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个路过的怪兽杀手》 所谓活着 所谓活着不过是在水中留下倒影。 怪兽袭击后的一年,有人为了吃口饱饭而四处奔波,有人为了赎罪在拼命斗争,而有人则躲在黑影里等着被淹没。 形形色色,千疮百孔。 没人能对别人的生活方式随意指摘,只为了执念而活着的人因而也不在少数。 现在也有不少人正靠着执念活着,都一样。 墨阳城数万个角落里正滞留着无数这样的人。 穿着残破掉色的皮夹克,拼尽全力的其中一名男子倚靠着涂抹得很糟糕的水泥墙,他的气息很不稳定,有时平静有时模糊,好像随时会爆炸的天然气罐,或者是即将断电的呼吸机。 不知多长的时间内,他都挂着这副吊着一口气的样子,拼尽最后的生命力去完成晦暗中寻找转机的事业。 夜深,没人愿意经过这条阴森吓人的巷子,他便得到能不引起别人关注的机会,从而来到简易的“庇护所”门前。 全身压在门上,男子用拳头砸了两回红木制房门,久久无人回应才意识到自己是一个人居住,“庇护所”里不像从前那般有人留守。他忙伸出右手摸索着左衣服口袋,浑身哆嗦着,费劲精神捏住钥匙,结果试了几次都没能开门。 他的怒气直冲颅顶,用肩膀冲撞阻挡它的房门。发霉的房门不堪重负,砰的一下张开了自己黝黑的嘴唇,迎接房子的临时主人。 房子不很大,循着街头的灯光能瞧见空空如也的内部摆设。 按亮灯管的开关后,整个房间镀了一层蓝色荧光膜。男人估摸着被褥的大概位置,一头躺倒。呼啦作响的墨绿色被褥差一寸就接不住他伤痕累累的身体。 旁边半人高的小桌子上凌乱摆放着四张相片。它们因为主人的归来而受了惊扰,其中一张如风中枯叶飘到了一堆被写画过的报纸上。 男人在迷迷糊糊中放任房门大开,忍不住疲乏而昏睡过去,直到被一阵闹铃唤醒,他还是迷迷糊糊的。 闹铃声来自于一件耳戴式器具。它披挂在男子那比常人长的多的右耳之上,仔细观察可以瞅见那是颗蓝色“扣子”。 为了睡眠安心,他把“扣子”扯了下来,放在了小桌上,因此也瞥见桌上摆着的最破烂的照片。它勾起了他的某种回忆,使得这个男人愣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缓缓拾起地上与之相匹配的相片。 相片被揉折过多次,几道白痕贯穿了相片里的人物。整张脸的细节已经微微发黄,仅仅能从五官上看出照片里的是一个少年。 在卷角照片的右下角赫然写着:“三青寒屿,19,墨阳”。 男人揉动相片,自桌上摆着的碎了一大半的镜子中看到了自己胡子拉碴、满面油光的脸。于是他把相片甩在了桌子上,拎起暖壶往脸盆里倒了些热水。 盥洗台边挂着其他衣帽,洗完脸眯着眼的他一不小心用八成新的黑色大衣擦了脸。 男人盯着湿了的大衣好一阵时间,才用手在衣服上反复拍打,试图擦干已经沾上的水汽。 拾掇了好一阵,他注意到了热气腾腾的水面在剧烈震荡。随后整个房间和巷子都在摇摆。 摇动的世界就如同遥远的未来送来的最后问候,如同黑云下的纸风车和空中不落的竹蜻蜓。 “是时候该上路了,survivor。”他叹了口气,把大衣往墙钩上一挂,裹着自己单薄的夹克衫踏上了不复返回的孤独之旅。 夜幕下的十二个小时,在习惯夜生活的人们的脚步中不过是一挥手的功夫。 在黎明破碎的一角,城市墨阳的桥洞下,照片中的三青寒屿被水面反射的波光唤醒。 呼吸着新一天的空气,他细数着拱洞上方的发霉砖石,庆幸醒来的世界和昨天一样, 没有人突然在身边死去,三青寒屿捋捋过长的刘海,短暂地松了一口气。 “但愿今天又是没有怪兽的一天。”他伸个懒腰,手臂不经意间和粗糙的石头墙壁接触,刮得人生疼。 旧时期的石制多孔拱桥至今还保留着运输串通的能力,车辆驶过也没有使它有一丝一毫的松动,甚至在车轮的压制下,水泥连接的砖石之间堆砌得更加紧密了。 感叹一番物是人非后,拍掉了黑色外衣上发白的刮痕,三青寒屿纵身跃向路面。鞋帮两侧被磨掉不少的运动鞋和水泥地面结实碰撞,发出的声音带有千里外山水的回响。 沿着河水向远处高耸入云的新城市区望去,金属亮丽的光泽由表及里在晨曦中显露生机。沿途密密麻麻的旧日建筑依旧如故,褪去了色彩的石头结构在掉了漆的晖光中昭示过往熟悉的色彩。 世界在恢复原状,伤口也是,过去的小洋楼在回复人的生气,没有人的金属大厦内回荡着笑语吟吟。这便是怪兽袭击后的一年,人类所做到的一切功绩——在死去之人的荒茔上盖起新的坟墓。 然而无论是人们生活逐步恢复原先的状态,还是怪兽的活动更加温和与有迹可循,在寒屿看来和他也没啥关系。哪怕怪兽再度倾巢出动把人类趁乱夺回的领地侵占回去,世界在核污染中瓦解,他也没什么兴趣。 他又活了一年是因为他不想在杀掉两头比它大了几百几千倍的怪兽之前死掉。 遗憾的是,三青寒屿直到现在为止并没有那种撬动怪兽脚趾的力量,更不用说把两头怪兽给开膛破肚。 他每天看看熟悉的世界,只是个潦草形成的习惯。每天这个时候朝新城市那里望一眼,看看熟悉的地方和陌生的城区,以防怪兽来袭连自己住的地方曾经的模样都记不住。不为回忆,只为不追悔莫及。 三青寒屿能健康地活到现在,是因为他有一份工作。今日的工作目标是在柳阿姨的店里做服务工作,换取一点生活下去的“报酬”。 值得一提的是,旧城区的生活因为旧人的归来而逐渐仰起活力充足的翅膀。无论悲伤有多么巨大,活着的人依旧是要活下去的。他们努力地让生活恢复原状,在持久的努力过后,这片地带上生存的旧人产生了新的生态。其中能依稀辨认出与一年前类似的样貌。 习惯了群居的家伙们靠在一起取暖,活着也包含了本身的意义。 工作很简单,给柳阿姨打打下手就行。从前台小哥到后台助手,有啥干啥,有点眼力见儿就很容易混过去。除此之外,他也只需要跑一些外派,就比如说这家时有人光顾的面包店偶尔会派他出去给一些行动不便的老人病人送吃的。大家都不容易,送的东西尽管也不是很珍贵,大部分是过了销售时间才出炉的新鲜吃食,但对于往往一贫如洗的接收者,眼泪本身当不了饭吃,这些不碍事的多余物资却可以让他们多活一会儿。 街道上没有人,歪七扭八的临时搭建街道内格外安静。很多人曾在这里居住过,或者路过。 挂了一片青石瓦的对角房子里之前住的是老郭先生一家。老郭先生曾经是名老师,喜欢穿灰色的长袍,在他死于鼠疫之前喜欢在清晨读书,现在书声死了,也没有人记得起他曾吟咏过的诗篇。 事实上,没有人能记得清到底哪里曾经住过谁谁谁,因为很可能第二天应答的就是另一个家庭的人。他们或许与寒屿也只会有一面之缘,但受尽伤痛的罹难者身上都会有吸引他,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气质。 努力活着,直到死去。 寒屿送的那部分东西只有三户是本人接收的,其他人因为不是自己的东西而没有应答。但他还是按照阿姨的吩咐坚持把食物交给了新的住客。 每个地方有每个地方的遗志,活下去对谁都一样。 在回店里的路上,寒屿每次都会称赞柳阿姨的爱心和能力。在这里,柴米油盐本身已经足够珍贵,精致的面包摆出来更像是安慰人的希望。购买的价格和原料一样,根本赚不到生活资本的生意需要女强人足够的能力才能运转下去。能把这作为事业坚持下去,她已然凭借这项壮举成为了寒屿目前最佩服的人。 路走到一半,空中哔唔哔唔的警铃声久违地响了起来,不出意外的话是新城市里出现了巨大怪物。 催促居民前往避难所的警告在警铃声后由远而近地传来。 “根据地震台网的消息,地底怪兽齐哈尔预计将在本日中午一点零三分袭击墨阳东北角昕阳河北岸城区,请所有墨阳昕阳河北岸附近的居民立刻往就近避难所避难。重复一遍,……” 走在河堤的石垛上,驻足倾听可以分辨地面错位带来的窸窸窣窣声。齐哈尔正在附近地下移动。 沿着河岸边翘起来的地面向远方的大厦延伸而去,北岸正是金属笼罩下的新城区。 根据以往的经验,袭击完城区后,觅食结束后的怪兽会原路回到据说有米深的地下继续趴窝,所以寒屿也不着急去避难,而是不紧不慢地原路返回柳阿姨的“微笑面包店”。 虽然说怪兽不会直接袭击非觅食区的人,但它们造成的间接损害还是有的。也就面包店建的晚,勉强能承受住波及,附近其他的建筑要么留下了新裂痕,要么就在原来的伤口上大劈叉出新的纹路,摇摇欲坠。 “阿姨,怎么说,你还在吗?” “你小子怎么说话的?”从后面出现的柳阿姨右手手刀在寒屿头上狠狠一砸,“你阿姨啊,死不掉。店不垮,人怎么能倒?” “啊,痛痛痛,我知道了。”寒屿摸摸自己头上积累下来的包。 “话说回来,今天这怪兽真邪门。平时不会走这条路的,今个儿咋沿着河道走了。”柳阿姨捋动从兜帽里下落的发丝,问道。 “被更强的占了道呗,打不过人家只能绕路。”寒屿总能想到一些听起来有道理的胡扯。 “那为什么往没有活人的新城区去了?”围着蓝白色头巾的柳阿姨拍了拍玻璃门,嘎吱作响的门吧唧一声后便不闹腾了。 “我还挺奇怪,为什么要动那么大人力物力去搞一个没有人的金属城区。”寒屿接过柳阿姨递过来的面包袋,把它抱在怀里,“而且怪兽还这么上道,偏偏往那里钻。” “是挺奇怪的……你小子别偷吃,这是我们的晚饭。” 寒屿只拿了一个小面包的手被手握鸡毛掸子的柳阿姨打退:“疼……” 一股苦涩的味道自叼在嘴里的小面包中弥散开。 “阿姨,这么好看的面包怎么味道这么怪?你是不是又试着把丢掉的粮食回收做面包了?” “啊哈哈,自己做着自己人吃嘛,也没啥关系……” “是没啥关系,可是,我们晚上吃这个,你是认真的吗?” “那你不想吃可以饿着……”阿姨正掸着柜台上的灰,不乐意地打算收回吃的。 “别别别,吃啥都行,吃啥都行,咱也不挑剔。” 为了吃口能吃的,寒屿并不计较那么多。 大致把店里整理得整整齐齐了,地面剧烈颤抖,怪兽开始活动了。 请求与交战 怪兽比预计的时间更早开始活动。 它们做出脱离预计的行为在近段日子里不是什么稀罕事,不只是亲历者的耳闻目睹,电视里也经常报道和疏散命令不一样的现实。一年以后的现在,倘若听到了疏散命令,那么你就需要做好被碾死的心理准备。 攻击可能来自天空,海底,陆地,甚至还可能并不来自正在接近的那头怪兽...... 习惯了意外的寒屿和柳阿姨并没有往避难所跑的意思。 对寒屿来说,相比于地下人挤人的逼仄环境,地面之上反而更能给他带来安全感。 倒不是说地下避难所不够坚固,事实上怪兽经过时的震动大概率不会破坏避难设施,但无论是隐藏在地下的憋屈感,还是灯光之中的不可视的恐惧都让寒屿感到厌烦。尽管他知道地下环境很难保存和留住丧气的尸体,空气中还是会弥漫本不存在于地下的血肉的味道,那股味道令人作呕,整个肺部会因此不自然地抽搐。 肉体和精神上的联合鞭笞,寒屿不喜欢这种被暗示的虚空的感受,所以自第一回在地下避难后他就再也没在避难所里躲过怪兽袭击。而不去避难,他没得选,只想呆在这儿,看着头巾和围裙扎得结结实实的柳阿姨认真地在店里忙来忙去。 她颇为淡定,每回都是这样,仿佛天塌了都会有人顶着。 也许她自己就能顶住。 沉稳,充满希望,热忱,不留下遗憾也是这家店能被大家伙知晓并记住的原因之一。 此前,无论是怎样的怪兽袭击,这家店都不曾倒下,店长也如她所宣称的那般在自由且充满力量地活动着。 店长用行动在说明什么叫“有人就有希望,有人就有再前进的资本”。 寒屿不清楚柳阿姨的勇敢从何而来,可是只要看着她在店里穿梭,他就能把握住自己的内心,拒绝心灵上会出现的一丝一毫的颤抖。 “这一回动静还挺大。”柳阿姨搬起了一袋面粉到门的另一侧。 “是啊,听声音应该是在进行没公开的某项大型军事活动,不只是反击怪兽这么简单。”那满袋的面粉相当沉,寒屿急忙近前给柳阿姨助把力。 “看不出来那些东西你都记住了,还挺聪明的嘛。” “那是,脑袋不灵光一点,当初救济款被私吞的时候我就已经活不下去了。”寒屿手托重物,但也不妨碍他一想起这件事就浑身气得发抖。 两人把面粉袋放进了由小厨房改成的仓房里。 放下了包袱,柳阿姨扭头见寒屿这副怒气冲冲的样子,递给了他一个小袋子:“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就算你有证据你也很难追回属于你的东西,更何况你也只是道听途说。” “但是这笔款项消失确实是事实......”寒屿接过被丝绸包裹的小袋子,“这里面是什么?看起来很精致的花纹袋子......这应该是阿姨的贵重物件吧。” “曾经是,也没人知道,现在它已经不重要了。”她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尘,“要不是我在旧物柜里把它翻出来,我都快忘了它的存在。你看看需不需要,需要就送你了。” 寒屿取出了袋子里硌手的石头。 他需要这个东西吗? 罩着普通石头的外表,石头外壳却和涂了蓝色油漆的彩贝一样苯味扑鼻,它明明滑溜溜和冰块类似,握在手里却能渗出缕缕温和。 它有些普通,却也特别,但终究是普通的特别罢了。 正是这样让人觉得接受也可,拒绝无益的普通让寒屿这么选择道:“我可以留下它吗?” “小物件而已。”柳阿姨呵呵笑道,“不过怎么在你手里和油漆块一样?不会是在说你明明是个少年却油腻腻的吧。” 寒屿皱了皱眉:“柳阿姨,你就别损我了,我可是身负重任,满腔热血的阳光好少年。” “呵呵,那阳光好少年能不能帮我这个弱女子一个忙啊?” “帮忙?”寒屿从柳阿姨睁得大大的眼睛里没看出调侃的影子,反而愣了一下,“柳阿姨你这么厉害有啥需要我帮忙的?” “很多东西不看技术和能力,需要点缘分。我看你骨骼精奇,必然不会辜负我赠石的心意。”柳阿姨邪魅一笑,笑得寒屿身抱沉甸甸的纸箱,心里莫名的发慌。 随后他缓过劲来:“哇,柳阿姨,你算计我,我能不能把石头从裤袋里掏出来还给你?” 刚把掸子放下,手里空空的柳阿姨双手交叉,拒绝道:“缘分到了,在你手里变成油漆块还是金刚钻都没关系,它变了那就是你的责任了。” 寒屿人傻了,但手里东西没空地放,做不出反应。 趁着这功夫,柳阿姨抱住寒屿托着的纸箱,从纸箱侧面探出头,看着少年的面容请求道:“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很多话跟你说了你也不懂,既然你听不懂就老老实实接住它,ok?” 少年摇摇头,女店长就往下拽着箱子。然后寒屿点了点头,柳阿姨就帮他托起重物放到了储藏室里。 “你就不想听听我的请求?一个小忙而已。” “我有的选吗?” “没有。” “好。” 寒屿苦笑以下。毕竟这一年来,有着这家店和柳阿姨的支持,他获得了不少用以解析和对抗怪兽的技能和情报,俗话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这些帮助光心怀感激恐怕确实不够。 “那,柳阿姨,您说,只要我能做到的,绝对完成。” “这可是你说的。”柳阿姨的笑容有向狰狞前进的趋势。 “您能不能不在我面前这么显露本色啊,柳阿姨?”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懂不懂?”柳阿姨轻咳一声,“你听好了,我给你的请求。” “好。” “我的请求是......杀一头神兽,它叫......你往哪跑?”柳阿姨铁手一伸就拽住了想要逃跑的寒屿的衣服后领。 “您不是开玩笑吧?”寒屿卷了卷石头,想把刚刚答应的话收回。 “没开玩笑。你说的‘能做到的,绝对完成’,你不会要反悔吧?” “我是这么想的。况且这也做不到啊?” 寒屿拼命想逃但逃不掉。 “做不到,谁说的?我说你做得到就真的做得到,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了?” 寒屿细细回想,确实没有。 “可......” 他刚想反驳就被一长串情报顶了回去:“那是一头来自地底遗迹的神兽,正式名称应该是古特立需斯库尼。” “七个字的,还是神兽。” 寒屿虽然有所畏惧,但此时心中却有澎湃的兴趣。 于是在十几分钟的分享情报后,寒屿点了点头。 不出意外的,他还是被柳阿姨捉了回来。 “您要是觉得我工作偷懒大可以让我少吃一顿,而不是......” “你就说接不接受吧。” “我......” 寒屿眼睛滴溜溜一转,忽然想起:如果这怪兽这么厉害,背景这么扎实,自己大概一辈子也见不到,答应了应该也没啥关系,不如答应下来,日后遇不到也就不用肉身干怪,错也不在他身上,阿姨自然没话说。 于是,三青寒屿做出了改变他一生的决定:“我答应你,柳阿姨。” “这就对了嘛,缘分天注定,反抗也没用。” 寒屿合群地笑了笑。 ”听阿姨的说法,它好像还有别的样子。” 他将石头对向昏暗中破射而出的阳光,关注点从摇晃的天花板回归到石头上。某种意义上,它那不透明的材质和渗着水渍的纹路确实像油漆块。 “有你也看不到,甭想了。”柳阿姨摇了摇头,“给你了就整好自己的就行了。” “那就谢谢您了,我好像还挺喜欢这个普通的玩意儿。” 拨弄着手里的石头,寒屿想起了之前看到的干颜料。自己家曾经也有,现在它们已经顺着水流都不知道漂泊到了哪里。 “也当作给你的工资吧,你啥也不要就来帮我忙,不能白让你搭功夫不是?”柳阿姨把手上的花布结结实实地按在了被擦得发亮的烘烤机的机顶。 “不要工资是我自己要求的,阿姨你不必过意不去。”把石头归入右侧裤袋,寒屿接受了柳阿姨的好意,“我来帮你吧,今天晚上估计他们又要折腾一阵子,需要遮灰的地方不是还有很多吗?” “你要不说的话,倒也不用那么讲究地打扫,不过你要是想帮忙,保护好最珍贵的就行。这台烘烤机跟了我蛮多年的,要是这次坏了就怪可惜的。” “那要不把它搬走?阿姨不住在这儿吧。” “搬走?哪里都一样,这里远离那些奇奇怪怪的设施反而更安全。” “既然这里更安全,那你为什么不住在店里?” 柳阿姨没回答,而是直接反问寒屿道:“那你为什么不住在这儿?” “我习惯了。”寒屿苦笑道,“在失去了庇护的天空下睡觉,我才能心安理得。” “执念,你还是有那么深的执念啊。不过这么说来我也一样,习惯了住在那儿。危险是危险了点,但是那就是我的家。” 柳阿姨的家听说有一个小花园,独立的小房子充满了城里人的气息。 “有地方能回去真好啊。”寒屿的眼神里充满了羡慕。 咚隆隆,巨大的声响伴随着巨大的摇晃,抖震得两个人无法站住。 “怎么回事?”寒屿抓住身边的柜子,边稳住身形边说道。 散落的楼顶灰尘呛得两个人浑身难受。 “不会是战斗波及了这里吧?”柳阿姨讲出了她不好的预感,“快,我们快出去看看。” 两个人在震撼减弱后急忙跑了出去。出去一看不要紧,火红的天空自金属新城区延续到了店的后方不远处。 “这是齐哈尔能做到的吗?”寒屿注意到两道高耸的破坏痕迹,“伊戈尔的轨道武器都做不到这样。” “我也不知道。快看,轨迹尾端有什么东西在动!”柳阿姨仍握在手里的掸子指向了一处灰尘弥漫的地方。 在金属城区的碎片和旧城区的砖瓦埋着的废墟处,黯淡的灯光在松动的尘霾间时隐时现。血红色的人形造物撑着地面再度站起。它那结实饱满的两双手臂上加载了一圈逐次闪亮的助推器组,胸部开设的巨炮闪烁着华灯初上时的暖光。 那无疑是曾失去了踪迹的人类武器。 金属城区的爆炸还在继续,头顶飞过两架型号未知的前掠翼战机。 “这些武器都是最新款吗?以前都没见过。”寒屿往河边走了几步,方便更好地观察还在重启前进机构的人类武器。 “亏你能这么冷静。”柳阿姨几步离开建筑物,看了看自己的店叹口气道,“从外形来看,那个应该是在研制的机甲,而且是军方自研的型号wz-3。” “新机甲啊。” 高达几十米的金属人造物重新舒展了四肢。 人们在与怪兽的生死淘汰中有些进步。 “它的武器系统是什么,‘拜斯克’?”寒屿急切地问道。 “我哪里知道这些?应该是吧,毕竟是官方目前用的最好的火力库……” 换汤不换药。 就算体型再大,武装金属再硬,接近不到齐哈尔的核心都是白费。 “除非全力打一个点,不然根本打不穿它的护甲……这玩意就是个摆设,齐哈尔的肉甲至少有三米……” 寒屿说话的瞬间,废墟中的机甲腾空而起。 红色旗帜色包裹机甲全身,更加流畅的装甲安装线条和更多的武器挂载舱格外醒目。相比以往的火力型装甲,wz-3增加了两柄格斗近战用的充能刀。而之前说的武器系统,主要是指一直以来被安置在机甲心脏位置的“主炮”。 口径问题一直是人们心心念念的火器核心问题。从能量连络线和机械运行干涉面来看,这次的主炮确实没有修改进攻模式,还是原来的。 “快跑,柳阿姨,要出事了。”寒屿朝一脸严肃地观看战局的柳阿姨喊道,“这一回待在地面我们都会死的。” 咚咚震响,金属城区内亮起了遮天的光,奏响了最郁闷的地表敲门声。 进攻的前奏打开,腾空的机甲倏地蹿入金属围墙之内。 能量刃的蓝光亮起,爆炸的响动时有时无。 第一回的战斗直到太阳落下才降下帷幕。 黑夜破袭 如雷震怒的战斗虽然暂时平息,但军队并没有真正制伏袭击新城区的怪兽齐哈尔。 怪兽目前停止活动听说只是由于它钻入地底过深,军队暂时拿它没有办法。 为了避免灾害扩大,地面上的机甲只能保持静默并补充缺失的弹药和维修受损的机体,整备的同时等待进一步指示。潜入地底的小机器人正在逐一传送地下部分的探测图像。 从已知的信息来看,齐哈尔并没有完全停止活动。这只巨大的地下生物似乎正在挖掘着什么东西。它排出的图层自红变黄再变黑,堆起了一座不小的山包。 现场周遭拉起了警戒线,留守在墨阳城内的警察正在协助离现场较近的住户往避难所转移。他们也来提醒过尚未避难的寒屿和柳阿姨,不过两人只是毫不在意地看着警察离开而并未动作。 目送门窗外拖家带口往避难所赶去的人群,寒屿又一次体会到人们身上散发的恐惧。 面对庞然大物只能祈祷,而祈祷带来的最好的可能也只是躲开了命运的重压践踏。不仅要担心自己的生死,也需要顾虑熟悉之人的安危,没有能力的双手和想要支撑所有的肩膀极不对称。就算再怎么无懈可击,捂住眼睛地手都防不住无孔不入的黑夜。恐慌在蔓延,绝望在舞蹈。 他突发奇想,打算逆着这些想活下去的生灵的道路向目的地奔跑。 “阿姨,听说要准备自走地雷来强迫它离开地下吗?” “你个小家伙咋什么都知道?这一点我也只了解了个大概。”换上灰色正装的柳阿姨挂断电话后摆了摆手,“这是你该操心的事吗?过来帮我搬东西。” “这是,那台烘烤机?”寒屿有些惊讶,“阿姨你不是说店在人在吗?现在也要搬走了啊。” 听见少年的话语,柳阿姨刚从迷惑中捞出来似的提起两侧的嘴角,苦笑从她的的双颊挤向她的眉梢。 “你没事吧,阿姨?我只是随便问问,并不是说你非要留在这才是对的。”寒屿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连忙解释道。 “没什么,这不是你的问题,是我的。” 话说完,她抚摸着那台一个尖角已经被打磨得相当圆滑的烘烤机陷入沉默。 良久后,她才再度鼓起勇气正视少年。 “我怪舍不得它的,要是被砸坏了怪可惜的。”柳阿姨嘿嘿一笑,“快来帮把手,早弄完早利索。” “得嘞,来了。” 两个人成功把几乎和门一样宽的机器整出了大门。 门内是已显昏暗的柜台,门外是失去了半截护栏的河岸,不知晓姓名的灵魂刚刚渡过深海走进地下的围栏。 “这是要搬到哪里去啊。”寒屿问道。 “回我要回去的地方,我特意把车开过来就是为了这个。”柳阿姨腾出了手,拿出了钥匙串显摆。 “车?我怎么没见到有什么车在门口?”他还以为自己花了眼。 “当然不能让别人看见了。你要是能看见,大家都会争着上我的车离开这里。”柳阿姨拍了拍机器,“我要给它留够地方,很抱歉,救不了那么多人。” “这是你的自由,况且你是要回你自己的家吧。要是跟你一起走,避难的人们可要遭罪了。”寒屿取笑柳阿姨道。 “这一回事关重大,我推辞不了。抱歉。”柳阿姨试了试小推车,轮子在地上嘎吱作响,终于忍不住说道,“话说你要跟我一起回去吗?我家可是很大的呦。” “谢谢你的好意,阿姨。我就不跟你去了吧。”寒屿拒绝了她的好意,“我还是想在这附近逛逛,兴许还能看看军队到底想做什么。如果准备和怪兽争个高低了,我也能成为第一个见证者。” “可是你会死的。”柳阿姨想要打消寒屿的念头。 “要是机甲输了,可就不是输这一次这么简单了。”他反倒随和地笑笑,“它输了我们都逃不了,这回我要是死了也不过是晚了一年死掉罢了。放心吧,柳阿姨,既然这是命运的话,我可不会这么轻易就死掉的。” “看来住在天桥底下,你的想法始终如一。” “想通了一点,却也不完全明白,留在这儿或许还能找到点以前人的碎片。” “那再见了。你可别死啊,一定要活着来找我,傻孩子。”柳阿姨抱了抱寒屿,把什么东西塞到了他的上衣袋里。 “你就别捉弄我啦。说的好像阿姨您不回来一样,等怪兽逃跑了,我们还要见面的。”寒屿放出了自己的幻想来让阿姨安心返回,”毕竟我都答应好了,要帮您那个忙的,虽然大概率也完不成......” 柳阿姨也知道自己改变不了少年的主意,只是用双手捏着寒屿的脸颊,笑道:“抱歉抱歉,这是我的坏习惯,总喜欢把再见整的很正式。” “每一次离别都当成最后一面的见证,我懂的。”被柳阿姨放开的他抬头望了望夜色渐浓,星光愈灿的天空,“阿姨快走吧,等会儿不好赶路。” “那我出发了。”柳阿姨一抬手,按动钥匙按钮,一辆棱角分明的高底盘轿车从一片透明中显露身形。 这辆车不是旧时代的产物,从它那六边形的反射光外观来看,它的革新技术应用领先了整个旧城区不知道多少代。 惊讶之余,寒屿帮助柳阿姨把宝贝烘烤机放到了打开的汽车后备箱里。后备箱里有一个刚好容纳烘烤机的陷入空间,他托着大家伙事儿,把它嵌入了这个空间。 严丝合缝。 “你自己多留心,一有不对赶快离开这里。”柳阿姨打开了车门。 两个人离了蛮远的距离,说话的声音仍旧清晰。 “嗯。”他朝她挥挥手。 “等我安排好就来接你,我的好助手。”柳阿姨人在车里,手在窗外晃着,“为了你自己,也为了我们之间的约定,活下去。” “您就操心自己就行了,我的路还要自己走,不会那么快就到头的。” 话是这么说,寒屿自己也不明白自己该走哪条路。 “那就乖乖躲到避难所里等我回来,没了我你还是不行的。” 说话声在空中消散,本就低沉的电动车长鸣声也快速远去,耳边只剩下了还有余韵的嗡嗡响动声。 灯光从天上降下,两架直升机挂载着黑色的挂舱飞入新城区的围城里。寒屿的刘海被直升机带来的旋风拎起。 他不会四处乱走,也不会原地等死,他怀抱不了仇恨,也无处可藏。他选择追逐风暴,以此来眺望黎明。于是乎,寒屿奔跑在警戒线的内侧,验证自己将要获得的结局。 因为大多数的监管者都进入了战斗区域,能留下来监督居民的警戒人员大多在人群附近。远离人堆,沿着河岸下方的通道前进的他只是夜空下一颗寒冷的孤星。没人在意到他的举动,于是他靠着几个翻滚便躲过视线进入了警戒区。 寒屿起身的第一眼便见到冲天的火光接二连三地立起。火光淹没城市天空,金属互相摩擦的嘎吱声此起彼伏。 他绕过绊水低坝,爬上视野最好的绿化坡,激烈的黑夜破袭战正式拉开了序幕,而他就是台下第一排的观众。 自走地雷炸出的典型圆柱坑密密麻麻,毫发无伤的怪兽正和机甲互相扭打在一块儿。 寒屿打心底里认为,人类的技术单就目前来说,不进行骨子里的变革是做不到消灭怪兽的。采取与怪物们刚到这个世界时一样的消耗打法迟早会把每一寸土地,每一个人都给拼光。 然而,他还是希望机甲能带来胜利。因为在场的武装,一半以上的压制火力来自于这台未知的机器。它带来不了的胜利,人们只能寄希望于怪兽吃饱喝足自行退却才能得到。 消耗。 第二类消耗。 金属城市里没有人后,它将会进入旧城区。 柳阿姨提醒他的坏情况也将会在暗夜下成为现实,所以他也只能祈祷,祈祷自己与人类的好结局。 机甲火红的色彩几乎被怪兽黑魆魆的身体盖住,巨大的重量压得机械体火花四溅。 疯狗一般张开大嘴啃咬的齐哈尔试图吃下金属造物的头颅,但两只机械手附带的推进器正掰扯它的大嘴。机甲跟随着怪兽巨颚的动作改变出力方向和大小,顺着怪兽晃头的动作拉拽它坚硬但僵直的头部。几个掰扯过后,怪兽头部用于挖掘的尖角被拉拽着刺入地面。 红色机甲趁机顶起左脚,膝盖撑住怪兽的腹部,左手向下伸出。近战金属刀先行呼应,飞到了左手机械臂接口处。怪兽摇头划拉掉头顶尖刺上的磁电神经断触器的同时,机甲配合着收束的金属刀将刀以九十度扎向怪兽的腹部。 金属刀接收到刺出的强大出力后,在和怪兽腹部护甲结合处激烈碰撞。碰撞间,沉重的金属刀一节节崩断直到剑柄成功扎进地底怪兽齐哈尔腹部的一个大疤痕里。怪兽吃疼,身体受金属臂的推动和空中战机与直升机的轰炸而跳腾起,头顶的尖角刮掉了机甲的一层红漆。 得救了的机甲向侧面翻滚,捡起了插在地上自动关闭的能量刀。 怪兽的肉体受到了创伤但还不够,齐哈尔那奇特的生物构造直接令侧躺着的它排出了插在其腹部的断刃。 机甲内的驾驶员显然没亲眼见识过怪兽自愈的过程,错过了明明极好的追击机会,被怪兽稳住身形后,机甲的动作出现了不协调。待到怪兽再度头朝向机甲时,红色的人造物才举刀待发。 双方都知晓对方不是最佳状态,却也不敢轻举妄动。于是一机甲一怪兽绕着人造喷泉转起了圈圈,谁也不敢贸然先手。 终于,整个身体歪向一侧、忍耐不住的野兽首先冲向机甲。机甲且战且退,凭借着已经比怪兽强的机动性避开了一次又一次的扑击。 虽然怪兽能排出异物,封锁流血的伤口,但内伤毕竟还在,动作也就越来越迟缓。不过别小看它的恢复能力,它强健的肉体能在进食中恢复原状。因此在它的大脑里只闪烁一个目的:它需要吃掉具有高纯度能源的机甲。 地面的金属本不是它的食物来源之一,它需要带有能量的特质金属和有机物质。而齐哈尔本身不具有飞行能力,捕获不到支援战机,负责掩护的地面装甲部队也撤了出去。它根本找不到能进食的物质。 既然它发了疯似的追着wz-3,那么只要用足够的能量来拖住它,齐哈尔极有可能今天就会死在这里。当然还存在怪兽进入旧城区的最坏可能,不过目前看来不太需要在意。地底怪兽在智力方面远逊于其他类型的怪兽,被激怒的它还在没命地追逐着机甲。 对机甲扔出的能量刃不管不顾,齐哈尔横冲直撞。就这样,地面上升起的朝天发射的能量光刃网毫不意外地把它再度掀翻在地。 人们相比以前还是有点进步的,寒屿欣慰地想到。 那么今天来到这里也算不虚此行。 明天太阳依旧会照常升起,今晚又可以睡在天桥。 正想处,地面平行晃动起来,巨大的警报声再一回响彻墨阳的天空。 “发生什么事了?” 震动消失的同时,长着细长趿拉脸,双爪聚集着钢铁光泽的第二头怪兽出现在新城区。 “怎么可能……维吉斯为什么回来了?” 他怎么也不会料到,一年前那个黑暗之夜破袭而来的利爪怪兽维吉斯在这里再度现身了。 红色的机甲被突如其来的袭击扳倒在地。 两大怪兽 被霍霍得差不多的墨阳东北角新城区里,红色机甲拾起还能弹出光刃的最后一把能量刀。 它那双机械臂死死咬合着能量刀的刀柄,燎动的光刃余辉模糊了两头凶兽的身形。 “小舒,主炮能量还够吗……只剩一半的话应该挡不住它们。”位于腰部的右侧驾驶员叹了口气,“我们要给它们争取时间,能重创一头就更好了。” “师傅,我们能做到吗?”左侧驾驶员操作左机械臂挡住维吉斯的第一下扑击,整个机械臂被刮下一层金属丝,“维吉斯的数据比记录要高出一倍,先布置屏障吧,要不然三号会先散架的。” “来不及了,基地还没建成,现在这些补给运送过来已经是极限了。” 整台机器在不均匀地震动,齐哈尔的猛烈冲撞则把机甲顶飞到城区的另一侧。驾驶室内红灯闪烁,泄露的机油和能量介质在右侧砸出的裂缝中渗出荧光。 维吉斯行动极快。红色机甲还未起身稳住身形,就被拎着脖子贴地蹭了一路,紧接着被扔掉了城区城墙的南边。齐哈尔全力冲刺,尖刺直向空中的机甲扎去。 “被扎中就完了,左手推进器还有能量吗?”右侧驾驶员问道。 “有,25。”左侧驾驶员立刻加大左臂出率,机甲在空中旋转半周。 “现在连张开屏障的机会都没了......”右侧驾驶员咳嗽一声,“要拼了。” “好。” 得益于两名驾驶员精确的动作控制,齐哈尔的尖角从手和机体的空隙间穿过。 趴在地上的机甲右手召回能量刀。刀骨架插在地上,机甲借力站了起来。 “把主炮剩余的能量推到刀上,记住我教给你的——每一点能量都不能浪费。”右侧驾驶员指挥道,同时将右侧的装甲能量层的能量也调配了过去。 “您这是干什么?”左侧驾驶员把能量推过去后才发现不对劲,“不只是主炮的能量槽在启动......师傅,你在用权限调动右甲护盾!失去了护盾,维吉斯的利刃能轻易地破坏金属,您……” “现在只有我们能拦住它们。”右侧驾驶员深吸一口气,“要想给增援争取时间,靠消耗是不行了……先打垮它们的气焰,重伤它们以后我们才有机会。” 说话间,机甲右手横刀而握,整台机器蹲在地上蓄势待发。齐哈尔发出嚎叫,抓住机会蹬掉几层泥土,挺起山岳般的体重,声浪穿透泥层崩起的迷烟,荡尽视线内的杂物。 维吉斯反应更快,依据机甲提刀冲向齐哈尔的起步动作判断出人类的目的是和笨重的齐哈尔同归于尽。在机甲运动的瞬间,它就绕到了机甲的身后,从腾空的机器背后扑杀下来。 齐哈尔反应比较慢,只来得及朝空中仰起头抓去。 无论怎样,在维吉斯的设想中,这台人类造物绝不可能逃出它们的魔爪。 单论计划性,维吉斯比齐哈尔聪明多了,可它还是犯下了唯一的错误—— 它低估了人类的觉悟。 对怪兽而言,同归于尽是一换一的行为,可它从没见过这样的人类——他们口中的“同归于尽”不是说说而已,也不只是抱着必死的心去做出牺牲,其间也包括了人与怪兽、人与危机战斗后的经验以及拼死决斗后的大彻大悟。 意识到驾驶员要做什么的寒屿立刻朝更远处的低坡奔跑。 失去了左侧机动性的机甲,出率不对的刀刃,怪兽不清楚情况他还不知道吗? 在机甲左手将与齐哈尔的尖角接触的刹那,左机械臂向前精确地探去。 人造物抓住了齐哈尔伸出的身体前段,依靠自重将整个巨兽稍稍向下压动,但也只起到了阻挡齐哈尔抬头动作一秒的作用。 不过这已足够。 在维吉斯腾空向下,不能改变势头的时刻,机甲左手从抓变握,右手握住的能量刀也在这时变了轨迹。 以人类复刻的自身框架而言,机器是不可能以这种姿态扭转自己的,但是机甲装了附加推进器,使几乎变态的机械扭曲成为可能。 齐哈尔终于反应过来,仰头用尖角向机甲刺去。 右手余下推力倾泻而出,机甲成功借着怪兽仰起的角,在空中旋转了三百六十度。 能量刃擦过齐哈尔坚硬的肉甲时瞬间熄火,只等到与维吉斯亲密接触的同时,光刃才速起而出。 集中了右侧护盾和主炮能量的半透明光刃在维吉斯右肩到右腹的位置留下了巨大的伤口。刃尖穿透了维吉斯的皮甲,蓝绿色的热气腾腾的诡异液体从皮甲裂纹处喷出。 机甲wz-3出乎意料地完成了任务。 完结使命的能量刀彻底熄火,随后因为能量过载导致的结构过量老化而完全崩碎。 尽管维吉斯没想到自己成了人类突袭的目标,甚至因此受了不小的伤,因此收拢了自己的爪子,避免受害面的扩大,但它已成的攻势丝毫不减,狠狠抓下的右爪自机甲左腹打下。 能量盾支撑起将要碎裂的金属护甲,空气和金属的振动剐蹭带来刺耳的刷锅声。 利爪没能扎入左侧,但右侧就没有这么好运了。整个右侧驾驶舱被维吉斯一巴掌打碎,碎片在齐哈尔脸上散开。齐哈尔的头正向天上一拱,碎片因而向四面八方飘零。 借着扑抓的力道,凶兽维吉斯蹬着机甲逃出人造物的攻击范围。被蹬踩的机甲偏移了原本的运动轨迹,失去了防护的机甲被齐哈尔的尖角轻而易举地切下了左腿。 残破的红色机体在地上滚了三圈。 受了伤的维吉斯退到齐哈尔身后,采取了齐哈尔相同的治疗方法恢复伤势。 人造物凭借右腿的机械结构勉强撑起半身,却只能半跪在地上。 纵使人类的兵器完全失去了战斗能力,两头怪兽因为曾经吃了亏,在伤口稍好之前也不敢再轻举妄动。 伤痕累累的外壳上留着斑驳的红漆,如同血色的迷彩。被打掉了一半传感器的头部死死盯住两头怪兽。 失去力量的勇士无力以继,寒屿抬头凝望着wz-3。 人造的神明立于大地之上。 “现在没机会了吗?”寒屿握紧右手拳头,“wz-3这么努力了也不行吗?” “wz-1和wz-2呢?来得及吗?” 他不明白1和2为什么没来。