦可分为少阴太阴，少阳太阳，如此阴阳四象即为天地众生之四象。 林相的阴阳两分再演化下去是走的后者，乌东棉的四象意气却是走的前者。 乌东棉以四象洞悉此间天地阴阳更易从而查知其间风吹草动花落星移做到冲阵无双。在三营运转玄气鼓震经络脉穴让自身速度更快地贴近虎豹骑时，他已从灵气大势的走向看到三营当下的路径，亦看到骑士与骑士之间、骑士与坐骑之间、坐骑与坐骑之间的罅隙，他看到了可趁之机。 虎豹骑在乌东棉的指挥中形成七个前突的锋失，斜斜地朝着三营拉出的迤逦龙身刺去。 林相在乌东棉变阵时同样先知先觉地下达了变阵的相关部署。 在两支统帅的部署安排下两支骑队间的四十里平原出现奇诡的一幕。 虎豹骑的黑虎探出七柄利爪朝着苍红长龙的龙身斜斜挥去，在七支骑队从黑虎腋下冒出时，苍红长龙随之一折。龙首在原地转出一个小圈，其后的龙身随着龙首摆出一个大圈，在平原上留下一张苍红火焰残留的扇面。 在龙身回旋时，七支虎豹骑顺势变阵汇合成一条黑色的洪流与主体黑虎分道扬镳，七支虎豹骑汇合成的支流在乌东棉本阵中拉出三分之一的骑士形成独立本阵又息息相关的黑豹。 黑豹追着龙尾而去，黑虎直迎龙首。 第七百零二章 巧手拨弄易大势 苍红长龙呈现出一个弧形，一头一尾分别迎来黑虎、黑豹。 黑虎与龙首对面相冲，龙尾朝东面平野摆去，黑豹从东往西划出一个大弧度朝龙尾追逐并在乌东棉的微调下，不断朝着龙身中段靠去。若是三营不变阵，将会迎来黑豹拦腰破开龙身，配合黑虎合力击溃龙首的结局，虎豹骑中的军士自然能查知到这一点，他们尚且欣喜时，乌东棉脸色一变。 在黑豹黑虎两分的刹那，乌东棉眼中苍红长龙的整体灵气走向再度更易。三营与虎豹骑初遇的奔行让三营整体灵气走向为左阴右阳，此刻龙尾东去是为左摆，黑虎直迎龙首，黑豹逐龙尾是为右往。林相策马稍稍更易冲锋路线就让龙首朝着左侧一偏，此刻虎豹骑尽数落在苍红长龙右侧的阳区中。 林相论述过，灵玄之道是一个寻求阴阳均衡的过程，不然均衡学院也不会因周均的均衡道论成为天下数一数二的学院圣地。生老病死是此间天则，太上亦有末百衰老期的到来，终究有阴阳失衡，阴气大盛天人五衰的结果。 人即使无限地借天地之阳平衡自身之阴，却依旧不能彻底根除自己属阴的本源。千百万年来，玄气师都在寻求阴阳均衡，很难不让玄气师去想，若是极阳、纯阳之后，自己会是何等境地。曾有玄气师尝试提高自身阳气，寻求术数玄门秘法等手段，试图找到一条可以越过天则，脱离生死的路。 天地众生星罗棋布，千姿百态难以全知。终究有玄气师找到让自己走向纯阳的方式。 纯阴是入灭、是死寂，看似纯阴的魂灵依旧需要某种意义上的阴阳均衡。纯阳亦非那些玄气师猜想的生机勃发、长盛不衰。 均国有句话叫做：“孤阴不长，独阳不生。”它是在阐述世情，然而对于灵玄之道也能有所印证。 纯阳亦不长生。 那些玄气师成为炽烈的光，短暂而刹那地照彻世间，为世间灵玄之道的岔路堵上生死石，告诫后人。 此刻三营军士在林相的带领下面朝西面直迎虎豹骑的冲击乃据阴朝阳之势，是灵玄之道的勃发之姿。 楚梦焚不知何时腰悬双刀位居苍红长龙正中，她策马、她趋前，她成为锋失，她朝着黑豹驰骋而去，无数人纵马紧随其后，此刻，楚梦焚是龙蛇地煞阵的阵眼，她为龙首！ 凡俗战争中，向阳面都能因为迎光和背光成为胜负的扭转点。 此时此地，三营搅乱此间天地灵气分布让阴阳失衡，占据阴阳中线裹挟以阴求阳之势凌迫虎豹骑，暗合灵玄之道寻求阴阳均衡的勃发之态。虎豹骑以阳对阴，自是求阴解阳，以免自身独阳不生，是盛极而衰的态势。双方的攻守态势在林相的拨弄下形成了对三营有利的局面。 策马在军阵外沿与楚梦焚一同朝西面冲击的林相冷瞥乌东棉，事实证明隐约有冲阵无双气象的他并没有抓住林相的漏洞，反倒被林相择机完成攻守态势的更易，让三营中最锋利的刀顺势出鞘。 面对一分为二的虎豹骑，三营不需要过多机巧，只需要楚梦焚以自身凌厉刀意一倾而过，斩灭独悬黑虎外的黑豹，虎豹骑将再难抵挡三营的冲锋。 乌东棉的四只眼睛剧烈颤动，看出对方漏洞的是他，做出变阵决定的也是他，为林相抓住机会反击的也是他！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败在自己擅长的领域上，他更知道现在只有救下黑豹才能让三营不会形成灵气掌控、气势、数量、战意等等实际的与虚幻上的因素优势。 “儿郎们！随我冲锋！” 乌东棉四只眼眸褐青蓝红闪烁，浑身四色玄气奔腾、灵气缠绕，双手擎枪朝着自己选定方位疾驰而去，黑虎狰狞虎齿上的四色灵气融成虎面上的四色‘王’纹，青蓝红作横，褐色作竖。 此刻的黑虎快如流光，六鼎玄气名士一刹那近两里地的挪移速度彻底爆发，大玄气师的四象意气与击漏道途让虎豹骑带上无物不克的凶悍气势。三营的反应也不慢。 楚梦焚在前知的感应、心觉的洞悉、林相的警示下当先一步拔出双刀朝着北上逐龙尾的黑豹冲去，其他骑士在林相的安排下有条不紊地举旗跟着楚梦焚北上。 楚梦焚的转向冲锋，三营军士如影相随。军士的跟随不是傻乎乎地跟在楚梦焚身后跑，楚梦焚此刻爆发的速度是七鼎顶峰玄气师的速度，一刹那五里地的挪移速度是六鼎玄气名士的两倍，任谁都跟不上。他们的冲锋是林相依照楚梦焚的冲锋路线，选择距离她的军士在他算定的时间中次第冲出。像拈住一张手帕的中心一点往上提起，楚梦焚即是那中心一点。 楚梦焚当先北上直迎黑豹，她与座下走地马模糊成一条线在长龙般的三营军士面前划过，她要以最快的速度出现在三营结阵成龙蛇往黑豹冲击的地点上。位于龙尾中后段的狸妖率先爆发速度冲出，龙尾的其他七鼎玄气师影从，当楚梦焚出现在预定位置时，狸妖与莫称奇等七鼎玄气师已在她身后，其他军士如浪潮般举着旌旗从两端往中间如波浪蔓延汇聚在七鼎玄气师后面。 楚梦焚是快乌东棉一步启动的，一步快、步步快，三营军士变阵的远比虎豹骑快。 乌东棉能离开军阵先行拦下楚梦焚的截杀吗？ 不能！ 有鹰妖陈斌之死在前，看到三营骑队后方遥遥回望自己的那对红焰宁静升腾的眸子，乌东棉第一时间得出答案。他丝毫不怀疑，自己若是脱离军阵的加持选择先去营救黑豹，必然会被三营军士更易阵眼，以阎罗为核心对自己斩出滔天一剑。旁边压阵的明蘅青更是会让自己当场身殒，不然以明蘅青的速度将会比狸妖等玄气师更先出现在楚梦焚身后。 “让段云死战！” 乌东棉毫不留情地下达命令，同时开始调整自己这边的骑队排布，他要在三营为黑豹阻拦的那一刹那，完成对三营的前后攻击！ 第七百零三章 双刀陷阵破千甲 横越四十里距离要多久？ 十个刹那，对于六鼎玄气名士而言。 黑豹是朝着三营去的，在三营爆发速度冲来时，黑豹中的军士还来不及更易玄气，就眼睁睁地看着三营把二者二十七里的距离拉近两里。 收到乌东棉命令时，三营距离黑豹已经只有二十一里地。 止住冲锋势头、更易玄气走向、摆出守御阵型时，三营距离黑豹只有十里地。 由于林相与明蘅青的盯梢，此刻衔尾的黑虎距离林相所在龙尾还有足足十六里地。 虎豹骑先行西折，三营衔尾。 虎豹骑七路齐出直指三营疏漏，三营开始变阵。 三营神龙摆尾，虎豹两分，黑豹先逐尾而去。 三营转首，楚梦焚出。黑虎尚未北上搏龙。 乌东棉抓住了三营的衔接疏漏发出攻势，然而后面每一次变阵，三营总是先知先觉地压虎豹骑一手。步步争先累积下来，有了现下的六里之差，三个刹那！ 七鼎玄气师之身的楚梦焚一刹那能出多少刀？ 水开道玄术的加持下，早已蓄势待发的楚梦焚在临阵一刻双手各自斩出七十二刀，刀光如雪，积累的意气卓然风发，一倾朝天涌。 刀光所过之处，虎豹枭首，甲胄破碎，血肉横飞，地面上的沙石在刀气的上涌之势下，形成朝天倒流的泥黄长瀑。刀气掀起的气流让跟随楚梦焚身后军士身上的旌旗扯得哗啦作响，军士们神采飞扬。 碧蓝刀气浩荡奔流，直直向前，连带泥黄长瀑匹练般朝黑豹甩去，高速奔行的黑豹军阵上缠绕的黑色灵气当即溃散，乘骑虎豹试图转向迎接楚梦焚陷阵的骑士们在楚梦焚爆发的刀气长河下纷纷溃散。 三营军士随着楚梦焚长驱直入，旌旗组成的长龙直接把黑豹凿个对穿。在穿阵而过时，三营军士有意识地左右摇摆，既让行进轨迹类似龙蛇姿态，又扩大了对两侧虎豹骑的杀伤。 踏阵而过的三营军士在楚梦焚的带领下划出一个小圈，纷纷调转马身朝着东面扩散杀戮。林相与明蘅青在龙尾，林相抵达楚梦焚的接敌处后立马调转马身甩出一个弧度，隔着虎豹骑与楚梦焚齐头东去。有明蘅青再侧，林相完全不用担心自身安全，手持破阵子一路砍瓜切菜，在惊慌失措的虎豹骑东面末端与楚梦焚汇合。 林相一马当先走在前面，楚梦焚与明蘅青紧随其后，跟着楚梦焚的军士有序地以最初林相当先的龙蛇姿态顺着楚梦焚二人一直排下去。林相打马带着三营军士转出一个小圈，完成从西而来后，再度面朝西方的军阵方向转变，还未来得及从东往西再度破开尚未组织起来的虎豹骑，乌东棉已经迎面而来。 这一次没有过多花哨走位，乌东棉深知自己固然能看到三营的漏洞，然而对面的阎罗更能在自己抓住漏洞击溃前就抢占先机完成大势上的碾压。此刻唯有在三营军士刚刚完成大方向转换，还没有来得及彻底提起马速的时候，自己以高速凌低速，对三营造成大量伤亡才能为后面的军队奠定胜势。固然自己失去一支骑队，整体玄气频率与灵气大势还未调节过来，但眼下的机会无疑是自己不能错过的，他不可能再分出部分虎豹骑前去当诱饵。 可能也不能说是诱饵，只是自己决策失误之下，只能让黑豹发挥残余的作用，胜者为王，只要自己能赢，事后怎么说都行。 只是，自己真的能与三营对冲吗？ 乌东棉心中的疑问如水面云影，战场上的风一吹就无影无踪。 长枪森然，四色流转。 大剑斜指，红焰升腾。 四色眼眸与红焰双眼凌然对视。 即使是最后一场对冲，林相与乌东棉依旧在做细节上的微调，虎豹骑没有举旗的习惯，三营军士手上的旌旗显得有些花里胡哨，尤其是在眼花缭乱的变阵中，那些军旗的挪移让乌东棉都有些分不清哪部是哪部。 微调的时间不过三个刹那，两支骑队轰然撞在一起。 以剑破枪，没有谁比林相更熟悉，遑论此刻他手中的剑器远超平常剑器。 林相手中破阵子轻巧一带，斜斜地拍在四色流转的枪刃上，由乌东棉传来的强悍力道让林相前进的身形微微一滞，浑身经络脉穴中的玄气更是随着血肉骨骼的挤压变得断续，座下走地马健壮的大腿上出现皲裂的血痕。虎豹骑被楚梦焚破去黑豹后尚有两千余骑，整体力量上要远胜三营，在双方主帅的碰撞时，林相会受到如此冲击是不可避免的。 唯独，在林相不断地微调下，乌东棉的枪刃擦着剑身划过。暴烈的枪气无孔不入地朝着剑上红焰侵蚀，若非斩阎罗的剑势已成，生生不息的剑气阻挡了枪气的侵袭，林相手中破阵子定会给当场击碎。在剑脊与枪刃擦出一声铿锵尖音时，林相双手极速颤动，震动的剑身把枪尖逼开，借着双方远离的一瞬，林相座下走地马顺势前冲，林相抽剑朝着乌东棉上半身斜斜一划。 乌东棉四只眼眸剧烈震颤，他知道阎罗的眼力多么高绝、九觉多么精准，但是还是没想到自己的绝杀一枪被他避开，反而震开枪身朝自己划出杀剑。 破阵子轻易破开空间隐没剑身，再现时缠绕白雾落在乌东棉身前一尺，一尺之内有我无敌，沛然莫御。 三营迎战仓促，虎豹骑的追杀同样仓促。虎豹骑的军阵灵气尚未调节完毕，虎豹两分时，他们之间的灵气联系还是有的，在楚梦焚陷阵覆灭黑豹中的大半骑士后，军阵中那些缺失的节点还未来得及补救调整就遇到三营倾力襄助林相挥出的这一剑。 双方都未准备齐全的碰撞下，能够决胜的唯独是看谁技高一筹。所幸，九觉与前知让林相他们抓住了胜机。 林相一剑破空，斩开乌东棉身前海域中的玄气，此刻他驱马掠过乌东棉，他已经没有时间驻足出第二剑。可楚梦焚有机会。 一线刀光乍然闪灭，一抹碧色残留半空。 楚梦焚手中红茶刀轻盈地循着林相一剑过去的轨迹切开乌东棉身后甲胄、胸口血肉、内脏、脊背、身后甲胄，一刀两分乌东棉，虎豹骑骑将就此身殒。 碧色刀光去势不减，跟着林相手中破阵子在相逢虎豹骑周身斩过的痕迹扩散、蔓延，斩出一道横越十里地界的凌空碧色扇面刀光。刀光浸没过的虎豹骑一上一下地分为两爿，漫天红血飘洒。 失去乌东棉这个阵眼，虎豹骑的军阵再难成立，让楚梦焚彻底爆发出七鼎绝巅玄气师的一刀气势，一刀斩破两千甲！ 第七百零四章 道心的两难 虎豹骑的身殒让战场上有一刹那的失声，虎豹骑与三营的交锋只有短短二十八息，无当骑尚在奔行的路上。双方就是在迎面对冲中的几次变阵就决定了谁站着谁躺下，然而谁也没想到就在短短的对冲之间，闻名天下的虎豹骑直接给人成建制地覆灭了。 缓缓减速的三营军士亦是下意识地回头看那片血肉模糊的平原，他们没想到自己竟然做出如此壮举，且不说能否颠覆整体战局，单单虎豹骑的覆灭就足以让快马赶来的无当骑成为另一支刺入妖族腹心的利刃！ 一个热心沸腾的事实充斥每个人心中，他们已经开始撬动战局了！ 林相驻马，唯有身后招摇的旌旗在半空高境玄气师战斗掀起的狂风中烈烈作响，无数三营军士举旗汇入其身后，南面正对三营不断靠来的军团不由得一滞，像决堤洪水遇上无形堤坝。此刻妖族看着旌旗招展的三营与其身后尸骸遍地的战场，如临大敌。 无当骑的骑将名为陶玉琦，他第一时间收到三营覆灭虎豹骑的消息，感知到镜偶术意识空间里部下纷乱的情绪，他当即以骑将的身份冷喝一声：“人家都把门打开了，我们还不加快点，等着妖族把门堵上吗！” 离弦的青色长箭飞得更加凄厉，它的指向不再是三营所在战场，三营接连的破阵并不代表他们走过的地方寸妖不生，那些零散的妖族还需要人族这边去扫荡清理，完成阵线、地气、风气的控制。无当骑已经在参谋们的指点下朝着一处战团冲去，他们要击溃这支结阵的妖族战团，为后面应顺风的军团提供立足点。 “应顺风的军团跟上来了吗？” 林相的问话很快得到万允的回应：“禀告骑帅，无当骑已经开始接敌，掀海士的天域范围已经覆盖前方军阵。” “申请远程支援。” “喏！” 三营成阵势的灵气湍流可以阻挡对方的玄术攻击，那终究是敌我消耗战，现在有了成建制的掀海士前来帮忙，林相没理由会拒绝，三营也能把更多力量积蓄在破阵上面。 林相举起破阵子朝前一指，背后旌旗烈烈：“诸君随我接敌！” 经过短暂的休整，三营军士马匹的状态回复大半，不敢再拖延下去以免妖族彻底收缩防线，让自己失去打击妖族的机会。军士听到林相命令，当即开口吐气，鼓震玄气。 “万胜！” 旌旗的洪流裹挟苍红剑气滚滚向前，苍红长龙再次在战场上狰狞毕露。 正对三营的妖族军团由浑身横肉、身着重甲、四肢着地的野猪妖组成，独特的种族天赋与特意挑选搭配的命灵玄术让这支名为‘重玄’的军团成为离恨军中有名的守御部队。此刻野猪妖们看到那蜿蜒而来的苍红龙蛇，蒙上一层灰黄玄气的黑白眼眸也藏不住内心的惊惧。 土猩妖与他们都是能在战场上硬抗铁骑洪流的部队，土猩妖固然有仓促接敌的缘由，但是再仓促，也败得太快了啊。加之赵元、巴旭、陈斌、蔡涡诸多将校玄气师的身殒，难免见林相如见阎罗！ 严实的阵线在后方传来的骚动中紊乱起来，六只手臂蛇尾盘绕的臂蛇妖越出野猪妖阵线，五只手上拿着刀剑锤枪盾，另一只手上掐着一只山鸡妖的脖颈。 “鲲仑殿下，经闻此妖乃是您的第一位求道者，若是您愿意给我部半个时辰的修整时间，我邓军以臂蛇妖部族的名义担保此妖安全并让他安然无恙地回到殿下身前。婆俞在上，天则为鉴，若违此言，身魂俱灭。” 话音落下的邓军意气昭彰，天地众生着眼，浩荡灵气滚滚相随，八鼎顶峰大玄气师！ 八鼎顶峰大玄气师的速度有多快？一刹那十二里！ 邓军此举是为了表明林相不要想着铤而走险强行救人的心思，隐含的威胁之意展现的淋漓尽致。 奔跑中的三营军士心绪如何路人旁妖尚且不知，只能看到林相冷漠趋前的驰骋身形。西进军部的诸多将校却是勃然变色，有孔浪、郎季在前，当三营踏上南龙高原时就有人心中有所预计此等情况的发生。然而妖族打出的这张人和牌依旧让不少人感到窒息。 求道者…… 何为求道者，那是天地众生寻见自己生命中的光，胼手胝足踽踽独行步履蹒跚也要追逐其痕迹的行者。他们走在自己认可的道上，他们在践行自己认可的道义，他们在发扬传扬自己认可的理念。 那些道义理念、他们看见的光、脚下的路其来源尽是自己，是自己引领他们走上这么一条路，即便荆棘满地坑坑洼洼。他们认可自己的道义，他们是自己的同道、道友。尤其是第一位求道者。 无论高低贵贱强大弱小，行者拜服在自己认可的道路前时，那是芸芸众生朝自己看来的第一眼。双方着眼的那一刻，无形的契约已经建立，其为自己道义而行，自己既有开道之任，亦当有护道之责，如此才不会辜负自己披荆斩棘的开道艰辛，如此才不会行者一片拳拳向道之心。 道心是虚、是玄，它终究或多或少的存在，它可以说是意气道途的某种体现，若是坐视支长力的身死，林相的道心会蒙尘的可能性即使只有一两成，也让人难以去赌博。那可是阎罗，阎浮提剑斩鲲仑摘下最强学徒的阎罗，有望登临宗师摘下剑魁的阎罗，昆仑青眼的道统传人阎罗，谁敢赌？ 路人旁妖且不论，单单从林相自身一节来说。 道心之说玄妙非凡，尘俗难以描绘，以至于任何违背本心的选择都有可能影响道心的变与不变。 若是今日林相任邓军击杀支长力，道心有可能蒙尘。 若是今日林相营救失败让邓军击杀支长力，道心也有可能蒙尘。 若是林相赌自己不会道心蒙尘，无论邓军是否击杀支长力，只缘今日一赌，就能在日后形成当时意志不坚定的后悔想法，道心亦有可能蒙尘。 种种因素交织小，由支长力的身份结成一张对林相的罗网，救与不救、赌与不赌的两难之境地再次落在林相身上。 第七百零五章 人剑合一同破空 李珏抿唇，旁边的王先元似想说些什么，终究没有开口。 山崖边上宁任曦怔怔遥望，阎罗会做出怎样的选择？她不知道，她觉得阎罗知道。 王不留行挑眉他只想起救自己那人不经然说过的话：“天煞孤星，无牵无挂。” 握剑的西岐十三心中低语：“你会怎么选？” 秦春棣从旁人的解说中知晓此刻林相面临的境地，他想到了谭正形，他下意识地朝总参楼大小荧幕中的一角屏幕中看了眼那艳若桃李的谭正形以及远空的郎季。 秦东篱自是察觉到秦春棣的举动，心中轻晒：“羁绊，自由的枷锁罢了。” 赵八韶通过识符的传播同样看到战场上的场景，他想到了自己的师兄罗平安，以他的杀伐果断，想来是任其生死、自己一剑报仇平道心吧？ 绝峰裴红莲手托香腮暗道：“你可不要像那次与我一般优柔寡断啊，看过这么多事，你应该有所改变才是，但想到当初你解开束缚的一幕，还是觉得这次你的选择依旧不同寻常。” 石塔秦南袖凤眸泠泠，不言不语，她交叉在胸前的手指微微泛白。 傅洪喜未看一眼，她冷然挥刀，她和另一边的林泳澄一样，从未觉得林相道心受损与否会影响到什么，只要……我若为宗师、我若为太上，天下尘世因果何能加身？只要她们能让人族赢下来，自己此战过后活下去，自己有一生的时间去护持林相生老病死。 众人的思绪仅仅一刹那，邓军尚在说话，还未开始发灵气誓言。 林相自己呢？ 所谓两难不过是瞻前顾后相互衡量，有过紫角码头之抉择，早在野猪妖阵线开始紊乱时，他的九觉已经让他意识到一些事情将会发生，他早已在那一刻作出了自己的选择。 秦春棣种种牵挂让他失去在军议上巩固自身储君地位机会，林相不会。经历过紫角码头的林相是果断的、决然的，故而，他的决断极为壮烈。 野猪妖阵线出现波动时，林相眼中光影明灭，九觉让他意识到某种不利于自己的情况正在发生。他从未怀疑九觉的判断，一路上若非九觉的存在他早就死在不知名的旮旯里面。是以，在迹象初初萌芽尚未明朗时，他在镜偶术的意识空间里面连下数道命令。 “明姑娘断绝因果！ “钟离道友空间防护玄术给我！ “卢道友生机复苏玄术加持一下！ “冯道友辅助玄术守御给我！ “三林午丁十三方向挥出破空一刀！ “妙叔，以三林落刀处开一道空间门！ “万允，军阵在我破空后改为星落之势！ “孟道友……” 明蘅青眼中混沌色彩缭乱，一圈淡淡的混沌灵气氤氲前行的三营军士。 钟离玉秀与卢琛蓝、冯立带着一种玄气师加持防护玄术时，楚梦焚刀意勃发，清泉朝天涌，朝着林相指定方位挥出一道，狸妖立马补上空间灵气开始稳定空间。 楚梦焚偏首咬唇看着浑身苍红剑气流转的林相，落下二字，余音尚在半空回旋，林相把破阵子挂在马上，自身已经化作红光灌入白雾流转的空间之门！ “等我！” 练拳有一架通百架通的说法，剑意亦是如此。 玄气师越过龙门天地着眼时，那时玄气师的意有着自己的特点然而并不明显。一位剑师从烈火剑法中悟出一丝‘明火’的剑意，从而越过龙门，这道明火剑意能让他在使用柔水剑法时成为承载其剑势、剑气的水之剑意。世上没有相同的命灵，同一门剑法在不同人手中也不一样，他的水之剑意也不同于其他人的水之剑意。 等剑师在七鼎境界逐渐迈步攀升，他自己剑意中的特点逐渐鲜明，当他剑意中的特点如林相的【一尺】、楚梦焚的【一倾】带上自身特点，并以剑术战法形成自身意气时，他拥有了能叩开八鼎大门的机会。其后命灵、命灵玄术、剑术、战法、意气、自身理念、行事准则等等因素交织成【道】，当他开始在道上迈步时，即是自己的【道途】！ 林相拥有自己的一尺意气，道途尚未明了，可他的意气注定了，他最强的时刻在与敌一尺之内！ 狸妖撕开的空间白雾流转，无穷白雾中一点与众不同的光亮在林相前面闪烁，林相知道那是楚梦焚以刀意斩出空间后，狸妖循着她的刀意在空间中为林相拉开的隧道，空间隧道的两端一处是林相一处是邓军。周身的红焰与空间防护玄术在剧烈的撕扯，无数白雾试图冲开钟离玉秀空间防护玄术与林相意气的封锁，让不属于空间的异物林相回归成原始的空间灵气。 破空仅仅一瞬，空间中的诸多灵气纠缠在这一瞬中却有着一息的漫长，所幸，林相的意气与钟离玉秀的空间防护玄术成功地让他以五鼎玄气士之身完成穿梭空间的壮举，来不及回味，林相已经要离开白雾弥漫的空间。 破空的林相在下一瞬出现在邓军身前一尺，大玄气师的凌厉意气刺激得他浑身紧绷，身体的本能尚未来得及荡起恐惧的涟漪，身体已经依循自在观的控制斩出一剑。他微微俯身，双手朝背一握，一柄剑器落入双手，黑白分明的乌赠鹤，漆黑剑刃裹挟氤氲白雾以空间灵气隐没虚空，朝天撩出惊艳一撇。 林相周身缠绕的白雾与红焰交织，让他的动作出现无数个幻影，无数个幻影构成一条线，一条剑笔直斩出的线，线的末端是邓军。 邓军此刻才发完灵气誓言，明蘅青的断绝因果让他没有第一时间察觉到三营军士的动静，等他发完灵气誓言刚想把支长力置身银盾后防止对方以莫测手段救妖时，他的蛇瞳骤然一缩，六臂顺势而动。 圆盾没有挡在支长力身前，反倒在自己身前一横；同时两臂合作把支长力朝自己的剑刃送去，察觉不对的第一时间邓军想到的即是撕票！其他三只手臂中的刀锤枪各自划出不同轨迹引动灵气湍流朝着盾前、盾后走去。 第七百零六章 一剑一命 林相在邓军盾起时现身，双方意气纠缠，林相单薄的玄气刚有溃散之势时，万允控制的阵法第一时间链接在林相身上。星落之势是龙蛇地煞阵演变成星宿天罡阵时调集灵气的手段，一束星光打在半空乌黑云陆上，云陆仿若镜面，万色星光折射在林相身上，他自身意气再次攀升一截，屈膝伏背双手后拔朝天撩去的剑势若奔雷！ 不可否认，邓军裹挟一军之势，其力远甚林相，即是有掀海士的加持，林相周身缠绕的灵气依旧不如邓军来得磅礴，力上的碾压亦能以力破道。此刻，邓军能以力破道吗？ 不能！ 盖因林相此刻周身缠绕的灵气湍流竟然不下于他！ 林相的五鼎命灵玄术【观潮】！ 一路破阵积累的灵气残韵成为林相骤然爆发的海潮声响，今日南龙潮信来，苍龙咆哮，扯玉索断金锁，意气风发，大剑师阎罗！ 在林相现身邓军眼前那一刻，看到那屈膝伏背双手朝后拔剑的身影，感受到双方之间意气的纠缠，邓军感受到对方那一尺之内我无敌的意气，他很清楚，面对一位剑术、战法、命灵玄术都是以【一尺】为根底延伸的大剑师，自己很难占据上风。即使，自己身体强度、对灵气的沟通、对玄气的调集震颤输出……都远超林相，但是独独论一尺之间的道，技击之道上自己远不如阎罗，远不如出道以来同境近身从未一败的鲲仑！ 心念转变仅仅一瞬，尚在调集刀锤枪盾封堵林相的邓军与那对红焰翻腾的眸子对视，莫名的、很徒然的，邓军感受到那对眼中传来一句话。 “俺寻思，这位山鸡妖我能救下来！” 我可是大玄气师！ 区区玄气士掌握剑意就敢在我面前放肆？！难道你以为凭借阵法以及玄术加持就能和我媲美了吗？ 邓军心念跌宕，他手中圆盾已经横在林相挥剑的剑路前面；枪戟借助身长优势裹挟磅礴灵气狠狠地朝林相剑路斩去，双方的意气在虚空纠缠；短刃没有随短剑刺向支长力，反而因为某种预感横在圆盾之后。 很快，邓军知晓大玄气师的心血来潮没有错。 乌赠鹤黑色的剑刃在空间中隐没瞬闪浮现，让林相双手拔剑、撩剑的动作留下残影，一道黑色剑光朝天竖斩，一剑隔世浩荡意气径直破开银盾上的玄气封锁，以精妙剑意切开的罅隙剖开银盾以及握持圆盾的手臂，血光飘飞尤为凄惨，可终究给邓军胸前短刀挡下来了。 邓军判断的没错，林相裹挟阵法依靠观潮玄术加持的‘力’远不如他自身气力结合阵法来得磅礴，可‘道’上的差距又让他差了林相不止一筹。意气盈野浩瀚明月的天人合一之境对于邓军来说还是水中月，林相已经凭借阵法完美实现，意气上的差距让林相剑势有了现下击溃邓军的场面。 