虽然开始期待,期待独属于人的奇迹,但运送机甲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wz-3在这里就说明wz-1和wz-2遇到了一整天都来不了的问题。 现在也没到,估计来不了了吧...... 结局有点潦草,寒屿气得有点想骂娘。 但身旁河道上泛起的火光,宣告着夜色的凄凉,火光在动荡,本应有的燃烧和爆炸声全没了响。 就好像敲钟前的,死神的祝福时刻。 它不为何人而来,它不体恤任何生灵的悲鸣,它不在乎付出的多少,爱存在于何种奇迹之中。 它象征绝望,就如同江水变成此夜的拥虿,死寂,无眠。 既已无路可逃,那么释然就是最后的不忿。 “人类,还有机会。” 寒屿猛地转头,循着声响锁定了它的来源。 右手简易通行桥上站了一个人。 留意到寒屿的目光后,桥上的人看向他。对方左手上有一个物件光辉夺目,吸引了寒屿的注目。 那似乎是只手环。 寒屿不知道这个陌生人想要做什么,可对方投来的目光充满了力量和刚强,令寒屿心中的希望火堆继续燃烧。 以后有机会他或许会和他交流一下。 桥上的人只是瞥了寒屿一眼,随后继续凝望着战场。 正脸的这一瞥让寒屿从对方如同钢铁打造的脸上发现了怪异。 桥上的人是名男子,他的右耳出奇的长,有如驯鹿的长角。他上身穿着褐色的磨损风夹克衫,下身却披挂着较为贴身的牛仔裤。 他的装束在鲜红色的桥柱旁十分醒目。 月光的照耀下,男子左手上的佩戴物在一片光芒下露出真颜。 那的确是只手环。镯子上金属呈变形的“m”状,明显的菱形凹槽嵌入其中。 虽说是只手环,但整个机构贴合在陌生人的皮肤上,就好像是与生俱来的人的一部分。 不仅如此,男子手里还有一块奇特的红色石头。寒屿想起了自己手里的“油漆块”,随后又摇了摇头。 怎么可能这么凑巧。 陌生男子刚要把石头插入左手手镯上那个形状差不多的空缺,剧烈的爆炸声打断了他的动作。石头则被他捏在手里。 顺着他的视角望去,寒屿看到了人类机甲wz-3被处刑的画面。 原本半跪着的机甲被愤怒的维吉斯抓住,双爪深深陷入金属之中。一旦失去了能量保护层,它的利爪正如左侧驾驶员所害怕的切开金属比切豆腐还容易,只消两爪就扇飞了机甲的头部和胸部。 左边一爪,机甲的头部在空中碎成数块。 右边一爪,尚有金属护层的左侧驾驶室被打飞。 驾驶舱被部分击破,舱内的内容物四溅飞溢。 瞧见了人类生物的鲜血飞洒出来,维吉斯就没去理会被打飞的其中一小块,左右爪再起,切碎了余下的机械部分。 就这样,整个阵地和它的守护者都被毁灭。 火焰触及不到的河中岛上,寒屿只能把攥紧的拳头砸在身边的树上。树干在颤抖中折断。 结束了,是坏结局。 他的坏结局,人类的坏结局。在这里的他将成为人类的第一批遇难者。 别放弃希望啊,少年。 寒屿听见了呼唤他的声音。 他朝桥上望去。 桥上男人盯着寒屿,嘴里正说着什么。 还没等寒屿听仔细,战斗机的轰鸣从他的头顶划过。 增援终于到了…… 战斗钟声 两柄剑刃割开黑夜先到,充满了能量光泽的硬拳长出如虹。 被投放下来的两台机甲给了两头正在肆意叫嚣的怪兽狠辣的反击。 被击退的两头怪兽发出震天的怒吼,脚边的金属碎屑急剧颤动。 它们的歇斯底里散发着持续不断的狂热,激活了血雾中的温度,穿梭在血污间的声浪传到寒屿的耳朵里仿佛有无数条嗜血鬣狗在他耳边嚎叫。 有了wz-1和wz-2的掩护,寒屿才能在僵持的局面下去救人。 在两台机甲与车轮战后受伤的巨兽对峙之前,一个不起眼的wz-3部件曾飞向寒屿这边。 要不是他躲得快,这个部件能正正当当地把他砸个粉碎。 那是wz-3中类似豌豆荚形状的结构,寒屿比照了记忆里的机体结构图和现实物体的差异,大致推断那就是驾驶机组想要保护的其中一个驾驶舱。 “远处看那么高的机体,近处看五米长的驾驶舱也没那么大啊。” 寒屿用尽力气扒开已经稀碎的银白色保护壳,却发现整个驾驶舱被流动的彩色光环包围。他定眼细看,认出来这是驾驶舱的最后一层。 缓冲夹层的特殊辉光怪兽注意不到,但在人眼中格外明显。 寒屿借着红色的微光踩住夹层上预设的爬梯,三两步一蹬摸到了驾驶舱的顶部位置。 为了适应各种坠落条件,驾驶舱被特殊设计过,不能硬开,寒屿便从顶部位置开始,顺着雕刻的密封纹路找到本应被连接机构锁死的开关。 这个多层结构如果是完整的,从外面是打不开的,但在怪兽的攻击中,这个开关被击毁了大半。 没有护盾能量,维吉斯可以把机甲切成完全的臊子,刮开一个“衣服扣子”更不是难事,只损毁到这里看来维吉斯受的伤还挺深的。 寒屿边想边庆幸驾驶员运气还不错,攻击再深一点命可能要被熔化,而再浅一点人可能要被闷死或者煨熟。 借助一轮轮亮起的火光,寒屿还是找到了画有回旋标志的红色开关。他按动开关,在驾驶舱识别钮闪动绿光后跳回地面。 噗呲一声,像是高压锅被打开卸压的声响响起。整个驾驶舱揭开了自己的密封外壳,冒出了米饭烹熟的热气。 热气消散的同时,内部灼热的缓冲营养液先是从缝隙中向四面八方喷射,等压力卸得差不多后才通过凹槽慢慢流出驾驶舱。 液体不再流出后,寒屿近前查看情况。没能量的驾驶舱里已经断电,生命维持系统只剩下了化学营养液没有掉线。 不再黏稠的营养液仍在进行不间断的化学反应,为内部人员提供最后的保护。 尽管闷热的循环气体扩散入大气,驾驶舱内的热度还未消散,腾起的水雾自远方的星空跳入舱内空间。 能活几个?从模糊的人影来看,只有一个。 一个也行。 踏着驾驶舱表面预留的凹槽,寒屿来到能够把低强度过滤罩完全挪开的位置。他试了试动作幅度,在确保不会掉落的情况下很顺利地卸掉了过滤罩。 舱内余下的有机溶液中满是天穹流下的月光。水雾在寒冷中逐渐死去,它起先还能蹦哒一阵,不过很快便掉落在液面以下没了声息。 警示灯已经全部熄灭,黑暗中隐约能看见溶液中的荧光人形。 那是驾驶服才会发出的荧光。 借着这道光,他把还冒着热气的驾驶员捞了出来。 被击飞的机甲碎屑当然不止驾驶舱这一点儿。它们散落了一地,少量碎片甚至使靠近新城区护墙的部分旧城区陷入火海。 “你能听见我说话吗?”寒屿想要唤醒驾驶员的意识。 “别死啊……” 面罩打不开,驾驶服上的创口已经停止流血。看上去都是小伤,可对方连点反应都没有。 不会受内伤了吧? 在旧城区,寒屿见过从废墟中爬出来,没啥伤口却吐血而死的。死者的肚子上和背上有被击打后留下的青瘀。 寒屿望着相距较远的地面,在尽力不被缓冲液沾湿衣服的情况下,抱着驾驶员跳了下去。他的落地堪称完美。洗过不几天的衣服几乎没弄脏。 他给自己打了一个满分。 就在这时,刚刚还昏得五迷三道的驾驶员双手抓住他的衣领,用微弱的声音喊道:“去救师傅,他在……” “救谁?”寒屿第一时间没转过弯来。 仔细一想,他猜测这家伙说的应该是另一个驾驶员。 那种巨力打击下,寒屿本以为没有人能幸存下来。 能救下一个都是奇迹了。 于是,他说道:“我尽力……” 寒屿话还没说完,驾驶员又晕过去了。 得,连应付都不用了。 庆幸自己能偷懒的寒屿左右撒么着给驾驶员寻了个好的放生位置。 他不敢把驾驶员放太远,免得军方的人找不到。他又不敢放太近,要是怪兽发疯追出来,估计只能给驾驶员留个好坟堆。 想了想,寒屿卖了把力气将驾驶员挪到了废墟旁边。 这里本来是河中岛上的咖啡馆,现在只剩下了承重墙。矮墙遮住高处的视线,四周没有摇摇欲坠的建筑,还有带坡度的废墟掩体,俨然是一处很完美的埋人地点…… 啊,不是。 放在这儿,驾驶员应该就没事了。 抽身就走的寒屿忘了这家伙还抓着衣领。他一起身,驾驶员差点栽倒在地。 “真是同袍情深,我知道了。你放心,可以松手了。”他竟然扳不动驾驶员细长的手指,“那我答应你还不成?” 听到这句话,驾驶员抓得死死的手指一点点失去了钳制的力气,寒屿终于能掰扯得动它们。乘着这个机会,他摆脱了驾驶员的控制。 再次把驾驶员安排妥当后,寒屿半蹲在驾驶员面前,许下承诺:“如果我们还活着的话,我会帮你找你的师傅。至少找到他在哪……”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自己都没有底气。可不管他自己相不相信,别人相不相信这都不会影响他说出自己的承诺。 他说完这段话后甚至鼻子一酸。 怪兽袭击的第一天夜里,他多么希望有人帮他,或者只是说这样的话。 如果有的话,他也不至于跪在怪兽的脚印边发傻。 “‘风与云之兽’阿芬斯托,‘地与刃之兽’维吉斯……可恶啊。”他站起身,跑到离战场最近的河边。 不出意外的话,三青寒屿应该很快能亲眼看到仇敌维吉斯死在增援的wz-1和wz-2手里。 wz-3凭借着驾驶员的战斗技巧和拼死觉悟已经重创了两头凶兽。就算怪兽有足够强大的恢复能力,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也不可能回复元气。 而安设了新装备的两台机甲没有道理打不赢受伤严重的它们。 再加上金属城区的护墙限制了怪兽的逃窜,纵使是一直不对人类武装抱有希望的寒屿也倾向于好结局收尾的猜测。 事实并没有辜负他的猜想,如寒屿预料的一样发展着。 wz-1新配备的近战长刀结结实实地切入齐哈尔的外壳,抽出刀的瞬间,一部分绿色的怪兽组织被带离出来。 维吉斯并没有去帮助齐哈尔,而是在wz-2刚要启动火力的同时调整身形,奇特的切入角度给它成功抓开wz-2充满活力的能量盾的机会。 然而,需要固定蓄力的wz-2直立在那儿并不是为了成为怪兽的靶子,它在能量盾崩坏前抛出了成为普通金属的盾牌,新装备的五个火力点注满能量后悉数发光。 维吉斯再想加大力度也来不及了。 两架副炮同时击发。火光照亮了维吉斯瘦长的鸟喙状脸,一并点亮了wz-2头部的观测孔。 然而怪兽维吉斯行动还是极快,竟缩作一团后从炮火之间穿过。随后它灵巧的躲过了一波迎面而来的炮火。直到副炮发热冷却,维吉斯也只被一道弹丸擦伤了皮甲,挂下并不致命的伤痕。 人类的炮火尽被闪躲,维吉斯那怪异的嘴脸上露出了一道哂笑。 绽放的盛大的烟花也就在此时钉在了怪兽的这张脸上。 寒屿差点笑出来:“它还是改不了轻敌的毛病。” 原来在副炮击发的同时,携带的两台红外制导导弹发射架将所有装载的弹药倾泻而出。 维吉斯在空中被炮火和闪光覆盖。 烟雾乍起,胜局已定。 还没等寒屿高兴起来,两头凶兽眼露红光,以崭新的姿态吼开包裹着它们的尘霾。 他回忆起唯一一次怪兽变异的记录是在京城附近采集的。 记录中详细描述了“雷与铁之兽”伊格蒙特中了连环陷阱和多日轰炸才进入的特殊状态的样貌和组织器官变化。 “然后是从伤口处进化出新的组织,形成完全不同的器官……”寒屿只能眼睁睁看着怪兽在变异,在进化。 这种情况的发生,普遍认可的理论是怪兽很可能有一种保护自己的机制,在生命终结之前会做一次最后的挣扎。 为什么它们能挣扎,人类却不行? 寒屿在亲眼目睹并相信了记录分析的结论后,顿时觉得整个世界荒谬得可笑。 怪兽真的具有这样的能力。 让它们这群家伙绝处逢生的能力。 “该死……”寒屿想做点什么,至少看起来在扭转局面。 可他只能看着,祈祷怪兽的变异在可控区间内。 维吉斯和wz-2的装甲亲密接触,放出炸响的同时,他的耳畔响起了枪声。 战斗进入了终局。 第六章 绝望之夜 电磁武器还没有普及,落后的人还在用火枪与同类博弈。 在怪兽战场的一隅,细小的火苗乍现。 靠近河岸,寒屿才把桥上的情景看了个仔细。 月光的揭示下,桥上身穿破损皮夹克的男人左手压着右臂,满脸痛苦。 新一轮的火光闪现,寒屿却连一个人影都看不见。 身披透光迷彩,掌握击发步枪,开枪的究竟是什么人? 就在寒屿惊讶发呆之时,桥上男子朝他跑了过来。 “你别过来啊……我又救不了你。” 凭心而论,寒屿并不相信自己能救下这位身处枪林弹雨之中的陌生人。少年有着忘我的精神却并不希望自己死在怪兽以外的生物手里。 可这位陌生人压根不理会寒屿往后退半步的拒绝动作,几个闪转腾挪就跳下了桥梁。 从桥上跳跃到岸上的距离比二十个寒屿还要长,在那位陌生人的眼里却视若等闲,他只是往前翻滚一下就继续奔跑并且速度丝毫不减。 男人展现的惊人弹跳能力让寒屿痛彻地领悟到今天这道坎是躲不过去了。 两个人到了互相能看清彼此脸的距离后,他发现对方也只是个满脸沧桑的中年大叔。 大叔,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被人追杀啊? 寒屿在这里站了这么久,追杀大叔的人自然也注意到了他。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把看到的人都灭口,他也受到了子弹的眷顾。好在他有所准备,反应也十分迅速,纵使子弹追的紧也毫发无损。 大叔捂着手臂在地上滚了两圈。他的右手被流弹击中,鲜血正向外渗出。 没有半点迟疑,大叔朝探出头查看情况的寒屿那边跳去。 寒屿大惊失色,心想一个字:得。 没等他再度表现,大叔已经翻滚到了他的旁边。 “敢问,您是哪路神仙?”寒屿问躺得板正的大叔道。 侧卧在小背坡上,他离大叔只有两指远。大叔自然听得见他在说什么,但并没应答,咬着下嘴唇仿佛在便秘。 死因都问不到的寒屿只能从一侧探出头,看看死神离自己有多远。 死神的裙底是他能看的?砰砰两声枪响直接给他压了回去。 “那你为什么被追杀?”寒屿换了个问题。 没有回答。 这给寒屿急的一直用右手砸地。 “我们俩怎么活下来,这你总要告诉我吧?你跑到我这边,就来拉个垫背的?” 他不信大叔没有反击的想法。 大叔朝他伸出张开的左掌。 啥意思?寒屿愣了一下。 不等他反应过来,大叔右手青筋暴起,被捂着的伤口开始大流量渗血。 该说不说,大叔着实是个狠人。光靠着右手自行发力,子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伤口里冒了出来。 这是人类能做到的? 寒屿吓了一跳。 头部扁平的子弹啵的一下从渗血口掉了出来。 大叔收回左手,从随身裤袋里掏出一团多层的止血纱布,他在伤口上围了几圈,然后用力拉紧。 寒屿看着纱布勒紧的动作都能感受到钻心的疼。 “不痛吗?”寒屿看着纱布拉紧大叔咬紧牙关的模样,不禁佩服起他来。 “痛,但这是我要去救赎的。”大叔开腔第一句就让他印象深刻。 “救赎什么,那群袭击者还是人类?”寒屿依稀听见数个脚步声。 “我自己。” 大叔话音刚落就急起身,握住空中露出的枪口,抓住摸索过来的袭击者,径直朝其他袭击者冲去。 寒屿没那魄力和本事,只得在能探头但不会被爆头的缝隙中观察战况。 大叔左手死死攥住袭击者的右臂,右手肘顶着袭击者挡下了第一波子弹。 袭击者身上的防弹衣出现了集中的凹陷。 寒屿数了数,不考虑隐藏起来的家伙,袭击者只有七个人。 见识到大叔的勇猛,他掂量了一下自己的水平。要是大叔能打五个,他就能打倒俩。那二打七,未必不行。 问题的关键是对方手里有步枪和手枪,大叔还受了伤,他的行动能比开枪更快吗? 但我之前不是躲也过了几枪吗?寒屿的内心在拼命挣扎。 就在这名少年心里博弈之时,大叔一个箭步直插到两杆枪之间,双手齐出,硬生生拆掉了每杆枪的半个枪身。 两名袭击者身形暴露,松开步枪直去抓手枪。其他袭击者离开位置打算将大叔包围。 抓手枪的两人尚未举枪,腹部便同时被打。大叔左右开弓,两下手刀直给他们打的昏迷不醒。 其他人同时开枪,子弹却在接近大叔一定距离时一齐变轨。唯有两颗变轨不多的子弹恰好擦烂夹克衫表面,飞过大叔身边,其余的全被不可抗力应声弹开。 砰砰砰的爆响后,子弹继续走着它们无用的流程。 除了大叔外的所有人都傻了。 寒屿突然觉着是该出手帮忙的时候了,慌慌张张把最靠近他的袭击者给扳倒。 就在他夺过枪来,要给袭击者好看时,大叔吼了一句:“别开枪,不能杀人!” 可你不是也拿那个倒霉蛋当盾牌吗?那老哥挨了那么多枪,震也能震死他。 罢了。 寒屿转过枪身,用枪托把袭击者打昏。 大叔勇猛无敌,可袭击者们也不是吃素的。剩下的三个袭击者借助迷彩再次隐形。 寒屿从蛛丝马迹间推测出袭击者应该在移动,但一点脚步声也没传出来。 “身后。” 大叔一声提醒,寒屿直接把枪当烧火棍朝后面抡去。 砸到了一个硬物。 重新显出身形的袭击者踉跄退后。 趁对方立足未稳,寒屿拽出身下袭击者的手枪,握住枪管把枪甩到了面前袭击者的脸上。 枪拿稳,下手狠。 这狠狠的一下子给偷袭的袭击者砸了个天昏地暗。 另一个袭击者打死都没想到,被年轻小伙子扑倒后,自己还能承受步枪枪托的沉重关怀。 大叔三下五除二解决了剩下的袭击者们。 “谢谢你了,小家伙。”大叔表达感谢。 “不用谢,大叔。”寒屿老实谦虚地回答道。 “我有这么显老吗?”他闭着干涩的嘴唇苦笑道。 “也没有,但我比较年轻,感觉叫大哥不太准确。”寒屿也是个老实人。 “年轻好啊,有着未来的希望。”就在大叔还要说下去的时候,一声炸裂的枪响伴随着金属城墙的破碎崩坏声奏响了绝望之夜的前奏。 火力强大,身形健硕的wz-2被齐哈尔顶出了金属围墙内的新城区。wz-1则被高速移动的维吉斯抛到空中,随后在其双爪的强势压制下坠落到金属城墙之上。 俯冲的战斗机在完成火力掩护的使命后,转眼就被维吉斯的高速切割切成了耀眼的焰火。 足以使怪兽嚣张的焰火。 寒屿想请教大叔能做什么时,大叔却捂着肚子,向他微笑。 那是充满了光的惨笑。 寒屿不明白这个男人的微笑中包含着什么,但很温暖,如同这个男人腹部洞穿的创伤中,溢出的鲜红一样温暖。 血色的机甲残漆下,河面上飘浮起人与怪兽战斗的倒影,浅岸边则燃烧着一道苦涩的月下火光。 第七章 人类之师 察觉到大叔受伤的同时,寒屿的腹部传来了被大卡车迎面冲撞才能体会的剧痛。他在上衣的凹陷处取出了球形的弹丸。 一枚特制子弹的残部躺在他的手心里,他低头查看弹丸方才看见警告他不要乱动的瞄准红线。 千防万防,最难防的还是出现了。 虽说红线正指着寒屿,但他却看不清对方的位置。 大叔受伤已经倒在地上。 在仰面倒下的大叔身边,一个人影现出了原形。 对方与袭击者一样的黑色武装几乎宣告了寒屿和大叔的完败。 “我只是想收回你身上不应该属于你的东西,所以别怪我。”在大叔身上搜寻物品的袭击者向着半身鲜血闭眼不醒的大叔抱歉道。 这名袭击者相当谨慎,步枪枪口一直压在大叔身上防止出现意外,但对方找东西的动作因此也被限制住。 “在这儿吗?报告中的储物腰带……” 他们在找什么? 寒屿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大叔手里出现过的石头。它很特别,和自己那块“油漆石”一样具有独特的魅力。纵使是在河岸之上,他也能将桥上的它清晰分辨出来。 抱着这个念头,他快速打量大叔的身上,丝毫没发现那块石头的任何痕迹。 寒屿松了口气——虽然他不明白石头的价值,但只要不让袭击者痛快,他就高兴。 然而细细想来,为了块石头而费那么大劲,折腾那么多人,意义在哪呢?既然只是要块石头,又何苦在这里用特制子弹为难一个大叔呢? 寒屿尚未晓得利害,听着身后怪兽与机甲战斗产生的爆炸声,见识到人类之间的争斗,焦躁和愤怒却重新填满了他的心头。 “你们这么多人欺负一个一脸沧桑的大叔算什么本事?”他听得见袭击者刚刚说的话,试图动摇对方。 袭击者看向了寒屿:“你在说笑话吧?” 对方还特意提高了嗓门。 在袭击者分心的瞬间,本应昏迷的大叔突然睁开双眼,右手先行握住枪管用力一伸。 袭击者开火,脱膛而出的子弹都打在了地上。 大叔的左手趁机死死攥住身旁袭击者摸索东西而未收回的右手。 远处的狙击手转移枪口,一枪打在了要站起身的大叔右腿上。 “啊……”大叔忍不住叫出了声。 瞄准红线离开的刹那,寒屿意识到了机会,闪身扑向右侧。在右侧,被击倒的袭击者身上有枪,可以反击。 狙击手显然也发现了寒屿的意图,即使视线被近处的袭击者遮挡,地上倒地的袭击者的情况对方还是能看得真切的。 两枪,地上的枪支全部断作两截。 不过狙击手只见其一,未见其二。 寒屿逃出狙击视野的第一时间并没想去拿完整的步枪反击,而是直接抓住地上被大叔卸下的半截枪身,直挺挺地朝近处的袭击者冲锋。 意识到步枪夺不回来的第一时间,被大叔抓住的袭击者松开步枪,在大叔右腿中弹双手力度减弱之际,抽出了手枪。 可他没注意到,寒屿扛着打不出子弹的半截枪身朝他冲了过来。 旧时代的旧时代,折戟沉沙都是常见的,人倒在战甲里,剑刃断在空中。 当近处的袭击者看到寒屿的影子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横扫的枪身狠狠地给了他一个大比兜。 枪身再一横扫,手枪也被打落。 袭击者刚握拳打出,头顶就被增强纤维制成的枪托重重地关照了。 寒屿气不打一处来,逮住袭击者的失误直接进攻他的中路。 末了,寒屿用右手肘顶住被枪身锤得半死的袭击者,把大叔护在阴影底下,防止狙击手再下死手。 “大叔,还没死吧?” 这句话多少有点多余,但寒屿还是忍不住问一下。 “目前还没。” 大叔咬着牙,再次把体内的子弹逼了出来:“这回可开了个大口子。” “抱歉,让你帮我挡子弹了。”寒屿清楚,如果大叔那挡子弹的功夫没有立在他前面,第一发狙击就会要了他的命。 虽然大叔或许只是出于自卫的想法而采取的行动,但他确实护住了寒屿。 “你可能是我最后能保护的人了,说不上客气。” “大叔,你是干什么的?” “这重要吗?”大叔把自己还握着的枪递给了寒屿。 寒屿用尚空着的左手接过枪。 “我是打怪兽的无业游民。” 大叔开始大口喘气。 “你能打怪兽?”寒屿第一次见到这么大言不惭的家伙,“似乎只有你一个人啊?” “一个人不行吗?” “也不是,我也是一个人,还以为只有我会这样。” 大叔呵呵笑着。时间流逝,他的伤口渐渐不渗血了。 寒屿松了一口气,然而大叔却突然抽出腰间袋子里被染上鲜血的石头。 噔的一声,特制子弹卡在空中,旋转停止后变成了秃头的弹丸。 寒屿受了惊吓,左手向子弹袭来的方向抬枪,随后扣下了扳机。 鲜血在不远处绽开。 狙击手的左手死命地压住右手,身上几个洞带来的剧烈疼痛让他在地上打滚。 寒屿如果不松开扳机,下一颗子弹就要待在狙击手的脑袋里了。 他双手持枪,嗖嗖几步来到狙击手面前,用枪托给了狙击手婴儿般的睡眠。 “你打枪很准嘛。”失去了所有力气的大叔再次翻身躺下。 他正仰面看着月亮在星辰之下变得模糊。 “都解决了。应该死不了。”寒屿跑回大叔身边,端详着手里的枪支,觉得瘆得慌又把枪扔掉了一边。 他累得直接坐在地上。 “我得到过某种力量的眷顾。”大叔突然开口道。 寒屿静静地坐着,听大叔讲他的故事。 “我以为我能够用这股力量复仇,向怪兽复仇。”大叔举起正止不住颤抖的左手,“我在追寻着怪兽的足迹,保护弱小的普通人。我希望我在赎罪。” “大叔犯了啥罪吗?” “没把能做的事情做到最好,这便是我的罪过。犯错的代价就是失去了我之前所拥有的一切。” “是因为失去才去战斗,还是在战斗所以才失去呢?”寒屿闹不明白了。 “都有。所以这条路本来应该没有尽头。”大叔招呼寒屿到他左手边。 他的左手紧紧地抓住寒屿握过来的双手:“你总有一天会为了……” “大叔,你在吐血啊,别说了。”无力感再次掌握了寒屿的身躯。 “有点不甘心,但也到此为止了。”大叔一笑,鲜血下的牙齿和干裂的嘴唇一样白,“所以我一定要说完。” “您讲。”寒屿也颤抖起来。 明明大叔是个陌生人。 当初维吉斯和阿芬斯托大闹墨阳县中心导致他失去家人时,他都没有确实地哭过。 可共同经历了生命威胁的人在眼前快要死去时,他却泫然欲泣。 过往的惨状与现实的人将辞世叠加在一起,如同烟花雨炸裂在胸口。他单膝跪地却几欲昏倒。 “你总有一天会为了活着的人而战斗,当你有了足够保护他们的力量,把希望传递下去。” “打倒怪兽的力量?”寒屿才反应过来大叔在说什么。 就算大叔说的不是真的,他也选择相信。 “如果我坚持不下去呢?” “你不会的。”大叔那几乎耗尽气力的身体正在发光。 他将右手甩到了寒屿的左手上。 寒屿结结实实地感受到了硬物的存在。他翻手接过。 那是一颗被鲜血染色过的石头。 血红色的。 在大叔的头垂落在地之时,寒屿的左手腕传来了灼热感。 本来寄宿在大叔左手上的金属手镯到了他的手上。 砸在河里的机甲荡起层层水花。炮火声全进不了寒屿的耳朵里。 他只在想: 今天晚上,死了很多人。 第八章 人的倔强 wz-1面对近身战十分强势的怪兽维吉斯渐落下风。wz-2又被齐哈尔拦住,两相不能支援。 幸亏wz-3的驾驶员豁出命去重创了两头凶兽,不然濒死变异的两头怪兽此时已经突破临时防线和机甲阻拦而在旧城区横行霸道了。 半只脚踩在旧城区边界的粗制红砖通房,两台机甲的驾驶员将转移战场视为优先任务,并开始拼死反击。它们的出率在加大,蓝色的灯光自胸部向四肢快速奔逃。 感应到异常光信号的维吉斯用进化换取的两支新的爪子扒住wz-1的肩膀,原先的利爪朝驾驶舱刺入。 在切割wz-3的时候,它并没有见到摔碎人类以往送来的玩具会迸溅的鲜血,估计驾驶舱大概不在以前的位置,特意以自己身高对应的某个部位精确定位自认为的驾驶舱部分。 利爪刨向机甲腹部。凌厉的攻击破开了机甲的能量盾和金属表面保护层,维吉斯引以为傲的黑金色利爪将将嵌入金属内。 维吉斯对效果很满意,却发现利爪收不回来,似乎有奇怪的力场在牵引着它的肢体。 它拼命后退,带着wz-1一起退到破碎的金属墙壁尽头,一个甩身,将wz-1和金属墙壁撞在一起。 维吉斯的动作余下了慌乱。 这也正常。 wz-3的拼死打击或多或少让它对人类机甲的战斗力判断出现了怀疑,而它们出于歇斯底里的愤怒又摧毁了能进食的机会——况且以它们吃矿石的标准,已经消耗掉全部能源的残破机械应该吃起来跟水煮鸡架子一样倒胃口。 还有一点需要引起注意的特异点:维吉斯新生的爪子并不能很好地接收处于慌乱之中的怪兽的指令,这使得本来抓紧机甲双臂的爪子松了口。 wz-1受了些挫伤,好在目的达到了。机甲在挣脱不听指挥的爪子后,果断地抽出隐藏在腹部的一段金属剑柄。 金属制剑柄离开机甲装载部,一节节剑刃自机甲腹部逐级飞出。越来越长的刃以破空之势往维吉斯原本的伤口处斩去。 怪兽灵魂深处的恐惧被激活,它拔动利爪不成便疯狂抓打机甲护层。 它选择了以攻为守。人造物和大怪兽以命相搏。咚的炸响,一机甲一怪兽被烟尘覆盖。 而wz-2此时无法顾及队友的安危。齐哈尔皮糙肉厚,背部新生的甲刺还极为坚硬,迅猛冲击的架势让机动性不太好的wz-2苦不堪言。 幸好两台机甲是调整过系统并且全副武装而来的,要是像wz-3临时前来,估计想要应对经历过变异的怪兽不死也要大残。 两名驾驶员暗自庆幸。 就算肉体进行了强化,齐哈尔的攻击模式并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 右外装护甲和能量盾被怪兽突刺顶破的wz-2发射了绿色涂漆的副炮弹药,炮口略过一阵出膛的红光,黑烟从副炮的炮尾散入受热弯曲的空气中。 齐哈尔不仅不惧,还缩作一团,用背部迎接炮火。红黄相间的金属热流仿佛一团温度稍高的橡皮泥被小破孩粘在了齐哈尔的壳上。等到热流冷却成黑色胶泥状,怪兽身子一抖,仔细一看它的壳上连蚀刻痕迹都没有。 “md,这壳真硬。” 右边驾驶员咒骂了一通。 “计划不变,准备钻入地雷。”左边驾驶员冷静下令。 “明白。”右侧驾驶员按下了按钮。 齐哈尔已经见识过副炮的火力,所以见wz-2仍用挠痒痒的武器给它按摩,乐此不疲的龟缩身体,顶起外壳。借助副炮开火动作的掩护,钻入地雷嵌入了地面,开始隐藏自身。 齐哈尔抖了抖身体,转过身,又朝机甲冲了过来。 估摸着距离,wz-2往后退了两步。在地雷炸塌地面的瞬间,它全力加速冲击齐哈尔。 不明所以的怪兽两条后腿突然使不上力,身体朝后方倾斜,腹部露了出来。 “为刘唯大哥报仇!” 他们知道那道伤口在哪,冲撞的同时,胸口主炮充能完毕,对准伤口就是全功率输出。不同于其他已制主炮的白色光芒在寒屿的眼前闪亮。 机甲和怪兽全部消失在爆炸激起的烟雾中,战况又不明朗。 站在原地旁观战局的寒屿愈发纠结。 他看看自己手腕上的金属手镯和手里的血色石头,不明白什么是所谓的力量,不清楚自己应该做什么。 他想消灭维吉斯,但不应该是以大叔给的力量为前提。大叔以生命为代价把它传给了寒屿,要是他使用了这股力量心中会过意不去。 这就好像是他害死了大叔,就如同一年前,他害死了除他以外的睡梦中的全家人。 “为什么只有我活着啊?”这么久了,他第一次问自己这个问题。 “大叔你为什么认为我不会放弃啊,我……”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既然你不想要,不如把它给我好了。”背后传出了诡异的声音。 这种声音很轻,又如同断了的琴弦被人手拉紧用最后的竹片子勾勒出降魔的大祭。 这种声音不应出现在这个世界。听完你仿佛能看见邪恶,堆积如山的邪恶。 “是你安排的袭击者?”寒屿把血色石头和自己的油漆块收在了一起,快速转身。 黑暗之中,隐约能看见一个人形。 “是我,怎么样,人很脆弱吧,就算是强弩之末的英雄也是如此。” 听这声音还有他那蔑视一切的话语,寒屿真想给他几个大嘴巴子。 “那也不是你这么做的理由吧?你在伤害一个人,一个同类,或者说是能和怪兽战斗的家伙。” “人是有极限的,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清楚……”对方往前走了一步。 寒屿慢慢蹲下,准备摸枪。 月光下,寒影乍现。 对方先动的手,寒屿弯腰躲过,噌噌几步拎起地上能用的步枪,检查了下击发是否有问题,随后抬起枪口直接开火。 不出所料,子弹被几乎不可见的屏障给挡住了。 “既然你也有超越人类的力量,那你为什么不去和怪兽战斗,而是在和自己的人类同胞血拼。”寒屿不明白。 “为什么?”他问道。 “什么为什么?”寒屿怔住了。 “我有力量,和我必须与怪兽战斗之间有什么必然关系吗?我可不在乎名声,我只在乎力量的完整性。” 这一方面,寒屿确实没有认真想过。目前知道的所有东西都是些鳞爪,他的确没完全弄清楚。 “但是,敌人就在那儿啊!”他挥手指向怪兽。 “是不是敌人,不是由你决定的。”对方把阻隔的子弹收到身边,随后以古怪的角度打了回来。 寒屿握紧了袋子里的石头。 护盾在他身前立起,子弹被悉数弹飞。 寒屿想问个明白,但影子中的家伙在听见噔噔噔的脚步声后哼道:“算你小子命大,以后再来收你。” 它打了个响指。本来只是被打昏打伤的袭击者身上燃起了黑色的火焰。等黑影完全退回到完全的黑暗中,倒地的袭击者也完全消失了。 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怎么回事?” 人工林中传来了其他人的声音。 “我好像听到了有人在说话。”第二个声音传来。 “这里是警戒线内,不应该有人才对。” “我去看看,顺便在这附近找一找。” 脚步声越来越近。 寒屿拖不动大叔,只得自己往背坡跑去。接二连三的变故让他有些喘不上气。 “快看,是左驾驶舱的残部!” “可算找着了。” “驾驶员呢?你们谁看见了?” 寒屿离说话者也就十几步远,好在模糊的月亮已经进了云彩,用目力不容易发现他。 “报告,这里有一名身份不明的死者。” “枪伤?先带回去。” “是。” “这驾驶员能跑哪去呢?不等我们找他,他自己跑了。” “不会的,舒中校和刘大校是不会脱逃的。” “咱也不是那意思……” “报告,找到舒中校了,目前生命体征平稳。” “那刘大校呢?” “…还没找到。” “那就快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然我回去没脸见司令员的面。” “是。” 他们带走了那名幸存的驾驶员,以及大叔的遗体,随后灯光沿途扫射,渐行渐远。 寒屿观察了一阵,确定没人发现他后退了回来,躺倒在背坡上。他的面前是机甲和怪兽战斗的最后一幕。 两台机甲的右侧方对着他。居于右侧的怪兽瞧它们边吼边蹭掉身上流着的血那样儿,寒屿估计它们尚有气力但已深入受伤,再度变异的可能不大。而居于左侧的机甲,它们的外装护甲已经全部掉落,内部的机械传动机构裸露了出来。 只歇息了一阵儿,双方又是你来我往一通乱战。 巨大存在之间的战斗,寒屿不知该如何提供帮助。他左手伸向月亮,手镯上的金属闪闪发光。 回忆起大叔的动作,寒屿掏出了自己的油漆块。原本凝成一团的油漆块不知何时变作了银色的石头。 寒屿惊讶未消之际,一道声响传来。 “少年,我看你骨骼惊奇,是个百年难得一见的练武奇才。 我这里有一个巨人战甲可借你一用,只需要你委屈一下,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手镯在说话。 不,是它在说话…… 第九章 幸存者 “你是谁?” “我不是‘谁’,我可是王子!” “手环里的王子?”寒屿忍不住笑道。 “我,我只是失了手被坏人关在这里面,这不能说明什么!” “行行行,你是个关在手环里的王子,然后呢?你该怎么给我对抗怪兽的力量?”寒屿半信半疑地问道。 “只要你把你身上的石头,插到这一圈金属组成的缺口里就行了,很简单吧?” “是很简单,就这样?” 三青寒屿想过很多种战胜怪兽的方法,可这么简单的却不曾设想过。 他回忆起了大叔在这一夜所讲过的话。 “什么救赎和坚持啊,你说这个我怎么懂呢?” 越简单的方法背后的未知也越多。成果与代价挂钩,而现在,得到的或许太多了。 “你在犹豫什么啊,把你的石头给扔进去不就好了?” 它急了。 月亮跳过高处的云,追逐太阳盛开的地方,冷色的光辉透过银色的宝石折为了五彩。 “按你说的,我把这个石头插到金属孔中,然后我会变成什么样子?” “你还是你啊,但是我们能用我的身体战斗,巨人的身体哦。” “用巨人来打倒怪兽……” 和人类制造机甲是一个道理。 “可是在大叔把你交给我之前,他才是你的主人吧。”寒屿提出了自己的初步疑问。 “主人?你是这么想的吗?不不不,我们可是合作关系。我帮他完成……‘赎罪’,对,他是这么跟我说的。” “合作的话……你开出的报酬是什么?”镯子王子讲述的关系似乎比出卖灵魂要可靠的多。 “我能被放……短暂放出来,同时他要帮我送回我的故国,那里有我的同胞和家人。” “实际上大叔做到了吗?” “如你所见,他只是帮我找到了地球上的一处对应点,然后就死在了这里。” “你也用‘死’这个字眼啊……” “既然你谈到了这里,也为了让你放心,我们也做个约定好了。” 镯子里的家伙这么宣布道。 “约定?”寒屿听见了很久没听过的词。 “你帮我找故国,我借给你力量,划算吧?还没要求你把我放出来呢。” 镯子“王子”话音刚落,维吉斯的一条断臂就掉在了寒屿的身后,震起惊天动地的尘埃。 “他们似乎不太需要你了。” 寒屿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王子”坐不住了:“怎么,你想耍赖啊?那我不管,我就这条件,你爱同意不同意的。” 听镯子这么一说,寒屿笑了:“那你的实力有保证吗?” “你在质疑我的实力?我这可是人家实验室专门鉴定过的,不强,我当场把我的条件吃掉好吧?” “可要是你找到更强的宿主,突然倒戈了怎么办?” 手环沉默了一下:“你在想什么?你说的是人话吗?是我想害死那个大哥的吗?你当我们是神仙吗?” 它发怒了。 寒屿见它讲话严肃了,自己也认真考虑起来。 “明明之前都挡过子弹,后面也接住了狙击枪的子弹,你为什么没救下大叔?” 寒屿问出了致命的问题。 “那个大哥,韩大哥他,早就是强弩之末了,能帮你挡那半枪,他已经仁至义尽了。这么久的日子里,你又不清楚他是怎么过来的!” 齐哈尔背上的角坠入了寒屿面前的河流中,激起连天的水花。 “算了,也不提他了。他的死你也不是没责任吧,你既然没能力就别插手,老实逃命不就好了?这样的话,他还能多活两天,带我回家。” “我在这里才不会逃命。”寒屿也动气了,“我是要亲眼看到维吉斯死在这里,或者我死在这里才在这儿的。” “你是个傻子吧?我遇到的人类怎么都这样?” 手环两句话讲出了自己的无奈。 随后,空气中凝结起覆盖光与暗的沉默。 “我的记忆不全,我只记得我叫‘幸存者’,你也可以叫我官方名字‘survivor’。” “奇特的名字。我叫三青寒屿…叫我寒屿就行。” “我们以后要合作很长一段时间,所以别老把你自己的怒火朝我发泄好吗?” 手环冷静地讲道。 “抱歉,我的问题……你说很长一段时间时间,我也没同意啊。” “你都戴上这个手环了,又拿不下来,怎么着也反悔不了。” 寒屿试了试,手环已经和他的皮肤密不可分了,张紧拳头能感觉到筋和肉与它一起运动。 “所以你说了半天,起了个约定,就只是例行通知?”寒屿哭笑不得。 “大哥把它给你可不是开玩笑,那我也不是开玩笑。” “那你还和我约定什么?” “你不把石头插进去,我出不来,你咋打怪兽啊?你不想把它们打倒吗?” 手环认为寒屿有点傻愣愣的。 “我当然想把维吉斯按在地上摩擦。你被大叔交给了我,我当然也不想让大叔失望。”寒屿同意了与手环的约定。 “那说好了,不可以反悔啊!” 手环这么焦急,寒屿实在不觉得这里面没啥道道。 “行行行,不反悔。等机甲打不过我就试试。打过了就以后再说。” 寒屿估计两头怪兽也撑不了多久,随口答应让镯子放心。 让“survivor”放心。 然而,意料之中的两大机甲终结两头凶兽罪恶的一生画面并没有出现。双方拉开距离后,wz-2把余下的弹药全打在两头怪兽身上。 新赶来的无人机掷下了能灿烂爆炸的飞弹。 被卸下变异器官的两头怪兽被烟雾遮盖。 “不会有烟无伤吧?” 寒屿一语成谶。 烟尘还未散尽,维吉斯以变异前的姿态杀出黑烟,径直朝wz-2扑去。 齐哈尔也退回变异前的姿态,以坚硬的身躯冲撞wz-1。 “快躲开啊。奇怪了,他们为什么不动!” 维吉斯的动作被寒屿的眼睛清楚分辨,齐哈尔贴地的冲撞在他的眼里几乎是慢动作。 “看来这回,我要出手了。” “怎么回事?”寒屿还未理解发生了什么。 “你猜猜没有进食的怪兽,它们变异多出来的质量来自哪里?” 手环卖了个关子。 寒屿思考了一阵,如有所悟地从地上弹起,跑到了河岸边。 他离机甲wz-2只有不到一百米。 “真不愧是‘怪兽’啊。”寒屿眼中大放烟花,旧城区的楼房上亮起了红色的意外之灯。 “他们为什么不动?撤出去还有机会!”寒屿不解。 “人类内部不是铁板一块,他们要陪葬啦。” 手环嘲笑道。 “你说什么?” 两台机甲被打了个粉碎。 寒屿伸直左臂,握紧左拳,随后左前臂靠向胸前。 右手抓住银色石头从上而下插入到左手金属框架的缺口内。 “你们两头怪兽,给我等着!” 第十章 继以辉煌 寒屿在机甲被击破的同时,在大吼中准备变身。 可是明明把石头插进去了,烟尘之下却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你没有骗我吧?”寒屿甩了甩左手腕上变了形但依旧光芒黯淡的手环。 它牢牢地和寒屿的左手结合,除此以外一点反应都没。 “它是声控的,我没和你说过吗?”“王子”不屑地说着。 “你什么时候讲过了?让你办事能急死人。” 说罢,寒屿又摆出动作。 “那我应该喊什么?” “我大概记得几个名字啊……等我一下。” 寒屿的脑袋里冒出来几个词。 “要不你挨个试试?” “大叔喊的啥我跟着喊不就完事了吗?”寒屿问道。 两大怪兽已经跨过了机甲残骸,进入了旧城区警戒线外的领域。 “根据总结的规律,每个人的石头和喊的都不一样……” “咳咳,那我就试试。” 寒屿右拳抵在人中上,清了清嗓子。 “三,二,一,tiga!” 没反应。 “你在喊啥?”“王子”提出质疑,“算了,下一个。” “等一下,有点羞耻啊。”寒屿突然意识到自己跟个中二病一样在这里胡乱喊叫。 “你再不快点,家都给你拆没了。” “行。”寒屿撇开了胡思乱想。 “一,gaia!” 还是没反应。 寒屿双手抱头,对着头发一顿猛搓。 “还有别的词吗,你别说让我挨个念吧。” “我理一理思路啊……你想到的词是同时好几个吗?” “好几个一起……怎么了吗?” 寒屿不解。 “你是第一个召唤词特别多的家伙,别人都一个两个……”“王子”如同不懂说明书的老大爷一样在这里念叨,“就是说,你们人类是真麻烦啊,其他的你像艾拉默星人……” “那你有啥好办法。”寒屿眼睁睁看着怪兽在他眼前不断前进,摧毁沿途的建筑,不断地跺脚。 “那就喊我的名字吧。” “你的,你叫啥?” “你一定没有认真听我讲话吧?” “啊哈哈。”寒屿打算搪塞过去。 “幸存者……或者叫我官方名字‘survivor’。” “懂了。”寒屿摆出姿势,“幸存者!” 没用。 月光渐渐稀薄,岁月已经轮转。 寒屿保持着原本的动作僵在原地。 “要不我还是直接上去啃怪兽的皮去吧。” 寒屿放下手臂,转过身体,放弃了挣扎。 “或许我本来就不行。” “别放弃啊,少年。” “王子”说出了和大叔一样的话。 转过身,两架战斗机被维吉斯打落了下来。 两团火球坠入了地面。 嘣嘣两声,火焰向避难所蔓延。 他远远地望见了错落的人影。 部分避难所里的人跑了出来。 “这个时候为什么往外跑……”寒屿握紧了双拳,“为什么会不行呢?” “要不你把所有的词都试试……还有机会。”“王子”也着急了,语速加快,“都念出来。你不能慌,这玩意可不是意志薄弱的人能用的。” “行。我不慌,我挨个试试。” 寒屿深吸一口气开始念词:“ultraman,愤怒,seven,烦躁,复仇,jack,战斗,ace,……” 念完最后一个,跟着怪兽足迹奔跑的寒屿还是没有实现“幸存者”的召唤。 “不行啊,果然只有大叔才行吗?我究竟该怎么做?” 寒屿陷入了一年多来从未出现过的迷茫。 他研究了这么久的怪兽不就是为了消灭它们吗?难道他的执念不够深,决心不够坚定吗? 正在满脑子乱想,游移不定的寒屿撞到了往警戒线内区域逃跑的人。 “魏叔,你怎么在这儿啊?” 寒屿撞到的正是他先前送面包时开门迎接的人。 “我也不知道,就广播里让我们跑出来,我们就跑出来了……”魏叔半张脸上凝固着血迹。 “那你这脸是怎么回事?” “塌了,我们跑到一半,整个屋顶往下沉,然后咵的一声天就塌了!”魏叔在那里比划着避难所遇难时的惨状,“全是血和灰啊,你晓得吧……” 魏叔哭了。 “有说哪里比较安全吗?” “新城区。现在怪兽在往墨阳驻军的方向前进,刚被破坏的新城区里的避难所还有空位,我去那里看看。”魏叔抹掉和着血的泪水。 “那您快去吧。” “那你呢?” “我去看看还有没有其他人活着。”寒屿平淡地回答道。 他的内心像刚打磨完的镜子一样平静。 “那你要小心啊,我可看见了,不是人的东西在大街上……”魏叔特意凑到寒屿脸边小声地说道。 他呼出的寒气让寒屿打了个冷战。 “我知道了,谢谢您的提醒。” 望着魏叔消失在阴影里,寒屿想通了一些症结。 他越是往旧城区深处走去,遇见的逃出来的人就越多。 他开始不明白起来。 他本来很明白的。 这些人在逃什么。 我为什么在往前走。 他的思绪在一顿一顿地行进中踏入了一年前的世界。 被突如其来的地震惊醒,往床边一摸却只摸到喷出的水花。 地面下的供水管道被挤压得变形,一点点小水流激得他于寒风中清醒。 怎么了? 为什么自己的身下只有半张断口完整的木板床? 妹妹呢,爸妈呢? 他腾的一下蹿到床位,穿上鞋子,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望了望被怪兽踩出的深坑。 深坑之下是模糊的几片碎步和血色的颜料。 和大叔身上的,和魏叔身上的都很像。 寒屿想只僵尸一样朝前摸索。 为什么人痛苦的时候不会嚎叫出来呢,就像两头怪兽一样? 在濒死的时候抽出自己的脊骨来不死,就像两头凶兽变异一样? 如果爸妈和妹妹发出了一点求救的声音,他都能听见的,他一定会在怪兽踩下那一脚前拯救他们…… 咚咚,地面在颤抖。 熟悉的地震降临了。 思维模糊,他听不见“幸存者”“王子”喊他的声音。 地震越来越严重,他几乎在一瘸一拐地蹬着崎岖的阶梯。 “我就算有力量,也做不到啊,大叔……” 寒屿看向自己的左手,左手在他的眼睛里被歪七扭八地拉长。 “哥哥,你在哪?” 他听见了意料之外的声音。 他从黑梦中惊醒。 烧起来的火光带来令他苏醒的温暖。 眼前是一个衣服破烂的小女孩。看来她也喜欢粉色的衣服。 她的哥哥呢? 齐哈尔笨重的身躯出现在避难所a1275的上方。它毫不注意地踩了上去。 当它感觉到自己的左脚踩在坚硬的物体上时,它那巨大而笨重的身躯已经被掀翻。 12万吨的怪兽就这样被一个突然冒出的巨人踢到了半空中。 明月已经死去,旭日将要恒升,黑暗之中,继承了辉煌的人终于苏醒。 “幸存者”降临在大地之上。 第十一章 黎明之时 “哈哈哈,虽然经历了一些波折,但是我,伟大的王子,终于能从这个xx质位转换器中解脱出来了!” “王子”带着轻蔑的笑意嚣张地呐喊道。 “哈哈哈,果然还是人类小子好骗啊,我制伏不了一个记者还制伏不了你吗?我,自由了……” 还没等它高兴多久,仰头看了看自己身体的“王子”陷入了沉思。 “我怎么还在这个xx质位转换器里啊,可是我的身体在外面……人类小子的身体在这里面,但是你人不在这里,你在哪儿?” “我在这儿。”寒屿低头看了看变大了的左手手环。 “不是吧,我连人类小子都制伏不了吗?” “王子”要哭了。 “我不玩了,我要退约……” “现在可来不及了。”寒屿操纵着“幸存者”的身体,一个起身把齐哈尔顶到了另一边。 银色的战甲在没有光的夜色下仍能发出引人注目的华彩。 小女孩仰头看向面前巨大的人形生物,停止了哭泣。 “冉冉,你在哪儿?” 稚嫩的男声从街角传来。 “我在这儿,哥哥!我在这儿……” 身高几十米,但这点距离影响不到寒屿的视力和听力,他在高处把兄妹会面的情景看的一清二楚。 “先不提你为什么还在这个……是叫‘质位转换器’是吧?” “幸存者”低头看向自己的左腕,放大版的质位转换器手环长在了同一个地方。 “是的,有啥问题吗?”“王子”听起来有点生气,说话声音都大了几分。 “先不提这个问题了,我很好奇,为什么喊‘survivor’就能变身啊?”寒屿一边操纵着“幸存者”双手按住冲过来的齐哈尔的头,一边问道。 “我也不清楚,按道理应该不分中英文才对。”“王子”在质位转换器里思考着。 “幸存者”架起齐哈尔,使出巨力让它摔在没看到人的城市一侧。 “这就是大叔说的力量吗?真厉害啊。” “幸存者”直接骑在齐哈尔的腹部上,右手拉到最远处,随后直直地打了下来。 一拳下去,齐哈尔用来变异的器官部分被打出一个大坑。 这是三台机甲做出的拼死贡献。 察觉到齐哈尔没有跟上,维吉斯快速返回支援齐哈尔。 “维吉斯!”把齐哈尔锤了个半死的“幸存者”背对着废墟上的火光,在黑云下的红霞里站起身。 银色的铠甲勾勒出线条分明的结构,与人类不同的肌肉组成突显出来。比例匀称的四肢,直挺挺的脊梁,支撑着一七开的头身和明亮的棱形眼睛。 右耳侧如天线般的长角越过头部的凸起,为对称的身体拓上非凡的点缀。 “有武器什么的吗,维吉斯的利爪强度我不知道扛不扛得住。” “你仔细看看,你用的这什么玩意儿?讲道理就你这初级的史无前例的形态,还跟我要武器?” “王子”逮住了发泄的机会。 “那行吧,用拳头一样。” “幸存者”右拳顶在左掌上,掌向前探,拳向腰伸。 维吉斯先下手为强,左爪直奔“幸存者”脖颈。它引以为傲的速度和破坏力是它一直以来敢这么做的资本。 直到今天。 “幸存者”后退一步,脖子一歪,躲过了它的爪刃。 维吉斯左脚爪抓地,转身就要回踢,被“幸存者”提腿打脚失去平衡。 怪兽对自己的敌人做出了错误的估计。 “幸存者”左手箍住维吉斯的右爪,把它拉到近前,左膝猛击维吉斯的腹部。 怪兽吃疼怒吼的同时,“幸存者”右手押紧维吉斯的脖子,左拳使劲地冲击它的伤口。 “这一拳是为我爸妈打的。” 一拳下去,维吉斯的伤口再次绽裂,绿血直流。 “这一拳是为我妹妹打的。” “幸存者”一记下勾拳,给维吉斯的腹部又捣出了一个大坑。 “这一拳是为了旧城区因你而死的人打的。” 寒屿眼中已全是怒火。 他松开握住维吉斯脖子的手,把它轻轻抛起。 维吉斯以为自己又能抓住反扑,然而一记重拳自上而下打破了它的希望。 “幸存者”对着维吉斯的脸就是一拳。为了不破坏更多的城市,他这一拳带着维吉斯面目狰狞的头砸在了几步远的地面上。 当维吉斯的头嵌入地面,“幸存者”才停手。 “你……真的是个人类少年吗?”“王子”对寒屿出色甚至恐怖的表现感到震惊。 “当你有一天失去了你曾有的一切,你也会像我这样。” 寒屿已经陷入了疯狂。 “喂喂,够了吧,你在干什么?” “王子”不理解人类小子拖着两只怪兽半死不活的身体是要做什么。 “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应该这么做。” “你比那个记者还要恐怖。” “谢谢夸奖。” 寒屿操纵着“幸存者”一路拖行着奄奄一息的齐哈尔和维吉斯,原路返回新城区。 他走到了wz-1和wz-2破碎的残骸边上,把怪兽扔在废墟上。 他低身摸索着一件物品。 “你在找什么?”“王子”不理解他的行为。 “人类的希望。” 寒屿从两层砖石瓦砾底下挖出了两柄和wz-3配备的相同的能量刀。 主体结构不出所料地幸免于难。 他启动了还没发挥作用就掉入废墟的能量刃。 “wz-3打出的伤口在这里对吧?” “幸存者”把还想挣扎的齐哈尔的头给乱拳打烂。 怪兽被翻了个个儿,寒屿右手执刃,狠狠地把齐哈尔的腹部贯穿。 在齐哈尔不再抽搐后,他死盯着和他恰好对视的维吉斯。 在怪兽的眼里,此时的“幸存者”才是真正的怪物。 比它还要快的速度,把齐哈尔防御轻松打破的巨力,坚硬的能和它对垒的肌肤与骨骼都使以“地与刃之兽”着称的地痞怪兽维吉斯深深恐惧。 自己的优势被碾压得体无完肤。 它一蹬腿想逃跑却被追击而来的“幸存者”卸掉助力的脚爪。 在它跪在地上的刹那,寒屿左手执刀斩断了维吉斯引以为傲的利爪。 怪兽的痛苦还没有传到它的大脑,寒屿就噌噌几步来到它的面前,一刀从wz-3割出的伤口扎穿。 维吉斯无声嘶吼,应势跪地,荡起一圈圈尘土。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王子”不解。 “伤害都是机甲打的,我也只是捡了个现成,让大家以为‘幸存者’也是军方的机甲好了。这样我的心里也过得去。” 站起身,寒屿眼前一阵恍惚。 “我这是怎么了?” “透支了吧,那颗石头里储存的能量不够。”“王子”小声地啧了啧舌。 看着面前新升的朝阳,寒屿叹了口气:“英雄是装完了,现在我该怎么变回去呢?” 第十二章 将走他方 旭日东升,完成任务的“幸存者”在霞光正亮的角落里自然消失。 虚惊一场的寒屿在经过怪兽破坏的河边小道上时打了个趔趄。幸好地面仍是干的,不然他身上的衣服高低得多个斤两。 失去力气的他跪倒在地,喘着粗气。 “怎么这就不行了,小老弟?”“王子”抓住机会嘲讽他道。 寒屿甩了甩左手腕:“你说的轻巧,做动作需要花的力气比想象中大的多。” “那是你不行,我看记者大哥的红色形态比你强力多了。” “王子”补刀加一。 “那没办法。”寒屿翻了个身,躺倒在一侧的平整地块上,仰望着碧蓝的天空,“大叔的东西要好好保管才是,这是原则问题。” “行,你有原则。幸好这次的怪兽没什么杂七杂八的能力,不然,你就抱着你的原则溺死在这儿吧。”“王子”要是能伸出手来肯定要给寒屿的后脑壳一个巴掌。 “怪兽不强是有原因的,你也看见了。” “对对,全是人类的功劳。你自己两拳能把齐哈尔的头骨打碎,没发现吗?”“王子”毫不吝啬地夸赞起自己完美的肉体,“你用的还是不完全体,要是是我召唤的,这种强度都是小意思。” “行,你最厉害了,以后要靠你了,‘幸存者’。”寒屿对着自己左腕说话。 “‘王子’明白吗?” “好的,‘幸存者王子’。” “你得了吧,‘幸存者’就‘幸存者’,别再改了。鬼知道你会整出啥幺蛾子。”“幸存者”操纵着金属架内的容器槽发出显眼的提示光,“看着这儿,你不用对着转换器说话。虽然我不能使用我的身体,但神经系统并联以后和你这个人类小子直接交流还是可以做到的。” 寒屿把质位转换器依次摆在不同距离,然后喊话,听到的“幸存者”的答复声都一样清楚。 “厉害。” “切,这有啥?” 给“幸存者”一点阳光,它在红日底下都能灿烂。 “既然这样,有个问题我很好奇,你跟我讲讲呗?”寒屿一骨碌起身,双腿一摆坐在地上,饶有兴致地问道,“一开始你和我说的什么不完全体和不能用武器,全都和能量有关系吧?这个能量怎么得呢?” “幸存者”接了这个问题,却半晌不作声。 寒屿摇了摇左手腕:“你别装死。我问一句,你不会不清楚这能量咋来的吧?” “幸存者”傻笑,打算蒙混过关:“知道,当然知道,用了那么久了……” “说实话!”寒屿跟筛糠一样抖着左手。 “别摇了,哥。”呜噜呜噜声泡在“幸存者”的嘴巴里,“有的,有的。” 寒屿甩了一阵胳膊,酸酸的感觉也让他放下了手臂。 “你拿着石头,每天对着阳光或者月光,照明光都行,站一天就可以……” 寒屿意识到挥手似乎对“幸存者”也很奏效,于是不顾全身的酸痛开始挥动左手。 “不用一天,不用一天,你只要戴着转换器就行,它会自己吸收光能。” “这还差不多。” “你这转的我头晕,我怎么想的起来。” “切。”寒屿把左手伸出废墟遮盖的阴影。 温暖的光芒下,在足够近的距离内,金属上方有一道肉眼可见的无穷符号。光线在被符号轨道截流后转入了转换器内。 “看来你的能量转化效率比记者大哥好很多,果然年轻就是好。” “我想问一下,大叔明明最后能够挡下狙击,为什么一开始的盾不能保护好他?” “我承认有我的问题,第一颗子弹的穿透力远高于我们的预期。人类对自己的同类是真狠啊……我忘了,那已经不算是人了。” “幸存者”一五一十地捋清寒屿的忧虑。 它接着说道:“最关键的,记者大哥自己身上的能量已经到了极限,全力救你的时候才爆发了最后一次。” “因为什么?” “决心。”“幸存者”陪着寒屿沿河岸走动,“如果留着这份能量来变身,也许他还能活。如果非要猜测他的决定背后的原因,那我想也只有决心了。” “他本来是想救赎某个罪过,后来做出改变,下定决心找到这份力量的答案。由这个答案确立的决心,最后得到的结果便是拯救你的行动。” “可为什么是我?答案又是什么?”寒屿右手在残破的河岸护栏上拍打着。 “那只能由你自己去找了,毕竟他也没跟我说过。” “你们有在观察我吗?” “那当然,所做之事不会完全无缘无故。” “那我就放心了。” 寒屿知道了被观察过的事实,事件当中有被认可的部分。那么他并不需要改变自己的本性,仅仅是寻找道路和答案即足矣。 他脚力很快,不过几多时便来到面包店的原址。 建筑被损毁大半,要不是记得大致位置,捡到了地上的店铺牌匾,他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 他一直以为店铺不会倒下的,就像人一样,结果它还是崩毁了,像人一样。 暖色调从废墟底下爬到了向阳高处,粗糙的反光给水泥和涂漆披上了砂纸般令人不敢摩挲的质感。 寒屿把破了的牌匾正正当当地立在了本应是面包店门口的位置。 他唯一的纪念也消失于此。 “你之后打算怎么办?” “我不知道。” “那和说好的一样,你帮我找我的故国好了。” “也行,大概多远?” “从这里到京城有多远?” “很远,我可没什么钱。” “放心,又不是要去那里,而且我们也只知道大致位置……” “好奇问一下,你说的大致位置是按什么标准来的?”寒屿比划了一下。 “就按你这样在地图上找……” “那算了吧,反正你之前不是说要退约吗?”寒屿摆摆手想要一拍两散。 “不,不,我们早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哪有退约的道理?”“幸存者”赶忙相劝,“最大可能在子诚市,这个不准但八九不离十。” 寒屿估摸了一下:“跨了两三个市,还行,可以试试。” “那我们出发吧,快。” “幸存者”有些迫不及待了。 “等下,有些事还没完成,给我点时间。”寒屿眺望远处新城区的维修设施。 被维护设备包围的金属废墟里,埋藏着他的约定。 “你还有什么事?” “约定好的事。” 说罢,他就往遇见大叔的人造岛上跑去。 第十三章 人的举动 三青寒屿推测出被击碎的wz-3右侧驾驶舱大概散落的位置。 从新城区城墙结合处的最前端开始,他沿着河岸一路搜寻。在第四十三段木制扶手的附近,他找到了被挂住的驾驶服碎片。 碎片很大,自胸口部分一直到右臂都包含在内。臂章掉落了,只能从嵌入的名牌依稀辨认出拥有者大致的名字。 “刘......唯。是刘唯大校!” 严格来说,三青寒屿和刘唯大校之间没啥长足的关系,也谈不上认识,只是他在翻阅的书目中读到过有关大校的记录:新时期最优秀的飞行员,拥有多次成功驱离amerika军机的处置经历、多年的教官资历以及驾驶机甲原型成功阻击怪兽的经验,等等。 具备这些过人的资质,wz-3由刘唯大校驾驶也在寒屿的意料之内。 “我还想亲眼见见真人呢,可惜了。”寒屿把碎片摊在附近晾干。 在他一边晒干物件一边打捞的时候,诡异的反光捕获了他的目光。 寒屿原本以为是河面在不安静地递送太阳的秋波,可他换了好几个位置都被特殊的照明光包围着。 为了一探究竟,寒屿脱掉外衣潜入水中。 现在的昕阳河已经不是过去那条肮脏的河水了,少了人的参与,不需要治理的生态环境凭借其优异的自我恢复能力而变回未受污染的模样。人直接跳入河水也不会被里面的垃圾砸到。 他一接触水面就发现自己不太对劲。 虽说不能在水里呼吸和自由行走,但他却能够在湍急的河流中睁眼,而在地面上肉眼难见的防护盾在这里也能被水流描绘出轮廓。 当湍急的河水进入防护的范围内它们立刻变得和晒太阳的小猫一样平稳,仿佛被巨人端在碗里,立于佛像手间。 少年在水底借着划水的动作移动,憋着一股气才靠近了光源。 光源内的空间和寒屿昨天晚上打开的驾驶舱布局一致。 他初步判断刘大校的遗体大概在这儿,于是抓住驾驶舱残破的一角,想要一探究竟。 轻轻地一压,金属像a4纸一样被弯折。 力气比预想中还要大。 他干脆花了点功夫把整个驾驶舱残部拖到了岸上。 寒屿排掉部分水后想打捞刘唯大校的遗体,结果扒开叠起扭转的金属条,里面的景象惨不忍睹…… 他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可眼前的场景还是极具冲击力。 没有头,没有脚。 没有半截手。 难怪贴身防护的驾驶服成了碎片。 他离开驾驶舱部分,朝刘唯大校鞠了一躬。 然后继续他的约定。 原计划当天就离开墨阳前往子诚,并要在途中的青痕县逗留。 然而计划没有变化快,即使寒屿猜测到维吉斯当时的爪击把驾驶舱分作多截,也难以想象当时大校怀着怎样的想法忍受这毁身之痛。 他不禁想到:要是自己不出现在那里,大叔也许就能救下刘唯大校。 他也不清楚自己是不是犯下了无意的罪过,只能一边在想,一边在捞。 一共捞了一天一夜才拼出了个人形。 驾驶舱甚至都不全。 wz-1和wz-2最后的能量经由通路传到了金属表面层。虽然破碎了但整体仍藕断丝连。 他路过的时候看了一眼军方的动作。应该在他捞遗体的同时,军队把机甲碎片用运输载具拉走了。 至于它们未来怎样,寒屿也不关心,再收集它们的资料就好了。 他打捞前后没吃过东西,只是偶尔对着河面发呆。 现在看着黎明的微光,他有些累了,但还是坚持着把坟上最后的泥土给拍上。 带不回去了,连这具被腐蚀得不成样子的尸体他的战友们都带不回去了。 既不想被认出来,又想为大校留下点标记的寒屿望了望四周。 混合着水和泥的遗体早就腐烂于滩涂,厚重的灵魂也已消弭于远海。河边的灰鸽衔着虫子,岸边的观赏柳树才刚发芽。 他用掰下来的驾驶舱金属片给捡到的木材边角料刻字。 “你在写什么?”“幸存者”不太理解寒屿歪七扭八刻出的东西,“这玩意,是汉字,对吧?” “你要笑就笑好了,我也没学过雕刻。”寒屿一点一划尽力刻好。 “那你还整这一出?” “总要有人留下点能记住他们的痕迹。”寒屿本来还想刻大叔的名字,结果发现自己压根不知道大叔叫啥。 “大叔,叫啥来着?” “我一般不叫他名字,你想知道的话记住一个就好了——‘简明’,记者大哥叫这个名字。” “我知道了,我会记住的。” 寒屿坐在离河岸有些距离的细石地上,打算再加把劲,转念一想,还是不刻了。 “有机会我要了解一下大叔,就先不刻他的名字了,免得给他添麻烦。” “重要的事物,必须要记住的话,记在心里就好了。”“幸存者”讲了句在理的话。 寒屿起身,把木牌插在了坟墓前:“你说的对。” “刘唯英雄之墓”。 “那我们走吧?别让军队再发现我们了。”“幸存者”催促道。 “行,走吧。” 寒屿没有再走那条过去一年踩过无数次的河道。 因为他不再是回家,而是离家远去。 沿着河岸展开搜索的制式小队在寒屿离开后不久来到了这片区域。 在高及腰部的杂草掩护下,路过的小队差一点没发现多出来的坟墓和潦草制作的墓碑。 他们先注意到了地上沉重的脚印,才顺着道儿找到了再次滑入河岸淤泥里的驾驶舱残部。 “陈队,我们发现了刘唯大校的坟墓和部分驾驶舱。” “怎么回事?” 听闻呼唤的陈队从远处的杂草中站了起来。他绕开泥地走到了小队面前,用眼睛扫视驾驶舱周边的一切。 “有人比我们快啊……这土还没完全干。去,采集点对方的信息,顺便确认一下土堆下面的情况。”陈队来到驾驶舱边上,被怪味恶心到吐,“把发现报告给总部。” 驾驶舱表面还留着怪兽的残余组织和河底青泥,陈队捏着鼻子瞅了一眼,里面的水并没有被排干净。 “算了,查一查驾驶舱水成分里的信息。”他招呼着两个正在搭建简易设备的小队成员。 他们来到了驾驶舱边。 小队成员忙活起来后,身着墨绿色军装的陈队走到了细石地边上。 地上还留着纷乱的碎屑和破损的简易工具。 甩动着细石子中埋的木条,他注意到了木条上粘着的珠状血滴。 血滴表面以横八字形运动着。 “带有能量的血……” 听见快速靠近的脚步声,他把木条随手扔在一边的草丛里,仿佛只是看见了没用的垃圾。 他一抬头,眼前出现了不该出现在这儿的人:“舒中校,你怎么在这里?” 脚步声的主人双手支在双腿上,喘着粗气,尽力以最好的精神面对自己面前的搜查队队长: “陈队长,我师傅,他在哪儿?” 第十四章 地下的空白 “我从橘姐那儿听说,你们找到了师傅的下落,是真的吗?” “我的乖乖,你的伤还没好怎么跑到这儿来啦?”陈队迎上前去,接住了快要脱力摔倒的舒楚莹中校。 “橘姐同意的,陈长官你就不用管了。” 话虽如此,舒中校还是裹紧了扣子扣错的外套。 “别叫啥‘陈长官’了,都多少年的老黄历了……你这样要是出了个三长两短,别说是司令员,就是橘代表那儿,我都没法交差。” “没事的,和怪兽肉搏我都能活下来,没有什么比它们更可怕的了吧?” “行,说不过你。”陈队犟不过,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扣子,“好,我不拦着你。” 他挪动位置给着急看到实情的舒中校腾地方:“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我怕你承受不住。” 望向陈队背朝的方向,舒中校看见了一座土堆。 土堆前面立了块木牌,牌子上刻了几个大字。 刚来到这世间的光揭开了令人昏厥的滤镜,舒中校察觉了所见所闻间的呼应,也大概猜出了经过与结局。 “我原本以为你会受到更大的打击。”陈队歪头瞧着舒中校,“毕竟你还是第一回亲眼见到死人吧,不像我们都经历多少次的人……” “可是他明明一天前还好好地跟我说,地下基地建成后就退居二线,然后……” 舒中校尽量用着平静的语气说话,显然没注意到泪水已然沿着美人的眼弯弯落下。 “刘唯大校是个英雄,一开始看见这一幕我也是不相信的。”陈队领着舒中校一步步来到木牌前,“我们搜寻了各个角落,直到这儿。” 他们面前最显眼的是破损驾驶舱留下的碎片。 “陈队,通过对现场放置的制服碎片和土下物质的分析,确认了木牌标志的正确性。你看下一步应该……” 一个摘了帽子鼓捣设备的青年前来报告。 舒中校赶忙把眼泪擦去。 心中最后的侥幸还是破灭了。 “就保证现在这个状态别被破坏就行,也不知道哪个傻子给整了个坟,带都不好带。”陈队叹了口气,随后摆了摆手。 青年得到指令,向两位敬礼后返回自己的岗位。 舒中校红着眼,沉默地注视着木牌:“师傅的死是我的错,本来应该由我来操作那一刀的……” “你在说什么呢!”陈队挡住舒中校的视线,打断了她的回忆,“你的技术比你的师傅好吗?你能在那谁上谁成烈士的时候毫不迟疑地、精确无误地斩出那一刀吗?” “我……” “你师傅的经验和操作能把你保护下来,那你能让你的师傅活下来吗?” 陈队咄咄逼人的询问让舒中校陷入了悲伤外的思考。 “你说的对。”舒中校低头死死盯住曲张的双手,“我就算现在也无法忘记自己操作上的失误,也很难在能量不多的情况下迅速做出判断。我还是能力不够。” “不,我说这些不是为了打击你的自信心。”陈队看了看通讯器里“橘”的轰炸消息,眉头一皱,“我是想让你明白,你师傅的死不只是为了你。他斩下的那一刀很关键,要不是出了意外,一号和二号战甲绝对能处理掉两头怪兽。” “你师傅也不会愿意看见你伤心过度,胡思乱想的样子。” 安慰的话说完,陈队把自己的通讯器递向舒中校:“找你的。” 她还没做出反应,陈队就强行把通讯器塞到了她伸出的双手里。 “是橘姐……” 她轻轻晃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心情,这才把通讯器扣在右耳边接通了语音通信。 “喂,橘姐……” “你小子不接我电话是吧?连基本通讯也不……哦,是楚莹妹妹啊,我刚刚说的话不是对你。” “我知道。” “那见到了就先回来吧。现场交给你陈大哥就行。你现在身上带着伤,要是出了啥闪失,我没法和司令员交代。” “嗯。” “好了,让我和你陈大哥讲话。” 舒中校一个劲儿点头。 “让我来吧。”陈队没听见她们在说啥,但察觉到舒中校在规律地点头,往后就只是沉默地点头后一把接过电话。 他开口说道:“你在叫我是吧?” “怎么和上级说话的?” “在外面给我留点面子,毕竟我都成了搜寻队的队长……” “临时搜寻队队长陈瑜,请向你的直接上级,怪兽对策局局长沈橘,报告你的最新进展。” “你……官高一级压死人,我真的……”陈队往没人处多走了几步,压低了声音。 “说罢。” “得,当初不该嘲笑你们俩。”陈队拍了拍自己的嘴巴子,“我们已经确认了驾驶舱残部内和土堆下遗体的身份,是刘唯大校无疑。” 在陈队和上级拉锯的过程中,舒中校走到了土堆前。强行镇定的她抚摸着木牌上的字,在胡思乱想间回忆起昨夜发生的事。 她的记忆里浮现了一个不认识的人的脸。 她曾求助他,他也答应过她要找寻她的师傅。 这个坟墓想来便是他造的。 拉警戒线的搜寻队队员本来还想驱逐踏入现场的人,发现是舒中校后停了一会儿,从另一边继续开始工作。 舒中校右手搭在木牌上,整个人跪在尘土上。 泪水把膝下的土地再次湿润,河水低落带来的落寞和河岸裸露失去的涌动也再度归来。 “……具体情况等回去以后再和您细说,可以吗,沈橘局长?”陈队敷衍了很久,总算摆脱了这个难缠的女人的训话。 “行,尽快护送楚莹妹妹回来。她要是掉了一根汗毛,唯你是问。” “啊行行行,啊是是是。” 沈橘果断挂了通讯。 “真难对付啊……”陈队有些抓狂,“你说是吧,舒……” 他第一时间没看到人,扭头才发现舒楚莹跪在大地上,通过渗入地下空白的泪水与曾经最敬佩的师傅链接。 “其他工作结束了,让保密组过来吧。” “是。” “等等,你,还有你,留下来。” 两名身材比较高大的队员被点到留下。 陈队交代完事情后来到舒中校身边,向她伸出手。 已经缓过神来的她拉住陈队的手再度站了起来。 “先回去吧。” “好。” 舒中校走起路来还是一副局促不安的样子。 “别是伤口裂开感染了。快,你们两个,老实护送舒中校回去。她出半点事,我唯你们是问。” “是。” “啊,好的,是!” 舒中校他们渐行渐远,逆着他们方向来的保密组身穿黑色防护服,很快来到了河边的陈队面前。 “尽量把刘唯大校的遗体保全带出来,实在不行就留在这儿吧,都是战友。” 陈队只交代了这一句。 河边在进行着向下的求索,在保留英雄骨骸的同时留下这场起始战争的遗物。 人与怪兽再度展开战争,这只是序幕。 “沈橘,地底怪兽已经被清除。地下基地的计划可以从墨阳开始了。” 沈橘接收到了语音通知、任命书和授权令。 在舒中校离开旧城区后,军队运输车在烟尘弹的掩护下轰隆隆地开进新城区。 地底怪兽齐哈尔挖出的通道里,今夜开始直到基地完成都将灯火通明。 心塞难平 三青寒屿走了很久也没有走出青痕县。 之前柳阿姨还在店里的时候,虽说总会在饭里“下毒”,但他终归还是能吃饱的。 而如今需要自己去觅食,前进的步伐就得中断。 幸好他找工作并不困难。毕竟谁不喜欢一个几乎不需要啥工资、干事勤快卖力、只用管饭就能立刻工作的年轻小伙子呢? 可是后来这个任务变得相当困难。 难点不多,也就一个:他几乎每干一个工作就在当天工作完成后就把饭碗给踹了。 你很能干有用吗?你很好糊弄有用吗?出来混靠的是听人话...... “可恶。”他也很苦恼。 要不是“幸存者”每天在他面前念叨,他也不会这么着急赶路。 斩杀了维吉斯以后,寒屿的目标算是完成了一半。 而另一半任务着急不得。 且不说阿芬斯托没有已知的固定栖息地,他这小短腿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它,就算找到了怎么对付它还是个问题。 维吉斯仰仗于它自身的机动性和破坏力而能在墨阳城内立足,官方给的纸面赋值也相当出色。 可在明眼人(三青寒屿毫不自夸)眼里它是什么货色? 光一个阿芬斯托就能把它拎到空中吊起来锤。 目前寒屿并未掌握飞行或者是超高高度的跳跃能力。 先不提打不打的过尖牙利齿的阿芬斯托。就算能把它打的屁滚尿流,人家拍拍屁股就跑了,人类战机也补不了刀。 他只能站在地上干生气。 想到这里,躺在天台水泥地上的寒屿就感觉浑身不自在。 “你说我啥时候能飞起来,‘幸存者’。” “你在做梦呢吧?你现在连武器库都打不开,跟我搁这讨论飞行?” “那你说能不能吧!” “能,这有啥难的?”“幸存者”说话顿时来劲了,“你是没见过我开着发金光的小翅膀,把那群人给砍的是落花流水……” “你哪天不吹牛我还会怀念你这么吵的日子。” “还能不能好好讲话了?是你自己要谈这个的。”“幸存者”关了麦克风,“睡觉了,有事烧纸。” “你竟然需要睡觉?” 没人应答。 没事可做的三青寒屿把玩着银色石头。它现在是半透明的,并且因为正在吸收星光和月光而变得温暖。 他想起了柳阿姨。 也不知道她到没到家。 店没了,他也走了,不知道她会不会生气。 他的右手紧紧握住石头,天底下便点起了一座巨大的火炉。他把身体裹紧,不是因为冷,而是不自觉被深入全身的暖流牵引至银色石头的旁边。 大叔给的红色石头现在还在他的拉链裤袋里,他不舍得用。 卧于天地之塌,他沉沉睡去。 而在另一边,沈橘为着地下基地的建设忙的焦头烂额。 敲了半天门的陈队直接来到她的办公桌前。 “我说你怎么没反应呢,原来在整这个。”陈队往前探了探身子,瞅了一眼沈橘桌子上散布的文件。 “怎么,你有兴趣了?”沈橘喝了口咖啡,苦涩爬到了她的脸上。 “都凉了吧?你是真的忙哦。”陈队接过盛咖啡杯的碟子,把它放在了自动打开的窗口里。 窗口关闭,三秒钟后热咖啡就出现在了碟子里。 “所以说,你加入我们不好吗?还能帮我打打下手。”沈橘接过咖啡杯。 “我来这里可不是为了跟你说这些。” “那你是铁了心要去‘特调局’吗?” “恩师给我下的请帖,我不好推辞。” “老头子要求的,那就没办法了。”沈橘故作惋惜之态。 “看你这样子,失去了个打杂的,很不开心吧?” 陈队把一份比右手拇指厚的报告压在了所有文件之上。 “哪里的话。同窗友谊怎么能叫上下级呢?”沈橘边调侃边翻动报告。 她注意到报告分成了两个部分:“怎么回事?” “参与对怪兽齐哈尔和维吉斯作战的连云、华文、辛造及其他机场,在战机出击后还是被其他本地的怪兽袭击了。”