路人遗憾、旁妖庆幸之际，出乎意料，一剑天外，冥冥而至，玄生一剑。 不同于朝天涌起万色缤纷的一剑隔世，玄生一剑的剑光缥缈、悠扬、凝练成一线银光狠狠地斩在邓军横在胸前的短刀上。 乌赠鹤再次斩出的玄生一剑让林相与邓军在一尺之间有短暂的僵持！林相体格终究不如臂蛇妖邓军，骤然的角力让他浑身玄气一滞，观潮玄术带来的海量玄气在这一滞下稍稍冲破林相的经络脉穴，瞬间他周身被玄气冲得鲜血淋漓。相对于邓军被林相一剑切掉一条手臂的代价，林相只是轻微的玄气紊乱周身出血，结果上完全好得多。 感受到这一剑的震颤，断臂的疼痛，邓军面色冷然，看来那只山鸡妖该死了！ 突兀的一柄剑竖直出现在邓军横切的剑锋上，剑光一线，凝练非凡。邓军手上刺向山鸡妖的短剑被剑光上的剑气狠狠地往后退了六寸，他手臂上的肌肉鼓胀震颤血丝溢出，如此才以短剑格下林相的尽数剑势，短剑的三寸锋刃被一柄一把二尺、食指宽度的短剑卡住一瞬，山鸡妖也因此没有被短剑枭首。 “嚓！” 林相藏在自己撩天一剑中、以气驭剑的绣停针终究差了玄气师身体的根本之力配合，仅仅依靠剑气、剑势、剑意只能阻拦邓军的短剑一瞬，旋即，食指宽的剑刃为玄气汹涌的短刀切成两爿，短剑顺势斩下时已经没有山鸡妖的脖颈。 一剑隔世残存的剑气奔流狂暴地冲开挟持山鸡妖的手臂，邓军手臂一麻一松，旋即给林相空出的左手把山鸡妖从他手中救下来，才有了绣停针被邓军切成两爿让他一剑走空没有枭首山鸡妖的局面。 邓军一剑斩空的瞬间，林相带着支长力连退十步拉开距离。臂蛇妖还想追击时，一道碧色刀光从天而落，挡在林相面前。 楚梦焚来了。 众人合力打了邓军一个措手不及让林相以观潮玄术的爆发救下山鸡妖，楚梦焚紧随其后地来到林相身前掩护他回撤。 姑娘携刀与臂蛇妖对峙，且行且退时还不忘给鲜血淋漓的林相抛个媚眼，心有灵犀的林相立马读出其中意思：“说了等我，我一定会来。” 林相差点回她一个白眼，斜眼瞄了眼支长力问道：“没事吧？” 支长力轻声道：“今日之恩，没齿难忘。”他受到臂蛇妖的手臂捏住脖颈，声带受损以至于说得轻言细语，其中的情绪却无比深厚、坚定。 林相洒然一笑：“无须挂在心上，全我道心罢了。” 支长力没有吭声，看着邓军蛇尾下断成两截的绣停针默然不语，他不这么看。为妖族俘虏的时日里，他听说了不少人面对两难时的抉择，他隐约知晓自己会被用来威胁林相，可他真没想到有孔浪徇私败军、云魁杀徒证道在前，林相会倾心救他，甚至还断掉一把剑。 昔日昆仑对阎罗的话支长力知道，阎罗命犯兵殒，全靠手中意气相合的剑器为自己挡灾，阎罗救他断剑，相当于，阎罗差点殒身在此。个中情状怎能让支长力不动容、不情绪激荡？ 第七百零七章 宁放勿追的妖族 邓军身侧的野猪妖猪嘴吞吐紫色雾气，声音也变得瓮声瓮气：“邓帅，冲不冲？”看到两人一妖在阵前且行且退的样子，附近的妖族都有些按捺不住。 邓军冷冷地瞥了野猪妖一眼：“收到的命令是什么？” “守御。” “出击的事情和你们没关系，后方的朱集不是傻子。况且，面对万法辟易的湖祝与阎罗，能留下来吗？” 邓军讥诮的声音落下之际，野猪妖后面腾起一片冰枪组成的长幕，冰枪在半空划出一条抛物线与无数腾身的妖族练气师朝着林相他们杀去。 林相破空跨越了七十里地，三营军士努力地赶来，然而妖族也不笨，冰枪洗地的攻击让三营军士的冲锋速度完全不能上去。若非后面赶来的掀海士不断以水浪玄术横空击溃对面妖族的冰枪，三营军士前进都是困难。 临时骑将万允终于明白林相带队时，冲阵无双的战绩多么耀眼。眼光、时机的把握、冲阵的角度、对方玄术动态覆盖的位置……无一不影响骑队的速度，可林相之前从未让骑队速度被妖族的远程攻击拦截下来。 看着远方妖族练气师朝楚梦焚他们围杀而去的身影，万允心中着急，不少军士在镜偶术的意识空间中纷纷请求脱离阵型前去营救。 “肃静！听从万校尉的安排！” 明蘅青强悍的灵魂气息横扫纷乱的意识空间，让诸多军士的心思纷纷平静下来，大玄气师开口支持万允列阵靠近的决定，那就说明楚梦焚那里的情况没有很紧急。明蘅青作为三营中唯一一位大玄气师，战绩或许不如林相楚梦焚来得惊艳，无论是凌空虚渡肃风崖还是抵挡巴旭的风雷幕墙都起到了扭转乾坤的作用，遑论混沌道果更多的在于全面，而非杀伐。大玄气师的支撑无疑是让三营军士安心听从指挥的底气。 破阵子还挂在马匹上正随万允靠近而来，林相让支长力跟紧自己，从背后拔出绍踵武，双眼红焰翻滚地看准两位妖族的落点，剑光一闪，奔流玄术的加持与观潮玄术残存的磅礴灵气让林相这一剑强悍无匹，两位六鼎顶峰的妖族当场身殒。 楚梦焚亦毫不逊色，她双刀翻滚，凌空截杀七鼎妖族，留给林相的都是未越龙门的妖族。在秋城林相就隐约有龙门之下话无敌的气象，经过炎河征战的洗礼，此刻面对这些未到七鼎的妖族自是轻而易举。 两人一妖且行且退，妖族出于维持阵线的顾忌，也没有过多的追击，在确认零散攻击难以狙杀林相与楚梦焚后，后阵再没有练气师出阵搏杀，反倒是通玄师甩出的玄术又多上大半。这些玄术泰半被后面的掀海士与水龙盘空拦截下来，剩下的漏网之鱼对林相一行难以造成什么阻碍。 明蘅青看到林相他们回撤的身影长舒口气，当即留意到旁边孟绣眉脸上的忧色，万允几位长于军阵的将校亦是沉着一张脸。 “孟道友，可是阎罗救山鸡妖有不妥之处？” 孟绣眉叹了口气：“反倒应该感谢阎罗的主动出阵才是，若非阎罗主动出阵让我等看出妖族部署，指不定会在邓军负责的军阵面前碰个头破血流。”说到这里她又转而一笑：“以阎罗的冲阵无双天赋，定然会在临阵时察觉才是。” 不待明蘅青继续发问，孟绣眉道：“之前的土猩妖尚未完整结阵，尚且看不出几分脉络，眼前的野猪妖为了抵御阎罗冲阵，彻底与南龙高原的地气勾连在一起，我等硬冲相当于和大地中的浩瀚灵气对撞，除非能找到其中的罅隙破开阵势，只是……妖族宁愿不追击阎罗也要维持阵线的稳定，说明，在妖族眼中他们此刻的阵线是最合适的，宁愿固守等待高境玄气师分出胜负，完成自上而下的战场席卷，也不愿意给我们逆行倒伐撼动阵脚的机会。” 万允沉着脸道：“妖族开始有针对性地部署军队来拦截我们了。” 贾晨感受到对面军阵的灵气湍流，道：“韩参谋和王参谋传来信息，无当骑就在我们后面。” 几人的谈论都是在镜偶术的意识空间，三营军士都知晓此刻面对的阵势是多么严峻，回到自己马匹上的林相亦是如此，接过骑帅的指挥权后，他立即下令：“与后面无当骑联系，让他们合阵，并让掀海士联系应顺风，能不能以我们冲过的路线拉出一条与后面星宿天罡阵联系的线。” 讯息传递的同时，林相端坐马上，收回绍踵武与乌赠鹤，拔出马侧的破阵子往前一指：“三营，随我观兵于阵前！” 固然形势严峻看似没有破阵的希望，然而驻马不前是一回事，趋前观阵又是一回事。林相不知兵，九觉让他作出能够维持士气的最佳选择。 旌旗招展，三营蜿蜒前行，军士们听了万允等人的分析知晓面对怎样的情状，此刻却没有半分气馁。踏上南龙高原时，他们就有着视死如归的决心，林相的接连破阵更让他们的决心变成向死求生的决意，其意甚坚，他们确信自己会跟随林相突破这道妖族眼中的完美防线，他们确信林相会带领他们走向一个又一个的胜利。 龙蛇盘踞，三营开始绕着野猪妖的阵线来回奔波，妖族甩出的玄术洪流在林相精准稳定的指挥下始终擦着边缘落下，对剑气缠绕骑阵没有造成半分冲击。反倒是三营军士借着靠近野猪妖阵线，双方间隔二十五里的时候，配合掀海士的攻势，在妖族军阵薄弱区域甩出一道道霜雪玄术对妖族造成不小麻烦。 邓军沉静指挥后面的妖族对林相等人扔出的冰球、霜刃进行拦截，他知晓对方是在试探自己军阵的疏漏，只是……感受到断臂处的疼痛，他冷冷想到。 “阎罗，作为刚刚与我对碰的大剑师，你应当知晓，力量上的悬殊并不能以精妙的技巧完成弥补。” 不然，我不会被你骤然爆发的剑势震慑并被你斩下一臂，断臂之仇，怎能不报？！ 第七百零八章 林相的战场观测 掀海士的远程玄术支援在林相的调遣下压得妖族军阵中的通玄师难受无比，每一次冰水玄术都覆盖在刚刚施展玄术的妖族军士所在位置。邓军通过零散星落的方式让每次合击玄术都是从各个区域汇合起来，保证单一区域上面对对方的点杀片灭玄术有足够的抵御能力，正常交战上这种做法没有问题。可惜，邓军眼前的是林相。 九觉、玲珑、洞玄让他捕捉到战场上每一处的动静，自在观让他能从万千涟漪中剥茧抽丝地找到自己需要的涟漪，从而精准地把握住对方玄术释放的衰竭期、做出针对性的打击。掀海士们相当于获得一个在活跃在前线的精准报位雷达，每一记从乌黑云陆中盘旋轰地的水龙都能精确地点杀好几位妖族的通玄师。 为了掩护战友，邓军又让其他位置的通玄师进行玄术支援。洞玄捕捉灵气波动、九觉玲珑判断灵气走向，万千种玄门玄术的冲击也不能干扰自在观对身体的控制、打断林相的思绪，从而让他忽略战场上某处细节上的动静。 于是，邓军陷入一个恶性循环。自己手下的通玄师每有一位出手就会陷入阎罗自身的战场观测体系中，从而做出相应的衡量，下达打击指令。 双方的纠缠不过一百来息，若非掀海士数量有限，林相可以让邓军手下通玄师陷入玄术衰竭期然后被自己一冲即溃。人族军团自是第一时间知晓林相的表现，纷纷调遣分流部分兵力顺着林相冲出的通道朝三营支援。这些支援还在路上，林相要等的支援已经来了。 在掀海士再次压制住邓军手下通玄师的玄术攻势时，后方传来无当骑清扫出一条供应顺风手下军团前进道路已经与三营后阵骑士汇合的消息，林相眼中红焰一闪：“遮掩灵气波动！封闭听觉！” 明蘅青与暗玄气师当即出手隐没骑队周围的灵气湍流痕迹，邓军蛇瞳骤然一缩：“要来了吗？若是我没拦下三营，那就说明人族在南龙高原已经有了一把直抵腹心的利刃，离恨军团的军略都将因此调整，从而自下而上地影响到高境玄气师的战斗。儿郎们！戒备！” 野猪妖身上腾升起磅礴地灵气，褐色尘埃形成一堵流动的抵天后墙。 林相把破阵子归入鞘中，右手握柄，一圈红焰在他指掌间跳跃，此刻他眼中剑意盎然，卓然意气骤然拔升。 宁静的镜偶术意识空间中林相开口道：“接下来的破阵我会用雷音剑术，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解开听觉的封禁。” “喏！”众将士回应。 “通知陶帅以龙蛇地煞阵跟在我们后面。”下达完最后一个战前指令，林相按剑冲锋，指掌的红焰跳跃着灌入剑鞘中。苍红长龙龇牙探爪，在冲锋时林相还不忘在意识空间中指点平日向他请教灵玄之道的军士们。 “樊湘看好接下来的剑术，你的雷音剑法能否大成就看这里的领悟了。 “支长力认真地去体会在阵中的灵气流动，这对你脱胎换骨叩门入四鼎很有帮助。” “陈迟留意我对骑队速度的变化，能为以后自己领军冲阵积累经验。” “李聪音波玄术的要义在于震动，仔细观察我的手臂震动的频率，前一次与后一次的频率不能冲突，否则无法叠加剑势。” “姜淇通玄师需要把握时间回忆一下我刚刚怎么发动攻击的。” “胡能……” 不光有樊湘这位弟子、支长力这位求道者，也不单单只是三营中的将校，连同那些曾问难于林相的士卒，林相都一一说出他们的名字对他们进行指点。 林相写意的态度让三营军士心神宁定，仿若回到当初求学时跟随师长练习的轻松氛围中，让他们对这场冲锋再无半分犹疑。 樊湘垂下眼眸内心自语：“师者，言传身教……只是师傅吗？”握紧的剑柄宣示着她内心的不平静。 直至意识空间中传来林相的最后一句话：“好了，更多的玄妙等后面再来教你们，眼下随我破阵！” 三十息的冲锋换向配合掀海士的玄术拉车，林相已经找到自己需要的角度与时机，他拔出破阵子，一线红光乍然浮现，刺耳尖利的剑吟骤起，无形的声浪直接切开迎面而来的一枚丈圆火球，地面的泥沙在朝天涌去的声浪中炸出一团流沙随风缠绕飘过三营骑队中因音啸紊乱的旌旗。 “锵！” 林相挥剑，剑锋过处，剑气与灵气撞出滔天咆哮，无数圈扭曲的音纹在扩散，首当其冲的三营军士若非封闭听觉并加持了音波防御玄术恐怕当场就会被震死。军士们从自身海域玄气受到的音浪冲击、走地马毛发不规律的起伏、旌旗在风中乱舞的情状都能感到林相剑音的凄绝。 剑音滚滚向前，卷起一片滔天泥沙朝野猪妖压去。野猪妖听觉或许不如犬妖之类的灵敏，然而肥大的猪耳在他们成为超凡之士后依旧有着敏感的触觉。明蘅青等人的遮蔽玄术因为靠妖族军阵太近被妖族驱散的那一刻，邓军看到林相震颤拔剑的姿势时，他已经下达封闭听觉指令，可是来不及！ 音浪太快！ 卷起泥沙扑打至野猪妖阵前仅仅一个刹那，惊涛拍岸，千堆血。 贴阵的林相一挥剑就斩下一只玄气紊乱的野猪妖猪头，走地马缠绕的凌厉剑气在剑意的指引下当即把野猪妖庞硕的身躯切成一地碎肉。入阵后的林相每一次挥剑都伴随无数声交叠、轰鸣的剑音，这些剑音在仓促封闭听觉没有建立起音波抵御玄术的野猪妖身上造成恐怖的杀伤，抗住的只是玄气紊乱七窍流血；没抗住的当即就被音啸震死。 邓军很努力地让后方通玄师给己方军士构建屏蔽音波的玄术，然而明蘅青与一众玄门玄气师不断用灵魂冲击、精神压制、诅咒、切断音灵气感知等手段打断妖族守护玄术的建立，让挥剑的林相依靠雷音剑术形成片灭的杀伤效果。 第七百零九章 折子瑾的应对 陶玉琦的无当骑来得很快，听到前面传来的轰鸣雷音，看到野猪妖阵中妖仰猪翻的场景，他咋了下嘴：“兄弟们！封闭听觉、构建音波防护玄术随我冲锋，与三营汇合后立马以阎罗构成阵眼！” 没有骑士异议，三营的表现已经征服心高气傲的无当骑，跟随一位无双骑将冲锋更是每一位骑士的梦想。 “喏！” 离弦青箭与苍红龙蛇开始汇合！ 更多的人族军队都在朝林相所在的方向聚集，在李珏事先的准备下，这些军队的调动如流水一般自然，千川江河奔流入海一般自然。 除去掩护进军路线的无当骑，汇合在林相麾下的无当骑足足有两座龙蛇地煞阵的数量，三千多骑在林相的带领下形成一条青红交织的长龙。三营的骑术自然比不过戎马倥偬的无当骑，很快无当骑成为冲阵主力。 陶玉琦的让权使无当骑中搭建意识空间的梦境师很快构建出以林相为一级主体意识，其他将校构成二、三级的意识层，军士次第形成四、五级意识层的金字塔意识空间。大型军团作战为了防止普通军士的意识对指挥体系的冲击，都是依靠多位精擅梦境意识玄术的梦境师搭建镜偶术的意识空间，此刻无当骑的加入彻底让三营拥有成体系的意识空间，后续增加的部队都能以这个体系进行扩展。 紧随林相身后的依旧是明蘅青与楚梦焚，二者以混沌玄术的千变万化、刀道之锋锐与林相形成核心冲阵骑队，往后是陶玉琦这位七鼎玄气师以及他手下十位经常随他冲阵的七鼎玄气师。三营的那些七鼎玄气师汇入中阵的狸妖麾下作为机巧多变的应急部队。 成体系的指挥系统建立、老练的骑士构成刀锋、冲阵无双的林相作为核心，重组后的三营形成一团圈住邓军部的巨蟒，剃刀一般收割野猪妖的生命。轰鸣的雷音止歇的那一刻，三营面前是掩护邓军部的朱集部溃不成军的场景，失去军阵的掩护，面对阵列向前的骑队唯有死亡一途。 看着大剑挥舞轰鸣四野的林相，妖族将军参谋们脸色无比沉重，他们知道随着林相攻破守备姿态的野猪妖军阵，战场上妖族的局面彻底陷入劣势。宗师、大玄气师人族远超妖族，众多高境玄气师合力配合地面军阵还能抵挡住绝巅宗师们的冲击，妖族此刻完全看不到自上而下席卷战场的可能，而妖族自身的阵脚开始出现摇晃了。 折子瑾长吐一口气：“以赤坡为界，我们回缩吧。” 在场将军参谋都知道折子瑾这一个命令将会造成妖族苦心孤诣构造的南龙高原防线坍塌小半，完全没有达到预计中借助南龙高原与青巴山之间的山林配合居高临下之势狠狠绞杀人族有生力量的目的。他们也找不到理由反驳，再不收缩防线，让三营在南龙高原上完成战场上的席卷，妖族高境玄气师彻底失去与对方高境玄气师战斗的根基，那将是整个青巴山战场的溃败。 “一位大妖定然拦不住三营，现下该派多少大妖率军前去？” 讨逆将军桔花妖吉星照道：“湖祝、未央、阎罗、长存、离离皆是天骄，这几位都可以大玄气师看待，遑论还有结成混沌道果的修女存在，配合无当骑这支精锐骑团，对战局的压力将是难以估量的。我们还是以最坏的方案实行吧，让一位妖王带六位大妖率队先行拦截，其他高境玄气师再缓慢相随朝着北面占战局靠近。” 在场的将军参谋沉凝的眉头再次下垂，青巴山汇聚了一百多位妖王，四百多位大妖不假，然而人族的宗师与大妖在数量上亦并不逊色、甚至还比妖族多，妖族目前的优势就在于绝巅宗师数量远超人族，让人族的宗师只能抱团结阵相抗。现下，即使南龙高原北部战场收缩防线，能够腾手出来的妖王与大妖依旧不多，毕竟人族的高境玄气师也不是傻子，妖族退了他们自会跟上继续压迫。 折子瑾的命令意味着妖族本就相形见绌的高境玄气师更加捉襟见肘，甚至会造成邓军部崩溃的那种恶性循环。 折子瑾深吸口气：“贡神昇什么时候能破开战千绝的防线？” 盾魁战千绝是人族宗师结阵抵御多出来的绝巅宗师之关键，若非他不断的支援让人族防线始终有喘息之机，绝巅宗师们早已破阵大肆杀戮了。 参谋蒯农起身道：“以目前的数据模型来看，还需要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阎罗都能形成席卷之势了。 折子瑾道：“传讯给他，他要的【流明绝心剑诀】在他击溃战千绝后立马就把真本送上，并且还有一枚璇元丹。” 【流明绝心剑诀】是昔日一位妖族太上留下的剑诀，璇元丹类似莫愁湖清玄草，是离恨长老会独有的一种丹药，效果比清玄草更强，它可以对宗师起作用。在场将军参谋欲开口阻拦，折子瑾说的报酬是为了让贡神昇站到妖族这边离恨长老会开出的价码，原本是要打完第一场定鼎之战后才会给出的。 “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只要他肯出死力打开局面，我们就能完成自上而下的席卷，最后即便没有他的参与我们也能取得第一场定鼎之战的胜利。” 折子瑾的解释让其他妖族站在了他这一边支持他的决定。 “请北冥殿下一同与贡神昇出手合击，离恨长老会在胜利后定会依约请冕下们出手前往海瀑。 “太古龙王龙败天的龙蛋可以给他贺乱世，但他要拿出能说服盛湖三位冕下的成绩出来。 “告诉家、黄、云、李、郭五族若想获得入世之机就学学何、申屠、胡三氏，人家都能死战，为什么他们不能，还顾惜此身？小心子孙的前途都断送在这一遭了。我代表离恨山承诺，此战胜利，他们若死在战场上，其子孙依旧受到离恨长老会的庇佑。 “联系那两位跨界者，想要尽快开天地通就帮我们取得这场战争的胜利，这样离恨天才有和昆仑对话的资本。” 第七百一十章 妖王拦路 折子瑾开始对参战的其他势力进行威逼利诱，在座的妖族都清楚，除去不甘苦守穷山恶水看着人族一步步蚕食吞没自己领地的妖族诸部，无根客、跨界者、不得入世家族都有着自己的盘算，他们只是借着妖族掀起波澜的大势在其中兴风作浪撰取自己的利益，真要他们效死力，除非利益或者威胁足够大，否则定要留三分力的。 尤其是无根客，无根客的特点注定他们都是独狼一般的存在，面对自己的利益固然有着抛弃妻子的决然却缺少孤注一掷的果敢。除非鱼饵大到，他们觉得自己一口吃下从鱼化龙，再不受束缚，否则他们是不会拿出当初越龙门之果决的。 不得入世家族亦是类似，他们需要繁衍生息，需要传承家业，需要子孙绵绵，缺少对妖族的信任让他们很难像站在人族立场的不得入世家族一般全力以赴地战斗，折子瑾的承诺无疑是作出了妖族的背书，不难想象他们会因此爆发出怎样的战力。 唯有跨界者，折子瑾只能以弄舌言辞来让他们死战，但他自己也可以确定，能走到浮明的跨界者很难被自己三言两语打动。 折子瑾的话如同投入湖中的石子在青巴山这片湖水中荡出无数细微的涟漪。 与无当骑汇合连破两阵的林相敏感地察觉到这种涟漪，他隐约感到不妙，来自九觉的警示。林相手中的破阵子震颤依旧，尖利剑音此起彼伏，让战阵中的妖族只能封闭听觉。 视听闻触味是感知外界的基础五觉，其后的心觉、空间觉、时间觉、九觉依旧离不开这五觉。现在与林相接阵的妖族失去听觉无疑是在自己与天地灵气的交感中堵住一条通道，若是他们之中有能如林相一般精准感知的领袖指引方向那还能和三营一般维持战斗力，然而即使妖族的领袖感知再精准，他们也比不过九觉加身的林相。 双方战斗力的一增一减造成现下林相势如破竹的局面，可心中不安的涟漪在自在观的湖面腾起滔天巨浪，林相确信他的九觉一定从战场上纷乱的万千灵气流中感知到了什么。以往九觉让他绝处逢生的经历让他做出当下的选择。 “全军加速，让后面的部队尽快赶来汇合！” 作出指示后，林相偏首望着秀发在狂风中拉成一线的楚梦焚：“三林？” 楚梦焚声音沉静道：“相信你的选择，我一定跟在你身后。” 林相手中的巨剑破阵子朝着东南方向斜斜一指：“六色防护玄术、玄门通用防护玄术！诸君随我破阵！” 旌旗烈烈，人如龙，马如风。 “破军！万胜！”一场场胜利让三营军士没有任何犹疑，王之剑向，是冲阵之方，他们神采飞扬、心情激昂地跟随林相提马纵越，他们相信林相不会带他们陷入死地，一如林相一次次冲阵告诉他们、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 邓军从未感到如此无力，自己的这边再怎么调集通玄师构成玄术幕墙压向三营都会给对方找到薄弱一点，付出轻微代价凿穿玄术封锁。 三营骑阵中那些精擅医道的莫愁湖芷萱峰玄气师让冲阵导致的轻微代价在几个呼吸间就能完成恢复，自己这方的玄术再密集、凶狠也难以招架阎罗以点破面的冲击，无法形成持续的杀伤，反倒由于为了维持玄术幕墙的厚重，让通玄师陷入阎罗倒计时的无解深渊。 “我什么都拯救不了。” 苍红剑光在一尺剑意加持下，轻描淡写剖开自己灵气封锁、斩下自己头颅时，邓军徒留一声叹息淹没在人马嘶鸣旌旗烈烈的风声中。 斩阎罗讲究剑势累积，不断叠加的剑势配合后方不断汇入的骑士，龙蛇地煞阵中的苍红剑气厚重若火焰升腾，无数剑气环绕骑阵周围，穿过马蹄、马腹、骑士腰间、背后旌旗，形成一团旋转不息无物不切的剑刃风暴。 不单单邓军部，其后的接连三块军阵都被直径百里的剑气风暴吞没，苍红剑气形成从北往南汹涌的大潮吞没遇到的一切妖族。红莲业火生生不息的特性让骑阵扫过的地方留下无数燃烧的残骸，踏上战场就避不开杀业，杀业不尽，业火不息，业火燎原之势在林相破开野猪妖阵线后彻底成为离恨军团北面的梦魇。 可惜，折子瑾的提前预计规划终究出现让大潮前方出现巍峨高山。 九鼎宗师绝气妖王颜单甲带着六位大妖出现在骑阵前方五十里处，宗师、大玄气师的滔天意气与浩瀚明月升的意气狠狠撞在一起，双方相撞位置的上空乌黑云陆当即断成南北两爿。湛蓝天空中出现扭曲的光影，无数灵气带着各色光芒在扭曲光影中窜出，万千灵气湍流的涌动让半空风气形成朝着四野扩散的飓风。 飓风往北，在剑气风暴下当即零碎。 飓风往南，在颜单甲诸妖的意气前徒然飘零。 同时，双方动了。 三营中的楚梦焚、师道宁、卢琛蓝等天骄当即裹挟浩瀚灵气冲出，无当骑、掀海士等诸多军团的汇入让三营已经可以支撑起好几座龙蛇地煞阵。如昔日紫角码头一般，绝巅玄气师依托军阵的加持与妖族大妖纠缠，明蘅青亦是靠着龙蛇地煞阵完成了对颜单甲的封堵。 只是。 九鼎宗师、八鼎大玄气师终究与七鼎玄气师不同。同为高境玄气师，然而在脱俗之师中，一阶一境差距无比之大，楚梦焚王不留行这些能逆行倒伐以下犯上的玄气师终究还是少数。遑论，此刻出现在战场上的妖王与大妖都是从血火中走出来的强者，他们远非那些幸运的大玄气师可以比拟。 惊艳如明蘅青，在没有走到大玄气师绝巅前亦不能做到依托军阵彻底纠缠住一位宗师；其他人也好不到那里去，他们也难以完全封堵住妖族高境玄气师朝自己军阵的冲击。 林相再一次地站了出来。楚梦焚等人的出阵依循了林相的吩咐，面对当下的局面林相亦是早有预计，他从来不打算和妖王大妖硬冲，他又不是铁头娃非要撞到南天门才回头，他选择绕过南天门去西天取经，眼下妖族的阻碍在他眼中不过是…… “滑雪大冒险地狱版而已！” 第七百一十一章 我看过那一剑倾城的风华 林相眼中光影明灭，自在观的湖面上不单单出现自己身体各处反馈的涟漪，还有无数战场上传来的涟漪，他开始如突袭邓军救支长力一般对军阵进行细微吩咐。 意识有多快？宗师一气三千里。这一气的时间可以比一刹那、一瞬还短，意识就能有这么快。 在意识的短短一瞬中，林相看到自在观湖面上诸多涟漪中跨越湖面时不惊扰风雨的路线，依循九觉事先吩咐好的防护玄术让他有了合适的选择，九觉与玲珑当即让他做出对下一刹那诸多军士将校的任务安排，随后自身也完成冲阵角度路线的选取。 在意识空间完成部署的林相脸色瞬息苍白发灰，心神的大量消耗以及之前和邓军对拼一记的后遗症尽数迸发出来。钟离玉秀适时落下一道光水木混合的治疗玄术配合玄门玄术对心神的恢复让林相脸色微微恢复，依旧苍白如纸，他朝着钟离玉秀颔首致谢，旋即举剑冲锋。 “破阵！” 红潮开始分流，七座高山把红潮分成八束流水，每道流水又有上千涓流，每一道涓流的迂回冲刺似前进的潮水掀起回旋的浪花，无数朵浪花顶着林相事先吩咐好的防护玄术撞入妖王大妖的意气封锁。