陈队解释道,“同时,负责火力支援的云游、幽门基地在开机不久被以凶兽阿芬斯托为首的空中怪兽群摧毁。” “具体伤亡数字全在报告里。” 沈橘抿了口热咖啡,有些烫嘴:“……它们的反应还是一如既往的快啊。放心,他们的血不会白流的。” “墨阳城的情况也相当严重,新城区完全失去功能,旧城区一半地区全毁。如果没有那个巨型生物的帮助,恐怕墨阳就算回到我们手里也要千疮百孔。” “这还只是最容易攻下的城市之一……”沈橘浏览了一遍伤亡数字和进一步建设的可行性分析,“齐哈尔和维吉斯的尸体回收工作完成了吧?” “是的。”陈队点点头,“怪兽回收部的报告在第一部分的第三处。” “不出意外地发现了新物质……”沈橘目光扫过一页页的报告,揉了揉太阳穴,“虽然是好消息,但真不想给自己加工作啊。” “另外,关于这次行动出现的意外,‘特调局’委托我和赵大仙儿调查。” “你们有什么收获?” 陈队特意走到沈橘耳边说道:“具体结论不方便明说,但你要注意了,你身边的人没你想象的那么可靠。” “有证据吗?” “wz-1和wz-2出击前出现的控制系统错误被证明是人为的。” “什么?”沈橘猛地把咖啡杯砸在碟子上,黑褐色的咖啡沿着杯壁留下。 “不仅如此,wz-1和wz-2最后出现的失控,原因是核心电路被爆炸物切断。” “爆炸物……整备的时候没查出来,那么被安装的时间就是排查错误故障的时候了。” “是的。你猜的很准。” “别让我查出来是谁干的,我跟它没完。”沈橘擦干手上的咖啡污渍,把字揉作一团,捏在手心里。 “这第二部分是?”她安安静静地看到了报告后半部分。 “在本次战斗后,机甲计划的正式驾驶员损失过半,特别是……”陈队犹豫了一下,随后继续说道,“舒中校虽然伤好了,但精神状况自那以后一直不大好。最近她的康复训练,老实讲,成绩一塌糊涂。” “不是让你保证她的安全吗?” “出问题的不是她的人,而是她的心。”陈队评价道,“报告最后部分有比得蒙先生对她做出的评估,认为她有强烈的应激障碍,目前不适合再成为机甲的驾驶员。” “遇见这样的变故,小丫头接受不了也正常。”沈局长翻了翻后面的记录,“她师傅的死我也有责任。” 她浏览了下伤情评估后说道:“这样,让她散散心,休养一段时间。等恢复状态了,再归队。” 陈队笑道:“怪兽调查局地下基地人手够了?” “啊,你别提了,人手根本不够。”沈橘被戳到痛处,直接摊在散落的文件上,但眼睛向上瞟着,“你真的要去老头子一堆的特别事务调查局啊……” “这已经是既定事项了,我的对策局局长。”陈队把要讲的内容说完了,准备退场,“你说的我会提前通知小学妹的。” “都是麻烦事儿啊。”沈橘把头埋在文件里,“慢走,不送。” 门叮的一声开启,咚的一声关上。 过了一段时间,再度振奋起来的沈局长把杯里的咖啡喝干净。 “啧,好苦!” 愿从此处 如是这般,三青寒屿还是在u型生活区的一个角落里找到了份能攒到钱的工作。 “老板,你整这么多旧书,赚不到啥钱吧?” 寒屿当时蹲在旧书店老板整的免费报刊边上搜集信息,无意间瞟见了被褪色发黄的柜子保护着的旧书。 发黄的书页和几欲脱落的标签上是模糊的书名。 “赚不到钱,几个人吃饭还是行的。” “多一个人吃饭成不成?” 手里摊放着杂志的寒屿还挺喜欢这个小角落的。 “怎么,你想在我这儿搭把手?”老板本来背朝着寒屿整理两层的书架,现在蹲下面对着寒屿。 “这么着。你要是能去城南帮我找一个人,那这事儿就成。”他伸出右手拍了拍寒屿的背。 “行。” 三青寒屿在一份草图的带领下前往青痕县南,地位相当于墨阳旧城区的昕阳村。 在被曾于青痕县城当地流窜的“山与泽之兽”卡那加尔的破坏下,连片的建筑倾倒于泥潭之中。 一路走来尽是摆不脱的泥路,翻过山包才见失去了城市骨架的聚居区。 他踩到了一截被腐蚀得卷曲的坦克炮管,记起了媒体对军事基地集体被袭的报道。 报道里出现了阿芬斯托。 寒屿不清楚地下基地的事情,因此对前几天的军事行动的目的大为在意。 和怪兽的战斗已经搁置一年,此次行动一经启动必然不会简单完结。而明面上的损失远比击杀两头怪兽的功绩大的多。 墨阳不是经济重地,不是战略枢纽,也没有大型矿区,更不是行政和军事关键。 那么他们的目的必然是墨阳地界的地下。 阿芬斯托袭击的机场和火力阵地都是地表上的。没了地底怪兽的威胁,依托地表的掩护,阿芬斯托等一批主要依靠空中优势的怪兽将失去对人类的完全压制力。 诚然,这一切是建立在人类的武装能战胜综合实力被公认为垫底的齐哈尔以及后来出现的维吉斯的基础之上。 要是那天夜里,怪兽跨过了旧城区,那么它们的信息素将会搅乱目前看似平静的怪兽之间、人与怪兽之间的抗衡关系。 无论怪兽之间的博弈结果如何,人类现有的占领地必将承受不可逆的严重损失。 寒屿那天晚上与其说是勇敢,不如说也有半分无奈。 他站在昕阳村村口,左右望望也是无奈。 凑近来看,聚居地的环境比墨阳的旧城区还要糟糕,建筑残骸的背后都堆着团团烂泥。 人是一个没见到,扑鼻的臭味倒是令人印象深刻。 “有人吗?” 书店老板不会故意折腾他吧? 寒屿想到了最坏的可能。 没人回复。 他又高声问了几遍。 不想踩进烂泥地的寒屿纠结了很久,在厚实的草地上跺了跺脚,才决定迈出注定要洗很久的一步。 脚还没触地,只听一声大喊:“你快停下!” 寒屿一激灵退回原位,眯着眼睛看向眼前不高的几个人。 他们靠近了,寒屿才发觉是四个小孩。 呵,两男两女,配的挺好。 他们脚上破烂的鞋子底下都装了宽宽的塑料板。 走在最前面的小男孩叉着腰,把两截塑料板扔到了寒屿面前,昂首挺胸地问道:“你是来找我们村长的吧?” “是的。” 鞋子套进塑料板上的铁丝环里,四人中最瘦弱的小女孩见寒屿折腾半天也没把板子固定好,特意弯下腰给他拾掇完毕。 这点小事儿让小姑娘帮他,寒屿实在不好意思。 少女有些怕生,帮完寒屿的忙就退到同伴身后了。 “真的有够笨诶。”为首的小男孩毫不留情地嘲笑他,“跟我来吧,村长让我们带你过去。” 三个小家伙簇拥着小男孩走在前,寒屿跟不会走路一样走在后面。 路过一个又一个被泥沼吞没腰身的建筑,寒屿注意到部分砖瓦底下的泥土样式很奇特。 它们不是摊开的,看起来也不像是流动能塑造出的。有环绕着一个中心土堆的,也有一小卷盖着两小团的,甚至还有大字型连成一片的。 寒屿没想那么多。 “山与泽之兽”卡那加尔听说具有超越自然的力量,出现些非常的地质现象也不足为奇。 村长的房子是用精致石材围成的,从堆叠的混乱程度来看,它应该是卡那加尔袭击后才产生的造物。 “你可以直接进去。”小男孩止住脚步,回头说道。 他们停在了前面,寒屿没注意,差点撞到女孩儿组里的短发少女。她回头瞪了一眼寒屿,不过没说什么。 害羞的女孩儿站在领路在前的男孩边上。短发女生在两人身后,死死地盯着寒屿。 还有一个头发盖住眼睛的褐色皮肤少年。 他存在感太低了,只有四个人一字排开和离得很远的时候,寒屿才能注意到他的存在。 他朝寒屿点了点头。 四个人送他到目的地后甚至退了几步。 寒屿不知道这四个少男少女究竟有何意图,神秘诡测的氛围在步步难移的村落里埋下了蹊跷。 他推开了村长家的门。 门内是和外面差不多的环境,但淤泥明显被清理干净。 中央的茶几边上坐了位老者。 他在斟茶。 寒屿本来还想问问要不要把塑料板收起来,村长就把茶水端到了还没进门的他面前。 “十分抱歉,根据我们的习俗,您暂时不能进去这个房间。”村长先开口了,“听说您要找郑国坤,鄙人就是。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我叫三青寒屿,算是跑腿的,是青痕县城的张店长让我来找您的。” “是为了‘怪兽执方鉴’?他还是那么念念不忘。”老村长捋着胡须笑道,“怎么样,我这茶?” “入口苦涩,但口感饱满醇正,我觉得挺好的。” 寒屿不会评茶,把能说的套话讲了一遍。 “哈哈,这就是散抓茶叶而已。” 寒屿听完都要骂人了。 那你斟茶的动作还那么慢条斯理的,看起来有模有样,搁这里诓我呢。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你别急。”老村长拍拍年轻人的肩膀,“我要说的是,这就是我的态度问题。无论茶叶是好茶叶还是市面上的干茶叶,我都是一样的态度。他想要拿走这本破书,也要有足够的诚意才行。” 得,做戏给我一个办事儿的看。 寒屿点点头:“行,村长您的话我一定给您带到。好吧?” “那不送了。” 老村长收回茶杯,把茶水倒到一边的泥土里,嘭的关上了大门。 寒屿回转过身,只见那四个少男少女还在原地瞧着他。 意识到外来人看到了他们,四个小家伙朝他招手。 也不能这么就回去吧。 寒屿决定和这四个孩子交个朋友,从他们身上找到事情的转机。 四个孩子 “你为什么不问问土阿公呢?” 孩子头男孩向寒屿提供了一个建议。 “土阿公是谁?”寒屿还是第一次听见这个称呼。 “就是山上的神,我们老村长很相信这个的。” 男孩一脸不可置信地盯着寒屿。 他就像盯着一个啥也不知道的白痴一样。 “我是从别的地方来的,所以不太清楚。”寒屿老老实实承认自己确实对“土阿公”一无所知,“那你们说的这个土地神,在哪里能找到呢?” “土阿公吃饱以后会在村子往常祭祀的地方散步。你来的正是时候,我们老村长两天前刚把祭品给土阿公送去。”小男孩眼睛滴溜溜的转了转,“它今天晚些时候应该就会来吃饭。” “那,祭祀的地方在哪,你们知道吗?” “就在那儿!” 小男孩指了指村庄附近的一座山峰。 “你能指得更清楚一点吗?” “就那儿!” 寒屿明白了。 “这山可有点大啊。要不,你们带我去找土阿公,可以吗?” “要我们带你一个村子外的人去,有啥好处吗?”小男孩一脸计划得逞的得意相,“老村长可说了,不能轻易带外面的人去那儿。” “会遭报应的。” 寒屿还不清楚他咋想的:“等我从青痕县城再回来给你们带好东西,可以吧?” 小男孩和小伙伴们对了对眼色:“行,不过要每个人都带一份啊。” “可以,没问题。”寒屿认真地敷衍四个小家伙。 他说的只是“好东西”,但没有具体说带什么。小孩子好糊弄,到时候带点糖果巧克力—— 有点贵。 找吹糖人的老爷子给吹四个糖人好了。 “那你跟着我们,别掉队。” 小男孩实现了他的目的,率领五人小队伍踏上山路。 这条路很长,绕着山腰一层层上涨,四个小孩子仿佛忘了他的存在似的叽叽喳喳,如同在进行久远年代时的郊游。 寒屿个儿是五个孩子里最高的,能看见领头的小男孩举着的树枝杈。 要不是一路泥泞,他也想找一根粗壮的树枝,在路边的杂草上拍拍打打。 最害羞的小女孩儿这会儿走在队伍最后边。三青寒屿看她摇摇晃晃的步伐,每次遇到情况都会下意识挡一下。 好在一路上无事发生。 从孩子们的反应来看,土阿公在当地人的印象里是中立温和的,至少不具有强烈的攻击性。当然也有可能是四个小孩专心于拉寒屿入伙上山,有他这个成年人壮胆,浑不怕妖魔鬼怪。 小男孩对寒屿脚步有些慢了感到不满:“你还是个大人哩,走的这样子慢,还去找土阿公。” “我也才刚成年……再说了,你们不会在耍我吧,为什么一直在走没脚印的野路?” 寒屿并不是体力差,而是这山路确实崎岖。在泥泞的黄土地上还有扎脚的石块隐藏其中。没走几步就有一个弯弯绕,左手边的土壁肮脏发黄,上个低坡无处助力还要防着冷不丁的踩空。 “我们当然也想走大路啊,可是大路在一年前就已经掉进窟窿里了。” 小男孩提起此事,咬牙切齿的。 想来是卡那加尔在地表运动的结果。 “那土阿公作为山神,就不管管吗?” “我们也很好奇,所以本来今天我,小亮,小新,小雨就是要来找土阿公的。” 小男孩很诚实,也不藏着,明摆着和寒屿交代底细:“但是老村长很相信土阿公,他一直不让我们靠近那儿。” “这个老村长没问题。”“幸存者”好久没说话,一说话吓了寒屿一跳。 “你说话他们听不见?” “你以为?结束转换时用的光学隐蔽和同你交谈使用的神经并路技术,你懂吗?” “不懂。” “切,无知的人类小子……诶,诶,别晃,哥……” “幸存者”被寒屿晃得闭上了嘴。 “老村长是个固执的家伙,会把村里大家伙整的食物送给土阿公。”小男孩挥打着树枝杈,“我们食物本来就不够,给了土阿公,我们会饿死的。” “那,土阿公给了你们庇护吗?” “你是说土阿公像老村长说的那样保护我们的村子?” 小男孩和短发女生交谈了一阵才给寒屿抛出这么个问题。 “对。” “是有吧。大怪物一年多没来过我们的村子了……可是我不信。”小男孩不顾短发女生的遮拦,非要让寒屿这个外乡人听听他的想法,“大怪物早就离开我们村子往东边去了,就算没有土阿公,我们也能好好地活下去。” “我们有田。”最害羞的小女孩站在寒屿身边补充道。 “这附近有可以种的田地?”寒屿有些惊讶。 “是大怪物留下的啦。”小男孩突然低头不说了。 沉默的空当里,他背对着包括寒屿在内的四个孩子走上山路,回顾着自己的记忆而有些失神。 仅仅思考了几步距离,小男孩便转过身继续赶路。他迈出的第一步就踩在了硌脚的空底石头上。 石头直直的掉到了山脚的荒田里。 小男孩则被其他三个小孩连串着拉住。寒屿没松开害羞小女孩的手,花了点力气后把四个小家伙从悬空边际拉了回来。 “没事儿吧?”寒屿抬高了嗓门。 小男孩不像是第一回碰到这种事,喘气平稳后咧着嘴笑道:“嗯,谢谢你了。” 寒屿松了口气。 “你们几个告诉我祭祀地点有啥特征,我自己去就行了。有啥消息第一时间告诉你们。” 他低估了少年少女的好奇心和决心。 “不。我们现在主要靠大怪物给的田地活着,如果不用再向土阿公交粮食,大家的爸爸妈妈就不用离开这儿了。” “他们,你们的爸爸妈妈去哪儿了?”寒屿问道。 队伍继续前进,来到寒屿边上的小男孩接过问题:“老村长说,他们去了城里,很远的地方。” “那你们为什么不跟着你们的爸爸妈妈一起进城呢?这里的环境太差了,你们……”寒屿不大理解选择留在这里的人的想法。 “我们走了,老村长和走不了的叔叔阿姨们会很苦的。爸爸妈妈们赚到钱了会回来看我们的。” 害羞的小女孩拽住寒屿的衣袖,柔软的声音和她的心一样。 “小雨说的没错。”小男孩应和道。 “你们都是好孩子。” 寒屿觉得和他们真心交朋友也不是不行。 “我们快到了。” 丝毫没有存在感的男生突然站住不动,用有气无力的声音说道。 五个人走上了下坡路,坡下不远处是一个透不进光的坑洼。 坑中间盛放着还没有变化的食物。 五个人刚到没多久,窸窸窣窣的声响自飞鸟散尽的森林由远而近地走来。 “土阿公,它来了。” 找寻土阿公 “是‘山与泽之兽’卡那加尔吗?” “不是。它具体是什么,等我再观察一下。” “幸存者”和寒屿都没有分辨出深坑之上的模糊影子究竟属于哪一类怪兽。 比起齐哈尔和维吉斯的高大身躯,影子更接近人的高度。 “那就是土阿公?”寒屿问小男孩道。 “我也不清楚。”小男孩皱着眉,努力回想,“不过它对我们给的食物很感兴趣,大怪兽们可不会这样。从这一点上来看,我们说不定能和它谈谈。” “你们找土阿公不是为了把它赶跑啊。” 寒屿这才意识到孩子们来的目的只是和土阿公商量。 “赶跑?你是这么想的吗?”短发女生凝视着寒屿的脸。 整的寒屿有点不好意思了:“抱歉,是我的问题。” “虽然要依靠大怪物给的田来存下食物,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田地和村子会再被打坏,但是只要土阿公吃的不多,我们村子还是能等到爸爸妈妈回来的。”小男孩用树枝撑住身体,下到了有他半截身子高的石块上。 他把石块插在软泥上,伸出手帮助另一个小男孩下来。短发女生接住差点滑倒的害羞小女孩。 寒屿一个蹬腿,双脚平稳着陆。 孩子们为他简洁的动作鼓掌。 第一次被一群孩子表扬了,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 “老村长相信土阿公带给村子一年多的平静。我们不知道原因,但相信村长。”短发女孩继续之前没说完的话题,“土阿公对我们有恩,要对它有礼貌,怎么会想伤害它呢?” “听听人家的话,这叫觉悟。” “幸存者”不放弃任何机会嘲讽寒屿。 “听到了。这几个孩子,呃,确实和我见过的不太一样。” 他朝短发女孩微笑道:“你们能有这种思维,很像真正的大人了。” 寒屿记起了路过村子时看到的破烂糟糕,瞥见了与墨阳城旧城区里曾出现过的苦命人相似的受难者。 精壮力往城里去,能扛下所有的恐怕只有这些尚显稚嫩的花朵了。 他们是希望。 “不过为了你们的安全,我先问下,你们有没有想过——要是土阿公是头暴躁的怪兽,那该怎么办?” “在你和老村长说话的时候,我们讨论了一下,决定让你加入我们的队伍。”小男孩拍了拍胸脯。 八成是他提的主意。 “那你现在能告诉我,找土阿公和说服老村长有啥关系吗?”寒屿举手提问。 “你向老村长要的那本书,我以前给老村长帮忙的时候看到过里面的插画。”没啥存在感的小男孩举手回答,“插画底下有‘土阿公’几个字。” 寒屿还是第一回听说年代这么久远的怪兽。 “老村长不是讨厌你,他只是被之前那个外乡人惹生气了。”害羞小女孩垂搭着手,补充道。 说的应该是张店长了…… 小女孩继续说道:“我们觉得,只要你证明自己相信那本书记录的都是真的,那老村长就会相信你。他老人家相信你了,就会把书给你。” 其余三个孩子点点头,表示同意。 寒屿一想,讲的也有道理,不禁露出微笑。这群孩子对能请得动他这个外乡成年人的条件理解得很透彻。 “我明白了。那现在需要我做什么呢?” “安静。”短发女孩示意大家噤声。 五个人都捂住了自己的嘴。 对话的声音沉下后,呜噜呜噜的吞咽声逐渐响亮。短发女生和带头小男孩先探出头去观察情况。 两个孩子仅仅只是看了一眼,就脸色煞白的退了回来。 小男孩犹犹豫豫,短发女孩则直截了当地问道:“大哥哥,麻烦你去看看那是怎么回事,可以吗?” 寒屿挪了挪位置,从另一侧走到坡顶往下望。只见食物和食物残渣飘浮在空中,一点儿一点儿的被风和空气消化殆尽。 “透明怪兽?”他问了问“幸存者”。 “幸存者”咳嗽两声:“都说你们人类肉眼凡胎,看不到真相。透明怪兽的器官是全透明的,不可能食物进去了却看不见消失过程。” “那,我所看见的到底是什么?”说话间,食物已经缺失大半。 两声响亮的咳嗽声在空谷里游荡。 “很可能是解离了实体的灵魂体。” “鬼魂?” 寒屿溜下小坡,来到孩子们身边,不经意间把脑中疑问说了出来。 三个小孩抱在一起,只有带头小男孩仍举着树枝,瞪大眼睛观察地面。 “是,是鬼魂吗?土阿公,是恶鬼吗?”毫无存在感的少年用颤巍巍的嗓子问道。 “我,猜的。不过它既然能吃饭,应该有和我们差不多的身体。我们也许能和他谈谈。” 听到寒屿要和“鬼魂”谈谈,三个孩子又被吓到了。 “这件事交给我吧,你们在这儿待着别动就行。”寒屿没想到孩子们这么害怕看不见的东西。 小时候被吓得估计不轻。 “好。”最没存在感的小男孩抢先答道。 “可是,我们不是说要一起找‘土阿公’谈谈的吗?”害羞小女孩抬起头,揩着被吓出来的眼泪说道。 “但是‘土阿公’是鬼,会吃小孩的!它不会和我们谈的。”没存在感的小男孩一句话再度把三个孩子唬住了。 “那说好了,你们呆在这儿别动,行吗?我马上回来。”寒屿估量着孩子们不会乱跑,于是准备出发。 “等一下,我……”带头小男孩举起左手,“……我也去。小雨说的对,我们是来和‘土阿公’谈谈的。你们不去的话,我去。”小男孩鼓起两颊,脸憋的通红,好不容易才把想说的说完。 他撑着树枝走到寒屿面前,中途差点摔跤。 寒屿弯腰接住小男孩:“你的勇气我了解了,可是‘土阿公’是什么,我也不清楚。我不能让你们暴露在未知的危险面前。” “我,不怕。”小男孩把树枝撇到一边,“你说了,‘土阿公’不是吃小孩的鬼。” “那你的朋友们谁来保护呢?” “他们……”小男孩看看自己的伙伴,又看看面前的寒屿,转过头看向土阿公在的方向。 小男孩似乎想了很多,看寒屿时急得眼泪快出来。 “你相信我,我会把你们的话带到。行吗,小虎?”寒屿半蹲下,和小男孩平视着说出这些话。 “好……大哥哥。” 寒屿接收到请求后立马动身,准备去瞧瞧土阿公究竟为何物。 “等,等,等一下。” 短发女孩脆亮的声音令寒屿回头。 三个脸色发青但能站出来的小孩子手挽着手。他们来到小虎的身边。 两个小女孩握住了小虎的双手:“我们,还是去和土阿公谈谈吧。” 最没存在感的男生低着头,附和道:“我,我也跟你们一起去。” 小虎和寒屿体会到了他们仨的觉悟。 “大哥哥,现在能让我们一起去了吗?”小虎代表着孩子们问道。 “保护好自己。”三青寒屿会意,点了点头,“跟在我的后面就行。” 他向小虎伸出手去。 谈判失控 三青寒屿自认为能保护好孩子们。 鼓起勇气后,孩子们的眼中除了惊吓与恐惧逼出的泪水外还含着为村里人争取机会的决心。 决心愈加炽烈,寒屿愈加无法拒绝。他伸向小虎的手握住的不只是一只小男孩的手,还有小男孩身后的孩子们的手。 通往祭祀深坑的路极为陡峭,他们五个几乎是互相支撑着才能缓慢下行。 来到这么近的距离,土阿公自然也注意到了他们,只不过它吞咽的动作只是停滞了一下便继续如收割机般咆哮运转。 五个人来到了被打扫干净后堆起来的碟子旁边。他们看不见土阿公,仅仅凭借着食物被撕扯的形状来推测土阿公的相貌。 “土阿公?”寒屿不清楚土阿公是否听得懂人类的语言,先尝试用名字来引起它的注意。 “有什么事,人类?” 它的声音如同狐狸和狼在共同嚎叫着一句人话,音节交错难分的词汇让寒屿和“幸存者”都花了点时间理解土阿公在讲什么。 “它是在问我们找它干嘛,对吧?”寒屿姑且和“幸存者”确认了一下。 “你猜的没错。” 有了交流成功的开头,忍不住性子的寒屿开始在孩子们面前表现:“你就是土阿公?我们是来和你谈谈的。” “很久没有人直呼我的名字了。”土阿公的声音现在是乌鸦和麻雀的结合物,“你们想和我谈什么?” “我们……”寒屿才意识到他还没想好该怎么有礼有节地完整表述孩子们的需求。 “我们!” 小虎从寒屿身后探出头来。只是对着空气喊了一声,四个孩子就都吓得瑟瑟发抖。 在他们眼里,土阿公是一团空气。他们也听不见土阿公的说话,只能听见狐狸和狼的嚎叫以及乌鸦和麻雀的的啼鸣。所以小虎只是复述了一下寒屿的话试图让土阿公明白他们的诉求和立场。 结果他们还是被看不见的“鬼魂”吓住了。 小虎的身体僵住了,没退回去,双眼紧盯着空气想要看清土阿公的全貌。 “放轻松,小虎。”寒屿左手放在小虎面前。这个动作让小男孩晃了晃头,从快斗鸡眼的紧张状态变回之前满不顾忌的样子。 小男孩点了点头。 “很可爱的孩子们,不是吗?”土阿公发出了狐狸与狼的嚎叫,“他们耕作也很卖力,是群勤劳的绵羊。” “是啊。”寒屿并没在意土阿公用的奇怪代名词,“正是这群可爱的孩子们想和你谈谈关于祭品的事儿。” “祭品,这有什么好谈的?”土阿公发出了鸡鸣和鹿啼。 “啊那个,你先别生气,我们这不是来和你商量着能不能少给你供一点,又不是不给你。”寒屿尝试以德服人。 “你们有什么能说服我的理由吗?”土阿公触须似的手触摸到了寒屿的脸颊,凉风刮过了寒屿的鬓角。 “村子里受了怪兽卡那加尔的袭击,能耕作的人都受了伤。你要是能给他们多宽限一点吃的,那劳动力恢复不就更容易了吗?你到时候吃的也能更多,不是吗?”寒屿和小男孩对了对眼色,确认自己说的没错。 “宽限?这不是它们应该做的吗,我为什么要宽限?”土阿公发出了河马的鼻鸣和金丝猴的猿啼,“卡那加尔算什么东西,它都不敢到我的地盘来。” “是是是,您比卡那加尔还厉害,村子受你保护确实该给您点贡品。可是这不是精壮力都进城了嘛……”寒屿越说越觉得土阿公用心不良,越说越觉得谈判成功的概率不大。 但还是要试一试。 “哈哈哈,精壮力进城了?谁告诉你的。”土阿公的笑声是罡风和冰流窜动的震响,“这个村子有多少人能活下来,我可比你清楚多了。这个问题,你,还有这群绵羊,可没有资本和我谈条件。” “你是用卡那加尔来威胁我们?”寒屿松开握住小男孩的右手,准备去口袋里摸索“油漆石”。 “我还不至于用它来吓唬你,小子。”土阿公发出了石头崩裂和树枝折断的细屑声音,“它就是个睡在地表的臭虫罢了。” “我倒想和你交流一下你的看法。”它似乎对眼前的少年更感兴趣。 “我的看法?”寒屿惊异于土阿公奇特的问题,“你是想说你要这群人交的保护费是有你的道理的?” “理解能力很强嘛,小子。”土阿公抖动的触须状透明手臂从寒屿的鼻子尖划过。他打了个喷嚏。 “过奖了。” “你有没有想过,那些受了伤的,几乎不可能再夺回以前的劳动力的病人,其实不应该活过上一年吗?” 土阿公的话令寒屿全身寒毛直立,仿佛它在说一个恐怖色彩浓郁的资本家笑话。 “他们不应该是承受你庇护的人吗?”寒屿逐渐意识到,所谓的土阿公既不是老村长眼中的神灵,也不是摧毁村庄的卡那加尔。 它是只彻头彻尾的怪兽。 “庇护?你们人类调查了我这么久,是怎么得出这么荒谬又逗人发笑的结论的?” 土阿公扭曲的声音仿佛寒屿在吃一份只撒了孜然的凉拌鼻涕虫。 “卡那加尔不敢来,我自然是这里的主宰。你想想,要是这些没用的人提前死了会怎么样?” 寒屿竟然看见了不可思议的结果:“食物,够了。” “只让能工作的孩子、劳动力去耕种、去生产,它们消耗的少、创造的多,在它们的寿命周期里我能获得很可观的食物量。”土阿公邪恶的心露了出来,“它们离开了我也活不了多久,只以这么小的代价换来持久稳定的生活,这对它们来说是笔不错的买卖。” “以人命为代价的买卖,只有你们怪兽能心安理得地做的出来吧。”四道寒风掠过寒屿的脸颊,他伸出双臂护住孩子们。 “这么短的时间内你就讲了两个笑话呢。”土阿公的触须将要接近小男孩的时候被寒屿拦住。 “你的笑点挺低的。”寒屿并没感觉到打中什么,手腕却被透明的只能被触觉感知的物体裹住。 “我决定了。我会让孩子们活下去,但从现在起,不需要它们有什么思想,断绝他们无聊的思考就好了。”土阿公的声音在五人身边扩散,仿佛是世界在说话,“把它们和它们的后代都榨光,这些祭品算的了什么!” 寒屿在空中挥打,孩子们也尽力抗衡,却什么也打不到,也不知道在和什么对抗着。 谈判失去了控制,黑暗的心暴露在阳光之下变得肆虐而疯狂。 庇护者的神明 质位转换器在接触到实体后并未产生任何反应,寒屿大感不妙。 “你也接触不到它吗?” “幸存者”在承受寒屿摇手反击土阿公的同时给傻小子解释:“理论上可以,但原理是对消,你没那技术就和打空气没区别。” 好在土阿公被击打后会把触须似的手如空气般分散开,孩子们只觉得脸上吹过阵阵寒风而并没有受到损害。 “打的到但是伤不了,是这个意思吗?”寒屿从慌乱中冷静过来。 “是的。”土阿公在身后追击的吼叫声震耳欲聋,“幸存者”要大喊几声才能让寒屿听见。 “那孩子们能先逃出这个地方了。” 于是他双手聚成个喇叭状,向跑在前面的孩子们大喊道:“你们四个,往村子跑,我去引开它。” “不行。”跑在最后的小男孩边跑边挤出这两个字儿。 “有啥不行的?”寒屿不大理解。 “我们跑错路了!”最没存在感的小亮这一句话让他存在感飙升。 光顾着和身后触须拍打的土阿公斗智斗勇,寒屿压根没注意脚下的路比来时平坦多了。 他想了想,自己也不认路,要是能找到可以遮蔽土阿公视线的树林和山坡,靠着地形说不定能够摆脱它。 “这附近有没有……”寒屿话还没问完,五个人停不住的朝前跌去。 本来平坦的路面在他们脚底下瞬间碎裂,五个小家伙不受控制地朝前滚去,直摔得五个人眼冒金星。 “幸存者”跟着寒屿一起翻滚,嘴里咒骂着卡那加尔全家。 原本略向上的路径是被掏空的山的底部,改变地形状态的卡那加尔好心地把另一个山头的道路挪了过来。五个人就沿着这条路向下滚去。 寒屿奋力抓住一边树干倾侧着生长的棕褐色大树。 嘶,树干上的尖刺给寒屿扎清醒了,天昏地暗间他拔出手来,左脚抵在前面的石头上摇晃脑袋。 晕…… 寒屿和“幸存者”缓了半天才重新掌握了清醒的判断力。 四个孩子滚到了远处的草丛里,缩小成了一个巨大的黑点。他们还没从翻滚状态脱离出来。 寒屿估计了一下坡度,双脚一步一脚印慢慢地朝孩子们那里靠近。快到孩子们身边,他才发觉土阿公并没有追来,在这附近的泥沼散发着特殊的臭味。 寒屿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再闻了闻地上的泥土,差点吐了出来。空气中仿佛也带着卡那加尔久负盛名的那股如同芥末酱倒入冰箱里放了一年的椰子中产生的怪味。 如此冲鼻而浓郁的怪味说明卡那加尔并没有离开太远,甚至很有可能最近一段时间在附近活动过。 先不管身上的怪味,寒屿上前把四个孩子从草丛里扒出来,确认他们的受伤情况。 好在一路没什么阻拦,孩子们并没有磕到硬物而受伤,只是擦破的皮肤还在渗血。 寒屿这才注意到几个孩子的手远比他粗糙,磨平的初生茧子尚泛着白。用松散的杂草在地上铺盖一层,孩子们被他挨个放在地上。 等孩子们苏醒的过程中,寒屿开始思索土阿公说的话。 它的理论推出的结果无论是出发点还是结论肯定不是正确的。 寒屿结合一路滚过来的经历,不得不想土阿公提出的前提。 真的是它在庇护着这个城南村庄吗?寒屿自认为不像。虽然卡那加尔确实在周遭活动却并没有突入村庄,但也有可能并不是土阿公的功劳。一种可能就是它在狐假虎威。 为什么地底怪兽齐哈尔和维吉斯出现在金属构建的新城区而不是人类广泛聚居的旧城区呢? 由寒屿学到的知识来分析,他推测新城区里很可能有某种吸引怪兽的因素,最有可能的是信息素。 最弱小的齐哈尔和相对优势较为局限的维吉斯能占据人类武装退出的墨阳而不被其他怪兽侵扰,据说是和墨阳边界采集到的反式信息素有关。 如果是这样,企图榨取村庄的土阿公是可以被消灭的。 可如果不是这样而土阿公说的是实话,那么寒屿就要打消对付它的念头而只用取得老村长的信任即可。 “那样的话,这个村子只是被占领,孩子们被当成未来受压榨的工具,无用者被无情抛弃。”“幸存者”在寒屿打算走第二条路时替他设想了可能的未来。 “我在指望土阿公自己有人性,是吗?”寒屿的目光从四个孩子们身上掠过。他自然无法接受这个未来:“难怪它的笑点这么低。” 小虎最先从混乱中醒来。随后,三个孩子依次睁开眼睛,高兴地转着头瞧瞧活着的世界。 “我们还活着是吗,大哥哥?”害羞的女孩子小雨说着说着快哭了。 “我们都还活着。别哭,你别哭,要坚强点。”寒屿最怕小孩子哭了,尤其是女孩子。他仿佛看见自己的妹妹在撒娇哭泣。 小雨揩揩泪水,用力地点点头。短发女孩小新则靠在小雨身边,默不作声。没啥存在感的小亮在女生身后缩做一团。而带头小男孩小虎此时在发神思考。 寒屿发现自己渐渐能分得清他们,渐渐和他们做了朋友。他记起来一件事情。 “小亮,你看过那本怪兽的书对吧?”寒屿往前走几步,让小亮避不开他的视线。 小男孩略微有些慌乱,不过很快做出了回答:“是,是的。就在之前。” “那你还记不记得‘土阿公’几个字旁边有没有其他描述或者插图?”寒屿想找一种折中有效的办法,想着或许古书上会有解决办法。 “书上,书上说,土阿公有好几只手,看不见,然后别人打不到它……”小亮说话声音越来越小,“这个我们都见过了,我说的也没啥用对吧,我知道的。” “这么看来书上说的确实没错。”寒屿有些兴奋,“要是你记不起来文字,那你记不记得旁边有没有啥插图?最好是带字的插图。” “图……”小亮抱住脑袋拼命回忆,“我,我好像在‘土阿公’几个字旁边看过一张关公庙一样的图。对,是隔壁山上的土地庙,叫……” 寒屿见小亮说话卡壳了,猜到小男孩可能不认识那几个字:“那要是你再看见这几个字,你能认出它吗?” 小亮犹豫了一下,看了看同伴激励的眼神,大声说道:“行的,再让我看一次,我绝对绝对能分的出来!” “那就好。”寒屿找到了希望。 “大哥哥是有什么计划吗?”小虎立刻问道。 “目前没有,但到了那座山,也许会有转机。”寒屿不得不承认现在需要走一步看一步了,“对了,那座山叫啥?” “那座山就是村子边的关公山。”小亮举手示意寒屿。 “你们认得路吗?” “认识。”小虎左右瞄瞄,“不过没那个必要了。” “为什么?”寒屿还计划翻山越岭呢,听孩子们一说说不定有近路。 “这里就是关公山。”小虎朝寒屿点了点头。 不败之刃 卡那加尔拥有的超自然能力甚至能直接改造地形。它的强大远超寒屿的想象。 不过寒屿对另一点感到好奇:“这里叫关公山的话是不是这里有武圣庙啊?” “我们没见过什么武圣庙,关公山上只有一个郑家祠堂,后来也没人去祭拜了。”小亮知道的比较多,于是他抢先说道,“我猜应该没关系。” “这样啊。”寒屿有点沮丧,“那这里会有那种书上的建筑吗?” “这么说起来……我之前在这座山里追过野兔,曾经看见过奇怪的房子。”小虎拍拍脑袋,眼前一亮,“很小,不过被锁着,也看不见里面有什么。” 寒屿听了这话仔细思索起来。他放眼望去,卡那加尔的能力已经把关公山的大半给铲掉,余下的一半则在寒屿他们脚下,因而整座山正以侧卧的姿态在他们眼前展露身姿。 大型建筑几乎看不见,密密麻麻的杂草和枯萎树木依稀点缀于泥沼之间,犹如黑巧克力冰淇淋上随手撒的褐色糖粉。那么能解决土阿公难题的钥匙大概率在不起眼的“怪房子”中。 “你还记得路吗,小虎?”寒屿思索完毕,立刻问道。 “如果小路没被破坏的话,我应该能找到。”小虎拼命地点点头。 又要爬山路啊……寒屿扭头瞅了瞅正忙着处理膝盖擦伤的两个小姑娘。卡那加尔要是回来,地动山摇的他们几个小男生也能反应过来,让跑了一路的小女孩再走些冤枉路寒屿过意不去。 小新察觉了寒屿的想法,忍住疼痛站了起来:“我没问题的。” 小雨正吹着伤口,一听姐妹这么说了,心里囫囵个儿也清楚:“我,我也没事儿,不用担心。” 寒屿来到小虎身边,半蹲下来和他平视道:“那我们去看看你说的那个‘怪房子’,带路的事情靠你了。” “嗯。”男孩又恢复了领头羊的神采,朝寒屿深深点头。 寒屿他们在小虎的带领下顺利前进,拨开了几道七扭八歪的灌木丛就找到了“怪房子”。 “就是这儿!”小亮和小虎同时兴奋地喊道。 只见“悬森匣”三个金字裱在一块横着的木匾上,匾被钉在过人高的木塔顶部一层。所谓的“怪房子”也只不过是木塔后的一个木龛。 寒屿大失所望。这么小的地方,别说是找到治土阿公的方子,就算是在这儿找一段有用的文字估计都够呛。 但他不想让激动得叽叽喳喳的小男孩们失望,于是随意地命令道:“你们去看看木龛里有没有什么文字,我查看一下木塔。女孩子们往后退退,怕里面蹦出蜘蛛啥的吓到你们。” 女孩子们怪听话的,按他说的退后挺远。两个男孩站在木龛面前疑惑不解地看着寒屿。 “我忘了你们不知道木龛是啥,就是你们面前这东西。”寒屿走上前去,抢先抓住修长的木龛门,“还是我来开吧,你们也离我远一点。” 话是这么说,又迷惑又好奇的小男孩们并没有退后,都想知道这木盒子里藏了什么能和土阿公谈判的法宝。 寒屿打开了木龛之门,青色的刀刃夺走了在场男孩子们的全部注意力。明明琉璃般的刀刃已经被重重锁链牢牢固定住,目光凝视越久越能看见一匹青色的野狼在旷野奔跑,它那血色的瞳孔正一步步把凝视者的眼睛剜下。 三个男孩子一同伸出手来抓住锁链拼命地拉扯。锁链太过坚固,仅凭小虎和小亮的力气根本无法扯动,更不用说把它扯断。 寒屿见一只手不行,立马换两只手用力,把将能握住的铁链奋力扯断。 在寒屿面前的锁链被扯断的瞬间,两个小男孩受了惊吓向后猛退。两个女生顶在他们身后,这才阻止了跌落的意外发生。 “你们怎么了?”小新更有力气,把小虎往前推了个踉跄。 “什么?”小虎发觉自己眼睛酸酸的,闭合不拢,“刚刚发生什么了?”他拉过小亮,快支撑不住的小雨往前一扑,差一点摔倒。 四个小孩来到了寒屿身边。这个大哥哥硬生生扯断了所有的铁链,现在正要去拿木盒子里的青色长刀。 小虎和小亮拉住寒屿的右手,小新和小雨则抓住寒屿的左手。他们用尽全力却被少年双臂传来的巨力拖拽得双脚犁地。于是实际上是寒屿和四个孩子一同拔出了青色长刀。 木塔在长刀出世的同时自塔尖向塔底顺着接缝崩裂,化作片片竹篾。 抓住寒屿右手的小男孩们被他舞刀的动作甩到小路边上。本来拽着寒屿左手的女孩子们被刀刃唬住,躲开了锋刃后跑到了小男孩们身边。 