灵气与灵气摩擦的嘶鸣、冰刃与岩铠碰撞的脆响、锋锐飞花在烈火中燃烧的噼里啪啦……诸多杂音汇成一声轰然震天的声响伴随这剑刃切入甲胄的钝音。 林相化整为零，以诸多将校为锋失带着军士按照他选定的角度和路线完成对妖王大妖的绕行对后方军阵发起冲击。这一刻是无数个林相附身在将校们身上冲阵，妖族难以抵御那刁钻的角度、犀利的杀伤，当即破阵！ 脸色苍白的林相头也不回地继续冲下去，丝毫不担心颜单甲诸妖对后方的牵扯。很简单，妖族高境玄气师的回撤自然会迎来人族高境玄气师的前进，即使其他妖族拼死阻拦，可有鹰妖陈斌的前车之鉴以及当下林相造成的巨大杀伤，人族高境玄气师谁不留神一二。 颜单甲诸妖回撤的那一瞬，人族玄气师就开始跟进了。楚梦焚等人的阻拦纠缠也是为了提供一个时间差，一个让人族高境玄气师赶来的时间差。在林相等人破开妖族军阵的时候，人族高境玄气师已经和楚梦焚等人完成接力，迎上诸妖们。 林相再破两阵后，当即下令。 “医师帮我恢复状态。 “高境玄气师带着六鼎军士去对妖王大妖们围杀。 “五鼎玄气士随我奔行蓄势。” 他移出阵眼位置让明蘅青接手，自己在医师的玄术下恢复状态，带着五鼎玄气士策马奔行在军阵外沿，无数灵气朝着他汇聚。明蘅青带着楚梦焚等高境玄气师借着大部队的回流之势与后方军团配合人族驰援的宗师与大玄气师对颜单甲诸妖围杀。 林相连破两阵让战场上出现百里真空，妖族难以集结大部队驰援被封堵的颜单甲诸妖，零散的妖族在缓慢恢复状态的林相前依旧是被践踏的命运，此刻人族有了击杀妖王与大妖的机会。看清林相回军意图的人和妖不在少数，都在为林相的决断赞叹与愤恨。 折子瑾自然也看出来了，他额角青筋鼓胀，其他妖族参谋也好不到那里去，他们从未想到林相尽然能对军阵完成大海分溪流的微操，让三营军士受到妖王大妖的打击降到最小，更对妖族军阵造成全盘崩溃的凿阵打击，彻底形成对高境妖族的围杀之势。 “象军到哪个位置了？”折子瑾怒喝问道。 一参谋俯身道：“距离冲锋位置还差二十里，地师的地气挪移还需要半刻钟，甲胄的玄术覆盖还需一刻钟……与三营接阵尚需两刻钟时间，其他大妖尚且不清楚，绝气妖王本属龟妖，守御能力尤为突出，他定然能支撑到象军践踏凿阵的那一刻。” 折子瑾长吐一口气，眼下各处兵力吃紧，前一发动全身，能挤出象军已殊为不易，唯有等待结果。 钟离玉秀与其他医师的着重治疗让林相很快恢复状态，脸色稍稍红润，他看了眼尚在围杀的军队，六位大妖已经有三位身殒，其他三位与颜单甲尚在苦苦支撑，不少玄气名士已经脱离围杀阵列，汇入自己旗下。 林相带着掠阵的军士环绕奔行的时间里，无数灵气通过军阵汇聚他身上形成涛涛长河奔涌的苍红剑气，剑气环绕周身，斩阎罗的剑势他从未停歇过，即使自己状态不佳，那也是让军阵聚纳而来的灵气分离出去，自己鼓震经络脉穴运转玄气叠加的剑势没有一刻停歇。此刻随着不断从围杀军阵中脱离的军士汇入，自身剑势再次攀升，乌黑云陆在澎湃滔天的剑气前当即形成百里空域，加上刚刚双方意气对撞的裂缝，妖族的云陆竟然有着分离崩析态势。 看到滔天旋转的苍红剑气，一个声音在妖族军阵中响起。 “我……我在冬城看过这一剑……” 苍红焰流螺旋上升，森然剑势卷散半空乌黑云陆，方圆百里尽数在不断攀升叠加的剑势笼罩下，战场上的风不再是风，是凌厉的剑气，稍稍靠近那团旋转的风暴就能看到脆弱的布匹在自旋的剑气中破碎。 百里外在军阵间隙前行的象军中一只黑灰毛发覆盖、右边那支象牙更断掉三分之一的象妖看到那撑天红焰剑气风暴，下意识地开口道：“我……我在冬城看过这一剑……倾城一剑，风华绝代。” 他是崔米，与林相在冬城有过一番因果纠缠的崔米。 发生冬城局一事后，贲虎部族的老幼回返分天山脉休养生息，其他贲虎在失去话语权的境地下只能听从妖族的命令北上离恨山脉，成为千万妖族炮灰中的一员。玉牙象妖隶属贲虎部族，不过由于贲虎在冬城中的行事以及崔米诸妖的选择，他们和其他隶属贲虎的部族一样脱离了贲虎部族的辖制转投其他妖族。玉牙象妖投靠在象部的一支大部族裂梦象妖名下。 裂梦象妖体型偏小，以梦境精神灵魂天赋为主，体魄惊人的玉牙象妖补足他们部族守御不足的缺点，也因此成为其他妖族征集象部中适合陷阵之象妖的缘由。每个部族都需要一批陷阵象妖，总不能是裂梦象妖自己上吧？玉牙象妖也因此派出青壮加入象军，在与燕国白燕军对战中大放异彩。 现在，面对阎罗的无匹剑势，妖族不得不再次打出这张牌。 第七百一十二章 剑刃风暴碰妖王 经历过冬城局的崔米比谁都清楚那人的剑是何等绝艳，那时，阎罗也才四鼎境界，如今阎罗已是五鼎超凡之士。 何为超凡？ 四鼎及其以下只能御使运用灵气，到了五鼎就开始能聚纳灵气增强玄术，看似只是灵气对玄术的加持区别，实际上根本上还是玄气师自身的差异。尚未脱俗时，灵气与玄气师的媒介依旧是玄气，脱俗以后聚纳体内的灵气依旧是带有自身意气的灵气，不同于浩瀚天地间的灵气。一阶一境的差异外在表现是灵气，内在终究还是玄气。不然意气的气怎么会是玄气呢。 四鼎到五鼎，体内的玄气流转会开始精微细化，从而产生更多的变化，也以此有了聚纳灵气增强玄术的外显特征，放在林相身上最大的外显即是与红莲业火联系加深，他剑上升腾的火焰颜色是红莲业火根本的颜色，苍红色。 现在阎罗五鼎境界，修习传说中的阎罗灭度天功，自身定然能行使六鼎玄气名士的权柄，无限趋近脱俗之师。在有了军阵的加持后，本就有脱俗之势的阎罗将彻底越过龙门一线，三营南下一路上俯首的妖族以及不同于冬城暗红剑气的苍红剑气都在说明这件事。当阎罗施展开当日在秋城时的剑刃风暴时，崔米不得不怀疑此刻战场上若非宗师裹挟一军之势出手，其他妖族真的能拦下阎罗吗？ 三营中的林相与支长力不知道崔米的思绪，支长力在震撼林相剑势的叠加，意气的张扬；林相在舞剑，每一剑都斩在灵气湍流上，借气打气从而借力，剑势不断在累加。 龙蛇地煞阵是在增益力、气、意中的气，林相此刻叠加剑势固然有着意气上的加持，然而其根本亦是自身力量的提升。此刻林相能感受到双手握持的破阵子上传来的磅礴力道，自己全力斩开妖族军阵方向的灵气，亦会承受裹挟磅礴剑势对自己身躯的压力。若非一元之数的环气在一阶一境中的打磨，若非医师们给自己不断加持增益玄术，林相早已剑势散乱无以为继。 种种因素交织下，林相稳住剑势，形成席卷百里的剑气风暴，在诛绝除去颜单甲其他妖族的军士尽数汇合后，剑气风暴骤然攀升南下。颜单甲试图拦截，然而他固然因为天生守御存身，也因天生守御难以追击，给人族宗师死死缠住原地，眼睁睁地看着剑气风暴疯狂旋转朝着兢兢战战前行的象军压去。 石肤、铁骨、灵气冲击降低、劲气防护、心灵守护、地灵气守护……种种玄术在象军身上形成连绵缤纷溢彩流光。崔米瞪大象眼看着前面一位七鼎象妖与剑气风暴死死僵持，苍红剑气在七鼎象妖身上的各色防护灵气玄气上不断切割，看似抵挡下来，实际上依旧百密一疏，偶尔窜过防线的剑气在七鼎象妖身上切出一道焦黑痕迹，苍红业火还未来得及燃烧就被七鼎妖族震碎血肉，让它飞离此身。 借着前面的七鼎、六鼎象妖的身躯，五鼎的崔米只需要承受少量的剑气风暴，崔米依靠附地术才艰难的在剑风中立足前进，是的，前进！ 象军依靠一路而来妖族给他们刷上的增益防护玄术以及自身的体魄天赋成功地挡住剑气风暴南下的态势，与林相带领的三营开始僵持阶段。 旋转的苍红剑气风暴出现倾斜，半空的剑气朝着南面侵袭，可地面上双方却死死地在一线纠缠。后方无数妖族通玄师聚纳灵气，召出一道道从乌黑云陆中垂落的水龙朝着业火风暴冲去，妖族开始以海量玄术冲击林相的剑气风暴并试图击溃。 放在寻常战场上，双方只能如此僵持下去，看谁会后继乏力从而给对手一击即溃。可眼下其中一方是以自在观、洞玄、玲珑、九觉形成冲阵无双能力的林相，昔日林相能在冬城以剑气风暴切开凤凰火，今日又怎会给妖族散乱无章的攻势击溃。 剑意带着苍红剑气精准地与水龙、长河、冰枪碰撞，剑刃风暴的切割角度也在顺势微调，朝着象军薄弱的地方压去，崔米正当其锋。 “今日，要死了吗……我还想把这里贲虎全杀了呢……” 崔米看到前排的七鼎象妖被苍红剑气切得血肉模糊不断哀鸣：“死在阎罗手上……好像也不差……” 苍红剑气卷过七鼎象妖，血肉在炽热剑气中化作飞灰，带着灰烬的剑气斩在崔米前面的六鼎象妖身上，六鼎象妖当即退了一步，连带崔米也退了一步。实际上整个象军阵线都在退步，他们已经挡不住了。 在崔米身前六鼎象妖身躯开始飘血，崔米已经坦然赴死时，一声断喝击溃他的死志并彻底救下残余象妖。 “甲来！” 尚在被人族宗师纠缠的颜单甲顿时旋身一周，变成一片青黑龟甲朝声音来处飞去。 妖族发现自己派出的妖王大妖没有起到应有效果后立马开始补救，一位和妖王颜单甲有所联系的妖王严守借着象军的抵御成功施展出九鼎守御玄术【绝气大湮空】。 严守亦是龟妖中的九鼎宗师——妖族里面长寿的龟妖往往比其他部族更能积累宗师——他和颜单甲相识，两位龟妖宗师借助相互之间的种族天赋命灵玄术能布置一道独属于他们的九鼎玄术。 只见一只后足着地人立而起的龟妖突然增长身形，扩展的龟足挤开周围妖族，地面在重量的碾压下出现皲裂的放射痕迹，若非象军的到来让妖族地师挪移大部分地气加持在附近，严守怕是会沉下去。他拔升的体型挤开破碎的云陆，半空连绵不绝的水玄术形成缠绕他周身的清亮水带，千万条水带中严守探出前肢，伴随一声：“甲来！”青黑龟盾落在他前肢上迎风变大。 一只百丈高的巨龟人立在南龙高原上，他青黑起皱皮肤的双手抵着一面与他同高插入地面掀起泥土的青黑龟盾挡在妖族军阵前面凶猛地和业火风暴撞在一起。 “轰！” 撼天巨响伴随无数泥沙朝天奔涌，半空云陆直接崩碎成百里方圆的丝缕云朵，万千中灵气光芒在二者相撞的地方绽放，磅礴灵气大潮掀起一圈向四野扩散的沙尘暴，后方妖族地师当即吐出一口鲜血，双方碰撞的灵气风暴冲击地气，若非地师们维持南龙高原的地气稳定，这片区域都将在双方的碰撞中陆沉。 第七百一十三章 段乌的杀意 瞋目裂眦！ 段乌瞋目裂眦！ 贲虎一族的伤痛让他血灌瞳仁须发怒张，他永远记得冬城的那场雨、那道弥天业火剑刃风暴，贲虎一族至今仍有没有从冬城阴影走出的贲虎，至今还未身殒城中的年轻贲虎感到哀悼。 听说三营身陷炎河流域时，尚在南龙战场与南地方向联军对峙的他第一时间请求前往炎河流域围剿三营。可惜那时由于无根客对诸多天骄的觊觎，为了维持无根客的联盟，离恨军团拒绝了他的要求。 随后发生紫角码头一役，离恨长老会没有选择支持贲虎部族的复仇计划，他们更为冷酷地把贲虎部族当做炮灰投入青巴山战场，和其他从分天山脉赶来的、在试炼柱里面失败的战败部族一样，成为埋在青巴山土地里无数妖族中的一员。昔日在试炼柱前不甘战败的部族与其他地方被赶来的妖族成为妖皇出世的血食，如同贲虎在南地吞食异族血肉时一样，没有妖会关心血食的想法。 怨与恨还有悔交织在段乌内心，度日如年。修习食骨功的他能察觉到，随着青巴山战事的不断升级，阵亡在这片土地的生灵，其残躯残魂不但滋养了土地以及那些修习血食功法的玄气师，更多的血食在离恨山脉独特空间场域下渗透进空间，汇聚在离恨山脉的那座玉砌山城上。它们都将是妖皇出世的血食，滋养着玉皇界与其中争夺妖皇之位的诸妖们，每当外界杀得天昏地暗时，玉皇界亦是血流成河。 只是，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眼睁睁地看着贲虎们成为牺牲品，他恨，他渴望活下来，他想要在青巴山战役结束后，进入玉皇界，他也想争夺妖皇。 他更期盼。 他期盼自己能遇到那位推自己部族陷入血肉泥淖的‘殿下’，他想要以眼还眼、以牙还牙，生食其肉挫骨扬灰。 当那轮明月在北面升起时，尚在赤坡战局的他下意识地朝那边看去，大玄气师的心血来潮告诉他，那里有自己心心念念之所在。当那人剑势展开时，他开始北上，参谋部已经调遣妖族北上拦截，其中没有他，可他要去，他想去，他想杀一个人！ 他知晓自己的离去定然会给苦苦抵挡人族进攻的贲虎军团造成毁灭伤害，然而，他就是想杀一个人，一个心心念念的人！ 北面造成的乱局让他得以在军阵中以大玄气师身份在杂乱的山林战场行走，不用担心会有妖族的盘问。在妖族高原北面军阵遇袭的那一刻，妖族就决定收缩防线在高原上来抵御人族的进攻，现在山林中尽是往高原绝壁上各处营寨撤离的队伍，落单大大玄气师段乌在其他妖族眼中不过是失去突袭人族资格的尖刀大玄气师罢了。 段乌由衷地想到阎罗造成的影响让自己能够北上复仇，那就是天意，阎罗斩阎罗，天意如此，活该你死！ 当鹰妖陈斌身殒的那一刻，走在山林中的段乌眉头一跳，虎目微眯：“看来你有不少帮手。”不过他依旧自信自己可以凭借绝强的杀意与自身高绝的修为完成对林相的击杀。 当蔡涡军阵为林相龙啸一剑击溃时，站在高原绝壁前的段乌脸色微沉，感受到高原中地气的晃动，他能察觉其中碰撞的力量是何等的磅礴，他发现自己一个人或许不能斩阎罗。 当剑刃风暴成型硬撼宗师时，站在林相立足高原东面绝壁下的段乌瞋目裂眦，阎罗怎么会有如此战力？他怎么可以有如此战力？如此战力的阎罗自己该怎么击败？ 希望的破灭让段乌激昂的玄气变得缓慢，他好像已经找不到自己存在的意义。身为贲虎一族的第一位大玄气师，自己还未来得及传教一方就面临青黄不接死伤殆尽的部族，甚至现今能不能在定鼎之战中活下来都不一定。仇不能报，族不能救，自己空有一身移山填海的玄气修为，不过是空。 自己该怎么办？ 妖来妖往的战场上，站在山林间看着西面高原那团旋转不息的业火风暴的段乌陷入前所未有的迷茫。 他的迷茫不能改变战场上的动态，时间不会因为个体驻足，它只会冷酷漠然地去描述世事的变迁，沧海或是桑田。 剑刃风暴与青黑龟盾相撞的那一刻林相感到自己剑意陷入没有灵气的绝域，完全无法呼应灵气汇入剑势让自己破开青黑龟盾的阻拦。剑意失去了灵气或玄气的支撑将归于不可言说的玄妙，难以在现世彰显威能。林相能感到剑势由于剑意陷入无底洞带来的失衡，浑身经络脉穴都在骤然攀升的压力下发出无声的呻吟，自在观的湖面上出现前所未有的紊乱波纹。 “身体快失去平衡了，剑势要散！” 林相想到越过颜单甲时对他身上纠缠的灵气湍流之惊鸿一瞥以及颜单甲号称‘绝气妖王’，只有取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道号。 “命灵与命灵搭配后可以做到湮灭灵气形成一片场域吗？难怪需要和另一位宗师配合才行，没有另一位宗师的握持，恐怕那面龟盾只是一堵不能移动的城墙罢了。两位宗师的守御，看来此路不通，不知道西进军部有没有相应安排。” 林相很清楚自己汇聚的军势难以突破两位宗师的防守，即使是楚梦焚或者明蘅青成为阵眼也是如此，绝对力量上的差距难以用道法妙术来弥补。面对剑势的失衡征兆，林相不得不开始调整剑路，让剑势不要直面青黑龟盾的绝气场域。 苍红剑气风暴朝着东面移动，林相试图借着南龙高原与下方山林的落差地势避开严守与颜单甲的封堵，并与朝西面进发的人族军团取得联系。随着后方军队的汇入，林相带领的三营也纳入西进军部的指挥体系，面对冲阵无双的绝世天赋，谁也不敢保证自己的决断比第一线的林相更好，参谋部与巴池峰的将军统帅给予了林相自主决定的权利，只是每隔一段时间把各路军团的进度朝林相这里汇总一遍。 无数信息的汇聚让自在观的湖面拥有前所未有的涟漪波涛，仿若暴风雨中的海面，没有一刻无休止的扰乱。也因此，林相的九觉让他察觉朝东面移动会有意想不到的变化。 第七百一十四章 星宿天罡阵中的阎罗 第一个变化立马浮现。 不出林相所料，严守顺势由西南往东北弧形移动。 严守展露妖王身躯运转浑身玄气对周围空间都是负担，若非妖族地师固定地气、云妖稳定风气，加上离恨山域对空间的压制，附近山河都将在严守一呼一吸间吞吐的灵气大潮中出现归虚成原始天地灵气汇入其中的裂解情况。是以，严守若是直接往东面横向移动，定然会给南龙高原的地势稳定性造成影响，在平日妖族还能维持，然而林相尖刀在前，妖族怎么也不敢赌自家地师与风师能维持天地灵气稳定，不让严守影响自身地利。 严守试图以弧面扫来，与林相由南北对峙之势变为西东对峙之势。 林相开始分兵，他让陶玉琦带领无当骑朝着南面冲锋，自己给出相应的角度路线时机。他自己维持剑势稳定，一步一挪移地带着其他军队朝着南龙高原东面绝壁扫去。从绝壁攀登而上试图冲击军阵的妖族在剑刃风暴的旋转下化作一蓬为业火焚尽的飞灰。 第二个变化在林相与严守形成东北对西南的形势后发生。 段乌眼前一亮，他看到了机会！ 林相现在是前后受敌，前有严守的强势逼迫，后有妖族不断从绝壁上的营寨发起袭扰，其中还有不少狸妖昔日在玉皇界中的对手如童悠、梅香珞之流。他们由于拦截不力，同样被离恨长老会扔到陷阵死士中，毕竟在玉皇界中争锋失败的妖族能活着走出玉皇界都是那位冕下的仁慈，想要不成为妖皇出世的血食，那就努力挣命吧。 当童悠、梅香珞、水无痕诸妖看到三营中的狸妖，感受到其中独属于狸妖的意气时，可谓是仇雠见面分外眼红。若非你们绕道避开了我们的封堵，我们怎么会落到如此境地？！吉祥天的妖族都该死！ 童悠诸妖的冲击让三营东移的步伐变得缓慢，剑刃风暴无物不切，可是在源源不绝的守护玄术下依旧需要时间。这里要时间，那里要时间，各处都要时间，累积起来就是整体的缓慢。 况且，天下命灵千奇百怪，诸多法门妙术总能形成不同的能力。总有一些身怀绝技、天赋异禀的妖族以种种不可思议的玄妙方式把自己的玄术越过剑刃风暴的封锁，落在军阵中的众人身上。自在观在身的林相基本上可以无视对身体有所影响的玄术，他总能依靠自身爆发速度力量的补偿完成对负面效果的抹平；灵魂精神一类玄术面对自在观的湖水亦是难以全功，能够击溃林相剑势的唯有道与力。林相可以做到勉强无隙无漏天衣无缝，不代表其他人可以做到。 三营军士在妖族层出不穷的手段下亦在不断减员，显露出一种在段乌眼中的岌岌可危。 于是，段乌站起了身，他要以第三个变化临场。 大师意气直抵云霄，半空流云激荡清扬，天光缤纷，万色流淌。各种灵气湍流在半空勾勒出瑰丽的痕迹灌入一位位展露意气的大玄气师体内，空中的天地灵气风气澎湃、大风起，地下的天地灵气地气汹涌、山石动。 不单单段乌，还有其他妖族大玄气师在靠近北面战场。他们或与人族高境玄气师纠缠，或像段乌一般放弃本部坚守的阵地前往北面战场，或是妖族从其他地方调来的高境玄气师。在段乌展露意气的那一刻，他们纷纷随之而动。 如芒在背！ 四周攀升的意气纠缠成一堵环形城墙兜住三营的东面，不少军士心中徒然升起退路断绝的惶恐，他们看到最前面作为刀锋的三营军士时，那份惶恐在三营军士坚毅的面孔下荡然无存。旁人犹能向死，自己如何不能？走上杀场就要有向死而生的觉悟，况且在一位冲阵无双的统帅麾下，没理由自己会白白送死成为大玄气师范围玄术中的一只蝼蚁。 感受到四面八方天上地下传来的森然意气，林相冷晒：“天真，怕是不知道什么叫做无隙无漏天衣无缝吧！” 无隙无漏天衣无缝，一个在玄气师口中流传甚广的境界，知道其存在，不知其所然，看得出其玄妙，不明其缘由。天地众生都知道林泳澄走到了无隙无漏天衣无缝的绝巅宗师之境，更知道她可以做到万法辟易，亦知道除非是绝对的道与力，否则难以击溃她。可是这个境界究竟是怎么回事，没有走到那一步的玄气师怎么也说不清楚，只能从自己经历中知晓短板所在从而一一补全，让自己去踏足那个境界。 林相有林泳澄的悉心教导、暗馆珍藏的前人心得、楚梦焚的交流探讨、自身战斗经历的对照，可以说他比大玄气师都更清楚何为无隙无漏天衣无缝。 拥有洞玄能看清灵气轨迹的他比来袭的大玄气师更能看清他们的缺陷，能在八鼎做到昔日洪艳寒、林泳澄那般绝艳的玄气师终究是少数。在林相洞玄可以看清灵气轨迹后接触的玄气师中唯有各处宗门圣地的天下行走才有几分无隙无漏天衣无缝的气象，其中已至八鼎的明蘅青尤为突出。 是以，林相很是纳罕这些大玄气师以何为凭冲击军阵的。 即使军阵给其他妖族的手段骚扰得岌岌可危，那也不是乌合之众般的大玄气师可以碰瓷的。若是他们裹挟同等于林相麾下的军士，林相必然会如同遇到严守、颜单甲一般退避三舍，可现下他们选择了散兵游勇的方式，那就不怪林相轻视他们了。只因林相麾下已有过万士卒！ 一万二千九百六十名军士组成的星宿天罡阵，阵眼正是林相！ 以龙蛇地煞阵破开妖族的封锁，打乱妖族部署的林相与三营终于成功与西进军部在联络与军团协作上有了直接联系。西进军部的支援源源不绝地通过应顺风军团控制的秀云三峰至鳌杉谷一线，沿着林相南下的路线汇入军阵中，此刻林相麾下不单有三营、无当骑、掀海士，还有其他军团调遣来的六鼎玄气名士部队。这些六鼎玄气名士部队并非全部都是骑士，汇入林相麾下虽然没有骑阵那般纯粹，但数个兵种的组合配合六鼎玄气名士的速度，既让军阵的速度没有太多损耗，又拥有更多的选择让军阵的挪腾愈发灵活。 正是星宿天罡阵的建立让林相拥有无视其他大玄气师与严守二妖王周转的底气。 “真想全场喇叭一句：现在的我强得可怕啊！” 第七百一十五章 大玄气师们的溃散 大玄气师的加入让东面绝壁冲上来的军士连绵不绝的潮水攻势出现稍许凝滞，在军阵没有形成力量上的碾压时，军士们聚纳的灵气终究不如裹挟灵气湍流入场的大玄气师。东面高原绝壁冲上来的妖族军士数量难以形成适合大玄气师的星宿天罡阵，散兵游勇的大玄气师亦不会为了配合军阵而更易自己的战法、降低自己搬运灵气与玄气的频率与强度。 如林相一般有大剑师之实带领龙蛇地煞阵亲自冲锋的玄气师终究是少数，大部分带领龙蛇地煞阵临阵的大玄气师其背后都有着一座星宿天罡阵，他随时能从其他九位大玄气师手中接过阵眼位置。可现在的南龙高原以北，妖族哪来多余部队形成军阵为几位大玄气师提供阵法上的加持。 如此下来，妖族军士与大玄气师天然就存在一份隔阂，林相看到这些齿轮转动中的凝滞地方。他开始分兵，如同绕行颜单甲一行时的分兵，分开的军势在楚梦焚等天骄的带领下如撬棍插入齿轮缝隙，硬生生打乱齿轮的运行，让东面绝壁的妖族攻势当即凝滞。 林相亦是迎上一位大玄气师，森冷虎目与红焰镜眸遥遥对视。 段乌以为这是命中注定的相遇。 林相只是知晓这个方向的灵气大势最单一，自己最有可能裹挟一军之势踏阵而过！ “竟然是他。” 林相还未开口，狸妖倒是在意识空间中说起话来：“当一个人成为大势中心时，与之纠缠因果的人事都将朝着中心汇聚，是故那些时代的弄潮儿终究难免恩怨局、结因果。这位贲虎大玄气师的前来表明此刻小主已是青巴山战局的中心之一，后续决定时还望不要忽视这一点。” 林相脸色凝重，他自然知晓狸妖说的意思，当日裴红莲亦是以渔网比喻了类似的道理说与林相听，他自然知晓成为大势中心会有多麻烦。固然机遇朝着自己汇聚，然而麻烦亦是如此。更让自己成为牵一发动全身的机要人物，稍有不慎就会葬送大局。 “明明主角人物就在旁边，干嘛让我来顶风作案。” 林相暗自嘀咕的同时瞥了队伍中的钟离玉秀一眼，逆转时间长河的重生者不就是传说中的主角人物吗？ 再次和段乌迎面的林相忽的脸色一僵：“貌似主角爆发前都会有垫刀的？我这个位置……很合适啊……” 抛去杂七杂八的心思，林相凛然挥剑，破阵子在双臂的挥动下卷起一片苍红的剑气，剑气成形，观之成势，望而生意。 七步寒星点！ 剑式中的点相对刺少了几分疾锐，它更讲究力量的积蓄以及骤然的爆发，林相学剑时就经常使用的突进剑式在此刻爆发出绝强的剑势。 林相座下走地马一步一踏地，步步落蹄处地面呈现放射状的圆形皲裂纹，汹涌的地气伴随缠绕马蹄的苍红剑气不断汇入林相剑势，半空的风随马身上下起伏的旌旗涌入不断挥舞的破阵子中。 一剑千风起，步步碎山岚，七步之后林相已经带队跨越五十里距离出现在段乌身前，破阵子斩破剑前一千道风形成一上一下撕破空间的红黄剑光以六色纷呈的剑尖与段乌双爪缠绕的黑红灵气相撞。 剑尖没有走的直线，它有着轻微的颤抖，那是林相看着段乌身上灵气湍流依循九觉做出的细微调整。一二细微的差异让剑尖至强的一点没有与段乌双爪间至强的一点相撞，反而稍稍偏移一毫的距离，丝毫之差，让爆发力量的剑尖变得势不可挡，一点之下，段乌双爪荡开，身前空门大露。 短短一刹那，森冷虎目中流露出几分茫然，看着那红焰翻腾如静水湖面的眼眸，段乌忽然在想，自己怎么会认为一位大玄气师的力量可以与拥有星宿天罡阵加持的林相相抗衡？ 是了，自己以为其他妖族的袭扰会影响三营阵法的运行，自己就能抓住阵法凝滞的刹那完成对只有五鼎之力的林相格杀。可是在林相精微的指挥下，星宿天罡阵运转如此，反倒是妖族这方攻势先被打断，从而让自己聚纳的天地灵气远不如对方，一处不如人，处处不如人，怎么比得过别人？ 自己的死，也是天意啊！ 破开双爪封锁的六色剑尖带着红黄二色的剑身点在段乌胸膛，如同木棍击打瓷器，以木棍瓷器相接处的地方出现无数细密裂纹，裂纹瞬息遍布段乌全身，下一刹那，剑尖冲过段乌身躯，段乌身躯也在剑尖行走自己身躯所在空间的这个过程中纷飞崩散，苍红剑气一卷，半空黑灰。 走地马带着林相撞开黑灰继续朝着东北方向冲去，无当骑已经把妖族南面军阵凿开一截，林相需要尽快完成战术动作，以备下一轮冲阵。