好在三青寒屿右手抽刀,在空中划了道青色的残影后就再不动作。孩子们松了口气。 “幸存者”却着急万分,在质位转换器里拼命激发神经通路,结果一点答复都没有。被困在机器里的它在寒屿打开木龛时就发现了不对劲,结果没来得及提醒就发现自己接收不到来自少年的神经讯号。 黑暗的房间中,它连敲门声都听不见。 孩子们也不清楚大哥哥身上发生了什么,只是大约明白是那把青色长刀的问题,纷纷上前要把寒屿和长刀分开。他们使出了全力,四张小脸涨得通红却不能分开握住刀的五指。 分开刀和人不成,刀身突闪的青色光芒反而把四个孩子推开,孩子们和剑柄有所接触的身体部分全部变作青色的琉璃。 不知所措的小亮和小雨眼角开始泌出泪水,小新手臂上一条直到手肘伤口的青色疤痕疼得她跪在地上,只有双手仍不懈地扳动寒屿手指的小虎尚未放弃。他的双手十指已经全变成青色琉璃。 意识到不对的小新忍住疼痛想要把小虎和寒屿分开,但在她将要碰到他们俩时,两个男生全身化作青色琉璃,陷入柔软的土壤。 这一突如其来的异变彻底击垮了其余孩子们的心理防线,引得他们原地大哭起来。 照在祭祀地的阳光此时才来到了他们和琉璃像的脸上,青色的长刀于光芒中流动。 谶语叩问 三青寒屿被青色长刀吸引住后停止了思考,如同一台坏了的电台,只能听见被灌入的讯号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机器内错综复杂的线路被青芒斩断。 切开思维边界的手术刀在寒屿的脑子里游走,他只能看见如风扇般转动的青色琉璃刀刃把他记忆中的场景给切割得七零八落。他于此却感受不到任何悲伤之情,仿佛毁灭是理所应当的。 寒屿不去思考自己为什么在梦里被冻成了青色的冰棍,也不试图猜测何人动了手脚。他对此也觉得理所应当。 就是在这样的心态下,寒屿感觉自己被扼住喉咙,躯干被青色的刀刃一点点切开,变成一根根干面条。自己的躯壳已然不是血与组织的混合物,揉一揉或许还能挤出苦瓜汁来。 他对于自身发生的种种变化默不作声,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 “‘幸存者’的召唤人,快醒醒,我是不败的战神西尔格……” “你就算叫沙福林我也不会醒的,因为这就是现实啊。”寒屿的嘴自动回答。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说,但这是理所当然的,只要说出去成事实了,那更是不可争辩。 “你是被戾气影响了,年轻的战士,快醒醒,让我来封印‘土阿公’格特兰德……” 寒屿认为说话的理所当然是个老年人,说不定还有白色的能被脚踩到的胡须,但肯定有花白的头发和高耸到天花板的魔法帽。 他为什么能这么肯定的确认说话者的头顶不是秃的呢?因为那是理所应当的。 “戾气,我不觉得有什么戾气,我很好,谢谢你。”他的逻辑已经顺着身体下发白的水流一块漂到了很远的地方。 可能到了光之国吧,也许会回寒屿的老家,或者到阿尔卑斯山脚下的某个湖泊里,要么就到南海某块礁石岛上的水涡中,总之不在他的脑子里。 “侵蚀度相当低,没道理意识这么混乱才对,要是他挂掉了那又是我的罪过了。唉,罢了罢了。” 寒屿的脑门被不明力量捏了一下。他看见了运送豆腐块的手推车撞到行人后在自顾自地震动,那块豆腐脑理所当然的是他的脑阔。 “你会死。” 老人家不知道在说什么胡话,寒屿理所当然地没有回答。 纵使把逻辑抛弃,纵使把眼泪擦干,划过的伤口愈合得连疤痕都没有,可一旦再次触碰曾经流血断筋的裂隙,心灵的接口还是会在微息之间崩析,哪怕只是说了几个关键词而已。 “你们都会死。” 寒屿的身体稍稍下沉,发白的不知是河水还是海水的液体正一点点爬上他的脸。液体猛兽借助表面张力在摄取着他的肉体,意图由寒屿的七窍进入他的领域。 “你会输。” 寒屿理所当然地开始在下沉的同时拼命呼吸,犹如不会游泳的鱼在海水里挣扎,或者是条油锅里的鲤鱼打算翻身裹满佐料。 他的心里有了选择。 这三句话是一句话吗? 寒屿的脸完全浸没于水中,发白的泡沫把他的身体包裹住。本来发白的水在他拼命睁眼的努力下变为灰绿色,而同样变的灰绿色的泡沫正群聚在寒屿的嘴边打算撬开他的嘴唇。 为什么他断片的脑子里会闪过两条橙红色的背鳍有着同样残缺的鱼? 要是一开始就要死了,那怎么死不都一样吗? 泡沫撬开了寒屿的嘴唇,打碎了他牢牢闭紧的牙关。他听不见老人家后面在讲啥,因为他的耳朵正在疯狂鸣叫。 寒屿在嗡鸣声中理所当然地想起了第一次见到流星的时候。 那个夜晚流星和夏日的蝉鸣声一同降临,仿佛是蟋蟀那驱赶人的虫叫在划过天际。 他问爸爸,爷爷为什么不在了。爸爸说,人都会死,我们也都会死,爷爷只是在另一个地方过着从没享受过的好日子。 那为什么非死不可呢? 寒屿当时并没有问这个问题。要是他问的话,爸爸一定会拿着半截笤帚追在他屁股后面对他一顿关怀。 现在他理所当然地思考起这个问题。头很痒,也许是要长脑子了。 寒屿脑子里一共就三句有用的话,排除掉出现过的两句,他理所当然地得出了唯一的答案。 “我会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人已经被一只大手捞了出来。现在他被抛到了天上。 寒屿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会被抛到太阳的高度上,被灼热的日冕层烤成黑褐色冰淇淋,他带上来的两块石头就是冰淇淋上的彩色糖粉…… 强烈的既视感拥挤地闯入寒屿刚长的脑子里,于是他边念着唯一记得的三句话,边伸出手去抓住那两块石头: “我会输。” “我会死。” “我们都会死。” 寒屿理所当然地抓住了未来: “我不能输,对吧?” 仅仅只是握住了两块石头,寒屿就从史前废物进化到了现代人类。于是他用右手给了自己狠狠一拳,从“理所当然”中苏醒。 忘记了自己还飞在空中的寒屿在沙滩上摔了个狗啃泥。青色琉璃碎屑组成的沙滩用能惊吓得环保少女连夜召开发布会的速度向世界的每一处角落扩展自己的手脚。 随着青色琉璃的土崩瓦解,寒屿从梦中回到了现实。三个察觉到异动的少男少女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把他从黏住下半身的青色琉璃像中拔了出来。 寒屿提着青色长刀脱离琉璃像后,小虎身上的琉璃吧唧一声完全粉碎,少年倒在了前来接应的小新身上。 受尽了失去伙伴带来的惊吓和鬼怪传说引发的胡思乱想的双重折磨,三个孩子身心俱疲。小虎则如同做了个噩梦一般,看人的眼神都是模糊无光的。寒屿稍微好一点,在脱离琉璃像后盯着长刀不说话。 虽说寒屿在“理所当然”的世界里显得没有脑子,但那并不是他的现实状态,却也反映了他的思想中存在的某种状态。因而他在回味梦中三段话的意义以及自己囫囵个儿给出的答案。 仿佛想到了什么似的,寒屿冲到了打开的木龛前。他把长刀插在地上,仔细寻找着木龛上的蛛丝马迹。 木龛上只有四个字:“不败勇士”。 寥寥数字念完,寒屿许久不解其意。于是他回过头去。 本来崩裂的木塔现如今又恢复如初。木塔背后雕刻着寒屿再熟悉不过的话语了。 它说: 真正的勇士是孤独的,他需要一直努力,一直战斗,始终保持胜利的战果,因而他也是孤独的。 寒屿看见青色长刀发光的同时,质位转换器也在发光。青色和蓝色的光遥相呼应,正如大海与礁石在冲撞得出的浪花中与对方拥抱。 怪兽土阿公 “我应该没有听错,它说它能封印土阿公。”寒屿和“幸存者”交流情报。 “封印这个词有点意思,究竟是把一个实体强行固定在某个活动范围内,还是直接消灭它的实体而保留能量体呢?”“幸存者”开始逐一分析寒屿脑中混沌的概念。 “经你这么一讲,封印的结果还是有可能得到坏结局的。”寒屿本来高昂的斗志一下子掉了一半。 “它还说了什么?”“幸存者”打算获取其他有用的信息。 它这副严肃认真的腔调就算只在脑海里生成,看起来也仍旧是分外靠谱,寒屿于是连珠炮似的把所有的梦中幻想朝“幸存者”倾倒。 “你是怎么做到说了这么多和没说一样?”“幸存者”唉声叹气,“一共只有那三句话有用?” 寒屿按“幸存者”的想法捋了一遍自己的思路,反倒觉得自己讲的很全面:“我可是全说完了。” “这不是重点。”它肯定在扶额,然后在自己的空间里来回踱步,“这不是重点,我想说的是它在诅咒你。” “诅咒?我倒认为它说的没错。”寒屿摸不着头脑了。 “就是因为没错才有鬼,它在pua你,你没发现?”“幸存者”搬出了自己前不久学了但没给大叔用上的新词汇,“如果它是一把只能将实体打散的刀,完全没必要又是锁链又是诅咒的……” “跟你说是就是。你个傻小子就是啥都信,把你卖了都要给别人数钱。”“幸存者”热切地挖苦寒屿,“我跟你说,要是那刀里的投影体敢来这儿和我斗一斗,我定让它大败而归……” “哦?听说有人要和我斗斗,让我看看是谁?” “你在说话?”“幸存者”问了问寒屿。 后者闭着嘴摇了摇头。 “那就是有鬼了。”“幸存者”嘴上这么说,却默默循声找寻,把音源定位到青色长刀上,“看来鬼在那把刀上。” “鬼?我可不是鬼,只是一缕破烂的游魂罢了。”青色长刀在说话。 “不可思议的事情越来越多,我不会还在梦里吧?”寒屿把青色长刀拉到身前,仔细端详着光滑的刻纹。 “喏,你用它砍自己一刀就知道是不是梦了。”“幸存者”的脑门贴在转换器的窗口,瞪大了眼睛,“你既然只是游魂,那么离开了能量源后存在不了多久了吧?” 寒屿用地上的木头片子试了试刀刃,仅仅依靠重力就把磕在刃上的木片裁了个两断。他驳回了“幸存者”的建议。 试完刀后,青色长刀里传出了声音:“是的,游魂依附在刀身上确实存活不了太久。” 它顿了顿,青色刀光闪在寒屿脸上:“少年,你的朋友很有见识。” “谢谢你的评价。”“幸存者”嘴脸都要昂到天上去,“我只是见过真正的无机生命体,算不得有什么见识。” “所以你想说什么?”未等长刀再张嘴,“幸存者”先行讲话,“长话短说,我们都没什么时间。” 寒屿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一直自言自语,要不就对着一把刀说话。四个小孩一方面看个新奇,另一方面也在担心寒屿的精神状态。 意识到男孩女孩们异样的目光和自己神经意识里热火朝天的氛围完全不相配,寒屿终于察觉到了别人只能看见他的嘴和手在动,他脑子再怎么飞转也不会表征出来。 他的脑子找到了最后一块拼图。 “快,你们快得出个结论,我好去找土阿公解决问题。”寒屿快速加入“脑部会议”。 “土阿公,它竟然被放出来了。”青色长刀哀叹一声。 “西尔格,你认识土阿公吗?”寒屿又好奇了。 “‘西尔格’,你也可以这么叫我,我对各类语言还是略知一二的。” “别打断别人说话,让它讲完。”“幸存者”没好气地让寒屿闭嘴。少年记起自己的任务后捂住了嘴巴。 “你们现在遇到的土阿公曾经是这座山中活动的史前怪兽,在三千万年前为非作歹的时候被我和我的战友炸成了碎片。”西尔格手上做着动作的同时讲述着古老的故事,“但它的灵魂体被伊粒子能量波激活后一直盘踞在只剩下一半的青痕山中,我们用能量导柱收容了它,直到……” “直到什么?”“幸存者”和寒屿同时发问。 “直到大家都走了以后,日渐松懈的管理让它跑了出来。”说到这儿,西尔格陷入了回忆。 “那个……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寒屿不得不打断游魂用生命延续的回忆。 “哦,对,我的问题,抱歉。”西尔格哈哈大笑,“我想起了一件高兴地事情,没想到今天我还能在这里见到三千万年前的奇迹。” “什么奇迹能延续那么久啊?”“幸存者”一直认为西尔格有精神操控寒屿的倾向,说话里还是掺了刺。 “也可能是我看错了。我们说回土阿公的问题。”西尔格没有继续自己的感慨,只是在尽量简短地接续故事,“在土阿公跑掉以后我们这些留下来的监管者并没能找到它。直到它控制了半个城区的留下来的人并且形成了诡异的‘土阿公教’后,我们才最终把它赶出了人类领地。” “你别告诉我,它到处游荡然后获得了战胜卡那加尔的实力并且在那座青痕山上长眠……”寒屿拼命咬住后槽牙。 “那就不叫奇迹了。”西尔格大笑道,“作为地球上最后一只没有进入沉睡状态的怪兽,我们用了很多办法也没有把受重伤的它给彻底制伏或者消灭,甚至直到我们都毁于最后的黑夜,死者的棺椁被压在群山之下,它都没死。” “那它究竟是什么?”寒屿问道。 按照西尔格的描述,土阿公的存在超越了死这个概念。 “它是某种意志的集合体,这也是我被唤醒后慢慢领悟到的。在我的肉体完全腐朽后的两千多万年后,地下的意识终端被不明力量强行激活,我才从字符状信号中得到解放。”西尔格猜到寒屿和“幸存者”要问啥,提前伸出左手打断两人发言,“我身上的能量来自于你们口中的‘天与雷之兽’塞恩比利兹,还能再聊十分钟。” “那我们就没啥时间了。”寒屿着急了。 “幸存者”拽住脑海里西尔格的胡子:“我就问你一句,封印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我能把它固定在青痕山脚下。”西尔格看着“幸存者”松开双手的动作后说道,“你们都以为它具有战胜卡那加尔的实力?其实不是这样的,土阿公能赶走卡那加尔靠的是它自带的信息素。只要让我扎穿它的不定形实体就能解决你们的问题。” “就这么简单?那你们当初为什么没有这么做?”寒屿也开始学着“幸存者”的思考方式审视问题。 西尔格刚要说的话被噎在喉中,急出泪来:“咳咳。” “等一下,你不是以神经信号的形式在地球小子的脑子里对话?”“幸存者”握了握双手,“难怪触感这么真实。” “啊哈哈,是的。”西尔格用右手食指在自己的左臂上用力一划,青色的划痕如同雕刻过的玉石才有的边棱,“我们那时放跑了土阿公,死了半城的人,这一点惩罚算什么。” 从此时开始,寒屿认识到,原来西尔格也是个赎罪者,并且还是个三千万年前的赎罪者。 赎罪的镣铐 “你是说,封印的方法是用你们的灵魂体和土阿公的实体进行对撞抵消吗?”“幸存者”从西尔格种种动作间发现了端倪。 “这是我们在长眠中想出来的办法。”西尔格嘿嘿一笑,“奇迹的巨人都消灭不了它最后的实体,我们再想完全抹去它更是不可能。因泰立艮斯建议我们变成和土阿公对立的负实体,也就是第二公粒子组成的物体,从而通过湮灭来固定它没有能量供应的灵魂体甚至直接将其一同打散。” “你说了很多没听过的东西,总而言之你就是想像反物质一样拥抱土阿公,从而让它只剩下一张硬嘴?”寒屿理了理逻辑,点点头示意自己有在听,有理解。 “你也很聪明嘛,小伙子。” “你不是第一个这么夸我的人……也不是第一个这么夸我的不是人的人。”寒屿不好意思地笑笑。 “是这样的,失去了实体以后,灵魂体会通过这把‘破形’与地下能源库的连接而保持工作状态,信息素的问题你们不用担心。”西尔格把所有的可能性都讲的差不多了。 “你觉得怎么样?”寒屿是在征求“幸存者”的意见,但他实际上已经倾向于用被称为“破形”的青色长刀来消灭土阿公。 “你们想的很全面,想了很久了吧?”“幸存者”并没有理会寒屿,而是直接问西尔格。 “不久,不见天日以后我们也无事可做,和因泰立艮斯反复确认计划的可行性也不失为一种意识活动。当我们为人时拯救不了的,没想到不人不鬼了竟然能实现。”西尔格会知“幸存者”的意图,在对方发话的前一刻接着说道,“另外我们完善了失去无机生命体意识的‘破形’,你们使用它的时候可以不用再顾忌被控制的人,这把刀将会自行避开伤人的部分,只会将受分割的土阿公实体击溃。” “自行避开伤人的部分”?寒屿尚未清楚这句话的含义,全当作自己得到了避免误伤的警报铃。无论怎样都不用束手束脚,他更加支持西尔格的想法。 “那,你们怎么办?我的意思不是说你一个,而是那些一并被激活的同类。”“幸存者”问道。 西尔格的瞳孔中闪烁出几十道不同颜色的光芒。被同时激活的所有游魂用着一张嘴讲着只存在细微差别的不同语言,长短不一的句子绕不开一个词汇:同意。 “我们的意见是一致的,这正是我们赎罪的时刻。”西尔格穿透寒屿大脑而在其思维里呈现出的投影变得黯淡。自脚部开始,三千万年前的赎罪者化作飞扬的绿色晶花,不知是历史前未曾降临的冷雪还是积累的黑暗中数不尽的光阴,抑或是埋没者再也飘洒不了的眼泪。 “那就祝你们顺利,以及祝我们顺利。”西尔格朝寒屿和“幸存者”挥手,几十个人的不同形态叠加在西尔格的形象上,每一个细微动作都是一个勇士。到最后,寒屿和“幸存者”只能看见一双明亮的眼睛朝他们眨呀眨,随后上眼眸微微向下沉去,在刚能透过光看见未来的位置处停下。 它在微笑。他们在微笑。在意识之外的肉体握住不败之刃“破形”后,连那双好看的眼都消失了。 “那么久的时光里,他们还没有释怀吗?”寒屿抚摸着刀身,看着木塔上的文字,“这些字又是谁留下的呢?” “人类都是一样固执得很,你也是其中一个。”“幸存者”在质位转换器里向寒屿喊话,“越有感情、思想越单纯的人越不能释怀,你自己应该也明白。至于这块木头上刻的文字,我猜是曾经封印过土阿公的人留下的。” 寒屿边顺着磕磕绊绊的小山路下行,边问“幸存者”道:“‘曾经’?他们有说过这个吗?” “我猜的,如果是你,你会一开始就想到避开伤害人的攻击方式吗?” “啊,那不是我在挥刀看错人的时候能立刻停下的意思吗?”寒屿歪了歪头,疑惑不解。 “幸存者”笑得很大声,在寒屿被孩子们围起来问这问那的时候说道:“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大哥哥你没事吧,我看你一直自言自语……”小雨低垂着眼,紧张地一个字一个字往外吐。 “我没事儿。”寒屿爽朗畅快的微笑驱散了孩子们心头上的担忧。 于是不知如何开口的其他三个小孩都凑过来叽叽喳喳地询问寒屿的状态。 不得不说,放下刀刃后寒屿还蛮喜欢目前孩子王的地位:“你们安静一下。我很好,让你们担心了。” “那你怎么突然——”小虎做起了张牙舞爪然后僵直不动的滑稽模仿。寒屿从他的神态再现里才明白自己这一段时间里的表现比想象中还要好笑。 “我啊,是得到了土地公公的帮助哦。”寒屿用第五个小孩的方式来和小虎他们交流,“土地公公说只要这把刀穿过土阿公的身体,我们就能让它和我们好好谈谈。” “但是,土阿公好可怕。它有四个爪子,像老虎一样……”小虎嗷呜一声,学得老虎有模有样的。 “可是我看见它有两个老鹰头……”小亮像是再次见到土阿公一样,害怕地捂住眼睛。 “土阿公的肚子是板栗形状的……”小新也忍不住讲出自己看到的不一样的土阿公。 “我,”小雨摇摇头,“我,应该是看错了,它,我是说土阿公,有两对母鸡翅膀……” 先不论为什么打不到的实体在某个时刻被孩子们观察到了形态,就光孩子们对土阿公身体的描述完全不一致的问题就已经用光了寒屿的脑容量。他把这个问题归结于土阿公的实体正由可随意扩散的散布状态逐步变为互相联接的整体。 实体是由伊粒子组成的。这种粒子寒屿有听柳阿姨科普过,它本质上是三种基本功能粒子混合叠加后形成的微观结构。使不可见的实体拥有具体结构的质量想必来自于村民给的祭品。 想到这儿,寒屿问了孩子们一个问题:“你们看到的土阿公,它是半透明的吗?比如很像弹珠溜溜……” 四个孩子异口同声地喊道:“是的。” “那糟了,我们快回村子!”寒屿也不顾孩子们跟不跟得上,逆着斜坡向上奔跑。奔跑的时候他都想给自己一巴掌——怎么会没注意到呢? 土阿公的实际目的应该是获得质量,无论是细水流长还是一次性自助,它只要能让自己吃到足够让实体扩张就行。 而谈判破裂后,土阿公已经把黑暗的心展露出来,没能追到他们而怒气冲冲的它怎么可能原路回家?用脚后跟想想,它接下来很有可能会去村子把“没用的人”直接清理掉,顺便增加实体的质量。 寒屿满心以为拿到“破形”后要等到下次祭祀才能和土阿公作最后的谈判。完全没想到土阿公折回去的可能性。 寒屿听完西尔格的故事后和现实反复比对,背后阴森刺骨的寒意自脊髓冲向天灵。 于是他往前跑,就像那个晚上跑向将要被齐哈尔碾碎的少女一样。 他希望一切还来得及。 骨子里的冷血 从残破的两层木头小楼边进入村子,村子里面一如既往的没有人活跃的痕迹,作为门面的泥泞道路却干净了许多。 在孩子们的指引下,三青寒屿跑在最快到达村长家的道路上。一路而来,那些没有走过的街道全是大门敞开,往破败的屋子里头看去,一个人影也瞧不见。 还是来晚了。 在寒屿沮丧之时,“幸存者”提醒他注意“破形”的反应:“这把刀越来越亮了,看来我们离土阿公很近。” “这里离村长家的石头房也很近,难道它在村长家?”寒屿的猜测得到了火光冲天的验证,他的脸上闪过燃烧的红光。 孩子们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才刚要追上大哥哥,结果寒屿拔腿撒丫子跑,很快就没了影子。大哥哥好像忘记了这些孩子的脚力远远不及他。不甘心的小虎拽着挪步前进的小亮爆发了惊人的毅力,和小女孩们拉开了距离。女孩子们实在是没了力气,相互扶持着慢慢走在湿滑的石砖路上。 五个人就这样分成了三批。 刚到村长家门口的寒屿便撞见了土阿公用爪子握住一个人。 “住手!” 村长被修长的鹰爪握住脖子拎了起来,额头上的血已经凝固,再晚一步,他就要进到土阿公那张大到不可思议程度的狼嘴里了。 土阿公听闻大喝之声,愣了一下,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已经恢复与人齐高的肉体的它眯着标志性的狐狸眼睛端详起意外之外的来客。 “哦,这不是已经跑掉的家伙嘛,你是回来当我的下酒菜的吗?”土阿公挺了挺和半球形的板栗一样的肚子,张着和狼共用的尖嘴大声笑道。 “我是来和你做最后谈判的。你只是需要足够质量的话,何必那么着急吃人呢?不如我们换个思路谈谈。”寒屿现在很像掰掉土阿公乱动的两只爪子,可他也不敢轻举妄动。要是伤了村长他就拿不到那本书了。 “你还想和我讲道理?”土阿公头顶的黑色熊猫耳摇了摇,“我没听错吧?” “你觉得我还有别的办法保证在这里的所有人的安全吗?” 在寒屿调动目光扫视了地上还躺着的二三十个不同程度受伤的村民后,他就已经明白冲动前来的后果。 这也怪不得寒屿,毕竟他能想到的土阿公获取质量的方式中最令他担心的就是直接进食。按照之前食物在山谷里消失的速度推测,直接生吞对于土阿公来说可能已经算细嚼慢咽了。要是土阿公信守它的教条而只针对失去劳动能力的村民,那么整个过程可能就是它一两口的事情。 土阿公以半虚幻的姿态睥睨着眼前的少年。 不清楚土阿公具体形态的寒屿通过与土阿公的初次接触来估计它的体态。他推测土阿公至少有两十个自己那么长,一旦达到了大型怪兽的层次,那么寒屿还需要把“survivor”搬出来。 然而就算到了这一步,问题实际上还是没有完全解决。别瞧寒屿自己嘴上说着差不多,潜意识里还是会怀疑所谓“中英文识别”的问题,以至于他对于自己能不能再置换出“survivor”持悲观态度。 好在土阿公目前并没有那么巨大,通过发声部位离他的距离推测来看,它只是比寒屿高半个头而已,暂时不需要“幸存者”出手。可哪怕条件比预想的好得多,寒屿还是怕土阿公一言不合先张大嘴吃两个,破坏了谈判的前提。 “你说不定有这样的选择,但你并不想用。”土阿公是个识货的怪兽,一眼看出了寒屿身上的不对劲,只是它并不清楚强烈的排斥感来自于何方,“救这些没用的人是你的仁慈和善良作祟,而这份过度狭隘的软弱之处将会让你的人生成为一团无意义的死结。” 寒屿无法理解土阿公为何变脸,直到“幸存者”再度露头他才顿悟,自己也在狐假虎威了。 “你有没有发现,这群人都已经被吃过了?”“幸存者”冷不丁说出了一句吓人的话。 “什么意思?”寒屿闭着嘴和“幸存者”通过神经系统网络交流信息,眼睛不时瞟一眼脸朝天躺着的村民。 还未等“幸存者”进一步解释,土阿公就先一步把后续过程给展示了出来。只见它咳嗽了一下,伸出另一只鹰爪往自己喉咙底部的位置掏去。鹰爪缓慢上提,带上来一个衣服湿透得分不清破洞是原来就有的还是特意被腐蚀出来的中年大叔,土阿公把他随意地扔到了村民堆里。 “它甚至好心得连衣服都给你还了。”“幸存者”继续说道。 “这是怎么回事?”寒屿百思不得其解,整个脑袋都昏涨不堪。 “你看,只要这样,什么麻烦和烦恼就都解决了。”土阿公打断了寒屿和“幸存者”的加密通话,还以为少年被自己的神技折服了,“多亏了你和那几个小屁孩来提醒我这个可能,要不然我还要为怎么回复我孔武有力的身体而发愁呢。” “还记得西尔格说,土阿公没被消灭吗?结合它不具有能被你动拳脚就打败的实体这一情况,我猜想它是某种概念产物。”“幸存者”越讲越玄乎,“而当人们为了保全希望得到的未来而凭借信仰一般的执念做出统一的行为时,他们的所作所为激发了某种概念意义的产物。” “也就是说,构成土阿公肉体的不仅仅是食物和质量,还包括了它说的‘仁慈和善良’的相反词吗?”寒屿越看土阿公越觉得它像一摊贪婪的烂泥。 “看来我们心意相通。”“幸存者”也看不惯土阿公不在乎形象的狂妄姿态,“现在让我们反击他。” 与“幸存者”对话完毕也只是眨眼功夫间发生的事儿。大致归纳好自己要讲述的内容,寒屿拾起了自己的使命:“你是要以所有人都接受你的支配为代价来换取细水长流而并非一刀切的资源?” “你们向我强调了你们那套想法的好处。我当然不会拒绝有好处的提议,你们的打算我自然不会放过。”土阿公抖动它身后的两对橙褐色鸡翅膀,说话都一颠一颠的,“所以我决定了,把所有人都吃一遍。他们的骨头和肉留下能替我干活,我也不用隔那么久时间吃一大顿,我可以分几天每天吃少一点,这下你满意了吧?” “姑且先不论你吃掉他们灵魂和意志的问题,很多村民已经失去了卡那加尔袭击前的劳动能力,就算你让他们去做……”寒屿已经快压不住刀了。 “让他们现在死去都没问题哦,生产劳动根本不算什么。” “你,是什么意思?” 寒屿这句话刚问完,只见失去了右手,左手还被绷带固定在左臂上的男人以不可思议的角度用自己的左手拧断了脖子。 “这个意思,你还不明白?” 直面土阿公,看到躺在地上的人直挺挺坐起,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三青寒屿第一回意识到了压榨者的可怕。 那是来自于骨子里的冷血。 面具破碎 晚到的男孩子们恰好看见了这样一幕:坐起身来的同村叔叔把他自己的头拧了个一百八十度。第一次在现实中见到这么恐怖的场景,就算告诉自己不要害怕,他们还是劝阻不了自己的脚步,躲到了一旁的雕花木柱烂阁楼里。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人已经救不回来了,寒屿是出离的愤怒,说出这句话时都是咬牙切齿的。 土阿公不知何时理解通透了这个人类小子带给它的压迫感来自何处,记忆中沉睡的伤痕要求它小心谨慎,而独属于怪兽的欲望之源又急切地勒令它在寒屿的警戒线周围疯狂横跳。它在引出寒屿的愤怒抑或是别的过度情绪。 与地底怪兽相反,土阿公的智慧并不比人类要差。与西尔格一同长眠并曾被唤醒的经历让失去了巨大化能力的怪兽体会到了渺小事物所能领悟到的沧海桑田,也通过对这块土地上曾发生的战争与恢复、争夺与守护的观察中学会了扩大自己食谱的能力。相比于又干又柴的纤维食物和蛋白质肉块,它对人的极端情绪更加垂涎,也清楚失去了这部分能量来源,构成它自身的某样器官就会消失,它就要再次面临失去肉身的危机。 这是不行的,土阿公绝不允许自己再被奇特的容器封装在地下或者是直接被光线打散。要是这一次失去了自由,人类恰如它所估计的那样被摧毁,那么它很可能会在干瘪的烂泥村里饿死,永世不得脱身。 只有一次机会,让器官恢复,让肉体再度完全恢复,土阿公吹动起炽热的心火,仿佛已能瞧见它自己再度睥睨生灵的姿态。 “它不对劲,你离它远一点。”“幸存者”指挥寒屿后撤。 不过少年哪里听得进去,“破形”刀刃一正,人与长刀一块朝土阿公杀去。 登登两步,寒屿以不可思议的突进速度来到了土阿公的面门前。本想放开大口迎接食物的土阿公乱了阵脚,缩回自己的血口站了起来,蹬动隐藏在大肚子下的四只小短腿极速规避。它重体落地尚未立稳,寒屿的下一刀已然斩下,可碍于土阿公板栗肚子上脂肪层的密致阻拦,“破形”并没能给它造成伤害。 眼见一刀未成,寒屿右手腕一转,左手接过刀柄,双手同时用力专把刀刃递向土阿公贴着灰色毛发的脖颈。土阿公大惊,两只鹰爪去接青色刀光,却眼前一黑,什么也看不见。在它的狐狸眼睛被刀刃破碎后,寒屿已经绕到了它的身后。两只熊耳给土阿公发出警告,然而被餐桌上的烤鸭用餐叉刺瞎了眼睛的顾客已经全不能理解警告的意义。 少年出乎意料地成功斩下土阿公的狼头。 “这么弱?不应该啊。”“幸存者”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本来得意满满的土阿公竟然这么不堪一击。虽然它知道佩戴者受到石头的影响会有一定的肉体进化,但绝不可能直接消灭西尔格口中的怪兽土阿公。那么问题在哪? 别说是“幸存者”了,就算是寒屿也被自己的实力吓了一跳,可毕竟这是他用自己的身体创造的击杀记录,他体会到的更多的是自豪感而并非疑惑。各种慢场景下的动作他都已经想好,执行的也堪称完美,唯一可以称得上美中不足的是他砍上去的手感不对。落刀还是深了,一下子斩掉了土阿公的狗头。 正想处,狼头落在地上,鲜血却并没有喷涌。 “幸存者”也不管直觉对不对,让寒屿离开土阿公身边:“傻孩子,快跑!” 它刚呐喊出声,断口处的鲜血便肆意喷出。血雨张开双手,两手一合攥住了起身逃跑的寒屿。而在断口之上,两个鹰头冒了出来。 “原来如此,那四个小孩描述的都是准确的。”“幸存者”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四个孩子的描述各不相同。两个鹰头的才是土阿公的本体,那个狼头是土阿公与他们五个见面时用的马甲,寒屿傻乎乎的就被骗了。 “可恶,啊!”寒屿被缓缓合紧的血手压制得动弹不得,骨头架子都在往内部收缩。 两个鹰头实在不方便进食,土阿公便给自己的肚子上开了个嘴巴,于是血手一边捏住他一边把他往肚子上的嘴里送。等寒屿整个人栽进去后,血手才逐渐崩解。 食物入口,计划顺利,土阿公拍拍自己的肚子庆祝胜利。 小虎和小亮本来悄咪咪地挪着脚步来到了村长身边,两人一人一边驮着奄奄一息的村长就要撤退,却看到大哥哥被吞了进去,“啊”的大叫出来。 土阿公凭借着四条腿很快转过身来,伸出鹰爪钩住老村长的破衣服。孩子们不想放弃村长,也只得尽量扒住村长的衣服,不让他也进到土阿公的口里。 “这样吧。”土阿公的四双鹰眼冒出狡黠的亮光,爪子却来回摆弄不愿松手的男孩子们,“我也不吃你们,也不吃这个老家伙。只要你们和你们的小伙伴自愿的和我做个约定,那我就放了你们。不然,这个少年就是你们的下场。”它再次拍了拍自己的肚子。 “什么约定?”小虎不知道土阿公到底在搞什么名堂,但听说大家能活下来,还是想听听怪兽的说法。 “只要你们接受我的统治,按时给我足够的食物,那么我就让你们活下去。” “我,同意。”一向畏畏缩缩的小亮竟然抢先一步做出了决断。 “你疯了吗?你想过受伤的周大爷、王叔叔他们了吗?我们找土阿公的是干啥的你不记得了?”小虎急了。这是万万不可以同意的,向谁低头都不能向坏人低头,这是小虎爸爸妈妈离开这里进入城里前交给他的。 “可是,可是,这样下去我们都会死的......”小亮说着说着浑身发抖,喉咙噎住。 “那你要叛变就叛变好了,反正我绝不投降。”小虎不再看着小亮,而是和怪兽对视着。两双鹰眼的锐利目光并没能切割他的灵魂,正相反,小男孩澄澈的眼死死地将土阿公钉在消亡的冰柱之上。 土阿公不介意反抗者的出现,反抗者越多,它的食物就越充足。 “我们也不投降。” 土阿公听闻背后有人声,快速扭过鹰头,眼睛却被一阵辛辣的红雾遮住,身体止不住地摇晃。 撒了辣椒面后,两个小女孩赶忙绕开土阿公,帮着小虎和小亮驮起村长先行逃命。 然而辣椒面并不能给予土阿公实质性的打击,很快摆脱了刺激性辣椒面子纠缠的土阿公歇斯底里地冲向了没跑多远的孩子们。 它也不留手,直接用两只鹰爪抓起孩子们。四个小孩悬在空中,拼命蹬腿也无济于事。缭绕的黑灰色绝望之焰在无声燃烧,土阿公对这团火焰相当满意。 可它还没高兴多久,孙猴子就在铁扇公主的肚子里做出了名堂。忍受不了刀刀剧痛的它把寒屿吐了出来。 天作人等 “你可真好用,西尔格。”寒屿摸了摸自己的衣服,兴奋地称赞发着青光的“破形”。 “你开心就好,幸亏我有准备土阿公消化液的解析物质,要不然你可要倒霉了。”在战斗中一直沉默而的西尔格回应了寒屿继续作战的决心,于他的脑海中苏醒。 它并没有像寒屿想象的那样已经光荣牺牲,他还是很高兴的。 “是我考虑不周,给你添麻烦了。”被解救下来的寒屿诚心诚意地为自己的冒失向西尔格道歉。 “哎哎哎,还有我呢?没有那块石头通过质位转换器整出的盾牌,你还没治好土阿公的胃酸过多症就要成肉糜了。”“幸存者”抗议道。 “你们俩我都很感谢,这波是我大意了,没来得及闪开,下一次绝对不会……” 隔空向两人道歉的寒屿全然没注意朝他戳过来的鹰爪。 好在质位转换器的盾尚未消失,两只爪子被表面流动的盾定在了半空中。 知晓了土阿公的狡黠后,寒屿也不打算留后手,左手抓住它的爪子就是利落的一刀。 痛苦很快就将过去。腹部已被扎得千疮百孔的土阿公只见得孩子们避闪眼神的动作,所有突出的肢体便已被尽数斩断。 少年还不罢手,梆梆两步绕到土阿公身后钉住左脚,右腿一展猛踢它的背部。可怜见浑身冒着脓血的怪兽被这一蹬腿踢了个天昏地暗,七荤八素,翻倒在地。 纵使已然掌握胜局的方向,吸取了两次与怪兽战斗的经验后,寒屿和垂死的土阿公保持着安全距离。 怪兽到达极限所做出的疯狂挣扎马上要开始了。 相较于与齐哈尔和维吉斯战斗的城市壁垒环境,这一次没有硝烟和浓雾,也没有过多的破坏和遮挡,对于研究而言是极好的机会。因此寒屿不仅在警戒土阿公的垂死异变,也在观察记录之外的异变过程。 上一次齐哈尔和维吉斯的异变过程他完全没看清实在可惜。错过了那次机会,怪兽如何在质量不变的情况下产生新器官成了寒屿无聊消遣时一直在想的问题。对这个问题的猜测越多,他越感到抓痒难耐的好奇。 土阿公虽然没能成为巨兽,它的异变作为参考价值有限,然而异变本身的机制多半是通用的,经由研究异变机制,说不定哪一天他就能找到避开异变从而终结怪兽的规律。 于是寒屿瞪大眼珠子盯紧逐渐腐烂的肉块,可土阿公渗血崩解的身体迟迟没有明显反应。 “怎么回事,这几刀还没解决它?”他摇晃着“破形”,验证切断的手感。 “不应该啊。等一下,莫非它又变回看不见的实体状态了?”“幸存者”提醒道。 “那可不好对付了。”寒屿按着额头,相当烦恼。 “用我去解决它吧。土阿公离开肉体可以留存的能量不多,在地面上移动消耗又大,它应该不会离开那群被夺取灵魂和意志的人。只要找到灵魂体然后把它斩杀,所有人就都能解放了。”西尔格再度从寒屿的脑海里消失。 “喂……”他再也找不到西尔格的讯息。 取而代之的是青色的长刀从雕刻精致的柄起始,到光滑无痕的身逐节地发着光。 留下残影的这道闪烁青光不只是给予寒屿继续战斗的提示,还为他驱赶不知何时爬起的丧失了判断力的村民们。与完全失去意识的僵尸不用,村民们并不会板直身体,也不会流邋遢的口水,或是癫疯痴狂。他们在做的仅仅只是拖着病体残躯向寒屿靠近。 土阿公就是想靠着寒屿留存的仁慈来压缩他的战斗空间。 如它所料,寒屿被村民们团团围住而迟迟不出手,于是土阿公得意地嘲笑道:“我创造的受控制者怎么样?只实现我定的目标,能全心全意地为我服务,他们还能创造更多的价值,保证更多人活下去。” 赌了三千万年的土阿公自信自己绝不会被寒屿瞧见,更何况在透明实体的掩护下它甚至还能用体积换面积,让少年分不清方向,做到能退能打。