死去的段乌不过是倒在他剑下的大玄气师之一罢了。 段乌的死仿若一个开端，散兵游勇的大玄气师们纷纷在军阵与天骄的合力下败退，甚至还有一二倒霉鬼如段乌一般当场授首。大玄气师的败退让东面绝壁妖族攻势彻底溃散，给林相留出充足的挪腾空间。 从高空俯视下去，林相麾下军士以西南往东北扫弧的严守为中心，一左一右分为两股大型洪流散开，较小的一支以无当骑为首朝南面凿阵，从东北往西南方向斜斜冲锋。较大的一支以林相为首，从东南往西北扫出一条弧线与严守平行擦肩而过。 严守试图与颜单甲合力截断林相军阵中间，两位之前与严守、颜单甲纠缠的燕国宗师及时赶到，之前和颜单甲一同阻拦林相为严守争取时间而阵亡的妖族大玄气师同样有对手，他们的阵亡让人族在北面战场平白多出六位大玄气师。两位宗师与六位大玄气师合力拦下了严守持盾的悍然冲锋。 八个在半空飞腾的人族玄气师与百丈高的严守疯狂对轰，灵气湍流呈环形炸开，无数空间裂缝带着滚滚白雾在半空浮现，若非双方各自意气鼎盛，当即会给破碎空间撕得支离破碎。人族玄气师悍不畏死的阻拦彻底打断严守从南往北的冲锋，青黑龟盾上面出现不少细微裂缝，那是几位高境玄气师浑身淌血奋战而来的结果。 第七百一十六章 破阵子之名 高境玄气师的难以入场让林相与无当骑在严守西面百里处汇合，再成阵势的星宿天罡阵在林相的带领下开始从北往南的席卷。中间妖族有抽调高境玄气师截杀，人族丝毫不给机会。三营登上南龙高原前，双方已是捉对厮杀的局面，再无半分生力军可以顶上，林相完成破阵后人族在南龙高原以北取得局部优势，妖族顿时陷入高境玄气师数量稍劣恶性循环的绝境，哪里能抽调出额外的高境玄气师来阻拦林相的破阵。 有！ 妖族绝巅宗师占优！ 贡神昇还未破开战千绝与其他绝巅宗师联合军阵构筑的防线，紫鳞妖王伏天机已经开始脱开与其他绝巅宗师的意气纠缠。即使跨界者矮人与天使不出全力，二者与颜如玉姐妹兑子，妖族依旧有多出一位绝巅宗师的优势。多出来绝巅宗师一直放在正面战场上，缓慢地积累优势正面压倒战千绝带领的防线。西进军部面对这个局面相当于服食慢性毒药，除非某位绝巅宗师完成自身的单杀腾出手去解救其他战团，或者出现一场自下而上的席卷，否则等待人族的只有败亡一途。 所幸，寄予厚望的三营成功让青巴山战场有了自下而上的席卷可能，紫鳞妖王伏天机不断地解开纠缠意气亦是在表明妖族准备放弃正面压垮人族的想法，打算先稳住阵脚再来进攻，毕竟若非林泳澄，妖族还会多出四位绝巅宗师，自上而下的碾压大势始终在妖族这边。 人族怎会坐视妖族让伏天机成功腾出手来。 “吴供奉，吴家定然与国同存！” 李珏的一句话让昔日与火魁尤月冠联手封锁军事管理处让孔浪自辩的燕国供奉九鼎宗师吴森下定决心。战场上的他在军士的掩护下回到阵中，他抬眸先看向总参楼的投影，秦春棣肃容点头：“本宫以储君之位为证。” 得到秦春棣的证言，吴森再看向另一处玄器投影，那里殿宇森严，满座高冠，居中一人独坐高台身着金红龙袍通天冕垂落的珠帘让他的眸光幽深沉冷，燕国当代的燕皇也在旧棠关注此战。 燕皇自然听到李珏的话，口含天宪的他轻声开口：“吴家与国同存！” 人皇一言，人世玉律，金石不渝，请宗师坦然赴死！ 李珏许诺，秦春棣为证，燕皇承诺。 三者不断为在场可以充当死士的宗师开出价码，均国、初月天承、智国……其他国家城邦亦是紧锣密鼓地以自己的方式时刻联系传递承诺。 尘世罗网可以触及太上，遑论尚在罗网中的宗师？ 宗师独身破军，超凡脱俗。若非无根客那般无牵无挂，尘世终有罗网可以束缚羁绊他。世俗国家城邦宗门世族都在以自己的方式通过罗网的方式去影响他们，让他们得以坦然赴死！ 伏天机的举动让人族确信战场的扭转点来了，妖族能察觉到，人族自然也能察觉到，双方都不会放弃，开始围绕这一点角力。 妖族给出的答案是一条紫色长龙腾空而起朝着南龙高原北面飞去。 人族给出的答案是三十七位宗师燃烧爆发，通天意气碾压现下对手，从而一人战两妖腾出一人去拦截飞天紫龙。 十八位宗师半空横击紫龙！ 十八位宗师气成长河带着十八道长虹般的灵气光芒与半空紫影纠缠在一起，伏天机作为绝巅宗师自然尚能收束力量做到每一击都恰到好处，可燃烧生命获得爆发的人族宗师难以收束自身力量，双方间漏出的一二灵气波涛掀起席卷战场的狂风暴雨天雷地火，山河崩塌空间破碎。无数人族与妖族军士在他们战斗的余波中尸骨无存，南龙高原绝壁下的双方军阵受到毁灭性打击，双方出现第一处全体片灭的战线。 随着高境玄气师开始爆发，这样的地方绝不会只有一处，现下伏天机被宗师们拦下，林相顾不得为那些在余波中挣命的战友，他挥动破阵子不断向前！向前！再向前！ 凿阵！ 陷阵！ 冲阵！ 破阵！ 踏阵！ 杀将！ 破军！ 他不记得红焰翻腾的大剑下有多少妖族军士尸骨无存，亦不记得有多少大玄气师倒在他冲锋的路线下，他只记得尘世罗网请宗师们坦然赴死时，他收到三十七位宗师的遗言。 “姑且让我等尸骨照亮人族的胜途。” “薪火相传，人族不灭！” “开万世太平！” “还想与你论剑，可惜了，承我旧志再开剑道新篇吧！” “这是人族的天下，还望诸君扫清天下。” “请君诛妖！” “拜托诸位了，某先走一遭。” “勿要辜负我等之死。” “要赢啊！我想当我孩子口中的英雄。” “当历史中的胜利者！” “人族盛世，岂能此终！” “胜吧！” “胜吧！” “胜吧！” “万胜！” “万胜！” “万胜！” “破军！万胜！” “破军！万胜！” “破军！万胜！” …… 承载素未蒙面者的遗志，林相不敢辜负，他自己稍稍走慢就是在辜负那一寸寸生命燃烧的时间。 红莲业火在恣意升腾，它在欣喜、在鼓舞，杀业不止，业火不息，生生不绝。 流光横长空，前面妖族费劲心思百般机巧都未拦截成功，反倒增长林相与其麾下军士的信念，现在妖族又有什么手段去拦截？去对垒？去退敌？ 守御的军团？突袭的大玄气师？人质的勒索？玄气师军团的火力封堵？气焰滔天的妖王？无数大玄气师的冲阵？大势已成之下，正面打不过，那就是打不过，一切旁门左道都在剑气洪流中荡然无存。 一切一切的军阵在苍红长龙面前剖开，势如破竹，林相带领的军士如长刀破开离恨军团这支色彩斑斓的竹子，无可阻挡，沛然莫御！ 林相能感到自己与红莲业火的融合更进一步，他挥出破阵子上红焰翻滚间莲纹繁复，甲胄玄术尽数飞灰。 下一刻。 林相眼前一空，只余星落高原的仓皇妖族，再无一座整齐森严的妖族军阵。他回首一看，苍红长龙贯穿南北，严守与诸多妖族被长龙隔绝在东面高原与山林间，一条雪亮的银线顺着长龙走过的路径从北向南朝西面铺开，那是人族的守御军团披甲与离恨军团后军对峙。 林相带领三营凿穿了离恨军团的中军，彻底完成了对战场的分割，高原上的乌黑云陆也不见光景，一空灿金阳光铺满山野。 手中破阵子传来脆响，今日不知破阵多少的大剑布满裂纹，林相看了它一眼，单手举起它，奋然怒吼：“剑名破阵子！阎浮提贝小小所铸！今日破阵千余，无愧其名！” “铮！” 剑鸣天地。 “无愧先贤之托，某尽力了。” 林相自语的话轻声落下，无数军士汇聚在他身侧目光狂热崇拜地看着林相，旌旗烈烈，其音铿锵激昂，金戈铁马。 “无愧先贤之托，破军！” “万胜！” 第七百一十七章 自下而上地摇晃起大局 林相不知道的是，在他疯狂冲阵到离恨军团中间时，离恨中军已经开始动摇，青巴山无数人族军士开始振奋，开始呼喝，开始向前。 一场自下而上的席卷在青巴山发生，人族缓慢地把胜利天平朝自己方拽去。 除去军阵的加持，高境玄气师之间的高下需要较量一番才能看清。有了军阵的依托，八鼎大玄气师也能拖住九鼎宗师一段时间，从而让己方宗师配合完成围杀。林相凿穿离恨中军，让离恨军团首尾断裂，军阵上的崩塌造成妖族高境玄气师被人族高境玄气师全面压制，无数地方的累积，形成军阵滚滚向前，妖族难以抵挡的大势。 皮珍纹在水妖的掩护下撤回到跌猫湖时，看着李一凌身后刀气森然成林的军阵，他徒然一叹：“庙算上的一线之差，竟然造成了大局的倾颓。”回身看着高原上烧得天空泛红的业火：“阎罗啊……反倒是你助那老匹夫踩着我的名头上位。” 皮珍纹不屑地越过尖刀团朝着主帅云峥所在的赤坡方向看了一下，旋即与其他妖族军士没入水雾弥漫的跌猫湖。失去了中军的联系，陷落在南龙高原以东的妖族军士都在自发的聚集起来，形成一个个战团，跌猫湖依托地势即是其中之一。 “胜了！” “真的凿穿了！” “这就是冲阵无双吗？” 巴池峰上将校们议论纷纷，他们不由得不兴奋，统筹全局的他们可谓是战场上第一时间能察觉到林相凿穿离恨中军会引发怎样影响的人之一。现下，应顺风手中的军团顺着林相冲阵的路线把离恨中军切开，赤坡战团亦是让人族拿下，现在西进军部可以慢慢调遣部队从北面高原给离恨军团施加压力，并对离恨前军完成围剿。若是功成，第二场划界之战人族都不用打，可以直接把妖族的野心按死在离恨山中。 为了达成战略，李珏带着一众将校与参谋们紧锣密鼓地磋商下一步的布局。 总参楼随之忙碌起来，人人都带着喜气，林相冲阵时的战音他们也能听到，他们的血已经沸腾起来，燃起来的血哪有那么快冷却下来。况且看到西进军团缓步推进的态势，任谁都按捺不住对胜利的期盼。 秦春棣看着那在人群中万众瞩目的身影，多么希望是自己站在那里，他握紧了双手抿着唇，沉默的模样让其他人的笑容难以浸染。 秦东篱不顾仪态地趴在木桌上，看着影屏里面林相意气风发的样子，她眼眸忽闪忽闪的，摸出识符朝着备注‘皇姐’的人发去一条信息：“皇姐，你看到了对吗？”她只给秦南袖备注了‘皇姐’，她的其他姐姐统统只有‘姐’一字。 识符的转映很快，秦南袖早已知晓林相凿阵成功的消息，此刻她正在和裴红莲说话。 “小丫头看得春心荡漾了吧？” “对啊对啊。” “别太高兴，局势还没好到人族占优的时候。” “你哪边的？” “我站在正确的那一边，高境玄气师还未分出胜负，若是形成的大势不够碾压，很有可能被妖族回推，毕竟，娘亲一人拖住五位绝巅宗师还是太过吃力了。” 秦南袖久久不言，看到秦东篱的信息时，她回到：“倾城可以跟李将军提一嘴，就说我说的，此刻，宜快不宜慢。” 秦东篱挑眉，她没想到会得到这么一个回复，她只是想试探一下那人在她心中有多重而已，想到她卓绝的眼光，她不由得通过总参楼的传讯玄器朝着巴池峰发去一条信息：“李将军，皇姐说此刻宜快不宜慢。” 巴池峰上的风微微一滞，李珏抛开眼前纷乱的信息道：“确实应该快一点。”依循多年戎马倥偬的经验，他立马在眼下方案中选定一个，并压下其他人的意见让该方案迅速实施下去。 巴池峰上投下的石子让青巴山战局千浪跌宕。 不单单之前透支生命的三十七位宗师，其他宗师亦是加快攻伐的节奏，拖住伏天机的十八位宗师当即不再保留。之前是为了拖时间，让林相有时间完成凿阵，现在已经破阵，这些燃烧气血骨肉的宗师当即改变保守风格，直接开始了以伤换伤、以命搏命的打法。 半空的战局瞬间惨烈起来。 骤然拔升的灵气波动与种类让十八人一妖纠缠的百里空间崩碎，各种灵气湍流在无序的空间灵气中湮灭归虚成原始空间灵气，一片雪白大雾笼罩他们的战团，偶尔一道白雾流转的空间裂缝冲出来让周围山河破碎，人妖俱灭。 昔日秋城止戈国主之弟薛子思一句话压得大玄气师鲍硿不敢说话，盖因止戈国主薛子峮以九鼎宗师之身握持太上太上通灵神剑杀势堪比枪魁林泳澄。这个事实在均国乃至山北是公认的。 天下名剑之五修罗神剑向来是天下间最特殊的几柄剑之一，修罗神剑是一柄有自己意气的剑，是一柄通灵入玄之剑。其材质是天下名剑中的顶流，开锋时以万千妖族之血肉磨砺剑身得以开锋，那些妖族都是越过龙门的妖族，如此才铸就修罗神剑独一无二的杀戮意气，从而通灵入玄让自身材质升华到太上之境，在剑师手中更能发挥出堪比太上的威力。 宗师与太上之界限犹如天堑。 修罗神剑不同于先天白云得道之昆仑、顽石之通灵、黄泥之入玄，它们以天地灵气描形，先天上就贴近天地灵气自身运行规律，从而一朝通灵入玄踏上灵玄之道。修罗神剑以后天之器承接生灵之血，依靠无尽杀戮才得以通灵，其材质踏入太上，其意气却非太上，依旧需要后天自身的磨砺。 然而，并不能掩盖其登临太上的事实，剑师持它可以展现出太上的威能，仅仅是杀伤上的威能已经凌越部分宗师。 这般凶厉的剑与剑师组合在一起才能匹敌林泳澄之杀势，故而在场的绝巅宗师把她划入独一档的宗师无可厚非。围攻林泳澄的五位宗师也没指望从她身上打开局面，包括折子瑾以及离恨军团其他将校。 事实的确如此。 一道清亮剑光绽放的那一刻，在场的人族宗师脸色大变。 第七百一十八章 绝巅宗师的崩盘 一道清澈剔透剑光纵贯天地，湛蓝天空的金灿阳光被无形无色剑光冲出一个圆孔，描绘出剑光冲天的形状。森然剑气拂彻青巴山与南龙高原间的黄蒲山岗，个中生灵的海域玄气受到剑气扰动的灵气大潮涟漪顿时浑身战栗，一股诛绝六合八荒的剑意出现在所有生灵的感知中。 一柄紫刃橙脊黑柄的剑吸引天地众生的视线，靠近剑柄的剑脊上写着三个字“菩萨蛮”。 贡神昇脸色冷然地持剑保持着斩剑姿态，他面前战千绝双手血流不止，手中盾牌碎成四块落在地上，其他人族宗师亦是脸色苍白目光惊惧地看着贡神昇，谨慎地与之对峙，生怕对方乘着自己这方受到重创的时候上前摘下盾魁的人头。 贡神昇如折子瑾的要求那般，破开了战千绝守御的阵线。 离恨军团收尾不顾不假，然而贡神昇与战千绝交战的黄蒲山依旧是双方投入兵力最大的几处之一。魁首宗师的存在保证妖族军士不会因为与后方失去练习而士气下降，故而在贡神昇破开战千绝携手一众宗师构筑的防线后，妖族在此地的指挥官当即下令朝着人族军阵冲锋。 “人族宗师败退，他们身后军阵现下内息紊乱，我等击溃军阵直抵青巴山下，可以让人族军团南北断绝，减轻后方压力！” “杀！” “离恨！玉皇！” 潮水般的妖族军士越过贡神昇与其他宗师，朝着战千绝等人冲去。战千绝等宗师在军阵的掩护下飞快撤离，若非掩护他们的是燕国本部军团，训练有素精良强悍，这场撤退恐怕会变成大溃败。然而，妖族在战千绝方向的突破依旧让西进军部震动，毫无疑问，妖族又把局面掰回来一截。 祸不单行，北冥今日可是睁眼了！此刻，终于迎来他的嗜血之时。他冷然斩刀，吕仙种面对那湛蓝刀圈竟然有着一种天地大势滚滚压来的恢弘破灭感，天倾了。 吕仙种难以抵挡，其败势彰显，死气缠绕，即将殒没。 作为大腾国的顶梁柱，大腾国的宗师怎会让吕仙种就此身殒，一位宗师爆发浑身玄气燃烧自身挡在北冥刀前。滚滚蓝色刀气卷过人族宗师形成一场拂过吕仙种身侧的苍茫蓝雾，其中那位宗师在刀气中凄厉的嘶吼伴随他脱离自己军阵、其麾下军士被妖王残杀的声音响彻天地。 “吕仙种，你败过吗？” 北冥没有说话，其刀、其形、其势展露天地间的意气都在平静述说如此一句话。 巴池峰上李珏冷着脸让身边数位将校前往救火，这些将校个体实力不甚出众，统筹局部战役却是一把一的好手，属于和各军团联系的副官。他们借助巴池峰的地势与总参楼的联系掌握前线的详细情报，足以支撑他们辅佐各自部队的主将完成抵御妖族的东突之势。 总参楼在原本忙碌的场景上热锅洒油般噼里啪啦翻涌，尚在统计筹备分割妖族前后军阵的参谋又多了一个巨大的变数，之前预案、手中方案都要重新规划，更要在第一时间完成沙盘推演的庙算，以数据支撑自己方案。秦春棣看到眼前忙碌的景象不知为何竟然有些阴暗的欣喜。 秦东篱蹙着小眉头把这里的情况通过识符传递回旧棠，她知道自己府中以及旧棠的军部需要自己的看法来佐证判断，同时她顺手把情报给秦南袖捎去一份。临末，她瞥了眼无所事事的秦春棣，在她看来此刻秦春棣无疑是失职了：“太子哥哥，别忘了传递情况回旧棠。” 秦春棣啊了一声，旋即对秦东篱笑道：“还是倾城细心，幸好你及时提醒。”立马拿出传讯识符通过自己的频道把信息传回旧棠。 秦春棣对秦东篱之所以比其他兄妹更信任的缘由就在于，她不会出于勾心斗角的阴暗想法对自己的疏忽视而不见，反而会第一时间提醒自己。至于秦东篱为什么要提醒秦春棣，原因只有她知道了。 悬崖边的宁任曦咬了下毫无血色的唇，摇摇欲坠地站起身来。林相踏平离恨中军的那一刻，她感到一股雀跃之情从心底蔓延至四肢，浑身浸泡在安心的温暖感觉中。等察觉到贡神昇斩剑破阵，北冥击败吕仙种，妖族借着缺口大举东进后，她顿时感到心中一沉。 “终究还是绝巅宗师太少了吗？”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自语，红狐妖王范晓寒与锤魁郝双双纠缠的那片独立空间，白雾流转的模糊光影霎时清明。九条鲜红狐尾从范晓寒身后呈扇形绽放在他身前虬结盘曲成一个巨大的红色圆球，圆球抡圆横摆，双方之间早已抹平的地面出现一道飞沙走石的半月圆弧，滚滚红色妖气缠绕鲜红毛发的狐尾球狠狠地击打在郝双双交叉在双手前的八棱金瓜锤上。 “轰！” 郝双双手中金瓜锤被狐尾球轰得扭曲变形，肉眼可见的变形过程中，郝双双清秀的脸上出现一抹狞色，她瞪圆双目，双臂一鼓一震，与金瓜锤中的力道刚好对冲，金瓜锤出现皲裂痕迹，狐尾球亦是毛发湮灭血肉纷飞。 相持不过一瞬。 金瓜锤猛然破碎，好几块金色碎片撞破郝双双胸前海域的护体玄气，穿透她的身躯在背后透出三个拳头大小前后通透的血洞。郝双双手臂在血肉模糊中挡在顺势砸向自己的狐尾球前与范晓寒硬憾一记，她的双手当即被金瓜锤崩飞大半、尚存一小团的狐尾球砸成一团肉沫撞在她的胸口上。 郝双双浑身玄气溃散、血花飘飞地朝后面落去，双方纠缠意气自成的一界当即破开，郝双双两条手臂尽断胸口血肉模糊地倒在人族军阵中，身前是自己的血肉，身后是自己撞入军阵碾死的人族军士血肉。 军阵中的宗师颤颤巍巍地把手朝郝双双血肉密布的脸上人中穴一搭，感受到她头部尚有玄气流转，急忙落下一道治疗玄术吊住郝双双的命，下令军士们掩护撤退。 第七百一十九章 冕下，未央! 范晓寒没有追击，为了破开郝双双的金瓜锤与双手，他展开身后的九条鲜红狐尾已经都只剩半截，血肉模糊地拖在地上，妖族医师不断落下治愈玄术恢复他身体，其他妖族军士顺着人族军阵撤开的道路追击下去。 红狐妖王范晓寒在单打独斗中击败锤魁郝双双，人族绝巅宗师再缺一位！ 绝峰上的裴红莲下意识地站起身朝着识符画面伸手，她意识到自己恐慌的事情发生了。 山沅屿石塔中的秦南袖更是直接尖叫一声：“啊！”旋即双手捂住红唇与惊慌看来的环娘对视，那对凤眼柔弱得像淋雨的燕雀。 巴池峰上李珏的脸色骤然苍白，他能感到大势倾颓的仓皇感，单单战千绝一处战团，人族军团尚能抵御。现在郝双双的战败让妖族破开人族防线两个洞，人族军团为了分割离恨军团已经抽调了一部分，现下，青巴山附近的人族军团绝对拦不住气势汹汹两路而来的妖族前军。 林相在贡神昇剑意绽放的那一刻就察觉到什么，原定是带着麾下军士配合人族重甲守御军团对离恨后军施加压力，让他们难以支援前军，给其他部队蚕食离恨前军提供时间。然而，战千绝、郝双双两位绝巅宗师的战败让原本大好局势瞬间倾覆，林相也依循九觉作出了他的选择。 破阵子已经放入随身空间，他手上尚且还有绍踵武、乌赠鹤以及仅存背后的折杨柳。 “我的剑还在，你们的陷阵之志还在吗？” 镜偶术的意识空间中林相的喝问让麾下军士当即怒吼回应。 “焉能不在？” “誓随将军马踏千军万胜归来！” 林相扭转马身，座下走地马的吐息已经很杂驳，他心底轻语：“马儿，对不起了。”他不能坐视军阵的崩溃影响到高境玄气师的胜负，那里有他的姨娘，还有他的娘亲。此生的羁绊让他作出能与楚梦焚在紫角码头赴死的决意，亦有为了自己亲人决然冲阵向死而生的慷慨！ 他相信楚梦焚会作出这样的选择，林泳澄傅洪喜亦会作出这样的选择，他又有何不可？ 林相右手握着黑白分明的乌赠鹤朝着东面一指，麾下一万两千九百六十位军士在他的带领下蜿蜒成蛇，一条弧线在南龙高原以南划出，龙蛇起陆，其首向东。 “诸君，随我再冲一场！” 林相的转向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妖族心中突兀一跳，对于林相的冲阵能力他们再是忌惮不过。人族心中顿时泛起某种希翼，他们眼中泛起光。 只是，一声苍茫龙吟让妖族欣喜，人族绝望。 范晓寒和北冥在稍稍恢复后立马出手，目标是缠斗伏天机的十八位宗师，人族宗师当即喋血长空。 不单单范晓寒与北冥，战千绝与郝双双的败退让妖族腾出部分高境玄气师，他们没有随大流追杀人族军团，虽然让战千绝与郝双双成功脱身，然而他们转向集火另外十九名爆发生命的人族宗师，让人族瞬间失去三十七位宗师战力。人族宗师数量比妖族多不假，但广袤的土地需要更多的人守护亦是不假，三十七名宗师的身亡无疑是让人族伤筋动骨。 伏天机脱困后悠然龙吟裹挟滚滚紫气朝着林相率领的军士冲去，青巴山的众人不由得闭眼，他们不敢想象一支没有宗师的军团怎么挡下一位绝巅宗师的屠戮，不是一位，范晓寒也在后面！ 林相瞪大双眼，自在观压制住浑身本能的战栗，全身上下经络脉穴中的环气开始沸腾，他知道即使自己爆发环气也难以击溃一位绝巅宗师，但是他要尝试！ 他握紧了乌赠鹤！ 林泳澄甩枪，她入狂、入癫、入灭！ 她挥动黑色长枪走过的空间纷纷崩碎，无数白雾缠绕青色枪芒，让枪气穿行在不同空间维度。面对林泳澄大潮拍岸的攻势，妖族五位宗师亦是丝毫不退让，郁小琳、华绣琉放弃对其他地方的压制直接配合三位宗师缠住林泳澄，防止她脱身救人。 不单单林相陷入危机，伏天机的脱身、范晓寒的入场引发的影响连锁反应一般引动全场。人族宗师、大玄气师纷纷陷入绝地，那些惊艳、尚未成长起来的天骄亦是受到妖族的袭杀。 聂书情、王不留行、春柏杨、彭梧桐这些天骄都受到致命威胁，林相身边的天骄最多，伏天机亦是第一时间选择这里。 “要结束了吗……” 看到紫龙与苍红长龙即将相撞时，天地众生都突兀地在心中想起这句话。 钟离玉秀自语：“终究还是要用我的方式吗？”她阳神中灵气在阳脉中穿行，她的空间命灵与离恨山中一处隐秘空间建立起联系，她将要出手了。 白柄黑刃的乌赠鹤红焰升腾，林相不认为会结束，他的九觉察觉到一些东西，一些让他浑身即将沸腾的环气顷刻消停的东西，一些让即将癫狂的林泳澄都平静下来的东西。 “乌赠鹤……久违了啊。” 清朗的声音响彻青巴山，林相感到自己手中乌赠鹤微微震颤，他感到剑器中、玄气尚未冲刷的深处、传来一股清润的剑气。 每一柄剑器经过剑主玄气冲刷激荡、剑意御使后，剑器材质会随之稍稍更易，如同修习高深功法的玄气师，身体会根据功法做出细微调整。剑器亦是在依循剑主的意气做出细微调整。林相拿到乌赠鹤后，把它放在剑匣或者随身空间中时刻都在以自己玄气冲刷剑器，让它变得合适自己。 现下，林相感受的清润剑气来自乌赠鹤中那些尚未依循自己意气更易的结构中，那是前任剑主留下的痕迹。 而乌赠鹤的前任剑主是…… 清润剑气若流水缠绕过他握剑的五指、手腕、臂膀，海域的玄气随着清润剑气的轨迹跳跃，林相手中剑器亦是微微更易走势，剑势一变，参透轻重四境的林相循着灵气大海潮涨潮落之走势顺势斩出一剑。 红焰翻涌，一线红潮自他右边往左边诞生、朝着前面浩荡冲去。 伏天机心中震骇，他强行扭转玄气轨迹，玄气与自身力道在他身体里面冲撞，让他出现内伤，所幸他的前进势头已经更易。 紫龙朝天昂首，奋然怒啸：“未央冕下！” 第七百二十章 太上现身 龙吟怒啸中，一位剑眉星目白袍飘扬的中年男子出现在林相上空百丈处，意气冲霄天地骄阳，吸引此间天地众生目光都落在他腰间丈许红绸缠柄的暗金剑柄、暗金剑鞘上面。 神兵魁首、名剑第二之长乐未央，来者未央宫宫主，太上未央步思情！ 人世最年轻的太上！ 伏天机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袭杀竟然会引出这位巨擘，若非自己及时转向，定然会给那一剑重伤。所幸，步思情只是引动昔日佩剑中的意气逼退自己，而非灌注剑气借林相之手斩出绝杀一剑。 然而，一位太上亲自下场，表明局势已经朝着宗师也难以插手的地步滑落，因为其他袭杀天骄的妖族玄气师亦是莫名地被挡了下来，无功而返。 伏天机知道妖族的太上应当也会出现了。 果不其然。 “未央，插手小辈斗争难免有些掉价。” 紫黑云气自西面碎云中浮现，紫黑二色开始变幻，紫云中诞生一抹黑色的展翼鹰影，下一刹那，黑影凝实，一只头顶紫雷独角，浑身紫羽缠绕黑色云气，拖着三条纤长黑色尾翎的百丈巨鹰出现在天地众生眼前。 昔日林相在阎浮提只见过其人身的太玄灵妖展露妖身出现在南龙高原西面，磅礴妖气凝成一片连绵的紫黑云陆在他身后翻涌。林相对此只感到一阵古怪，九觉告诉他，太玄灵妖早已在那里，为何不出手拦下步思情的救人行动？同时他心头一跳，下意识地朝东面天空看去，白云数朵悠悠漂浮。 “宗师对玄气士出手不也是以大欺小？”步思情平静反问。 “太上之下，云泥之别。” “超凡与脱俗亦是云泥之别。” 太玄灵妖再不说话，反倒是一声尖利的声音响起：“黄泥怎能上天作白云？看来泥浪滔天也难以扰动风云啊。”来者借着云泥之说，暗戳戳地表示人族自下而上的席卷终究还是没有成功。 一位形态奇异的妖族出现在太玄灵妖旁边。