就比如发出这两句嘲笑之言,寒屿只觉自己置身于12层高立体声喇叭的包围之中,耳廓上开了一边一个的无死角透风洞,而土阿公正拽着他的耳朵由那两个洞灌入恶趣味十足的地狱低吟。 “除了相当难缠,已经受了伤的他们不怎么样。”被围住以后,寒屿能活动的空间也在被压缩。 就算“破形”当真能助他避免误伤,锋利的刃口也让他不由得担心是否会不小心划破村民们的喉咙,割断他们的躯体。他不能在保全不了村民安全的情况下贸然出手,在重重困难的拦阻下几乎找不到适合出刀的机会,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当初在质位转换器的加持下挥拳打不到土阿公的问题。 “别逞能了,小子,你拯救不了他们。只要你低头,大家不用互相争斗,还都有饭吃,不好吗?”土阿公的声音来自于寒屿背后。 寒屿与刀刃一同回头,只见得一个瘦得比秸秆还轻,头深埋于肩胛骨之中的老爷爷边朝他走来边念念叨叨这些烦人的句子。有了头一个人的倡议,所有被控制的村民在合拢包围圈的同时都开始吟唱起这两句话,试图给他下一道紧箍咒。 越来越多又越来越响的音波攻击扰得他心神不宁,进退两难的寒屿左手挥开似乎还留有土阿公恶臭味的空气,在即将被村民们扑倒时不得已选择了将“破形”对准迷失了灵魂的同类。 伤害他们不是寒屿的本意,刀尖向前,少年低头祈祷不会酿成罪过,祈求大叔对他的谅解。 “再不出手,你也要死在这儿,这个土阿公能侵蚀人的灵魂。” “幸存者”的话如霖雨沏茶,炽雷入湖,打醒了寒屿未能立正的心灵,暂时击碎了束缚他的意识镣铐。而一旦失去了心灵上的镣铐,人就可以全力以赴地应对危机。 正如西尔格所承诺的那样,“破形”看似锋利,但接近人体表面会迅速消散,并不会对被刀刃所向的人造成伤害。当然也不是完全没有效果的,“破形”每穿过一个村民的身体,寒屿都能明显体会到逐步加深的穿透感和尽力到头的阻滞感,仿佛他直面的并不是一个个肉体,而是泥土和骨块掺杂的混合物。 失去了束缚而毫无顾忌的寒屿轻而易举地撂倒了所有在场的村民,他循声望向隐藏在黑影中的数双眼睛——那是躲开了土阿公的劫持而在它陷入颓势后过来帮忙的村民的眼睛。 寒屿本想舒展眉头让他们放心,结果仅仅是瞧了他们一眼,那些瞳孔中折射的亮光便都背过身去。他丝毫没注意到疑问所在,全把这待遇归因于村民们的误解。而实际上在土阿公和被捂住嘴拉到暗处的孩子们眼里,他就像是曾被神灵封印而如今挣脱牢笼的杀兽,与怪兽不同的一点也只不过是他手里握着刀,刀下不见血。 众人皆忌惮这手中不染血的景象,可别人也许看不清,但寒屿离得近,具体发生了什么他第一时间就能观察到。虽然“破形”在大家伙眼中只是触碰了一下村民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但他却真切地瞧见变得薄如绢纸的刀刃散成碎块后扩散渗透入每个村民的皮肤、血液、大脑之中,直至斩断与土阿公的勾连它们才停止前进。 与被控制的人的联系都在眨眼间被斩断,见大事不妙的土阿公头也不回地拽着它伸出的几根断须加速跑路。 “西尔格,你做到了啊,我都不敢相信。”寒屿对着剑刃说话。 西尔格却没有回应他,完成了使命的刀刃在一点点消散,散出的碎花指引着寒屿找到土阿公的方向。 就在土阿公将要飞向天际的时候,刃尖出现在了它的眼前,剑柄随后钉在了它的背后。 掷出“破形”的寒屿快马加鞭赶到跌落的土阿公身边,在它尚未反抗之际,拧转刀柄,彻底捣碎了它复生的器官。 “你不是一直想要大家供奉你吗?”寒屿道,“现在你就能做到了。” “你,你不能……” “不,我可以。”寒屿往后几步蹬跳,离开了土阿公抓狂时能够到的范围。 “破形”和最后的西尔格紧紧地固定住土阿公,让它无法逃逸。刀刃已经再也拔不出来了,随着土阿公张牙舞爪地逐渐消解,刀柄也在最后化为了光的碎片。 青色的光芒被黄昏掩埋,这一日的战斗终结于走到黑暗中的村民们端着的烛光之中。 寒屿在眺望某样不可名状的事物,并没有注意到聚拢来的烛光。他泛起泪花的眼里是西尔格化为的碎片,它们在空中旋转,最后遁入地底。泥泞的地面,砖石铺就的道路,石头木头临时搭建的房子在数条光路的照耀下通透发光。青色的明亮一路小跑到了围着村庄的几座山峰的脚下,在到达终点后同时消失。 现在的土阿公尚没有真正控制村子的实力而已能控制受伤了的村民们,那它全盛时抑或是比它更强大的怪物来这里宣扬它的理念,是否村民们就失去了拯救自己的道路了呢? 大人们不敢靠近正在思考的寒屿,而小虎、小新和小雨试探了下大哥哥的反应后便小跑过来,围住了他。孩子们使他记起自己想和土阿公谈谈的原因。 天作人等,皆有予意,生死不是由别人定的,也不应为别人所定。帮助弱小,关爱病残,互相扶持,共赴难关,不应是这样吗? 寒屿伸出左手,扭动手腕,与质位转换器的金属对视。它们不发光,不闪烁,只是投射了寒屿自己的脸,他从中找到了一点大叔的影子。 下意识的,他把左手伸出,摸了摸小雨的头。 悄然入梦 战斗匆匆了结于黄昏时分,土阿公被西尔格压入了地下,至于效果如何寒屿也不大清楚。 本来躲着的村民中有不少出来查看情况,见到寒屿把自己的同村悉数杀倒,纷纷躲避。直到土阿公消失在少年的手中,他们才敢端着烛台收拾残局。被放倒的村民们在人群中逐一苏醒,原以为他们已经死去的家属们转悲为喜,哭声和笑声在黑幕下混合。 “感谢你的帮助,来要书的少年。”老村长颤颤巍巍地拄着拐杖,说话时十八个褶的嘴朝天撅着。 “村长您不用感谢我,我并没有做什么,都是西尔格的功劳。”寒屿目光略过村长,飞到了青光最后消失的方向。 “西尔格是谁,是和土阿公一样的怪兽吗?”老村长问道。 “哦对,您不知道他。他并不是怪兽。”寒屿解释道。 听了面前少年的话语,老村长并没有放下心来,继续问道:“那,他又是什么伪造的神明吗?” 被这么一问,寒屿也不明白了。 通过回想与西尔格接触时观察到的他的言行,寒屿自认为他或是说他们并不是老村长想象中的神明,于是回答道:“不,他不是伪造的神明,也会是所谓的神明。” “那他怎么会有这样的能力,连能打退怪兽的土阿公都能被他消灭......”老村长眉头皱成了花卷。他自视见多识广,更熟读那本《怪兽执方鉴》,对怪兽和它的天敌都略知一二,却唯独没听说过这号人物。 老村长哪能知道呢,寒屿在心中苦笑道。就算是他也是在掌握了“破形”以后才和西尔格产生了联系,倘若没有脑中“想当然世界”的经历,他也许和老村长一样见不到西尔格。 “老村长,不瞒你说,西尔格跟我们一样都是人类,只不过有一些黑科技,年龄还大一点罢了。”寒屿尽力在还原西尔格的形象。 “你说的是人类吗?是啊,人确实很神奇、”老村长听见寒屿的描述,心中的不解也释怀了,取而代之的是难以言表的悔恨,“只有我这个傻老头才会相信怪兽的承诺。” 见识到自己曾不得不相信的怪兽神明在村子里张扬跋扈,对村民们下狠手,老村长的心里便结上了一个疙瘩。老人家清楚自己辜负了村民们的信任,边说话边敲打着拐杖,说完则是激动地不断咳嗽。 待到老村长缓过劲来,寒屿才用温和的语调安慰起老村长:“您做的并没有什么错。如果没有您和土阿公先前达成的约定,卡那加尔要是卷土重来,村子里的大家伙儿们免不了要受灭顶之灾。” “不不不,这是我的罪过,可惜我没有能力独自提供食物,只能和村子里的乡亲商量好,不然大家伙儿也不会冒着饿肚子的风险来向土阿公祈求太平。” 老村长不知为何提到了寒屿最近一直能听到的词语。 寒屿忙问他为什么,老村长这才把事件的原原本本都告诉了拯救村子的少年。 想当初卡那加尔出现在这座小村子的门口时,移山累土的超自然力量被信奉当地土地神的村民们视作原始神的化身,信仰与现实高度重合并不断变化。并没能察觉所谓化身的根本性威胁,自由地进行敬拜的村民有不少在地形动变得过程中受了伤。而直到卡那加尔随意地用土壤埋掉了靠近地质变化分界线得村民后,信仰落空的人们才四下逃跑。 意识到危机近在眼前才想起躲避已经为时过晚。 就在巨山与泥岩将要覆盖这个不起眼的小村落时,卡那加尔意外地停止了地形改造,巨量的泥和土失去了支配后随意地向四方散去。巨龙入地,于村民惶恐的眼神目送中离开了这片孤单的土地。 趁着村民们没有反应过来,不可见的土阿公夺过了卡那加尔的发言权,向村民们宣告自己的土地神之权能,揽过了击退卡那加尔的成果,向村民们许下了交易的承诺。病急乱投医的村民们不清楚“土阿公”这位神灵的来历,但结合卡那加尔一退,土阿公就出现的事实以及它的宣言中提到的确实性细节,他们下意识地以为所谓的土阿公是能给他们提供庇护的真实的神。 周遭的村民对显灵的真神顶礼膜拜,而对土阿公有所了解的村长却迟迟没有动作。他知道,所谓的庇护神只不过是古书中曾出现过的怪兽,与袭击村子的卡那加尔是同类。传说土阿公曾在两千年前复活,不久以后便被来到此地的无名剑客用一把特殊的剑封印。为了消灭它,整座古代城市都被毁灭了,可以说土阿公本质上甚至比卡那加尔还要凶恶。 与虎谋皮,与狼谋肉,它给出的承诺多半不可信。 话虽如此,老村长自己不信但不能表现出来,倘若土阿公不称意而大怒,村子又将面临血光之灾。于是他在深思熟虑后不得不和村民们一道同意了这个一年多内一直生效的交易。 随着时间的推移,连老村长内心存有的怀疑也逐渐消失,直到土阿公在吃饱喝足后露出了黑暗的心,他才明白怪兽的“好心”究竟所为何物。 “原来是这么回事。”经老村长一讲解,寒屿不仅清楚了土阿公究竟做了什么,还明白了“破形”所在地附近的木牌是由谁留下的。 “这就是西尔格对‘破形’进行完善的原因。无论是三千万年前还是两千年前由土阿公造成的巨大伤亡恐怕都是因为无法切断看不见的支配联系才不可挽回。”“幸存者”进一步的解释道。 “所以他们才对自己犯下的错误耿耿于怀吗?”寒屿看向自己的左手臂,那上面有能战胜怪兽的武器,“即使已经封印了甚至彻底击败了怪兽?” 他第一次正面认识到了大叔肩上担负着的责任。 “英雄是不败的,勇士是不败的,是这句话对吧?你也不用那么想。”“幸存者”嘁了一声,“我们又不是神仙,啥都能做到。别信那个死了几千年的人说的鬼话。” “嗯。”寒屿从沉思中醒来,礼貌地朝老村长笑了笑。 老人家已经开始自顾自地唠叨《怪兽执方鉴》中他最感兴趣的部分:“......至于阿芬斯托这种有翅膀可以飞的类型,就算是在......” “阿芬斯托?您是说阿芬斯托吗”寒屿激动地握住了老村长的手,“您知道这头怪兽吗?” “是,是的。它一年前不是出现过吗,只不过人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老村长叹息道,眼角余光瞧见了少年眼中求知的火焰,”难得第一回有人想听我讲故事。要是你不嫌弃,今晚就下榻鄙村,我与你细细讲讲。” 寒屿自然不会放弃这个不可多得的机会,马上答应了老村长的邀请。 而在寒屿和老村长畅聊时,有几个人跪在久卧不起的受伤村民面前,一直没有起身。注意到这个情况的他问起了原因,老村长则示意他不要多说。 推辞了多次,寒屿还是拗不过老村长的坚持,在他家里吃了点山泉水泡干粮。吃啥不是吃,他也不在意,反倒担心老村长和村民们以后的饱肚子问题。老村长哈哈大笑,用他粗糙干瘪的手拍了拍盘腿坐着的寒屿的肩膀。 根据老村长的说法,村里还有从不远处的李家村借来的余粮,能撑到下一轮作物收获的日子。说法的真实性寒屿并不清楚,他只能喝下残缺木碗里的最后一口水,祈祷一切都会成真。 嘴角笑容略略消失的老村长和他讲起了此前未向寒屿解释的村民跪地不起的原因:“你拯救了我们的村子,我们都很感激你。怪兽太恶毒了,出现伤亡也是不可避免的......” “您是说,我用‘破形’杀了人吗?怎么会,那他们为什么不来找我......”寒屿捏紧双拳,拳头死死地压在自己的腿上。 “这不是你造成的,是怪兽做的。为难一个尽力帮助我们的少年这种事情,我相信淳朴的乡亲们是干不出来这种事情的。”老村长手拍在小桌子上,“更何况这也是我们自己犯的罪过。当土阿公出现在面前,我这个一村之长并不能为村民们做点什么。那些反抗怪兽的和原本受伤的乡亲们都被带了出来,被怪兽吃掉,而我们只能躲在暗处看着,就为了保全自己......” 眼见着村长越说越激动,越说越难过,寒屿忙安慰道:“您怎么会这么说呢?在那种情况下,要是不保护好自己,让土阿公再多控制一些人,也许我和西尔格就不能那么顺利解决它了。要说有错的话,还是怪我好了,是我没控制好力度......” 两个认罪之人都陷入了沉默。 “害,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你也别往心里去。”老村长吃过的盐比寒屿走过的路还多,先从纠结中解脱出来,“你不是很好奇阿芬斯托的故事吗,我把你要的那本书给你拿过来,你看着那本书听我讲就能知道全部了......”他支撑着手起身,晃晃悠悠地去漆得惨白的书柜里找书。 在摇摆的烛光中,寒屿把粗木桌子上的一块疤痕错认成了倒地不起的那些村民。 他还是避免不了意外的发生。 他沉入自己的幻觉里过深,以至于在忽明忽暗的桌子边坐着的应该是只蝙蝠,真真假假的看不清晰。 在老村长念念叨叨地讲述着与手中书页里张开翅膀的飞兽阿芬斯托一类的怪兽的故事,寒屿恍惚间只听了一半。 夜深了,失语的村子悄然入梦。 归程于明日 第二天一大早,村子和村民都没有醒,寒屿就踏上了进城的道路。 昨天晚上和老村长促膝长谈到深夜,寒屿彻夜难眠,趁着村长没注意偷偷溜到树上,眺望着漫天星斗勉强过了一夜。兴许是习惯了这里的味道,抑或是经受住了卡那加尔领地内浓厚味道的历练,他已经能控制自己的鼻子自由地呼吸村子里的空气。这使得他在离开村子后反倒一阵呼吸急促,像吸了一大口纯氧,随后才慢慢平复,踏上早有计划的归途。 这个南边的小村子,附近也没其他人家,与无数个被孤立的小地方一样皆是罹难地。然而灾难会记得这个地方,曙光亦会在山间展露笑靥,都一样。 半日的返程,路上的春色渐渐浓郁。来时尚不分明的花草已经红的红,紫的紫,色彩从平凡朴素中脱出却带有稚嫩的美感,路旁的观赏林换掉了冬寒的马甲,绣上了去年春季的青黄色。还在建设的人工大棚有不少只搭建了竹制或钢制的骨架,几个动手早的才罩上了聚乙烯薄膜。尚未耕种的土地边杂草萌生,不屈地抵抗柏油路面和水泥牙子的压迫。 人类世界经历了挫败,但自然界却依旧正常生息,怪兽们的出现并没有打乱大多数生物的生存规律,毕竟它们只在人出现的地方作着文章。 据寒屿了解,过去的一年里,只有在最开始的一段时间中,人类群体对各大洲各大洋以及天空和地外的怪兽反击猛烈。最大的原因是怪兽的出现撼动了人类社会优先的地位。 夺回控制权和领地的战斗持续了三个月。三个月的时光中,人们曾动用数量远超过往战争消耗总和的武器,试图以此给予怪兽们毁灭性的打击。 记录证明,人海和蜂群战术实打实地改变了人类被动接受怪兽冲击的劣势地位。但这是场战争,并且还是一场能决定人类未来方向的战争,它与人类以往进行过的战争性质相仿,唯一可以与其同类计较的不同就是战争参与者们的身份。 既然是血淋淋的战争,那么损害从来就不是碾压式的。海量的飞行器,陆地火器和空基武器在抵消怪兽冲击的同时也在摧毁人类所能居住的地面,相较于怪兽直接冲击造成的损害,初期破坏力最大、破坏范围最广的偏偏是人类自己制作的武器。他们把高能集束炸弹投向怪兽身边,城区内的建筑就将损毁大半,他们把近地攻击机和重型坦克投入作战,就有数不尽的道路和桥梁被破坏。 一味的堆积产生了相反的效果。 为了解决火力溢出而穿透击杀能力不强的问题,各方面想了多种方法,它们中的大多数至今仍在发挥作用,其中之一就是寒屿所见到的技术稍显幼稚的wz系列巨型武装战斗机甲。 关于机甲的系统性资料大多是柳阿姨口传给寒屿的。初步涉猎这个领域的少年一经酷似高达的真家伙吸引注意力便一发不可收拾,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搜集稀奇古怪的网路资料并对机甲所使用的系统进行了不少的研究。在比较和研究尤当时预备型的机甲的优缺点时,寒屿尤其对它们共同的武装系统颇有微词。 然而再怎么不看好,这些人类自造的同级别“怪兽”还是不负众望击退了早期的辛萨拉、古达尔和因瑟兰德,并进一步把范围对抗拉锯战转化为了定点清除破袭战。可以说直到特殊能力的怪兽出现前,各式各类的预备型都为人类社会的延续做出了巨大贡献。 直到卡那加尔等一众特殊能力怪兽击溃了正面战局,声名大噪的机甲计划才成品入库,销声匿迹。缺失了正面应对的强悍武器,人类被迫转攻为守,并将提前制造但尚未完全施工的“三道梁”投入使用。一旦集合了特殊能力怪兽的集群进攻生活区,我们将依托全部力量和它们鱼死网破。 好在往后一直相安无事,大规模的人兽对战逐渐成为一个月前,或是六个月前的往事。 机甲于墨阳再现英姿也正是半年以后,此时的它们也已经换上了国内正规的涂装,装备了网传图纸中的制式武器,这使得初见新机甲的寒屿眼前一亮。不过这方面他并不是专家,也只是个爱好者,所以在墨阳城一战前他不大清楚它们的实力如何。 他也许只清楚一件事:一直隐忍的人类军队在现有局势下先行出手,不论机甲实力如何都已经没有退路。阿芬斯托以及紧紧其他盯着人类动向的空中怪兽随后也如预料般做出了回应。 到了这一步,离开城市已经一天的寒屿还以为青痕县城要被成群的怪兽炸到天上去,结果现实以其突出的美感给了他响亮的打脸。 抗震水泥镶嵌蓝色玻璃制造的厚底高尖三棱柱电信塔屹立不倒,环绕着中央集散市场的u型建设区把城市精准分割,外地人看不出原来的伤痕。分离疏散的十二条指针型逃生及避难通道深浅不一地埋设在三层地基的第二层,倾斜集中到四条国道的开端。 现有的青痕县城是在依次加高的三层地基上建设的。寒屿站着的地方在第一层,建设区则处在相邻两层地基的接缝处,集散市场和电信塔居于第三层,塔尖终日闪烁着红绿警告灯。平地起寒峰,陡峭的地形全是卡那加尔创造出的泥巴艺术品,而幸存的人类栖息于其上。 “能活着就已经不错了。”书店店长趿拉着破拖鞋,蹲在地上找资料,见是寒屿归来才仰头瞧了一眼。 “你说卡那加尔的领地那么恶臭,这里的人是怎么活得有模有样的?”寒屿把《怪兽执方鉴》放在店长指示的位置,看他卖力咕甬着连站起来都费劲,忙给他搭把手拉他起身。 “各有各的活法,你操心那么多干嘛。”店长几乎把全身重量拿来起身,寒屿差一点就拉不动他。 “也是。店长倒是活的通透。” “通透个啥啊,中年废物一个。”他自嘲道,坑坑洼洼的面颊止不住地震动,“说不定哪一天这家小店也要没喽。” “不至于吧。” 店长嘴里说着丧气话,肥胖的手却轻轻托起书页。沉浸其中的他仔仔细细地品味着文字和图画,被晾在一旁的寒屿开始数起旧书架上的藏书数目。 372本。 细数完毕,店长也从读书状态中脱离,右手在半截裤腿掉了色的裤子上蹭了蹭,然后他向寒屿伸出右手:“好,你合格了,叫我老郑就行了。” 于是,三青寒屿花了一天时间在青痕县得到了一份符合要求的双赢工作。 戈律恩海斯 寒屿得到工作三个小时后,太阳升到了最高处。 被晒干的地面卷起诡异的热浪,从第一层的店里能瞧见第三层电信塔里走动的人影。寒屿端坐在窄小的柜台里,目光紧盯着对面的马路。老板并没有交代他工作细节,只告诉他看住这些书即可,他没事可干就盯着街对面玻璃罩内的小电视瞧个热闹。 电视机里播了一小段《西游记》。86年拍摄的经典风采不减当年,如同修持端庄的半老徐娘在大秀隽美的书法,时隔愈长笔愈遒劲。 正播着的是路过火焰山的那一段。扁平如纸的荧幕里,师徒四人汗流浃背借问本地人火焰山的来历。 现在日上中天正如天下火砖般灼热,古人对天象气候的生动思索充满了朴素元素却又发人深省。 热得迷迷糊糊的寒屿拍了拍桌上用胶布固定的电池驱动小风扇。起初小扇叶卷起的凉风还能给寒屿心灵的慰藉,可没多久,热风大起,只剩下人体汗腺在发挥作用。 渐渐的,凳子变得温暖,寒屿觉着自己的屁股正在被滚烫的热水反复清洗,他站了起来,黏糊糊的小人往书店内部靠了靠。一步步的,他很快挤进了能看见书店门口全况的极限位置。 “气温不太正常啊,昨天是这个样子吗?”“幸存者”处于没有气候条件的质位转换器内好心提醒道。 躺在阴凉地,瞧着寒屿被热气折腾的坐立不安,它心里也磨不过去。 “是不太正常,但是我不想动,很热……”寒屿把铺着的包装黄纸在地上摆成整齐的一绺,在还没被热气渗透的水泥地上躺平。 “那你不喝水了?” “喝,渴了再说。”他头枕在书架上,双手压在地上尽量传递热量,“少说话就不渴了。” “你的说话和思考方式都变了啊,这么热吗?” “大概。” 寒屿本来瞪大眼睛强迫自己不要睡着,然而热浪哄哄的气氛像妈妈的手一样抚摸着他,扇叶又呼啦啦地收拢流着火的风,低声吟唱着离他越来越远的童谣。 他抵不住睡意合眼沉眠。 也不知睡了多久,只听嘭得炸响,梦中的地动山摇来到了他辨别不清的现实面前。 “发生什么事了?”摇摇晃晃站起身的寒屿眼前填满了橙色和红色马赛克,定睛细看是那熊熊燃烧的火苗爬满了撞在路灯杆上的绿色出租车。 才分清黑白的少年被出租车爆炸掀起的冲击波按在了墙上。 质位转换器激发的护盾替寒屿护住了脆弱的脖颈,稳住身形后他拉开了发黄的店门,出门看个究竟。 原以为闷热躁动的空气已经足够令人心烦,沿着三道依次闪烁的白光向天上望去,三颗飞星的出现让寒屿的心沉入冰谷。 昨天晚上迷迷糊糊的时候,他随手翻了翻那本《怪兽执方鉴》,其中有一只怪兽就能制造眼前的景象。 “‘三日成荒,踞于北裳,以惑之乱,灭于重轨’,是戈律恩海斯。” 被标准为“神?兽”的奇特生物竟然出现在青痕这个小地方,寒屿不得不自嘲道:“这运气,要不咱去买个当期通讯彩票,也就不用工作了。” “呵,什么神不神的,不就是烫了一点的手打牛丸嘛。”“幸存者”不屑一顾的劲儿依旧十足。 它连五个字的特殊怪兽都不害怕,寒屿猜它多半在逞能:“你就吹牛吧,它的体表温度可以把我们都蒸发了,你能拿它有办法?” “我可能拿它没办法,但是记者大哥可以,不瞒你说,他可是正儿八经的当代后羿。” “幸存者”说的头头是道,似乎并没有说谎。可一听只有大叔知道战胜之法,寒屿心中五味杂陈。 “那我们目前看来是没办法撬动它了。”右手伸进装着两块石头的裤袋摩挲,在抓住它们后寒屿叹息道。 “所以抓紧提高自己好吗?连这个家伙都打不倒,咋往子诚进发?” “我知道了,听你的,细水长流,会努力的。”寒屿抹了一把汗,“不过既然大叔能解决,你又和他混了这么久,不说解决它的事儿,眼下提个建议应该问题不大吧。” “建议倒是有。”它撂下这句话后久久没有出声。 三个飞星注意到了地面上跑动的疏散人群,发动了攻击。 在它松开逐渐靠拢的三个飞星后,第四个飞星露了出来。由四个火球组成的集群共同闪耀,拘束着它们的外圈彩色光环才暴露在真正的太阳之下。 第四个飞星由红变蓝,吐出了一道蓝红相间的光束。光束前端首先砸在了位于第一层的县城西北角,沿着第三避难通道向第二层切割,并成功摧毁了正西方的建设区。直到斩断了第三层电信塔的三分之二后它才停止了自己的输出,仅给战栗的人类留下弧形的黑暗残影。 第四个飞星消失以后,两架银色涂装的新型飞行器身后拖着数个光点掠过戈律恩海斯的头顶。直到三个飞星失去光亮消失后,飞行器才转了个弯朝西边飞去。 “这个方向,不会是墨阳城吧?” 未曾出现过的飞行器勾起了寒屿的好奇心,这份好奇直到“幸存者”再次讲话才暂时断绝:“我记起来了,戈律恩海斯本质上是十个燃烧着的火球的集合,所有阻止燃烧的措施都对它有用。” “那高压水枪也可以?” “是的,只要你用的高压水枪够猛,你甚至可以边冷却边把它打下来。”“幸存者”肯定地回答道。 “有点抽象。”寒屿笑道。 本来还忌惮怪兽高温的他听说解决办法如此简单不禁信心大增。 然后他发现了一个盲点:“等一下,你刚刚是不是说戈律恩海斯是十个火球组成的?” “对,有啥问题吗?” “可是我们只看见了三个,它开火的时候也才刚刚四个,这是怎么回事?” 被光束熔化了的金属流在不远处的道路上冷却成花花绿绿的脏抹布,寒屿看向了电信塔。塔体被熔化大半,留存下的一截戴着蜡烛花似的金属材料和无机非金属材料掺混物,在塔体指向的方位,恒星正以它自身雷打不动的规律运行在天际。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幸存者”无奈地说道,“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别急。等它再次出现说不定就有新资料和应对方法了。” “靠我们能在它下一次出现时了解得清楚吗?” “你怎么这么自信啊,我又没说办法全靠我们自己想。”“幸存者”哼了一声,“亏你那么好的视力,就没发现那两架人类新玩具?” “我看见了,怎么了吗?”寒屿不解。 “那可是全新的啊。”“幸存者”拖着长长的语调讲完这句话。 它到最后也没跟少年讲明白意欲何为。 墨阳基地 前去搜集怪兽情报的侦察机群已经飞过墨阳市边界向墨阳县城前进。 两架尖头五边形侦察机接收到两座地表指挥塔的信号指令后开始俯冲,同时位于墨阳旧城区最西边的昕阳山腰部张开一道矩形口子,欢迎远航飞行器回家。 窜入打开的入口,侦察机在逐渐解除封锁的狭长通道里开始滑行,最外侧入口闸门迅速关闭。进入到通道内,机群并没有放下起落架,而是打开了位于机体两肋和头部的特殊灯具,在红绿指示灯包围的俯角跑道内逐渐减速。 进入到直行跑道后,侦察机主机体在没有任何机械控制的情况下悬停在一定高度上,四个附行僚机悬停后在指示光标的指引下缓慢上升至通道顶部。 接机完毕,出现在青痕县城上空的怪兽的情报由驳接口转移到基地内的数据库中。 “‘烟瓷一号’转入d1机库,‘白瓷一号’转入d2机库。位于l1至l13通行线的载具请注意避让。”从中央控制室里发出的指令在整座山体里回荡。 两架侦察机先是并行漂浮在竖条堆砌的平滑轨道之上,在进入通道交错点后才分别按照不同颜色指示光标的指引转入不同位置的升降台。激活升降台的探测指令后,被蓝色荧光字幕包围着的机体由升降机匀速送入被挖空的地底。 沿着指示灯箭头信号指引的方向前进,浮空的飞行器停靠在三层金属闸门前面。大门徐徐打开自己的心扉,门内激发的牵引光束由红变绿后拉动机体入库。 机库d1和d2是并列摆放的飞行机械收容仓,它们肩并肩站立于整体结构为十字架型的墨阳地下基地的西北角。像这种围绕着十字星主体结构堆放的容纳仓有接近二百个,最为巨大的三十六个是机甲的收容仓,其余的为各式航空航天机械、地底支援机械和海下作战武装等的暂时储存地。 相较于数量稀少但体积巨大的用以收容、处置、整备的收容仓,近千个环绕辐射出的四条长臂的动力室、控制室、生活仓、试验区等各式各样的功能仓大多根据原有的地下结构安排和加建,因而形状、体积大小和分布密度各不相同甚至差距极大。 十字长臂依托的中央部位是全基地的控制部,是整个基地的信息处理中心、指令交流中心、物资运送枢纽以及能量调度中心。在它下方8000米处是能源中心,数个发电中心和供热中心团聚在这里。早在齐哈尔和维吉斯被消灭的当晚,控制部就已经落户到了地底怪兽留下的巨型巢穴内,由此辐射向四座最近最大的山峰构造运输线路,从而确立了整个地下基地的结构。 “报告局长大人,‘白瓷’和‘烟瓷’回来了。”陈队长嬉皮笑脸地敲了敲沈橘的办公桌。 “我看见了,你就不要为了刺激我来讲话了。”沈橘撅着嘴,一脸憔悴带着半分怨念地瞪着陈队长。 “是是是,同是天涯沦落人,我怎么会故意嘲笑你呢?”陈队长说的是慢调子的同情话,脸上却是五十步笑百步的藏不住的笑脸,仿佛他的笑肌和咬肌脱离了生理联系。 沈橘没再理他,认真地分析着传输的数据。 陈队长凑过来瞧了一眼。 “哎呦,你干嘛,别靠我那么近。”沈橘左手推开陈队长的脸,把数据面板挡住了。 “切,谁没有似的。”陈队长右手一摆,用自己手里的方形按钮打开了和沈橘正看着的一模一样的界面。 两个人相安无事地低头查资料。 “那陈沧大队长,你有何高见?”沈橘先开口。 全把这当成她妥协了的信号,陈队长摇了摇手,整个半透明界面瑟瑟发抖:“你个怪兽研究部部长的闭门弟子,竟然来问我了啊。既然你诚心诚意地......” “这个怪兽的本体在哪?”沈橘打断了他的垃圾话,目光灼灼。 意识到不能再开玩笑了,陈队长把乖乖地趴在不远处圆桌上写报告的少年叫了过来:“一休啊,你把你之前收集到的老祖宗的玩意儿给咱最高队长复述一遍。” “陈队,我说了好几次,我不叫‘一休’。您叫我小休也行,就是别那么叫。”少年嘴里抱怨,手上翻动古书打印本的动作却不停歇,“沈局长,稍等一下,我马上就能找到古记录。” 他眼镜一抖,捧起厚厚的资料,在沈橘办公桌上轻轻展开到那一页。在沈局长目光落到十个火球居于天顶的壁画后,他用右手抿开了重叠的书页,中指卡住垂下的书页,食指展开了另一段描述。 暗淡模糊的原文件在新世界的载体上依旧发黄,而那段文字却未动分毫。 它是这样描述一个奇特现象的:“三日成荒,踞于北裳,以惑之乱,灭于重轨,料师火阳,统效于故,含汤逐离......” “沈局长,注意书上对三个太阳的描述。” “确实和出现在青痕上空的三个太阳对上了。”沈局长对这个能和她一样看到两部分联系的少年提起了兴趣,“不过你先给我看那个十星怪兽,意思是这两个怪兽是同一个,而它的本体就藏在三个太阳的记录后面。” “是的,不愧是对策部的学姐,直觉很敏锐。”“一休”队员顶了顶自己的眼镜框,“我也是在研究古遗迹的机械残留物时翻书翻到这一段的。它说的正是古机械神因特立艮斯麾下的气候调节机器的原理,但是用在怪兽的描述上,这是非常可怕的。” “你是说,它成了一种自燃的突发现象?”沈局长的想法和他的有点出入,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陈队先是关了数据界面,嘴里喃喃重复这几句话,然后想起了什么,把第四个飞星的数据放到屏幕上:“无展,能让自然实验室的几个专家现在立刻分析一下那第四个太阳吗?” “数据入库的时候,老专家们已经在分析了,损害控制单位回收的残留物马上就能到,到时候就能完全确定它们到底是什么。不过他们都说,那第四个太阳是......”休无展突然不说了。 “说啊,为什么不说了?”陈队长皱了皱眉,“啥牛鬼蛇神咱没见过?” “这个,陈队,您也许真没见过。”休无展得意地笑道,不过笑容的尽头是苦闷的。 “怪兽?” “不,是太阳。”他叹了口气,“是一颗被遗忘的没射下来的太阳。” 遗落之阳 “我怎么会跟你开玩笑呢,陈队?”休无展跑到坐下的陈队面前强调道。 过于震惊而坐在一边的陈队示意他也坐下:“我也没说你开玩笑啊?只是我也是第一回听说我们这个刚成立不久的小队伍要和自然伟力对抗。” “啊不不不,没那么复杂,再说要我们把太阳打下来也不现实。”休无展坐到陈队右手边的空位子上,“我的意思是说,它们就像是天上的太阳一样传递热量。” “你就说它是个会扑哧扑哧冒火的火炉不就好了吗?吓我一跳。”陈队松了口气。 “我要是这么说了就不严谨了,火炉能和气候调节机器比吗?”休无展不屑地撇撇嘴,“那可是超古代留下的技术遗产!” “行,不管它是什么超古代的大火炉,还是现代社会的巨大空调,我只想问问你们两个专家有没有什么不依靠还在造的机甲就能解决问题的方案。”陈队长背靠在旋转座椅的椅背上,歪着头瞧沈橘的反应。 沈橘比陈队更能理解休无展的比喻后面藏着的巨大危机,所以全然没听两个大男孩的交流,自顾自地分析数据。在陈沧队长歪头看她之时,她得出了一个结论:“办法是有,不过需要强机动性的配合。” “你直说要等战机改装完毕不就好了?整的这么一副吞吞吐吐的样子。”陈队说完摇了摇头, 他又说道:“依靠新战机的机动性用炸弹或者导弹集中摧毁第四个太阳?我觉得我们拿根木棍去捅它可能效果都是一样的。” “炸弹和其他高能武器当然不行,和太阳争辉是很愚蠢的行为。”沈局长发话了,“原本用来应对速度过快的维吉斯而设计的扩散冷冻剂已经研制完成,为了以防万一,我打算让新战机把冷冻弹药打到这个......” “戈律恩海斯。”休无展小声提醒道。 “......这个五个字的怪兽的身上。”沈橘本来想重复怪兽的名字,结果说不清楚,干脆用“五字怪兽”代替了神兽的名字,“另外为了保险,先用云爆弹让它窒息,叫整备组准备一下。” “云爆弹,沈局长你要做什么?”休无展摸不着头脑,于是问道,“那玩意儿可不能在城区里释放的啊。下一回四个太阳很可能还会在城区内出现,我们要做好城区大战的准备。” “沈局长没那么傻,”陈队和沈橘对视了一眼,“上一回在我们头顶战斗造成的损失已经让她写了几天的报告了,因此我们肯定不会把战场拉到城市周边。” “我们要用热源吸引怪兽的注意,在运动中消耗它的能量,在合适的位置消耗它周围的空气,然后将它的表面温度降到最低甚至完全冷却,最后一击必杀。”沈局长右手捏着笔,在空中画了画示意图,“目前没有关于它的机动性的报告,所以我们要做好从一开始就和它拼速度的准备,用最新型的战机和它拼命。” “我听说xj和zj系列的改造机已经搭载了新的自主僚机系统,让机器人去做不是更好吗?”陈队建议道。 沈橘点点头:“无论是让燃烧着的太阳窒息还是将它快速冷却,中间相隔的时间不能太长,所以哪怕由僚机完成冷却弹药的发射,主机仍需要直面表面五六千度的太阳。这不是取舍的问题,而是这已经是目前的极限。” “既然有引导方案,那么让地面力量再次辅助……”陈队自己话说一半就发觉了问题,“这么说也不行,那个怪物发射光线的速度太快,它要是反扑,地面部队根本活不下来。” “所以你没有其他意见了吗?” 当沈局长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大致的作战方案已经尘埃落定,陈队苦笑了一下:“那么谁去呢?” “还有谁,从你那儿挖过来的两名队员现在不正在进行飞行测试吗?他们熟悉新型机,我相信他们会成功完成任务的。”沈局长躺在靠椅上,双手按在桌面上向前一推,整个座椅转了起来,“要不你看看这里的三个人哪个会开那玩意,我让你点名让他上。” 休无展摇了摇头。 “行……我跟他们说一声。”陈队鼻孔里哈气,抿着嘴同意了。 “整个计划并不复杂。首先,我们将在青痕县附近布置四组热能照射车队,怪兽一旦出现,最近的照射车队会持续供能照射三个太阳将它们吸引到城郊预订地点。之后,由许光阳队员驾驶的高机动性xj-1和羽子墨队员驾驶的多挂载zj-1协同出击,两架主机体在锁定第四个太阳后把6枚云爆13扎到第四个太阳脸上,随后僚机发射全部冷冻弹药完成预定任务。你们,懂?” 沈局长对着三维投影地图一阵比划,画出的进攻和撤退标注在连绵的山脉间格外明晰。 “大致上懂了,不过我有个问题。”身穿蓝白相间的外套,拼命举手的单马尾少女抓住机会,赶忙站起来说道。 “羽子墨同学,你有啥问题?”沈局长手里的教鞭还杵在投影台边上。 “我也,也没啥大问题,就是想问一下,我们只用把那个火球冻成冰棍就行了?不用把它打碎?” 少女这么一问,整个司令室顿时沉默了下来。 “‘一休’,你怎么看?”陈队脸上的笑容快憋不住了。 “那可是不知多少代前的文明的创造物,是被遗落的文明太阳,能不摧毁尽量别给它打坏了吧。”休无展说着说着看到了陈队的脸,说话声音越来越小。 “我建议直接用转移到xj-1上的小型主炮把它打穿,反正坏了也不影响研究。”腰榜体阔的男生右手按在膝盖上,右手指着投影上标注的第四太阳的位置,“不管它是谁做的机器人,那发能量射线已经杀了很多的人,不把它尽快摧毁,只会遗留威胁。” “许队员说的也有道理。那这样吧,在确认冷冻以后,还是你,许队员,用xj-1后面要更换的wz-2的定型炮把第四太阳打穿,有问题吗?”陈队下达命令道。 “没问题。”许光阳拍着右臂保证道。 “那没有其他问题,就出发吧。”沈局长发布最后指令。 “明白。”两名飞行员朝她和陈队敬了个礼。 “活着回来。”陈队走到他们俩旁边语重心长地说道。 男女飞行员笑了笑,一同跑出了司令室。 