一红一蓝两团雾气螺旋缠绕，拖着红蓝尾焰在半空划出各种轨迹，细细看去，那红蓝雾气又像是黑白、青褐、水火、光暗、风地、雌雄、情欲、日月、阴阳、天地…… 牡牝明尊！ 盘踞山南洛阳谷中的妖族太上。 “白云能得道，黄泥亦能。登峰造极殊途同归，若非此世终焉，夏虫可知世有寒冬。” 牡牝明尊流转红蓝雾气的身形凝滞成红蓝二色各成左右的人脸，人脸上出现一抹蔑视神色：“老太婆，你也舍得从那座湖里出来啦？” 一位白发苍苍的黑衣老妪出现在总参楼上空，她黄褐起皱皮肤包裹的干枯手掌从虚空中拉出一张竹制躺椅，在天地众生愕然的目光中优哉游哉地躺在漂浮半空的躺椅上，还摸出一个红褐色的茶壶美滋滋地啜了口茶水。 “年轻就是好啊，几十年前挨的打现在就忘了。” 老妪的话一出，林相就忍不住看了身侧楚梦焚一眼。在步思情出现的那一刻，战场已经陷入凝滞，此刻楚梦焚与林相并肩站在一起。 楚梦焚察觉到林相的目光伸手捂了下脸：“祖师婆婆比较随心所欲。” 林相扯了下嘴角，这就是传说中在莫愁湖潜修的那位太上，冕号【静梦】，结果第一面居然是这样子。林相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那【静梦】的冕号好可惜啊。忽的，他心有所感地朝东面看去，他隐约觉得那里有不妙的事情发生。 牡牝明尊的人脸瞬间崩塌，看着离合纠缠又分开，在空中疯狂涌动的红蓝雾气，谁都能看出静梦阴阳怪气的一句把牡牝明尊气得不轻。当年他雄心勃勃东出洛阳谷遇到静梦，给静梦收拾一顿后，静梦也是阴阳怪气地来了句：“年轻就是好啊，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现在又听到类似的话语，牡牝明尊依旧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 高境玄气师经过漫长岁月后，外物余情难以动摇心神，那是针对因果浅淡的生灵事物而言。牡牝明尊与静梦的因果可不小，双方同是太上，虽为敌手，却终究相知几分，二者关系远超世俗众生，故而面对静梦的阴阳怪气，牡牝明尊难免肝火旺盛。 “虞烟梨挤兑一个后辈有意思？明尊，在洛阳谷面壁这么多年还放不下？”太玄灵妖的声音让红蓝雾气稳定下来，其中传出一道声音：“杭飞扬，你别跟我倚老卖老，盛湖的头面可不是你。洪器度呢？她怎么还不来。” “我早到了，只是一直在等结果罢了。” 一位身着翠绿轻甲的女子出现在半空中，她身形与常人无异是秀美的中年女子模样，唯独耳朵与众不同。一对纤细尖长的耳朵从常人耳部往上延伸，与她的翠绿发髻齐平，同时那对尖耳中、常人耳朵位置上，还有一枚秀气的白嫩耳朵紧贴着长耳，像极了均国那些扮演精灵戴上假耳的人族，然而看到四只耳朵细微的动作都表明那不是假耳。 跨界者中的矮人兴奋地拍了下落在他旁边的天使：“乌尔，他们没骗我们，盛湖里面真的有尖耳朵后裔！” “火石，安静点，也许他们的先祖并不是来自诺菲拉。” “没事，没事，有尖耳朵就行了，怎么看都觉得尖耳朵很亲切啊。” “你在四风平原上杀了不少精灵吧？怎么还觉得亲切？” “大不同，大不同。” 两位跨界者的对话只是战场浪花中的一朵。 林相此刻亦泛起几分浪花，他察觉到半空中站在太玄灵妖杭飞扬旁边的洪器度有着一种很熟悉的气机，九觉告诉他，自己和洪器度有因果纠缠。 这怎么可能？！ 随着洪器度的现身，另一位现身的太上亦是林相见过的。 东辰大罗海大水。 海大水他与虞烟梨站在一起与站在林相上空的步思情与杭飞扬、阴阳曌、洪器度遥遥相对。 阴阳曌冷声道：“别一个个下饺子出来了，来了的就现身论道论道今儿事怎么说吧。” 第七百二十一章 冕号【离恨】 巴池峰上的李珏和王先元对视一眼，他们之前早就猜测妖族可能会有多出来的太上，看牡牝明尊的话表明事实的确如此。 灵气大潮旋起旋灭，若非掌握望气之法或者境界高深，凡人与低境玄气师是难以看到其形态的，只能通过潮水拍打海域玄气引起的回响勾勒出一二痕迹。此刻，不可观的灵气大潮之起灭引起半空各种天地灵气汇成的风气扰动，大风起。 天地众生只是为狂风入眼而一眨眼的工夫，杭飞扬、阴阳曌、洪器度身前出现一位青衣少女。看不清其神色容貌，只感到她所处的空间青阳照世耀眼夺目。 “恭迎玉皇界离恨山侍剑一脉离恨冕下皇甫剑。” 离恨剑宗太叔翁出现在南龙高原西面双手捧着那柄传说中的天下第一剑【离恨天】，其后一名人形妖族高举大纛上书‘离恨’在其左侧，其弟子刘奉荀同样举着一面写着‘玉皇’的大纛居右。他们身后有着不少花团锦簇的花妖树妖，婀娜娉婷驾云而来，让妖族声势平添几分华丽。 如狸妖猜测那般，玉皇界中侍剑一脉所在的离恨山真的走出了一位太上，今朝是这位冕号【离恨】的太上第一次在世间亮相。宗师开道，精怪道喝，灵妖飘舞，着实举世瞩目。 “好……浮夸啊。” 楚梦焚趴在林相肩头嘀咕，她和林相都已经下马休整，一起看着天上的情况，同时防备着对面妖族，以免他们突起发难打个措手不及。看到皇甫剑的出场，楚梦焚不由得吐槽对方的出场。 “太上嘛~人间成神嘛，要有点排面的，况且人家还代表着妖皇呢。” 楚梦焚翻个白眼：“于道何益？花里胡哨，一刀砍倒。” 林相乜了她一眼：“三林不会是觉得自家祖师出场不够排面，所以看人家出场觉得不顺眼吧。” 楚梦焚磨牙，偏首，把林相头扭过来对视：“人家还没露脸呢，你就一直给她说好话，你是不是想要移情别恋？” 林相看到姑娘眼中杀气，心尖一跳道：“怎会，她肯定没你好看，我只是……”顿了下，他有些不好意思道：“……假如我成了太上，我也要这么有排面，最好凑个天罡地煞之数的小弟给我鸣锣开道，岂不美滋滋。”言罢，他不自然地往东面远远看了一眼，有太上在此，应该不会有意外吧。 楚梦焚嘁了一声懒得搭理这货。 两人闲话间，另一位林相有过交际的太上亦是出现。 身着一线天特有的黑底白纹服饰背负长刀的【天真道妙】花千刀，他站在战场南边天空，与几位太上处于一个微妙的距离间。林相一眼看出其中玄妙，花千刀与两处太上聚集的区域距离是一样的。 “不左不右，不偏不倚吗？” 当日西进军部对花千刀后辈探讨的结果林相等人有所知晓，此刻看到花千刀的举动不由得让人朝着那方面去想。 须知道，此刻妖族拥有四位太上，人族即使加上花千刀才堪堪与妖族齐平。【元中】李伯阳与燕国那位至今没有现身，很有可能他们和昆仑一样，不会插手这件事。 此时花千刀的态度对双方而言已是不一样的结果。 步思情开口：“花先生，绝刀之事我很遗憾。”他和绝刀伍异壶有过意气之争，作为对手的他也很清楚一线天上下对伍异壶抱有怎样的期望，他们都希望伍异壶能扛起一线天的门楣，让一线天成为能传承万年的圣地宗门。可惜，他死在了离恨山中，这是谁也没想到的事，若是太上能察知此事，或许能像今日救下林相等人一般，为人族留下一二种子。 花千刀垂眸道：“生死有命，求刀者死于刀下不枉此生。” 平淡的话语让巴池峰上的李珏等人心思下沉至深渊。从花千刀口中可以看出他重视道统、轻率生死，是以，传承比立场更重要，隐约透露的信息在下一刻彻底证实。 “我有位后辈在你们手上吧。”花千刀抬眸看向皇甫剑几位所在的空中。 皇甫剑道：“想不到花先生后代中居然会有【大桃木】命灵者，恰好离恨山中有一株大桃树的幼苗，现已把它与花缺憾以血契相连，等他越过龙门就能获得神物大桃木在经络脉穴外附结，加强经络脉穴让其生机寿命提高，更能使自身贴合木灵气，不知道妖族这番付出可能让花先生束手旁观此次定鼎之战？当然，若是划界之战，妖族自然不会让先生弃人世宗门而不顾，你我之约定只限于此次高境玄气师之争。” 木系神物大桃树是一株生长在妖境离恨山的树木，大桃树不单有沟通空间之能，其结下的桃果还有着起死回生的神异。只要生灵身殒七天内命灵未散尽前服下一枚桃果，就能枯木逢春焕发生机，重塑命灵与身体，聚纳灵魂，让自身回到初临人世的新生状态。 命灵【大桃木】与这种神物类似，它的宿主生机旺盛，时刻让自身保持在最佳状态，甚至，在玄气师的末百衰老期，只要其阳神不灭，玄气师身体永远可以维持在最佳状态。 而且，每一境一阶的提升都会让其经络脉穴上出现一层桃浆，等越过龙门后这些桃浆会朝着身体各处蔓延。当桃浆遍及全身时，大桃木命灵拥有者在受到致命伤害时，只要身躯没有湮灭，就能借助桃浆接续身体、弥补创伤。桃浆的补充需要长时间吞吐玄气或者吸收木系神物，一株建立血契的大桃树幼苗，无疑是让花缺憾如虎添翼。 建立血契的大桃树可以在他越过龙门时与他合二为一，借助其身体生机长存，在桃浆消耗后，大桃树自会分泌出自身桃浆弥补其消耗。而大桃树又与花缺憾是血契关系，二者只要其中一位不死，就能有再生的机会。 妖族无疑是再行孔浪之后辈孔化十的举措，以天材地宝相赠，以后辈弟子性命要挟，威逼利诱地要人世太上花千刀就此袖手、旁观！ 第七百二十二章 花千刀的选择 李珏脸色灰白，密布眼角的皱纹不断颤抖，他很想高声呼喝，让天真道妙不要接受妖族的提议，可皇甫剑的提议太美妙，只需要放弃高境玄气师之争就行，后面的划界之战花千刀依旧能以人族太上之身为人世征战，全了他的大义、全了他照拂后辈的心思。 唯独不全那些埋骨青巴山的人族！ 千千万万人躺在了这片土地上，只为了把妖族的野心按死，以免他们把战火烧到自己守护的家乡。现在，只要花千刀答应下来，那些人的牺牲将变得毫无意义。 太玄灵妖杭飞扬亦是开口道：“妖族此番不是为了亡国灭种，只是想让部族里的新生儿有更多的空间可以成长，甚至妖族占据的土地将会开放边境与人族互通有无，在各方面交流探讨合作的机会。 “人族一个部族占据天下之六，永远不会想到妖族盘踞的妖境中为了一处生存空间已经打得头破血流，我们选择扩张妖境也是无奈之举，为此甚至不愿开罪人族大国，只想在一些边角地区开垦土地聚纳灵气供养部族。 “若是花先生心有犹疑，我愿以岁冕为证，让花先生放心。” 言罢，太玄灵妖在众人诸妖剧变的脸色中发出一声激越鹰啼，昂首音啸的鹰喙中间浮现出一团紫黑光芒，光芒中一盏紫色三角冠冕沉浮其中。冠冕上面垂落五十条珠链，每条珠链上有着六十枚珠子。珠子以淡淡紫色为底，中间有着或黑、或白细线勾勒的奇诡花纹，或者就纯粹是紫色的珠子。 林相细细看去，那黑色花纹珠子占掉九成左右的数目，余下的白色珠子有一百八十七枚，余下的纯紫色珠子有一百一十三枚。 “原来你道途有缺，离三千寿命尚差一百一十三年。”花千刀冷哼一声：“你也就能活一百八十七年，谁知道你的岁冕之誓是否坚定，万一你放弃后面生命违约，那我不是要白白断送自身后路？” 听了花千刀之说，林相这才知道太玄灵妖吐出的冠冕是象征太上寿命以道途成就的岁冕，亦是其被尊称‘冕下’的缘由。三千枚珠子中，白生黑死，每过一年就褪白生黑一枚。带有白纹的珠子数目表明其意气道途的成就，只有了无隙无漏天衣无缝登临太上的玄气师才会拥有三千枚白珠以及三千载寿命。 “昔日樊山海祖师的岁冕只有两千枚白珠，在最终决战后更是再无白珠尚存。” 林相听到楚梦焚的低语心中一震，太上之间的差距真是可以用岁月来衡量啊。 “太玄以岁冕起誓，我等以婆俞天则起誓，不知花先生可否放心？”皇甫剑的提议无可厚非，展露岁冕无疑是表明自己道途成就的高低，给眼力高明的太上瞧去自是能看出一二根底，无疑是自曝其短。 花千刀沉默片刻朝着步思情几人拱手一礼：“今日对不住各位道友一遭，他日划界之战，我定身先士卒。”转而仔细地看了眼皇甫剑、阴阳曌、洪器度道：“你们不上昆仑绝巅，以婆俞天则起誓，我自然是信得过的。” 婆俞在上，天则为鉴，若违此言，身魂俱灭。 林相听到花千刀这话，想到流传世间的十六字誓言，以及昆仑的要求，他若有所觉地看了眼矮人与天使，那是九觉给出的预兆。 且不说人族脸色之难看，若非碍于太上威能，恐怕青巴山当是沸反盈天的模样。随着太玄灵妖以岁冕起誓，其他三位太上以婆俞天则起誓，花千刀亦是做出相应的不插手誓言。 交易的尾声是离恨山大长老郁小琳以云气托着一位十岁孩童交给花千刀，花千刀仔细检查男童身体后，满意颔首，遂带着孩童远远落在一片白云上，表明自己不插手的意思。 “嘿，看来我们这边太上比你们多一位呢。”牡牝明尊阴阳曌红蓝雾气流转，阴恻恻的声音让此间天地众生不寒而栗。 海大水看着远处花千刀想要说些什么时，虞烟梨抬手拦住了他。虞烟梨翻手把茶壶收起来，站起来时，躺椅也消失在空中，她双手拢在身前轻声道：“玉宸，你不打算继承你养父的遗志，打算今朝彻底与人世了断因果？” 冕号【玉宸】的洪器度叹了口气道：“昔日张谦和灭我部族就注定我与人世再无半分瓜葛，不然这些年我也不会驻足盛湖，不涉人世。” 林相心头一震，张谦和正是八代暮子的名字，洪器度与八代暮子竟然有过一番因果。 虞烟梨叹了口气：“所以他坐化古廊崖时，你也不去看一眼？” 林相听到这句话眼睛徒然睁大，坐化古廊崖的只有一位，太上玄剑洪艳寒！ 洪器度竟然是洪艳寒的养女！ “他不肯替我出手斩杀张谦和，我弃剑入分天后，我和他的因果已经尽了。” 虞烟梨再次叹口气：“再无半分余地？” 天地灵气徒然在她的叹气声中发出龙吟虎啸之声响，半空出现一圈以她为中心荡开的蓝色水灵气。 “再无半分余地！” 洪器度掷地有声的话落下，一股无形的波动以她为中心扩散开，在场的生灵都感到一种来自灵魂的震慑压迫感：“今日人族高境玄气师必当全部覆灭在此！” 四位妖族太上爆发的气势让青巴山人族的心跌落谷底，绝巅宗师的数量差距已经对战局造成毁灭性的冲击，现在太上还缺了一位。 凌越众生高高在上是为太上，能抵挡太上的只有太上。 古老年代里人族筚路蓝缕开辟疆土时，只能依靠庞大的阵法来抵御太上，从而等待己方太上的救援，那时人族太上始终是和妖族齐平的。现在四对三，自己这边能救得过来吗？ 感受到皇甫剑四位太上的必杀之心，步思情沉默地把手搭在剑柄上，为今选择唯有死战罢了，希望青巴山的人能活下去部分吧。感受到剑主的意气，长乐未央剑柄上的红绸飘扬，不随风势只随意气的飘扬。 恰在此时，一句声音响起，像是在对洪器度的话进行询问。 “人族的高境玄气师都不能活吗？可否留其中一人的性命？” 第七百二十三章 太上顶峰 皇甫剑神情淡淡地说道：“除去几位太上，又有谁能有免一死的资格？实力不够，只能说生死有命罢了。” “好个生死有命，我想……”步思情三位太上听到这个声音已经笑了出来“……吾徒乃至青巴山的人族尚有活命资格。” 话音落下，一抹黑影出现在停止聚纳灵气的虞烟梨身侧，黑影凝实，来者老叟模样身着绛服红冠，左手搭着一把雪白如鬓发的拂尘含笑朝脸色大变的皇甫剑几位看去。 “老道李伯阳，见过诸位道友。” 【元中】李伯阳来了！ 皇甫剑几位太上怎么也没想到游戏人间的李伯阳会来到青巴山，固然离恨军团的参谋部对此有过预计，然而真切发生时，任谁都会受到冲击。妖族不会因为多出一位太上就放弃把人族高境玄气师覆灭在此地的想法，妖族掀起定鼎之战时，可是连同燕国那位一起预计的，又怎么会因为李伯阳的现身而放弃军略。 皇甫剑道：“看来还是要做过一场才能胜负分明，只是想不到元中你会参与进来。” 李伯阳颔首道：“因果有三，其一是吾徒在此；其二是昔年我欠沙华女皇一个人情，今日来偿还；其三……”他目光与皇甫剑对视：“……先师与上代妖皇有旧，故而对妖皇传承还算了解，这代妖皇尚未确定吧？不知侍剑一脉今朝入世，可是为何，若是想自己立一妖皇，贫道怕是代先师为上代妖皇续一炷香。” 皇甫剑失笑，声音清脆琳琅，她轻声道：“妖皇出世，必是太上，然而历代妖皇境界最高者不过太上顶峰罢了。若是，侍剑一脉出现一位天资绝艳的侍剑者以太上顶峰之身临世……”她睁眼，脸上青光骤然离散，一张眉心有一条竖直红线，肌肤莹白细腻，左青右金眸色的精致面孔出现在天地众生前：“……以太上顶峰之身临世执掌离恨天统率诸妖又有何妨？吾与妖皇又有何异？” 一股卓绝的剑意滔天而起，万千灵气在冲天剑意前崩析成原始不带属性的天地灵气，离恨剑宗太叔翁双手平捧的剑器在铿锵剑吟中昂然出鞘落在皇甫剑伸出的右手上。 剑长三尺三，莹白朦胧的剑身中一抹赤红勾勒出一副繁复的图案，像剑刃血管分布的图案让天地众生望而生意，其意为【妖】，【挣命方为妖】是剑器所承载的意。离恨天是一柄有自己意的剑器，它或许没有修罗神剑那堪比太上的材质，然而其剑器蕴含的意远胜修罗神剑，难怪它被称为天下第一剑！ 感受到剑与剑主的意气，在场众人纷纷色变，林相更是与狸妖对视一眼，昔日狸妖与马妖疑惑为何定鼎之战的掀起不是由妖皇展开，反倒是由离恨长老会牵头，现在感受到皇甫剑的意气，所有疑问在此刻得到解答。拥有绝强的实力，所谓规则条例都是虚妄，宗师都能践踏天地规则，太上又怎么不能无视世俗规则？遑论她是太上顶峰的巨擘。 天地间风云变幻，青巴山上空的云尽数被卓然剑意排到百里之外，三千无形风在呼啸，其源头正是握剑时青色衣裙飘飞的女子。阳光穿过剑刃折射出万千中色彩，一种色彩就共鸣一种灵气，万千灵气在轻吟，随天地一起为太上巨擘鸣唱。 神临尘世，天地共鸣。 在场的众人诸妖都感到一股身与魂的慑服，他们想要跪下，想要俯首，想要对世间伟力的昭显表示尊敬。 太上之境，一阶一阶的差距并不体现在寿命上，只要踏入太上之境，就拥有三千载寿元，其区别不过是根据道途意气获得的真实寿命高低不同，当然这个在后面晋阶时也是可以更易的。太上之境越到后面就越超脱，离神更近，离人更远，否则怎会有人间成神的说法。 那一阶阶的差距就是人与神之间的天堑，故而太上的晋阶之路又称登神之路。 皇甫剑站在太上顶峰之阶可谓是一览众山小，太玄灵妖是年岁最长的太上，他消磨时间至今也才太上中阶。海大水福缘盖世，破境入太上这么多年，由于昔日晋阶破境全靠运气，至今依旧是太上初阶。让海大水与杭飞扬一对一死战，败亡的必定是从未有过越级胜绩的海大水。 有如此惊世修为的皇甫剑，杭飞扬三妖甘愿站在其后也无可厚非。可人族呢……就李珏他们已知的，李伯阳与虞烟梨是最高战力，站在太上第三个台阶上面。看似太上高阶离太上顶峰只差了一步，往往这一步就是人神之隔。太上五阶，第三阶正是处在人神之间，朝上走是神，朝下走是人，能走到第四个台阶的玄气师那是彻底打破人神界限的巨擘，皇甫剑正是其中之一。 感受到皇甫剑的滔天意气，李伯阳垂眼搭在臂膀处的拂尘不断颤动，他在搬运玄气，他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凡以力破矩者，必以力规之！ 力有不逮，如之奈何？ 道义生死，以死践道！ 李伯阳相信不只有自己有这个想法，他相信走到青巴山的人都有着类似想法。人族薪火相传才有了如今之盛世，每一位能传承久远道统的玄气师都有着匡扶乱世、拯救人族的理想，不然他们的道途、他们的意气、他们的道统都不足以承载他们此刻的境界。 群情低迷众人尚在调整情绪的时候，杭飞扬紫色鹰羽鼓震一片紫色狂风从西面吹来，从半空朝着离恨中军位置的人族军团砸去。已经表明要做过一场了，妖族可不会给人族调整心态的时间，当即发起进攻。 位居离恨军团中间的人族军团早在太上现身时已经开始准备，在太玄灵妖率先发难时当即运转玄气试图消耗那片风雷交加、如城墙从天压下横亘千里的紫色风暴。然而，人族玄气师惊骇地发现那片紫色风雷席卷过的空间再无其他灵气存在，自己也完全无法控制其中的风雷灵气生成玄术与紫色风暴对冲消耗，他们的脸色骤然苍白。 这就是太上出手吗？太上之下的玄气师连插手的机会都没有。 不，还是有。 第七百二十四章 昆仑在彼岸 太上现身时，双方宗师亦是分离归入军阵，林泳澄亦在其中。她裹挟军阵之势，朝着面前半空一刺枪，一个五十里方圆的空洞出现在紫色风暴中，前后通透映照蓝天。其他的绝巅宗师与宗师出手亦是对紫色风暴造成一定消耗，不过都没有林泳澄来得惊艳。 在人族宗师的联手下，太玄灵妖发出的紫色风暴当即溃散四成，剩下六成自是由人族太上出手拦截。步思情屈指弹剑，暗金雕花剑刃微微一闪，剑光成河纵横南北，暗金剑气凝练一线，一线成空，东西空间当即两断，紫色风暴尽数被这一剑光划开的空间吞没。 旋即，步思情左手握剑鞘横在胸前，丈长红绫垂落飘扬而下，他右手摊开掌心向下地握住剑柄。 “嗡！” 在他五指握住剑柄，掌纹与剑柄上的暗金凹痕严丝合缝贴住时，嗡然剑吟骤鸣，下方的林相等人若非提前封闭听觉施加防护玄术，耳膜怕是会和那些震上半空的石子一样碎成粉尘。长乐未央剑柄上的红绫在剑吟中绷直与剑刃形成一线，一股惊涛骇浪般的剑意席卷天地。 皇甫剑握住离恨天的手一抖，阴阳曌流转的红蓝雾气乍然凝固，杭飞扬刚想扔出手的玄术当场湮灭，洪器度双手跳跃的灵气溃散成半空飓风。 妖族太上惊慌失态。 人族太上亦好不到那里去。 花千刀的神色变色复杂；虞烟梨惊喜一笑，脸上皱纹随眼睛弯成上弦月；海大水哈的一声笑，有些庆幸自己应林泳澄之邀来青巴山走了一遭；李伯阳微眯着眼，脑海中不断回响一句话：“凡以力破矩者，必以力规之！如之不从又奈何？杀！” 浩瀚剑意以碾压的姿态撞碎皇甫剑聚纳灵气天地共鸣的气势，此刻天地灵气独尊步思情。他是光的源头、暗的终点、水的深寒、火的炽烈、地的沉重、风的无矩；他是一，是道之一，道一生万气，他亦是万，是万千灵气的源头，是天地众生的初始与终结；他是太上，他是神！ 太上第五阶，彼岸！ 人间成神，步思情！ 谁都没想到二十八年前登临太上的步思情竟然不声不响地走到了太上第五境——彼岸！ 当年步思情为了给师道宁护道，警告以大欺小的九歌离问州，单人独剑连挑数位宗师，那时其意气含而不露，妖族也只是以为他尚处于太上初阶，只是以太上之威能碾压宗师罢了。可从来没想到，那时他或许是在韬光养晦。 今日尘尽光生，照破青巴山万千妖！ 妖族有燕国那位出手的预计，有猜测步思情晋阶到太上高阶，有想过花千刀不会朝妖族靠拢……独独没想到，步思情竟然只花了短短二十八年从太上初阶晋阶到彼岸，站在了神的那一端，遥望尘世苦海的这一端。 杭飞扬低声：“比昔日洪艳寒还要惊艳。” 见过太上玄剑独杀太古龙王的太玄灵妖比谁都清楚那位绝世剑神有多么精彩绝艳，龙败天对杭飞扬有指点之恩，杭飞扬比谁都更清楚龙败天有多么强大，能独杀龙败天的洪艳寒有多么的恐怖。那份恐怖让他不敢出世，在洪艳寒坐化古廊崖后他才敢走出妖境踏入人世兴风作浪。 如此精彩绝艳的洪艳寒在晋阶太上后也是水磨千年才踏足太上顶峰，至死没有跨过苦海登上彼岸。然而，现下当世就有一位人族太上跨越苦海登临彼岸人间成神。 “上一位登临彼岸的人族太上是暮修会的初代暮子吧？”阴阳曌不确定地问到。 洪器度脸色清冷，她看着那柄汇聚天地众生目光尚未出鞘的暗金剑器道：“人族不知道，妖族有昆仑。” “昆仑在彼岸。”皇甫剑轻声说出一直流传在妖族中的话语。 既是说每代昆仑的境界，又在说昆仑长居的昆仑绝巅之于众生就是难渡苦海的彼岸。也只有如此强绝的昆仑才会拥有如此超然的地位，让当日在秋山的花千刀、海大水看到燕国那位没有出手后，再不敢造次。 郁小琳上前一步，在皇甫剑身侧低声问道：“冕下，现在怎么办？” 皇甫剑精致的脸庞丝毫不见慌乱，她淡淡道：“请昆仑。” 郁小琳脸上出现一抹肉痛之色，旋即隐没，她摸出一枚黑白雾气流转构筑的令牌。看似雾气构成的令牌却拥有实质，不知其是什么材质打造的，感知细微的玄气师还能从黑白雾气流转的轨迹中触觉到空间与时间的波动，仿若其不在此时、不在此世。 阴阳曌以雾妖成道，他对黑白令牌拥有远超其他玄气师的感应：“大云千幻朦胧雾。” 忘情谷的开宗祖师与那一代的昆仑有过交集，受昆仑的道论影响走出近似的道途【太上忘情，忘情清情】，以对情天幻海空梦玄虚等飘渺难描述的玄门命灵、玄门玄术别出机杼，自成一派。冷斛珠天赋命灵【大云千幻朦胧雾】，以气门命灵解玄门道论，从而摘下忘情谷天下行走桂冠，以【清情】为号行走天下。 世人皆知大云千幻朦胧雾的分身可以做到以假乱真的效果，故而，在不知道冷斛珠是否为真身时，都没有选择出手夺舍、截杀。毕竟忘情谷的招牌还是很响亮的，谁也不想惹到一位精擅玄门玄术的宗师，千变万化的手段让人难以提防。 无根客凌泉冷对大云千幻朦胧雾的了解远超他人，故而他有信心对冷斛珠下手，他很确信在炎河流域消失的冷斛珠绝不是假身，她就是真身，只是不知现在藏在了哪个地方。 冷斛珠正在三营中。她与师道宁一起被无根客截杀，陷落青巴山以东，师道宁能与三营相遇，她为何不能？不过她没有以本身相貌出现在人前。 大云千幻朦胧雾含有梦幻属性，在幻化一道上自是出类拔萃。尤其是灵玄之道中，偏向梦境、木系的玄气师修行时向来比其他玄气师更快，冷斛珠本就天资盖世，她踏入龙门的时间比同代楚梦焚更快。大云千幻朦胧雾其梦幻虚拟能力在七鼎境界被她开发到了极致，她更易体型外貌以一名男子身份与三营在炎河流域汇合。 第七百二十五章 天授其存玉 三营面对一位独行侠自是有所提防，在确信其不是妖族探子后，冷斛珠依靠七鼎实力成为三营中的骨干力量，此刻她站的位置离狸妖不远，相对其他人族玄气师，三营离皇甫剑几位太上亦是不远。黑白令牌出现的那一刻，冷斛珠惊讶地发现其中有与自己命灵类似的波动。自己命灵的修习方法来自祖师与那位以雾成道的昆仑论道时获得的心得体悟所整理归纳而成，那位以雾成道的昆仑正是上代昆仑，这是上代昆仑所遗留下来的信物。 “道统一脉讲究前因后果源远流长，承先贤余荫，亦受先贤之果，无论好坏。我知昆仑前辈在历代昆仑中都能数一数二，上代昆仑更是因为庆幸收下前辈才放心地结束自己生命，不再苟延残喘。故而，晚辈斗胆问上一句。” 皇甫剑从远处招来一朵白云对着云朵泠泠开口，其内容与黑白令牌让众人脸色微变，他们怎么都没想到皇甫剑竟然与上代昆仑有联系。 “……上代昆仑因早年暗伤，导致踏入彼岸时仅有一千七百载寿命，在其末百衰老期时，怕道统断绝特地入玉皇界上离恨山求得一枚【天授其存玉】，请求侍剑一脉以万剑刺其阳神以及周身让自己与天授其存玉合二为一，从而再获百年寿命，代价却是每时每刻直至身死都在受到天授其存玉的负面作用，身魂皆受到身体本能可以对意识造成休眠的疼痛，使用玄气和灵气还会加剧这份痛苦。 “为感谢侍剑一脉把三千年才能在离恨山巅凝聚的天授其存玉拿出来，让其能继续寻找道统传承者，他特地留下这枚令牌，表明自己或者昆仑道统的传承者都会为此令之主办成一件不违背道统传承、自身意气道途的事。 “不知昆仑前辈可知此事，可认此令？” 沙华女皇能以先师因果请求元中出手，皇甫剑为何不能以此请昆仑出手？况且还是一枚天授其存玉。 天授其存玉乃神话传说中的神物，它可以让生灵受到天则的庇佑，让其身魂不灭地存在世间百年时光，外物都不能磨灭这份力量。这份力量在生灵没有沾染过多因果时，可以一直让生灵存在百年，期间外物对生灵造成的致命伤都可以忽略。当然，若是沾染巨大因果导致力量消退，而非自己参悟规则解开天则的庇佑，在天则力量消散的那一刻也是生灵当场死亡的那一刻。 天则何其重，接受了它的庇佑就要扛下它的重量，皇甫剑说的痛苦即是天则与生灵自身存续规则碰撞产生的痛苦，那是规则在生灵身上破碎在尘世的体现之一。不过高绝玄气师也能以此触及感悟天则，若是能有所收获，自然能找到解除这种状态的方法，并让自身修为再进一步。 如此一枚接续生死触及天则的神物自然对得起上代昆仑的允诺，也让众人的希望往深渊滑落。 有云的地方就有昆仑，举世关注此战，昆仑亦不例外。皇甫剑说话的时候特意招来一朵云，他听到了。 “前因后果，当认此令。你想让我做何事？” 云中话音落下，再次众人诸妖脸色一变，又是一位太上绝巅的巨擘入场吗？即使以离恨山脉空间的稳固都无法承载两位太上巨擘的对决。 皇甫剑莹白脸庞上勾勒出一抹淡笑：“离恨山脉空间繁复，太上也只能精准感知三百里之内的动静，昆仑前辈的空间之道果真精妙，长居昆仑绝巅，洞悉天下各地，晚辈自知昆仑道统虽不讲究彻底断绝因果，却也不愿牵扯过多，是以，晚辈只希望前辈能在此战中拦下步思情就够了。” 皇甫剑的话让众人脸色阴沉下去，昆仑的入场让妖族多了一位太上的优势依旧存在，那岂不是说今日人族依旧败？ “吾有三点疑虑，其一选定的道统传人在此地，受到余波波及岂不是让我之道统断绝？” “前辈勿虑，晚辈自有解决之道。” 皇甫剑把离恨天归入太叔翁捧着的剑鞘中，右手中指、无名指、小拇指曲拢掌心，食指伸出与三指的第三节指关节垂直，大拇指伸出与食指垂直。左手同样手势，不过左手食指搭在右手掌心太渊穴上。她的手势一成，莹白的玄气在她青色衣裙上呈波浪环状自下而上涌动汇聚在右手食指尖端。 皇甫剑右手食指上空一寸处大放光明，莹白光芒不断汇聚，一枚晶莹白玉珠出现在光芒中，细细看去，那一寸玉珠有着四十九个切面，每个切面都有各自的精美花纹，同时一股身魂舒畅的馨香让整个青巴山的生灵都容光焕发。 天授其存玉！ 皇甫剑没有说话，在场的众人诸妖都知晓这个名字，结合皇甫剑之前的话语，他们都能猜到皇甫剑会用怎样的说辞打动昆仑，事实证明的确如此。 “离恨山几万年下来，还是有一些天授其存玉的，以一枚天授其存玉足以庇佑令徒在余波中活下来了吧？若是其能踏入太上彼岸之境自能解开天则庇佑，莫不是前辈对另徒百年内踏入太上感到没有信心，历代鲲仑可都是百年内必成太上的。” 皇甫剑话音落下，她抬指一挑，玉色流光朝林相滑落。 没有谁敢出手阻拦，眼睁睁地看着那枚玉珠自林相眉心没入，昆仑也没有，看来他也希望林相能百年内踏入太上，登上昆仑绝巅。 唯独林相从几次与昆仑的交际中隐约察觉对方是另有所图，其固然是为了这枚天授其存玉，然而目的却不在于自己是否会身殒在太上余波中，他能感觉到，昆仑另有所图。 “当你受到身死道消之灾时，此玉自会发动其中的天则力量，庇佑你之身魂不灭。”皇甫剑的声音不高不低、不喜不悲。 林相感到那玉珠在自己海域玄气的感知中带着悠然高远的气息，有不可言之的浩大，仿若观海、好似仰望无云晴空，那是柚叶连通瞬域也就是神火所在的至高天气息。他当即有所明悟天授其存玉与传说中的婆俞大神有关，婆俞真的存在？ 第七百二十六章 焚业劫果阵 玉珠与眉心接触时林相感到一股暖玉独有的温润感，他心头一跳，九觉告诉他，这枚玉珠对他很重要，重要到涉及生死。今天青巴山不会都被打得消失吧？他心头沉甸甸地想到。不然九觉怎么会如此示警，还是涉及到生死的预警，不期然地他余光朝东面一瞥，他看到一抹白云远挂天边。 那朵白云一直都在，只是自己每次往东面看都没感知到其存在，现在借助玉珠高远的气机他立马察觉到数朵白云中，那一朵白云的与众不同。昆仑也在那边，莫非，那边真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发生？昆仑也察觉了？ 林相心中念头一起，顿时自在观湖面恶浪滔天，他没来由地借着镜偶术的联系朝负责与后方联系的军士于承道：“于承，问一下参谋部，后方的情报。” 于承虽不知林相为何如此吩咐，不过还是立即把请求传递出去。 林相对于承的吩咐是在镜偶术空间中的，经过无当骑的构筑，多层意识空间里林相拥有最高权限，他的命令可以传达至每一处连接点，所有人都能感知到命令内容，故而他们都知晓了林相的命令。 林相拥有九觉，其拥有近乎预知的能力。这是三营军士的共识，也让他们立马意识到或许有什么事情在发生。轻微的骚动在军阵中泛起微澜，没有处于战时，军士没有刻意控制自己的反应。妖族军士没有察觉到三营军阵中的轻微骚动，任谁站在地上看半空的过场动画都要有点反应吧？可太上察觉到了，也因此察觉到一些更多的东西。 太上的预知来自对天地灵气大势的观测，无数军士同时因为一个消息而感到异样落在太上眼中就是天地灵气泛起一次足以让他们察觉到的波动，双方建立联系，从而看到因与果，然后太上看到了‘因’。 妖族太上脸色大变，人族太上惊怒交加。 林相来不及感受玉珠如灵气一般没入眉心带来的润泽感觉，他被步思情的道喝吸引，天地众生都被步思情的道喝吸引。 “妖族！好胆！竟然打算布下焚业劫果阵！你们是打算坑杀所有太上吗？”话音落下，步思情终于拔剑，一剑东去，妖族太上拦截的手段在他那宏大的金黄剑光下尽数破灭。 金虹贯天，遥落天东。 “轰！” 地动山摇，空中风气与地下地气紊乱成铺天盖地的狂风与不休止的震波，一轮金阳在东面升起与西面落日遥相呼应，光芒万丈耀眼夺目。远在燕国的人都能看到一轮金日照亮西面天空，让人错以为日出西方。 “昆仑！为何不出手？！” 皇甫剑不敢让那轮金日扩散，否则离恨山域的整体山势都要被瓦解，她一面质问昆仑一面借着对离恨山域的熟悉出手抹去步思情那一剑的波动。 另一边林相与林泳澄都是浑身一震，焚业劫果阵乃扶芩七录上的绝世杀阵，有着玄门之诡异，又有气门之气势，号称因果第一杀阵。以阵中生灵的杀业孽果为引，生灵玄气为火，因果纠缠为线构筑一座阵中生灵玄气不尽，焚世劫火不熄的杀阵，甚至是太上都会由于因果纠缠之线的缠绕无法摆脱劫火的焚烧，除非太上散去一身玄气，否则玄气不息劫火不止。 构筑此阵的要求繁多，天时地势缺一不可，在步思情道喝时，一道讯息在人族军团中传开。林相的问询第一时间得到参谋部的重视，然后他们发现人族军团与后方的情报联系竟然断掉了！？在场的人族没有一个注意到这件事，在识符信号没有断绝，天下各处的讯息不断传来汇入的时候，没有一个参谋注意到负责与后方驻地进行情报交互的那些军士已经灵魂散尽，只是行尸走肉般做出迷惑人族的动作。 妖族怎么能越过层层军阵封锁与太上诡杀人族大本营的军士？或许其中有几个妖族暗子，但能造成消息的全面封锁，那可不是控制一两个人可以做到的。来不及深究其中原因，西进军部现在都被后方传递过来的真实消息震慑住心神。 “中行守带领撼地士攻陷萧谷，断绝人族后路，并在移山刻纹，隐约是在布置阵法！” 昔日林相等人为了攻陷紫角码头把炎河流域的守备力量尽数往东面吸引过去，他们没有想到妖族竟然没有把那些守备力量调回炎河镇守，反倒是宁愿后方空虚也要让那些已经东去的军士留下。现在这些庞大的军力在青巴山决战时立马从萧谷涌出，杀得人族措手不及，百里山域都失陷，让西进军部的退路当场断绝。 原本消息能第一时间传来，然而妖族太上们联手断绝因果，配合离恨山域对空间的压制，使太上的精准感知范围下降，让人族太上难以第一时间察觉后方动静。这也是步思情出手救援林相等天骄时，妖族太上没有顺势出手拦截的缘由，他们的力量都放在断绝因果上了。 林相等人也才明白为何皇甫剑出场如此花里胡哨，感情是为了拖延时间。 若非林相的问询引起因果上的联系从而让人族太上感知到异样，可能真会给妖族布成焚业劫果阵，所幸尚未成阵的地势给步思情一剑破去。 待到东面天地灵气变得平静，众人诸妖的目光都落在漂浮在半空、诸位太上之间的那团白云上面，那是皇甫剑扯来的云朵，众人诸妖都知道那朵云此刻承载着昆仑的意志，那就是昆仑。众人诸妖都想知道一个问题，皇甫剑刚刚说的问题，昆仑为何不出手拦截步思情？ 林相更是多想了一层，他想到自己第一次察觉到异样时，朝东面看到的云，那时昆仑就知道吗？ “为何要出手？你我之间约定尚未建立。” 皇甫剑第一次失去淡然姿态，她冷着脸寒声道：“天授其存玉我可是已经给了！” “吾当时可是说了有三点疑虑，吾徒安危只是其一。”昆仑语气淡然，仔细听来带着彻骨的冷漠。 第七百二十七章 迦南 皇甫剑冷着俏脸，当时昆仑提出的三点疑虑在她看来是昆仑做出的额外要求，她并不认为当时的三点要求她不能办到，为了表明自己的诚意，她第一时间给出天授其存玉，可她从未想过昆仑竟然会反悔，众目睽睽下打算吞币！哦不是，吞玉！ “其二，即是……你也说过‘昆仑道统虽不讲究彻底断绝因果，却也不愿牵扯过多’，那为何要布置因果纠缠最为深重的焚业劫果阵？吾一出手定然落在阵中给其中的天则确认自己与战场中的生灵建立因果纠缠，从此玄气不散，劫火不息，云的玄气散了，那云也散了。尔等是要吾身死道消？！” 云震雷音响彻天地，皇甫剑脸色一白，她明白了，全都明白了。自己联合杭飞扬、阴阳曌、洪器度断绝因果屏蔽中行守与其他妖族在各处布阵圈杀青巴山内所有生灵的举动都给昆仑洞悉了，昆仑一开始就打算坑自己！ “吾很好奇，尔等为何要如此行事？宁愿得罪世间太上也再所不惜。” 原本神情淡淡看戏的花千刀与步思情等人一样，亦是惊怒交加，他没想到自己竟然也被妖族算计其中。天下太上十一，此地有十，除去燕国那位，世间太上皆在。妖族四位太上联手断绝因果，自然能遮蔽单独行事的其他太上。即使步思情境界高妙也架不住离恨山域对太上的压制，皇甫剑四位太上占据了地利优势。 听到这里，钟离玉秀吐了口气，她制止自己体内空间灵气与隐秘空间的呼应，也是施展的玄术太过宏大，即使自己这么多年一直在做出相应布置也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建立共鸣，否则她也难以轻易中止玄术运转。 “那一次昆仑从未询问过，想来妖族定然与昆仑达成共识。这一次，离恨天把昆仑都瞒住了，证明在他们眼中昆仑不可合谋，只因为阎罗与以往鲲仑不同吗？就因此让昆仑选择存身护道？” 她知晓结果将会和她知道的结果再不相同，只因为有了一位乱命者——她眸光落在林相身上，第一次好奇怎样的因果才会造成他的诞生，从而让昆仑在这次战争中下场的态度与她所熟知的态度完全不同？可惜她所知晓的故事中，她没有办法洞悉更深层的隐秘，只有从这次的故事前后对比下她才隐约品出几分别样意味。 “只是……乱命者会受到天则收束的劫难，你能挺过去吗？”钟离玉秀心中自语。 “世间太上皆当死！”皇甫剑寒声道。“历代妖皇出世从未一统天下，盖因世间有太上，妖皇有敌！若是以身为饵陷杀诸位，吾皇出世天下独尊，横扫世间，成就万古霸业，吾等后辈自当尽享锦绣盛世。如此理由够吗？” “别忘了绝道还在旧棠呢。” 众人诸妖浑身一震，从未有生灵得悉燕国那位名号，今日昆仑一语道破，那位的冕号是【绝道】。 皇甫剑冷冷道：“苟延残喘者空有顶峰修为，可因果不断，他又怎么可能渡过彼岸。以其道途，吾皇自有办法镇压对方，唯独其他太上才是吾皇心腹大患。” 林相等人也明白了，皇甫剑看似逾越打着离恨天的旗号出山，实际上就是为了给妖皇铺路。为了给妖皇铺路，竟然连自己都敢坑杀，真是狠妖！也不知她怎么说服其他三位太上甘愿献身的，想来代价不是一二般的大。 “朝闻道，夕可死，虽理念不同，于你足矣。”白云中的震怒语气变得平静，活了千载的玄气师又有什么看不开呢？之前地震怒无非是表明态度罢了。 “所以其三，你明知昆仑绝巅对于此界的意义，也要与跨界者苟合开天地通吗？跨界者就该在界门处自食其力，有幸踏入浮明，自有登神之机。你借着海眼引渡跨界者，无疑是在加重迦南的负担。” 听到此节，林相不期然地想到当初一代暮子子乐遇到昆仑那一事，或许不是偶然？唯独心中他还是觉得有几分怪异，妖族的行动真的一开始把昆仑瞒下去了？在场的生灵心中都有类似疑问，不过他们都没有宣之于口。 皇甫剑叹了口气：“果然瞒不过你。”她顿了顿道：“为何不开天地通？迦南之地的意义不就是沟通天地吗？” “那是以前，别忘了迦南为何变成如今模样。” “呵，说理说不通，所以我想坑杀你。”皇甫剑清冷说道：“若非你这等老顽固，吾等早已登神……”说到这里皇甫剑顿了下，森然道：“……并弑神了。” “井底观天又可悲，不知前尘更可悲。 “也许你们会说我们扼杀了你们更进一步的机会，从未经过你们的允许就擅自决定，剥夺了你们选择的权力。 “只是，成道太上，天地众生之于你亦功不可没，它们赐予你掌握真实的能力，你也不能否认它们身上发生过的事，是它们难以接受的伤痛。既然凭借它们成就太上，那就肩负其起始终结之因果，若非强根大果，如何能肩负一界之沉重？ “昆仑决从来都是血腥的。” 听到这里钟离玉秀眼中浮现几分了然以及疑惑，她明白昆仑的下场只因为林相的存在，但是，为什么？为什么因为林相的存在就让昆仑做出与她熟知故事所截然不同的选择？ 皇甫剑精致眉眼微微一眯：“每一位上昆仑绝巅的太上都是被你这么忽悠的吧？为什么不能认为你们昆仑一脉是想独尊此间，从而扼杀其他生灵的登神之机呢？而你之前的话语不过是说与天下生灵罢了，事实如何你我皆知。” 看到没办法说服皇甫剑，昆仑当即不再纠缠，直接了当地说起现在的情况：“且不论前尘是非，仅说当下。你设局，我破局，丢掉天授其存玉亦是应当，不过对于先师遗令我也会收回，并以另一种方式达成你们的心愿。” 白云不再翻涌，它变得深邃幽静，一股莫名气机充斥天地间与握剑的步思情分庭抗礼。面对昆仑最后一句话，皇甫剑再难诘问，毕竟自己打算坑杀昆仑在先，昆仑以此为论无可厚非。 “仅以庙算而论，我若入场，人族必败，然否？” 步思情看着那团幽静白云道：“多出一位太上，的确如此。” “军势上，有吾徒在，青巴山战场应当是人族胜，即使未央你以一剑灭掉萧谷那支偏军，但妖族在侧面的路径已经打开。人族终会困守青巴山，然否？” 步思情很想说不是，但是在多出一位太上的局面下，即使他焚尽此身也难以扭转乾坤，昆仑展露意气就是为了表明他与自己不相上下，长长吐出一口气：“我懂你的意思，高境玄气师之争是人族输了。” 第七百二十八章 离开离恨山域 青巴山众人神情沮丧，好不容易等到三营破局席卷全场，可惜终究还是功亏一篑，这个结果对于所有人都不好受。 “不过，现在你也不想下场杀戮沾染太多因果，尤其是在焚业劫果阵势尚未散尽的时候，你的意思是作为高境玄气师之争失败的代价，人族就此退出离恨山域对吗？”步思情的反问让众人脸色微变略微欣喜。 高境玄气师之争失败人族定然是给妖族全歼在青巴山的结果，因为昆仑与皇甫剑的间隙，现在二者没有通力合作下。昆仑的入场变得暧昧不清，谁也不敢保证昆仑为了减少被天则因果纠缠上，会不会选择只出七分力，那样战局的演变又将模糊不清。 现在，昆仑的意思很明显，以庙算结果为准，人族放弃死磕青巴山的决心，承认战场上的失败退出离恨山域，让妖族获得第一场定鼎之战的胜利，从而让他完成先师遗令。人族也可以因此保留大部分力量好与妖族在第二场划界之战上好好论道论道。 人族会接受吗？当然会，步思情点出昆仑的想法就是表示自己同意了。 妖族呢？ 妖族自然想要全歼人族高境玄气师在青巴山，人族少了这批高境玄气师，可以扼守的疆域将会大幅度缩水，妖族也能趁机咬下更多的土地。可是，一切一切的前提在于昆仑。 现在焚业劫果阵之事让昆仑与皇甫剑生隙，双方失去亲密合作的基础，随之昆仑洞悉皇甫剑试图颠覆其道统的野望。换个妖族来看，昆仑没有站在人族那边对皇甫剑进行围杀都是其看在先师遗令以及妖族立场的份上压下自己情绪，还想出力拦下同为彼岸的步思情？人族觉得不可能，妖族也觉得不可能。 是以，妖族即使心有不甘也没有理由去指责昆仑的选择，至于皇甫剑。任谁都得为她甘愿为妖皇赴死的决意动容，也为她坑杀世间太上的计划而心动。设身处地，任何一个妖族能发现让子孙后辈万世传承的道路，谁都想去走走。不是所有部族都甘愿离开浮明成为海外群岛或是远海中的海底城一员，他们更不想让自己孩子要通过各种方式才能回到浮明，在这片盛世中找到自己的立足之地。 妖族不怪皇甫剑的贪心，反而佩服其气魄，只是可惜棋差一招，功亏一篑。妖族亦不怪昆仑之抉择，设身处地，站在昆仑的立场上他也没做错什么，为了先师遗令还与人族进行谈判而不是对妖族落井下石已是仁至义尽了。 “至少，结果不差。” “人族的高境玄气师在离恨山西面可是死了不少，有绝刀，有沙魁……” “况且只要谋略得当，也许花千刀也会和当初的玉宸冕下一样投奔妖族呢。” “……” 折子瑾听着参谋们议论的声音，将校们统计阵亡数目的声音……他知晓，妖族也认可了昆仑的意见。 “看来，划界之战有得打了啊。”不单单他意识到这件事，其他妖族也有这份认知。双方高境玄气师损失不大的情况下，定鼎之战的第二场必然打得寸土必争锱铢必较，不然没有生灵会承认自己手里的蛋糕只有那么一点。 “只是，以昆仑对跨界者的态度，后面那两位宗师多半不会再参战，无根客也会因为划界之战太过血腥稍有不慎就会丢掉性命而选择自保为主。少了无根客和跨界者，妖族无疑是缺了一大截力量。”折子瑾在心中衡量计较第二场定鼎之战里妖族与人族的力量对比。 在青巴山乃至天下生灵的杂乱遐思中，人族和妖族为此次定鼎之战的第一场达成共识。 人族战败，并退出离恨山域。 昆仑见事成当即离开青巴山，那朵白云在半空呼啸的风中汇入其他云中，没有和林相多说什么。毕竟，说起来还是林相占便宜，借着他的威势赚了一枚天授其存玉，得了一道保命的手段。 人族太上与宗师纷纷出手搬运人员物资，妖族亦是打开方便之门，让人族高境玄气师全力施为。花千刀叹了口气，同样出手帮忙，均国的将校军士神色复杂地乘坐花千刀召出的白云，他们不知道如何面对这位带着均国印记的太上。 说他背叛了人族吧，可是现在他的出手表明自己愿意在划界之战上如他所说般死战；可若是没有花千刀的中立，或许高境玄气师之战会是另一个结果，这一点又让人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人族每后撤百里，妖族就控制天地大势更易风气与地气，让人族留下的痕迹一一清除，并对空间进行切割、折叠、断裂，建立离恨山域一开始的防御体系。感受到身后的浩瀚空间灵气，林相轻叹一声：“也不知下次打进来是什么时候了。” 他带着三营军士汇入西进军团时受到了热烈的欢呼，此战虽败，然而没有人会否认三营的付出与功劳。将校军士纷纷报以掌声欢呼表示尊重，还有玄气师以木玄术生成一片片花雨从三营队伍的上空洒落，满眼缤纷漫天馨香。没有凯旋仪式，然而却让心存死志踏上南龙高原的三营感到慰藉，他们愿意付出生命守护的不就是人世的这般画面吗？ 有人热泪盈眶，有人痛哭流涕，有人放声高歌，有人……众生百态不足二一。 面对一位冲阵无双的绝世将领诸多将校都抱着最大的善意与林相结交，谁都不想面对这样的对手，谁都希望这是自己的队友。其中，无当骑的陶玉琦和申明一左一右地跟在林相身后，那份热乎劲儿让楚梦焚都有些吃醋。 三营的军士更是把林相当神明来对待，无数鲜花朝着林相周身洒来，也不知谁在人群中喊了声：“阎罗，我想替你生孩子！” 楚梦焚当即纤眉一挑朝声音来处看去，嗯，没我好看，那我就放心了。 樊湘、许湫、蔡芙这些莫愁湖弟子汇聚在楚梦焚身侧嘻嘻哈哈地打趣她：“湖祝前功未尽，又添新敌，道途艰难，何日成婚。” 楚梦焚轻哼一声直接挽住过来的林泳澄手臂腻腻喊道：“林姨，我这里就带木子回莫愁湖好不好？” 第七百二十九章 驾云辞山 划界之战不会那么快开打，它不同于青巴山的局部战争，它将是人族与妖族的全面战争。离恨山脉、分天山脉、洛阳谷、回回河、阳江、四海群岛……整个天下都会卷入战争的漩涡，没有生灵能独善其身。需要调集的兵力与物资亦非短短几月就能布置妥当，尤其是在高境玄气师之战未尽全功的情况下，双方之前的规划安排都要重新来过，那又需要时间。故而，楚梦焚确实能抽空带着林相回莫愁湖完成湖心小庙仪式。 枪魁在侧，无人嘻哈。 林泳澄经过青巴山一役彻底打出自己天下魁的风采，谁都不会怀疑点魁峰上她必然会摘下桂冠。面对一位绝代宗师，莫愁湖的弟子即使知晓师长在上空造云搬运人员物资，也不敢以太上门徒的身份轻视其存在。况且，她身侧还有一位绝代大玄气师，以八鼎顶峰之身做到意气盈野浩瀚明月的傅洪喜，谁都不敢说她不能走到绝巅宗师那一步。 林泳澄笑着摸了摸林相的头：“你做得很好，下次不要这么拼了。”她都还没死，还没轮到林相去拼命，偏首对楚梦焚笑道：“月娥有此心当然可以，待我和你喜姨回秋山处理一些事务后，也会前往莫愁湖见证。” 面对第二场划界之战，人族的头头脑脑都将回到自己所在势力进行人员物资的调度安排，隐约成为南地话事人的林泳澄自然无法缺席相关的会议，并且在南地她也是不可或缺的支柱，故而她和傅洪喜都将回秋城安排好事宜才会择机南下。楚梦焚与林相还要去北海取青莲出水，然后走海上从初月天承回到莫愁湖，双方行程实际上都差不多，甚至由于林泳澄与傅洪喜的速度，她们还会先到也不一定。 听到林泳澄答应，旁边的人纷纷对林相二人发起祝贺，不少人当即表示要去讨一杯酒水，林相在傅洪喜的带领下一一作出回应。看到并立的几人，不少人都意识到，南地的秋山真的要崛起了。 欢呼的迎接仪式没有持续多久，后面妖族还看着呢，作为战败的一方，人族也不太好意思大张旗鼓地摆下酒宴之类的，为前线的军士弄个简单的欢迎仪式已经是最大的努力了。 很快轮到林相等人驾云东去，绵绵不绝的白云上，堆放着各式物资，玄气师们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有计算军功的，有述说经历的，也有看着远去的青巴山怔怔不语的…… 妖族大开绿灯不代表他们会给人族太上联手破开空间构筑空间通道的机会，那样人族太上必会深层次地洞悉离恨山域的空间规则，下一次面对离恨山域的空间压制将不会像这一次那么被动。故而，搬运人员物资的方式只有驾云而去。 青巴山汇聚的人族军团不下百万，若非太上伟力，人族想要撤出离恨山域不知要花费多少时间。现在一片白云连成的磅礴云陆带着军团从天划过，一路上无数朵白云从地面升起汇入，场景壮观无比。 林相与楚梦焚带着秋山、莫愁湖的队伍聚集在林泳澄所在的白云上。林泳澄一面出手渡入玄气给两人调理身体检查之前征战是否积累暗伤，一面随口谈及灵玄之道上的一些感悟，同时还在意识空间中与其他高境玄气师、人世各势力话事人协商接下来的会谈事宜，确立大方向与对应目标。 林泳澄本就知晓玲珑玄术，遑论宗师一心七用也不是问题，她一面和其他人在亦是空间中交流，一面拉着林相和楚梦焚在意识空间密谈。 “景儿，你身上柚叶的事情李珏和王先元表示不会透露出去，对外的解释是你们提前联系到了西进军部，不过由于事情机密，只有李珏和王先元知晓。郑破虚那边你还要打好招呼。” “明白。” “这些天我们应该会在天水城停留一下，月娥你要留意一下天下刀争一事，北冥摘魁定会在人世掀起波澜，你现在大势未成，尽量不要牵扯其中。” “一定听娘的。” 林泳澄絮絮叨叨地吩咐了很多，现在诸多人事聚集在一起，稍有不慎就会引去波澜，不由得她如此慎重对待。 