多灾多难 “你说,天上那个环是不是戈律恩海斯的杰作啊?”恢复了正常秩序后,寒屿背靠着嵌了面花镜的小书柜,望向天空发呆。 经过戈律恩海斯的折腾,所有的遮阳设施尽皆成气,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么奇怪的东西肯定是它搞的鬼。不过这类半透明的结构,如果能试试是不是海市蜃楼就好了。”“幸存者”倍感惋惜地说道,“你啥时候能找到启动转换器的技巧啊,要不现在试试,我们去给它打下来。” “我也想,可是臣妾做不到啊。”寒屿装作娇滴滴的样子,”更何况,奴家也不会飞,让小女去把它打下来不是为难哀家吗?” “你能不能别这么恶心啊。”“幸存者”差点被他这一副矫揉造作的样子恶心到倒胃。 “开个玩笑嘛。”寒屿内心的激烈活动别人是瞧不见的,但察觉到自己不知不觉做出的羞耻动作,他还是板正了身体,清了清嗓子,“话说回来,大叔变身的时候会有这么多问题吗?” “不会,在我历任的合作者里,问题这么多的你还是头一个。”“幸存者”哀叹一声。这一声很细小,却在寒屿脑壳中回响。 “那变身不确定,怪兽够不着,天还热的冒烟,工作还啥也没干,今天还真是多灾多难啊。”寒屿抽出一本放在柜台上给闲人看的杂志,摸了摸封皮,上面写着四个大字《每日新闻》。 他饶有兴致地瞅了瞅开篇的几页,也全是坏消息。 “你说军队和怪兽这么早开战图啥啊,现在可好了,又被扫平几个基地。”寒屿手指在潦草的火焰画面上叩打着,“按这样子打下去,还没等到和五字以上的怪兽大战,人类就又要回到失去主动权的阶段了。要是被只出现过一次的‘天与海之兽’黑莫翁梅尔追击,现有的对拒怪兽的前线都将沦陷。” “你这么有远见怎么不参加人类的防卫军?”“幸存者”嘿嘿一笑,笑声里憋着坏气。 “别以为你在转换器里说话我就看不见你的表情了,我猜你现在肯定很想嘲笑我的入伍评价报告不合格这件事。”寒屿拼命摇了摇左手。 “不合格?”被摇晃的五迷三道的“幸存者”抓住了这个中心词重复了一遍。 “当初把救济的钱吸收掉,我没有证据也就认了。可我各项身体指标都正常,也没偏离要求,他们就是不让我进去。不让我进我还不稀罕呢。”寒屿啐了口唾沫,“说什么精神状态和社会心理评价较为极端,不适合进入军营。我倒想听听他们口中的‘较为极端’是指睡天桥下还是指冒着生命危险跑去看机甲打怪兽。” “这么说来,你确实也是我见多的最另类的转换器宿主之一。”“幸存者”扭扭捏捏地说道,“我目前的评价是你很有潜力,上升空间极大。” “我全当你是在夸我了。” 两人闲聊吹牛期间,一轮青紫琉璃色的多边投影晒在了干裂的地面上。直到投影从一轮变作两轮,再折作青、蓝、白、紫齐全的三轮争辉,这才引起了寒屿的注意。 “三个光轮......” 他刚走出柜台,几个匆匆走过的短袖男人就撞了他一下。 寒屿不知道撞他的有几个人,但他的胸腹部像被针扎了一样受到了尖锐物体隔着一层布的刺激。他摸了摸自己的衣服,连个孔都没留下。 撞他的几个人很快就没了影子。 兴许是拐进了某个转角,寒屿没受伤也就没在意。 戈律恩海斯在先前的那次袭击中下手过快,监控和对策部门并没能发布警报,而在灾难降临后,它又很快消失在人们的视野里,所以预料中的警告声并没有响起。 这次三个光轮出现后,提前做好准备的青痕县县政府立即拉响了避难通知。喇叭哼哼声响彻天空,到处都是和墨阳城被齐哈尔凿窟窿前放出的广播。尚未清楚情况的市民在听到莫名的警报后才不情愿地行动起来,数不清的黑点汇成溪水流入最近的三条避难所通道,他们的疏散比旧城区的临时住民要整齐快速得多,想来应该是花时间训练过的。 近处还在建筑内的男男女女也在陆续撤离。他们中的某些人偶然间会经过寒屿的身边,脸上或多或少会带上些惶恐,但并不会害怕,表现得就像吃早饭一样,把躲避当成走个过场的龙套工作。 自寒屿发现第一个这么沉稳的避难者开始,向他靠近的避难者身上或多或少都带有这种引人兴趣的光环。他们不怕,无论是怪兽还是异常现象,对待非常事态也只当作明日才会升起的太阳。 即使不是今天的那轮,也将是明天的那轮,那么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何时的太阳又有什么关系? “他们是真的冷静啊。”寒屿抬头看逐渐变大的光环,“和墨阳城的老乡完全不一样。” “只怕是麻木了。”“幸存者”没好气地说道。 “他们看上去很正常啊,只不过没有一开始的害怕而已。”寒屿瞧见了一个红点在光环中生成,“哪里扯得上麻木呢?” “麻木可没有你理解的那么肤浅,或许哪一天人们习惯了和怪兽共存,到那时他们就不会再害怕自己现在的敌人了,现在的仇恨也会被一起忘掉......” “不,绝不会!”寒屿断然否定道。 第二个红点出现在第一个红点的下方。 “你看看路过的车辆吧,看看走过你身边的人吧,你会让未来的人像现在这样吗?到那时必然会忘掉某些东西,你记得,可也不再会有意义了。”“幸存者”特意在几个关键词上停顿了一下,“所以我才用麻木来说,不算贬义,你也不用太在意。” “绝不能忘记,如果做过的错事因为被期望的和平到来了就被轻易原谅,那么那些死掉的人不是白死了吗?至少要把所有犯下过罪行的怪兽消灭掉,才可以和它们共存。”寒屿握住拳头横在空中。 “我要改改对你的评价了。”“幸存者”说道,“要加一条‘过于天真’才行。” “就事论事嘛,你就别换着法儿损我了。” “不过你倒提醒我了,在我的武器库里有不和戈律恩海斯近身就能消灭它的东西。我闲的没事干给它取了个名字,叫‘taubheit''。记者大哥只用过一次就没用了,印象里是一把弓。”“幸存者”努力回想着自己这个无聊命名的物件到底是啥样子。 “啥叫印象里啊。” “毕竟我又没有武器库的清单,东西太多我咋知道谁是谁。” 堵在人行道上的寒屿刚要和“幸存者”掰扯,三个太阳就再次现身于被光环局限的空中。 不同于上一回的是,在另外两个逐渐显眼的环中,六个光点正在形成。 寒屿一见到这六个光点就迅速明白了症结:“坏了。” 三个太阳现身的同时,三道红色的光线被抛到了太阳之上。 红彤彤的光柱,是人与怪兽搭建的灼热的天梯。 作战开始 热能照射车驾驶员拧动了照射灯开启的钥匙,三道热能射线精准命中三个刚出生的太阳。 “额外功率确认,热能光线与怪兽正面对接完成,能量循环纽带生成,准备牵引。”照射车驾驶员依次汇报。 “地面清理完毕,行动开始,准许牵引。”沈局长下令道。 在命令抵达的同时,三辆热能照射车起步,在三条笔直的国道上缓慢匀速地前进着。 关于怪兽是否会跟着车载小火炉移动,车辆驾驶员心中也直犯嘀咕。他们中的某些人虽说有过牵引设备和装备的经验,但牵引怪兽——还是没有具体形态和记录的怪兽,以他们的经验来说还是拿不出底气来,一旦干不好说不定第二天烈士补助里就会多出三车人。 好在三个太阳被光束照射后没有激烈反抗,慢悠悠地跟着光束的轨迹在天上游荡,就像车站门口小贩售卖的喜羊羊气球一样。 地面工作紧锣密鼓地展开,墨阳地下基地内新型机的试验也宣告完成,赶鸭子上架的驾驶员已经到位。 “机器自检,飞机姿态正常,运行程序正常,引擎油路正常,cdu正常,伴飞系统稳定,可以开始同步。” 不同于五边形侦察机,尾翼上书写了编号的xj-1的机体是等腰三角形的。它在自调整姿态后自运输平台上滑出,均匀的磁力托着它缓慢转向,进入一眼望不到边的跑道尾端。 先前正是在这个地方,伴飞侦察机的无人僚机上升回收。而现在,驶入跑道的战机上方同步出现了正在发光自检着的两架僚机。当光亮消失后,羽子墨的驾驶舱内显示了“locked”的标志。 “塔台,洞幺叫。”羽子墨手中握紧操纵杆,咽了咽口水。 “请讲。” “洞幺准备就绪,请求起飞。” “跑道及外围空域已清空,可以起飞。” 悬浮着的xj-1引擎火焰正盛,在达到速度表极限后,离弦之箭只在跑道上留下一道残影。直行出库以后,体验着极高速度的快乐后,羽子墨一时间都忘了查看前行空域的情况。在避开了快速接近的不明热源后,xj-1消失在云层之中。 与xj-1一同行动的zj-1在另一条坡度更平缓的跑道上待命。 “检查完毕,一切正常,可以融合。” 作为重型机的改造型,带尖角回旋镖形的zj-1依靠着起落架固定于跑道尾端,顶部落下的伴飞僚机各自携带一个中型引擎靠近zj-1的后掠翼。在主机和僚机接触的刹那,看似稳定坚固的机翼顶层沿着某种被安排的线路流动,僚机便经过流动金属和线路的连接固定在zj-1身上。 “洞拐准备就绪,请求起飞。” “跑道及外围空域已清空,可以起飞。” 起落架固定解除后,四个引擎同时启动,经过一段长度的滑行后,重型改造型zj-1离开山体大门,从袭击而来的“尾与焰之兽”玄兹弗莱姆的眼皮底下和地面混为一体,前往青痕县。 两颗流星划过天际,人们会为此祈祷好运的降临,而白云的凋零,没有人会为它而哭泣。 寒屿虽然不清楚为什么戈律恩海斯跟着三个手电筒大车往城外跑了,但猜到与军方的行动有关。本来他是不想管的,但看到其余六个光点也在朝那边移动后,他顿时坐不住了,把店门草草锁上,穿过已经空荡荡的街道往城外跑去。 出城区,沿着略有凹痕的齐整国道奔跑,寒屿如一道不可视的光芒般照亮了沥青铺就的远处的地平线。他很快便跟上了仍在匀速漫步的热能照射车。为了不被发现,他停住了脚步,与人类装备保持一定的安全距离。 戈律恩海斯目前表现得相当安分,除了在不断地壮大自己的体积外并没有做出逾矩的攻击动作。飘荡的热气球摇摇晃晃,空中的火焰光芒正盛,炎热的气息又在贯通大地上的人们的气管。 排斥,灼烧,毁灭,晦暗的前景出现在观察光芒的众人面前。 “这个高度,你认为我们有把握吗?”寒屿朝右手山坡处跑了几步,站在离热源较远的位置估量着胜率。 “你还在想近身作战的事情?别想了,肯定要变成灰不可。” “可是武器库什么的我在操纵的时候根本没看到过,也不能随便地变身测试,真到了正面对垒的时刻,我要做好最坏的打算才行。” 寒屿尽管不想承认,但事实不会随着观念的变化而产生实质性的改变。在击败土阿公以后他甚至连锻炼的机会都没有,对战土阿公的时候用的是人类的力量,破坏虚幻化器官时用的也是“破形”的特性,可以说自从消灭了齐哈尔和维吉斯以后,他就在召唤“survivor”的道路上止步不前。 “既然武器库能在质位转换器里,而你并没有成套转换出来,那么很有可能是能量不够,能通过质位转换的质量相当有限。”“幸存者”分析道,“等你解决了变身的问题,依靠这两天储存的能量或许可以一试。” “成功率多少?” “70,极限了。” 眼前两个银灰色的光点拖曳着流动的闪光云线向戈律恩海斯极快奔袭。 “如果他们失败了,我们就试试。” “你的态度还和之前一样呢。”“幸存者”说道。 “我的态度一贯如此。” 从飞来的流星上飞下四个银点,人类的作战开始了。 作战进行 避开了可能的阻碍后,两架机翼震动的战机很快就到了战场之上。 “观测到三个太阳,正由僚机系统分析第四个太阳的位置。”许光阳报告道。 “等等,那是什么?”眼尖的羽子墨指了指雷达上看不见但肉眼可见的六个红色光点。 “报告,出现了朝战机快速接近的不明发光体,请求攻击击毁。”许光阳不问原因,请求打击。 “等一下,它们似乎也有热量反应。”休无展查看着飞行探录器传来的数据,“探查不了的表面温度,没有任何电磁回应的光学可视结构,这玩意绝对是人造界的一朵奇葩。” “我不管它是不是奇葩,你们两个怪兽专家有没有啥建议?”陈队不打算贸然攻击,但也完全插不了手,直接坐在椅子上摆弄着地球仪说道。 “不能让它们接触到热量,用冷冻剂试试。”休无展建议道。 虽然他列出了一大堆的计算式子交给计算机处理,但结果都是警告指令,完全没有有效的信息反馈回来。他把握不住,只能给出最保守的意见。 “那么用冷冻剂......” “冷冻剂飞弹只有两枚容错,你确定要试试?”陈队打断沈局长的命令宣言道。 “还记得十个太阳的事情吗?也就是说,很有可能用机载火力对光点打击反而会出现更多的‘第四个太阳’。”休无展提醒道。 “那我不管,再让无人机带冷冻剂导弹去就好了,现在贸然动用两名驾驶员座舱下的冷冻剂,要是出问题了我们没有补救的机会。”陈队冷静分析道。 “那就一发,试试?”休无展也没有把握,但箭在弦上,他也清楚不立即处理,六个光点吸收热量变为太阳后就不是他们能拦得了的存在了。 “根本来不及,只能试试。”沈局长判断局势后说道,“热能照射车关机,zj-1的冷冻剂飞弹发射,确认命中状态变化后如果出现意外,立刻脱离区域。” “明白。” 两架战机的僚机还在高速接近三个太阳,打开载弹舱的zj-1已向六个光点的中央位置发射冷冻剂飞弹。热能照射车还在前进,但光束的直径迅速减小,在驶出两里地后,它们没跑出寒屿视线范围的一片空地上停了下来。 高速加持的飞弹和摆成阶梯型的六个光点接近,空中绽放了蓝白色的冷色调烟花。 “观测,目标光点停止运动,温度......在极速升高!”许光阳跟见了鬼一样大声喊道。 “别慌,是六个中的三个在升温,其他的在并没有热量反应。不,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超越休无展此前的知识边界的现象展露在漆得冰蓝的天空中上演。 六个被飞弹冷冻剂覆盖的光点中的三个在迅速自燃变大,而原本被牵引锁定的三个太阳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三个光点。 “三个太阳,九个太阳,十个太阳,天荒地裂......”陈队饶有兴致地把玩着几个关键词。 突然,他想起了什么:“对了,‘一休’,你之前不是一脸崇拜地介绍说这几个火球是什么’超古代的气候调节机器’吗?” 本来不想听嘈杂的外行人杂谈,不过听完这句话的点拨,休无展发现了盲点:“对啊,我怎么没想到。” 他把机械局对于超古代气候调节器“戈律恩海斯”的复原图投影到司令室的屏幕上:“如果说大师们的猜测和推导都是正确的,那么这九个太阳本身只是戈律恩海斯的一部分。” “九个太阳是九个指示灯和能量吸收装置。”他继续讲道,同时在投影图上飞也似地标注奇特的造型符号,“它们是互通的,也许曾经有联系机构,但现在已经不存在了。当初设计戈律恩海斯的人目的是为了解决极热气候的问题,把热量全部吸收掉,最后再释放出来。” 他在大屏幕上播放了之前四个太阳热能切割青痕县城的部分监控画面:“不知为什么,原先释放能量用的喷口变得相当不稳定就变成了第四个太阳。” “所以有啥高见?”陈队只负责开导,办法还是要由专业的给还在空中盘旋的两个驾驶员想。 “它们传递热量的方式据说是由三个环形机构器同型传递的,如果......” “将这三个环击碎的话会不会能成?”许光阳盘旋久了,有点焦急地盯着逐渐变大的太阳。 “不,与此相反,切断了传递通路,已经被吸收的热量会导致吸收设备产生怎样的损坏和二次灾害是不可预知的。”休无展摇了摇头,断然否决道,“目前的方法有:坚持原定计划摧毁热量释放设备,以及,让环状传递器转动减速甚至关机。” “你说了跟没说一样,以目前的技术来说也只能选第一个了吧。”陈队叹了口气。 “是的,但相比于之前云爆弹窒息,冷冻弹冷却的方法,我们要多做一步。”休无展把新的模型和数据喂给了计算机,很快得到了切实的回应,“把太阳喂饱,直接召唤第四个太阳。之前不明白第四个太阳究竟是什么,所以采用了分步的渐进式思维。如果直接召唤就不需要僚机和主机依次靠近会卷动的太阳,只要把云爆弹和冷冻剂按次序扔到被定位的第四个太阳上就行了。” “定位,你是说你知道第四个太阳会出现在哪里?”沈局长很好奇。 “本来是不知道的。但光学摄像头和电磁信号捕捉器同步传出的一串数据在计算机下呈现了三个环形。鉴于九个太阳停止了运动,我们可以大致知道第十个太阳将会出现在......” 他指了指战场态势图上标出的三个环中最靠后的一个:“这里。” “这个位置,不出意外地处于九个太阳的包围圈正中央。”陈队右手摸着下巴思索道,“主机要想安稳脱离的话,僚机应该是保不住了,说不定干扰还会很大......这样吧,云爆弹扔出去后让‘应龙’自己去判断冷冻弹的投掷时机,将干扰的影响降到最低。” “你怎么看?”他把想法截成两段,眯着眼瞧见沈橘微微点头的反应,嘿嘿笑道。 “原定计划里提供了充满风险的冗余,既然能够让系统自己处理,那就只要做好回收僚机残骸的准备就好了。”沈橘的目光从陈队寒冷深邃的瞳孔上划过,随后落在了参与讨论的休无展身上,“切换系统的指令在我的身上,但机器没有舍身赴死的勇气,如果你们的数据有可靠的把握,那么我可以将指令打开。” 注意到了语言中浮泛的不安全的味道,休无展扭头向陈队探查答案,但被他那淡定的歪脑点头压了回去:“我们有把握。” 越过太阳 如果太阳要沉入未知的海洋,供奉它的灵魂的天地将会晦暗无光。 在研究了具体细节以后,应对怪兽的人类武装坚持着原先的计划,只不过将细枝末节更加完善罢了。 获得了系统指令密钥的两架战机在环绕三个太阳、九个光点飞行一周后,在可视距离之外冲刺过来。 标志有“怪兽对策局”独特的上指箭头的飞弹在空中抖了一个激灵,不知所踪的轨迹在九个光点的定位下贯穿了三个环的交界,远离了弹舱的云爆弹带着它那独特的火团和抽空一切气体的压力将三个环内的光点全部覆盖。而其中最明显的效果是,三个已经成型的太阳正在逐渐暗淡下来,三个环的自围绕运动也放缓了自己的步伐。 在空中炸裂的火团包含着自火红色到蓝橙色的缤纷色带,舞动的条带泛起令空气抖动的折射,天空仿佛被一分为二,像折起来的沉重的旧衣服。 在第一枚飞弹离开zj-1的腹部弹舱的时候,xj-1在前方引路,迸发的极热源吸引了为九个太阳定位热量的机械定位装置。在三个环上各有附着的菱形定位装置,它们把目光都集中到了xj-1的尾焰之上,这使得环形物的圆形截面正对着热源的方向。而随着三个环对强热量的精确定位,火焰边缘的等离子体以肉眼可见的形态和速度逃离了战机尾部。 与此同时,xj-1感受到了明显的动力不足导致的下坠,整只燕子像落叶一样向地面飘去。云爆弹爆炸落下的红彤彤的花火在空中爆闪时,xj-1重新获得动力,在高度警告系统第二次报警后成功拉升,激起地面滚滚的尘埃。尘埃卷到了寒屿的身边,但扬起的热浪裹挟着泥灰只是环抱了一阵半球形的护罩便转身离去。 他抬头只见到雾蒙蒙的蓝空,两道银色的身影交叉折返,它们与四条银色细线交织在一块,将枯燥的没有精神的天际牢牢网住,点缀上人类生活的边角料。 “倘若,我是说,不能变身的原因是我那时在纠结是否使用这股力量,那么当我想救那个女孩子的时候是否就不曾这样想了呢?” “你什么意思?”“幸存者”沉默了两秒钟才回问道,”你可别想着把自己置之死地而后生啊,你要是一失手死了,咱俩都得向这个美好的世界道别。” 这一无端的属于人类的扪心自问甚至让他怀疑寒屿是不是想变身想的走火入魔了。 “我没开玩笑。” “就是因为你没开玩笑才让我觉得很慌。” “这怪我,我刚刚描述得不准确。”冰封的寒流笼罩了九个光点的同时,三青寒屿在淡蓝色的云层投下的浅淡的浮影中说道,“形式不重要,重要的是,是否是情绪因素影响了变身,或者变身是需要某种一以贯之的信仰才能兑现的美梦?” “‘信仰’?你们竟然还在讲这么古老的词汇。”“幸存者”不屑地撇撇嘴,“这玩意儿说有可以有,说没有也可以没有。就比如说你去救一个小姑娘,你会满脑子去想什么信仰吗?行动才是答案和过程吧?” 两层淡蓝色的冰霜覆盖了三个环的范围,给洁白的云端餐桌盖上了绣着花边的桌布,异常安静和寒冷的气氛让他四处乱窜的思绪沿着“幸存者”所说之话找到了方向。 “对啊,那时我什么也没想,只是有一道又一道的回忆快速穿过我的大脑。”他努力地回忆着细节,“我那时脑海里没有什么关键词,全是画面......如果说我有想着什么的话,就是想保护某样东西。” 保护什么呢? 问题到了这里,答案却相当模糊,就如同天外收拢而来的冰晶遗落下的水汽。 是一个小女孩吗? 寒屿的大脑陷入了从未有过的混乱,越想挣脱却越摸不着边际。 “别想那么多,答案应该就在眼前。”“幸存者”连接着寒屿的神经系统,处理着他潮水般的信息后长叹不已,“你不过是想杀掉怪兽报仇罢了,而在被怪兽沾满污泥的臭脚压扁之前,你还不想死,所以它响应了你的呼唤。不是因为你作死而保护你,而是回应了你的决心。” 寒屿眼前一亮。这并不是说他完全想通了症结,而是找到了某种合乎常理的理解的喜悦。 冰晶层在思想解冻的刹那骤然消解,两架战机的火力全部砸在了被冻住的第四个太阳之上。 所有的飞弹和航炮弹药在冻成紫红色大球的第四个太阳表面纷纷爆炸,安装的小型主炮也迅速开火命中目标,制造的火光掩盖了十个太阳的光辉,让侦测系统的数值反复跳跃。 确认了足够当量的武器命中目标后,zj-1和xj-1依次飞过九个光点,四个太阳的上方。 一万度的反击 观测到结冰体以完全重合的曲线解冻,第四太阳被携带的所有大杀器命中,休无展忍不住叹息道:“可惜了。要是被烧得渣子都不剩的话就不能像齐哈尔和维吉斯的尸体一样回收了。我还挺想在实验室里亲眼解析它的构造呢......” 他皱着眉,连环弧线盘成的大镜片眼镜被压住眉头的手指使劲按了按,整个树脂框架都略微变形。 还不待他从感怀失落的悲哀中走出,红色的警告谱图像传染病细菌一样迅速传遍了休无展面前所有展开的页面。 “发生了什么?”陈队看不大明白手边荧幕的曲线的意义只能看向休无展。 “异常!不大可能啊,明明没有传热介质和热源了才对,为什么会这么快地升温?”休无展双手在键盘上蹦跳,不可计数的命令被输入了平台系统之内,分散的界面和分析曲线逐渐汇聚到一张图上。 在那张图上可以清晰瞧见第四个太阳周围的温度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攀升,曲线的颜色从淡蓝色快速变为刺眼的亮红色,指示温度计也迅速上升到过万的数字。 “第四个太阳难道不是单纯的能量释放机构吗?”陈队大胆提出疑问。 “这方面,我正在,和师傅们研究中......”不匹配的曲线和模拟对照模型令休无展的额头渗出了丝丝冷汗。 “别慌,研究者是不能轻易慌乱的。”同样在进行数据分析的沈橘安抚道。 休无展抬起头和沈局长对视,深吐一口气,双手在身前揉搓了一阵,把一个方方正正的由线条勾勒的模型输入到识别部分。由计算机解算消除了某些结构后,肉眼可见的与三环九日相似的骨架被保留下来。 在第一块无关结构崩解时,他的眼睛中便闪起了一道亮光,而如预料般逐一瓦解的无用机构于他的眼中消失之时,瞳孔中透入的光辉便越发硕大,依旧紊乱的波形和图片混合体在此中也变得有序起来。 “陈队,你真是个天才!”休无展忍不住大声赞叹道。 “看你的反应,也就是说,在某种机制下,第四个太阳真的会变成集吸收和释放能量于一体的系统?”陈队深吸了一口气,同时为荧幕上拼命躲闪火焰袭击的战机驾驶员捏了一把汗,“那热源就显而易见了。” “是的,陈队你说的八九不离十。”休无展把泛着绿光的图谱展示在陈队面前的荧幕上,“那个不明的能量源就是我们打击它的火力。” “可是不用热能武器,仅仅依靠动能武器和冲击波我们拿它还有办法吗?”陈队左手紧紧握拳,右手按在列装器具手册展开的一页上,“卫星武器现在补给不了,留在天上的数量实在有限,用在这里估计那群老爷子也不会同意。” 陈队说的武器,休无展有所了解。那是在怪兽袭击之前就已经搭载在卫星武器库内的封装设备,内部具体是什么他略知一二但没有已解禁的资料能佐证他的想法,只清楚能被空间站监管的要么是极具毁灭性的武器要么就是不能在地面上解析的物体。结合陈队的说法,他确定了卫星中封装的应该就是地下城市内发掘的杀伤性武器。 猜想得到延展,作为研究者的休无展队员挑了挑眉毛,但很快恢复了状态:“还在改进的对撞刀口正在覆多层纤维膜,还没办法发射过来......” 得到了如此结论,陈队靠在椅背上,仰头望天。 冰晶层高速消解,内层玫瑰红色的核心表面荡漾着如丝绸般销魂的火焰。急剧升高的内核温度谱图在各战机驾驶舱里与火焰跳着相似的舞蹈,尽管想做些什么来阻止看起来相当糟糕的局面继续恶化,但两架战机的驾驶员都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并没有轻举妄动。 “先撤退吧。地面车辆先撤离,战机不是还有一枚冷冻剂吗,等车辆撤离完毕以后把它打出去。先让这几个太阳冷静冷静再说。”陈队刚从容易脑充血的躺姿中板正回来就下命令道。 接收到沈局长的肯定后,休无展切实地把目前最合适的冷冻弹爆裂位置加入到驾驶舱的指引指令中。 同时听到陈队长指令的两机分别向两侧展开,划出了对称的弧线。在尾迹云的阴影下,三辆用来牵引太阳的热能牵引车以最高的速度远离热能释放可能的范围。 当车辆出了预计范围的警戒圈后,最后的一枚冷冻剂立即被发出。在冰晶完全消解的刹那,先前尚能拉拢能量和火焰的内核剧烈颤抖,控制不住自身火气的它将冷冻剂扩散出的冰晶快速震开,一层层由浅蓝色到亮红色的波纹向整片天空弥散。 带有逐渐加强的能量的侵略性云层迅速抱住空中的飞行物,地面在劈里啪啦地闪出火光,三辆牵引车依着距离远近悉数爆炸留下的火团被第四个太阳夺了过去。 恰好脱离了云层波及范围的战机刚要复仇,两架飞机侧身都炸出了火光,在僚机的掩护下向地面沉去。 第一次坠落 被极寒包裹的第四个太阳在快速升温后扩散出了足以压制整片天空的能量波,准备撤退的人类造物受到了热能与冲击波的双重打击,抵挡不住的已经成灰,而摇摇欲坠的正俯冲而下。 能量溢裂,贴近地面的空气层在三轮大环的驱动下被卷入空中,随着波动的降临而被摔在地表。在较高处观战的三青寒屿受了这股气的波及,重重地跌倒在地。 “果然人类目前地科技想要击穿混合金属还是太勉强了。”“幸存者”说道。 “那个发射激光的太阳是金属做的?”寒屿倾斜着身子,右手支地,随后站了起来问道。 “不是你想的那种铝合金门窗和吃饭用的合金钢,而是来自地球外的金属渗透地球内基质物质生长出来的果实。”“幸存者”及时制止了寒屿天马行空的想象,“虽然它很珍奇,但强度就像被打磨的金镯子一样,用力击打很容易就坏的,所以应该只用作特殊探测和调节仪器的主要部件材料之一才对......” “虽然不明所以,但也就是说,其实这十个太阳加上那三个圆环其实是一台空调的一部分?”寒屿无端联想道。 “不完全一样,但八九不离十。” “没想到人类不仅要和怪兽抢地盘,还要与一台空调斗智斗勇,用了最新的飞机也无济于事。”望着尾部炸裂的飞行器在空中下坠留下的黑烟,少年莫名感慨道。 “也不是完全没有用吧。”“幸存者”反驳道。 “你又看出了什么?”三青寒屿很好奇。 “没想到你现在想的竟然不是去救人。” “救谁?飞的那么远,估计掉下来要成灰了吧,希望他们都能成功跳伞。”寒屿再次竖直左臂置于胸前,尝试着变身道。 正如他所说的,目光所及的三辆热能牵引车已经烧的面目全非,里面的人已经不晓得痛苦,而离他还有不知多少里的路,他也无法及时救赎,便立于此地,寻找变身的秘方。 结果依旧是再变身不能。 “等我能控制变身了,我一定要变身个够,让谜语人滚出地球。”反正也变身不了,三青寒屿直接左手进行举哑铃锻炼,石头也不插进去,摇晃着手臂而已。 “等你能自如变身的时候再说吧。你当变身是整cos派对呢,说变就变你的体力和能量补给可是大问题。”“幸存者”说道。 “明白了,明白了。”寒屿敷衍着回复道。 远处并没有出现两团落叶迫降引起的爆光,只有缓缓增长的浮于天际的冷光,逸散出来的火焰远端像天宫瑶池里的寒气般飘向未曾碎裂的第四个太阳。 “该不会这群驾驶员还活着呢吧?”寒屿意识到了令他心底触动的事实,不过并不以为意,“既然爆炸的能量被吸走了,那他们应该不会出事儿。” “也不一定。”“幸存者”说道。 少年满以为第一次的坠落已经结束,但燎起的面纱般的火焰却不这么认为。 它先是腾起如风中舞蹈的玫瑰,随着时间的凋零碎裂成不再通透的水晶,最后停止了呼吸,被吸纳热量的装置变为了没有思想的干尸。 人类的飞翼落入了池塘,未知的造物却已然充盈了自身,变得锋芒正盛。在燃料燃尽,火苗与灼热一并消散之时,第四个太阳的内核变得几乎透明,过于炽热的亮光锥入寒屿的眼中,一股从未有过的能量汇聚于释放端口的位置,随时要喷涌而出。 不等他行动,一道连接着第四个太阳和地面的火柱斜插入不远处的泥土,把低矮的杂草和立正的高树完全燃尽,干裂的灰尘被热风撒向四面八方。 戈律恩海斯发动第一回热能射线打击的时候,寒屿并没有见到壮观景象,只是觉得热,而现在,不只是大汗淋漓的苦楚令他困乏,还有冲天而去的火柱灼烧着他的灵魂,仿佛再看一眼就会爆炸。 火柱插入地面后没一会儿,整根柱子就被不可见的巨力推动着前进,观察火柱自上而下的变化才能发觉是射出的激光束在以极快的速度抬起俯角,而轨迹的末端正通向坠落下来的两架雄鹰...... 明日晦暗 接天的火柱是上清宫里倒下的栋梁,正被不可见的巨人扶着精雕细琢的柱础向上举起。连通天地的光亮在缕缕波纹中激荡,曳火的烈焰荡尽了烟尘浩渺和非自然之物,现在正向着人类陌路挥出巨棒。 极具侵略性的短时热能光线掠过地表时,焦黑的土壤内部传来阵阵大地的哀鸣,跟随着冲击移动的寒屿一边奔跑一边规避着可能出现的地面塌陷以及地层震荡。人的速度自然是没有光线移动的快的,所以尚不能自由变身的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光柱穿过坠地的大概位置,在滚动的烟尘中停下来大口喘气。 被融化的岩石在自下而上的冷却过程中变作了灰褐色的尖刺,碎裂的地块聚作层层阶梯,梯级之上仰靠着被热能灼伤的战机残骸。依靠着近乎完美的视力,寒屿捕捉到了生还的驾驶员的情况:一男一女,还能够运动,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寒屿看到了他们,他们互相扶持着离开灾害区,并没有注意到他,但按照他们撤离的路线,所有人迟早会碰面。在没有必要的情况下,三青寒屿目前并不打算和军方的人搭上关系,所以在确认了无人阵亡后,就不再靠前,退后几步走了没有人在的另一侧坡路。 人与人互动和拯救,戈律恩海斯在释放了第一波热量之后并没有待在原先的那片天空。当此时,远离了人类视线的破坏机器侦测到了城区内传来的热能的诱惑,犹如被花蜜吸引的蜂群般向市区快速移动。九个太阳变作零星的光点,三个圆环护送着几乎完好的“空调”系统接近城市边缘,这使得人类方发射的地基导弹被悉数拦下,多余的热量反而被第四个太阳吸收,使得它的表面隐隐闪着白光。 整座城市内的“热”以各种形式存在着,包括但不限于光能、化学能、热能、电能和机械能等。所有正在散失与交换热能的物质与过程都被十个太阳纳入眼里,运行着的电路网瞬间失去了连接,所有的地下避难所照明系统和通风系统完全瘫痪,窝在保护圈内的人群陷入了一片黑暗。在自动闸门失去备用供电的保护之后,有人在昏暗之中打开了第一道门。 透下的一束亮光足够令某个人动心而爬出去,在看不见的黑影的推动下,第一个人离开了安静的地底,想要回到没有风与动静的地面。 于是他看见了十个太阳,耀眼夺目的十个太阳。他平生没见过那么炽热的光明,当他伸出手去便惊奇地发现自己的血液正在凝固,探出的前臂被以惊人的速度冻结。罡风被拉升上天的闪着白光的热流裹挟,竟能直接扯断地面上的人的身体。因而你会发现,戈律恩海斯的正体上不只是白花花的光点,还有偶尔出现的血色的斑痕。 那正是热量调节机器失控的代价,服务者变成了行刑的刽子手。 再度来到街道上的寒屿踏上了和十个太阳“戈律恩海斯”正而面对垒的道路。这条路上的指示牌被冰冻折断,沿街的店铺的玻璃窗不规则地绽裂,只依靠着粘结剂的作用而勉强不被剥离。最高层的房檐向下伸出由空气中的水汽叠成的冰碴子,在重重寒雾的包裹之下,明日沉入了晦暗之中。 与云爆弹和冷冻剂干扰后的状况大抵相似,凌空的第四个太阳汇集着光和热,向失去了火热灵魂的天空和地面释放层层能量波。倾轧的光与波纹摇晃着被冰封的城市,地表打开的裂缝将能量施舍进地下的避难设施,浑浊的被热量沾染的空气快速充斥整个地下环境,逼得不少人往地面逃跑。 而当他们拥抱新生的分辨不了东西的太阳之时,肉体很快就如黄油般熔化。 天上人间都是炼狱。 而当熟悉的光柱再度展露端倪之时,寒屿面色凝重起来。 不同于针对人类飞行器的轨迹轰击,戈律恩海斯以细长的光束割开了整个青痕县城的南北两端。整个事件发生的极快,火热的细线快速拉直,像切豆腐的刀一样从寒屿身旁经过,将整个地面掰成不均匀的两部分。在宣泄了无效的怒火后,本来只是九个不起眼的光点的九个太阳围成一个圆盘,圆面正朝着被冰粒和热焰抚摸护盾的寒屿。 ”再拖下去,它就要发射上次的那种光线了,整个城市都会被毁灭的。”“幸存者”在拼命蓄力的寒屿耳边碎碎念道。 “在努力了,但就像你看见的一样,形式主义一点用都没有。”和先前变身时如出一辙的动作和站位,三青寒屿还是没有找到能够让他变身的那道光。 就算是第四个太阳,这个发射装置正在汲取所有传输而来的能量,打算释放毁灭性的能量光束,大刀都到了寒屿的脖子上了,装置也没啥可靠的反应。 “那就只剩下一个条件了,但不会这么离谱吧?” 他把目光挪到了笔直放置的避难所的穹顶上。因着第一波能量射线的袭击,围绕着县城中心建立的指针形避难所在没了u形建筑群保护的情况下,逐层露出蓝白色的肌肤来,黑暗则往更深处延伸。 在避难所的裂缝之上冻结着几具人类的残骸,他们的断臂沿着纤维前进的方向被截断,拉扯得连灵魂都不完整。 而在冰层内,晦暗的天空之下,有人在求救。 “他们在向你求救,虽然可能都看不清你的脸,甚至压根只是徒劳挣扎,不管在外面的是谁都会求救而已。” “那你觉得我应该救他们吗,那些和我没有联系的人?先说一句,我不打算拯救人类。”寒屿抬头瞧着第四个太阳,它正准备向地面开炮,惹得天地通通发亮。 “你这么说话小心以后反悔。” “说不定呢,那也没关系。现在倒不如想想怎么保住这附近的那家书店。” “这么说你想通了?”“幸存者”完全没感受到寒屿有任何高明的想法,于是问道。 “没有,但我想验证下我的想法罢了。” 为了验证自己想法的三青寒屿退后几步,一个蹬腿便向戈律恩海斯正下方的避难所跑去。 “试试就逝世。你小子有时候还挺大胆的。”“幸存者”与寒屿一同面对扑面而来的光线。 这道积蓄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能量光束推着一个光点在县城内前进,最后消失在了远处,激起了混沌的尘埃。 贯穿热忱 被能量光束推了不知多远,尽头的光点在不断变大,吸收着喷吐的能量,仿佛一个黑洞在摇甩着它吞没一切的巨口。而这个无底的黑洞却不是那么贪婪的,它在顶撞着能量光束的同时也在向外释放光亮。那份光亮起先是蓝白色的锥体光环,随后是橙红色的面包车型光锥,最后则是比通信塔还高的人形彩虹。 光束止步于县城的边缘,激起了爆炸和浑天的烟尘。 “那是什么?”羽子墨用右手蹭掉了脸颊伤口上溢出的血,问着搀扶她的许光阳。 “似乎是之前报告里提到的人形特殊生物。根据我在特调局的兄弟的可靠消息,之前在墨阳清场的时候,它就出现过。”许光阳用左手背揉了揉眼睛,“在调查的人都觉得它是某种帮助我们的外星人,但高层目前的想法则倾向于认定它为某个实验室制造出来的生化武器......” “开什么玩笑......那可是十几层楼高的巨人,哪个实验室有这种能力啊?除非是‘特猎队’的家伙,但他们一直以来不是研究超能力者的吗?” “嘘,这就不在我们考虑范围内了。况且用脚后跟想想都知道,这不过是那些人树立假想敌的借口而已,按他们这样讲,哪天报告里出现一个单人solo怪兽我都不觉得奇怪。”许光阳确人了羽子墨的队内语音已经关掉后说道。 “你的麦也关了?” “是的。在我们开始讲话之前就关掉了。” ”等会儿再说,先离开这儿。” 在许光阳连扶带拽的帮助下,他们俩找了一个背对城市的坡卧倒,十个太阳扩散的热量波在他们身后悄然而至。