今遭与诸多宗师对决，又亲自感受数位太上的意气，对林泳澄的启悟不可不多。现下，借着白云出离恨的闲暇，她开始在白云上趁热打铁地讲道释惑，让刚刚经历那一战的人对自己的灵玄之道理解更加深刻。不单单林泳澄如此，其他宗师亦在做类似的事情。 划界之战终究要打响，人族能多一份力量就多一份力量，眼下这些参与过第一场战斗的人必定是第二次战争中的骨干力量。宗师们纷纷开坛讲法，为人族玄气师们再铺前路。 至于几位太上…… 他们将在白省作一次传道解惑的盛会，以此宣示第一场定鼎之战的结束，并为第二场定鼎之战做准备，宗师们的讲道不过是盛会的预演。 林泳澄正在讲道的声音一顿，朝着面前虚空看去，静梦虞烟梨出现在白云上。她护持云朵飞行，与几位太上交流片刻后就出现在林泳澄这边的白云上，和其他势力磋商的事宜自然由莫愁湖当代掌门出面，她和林泳澄一样只需要表明出自己的态度就行了。 林泳澄起身迎上：“见过冕下。” 虞烟梨颔首道：“枪魁无须多礼，你我早晚同是太上，人世艰难，还需要大家一起相互扶持走下去。况且，我们算是一家人，哪有那么多讲究。”旁边除去秋山、莫愁湖的人心中一震。 当日海大水对林泳澄的态度就隐约透露出林泳澄的潜力能步足太上，今朝有青巴山一役加上虞烟梨此番话，无疑是确凿表明人世太上都在期待林泳澄能朝天一跃成道太上为人世薪火再添一堵遮风挡雨的高墙。 再有即是，莫愁湖湖祝与秋山阎罗定情一事早有传言，在没有湖心小庙仪式时，世人都还抱着某种只是湖祝一厢情愿、也许莫愁湖会棒打鸳鸯的期待，然而由莫愁湖的太上亲口说出‘一家人’的话，表明莫愁湖对于二人的结合亦是乐见其成的，缺的仪式过场已经不再重要了。 林泳澄笑道：“那我代木子谢过了。”林相与楚梦焚亦是拉着手朝着虞烟梨一礼。 第七百三十章 挽天将军挽天倾 虞烟梨来回看着林相与楚梦焚呵呵笑道：“好孩子，好孩子，”她明显也知道林相的真实身份。 在青巴山周转的时日里林相彻底通过阿喜的面具调整回自身容貌，战争的壮阔难以让路人旁妖去察觉到阎罗的面容在一点点改变，他们看到如今林相只会感慨一句战争磨人，短短几月阎罗都变了不少。昔日姚李子之于林相的残影也仅仅只有一个名号罢了，故而，虞烟梨同样选择楚梦焚在人前称呼林相的方式来称呼他：“木子龙门前的修行即使是我也做不出更改，根基雄厚直指绝巅，难怪昆仑会如此青眼。” 不可否认，昆仑虽然没有带林相上昆仑山悉心教导，任其以自己习惯的方式在人世野蛮生长，然而一路上给予的帮助并不比从林相年幼就护道左右的林泳澄来得少。同为太上，虞烟梨更能察觉到昆仑对林相的青眼与重视。 “枪魁以自身道途意气强绝世间，却不曾想培养后进的眼光同样独到，秋山当兴啊。” 几人闲话间，樊湘神色复杂地看着林相与楚梦焚拉着的手，轻轻地叹了口气：“执迷不悟。”似在和自己说话，又似在感慨什么。 许湫在侧神色微动，想及楚梦焚与自己在西进军部汇合后说及樊湘在战场上的表现，她略微明了几分，心中自语：“真是一笔烂账呢。” 虞烟梨说了几句话就隐没身影，太上终究牵挂甚少，若非林泳澄有望太上再有林相与楚梦焚一事，她多半不会现身人前。虞烟梨一走，其他宗师纷至沓来，有对林泳澄恭贺的，有提出顺道前往秋山拜访的，诸多杂事让林泳澄与傅洪喜忙得不可开交。 林相与楚梦焚早已在回到西进军部时就看到过其他人对林泳澄的热情，看到如今一遭倒是早有预计，丝毫不显得惊讶，立马抽身猫在白云一角看着身后远离青巴山与其他前来拜访的年轻一辈闲谈。整个东去的白云空陆仿若一个社交场。 作为并肩作战的战友，冯立、孟绣眉、钟离玉秀、黄华、卢琛蓝、韩虎等人来说说闲话联络感情倒是还在情理之中。 韩虎正在邀请林相往圣焰韩家一行时，宁任曦的到来让不少人惊讶莫名，遑论她旁边还跟着秦春棣与秦东篱。 秦春棣看着林相的目光比樊湘还复杂，旁边许湫瞧见这一幕嘀咕道：“男女通杀？这么腐吗？我喜欢。” 秦春棣自是不清楚许湫内心给他侧写的各种‘太子逃婚记’‘东宫秘事’‘太子的秘密情人’等奇奇怪怪的故事，他对于林相的感官复杂无比。 他很早就听说自己那明珠皇妹倾心一位南地人，和均国一些人有联系的他知晓在均衡学院中明珠的眼光有多高，然而，这样的凤凰却看上南地的灌木窝着实让他没想到。后来又听说湖祝也倾心那人，他才后知后觉，原来不是灌木窝，是尚在长成的梧桐树啊。 湖祝……那个九天皎月般飘过旧棠的女子不知牵扯了多少三川子弟的心，秦春棣亦不例外，若非昔年看过秦东篱的以骨绘容之画像，心中被震慑过，他怕是也要沦陷进去。 与李家联姻的他自然离不开军旅，他心中也有过带领铁骑踏平目光所至的每一寸土地的梦想，可惜，终究有所迟疑。燕国储君有过从军旅走出的例子，他曾经有过，可惜，终究还是没有选择那条路，只是游离在军团周边，看似成为军方选择的下一位代言人，实则借了李家的军势。 如今，青巴山前，他亲眼目睹一位年少将领如彗星般崛起，皓月当空，夺去骄阳几分颜色，燕国方面还特地赐予林相一个将军号【挽天将军】，提兵纵马挽天倾……那是他无数次在梦中所想过的模样，万众瞩目天下无双。 他不想来的，可是听说宁任曦要来，看到她眺望远端云上人的神色，他心跳漏了一拍，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某种不想看到的事情正在发生，他下意识的相随。 “我就知道，跟着他一定会来这边。”秦东篱暗暗想到，瞧到秦春棣隐约失魂落魄的样子，她知晓，秦春棣固然因为来前线收获不少国内的名望与支持，然而，他心中的坚持却是动摇了。想到引起这一切的人，她朝林相注目，年仅十岁的她已有着绝世美人的端倪，眸光落处，竟让人恨不得以身自代：“天地大势的中心，其不经意的举动就会产生波及天下的狂澜，我若是……” 宁任曦且不知身侧两人的想法，她走到林相楚梦焚等人所在的白云上，含笑道：“阎罗殿下一战天下惊，想来今后战争史上都会有这一战的记载，可谓是名传千古。任曦在此祝贺殿下青史留名。” 类似的话林相听得很多，不过，宁任曦说出的时候，九觉让他得悉其中的几分异样，看到那熠熠生辉的美眸他平静道：“宁姑娘谬赞，此战尚未收官，是非功过还待评说。” 林相话音落下，手心传来一阵刺挠，他知晓旁边姑娘也瞧出端倪，正在吃醋呢。 宁任曦还欲说些什么，清淡的女声响起：“此战功过确实尚待尘埃落定后才能评说，不过阎罗可知【破阵子】一名已因此战成为绝响，若是他日阎罗成就剑魁，阎浮提贝小小之名也将因你名震天下。” 明蘅青带着暮修会的骑士们踏云而来，飘飘若仙，白纱斗笠下传出的话让在场诸人心中震动。是啊，此战功过尚未尘埃落定，可林相还是当世剑道雄主之一，其手上剑器是入了剑历的。此战中最为耀眼的即是破尽离恨中军才剑损的破阵子，让这个均国流传开的词牌名彻底带上剑器的铁血杀伐之气，后世没有剑客能持剑杀出同样战绩，【破阵子】一名倒真要成为绝响了。 “会首为酬谢阎罗殿下对暮修会援助，特地命我送来一柄剑器以作酬谢，并言明昔日一剑三千甲之约已清。”言罢，明蘅青身后的田小三捧着剑盒上前。 第七百三十一章 天下剑道新秀 田小三上前笑道：“见过殿下，想不到昔日一剑三千甲会应在此间，若非殿下马踏千军，我等与修女殿下定然陷在青巴山成为妖族威胁暮修会的把柄。” 林相脸色微动，实际上算起来是林相等人欠人家明蘅青才是，紫角码头若非明蘅青的援手，林相等人定会喋血当场。田小三的解答又是从大局上的说法，故而是否相欠谁也说不清。那么这柄剑，定然还有说道。 有修罗神剑的例子足以说明任何兵器在经受玄气师自身意气多次的灌注冲刷后，都会与主人产生一定联系。兵殒之劫是兵器替主人挡灾，这个兵器不单单需要玄气师多次灌注意气让自己熟悉兵器亦让兵器熟悉自己建立平时的人器联系，还需要人与器之间有一定因果联系，如此才能替主人挡灾。 暮修会的赠剑明显是为了替林相兵殒之劫作一柄历劫之器，那么单单炎河流域的事，在双方都算不清的情况下，是不足以说服林相接受这柄剑器的。 所谓人器之间的因果联系即是指人获得器时是有因由的，是人先种下因，才会有得到器这个果。买卖交易在金钱易手的那一刻，已经结清因果，人器无甚因果关联。 “……昔日阎浮提郑丘韩旭所铸决浮云陨殁在试炼台上，殿下因此与韩旭有一剑之约。”田小三继续道：“先生所不知的是，消息传回郑丘，韩旭心有所感，闭关半月，铸出此剑托人送来，并言及殿下的一剑之约可否应在此剑上，他希望能有一剑借殿下之手如丰裕张索般扬名天下，此剑名为【泠青沼】，还望殿下收下。” 林相轻笑，嘴角的痣平添几分颜色，想不到当日的一剑之诺竟然落在此间，此剑自己还真可以收下了。 “承蒙韩大师赠剑，某定不负所托。”林相收下田小三的剑盒郑重说道。 “宝剑赠英雄，看来我还是缺了几分英雄气，不然怎么没有人送我一把剑拜托我来扬名呢。”酸溜溜的话在白云上响起。 诸人朝声音来处看去，西岐十三笑嘻嘻地走了过来，拱手一礼道：“阎罗，当日秋城我果真没看错，未成宗师根基前我切不可对你出剑，希望你我的剑魁之争能在九鼎顶峰进行。” “当初，你摘名西岐十三时，可是说想与罗平安作剑魁之争的。”师道宁抱着剑淡淡说道。 作为未央宫当代天下行走，于剑上自有傲气，能入她眼中的西岐十三从未说出与她相争的话语，反倒隔着分天山脉朝着山北浅湖剑庄喊话，难免让她有些怀疑自己的用剑天赋确实很低。 师道宁的想法不是没有来由。与她同辈的人在未央宫中学剑时，学得比她快、比她好，她只有每天练习到深夜才能勉强追上他们的进度。一直在追赶的路上，她从来没有参与剑争的想法，直到站到龙门前。 那天，步思情来到未央宫说：“今日择出本宫天下行走，剑上的道理剑上说，先以同境相争，之后再次第降境相争，摘魁者未央。” 她不得不拿起剑下场，然后同境无敌，降境无敌，天下行走未央师道宁从那天诞生。 那天她看着剑刃上颤抖的眼眸，她很难以相信自己真的做到了，可是，为何自己还是学得很慢？走的很慢？疑思成为暗影，潜藏在她眸中。 故而，她从不主动与人剑争，只是被动迎战，依旧是赢赢赢，心有犹疑却依旧养出未央宫天下行走的骄傲，她不能不骄傲，若是对自己摘下同门魁首还感到犹疑，那岂不是对自己的同门不尊重？ 听说了妖族北征后她开始北上，步思情说她的问题会在路上得到答案，直到看到视频里阎浮提的那一场试炼。 “横空出世，莽昆仑，阅尽人间春色。” 那是阎罗剑斩鲲仑后说的话，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一句词，却不知其后续。网上因此续写的人亦是不少，不过都不是很合意。师道宁也不懂其中意思，她只知道。 不知道为什么那就一直赢下去，赢到最后，天地众生终有一个答案。 阎罗赢了三十多万场，阅尽人间春色，自此成为当代鲲仑，北踞秋城添为天下剑道雄主。 自己学的是什么？是剑！剑上的道理剑上说。师尊早已点明了自己的路子，那就是一路求剑，问问手中剑想要让自己看到怎样姹紫嫣红的人间，为何让自己学剑时走得如此缓慢艰难，走到剑道的终点还解不出一个学剑时的困惑吗？ 那时，她有了天下剑争的念头，彻底建立独属于师道宁的骄傲，在秋城也对林相发出自己的第一场剑争邀请。 师道宁的话让西岐十三淡淡一笑：“你不但从未对我发起剑争之约，亦没有对其他人发起过剑争之约，你的第一个剑争之约不也是与阎罗缔结的吗？我的理由和你的一样。罗平安，呵……”他走到白云尾端面朝飞离的青巴山：“……执于独身之生杀而不见天地众生之波澜壮阔，他的剑早已是左道。” 狂风烈烈，西岐十三黑发飞舞，他张开双臂背对众人，大声喊道：“凤鸣西岐，其声是说与天地众生听的，一个执迷左道的剑师怎么配听我九霄环佩之绝响！” “唳！” 一道展翅飞天灿金的凤凰虚影从他身后闪出冲天，一轮浩瀚明月在云上升起，北上路上越过龙门的西岐十三再做突破，意气盈野，浩瀚明月！ “阎罗，且看此剑！” 西岐十三右手并作剑指朝林相点出一道金色剑气，剑气来得轻急、在灵气大潮中又波澜不兴，林相同样右手点出一道无色剑气与金色剑气相撞，二者在半空双双湮灭。 林相面色凝重，通过这一缕剑气的碰撞他能感觉到西岐十三的宗师根基已成，刚刚对方所说未成宗师根基不可对自己出剑，现在，对方意气盈野浩瀚明月宗师根基已成，故而出剑看看林相是否配入他口中的剑魁之争。 “恭喜你宗师根基已成，可要剑争？”林相平静相问。 第七百三十二章 另一个结局 剑上的事情从来让不得，他有所爱、有所思，他想要站在楚梦焚身边与她一起交相辉映，而不是借着她的光芒让天地众生看清自己的形状，她是他的太阳，他也要做她的太阳。故而他要成天地之骄阳，走向骄阳的路很多，他选择了剑道，因为他记得自己和她的刀剑之约。赴约过程中，任何阻拦他都会一剑斩之！ 西岐十三道：“枪魁在前，区区剑魁不过是天下魁的前菜罢了，我在九鼎等你，希望你我一战可以助我登临天下魁。” 林相道：“好。” 自此，二人之间已经定下一场天下剑争，在这之前，西岐十三不能输，林相也不能输。 输了，那再无入场资格。 浅湖剑庄的荣扶迸神色复杂地在远处白云上看着卓然之资的西岐十三，作为这一代的大师兄，他知晓首席罗平安的路确实如西岐十三所说走偏了。西岐十三能在七鼎做到意气盈野更是证明其天资不下当初同样七鼎浩瀚明月升浅湖的罗平安，同为天骄，其眼光怎么会差呢？ 林相轻叹：“给下马威了呀。”声音虽低，旁边的楚梦焚却是听得分明，咕唧笑道：“木子的剑比人好看。” 林相斜了她一眼，旋即低头看着自己手指，双方剑气碰撞的那一刻感触不断在他脑海呈现，他承认现在的西岐十三若是自降修为与自己同境相争会是自己的盖世大敌，这更让他期待自己后面的灵玄之道。西岐十三比他高出好几个境界，前路清明，等他看清自己道途，选定命灵玄术后，他定然不会弱于西岐十三，大道朝天，走着瞧！ 西岐十三的突破让此地气氛热络起来，不少人开始交流修行心得、灵玄道论，旁听的支长力、樊湘这些低境玄气师获益匪浅。 林相顺手拿出一直震动的识符，上面噼里啪啦堆积了大片信息，全是裴红莲与秦南袖的询问身体情况有没有伤到之类的话语。他嘴角挑着笑一一回复，楚梦焚猫在他身旁一个劲儿地张望他的聊天内容，时不时还指手画脚一番，惹得绝峰上的裴红莲与石塔中的秦南袖因为林相平安没事所获得的庆幸感尽数化为对楚梦焚咬牙切齿之恨。 钟离玉秀一直站在孟绣眉旁边不言不语，静静地看着云上一切，她回首看了一眼妖族发动空间玄术所扭曲的青巴山景色，心中轻叹：“命运彻底不一样了呢。 “原本是人族绝巅宗师失利，太上下场救援，昆仑随之下场，人族彻底大败，太上仅存步思情与花千刀，燕国灭亡，南地北原皆被妖族占据，离恨分天北海连成一线。 “妖族与均国在山北纠缠百年，均国灭亡，妖族一统山北，开始向山南人族发起战争，天下烽火三百年。 “湖祝楚梦焚枯坐莫愁湖三百年，随后携双刀平乱世，杀得世间再无离恨山，最后如樊山海一般于莫愁湖独身化火升天而去。 “眼下的局面于人世再好不过了，比我冒死开启玉皇界与山北重合，让诸妖争位的局面要好得多。” 第一场定鼎之战的失利意味着人世与妖境接壤的地方成为前线，蕙头高原山岭地区的天水郡之前作为东线战事的枢纽，现在也成为抵抗妖族的桥头堡。人族从此入妖境，妖族亦将从此进人世。 从青巴山撤下来的军团大部分都将屯兵天水，等后方的新部队到场，这些老牌军团将作为骨干带着其他新军往各处要地驻扎。 在青巴山战事失利的第一时间，天下各国都开始征兵，并把守备部队调往边境驻扎。之前第一场定鼎之战天下各国都是调集的常规部队，褚友安、李芸那些人的参与都是自愿的，没有额外大幅度征兵。现在随着边疆不宁，各国不得不下达大范围征兵命令，对国内玄气师以重利、平时供奉的义务……让他们组成新军驻守各地，并把其中部分调往边境。 相当于把国内各处维持稳定的部队大部分调往前线，并在本地召集玄气师与凡人归原先的守备军团骨干统领，维持地方的治安。毕竟谁也不敢保证妖族会不会选择在后方闹事，让前线军心惶惶。这些一开始没有选择上前线的凡人与玄气师少了几分与妖族死拼的气势，不过在保卫本土的情况下，他们还是能与守备军团留下的骨干配合默契的，至于其中想要来前线的，同样也可以直接申请。 眼下，天水郡不光聚集了从离恨山域中撤出部队，还有其他地方赶上来的新军。林相等人栖身的榕树居所附近出现无数同样施加空间阵法的榕树兵营，若非高境玄气师以木玄术与空间玄术搭建这些空间兵营收纳兵员，只怕这么多人可以塞满整个天水郡。即便如此，天水城中依旧是人挤人的现象，本地商家赚得盆满钵满，还不能分流大部分军士，幸好每日宗师讲法的空间场地中都聚集无数听道者，让天水城的交通不至于瘫痪。 十月廿九这天，褚友安有些兴奋，他能感到随着几日下来的听讲，龙门已经可以远远望见，约莫再过几天就能和那个东海群岛来的李芸一样开始闭关。 想到李芸，他不得不感慨人世艰难，那女子在青巴山会战中几次脱力濒临死亡，每次挺过来依旧为了时长那般玩命支出玄气。所幸，苦心人天不负，她积累的玄气输出时长与数量折换下来的军功足以兑换救她孩子的灵药，到手的第一时间她就借七海商会的渠道把药送回去，自己抓住旁听宗师与大玄气师讲道的机会提升自己。按她所说，总要给孩子铺一条路才是。 孩子……想到孩子，褚友安想到了方酥，他顺手摸出识符和她聊天闲谈。北上的时间里，俩人的交谈比以往更加频繁，一种温度即使仅仅旁观二者识符上的文字都能感受到。 忽的，褚友安眼皮一跳，一张算命的摊子撞入眼中，蓝布覆盖的桌子后面坐着一只狸妖，狸妖背后竖着两旗，左书：铁口直断。右书：童叟无欺。 第七百三十三章 天水城中 “该死的狸妖！” 看到狸妖褚友安不由得心头暗骂一句，他刚在天水城外兵营落脚时就碰到这只狸妖，那狸妖就踅摸着凑上来，神叨叨来了一句：“悔教夫婿觅封侯，无定河边骨唷，想要捡回自己丢掉的骨头，付出的代价或许是现在所珍视的人或者东西消逝呢。” 心有所思的褚友安经不得这种神叨叨的话，他还惦记着方酥的辣子鸡呢，自己所珍视的不也在那座小城中吗？想到接下来的第二场定鼎之战，他不由得担忧家乡会遭到妖族的袭击，固然理智告诉他妖族不可能越过初月天承的海军封锁直抵海港，但是、但是……命运的无常他早已有所体会，他怕了。 “先生还请留步，不知刚刚先生所言可是另有所指？” 于是…… “……简而言之，你终究不够强，若是你足够强，又怎么会有那么多的顾虑？眼下正有一个变强的机会摆在你的面前，我看你也是用刀的，我刚好认识一位刀道大师近日打算在城西菊园开坛讲法，我手上恰好有一张门票，不知小哥可愿付出一金茶水费入场旁听刀道大师讲解刀法？” 一两黄金在战后的军功报酬面前算得上不足挂齿，褚友安慷慨解囊拿下狸妖手中的木牌来到菊园，结果到了后才发现根本不需要所谓‘门票’，只要精通基础刀法就有入场旁听的资格。和他类似的还有其他军士，双方都看着各自手上木牌无奈苦笑，一金虽说对于拿到丰厚奖金的军士们并不算多，给妖这么坑了还是很无语。 随着入场后他们才知晓，这场讲法传道，乃是人族高境玄气师特地为提携后进无偿举行的，褚友安他们这些后备军员得知的消息晚，也是到了天水城之后才知晓这件事。狸妖正是借着双方的信息差平白赚了不少军士的钱，当那位刀道大师急泼墨傅洪喜从场内窃窃私语声中听闻这件事后，褚友安清晰看到她讲道时，额角青筋一鼓一鼓的。 第二天，天水城的人们有幸地看到一只狸妖从地面弹起三百丈高度，然后落下，再被人一脚提上天空，周而复始半个上午，中间夹杂一位女子的喝骂：“叫你借着老娘名头赚钱！叫你抹黑老娘名声！” 褚友安远远听见那声音后，额布冷汗，他没想到讲道时和和气气的急泼墨这么暴躁，可是看着那狸妖呜哇哇惨叫的样子真的好解气噢。 从那里开始，天水城就流传着这只狸妖的传说，看到他去坑一些刚来的萌新，那些早早被坑过的人不阻拦，反倒笑嘻嘻地在旁边看热闹。道友和贫道一起掉坑里面岂不美哉？独惨惨不如众惨惨。 瞧到狸妖所在后，褚友安扭头就走，不想挨着这货半分。刚一扭头他就看到那个最近无数人都在谈论的人。 阎罗，林相。 跟随阎罗在南龙高原冲阵破军的军士回到军营后都在吹嘘自己如何如何英勇，主将阎罗选择的角度多么出乎意料、冲阵时机把握的多么精准。甚至有人把自己记忆中的画面通过玄术提取出来，作为视频上传到咔叽咔叽，瞬间获得几千万的点击。 褚友安沉浸体验过那些视频的第一视角，即使是隔着屏幕他都能感觉到那份惊心动魄，也不知阎罗究竟拥有怎样的大心脏才能在上万人生死悬于自身的情况下作出一个个精准指令的。不期然，他和千千万万人一样对阎罗产生一种膜拜，对英雄的崇拜，原因很多很多…… 在褚友安想来，或许是到来青巴山以后无数次陷入绝望中，在深渊的底部看到了那平地明月升的浩瀚月光吧？破晓曦光点燃希望的火焰，人心为之雀跃沸腾亦不为过。 和路上其他人一样，褚友安亦是远远眺望，若是恰好与林相视线对上立马拱手一礼，收到林相的拱手回礼后不由得心中雀跃激动。没有出现人群上前围得水泄不通走不开道的情况出现，只因为那处的光芒太过耀眼。 阎罗林相、湖祝楚梦焚金童玉女的组合本就出彩，遑论二者的事迹早已传遍天下，达博上都有这两位的粉丝后援团。当然据褚友安所知，林相与秦南袖这对组合的粉丝后援团人数也不少。 在众人目光中，二人进了一家锻器铺，褚友安想起网上说的阎罗命犯兵殒一事，他没记错的话阎罗的剑确实断了不少。 “三林的刀也需要修缮吗？” “别看它光滑如新，实际上内里暗伤累累，你以为大玄气师的身躯这么好砍啊，灵气入血肉，让他们躯干超凡脱俗的同时，坚韧、防御各方面都会有所提升。每一刀下去，刀中蕴含的刀气与血肉中的玄气、灵气冲撞，对刀器的损伤是很大的。” “破阵子剑骨残损，怕是没有修复的可能性了，现在只能把手上三把剑器先修缮一番，希望后面能找到好的剑器。” “得了吧，你还不知足啊。人家闻风斋直接把原先第十三位的破阵子改成了你手里这把，并注明以后除非剑主之战绩胜过你，否则破阵子的名号将一直由这把剑器继承。啧，可怜我的红茶白水至今还在三十六的位置上呆着呢。” 两人说着闲话来到一位大锻器师开设的锻器铺中。 世间道法万千，登峰造极者殊途同归。焦南星从书页中养出一身浩然气，灵玄修为直追大玄气师；宁任曦其师乐魁以乐入道，成就绝巅宗师；锻器同样是道，同样能得道。 这位大锻器师出身燕国南方圣焰行省的锻造圣地圣焰山，林相手中折掉的柳含烟即是出自圣焰山的关载理，与这位大锻器师朱大昆乃同门师兄弟关系。朱大昆本燕国军部一位锻器师，在圣焰山进修时，一朝顿悟，以锻器入道成就八鼎大玄气师。其后没有选择脱离军部，反倒成为军器监的督长掌管军器铸造锻压一事。 随着第一场定鼎之战的失利，西进军部撤出离恨山域后，军部尚未确立随行军工厂的位置，干脆就让朱大昆在天水城附近划出一片区域开炉锻造修缮高境玄气师的武器，眼下这间锻器铺即是朱大昆的落脚处。需要修缮打造兵器的高境玄气师留下名帖和要求，朱大昆会根据手里情况安排会面与锻器时间。 第七百三十四章 太上未央的邀请 “叮当~” 林相推开常年雨水飘洒染得黢黑的木门，门上摇铃发出清脆声响提醒店中人有客来了。 入眼，林相不由得和楚梦焚对视一下，店内熟人还不少。 林泳澄魁首宴上见过的鲍硿拉着牛搏龙咋咋呼呼地对着燕国李碧霄说什么时候去李家在白省的祖地函莞城瞧瞧。 登龙阁的百里思带着从妖族手中救下的化龙向华先与云魁郎季论道，男生女相的谭正形神色莫名地与向华先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还有一位林相感到几分熟悉的女子独坐在一角桌边，她一身紫青衣裙黑纱遮面，黑白分明的眼眸带着平静悠然地与对面师道宁低声交谈。忘情谷清情冷斛珠，林相从旁人的话语中知晓了那女子的身份，只是为何会有一种熟悉感？ 林相与楚梦焚的到来让室内交谈的声音微微一滞，旋即，韩虎越众而出笑道：“姚兄是来找朱大师投帖修缮剑器的？” 林相点头道：“是，”他拱手朝那些对自己颔首致意的人环绕半圈算是打个招呼：“没想到这么多人在这里。” 师道宁任由林相与韩虎交谈，把楚梦焚从林相身边拉了过去坐一起。 “嗐，前几天人更多，要不是朱大师通宵达旦地开炉锻器，只怕前厅都还是坐满的情景，这边坐，我给你介绍下，这位是李一凌……” 与韩虎坐一起的大多是燕国的中青代，各大世家的人都有，与军队沾边的世家子少了几分混迹旧棠的权贵子弟身上那股盛气凌人的气质，反倒单刀直入一些。林相坐下后，言谈间也是丝毫不把林相当外人，他与明珠公主的那点事，燕国世家早已传遍了。 李一凌看了眼与师道宁冷斛珠说话的楚梦焚，叹息道：“湖祝天资果真绝世，天下刀道双雄的名不是虚传，听说湖祝在炎河就逆行倒伐大玄气师？”作为楚梦焚的手下败将，李一凌一直都有一雪前耻的心思，对楚梦焚的战绩也最为关注。 楚梦焚逆行倒伐大玄气师的战绩很早就流传出来，不过他还是想从林相口中听到更详细的情况，让他认清双方的差距。 林相拜托韩虎投下名帖后，立马笑嘻嘻地鼓吹楚梦焚有多厉害，听得隔壁桌的楚梦焚直翻白眼给噎得不轻，恨不得过来一拳糊了林相。 李一凌是个较真的性子，不然也不会一头扎入战场磨砺刀法。听到不合理处就要质疑，“姚先生，湖祝精擅水经，刀法贴合水灵气遇火不应该受到八鼎对七鼎的灵气压迫吗？” 林相一脸认真道：“这就是湖祝之所以厉害的地方了……”楚梦焚暗自呻吟一声，每次林相这么说就是要开始胡诌了，偏偏这货自己还有个元神之说的身魂理论，听起来还感觉很有道理。难道这就是有其奴必有其主？近狸者皮？ “……水，阴也。阴魂，阴也。火，阳也。阳神，阳也。 “八鼎大玄气师之火相对七鼎玄气师之水那是大火对小水，七鼎玄气师身魂中顿时阳盛阴衰，如此为阴阳失衡之局。可那是对寻常人而言，李兄也说过，湖祝精擅水经，其身魂应当是阴盛阳衰之局才是，不然历代莫愁湖湖祝也不会在越过龙门后在七鼎时寻神火入体平衡阴阳了。 “是以，在当时于其他人是阴阳失衡之局，可对于湖祝那是平了自身阴阳，相当于解脱枷锁，一位绝代刀师解脱枷锁会有多厉害李兄定然清楚，况且对方只是八鼎初阶的大玄气师，湖祝能逆行倒伐自是轻而易举。” 李一凌几人听得频频点头，韩玉尚听不过去了，走过来在林相头上拍了一记：“花言巧语得厉害，衔杯那丫头就是被你这么忽悠的吧？” 寻常人哪会对林相这般肆无忌惮，韩玉尚不一样，林相早已从他对秦南袖的称呼里就听出端倪，连忙拱手：“见过韩宗师。”不知道他和秦南袖什么关系，不过作为韩家的排面宗师，称一声宗师总是没错的。 韩玉尚道：“衔杯跟我学过军略，你和她相熟称我一声韩师吧，叫什么宗师，多生分。” 原来是秦南袖的师长，难怪对林相像是晚辈一样。 林相从韩玉尚的态度里看出更多的东西，韩玉尚出身韩家，然而他代表的是诸多旁支。韩玉书代表的主家把宝押在秦春棣身上，从韩玉尚身上来看，他们或许更看好秦南袖？ “见过韩师。” “嗯。”韩玉尚应了声，对李一凌道：“这小子刚刚的话说得似是而非，看似对的，实际上没有说身魂与天地交互的那一个过程，身魂的变化如何折射到现世的意气道途又是另一个说法……”点了几句后，他对林相道：“在青巴山你做得很不错，虎儿的命也是因为你的红莲业火才得以救下，韩家欠你一份情。” 随后，他划开空间拿出一个剑盒：“这柄自家弟子打造的【剪牡丹】作为酬谢就收下吧。”韩虎闻言在旁边拱手一礼。 林相也不客气，当即把它放入随身空间经受自身玄气冲刷：“多谢韩师。” 韩玉尚道：“你行前事种下因，后果自当担负，这是你的因果，无甚谢意，真要谢，那就早日烧尾成龙搅动风云吧。这片天，我们这些老头子还能撑一下，终究还是要交到你们手上。” 林相拱手一礼，从战场上下来后，他越发能感受到前辈人物对自己的期许，或许这就是薪火相传吧。 “亦是成就太上也难以挣脱的罗网。” 他忽然明白为何高高在上的太上会下场参与定鼎之战，想来有很多很多人事在影响他们的选择吧。 韩玉尚给了林相剑器指点了在座年轻人几句后就回到自己的那桌去，林相刚以为闲下来时，师道宁举起茶杯道：“姚先生，师尊让你明日巳正初刻（上午十点）去草堂与他一晤，若是湖祝有闲暇可以一同前往。” 林相一怔，步思情？当世站在太上绝巅的巨擘？ 旋即干脆地答应下来。其他人亦是波澜不惊的模样，显然在他们眼中林相已是经常与太上打交道的那一类天才了。 第七百三十五章 一角残影 等待的时间中韩虎等人的话题离不开军议。 “北海一团乱麻，周原岛被屠戮一事传来，不少人就派去北海查看情况，毕竟妖族若是独霸北海，人族北面阵线又多了一条海岸线要守，单单靠均国幸存的海军还是太艰难了。” “近十来年，北海因为秘境洞府频出吸引了不少人，北海各处的人并不少，妖族应该没那么快扫清北海群岛吧？” “唉，据说那些妖族不但与海兽建立了联系，还与远海中的那些部族有来往，岛上的人单单靠船哪里打得过，只能边打边跑，若非北海岛多，环境复杂，只怕真会给妖族荡平北海。” “实际上，北海群岛全给妖族都没关系，和智国一样，只要我们把近海的岛屿控制形成阵线拦截住妖族的侵袭，先把陆上解决了，就有余力去收拾北海了。” “均燕两国的军部也是类似看法，均国海军与妖族在三江口打得虽没青巴山惨烈，但也是一处血肉磨盘。” 听着其他人的闲谈，得到朱大昆的约定时间后，林相与楚梦焚告辞离去，其他人都是与朱大昆约在今天，故而还在排队等待。 走出锻器铺，楚梦焚蹙着纤眉低声道：“木子怎么看清情？” 林相心头一动：“三林也感觉似曾相识？” 楚梦焚纤眉杏眸敛了一下，似一对飞刀：“我感觉我们在炎河流域见过她，她一直跟着我们。” 林相淡淡道：“于你我无关，于意气道途无关，随她去。” 楚梦焚抿了下唇道：“忘情谷道论【太上忘情，忘情清情】之前提是有情，每一代清情行走天下间必择一人入情、断情、忘情、清情。我感觉，冷斛珠会选你。” 林相笑道：“我是颜狗，她能有你好看？况且，世间软红三千，三林独独一丈，我喜欢吊死在你这棵树上。” 楚梦焚挽住林相手臂靠在他身上，轻声道：“不一样的，不一样的。忘情谷有一门玄术，针对生灵意识与灵魂，可以让生灵爱上自己，从而开启清情之道。” 林相皱眉：“邪道。”他脸上流出一抹冷然：“旁门左道，难成气候，一剑而斩。” 他顿足：“我在此间的存在意义是三林，若是没了你……”他看着眼前车水马龙的红尘景象：“……那这真是一场梦，梦中情，不可期。真如果我有忘掉三林另有情深的那一天，三林何不碎梦，让我醒来？” 楚梦焚搂紧林相：“一定！”她从林相平日言谈中一直能察觉到他的幻梦与真实之交叠，她也清楚林相能说出这番话是下了多大决心，此刻她再无与冷斛珠交谈时的隐隐顾虑，旁门左道罢了，一刀而斩！ 跟着林相亦步亦趋时，楚梦焚在思考自己为何如此患得患失。这种感觉好像从紫角码头后就不断加深，直到步思情宣布人族失败的那一刻达到极点，仿若一条鱼脱离了它原本的河流，它能依托的是常伴其身让它腾云驾雾的那团云朵，林相是她的云。 林相能察觉到身侧姑娘的异样，他只是更加握紧她的手表明自己的坚持，并按捺住那个心思，他知道现在还不是把话说开的时候，她还没准备好。同时，九觉告诉他，或许昨日遇到孟绣眉与钟离玉秀，并不是巧合，或许当时钟离玉秀与他交换的联系方式他会用到，只源于身侧的姑娘。 不可否认定鼎之战对人族的重要，不可否认其将会影响今后百年、甚至千年万年的格局，不可否认其拥有史诗般的隽永、传说般的恢弘，也不能否认有光的地方就有阴影。 战争涉及的物资流动消耗远超平时，牵连到的人事呈指数上升，无数人事之间的碰撞交互，产生的火花与矛盾亦是不断滚雪球壮大。天水城原本位于燕国西南部，群山环绕的复杂地形让灵气变得杂驳，不是什么修行圣地，在凡人眼中能依靠玄术克服地形的天水城是个清净养老的地方，可在灵玄世界中天水城无疑是人嫌妖弃的穷山恶水。 灵玄之道的生存土壤本就稀薄，骤然涌入的玄气师与军团让天水城乃至其所在蕙头高原受到超凡与世俗相撞的强烈冲击。有一朝得道，向昔日仇敌挥刀的；有拥有力量难以控制自身野望的；还有混迹人世的无根客趁火打劫的。再有，战争总伴随死亡。 人族军团中有不少来自蕙头高原的军士，他们属于燕国的军功阶层，从军的士卒是一家的支柱。在青巴山决战当日，不少军士阵亡，他们固然获得了丰厚的抚恤，然而有些东西不是抚恤能带来的。 缺少力量的守护，周围突然有了很多乍然强大的饿狼，在看不到光的角落，人世的丑恶肆意生长。无数暗影点开的涟漪形成朝着天水城汇聚的暗流，在天水城街头巷角掀起浪花。 “凡叔，求求你帮我讨回公道！” 街边一处角落聚集不少人，其中一位主角还跟林相在南龙高原走了一遭，故而林相第一时间留意到了那里。 一位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少年抱住中年刀疤脸军士的大腿痛声嚎啕：“娘死在青巴山没回来，隔壁村的王平仗着自己跟一位玄气使学过几手，欺负爹爹在战场上断了双腿，把军里发下来的抚恤全抢了不说，还把爹爹…… “……爹……噎……嗝……爹爹…… “爹爹，当场被他打死，知道惹下祸事的他立马逃进山里去了。 “凡叔！求求你帮我杀了他！芋头后半辈子给你做牛做马！” 听得旁边的军士脸色通红，谁也不想自己死后，家里人被这么对待。固然燕国有对军人的保护，然而，光总有照不到的地方，那里阴影与欲望滋生，杀戮与野蛮横行。 “刚好上面说了要好好清理下国内。” “欲安外必先攘内！” “杀了这些渣滓！” “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劳资可不想辛苦守下的土地给这些垃圾拿去！” “杀！” 群情汹涌中李凡脸上刀疤不断抽动，他与王宇之父乃是生死之交，听说故人之后如此遭遇，他脸上刀疤似在淌血：“芋头放心，你凡叔这就告假跟你走一趟凉禺，把那王平斩了祭你父母！” 李凡也看到了林相立马拱手一礼带着王宇匆匆离去。 第七百三十六章 冕号与道论 类似的情状在各处发生，林相与楚梦焚都看在眼里，林相想到了石谢幺，那个在秋城茶馆遇到的青年。听他偶尔言及南地纷乱的事情，与今日见闻有着相似模样，“天下大乱了……” 楚梦焚道：“以武止戈结乱世是每一代莫愁湖湖祝不可抛弃的责任，幸好有你，”她偏首对林相一笑：“木子与我一起还世间清静，让婆俞大神安然入梦吧。” 林相听出几分端倪：“历代莫愁湖太上的冕号都是【静梦】？” 楚梦焚点头：“莫愁湖、未央宫之类的圣地，其天下行走的称号隐含其宗门道论，其太上的冕号隐含其宗门理念。木子明日去见的未央冕下，其承载的冕号亦是未央宫传承至今仍在坚持的理念。” “未央宫，未央，太上未央，长乐未央，人族先贤……薪火相传吗？”林相轻语。 楚梦焚莞尔一笑明艳动人：“看来木子是明白了，那你可知道，长乐未央又叫做【人皇剑】？” 林相惊讶：“单单这个名号，闻风斋也不会让妖皇剑离恨天压长乐未央一头吧？” 楚梦焚耸了下肩竟然有着几分利落洒然：“人皇剑只有我们人族承认，其他部族不认的。妖皇剑可是所有部族都承认的。闻风斋自然不敢有失公允。” 听楚梦焚说了如此一遭，林相不由得对明日会面心生期待。如同林泳澄在天下枪道的卓绝地位一般，每一位学剑的人心中也有自己的标杆。 古有洪艳寒、鱼观……今有步思情！ 当今人世太上第一，剑道第一，其剑亦是天下神兵第一。 手持长乐未央的太上未央步思情其究竟有着怎样的风采？ 青巴山林相只是惊鸿一瞥，只看出其高绝的修为，他的剑道未曾目睹，林相想看，看当世第一剑的风采。 用剑者当如是！ 他在南龙高原对自己斩阎罗的第三剑有了眉目，更以此看清之后演变的轨迹，他清楚当自己明悟第三剑时，前后三剑将描绘出自己剑术衍变的轨迹，第四剑、登临剑宗的那一剑也将在第三剑后面浮现而出。 故而，他很期待与步思情的会面，他隐约知晓自己将会获得一些感悟。 天水城中除去各大势力的话事人与顶层玄气师，其他人都处于战后的放松姿态中，紧张的神经一旦松弛下来，平日压抑的需求都将呈好几倍放大，更别提是从生死线上走了一遭的军士了。对与军团的约束固然放松很多，然而一些底线红线还是死死划在那里。 不少人都把注意力投注在人世各处乱象上面，想要打赢划界之战一个稳定的后方必不可少，一股从上到下的整治之风开始刮起，借着李凡等军士以人情、道义前往各地了结恩怨的机会朝着天下各地蔓延。 还在天水城逛街的两人正排队等一种面团刷酱裹上蛋液与芡水油炸的蛋饼小吃时，楚梦焚回身拿着识符在林相眼前一晃：“今晚林姨和喜姨要和北原的城邦谈事，让我们自己解决晚饭。” 林相耸肩表示知晓，这几天林泳澄和傅洪喜要么忙着碰头会，要么忙着讲道传法没一刻空闲时间，二人经常是在提前邀约的人中找一家赴宴或者在外面随便找一家店铺解决。 “去哪里吃？” 楚梦焚手掌贴着林相腰畔滑下，从他裤兜里拿出识符，翻翻找找半天后嫌弃地把识符塞回给林相：“怎么一个女的都没邀你去吃饭，全是男的，我还是看看我这里吧。” 林相纳罕道：“你那边不也全是女的？” 林相这边大多是秋城、秋山、南地那边的人，再有即是燕国的军功世家贵族，少部分是各地宗门城邦。他们大多与林相或多或少有过交集才会邀请，比如陈华所在的陈家、王峰所在的王家、赵希叔所在的赵家、赵八韶所在的浅湖剑庄…… 楚梦焚就不同，在山南行走时，她身后不但跟着一长串追求者，也留下无数人情因果。天水城汇聚了天下各处北上支援的队伍，他们和林相没有交际，与莫愁湖却有很多联系，况且楚梦焚还是莫愁湖的头面人物之一，自然收到的邀请很多，能选择的也很多。 之前初到天水，各场宴席还没按圈子邀请人，随着几天稳定下来，各地乱象渐起的同时，新的圈子也在划分。有的人出了圈，有的人进了圈，有的人自成一圈。 邀请林相与楚梦焚这些天骄人物，那些人自然是会考虑到二人成为道侣的情况，自然会避免一些风言风语，故而林相收到的邀请以男人为主也无可厚非，楚梦焚的吐槽在林相看来明显是闲的。 楚梦焚翻个白眼道：“去你那边的宴席，那些男的都要看我，我还吃不吃饭了。但是嘛，你去我这边那就不一样了。” 林相乜了她一眼，伸手接过摊主递来的小吃，结账后拉着她走出队伍：“说得好像我去你那边，她们不看我一样。” “这你就不懂了吧，女孩子相见啊，第一时间就是看对方妆容、服饰、仪态之类的，好比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哪有心思看你这木头。你能有我好看吗？她们都忙着看我呢。” 林相知道这姑娘又蹦跶上了，把咬了一口的小吃朝她嘴边喂去：“知道三林男女通杀天下第一好看了，这个还蛮好吃的，尝一口？” “啊~呜！” 楚梦焚丝毫不顾及形象直接一口把林相手里的蛋饼吃掉大半，只留林相手里一截，林相黑着脸觑她：“你刚刚不是说不吃？”不然他肯定买两份啊。 楚梦焚嘿嘿笑着，搂着林相胳膊，嘴里嚼着食物含糊道：“真香！” “形象，形象。”林相一边说着一边把手里蛋饼吃完，顺手拿出手帕把她嘴角的食物残渣擦掉。 楚梦焚哼哼道：“祖师婆婆都开口了，你还想跑，没门？” 林相扯了下嘴角，脑海里不期然浮现一段话：“……我有很多毛病，贪吃，自恋，精于算计，懒惰，傲娇，小心眼，顽固，甚至爱刀会胜过爱己，还有很多毛病我平日都没表现出来，你要喜欢我，你准备好接受这样的我了吗？” 第七百三十七章 我猹背对众生吃个瓜 当日阎浮提的清浅喜欢在一路经历的沉淀下，成为生死契阔的醇厚情感，想到当初二人在神宫中的对话，林相忍不住腹诽：“早就准备好了，只是没想到会这么‘惊喜’。” “嗯？” 楚梦焚眯着眼瞧着林相，看得他一阵发毛：“我怎么感觉你在想什么不好的事情。” 林相捏了她鼻子一下：“别感觉了，快选好去哪里吃饭。” “噢。”楚梦焚低头摆弄识符。 林相还未来得及庆幸把她忽悠过去，结果九觉刚刚示警，他腰侧就被楚梦焚拧了一下：“拧一下木子忽然就开心了，你刚刚肯定在想不好的事情。” 林相无语望天。 “别无语了，晚上我让你搂着睡嘛~”楚梦焚似是察觉到林相的心绪，撇下识符凑过来腻声道。 林相很想来一句，哪天晚上你不是自己睡着睡着就跑他怀里的，不过他明智地说道：“去哪里吃？” 楚梦焚咕唧一笑：“春柏杨在鸿园宴请天水城的刀师，今天王不留行也去，我们也去看看。” 林相一听顿时好奇心来了，春柏杨对王不留行有意思的事，基本上刀师那一圈子的人都知道。林相与王不留行没什么交际，不过远远看过的几次他都能察觉到他心底葬着亡人，他很好奇春柏杨能否得偿所愿。 “前几天王不留行不是都没去吗？怎么今天去了？” 楚梦焚拿起识符扒拉几下：“你牵着我走，我爬楼吃了瓜跟你说。” 林相探首瞄了眼，识符上显示的是一个七鹅群，只是群名…… 【我猹背对众生吃个瓜】。 林相一头黑线，他忽然想去看看均国那边的文化圈是怎样的？他知道子乐演华夏让均国东无涯海以东的地界文化偏向前世，甚至一些暮子由于悠长的生命，喜欢把一些前世熟知的东西以佚名的方式传遍。识符的存在让这些东西的传播拥有充足的空间，并借助环大陆航线朝天下扩散。 类似的源头，万千生灵交互时会碰撞出与前世相似的花是很有可能的，但是，但是【猹与瓜】【背对众生】这两东西能勾搭到一起，林相着实无法想象自己去到均国东无涯海那边，会不会有种恍然置身前世的感觉。林相从识符上或多或少知晓一些均国的情况，然而毕竟是跨越国境，一些信息难免模糊，现下他倒是真切有了几分去均国看看的想法。 林相思绪万千时，楚梦焚也从群聊中搞清楚来龙去脉，道：“今天那边有一场天下刀争，是牛搏龙和狄玄。” 林相一怔，狄玄他不太了解，只知道是一位来自山南的刀师，牛搏龙成名均国在秋城参加楚梦焚烧尾宴时，他或多或少了解过一些。 楚梦焚道：“狄玄是青锋宗的长老，一手飞刀配合他自身刀法远近皆宜，千变万化，当初下泊云山时连挑三十多位六鼎刀客，跃入龙门后，回返青锋宗，至今未尝一败是刀魁的有力争夺者。” 她顿了下：“北冥摘下刀魁，并不是所有人都心服，现在人世迫切地想要走出一位绝代刀宗从北冥手中把刀魁拿回来。” 林相道：“林姨不是叮嘱过你现在不要入局吗？”出门在外，林相和楚梦焚都以‘林姨’称呼林泳澄。 楚梦焚笑道：“我才不入场呢，我是去吃饭的。” 林相腹诽：是去吃瓜的吧。 “嘿，许师姐也在那边，我让她给我们留位置了，走走走。” 楚梦焚吃完瓜在莫愁湖的小群里问了一下今天谁在那边，许湫与蔡芙立马冒泡，并让他们二人快些过去。看到楚梦焚风风火火拉着自己走的模样，林相不由得想到那些人对她的评价，清冷、孤高、不食人间烟火…… “果然仙子什么的都是假的。” 林相嘟嚷着小声，时刻留意他的楚梦焚依旧第一时间听到，她杏眸一弯嬉笑道：“木子还好这口呀。”她清了下嗓子，“瞧好了哦。” 话音落下，她脸上笑意春水遇冬风般敛去，平静眼眸宁淡无波，眉梢唇角轻微角度的改变让她整个人平静、冷静、冷漠、清冷起来，本就绝丽的容颜在气质的交映下透露出清美的感觉，仿若天边青莲孑然独立，昔日步足红尘波澜不兴的绝代湖祝又再次站在林相身侧。 林相还未来得及说话，神色清冷的楚梦焚挽住他的手臂朝面前说道：“莫愁湖湖祝，秋山阎罗前来赴宴，劳烦引路。” 却是，他们已经到了鸿园门口。 门口负责迎接的少女惊艳地看了楚梦焚一眼，眸光稍稍落在二人相挽的手臂间，旋即微微倾身俯首道：“湖祝、阎罗请随我来，此刻刀师们尚在岛风间饮茶论道。” 鸿园的景致以层层纱帘隔出的亭台轩榭为主，花草树木山石流水不过是各式榫卯木质建筑的点缀。少女走在前面用一竿青竹轻轻撩开每一重门前的纱帘飘带，带着林相二人朝着饮茶论道的岛风间行去。 行步间时不时有玄术阵法传出的清风、乐曲、脆音随足尖与光洁石板的碰触而乍然呈现，伴随萦绕鼻尖的淡淡花香，隐约细腻的鸟鸣，让林相不由得有种入门即是另一世界的错觉。 “木子可是没逛过园子？” 楚梦焚察觉到林相稍稍流露的惊异轻声问道，没有挂着平日的笑意，清冷面容的她依旧流露出几分与旁人不同的亲昵感触。 林相嗯了一声。 “待你去了山南，我带你去智国玩玩，天下八百园，智国占三百可不是白说的。” 言谈间，少女带二人来到一处白纱悬挂在廊柱间的开阔木堂，她微微一福旋即退下，春柏杨作为主人已经迎了出来，笑吟吟地道：“可算把刀道双雄的另一位盼来了。”她妙目往屋内一旋：“不然，我可没法子留住另一位呢。” 楚梦焚与春柏杨有过几次交际，可惜她试刀山南时，春柏杨已经乘鲸出海，双方没有搭手论刀，同为女子刀师自是惺惺相惜，楚梦焚道：“春姐姐不嫌叨扰就行。” 春柏杨带着二人往内走。 第七百三十八章 算云刀牛搏龙 木堂很是方正，一左一右各十八根雕花廊柱撑住四方三角木板搭建的屋顶，屋脊的三角中线恰好与门口原色木质地板上正中的一线青砖把整个屋内空间在视觉上分成左右两块，青砖朝里面延伸，在正中圈出一个圆后直抵木堂尽头的太师椅下，椅上无人，也没有人会哗众取宠地独坐主位。两侧廊柱间挂着随风飘舞的白纱作为墙壁，透过白纱飘飞的空隙可以看到木堂周围山石树木构筑的景致，两列圆桌随着廊柱摆下，稀稀拉拉地坐着不少人，许湫与蔡芙就在其中一张桌上。 林相与楚梦焚在春柏杨的带领下一路和其他人颔首致意，来到左侧许湫等人就坐的桌上，春柏杨顺势坐下来与楚梦焚大略地说及这几天鸿园发生的事。 许湫打趣道：“你俩都快把天水逛完了还舍不得分开办正事儿呀，莫愁湖可有不少人盼着阎罗去漪园论剑呢。” 蔡芙瞄了眼楚梦焚道：“樊湘去了漪园好几天都没等到你这师傅去说剑，再不去估计她可要大逆不道了。” 楚梦焚乘着邻桌接过春柏杨话头的间隙，偏首道：“木子明日要去见未央冕下，樊湘先把战场上的所得消化再说吧。” 许湫弯了下眼眸，她知晓自家湖祝在青巴山察觉到钟离玉秀、明蘅青对林相的隐约想法后，终于不能坐视了，现在恨不得和林相有关的女子都消失一段时间，让她独占林相最好。 春柏杨没有察觉到几人话里话外的含义，继续跟楚梦焚说及狄玄与牛搏龙怎么对上的事，群里面说了只言片语，具体还要春柏杨这位第一旁观者才能说得清。 不可否认，林相这一桌着实吸引目光。不单单有天骄的身份，更在于所谓物以类聚，楚梦焚附近聚集的都是貌美女子，其中楚梦焚眸色清冷的模样尤为突出。 玄气师历经红尘才能堪破几分声色，然而太上亦有所执。玄气师堪破色，难破名；堪破名，难戒色；堪破声色，不解道统；独行奉道，困守俗欲……执与不执是其行道一生纠缠的因果。 遑论，今日鸿园刀师大多处于自己的第一个百年，尚未品味亲朋好友因寿元不足相继死去的孤寂，他们正是意气风发之时，他们自不是没有眼力见的蠢货。林相楚梦焚的关系传遍天下，远在天边的人不知其虚实，近在离恨山的人可是见过林泳澄一枪独秀横压宗师的绝世杀势，他们怎么会在林泳澄尚在天水的时候去碰虎须。再一个，虞烟梨的开口更是让二者的结合成为定局，人世绝巅的背书，谁敢借此发挥？ 有时远远的观望对他们已是莫大的荣幸，他们很珍惜，是以，谈玄论道时妙解频出，岛风间的气氛比之前热络不少，寡言的王不留行在听到一些精辟道论时，亦是稍稍开口与其他人探讨。 春柏杨隐晦地对楚梦焚拱手一礼，旋即，不着痕迹地朝着王不留行那边靠拢。 蔡芙低声道：“春姑娘也是煞费苦心了。” 许湫轻声道：“苦心人天不负。” 楚梦焚似是感慨道：“不是所有等待都有结果。” 许湫哼了一声：“自己作孽，可别求我。” 楚梦焚再也绷不住清冷模样，言笑晏晏地贴着许湫：“好师姐，帮帮我嘛。” 林相瞧着眼前一幕似有所觉，他隐约知晓和自己、和樊湘有关，若真是他猜的那样，还真是个麻烦呢。 许湫瞪了楚梦焚一眼，眼梢尾角瞄了眼林相，示意楚梦焚别说露馅了，随后道：“待会儿老实点，别人家激你几句就兴冲冲地下场论刀，到时候又是我们给你收拾残局。” 楚梦焚轻哼道：“我又不欠强陈继，狄玄要出头为他的传人论道论道，我犯得着搭理。” 林相知晓，今日狄玄与牛搏龙一局的由来既有人世失刀魁，群雄逐鹿的缘由；亦是与当日与王不留行刀争白羊河上的均国大刀师强陈继有关。 强陈继试图断王不留行道途，结果被逆行倒伐以致奉道，他来到青巴山战场后与洪波余一般拼死效力。与洪波余不同的在于，洪波余拼死效力只为结下善缘，让燕国的人念得浮烟山庄的好从而选择再立门楣。强陈继却是源于自己的宗门——未明宗。 当日白羊河上，他与王不留行之约很清楚，北伐后必以死结因果。 虽然妖族率先拉开定鼎之战的帷幕，以至于人族的北伐谋略胎死腹中，然而并不代表双方的约定没有效果。 为了宗门声誉，强陈继必有一死，怎么死成为他一直在考虑的问题。 当日，伏天机、范晓寒、北冥顺势掩杀时，狄玄等天骄亦在其中，强陈继亦在刀锋团效力，他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他挺身而出，以命换命救下狄玄。 固然有奉道之因，狄玄亦得受救命之果。狄玄自然把强陈继的救命情分落在他的传人平康觉身上。在天水城的时日，狄玄经常带着平康觉在旁边言传身教，鸿园的刀师会自然也把他带来长长见识。 强陈继的品行算不上正派，在均国是个毁誉参半的人物，若非其对宗门肝脑涂地的拳拳之心，未明宗也不会让宗门中寄予厚望的平康觉拜入他门下。平康觉对于强陈继的看法很客观，不会因为他是其徒就甘愿为其赴死，亦不会因为其行事不够正派就心生厌恶，他敬佩强陈继的刀法、境界，不敬佩强陈继的为人，他从来都是一个崇拜强者的人。 在席间论及天下刀师风流时，王不留行是其中一座不可忽视的大山，与他刀争过的强陈继不免被提及。 算云刀牛搏龙人如其刀，以精巧机变行刀做人。小门小户的他，出道以来，趋利避害步步为营，可惜，在当年越龙门时，依旧差点着了强陈继的道。在强陈继的唆使下，一位刀师试图在牛搏龙踏足七鼎尚未熟悉时，断其道途、破其道心，发起一场天下刀争。 那一场牛搏龙打得很辛苦，七鼎初阶的他鏖战七天七夜才艰难地把七鼎顶峰的对手斩于刀下。固然算云刀自此名声大噪，其云心解牛刀法亦臻至大成，然而他终究因为乍遇强敌鏖战七日伤了内里，他一蹶不振足足十年，在家乡守了自家牛肉铺子足足十年。 十年，一位玄气师越过龙门蓬勃向上的十年，此仇怎能不结？怎能不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