好在冲击被“幸存者”吸收了大半,余下的波纹只是把他们依靠的山坡摧毁后便停止前进。 “恐怖的能量,如果直接照到地面上恐怕整个青痕县城都要毁在我们手里。”见识到戈律恩海斯积攒了能量后的强大破坏力,羽子墨眼角低垂,看向地面,手则抓起地上的一抔焦土,“看来这次对飞机的改造还不彻底。” “或者说,我们还是不能缺少大机器人。”许光阳双臂支撑在地上,打开了通讯器,和基地再度建立了无声的联系。 羽子墨本来想展开一下自己的见解,但在听到“机器人”这个字眼后便默不作声。 “你们那里的干扰相当强烈,我们花了点功夫定位你们的位置,现在救援力量正起飞接近你们,请等一下。” “好的,许光阳收到。” “羽子墨收到。” 地面被戈律恩海斯激发的能量波蹂躏了两回显得光秃秃的,两人拼命寻找的掩体也于上一波冲击中解体,所以他们站在与地平线齐平的地方,仰望第二次出现在人类面前的巨人。 先前的“幸存者”是覆盖着铠甲的银色战士,而现在站立在大地之上的则是天蓝色的巨人。自头顶向下扫视可以看见棱角分明、俊朗协调的面容,异于人类的尖长竖立的右耳,流线型的护甲包裹着身躯,明显的十六块不同大小的肌肉框架,饱满充沛的力量感在线条搭配中呼之欲出。 “别站在那里耍帅了,要激发变身是没错,但你用刚充完电的形态直接硬接光束是几个意思?”“幸存者”在质位转换器中抗议道。 “不可抗力嘛......”三青寒屿脸上的笑容比老树的新芽还要迫不及待地在暖风中生长。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什么。明明可以用卸力的方式转移火力,你倒好,刚诞生的形态直接让你干待机了。” 正如“幸存者”描述的那样,被召唤的巨大身躯只是伸出了一只手,手臂的前端正阻挡着戈律恩海斯放肆射出的光束。要不是收集的能量相当有限,它再度发力就可以把“幸存者”铲飞。 看似巨人在毫无掩饰的大秀造型,实际上只是它全身的结构在应对着能量冲击的过程中僵化了而已,现在正在重新启动。 “我错了。”三青寒屿注意到他所处的转换空间内第一次闪着红光,“闪着红光是不是说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要自信。不用怀疑,就是时间不多了。接下来你只能用手里的这把‘taubheit''一招制敌。” “那要是没打中,或者没打穿怎么办?” “那就一起完蛋。” “。。。” 弯弓搭箭,蓄力上弦的动作引起了九个太阳的注意,三个圆环快速移动到戈律恩海斯倾泻能量的发射口前,隐隐可见半透明的护盾正在显现。而光束发射前的闪光已来到“幸存者”的面前。 “它似乎没有移动。” 寒屿听“幸存者”这么一说,无奈地笑笑:“我才发现好像我动不了了。拉弓没有回头箭,就这一轮打击,它要是动一动躲过了,那就真的要和老爸老妈天堂相见了。” “那它赌你打不穿,我们就试试看好了。” 没有光彩夺目的能量汇聚过程,也没有星辰汇集到弓弦上的夸张蓄力画面,就仅仅是一门炮在装填,一张弓上的箭在攒力,只有在击发的那一刻朴实无华才悄然落幕。 唯见得被旋转着的蓝白色光矢为箭身保驾护航,于是脱弦的不再是一杆长箭,而是破除一切邪祟与动荡的光芒和洞穿一切阻隔的人间余尘。 在咄咄逼人的能量光束的倾轧下,对峙着光束的离弦之箭显得黯淡无彩。 然而就是在光束照耀铠甲,吞没巨人的一边倒的情况下,一根细丝斩断了连绵的能量流通过了层层盾牌,贯入了戈律恩海斯的“第四个太阳”内。 于是从”第四个太阳“表面的一道不起眼的凹陷开始,整个玫瑰金色的发射装置开始一点点崩裂。盯着结果的眼神越炽热崩解得仿佛越快。 在破碎完全之前,先是寒屿、许光阳、羽子墨的注视,然后是避难所内透过逐渐熔化的冰层注视战况的避难者们的注视,接下来是远处飞来的救援直升机机组人员以及远方基地内成员的注视,参与的见证者越多,圆环凋谢、十个太阳依次炸裂的速度也越快。 于是在烟尘中见到被丁达尔效应掩护住的巨人的身躯,人们把新的热忱贯穿到了新的拯救者身上。 即使这份热诚只是顺势而为。 烟火之下 太阳还是那个太阳,给人温暖,予人炽热。不同以往的是,在周天之下,也有着十个太阳,而它们如今已被巨人的箭矢贯穿,成为了历史。 “哒哒哒。” 直升机螺旋桨转动的声音盖在了许光阳和羽子墨的影子之上,两人看着表面灰漆被刮花的飞行器沉默不语,任由连天的长风带动着衣衫扑卷。 全体机组人员和已登机的两名“怪兽对策局战斗部队(scu mcb)”队员都能看见烟尘蒙蒙中的巨人。 逐渐失去空中悬浮能力的九个太阳沿着逆时针方向拥抱地面,它们原本不明显的轮廓也渐渐清晰。在雨雾遮挡下迎着阳光去看,可以发现只是光点的九个附属的太阳也是玫瑰金色的,仅仅是大小不如那个发射端而已。 被击中的发射端已经完全损毁,余下的碎屑被卷起的风带走,潜入云中,而余下的九个吸收端则是被弓箭冲击的余波震荡碎了驱动核心才失去功能。它们连同划下的轨迹一起,支撑了来自苍天的巨手。这支顶天立地的金属怪兽的大手无力地向下按去,即使曾执掌着火焰,幽灵现在也已经垂危。 “真是壮观的景象啊,巨人的力量难道是必须的吗?”羽子墨喃喃自语道。 瞧着她那副怅然若失的姿态,许光阳只偷瞄了一眼就把目光送向了巨人消失的光芒之下。即使他用猎鹰般的视力也没有发现巨大生物究竟是在哪里消失的,又是谁在操纵它。 当然操纵者是谁都无所谓,对于他而言,跟着陈沧来到这儿就已经算完成半个心愿了,探究那么多对谁都没有好处。 于是在一片废墟之上,坚硬的冰层于夕阳下消解,躲在地下的人终于脱离了封闭的黑暗而迎来了正真的黑夜。无数的黑点从裂缝中挣脱出来,从旋翼上方朝下望去,正如蚂蚁出洞,寻觅着彼此的讯息以及食物的安危。 随着备用供电系统的解冻,整座城市又重新陷入了光明之中。 “所以你看了录像后没有什么想法吗,沈局长?”陈队面前的屏幕里是万家灯火逐次点亮的画面,而在沈橘面前播放的则是对巨人的两次拍摄视频。 视频内容都不长,因为目前来说巨人出现的时间都不长,仅仅只是几个照面就把怪兽完全消灭。虽然其中有他们削弱怪兽实力的功劳,但只有切身参与者才知道他们所做的有多么微不足道。 “没有头绪。不过回答这个问题不应该是’特调局’的职责范围吗?”沈橘叉掉了整个画面,“特殊的巨大人形生物已经是第二次出现了。它拥有第二种形态,以及比我们还要强大的火力......关于它,你们,哦不,他们,不应该更清楚它是敌是友吗?” “这一点还没有被确定,所以即使我们需要互相信任我也没办法昧着良心和你说什么。有一点至少可以放心的是,它目前来说不是敌人。” 陈沧的一席话让沈橘看他的眼神都变化了。 她双臂支在桌子上,十指交叉叠着,下巴靠着这“拱桥”,眼睛睁得大大的问道:“这么说你很懂哦?” “开玩笑,我超懂的......不,我的意思是,你可以不相信别人,但你可以相信我,你忠实的副队长。”陈沧走到了沈橘的桌子边上,用右手食指在桌沿敲击着,“从上一次合作到现在已经有七年的时间了吧,过得真快。” 他说话的功夫把红色的通讯器按钮打开了:“哈喽,我是你们的副队长,医疗班应该已经给你们上过药了吧?还活着吗?” “活得挺好的,只不过这次......让沈局长和陈队失望了。”许光阳那磁性而又阳刚的嗓音透露出些许沮丧。 “做的不错了,毕竟是试验机。你怎么看,沈局长?”陈沧把通讯耳机递给了沈橘。 “叫我沈队,现在不是局长了。挂个虚名没啥意义。”她端坐着身子,清了清嗓,“我们现在的装备还没到位,面对这种体量的敌人,你们已经尽力了。要说有问题的话,我们对戈律恩海斯的能力判断出现失误才是最大的原因。你们辛苦了,好好休息吧。” “好的。”许光阳回复道。 “好......”羽子墨回答的声音带着悠长的叹息,良久才惊醒般答道,“是!” “这姑娘,你们那里的吧?”陈沧先开口问道。 “是的,王牌驾驶员,本来是预备机甲驾驶员,不过她进的那一期刚好是机甲计划取消的时候。中间还出了点意外,现在只能来开飞机了。”沈橘用连着桌子的触控笔按压在陈沧的手臂上,逐渐加大力度,想要把碍事的手给推下去。 “原来如此,了解了。”陈沧起身,抽开了被戳的手臂。 沈橘没来得及抽回笔,整个人趴到了桌子上。 “幼稚。”陈沧笑道。 “切。”沈队左手食指搓动左眼皮扮了个鬼脸。 好巧不巧,两人正对着的自动门缓缓打开。 “陈队,沈局长,新队员她......”休无展抱着一沓资料走在新队员面前进入了作战室,看到沈橘的鬼脸后直接转过身去。 “‘一休’,别以为你转过去跟个蚱蜢似的一跳一跳我们就不知道你在嘲笑我们沈队长了。”陈沧及时出言加重尴尬。 “沈队长?” 休无展愣了一下。 和他一同进来的新队员也是眉毛一挑:“沈队......你不会是?” 在彼此会面的灯光之外,被点亮的风携带着音讯穿透了金属的墙壁,被浪漫的不圆之月挥洒在了空中。 此时此刻,回收戈律恩海斯残骸的机动小队正引导着六边形装置向坠落坑洞的深处进发。 因为没有击杀过怪兽的记录,所以先前在处理齐哈尔和维吉斯的残骸时,回收部队并没有注意到整具尸体留下的隐患。在回收了可利用部件之后,两个礼拜内陆续有相关人员在军医院就医。 为了排除隐患,现在的回收部队都是全副武装的机动部队。现在,在一片余烬之中,烟火被抬举到半空卸下一层层的金属晶体灰。 而那破碎的小块没有半点热量,和寒夜组成了不可分割的凝结体。烟火之下,是新的人生。 陷入沉浮 在回收部队赶到之前,三青寒屿已经拖着虚弱的身体回到垮了一半的书店门前。 “我们没走错吧。”寒屿手按在墙面上,微微用力就把正在解冻的仅有数年历史的砖块给捏了个粉碎。 “要不是看到有本书在发光,我也怀疑这里不是那条熟悉的街道。”“幸存者”说道。 通过门旁墙壁垮塌出的裂缝可以看见那本发着光的书,《怪兽执方鉴》几个大字映入眼帘。 “这是那本跑断腿才得到的那本书?没想到还有这种特性。”寒屿边说边往前走了几步。 ”你干什么,现在往前走很危险的。”“幸存者”大声制止道。 “没事,有护盾不是吗?”寒屿已经累得脑子都转动不及,只想着把那本书拯救出来。 “你是魔怔了吧?且不知道这栋楼还能撑多久,失去了大部分能量的你现在连护盾都开不出来,要是房子塌了,你不死也要掉层皮。” 听不进人话的寒屿笑了笑,继续往店里钻。 跨过磕磕绊绊的内部装潢残骸,他在碎裂的玻璃橱窗中找到了被碎玻璃碴子盖了一层的旧书。 将书拿出,带着冰晶的碎屑星星点点自头顶落下,之后砸在寒屿的手上噼啪作响,掉落的余响刷掉了书本表面的一层模糊的光芒。 “这栋楼要塌了,快撤出去。”“幸存者”警告道。 “好的。” 话虽这么说,寒屿在往外跑的过程中还是跌了一跤。没等他双臂护住头,整栋大楼便以一次一层的速度迅速垮塌,在护盾光芒还没有叠起之时,人便被混合着冰晶、混凝土、钢筋的建筑残渣给遮了个严严实实。 “那里怎么回事?让两个人去看一下,别是些怪兽残余的活动机构,惹出大麻烦的话我们都要倒霉。”一位身穿黑色塑料甲、戴着黑色头盔的回收部队成员指挥道。 在他的右臂上挂着rfu mcb的混合标识,上面画着的两道杠说明他是本队的队长。离他不远的地方有两名同样黑色防护设备傍身的rfu成员,他们正用喷淋装置清理着地面残余的金属灰烬,等灰烬在化学试剂的作用下室温冻结以后会有机器人来收回。 听到队长的指令,两人没说什么,只是不大情愿地拖着设备去查看情况。 他们看不出所以然,于是本着不想招惹太多的精神,并没有用探测器复核的两人再度确认了没有怪兽残骸后便转身走离晦气的塌方现场。 还没走多远,整个废墟在激烈的摇晃身躯,发出带了静电的毛织物和刚成型的混凝土摩擦的噪音。借着灯光,回过头查看情况的两人只看到了废墟之上的一介虚影。 “那是个人,对吧?”左侧队员歪歪头向右侧队员确认道。 “人,能从五层楼废墟里自己钻出来吗?”右侧队员稍微仰头才能看见人影。 就在两人错愕的功夫,人影消失了,唯一能证明它曾经存在过的只有眼疾手快的右侧队员拍下的一张模糊照片。 而这张照片随后被传到作战室的电脑里,由陈沧接了下来。 至于已经接手队长位置的沈橘正在和新队员激动地拥抱着,没有发觉闪着蓝光的静默信息已经来到了她的身边。 “尚部提到要派一个专家来帮助我们,没想到是学姐。”沈橘松开了和来人的怀抱,双手搭在对方肩膀上,笑脸盈盈地说道。 “我也没想到我要提前结束假期来辅助你这个大能人,沈橘妹妹。”新队员回以和蔼的微笑。 要是寒屿在这间作战室里该有多好啊,他就能分辨出来这位新队员正是在墨阳城一别后许久未见的“柳阿姨”——柳焰。 ”我哪是什么能人啊,这不刚被罢免来着?”沈橘安抚着眉头苦笑道,“倒是学姐舟车劳顿到这个幽闭无聊的地方,实在是屈才了。” “也不算是吧。本来休假就是想换个环境,和那边保持距离,而到这边不仅能摆脱自己良心上的谴责,还能保护这些城市中的人,何乐而不为?”柳焰十指并拢,掌心互相对准按压,手臂置于在胸前。 “没有项目组长越界那件事的话,学姐应该还在子诚基地里研究怪兽基因组项目吧。当年那么多跨年级的学长学姊挤破头都挤不进去项目组,现在它倒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沈橘白嫩的细手包住柳焰的修长宽大的双手说道。 “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柳焰低头叹息。 沈橘微微捏着学姐略微粗糙的手,带着它们埋在了自己心前。 两个级别比较高的女孩子说着贴心话,休无展觉得自己不应该在作战室里,而应该在下面的机库中,于是时而倾听,时而看资料。当他投出的眼神被陈沧副队点点头化解时,他知道这些是他一个怪兽研究所研究员能听的部分。 “即使项目没出问题,我也会主动离开项目组的。”柳焰轻轻抽出手来,双臂一展,把沈橘抱在怀里。 沈队的耳朵能略微听见学姐的心跳。 “我学习那么多关于怪兽的知识,不是为了给它们施加不必要的折磨的。了解的越多,我越接受不了自己的所作所为,不出来透透气,我怕自己会被憋疯。”柳焰丝丝柔柔地一字一句地说道,”感谢你这段时间给我的来信,让我有动力解决那个烂摊子,谢谢你,沈橘妹妹。” “学姐客气了。”沈橘放松自己的身体,沉入学姐的叙述中低声说道,“你一直是我的偶像。” “咳咳。” 就在学妹学姐感情升华到沉默的最高潮时,没得眼力见的陈沧一声咳嗽打断了两人依偎在一起的遐想。 她们俩同时瞪了一眼陈沧,他呵呵微笑,扭过头去。 “陈队没别的意思,他......”休无展想解释一下,话说一半,吞了回去,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继续记录资料。 意识到自己有点过于激动,沈橘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走到陈副队长边上,敲了敲他的椅背。 而柳焰径直走到了休无展边上,温柔地低身说道:“抱歉,我们刚刚太激动了,平时和陈学弟开玩笑习惯了,忘了你也在了。没照顾到你的感受,抱歉。” 休无展抬头看见垂落在他面前的褐色长发,仿佛看见了比自己大一千岁的天使。 追逐梦魇 柳焰向他道歉时,休无展才第一次意识到,面前的三位都是他的前辈。 “不不不,我没事,学......学姐不用道歉。”在醒悟的同时,他也看到了陈副队长投过来的眼神,“那,那个,陈副队长只是想说,沈队你有一个重要的通知。我,我说完了。” “这么回事吗?”沈橘快速回到自己的位置,把通讯给调了出来。 柳焰见休无展埋头不说话,心想也不好再打扰他,便坐在了陈副队长站着推过来的旋转椅上问道:“是局里的消息吗?” “是,但没有什么指示,只是传了一张照片让我们调查。”沈橘边确认指令边皱着眉头说道,“很奇怪,调查某项非自然事件不应该先让‘特调局’的人插手,然后再交给对策局吗?现在怎么全把第一手任务扔到我们手里?” 察觉到不对劲的她向陈沧处探寻答案,后者对此并不清楚,只能无奈地摇摇头说道:”估计是看我们打得不错,要给我们放权吧?” 沈橘仔细回想了一下目前的战绩:齐哈尔、维吉斯是报废了两架改进机甲才击败的,不过击杀者不是自己小队,甚至不是怪兽对策局;青痕县城内的作战是scu mcb的第一次正式作战,太过仓促,能动用的资源有限,可即便是这样,损毁了两架战机和三辆牵引车都没能拿到戈律恩海斯的人头。 实在没道理说放权就放权。 “我的想法是,可能计划中的对怪兽反击作战已经在进行中了,而我们就是......”柳焰大胆猜测道。 “马前卒,是吗?”休无展即使没完全听,也得出了大致相似的意见,“抱歉,我是不是不应该插话?” “不,你说的和我想的一样,不如说说得好。”柳焰肯定他道。 这个少年于是尽力掩饰着笑容开心地做着笔记,在笔记本的边缘画了十个太阳的草图。 “这个梦魇就过不去了是吗?”沈橘投入到椅子靠背的怀抱中,脖颈顶在椅背头上,“不说现在,你就说之前一段时间,不还出现过极端宗教的血案吗?你就说现在的人有多少还会反思战斗,投入到这当中去?他们只相信压倒性的力量,至于其中有谁做过什么根本无人在意。” “那要我们这些马前卒有什么用呢?” “为了什么呢?在乎那么多干什么。”陈沧站起身,往窗口走去。 地下的基地通过人造光源提供内部的基础照明,在作战室的外边正停着用来提供放射光的第一光源。它制造的光线为陈副队长留下了一道影子,这道影子只占了这间作战室的一小部分,但它接着说道:“我们正为此而聚集在这里,来这里的人都是为了一个目的吧?” 听到这句话,所有在场的人都看向了他。 不是所有的人都有独特的故事,而是那些有着故事的人为了完成他们故事的终极而聚集在一起。看似相逢的偶然,背后都是必然的汇聚。 他转过身来,右手指向着尚不能触及的天空宣言道:“追逐被称为梦魇的家伙们,研究它们,利用它们,打败它们。为了人类,为了未来!” 休无展完全投入进去了,从座位上窜了起来叫好。 而另外的两名队员只是附和般地呼应道,只不过这时是严肃的,单纯认同说法和意见而已。她们自怪兽研究部门而来,从怪兽起源处探究答案至此,不会说消灭全体怪兽的话,但所谓的“追逐梦魇”对于她们而言是有着独特的吸引力的。 因为被汇集者的过去的故事已然为现实之神所折断,而显现成存在于现在的色彩。 “那么回归最初的问题,它们要我们调查什么?怪兽吗?”陈副队长问道。 “啊,对。”沈橘从回忆之海中探出面容,恍惚不清地回答道,“啊,不,不是。抱歉,我走神了,是一张模糊的人形照片。” 她手里的照片很快在每个人左手装配的简易手环设备上显示出来。 “这是?”陈沧把脸贴近了投射出来的影像。 “我分析应该是个人类男性,很可能只有二十岁左右。”沈橘把照片传出去后便坐回原位打字说明。 然后她发现了盲点:“等一下。看你的反应,你已经从这么模糊的照片中看出了什么?莫非你认识照片里的家伙?” “我不认识,谢谢。”陈副队长果断制止了接下去的对话,“我那个年纪要是能直接从五层楼的废墟里自己钻出来,你现在应该在实验室福尔马林染缸里见到我。” “是吗?”沈橘也没有纠结,继续询问其他队员的意见,“你们有啥想法吗?” ”没有,这摄像技术让技术科的人复原都是全损画质,我看够呛。”休无展要搭话,但被陈副队长打断了。 “嗯对。”休无展于是不继续说下去。 “我也没有想到什么。”柳焰左手三指捏着柔软的下巴,思索了一阵。 忽地她眼前一亮:“对了,回老家散心的小学妹是不是在报告的目击地点附近?说不定她会见到什么。” “也有道理,不过她现在精神状态还不大好,没必要的话我还是不想打扰她的病假生活。”沈橘否决了这个想法。 “那既然都没得出个所以然,我们还是让‘特调局’去......”沈队长边打字汇报边说道。 但陈沧副队长打断了她:“等一下,这个任务没有明确期限对吧?毕竟只是没有危害的目击报告而已,对吧?” “是的。” “那么先不论他们为什么放权,但至少说明在这件事上他们更相信我们的决断,所以我建议还是,把这个任务留在‘对策局’吧。先别管它。” 陈沧坚定的眼神唬住了不明所以的沈橘,她接受了前者的意见:“那只要多数认同,就先申请让我们来主导调查好了。你们怎么看?” “同意。” “好的。” 于是在几乎没有印象的回忆之中,他们稀里糊涂地和一个陌生的不一般的地球人建立了联系。 未知的天空 因为“气与青岚之兽”维特希达伯劳一年前发动的覆盖性打击一直没有消散,全球地面气象自此以后都受到了不稳定气流的影响陷入了难以预测的混乱。好在气象卫星还能派上用场,针对已受损的生态系统而建立的准确得超乎寻常的模型也在完美运作,所以在信号覆盖的地方,人们还不至于成天担心头顶出现数量相当惊人的热能调节器。而在这座小村庄里则没有这么良好的便利,人们几乎是在乱纪元中寻找着活下去的道路。 然而看见绿油油的田垄,一片片的油菜地的时候,三青寒屿马上掐灭了自己心中无谓的担忧。 “虽然那条很大的龙把村子边上弄得乱七八糟,但多亏了它翻出来的这些黑黑的土,我们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及时种上换季的粮食。”小雨不再是队伍的最后一个,现在的她正站在队伍的右侧,捋起垂落的发丝缓缓蹲下,将充满了生命的绿光的作物护在手里抚摸。 “在那之后,土阿公没有再来打扰你们吧?” 卡那加尔造成的移山填海的神迹依旧给寒屿留下了深刻印象,现在再看它留下的遗产,心里还是一惊,不由得开始担心起被封印的土阿公是否还能起作用,但又不想它再度出现扰乱村民们的生活。 “它后来出现过一次。”小虎举手发言道,“不过因为西尔格大叔的阻拦,它并没有像之前一样伤害我们。” 西尔格。 原本以为不会再听到这个名字的寒屿眼前一亮,但也在情理之中,于是平静地问道:“你们还知道西尔格吗?” “是的,西尔格大叔是个看起来严肃但是很温柔的大叔叔,他还帮我们把村子外的围栏给支了起来。”小新说道。 “他还活着就好。你们要听他的话哦,要是大土龙来了,西尔格叔叔能保护你们的安全,知道吗?”寒屿宽慰地笑道,“在见到爸爸妈妈之前,要茁壮成长哦。” 三个孩子点点头。 这时寒屿才注意到,一路而来,本来就沉默不语的小亮更是一句话都没说过。 “怎么了,小亮,你是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寒屿猜测他多半是有啥想法要和自己聊聊,但不好意思开口。 “不,我,没什么。”没想到他的第一句直接堵得寒屿哑口无言。 ”这样啊,要是你是为了之前的事情而闷闷不乐的话,我向你道歉。” “不,不是的,我是因为自己的懦弱而......”他的第二句话更是让寒屿摸不着头脑,直到几位小伙伴簇拥着小亮来道歉,寒屿才恍然大悟。 “没事的,都过去了吧。”寒屿叹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你会害怕是正常的啊,面对土阿公我也会害怕的,大家都一样。” “可是,我,想要抛下大家自己逃跑,那不一样。” “是啊,因为会害怕,所以才会逃避吧,但是那又怎样呢?”寒屿笑道,“每个人都有会害怕的事物,在面对它们时也可能会失掉勇气。但只要将心底的勇气再度拾起,担当自己的责任,破除恐惧带给自己的限制,那么就还是男子汉。你说对吗,小亮?” 小男孩起先是低眉顺眼的,因为有些心虚,眼神是躲躲闪闪的,然而听到寒屿的鼓励后,终于还是把心底的火焰燃起,向面前的稍显成熟的大哥哥表露自己的决心:“是的,我想成为男子汉,我不是只会逃避的胆小鬼......” 他的决心确实传递给了寒屿。 寒屿原以为是他和小伙伴闹脾气了才这么说,结果看着小亮的三个小伙伴们的表现让他大吃一惊。 “你这几天不说话,我还以为你不舒服呢。”小虎抢先说道。 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直视着小亮疑惑的目光,随后上下打量起自己的小伙伴来:“你怎么会这么想啊,亮。我们从来不觉得你是个胆小鬼哦。” 两个小女孩没有说话,但激动地点点头。 就连腼腆的小雨也在肯定着他,小亮心头一酸,几欲抹泪,但瞧了一眼寒屿后抽了抽鼻涕,止住了被视为软弱的泪水:“我......” 四个孩子围成一圈,把寒屿围在中央,于是大孩子微笑着半蹲下来,平视着逐渐觉醒的孩子说道:“朋友之间相互了解,互相体谅,互相帮助,克服困难,这些都是缺一不可的。他们可是把你当作值得信任的伙伴,所以以后要更努力地回应期待哦。” “嗯。”小亮轻轻地点头,又觉得自己决心不够,加大了点头的幅度,向伙伴们,包括寒屿许诺道。 孩子们间的误会解除了,这让鲜有伙伴的寒屿第一次了解到“伙伴”的意义。 “羡慕了?”“幸存者”觉察到了少年心态的微小变化,于是见缝插针道。 “有一点,不过依照我们目前的状态,是不能有伙伴的吧,顶多是肤浅的合作关系。” “那当然,毕竟我们只要暴露,估计很快就会有人找上门来告诉我们:欢迎来到夜袭队,然后打开大的无影灯给你解剖了。”“幸存者”手上模仿剪刀,嘴里发出咔擦咔擦的声音。 “谁知道呢?我只是目前单纯没兴趣。” 寒屿趁着孩子们互动的空隙,把目光投向了隐约能看见黑色轮廓长龙怪兽。 天空因为不速之客的到来而变得未知神秘。 风起于漓 诡异莫测的天空之上,追击人类战机的怪兽失去了目标,扑打着翅膀盘旋了一会儿后才离开了人类目前的领空。 “大哥哥,你说,什么时候才能把全部怪兽打回老家去呢?”小亮询问道。 “把它们都打跑啊......我还没想过。”寒屿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想法还是局限了。 “是啊是啊,什么时候我们也能走出这里去见爸爸妈妈呢?” “见爸爸妈妈呢?” 起先的话是小雨问的,随后孩子们叽叽喳喳地一同呼喊道。 或许是因为身为孩子所以并不清楚其中的困难的不必要性,所以他们才能这么简单而又充满希望地把这样的话摆到寒屿面前。 他止住了自己差点脱口而出的话语,思考着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 自己接下来要去子诚县寻找“幸存者”认为存在的“故乡”,所以实际上应该会在那里和它分道扬镳,点到为止。以后要想打怪兽估计也只能靠加入军队。但正如目前所见的那样,打败怪兽对于人类而言还是个天方夜谭,消灭神兽更是不可想的任务。 那么答案应该是否。 可是他能完全坐视不管吗? 且不说自己还有一个要复仇的怪兽,就目前来看,人类未来要面对的不只是这些登上舞台的普通怪兽,而自己绝对没办法脱离干系。到时候一旦人与怪兽的大战成为不可避免的事态,自己不会拯救人类,当什么无聊的救世主,但也绝对不会站在怪兽的一边为虎作伥,所以消灭怪兽们似乎成了规避不了的剧情任务。 那么也只能在一片期望的眼神中说出“是”了吧。 “怪兽,以后都会被赶跑的,你们也能见到自己的爸爸妈妈,要相信大人。”寒屿顿了顿,接着说道,“不过也许要过很久,也许可能等到庄稼都收完了我们都没办法把它们全赶跑。所以你们现在要做的是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明白吗?” 他鬼使神差地说出了半真半假的话语,让小孩子们充满希望地手舞足蹈起来。 “你在欺骗小孩子。”“幸存者”冷淡地道出了现实。 “我懂的,但我也只能这么说,这么做了吧?我不拯救人,但需要有些人来做朋友。” 寒屿是孤独的,当身边有了有温度的人以后,这种感觉便打心底油然而生并逐渐变得壮大,他想和这些单纯的孩子打成一片,这种不可磨去的想法也许自他们相见的第一面起就已经有了。 “孩子们是未来啊,就算没有你我,这个世界一样会转,但没有这些孩子们是远远不行的。” 他不知道自己在回答什么,于是想起了大叔曾经说过的话,于是随后询问了一下那些消失的村民最后的归宿。 是的,他们的死其实和他关系不大,更遑论责任与背负,但他确实想看看。不只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自己未来遇到的人。 他想知道所谓的赎罪到底是什么意思。 而在孩子们的欢跃和寒屿的沉思中,由天上垂下的灰云组成天庭最后的一截门帘,丢下的穗花浓厚得像一团干掉的墨水,于是风暴袭来,躲闪不及的地上的人们就近寻找了个遮掩地儿,迎接着叹息的风尘。 雨越下越大,渐渐成为了弯曲盘绕着厚实土地的毒蛇,它们向人类的城市吐出信子,几乎让整个世界陷入灰白。 风起于河水泛滥的岸边,祈祷着洪水过去的人们点起了灯。 遥远的风暴 自从第一场雨来到人间,异常的气象便笼罩了整个青痕县,不清楚雨线有多长,只见得连绵的雨水自北向南洗涤了肉眼可见的天空。 豆大的雨点降落时,没有一片土地是干的,而雨点逐渐销声匿迹之时,土地也没有抖掉身上的雨水,陷入了落寞中。 “大哥哥,今天的雨还是很大啊,什么时候能停呢?”小雨问道。 寒屿因为雨天路滑,第一时间没有选择离开这个地方,而在他返回县城的途中,大规模的泥石流和塌方已尾随而至,并最后拦住了他的去路。 或许是上天的旨意,也或许是他仍想从这些孩子手中获得某种答案,于是乎他索性原路返回,回到了被雨水冲刷的小村庄中。 村子本来就不大,在黑压压的云与倾泻如开闸的洪水面前显得更加渺小。 “是啊,什么时候能停呢?”寒屿自顾自问自己道。 自从18年那场大洪水一直到现在,哪怕是气候类的最强怪兽在抢夺地盘时也未曾引发这么猛烈的雨水,可现在的势头明显已经超过了自然宣泄情绪的当量而来到了恐怖的灾害边缘。他有预感,这次的雨水将会成为人类迈不过去的一道坎。 “要是把庄稼冲坏可怎么办啊?”小亮担忧道。 他的担忧也只是点明问题,因为即使已经做好了万足的准备,做好了雨水暴发的保护工作,但照顾庄稼地大伙还是面对扑面而来的湿气而颓丧不已。 因为就连人都未必能扛住这洪水和风暴,瘦弱不动的新长出的植株又怎么能扛住如此的摧残和打击? “庄稼没了,还能再种,你们别犯傻去看情况,知道吗?”村长敲打着他手上的竹板说道。 四个孩子,一个烧面,一位村长都围在炉火边上看茶香慢慢升起。 墙边挂着的衣服和裤子上沾上了泥点,门口耷拉着的六双大小各异的黑色胶皮靴子上挂着心态各异的泥点。 “我看啊,这都是冒犯了太阳神的罪过。”老村长把茶水满上,冷不丁地说道。 “冒犯太阳神,您是说最近出现的那个太阳怪兽吗?” ”是的,十个太阳是世界的阳极,而现在不受太阳神镇压的阴极苏醒过来,向我们人类投下了灾厄。”老村长把一只茶杯推到了寒屿面前,而给孩子们准备了四只木碟。 茶水刚好铺满碟子底。 寒屿反倒不明白了。 既然被记录成怪兽的土阿公已经被证明是人类的敌人,那么同样被记录为怪兽的戈律恩海斯为什么又会被视作另一个神明?只是因为它那颇具象征意义的形象与能力吗? “但那是超古代人留下的气象调节机器而已吧......” “超古代人?他们能创造出这样的神迹?”老村长皱纹环绕的双眼在眼窝处放大,“超古代的人也是人吧,人怎么能够造出太阳?就算造出来了,那他们应该也能飞出这个星球吧,他们又到了哪里去了呢?” 寒屿看了看孩子们,小虎领会了意思,回答道:“老村长没见过西尔格大叔。” “什么西尔格大叔?”老村长虽然老了,但耳朵却异常好使,“又有奇怪的人来村子了吗?” 他不知道的是,这位“奇怪的人”正是创造神迹的早前人类的灵魂之一。 “村长,西尔格大叔不是什么奇怪的人,他是个温柔的叔叔。”小雨纠正道。 “我不管它是叔叔啊,还是别的什么幽灵啥的,靠近村子的外地人现在都不受欢迎了。”老村长对小女孩的发言嗤之以鼻。 “老村长这是怎么了啊?”寒屿和小虎讲起了悄悄话。 他不明白老村长一方面敬神,另一方面却又开始拒绝来客的态度是从何时转变而来的,这份态度让他坐立不安,于是他想从孩子们身上获取有用的信息。 “村长他因为之前土阿公袭击村民的事情一直在生气着,和大哥哥没关系。” 老村长和寒屿当时聊了几乎一整个晚上,原本以为老村长想通了,结果似乎他只是转变了对神和怪兽的态度。从黑暗中敬神变成了在灾难中畏神和对外界异物的排斥,这几乎是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遥远的风暴就要来了。我们可不想被别的什么人打扰,已经够麻烦的了。” 可以听见老村长说话声音是垂直落地的,在青石地板上砸出了一阵阵敲门声。 淅淅沥沥如旷世交响,余音回荡是风卷残云,陷入静谧之后,咚咚的心跳声逐渐从混合声浪中被分离出来,于是乎寒屿问道:“是不是,有人在敲门?” 再见,西尔格 当寒屿问出是谁敲门的问题时,雷声在这几日的雨幕中终于在此时拔出了它那震耳欲聋的银色利剑,门外人的答话因而模糊不清。 “是,西尔格吗?” 空气中绕开冷风冷雨而旋转着升起的湿雾压低了所有共振的声音的频率,因此只能听闻飘渺如不在世间的回答。 “是的,寒屿先生。” 他不知何时开始这么称呼寒屿起来,少年缩了缩身子,双手在身前揉搓,随后朝手心呼出了口浊气。 “门外的就是你们称呼的那个外来人?”老村长扫视了孩子们一圈,质问道。 他也许是不解气,朝着门外怒斥道:“你不是我们的客人,请最好不要进来,不然别怪我们不接待客人。” 虽然老村长没有怒发冲冠,横眉竖目的愤怒神色,但渗透出的与周围环境大不相称的气势令寒屿都想起身躲避。 “我,不是来伤害你们的。” 靠在被寒风拉扯得和门框亲密击掌的门上,西尔格的声音变得越来越粘稠,说话的停顿也越来越长。 “让他进来吧,他似乎有话要和我们说。”寒屿能隐约察觉门外之人的生命讯息越来越弱,于是向老村长请求道。 虽说在他的想法里,那个西尔格已经死在了和土阿公的交锋之中,但作为“西尔格”而存在的某种人工智能产物,寒屿还是相信它仍旧存在着深刻而又清晰,于是西尔格本身或许也还活着,只是消失在了一片数据海之中。 超古代人们的灵魂浮于记忆的海之上,那时消失的灵魂体想来也只是被复制的灵魂仓库的一部分罢了,那些被冰封了千万年的粒子、信号、讯息以及人的倒影哪怕曾经消散了也肯定在地下的数据库中有备份储存着。 怀着这样矛盾的心理,即使对方并一定能提供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他还是想和再度出现的“西尔格”对话一次。 老村长并不清楚这一点,只是怀着愤懑继续说道:“这么大的雨,给他开门我们都要淋湿不可。你们都不许开门!” 他鼻拱着胡须,一半浑浊的眼珠子挨个照了照四个孩子和一个少年:“都不许去。” 很快,敲门的声音被雨打窗棂的混响带走,门外似乎已经空无一人。 寒屿能听出这一点,老村长自然也是如此。老人家嘬了一口新茶,满足地痛饮一口以后才继续趁没人打搅的时候继续刚才的布道。 他是这么说的:“那个太阳的假神惹怒了真正的怪兽的神,于是降下了连绵不断的雨水,企图把人类消灭在汪洋大海之下。” 他那眼睛微眯,浅浅低头,时不时搓搓胡须的发言姿态着实有几分大彻大悟的样子。 如果是别人,或许寒屿还会觉得对方是个老神棍,要么就是已经在精神领域内获得疾病命名权的未知生物,然而促膝长谈良久的老村长他还是有了解的。 于是寒屿认真地去理解老村长的话。 可是就在听众还想细听端倪的时候,主讲人却闭上了口。 老村长努着嘴,喃喃道:“雨水之神啊,雨水之神啊,怪兽,又是怪兽。” 他才明白那个异样的神明再怎么高高在上,能创造如何伟丽的神迹,最终也是怪兽的一份子,而怪兽已经给这个不挺大的村子以不可承受的黑暗良久。 “快去找那个异乡人回来。”老村长猛然惊醒般颤抖着身子,摇晃着右手呼喊道。 寒屿早就在等这句话,其他孩子还没回转想法时,他就已经行动起来。 他想知道,再见之时,那个门外之人还是不是以前的“西尔格”...... 雨中世界 这场雨没有消退的迹象,雨中的世界如同树脂镜片起了深层的水雾般看不透彻,西尔格似乎就在前面瘸着腿,一步一步跛脚前进,但寒屿一直都追不上它。 于是少年隐约明白,村庄之外的世界不止被雨水扣押着,还在被一团诡异的云雾裹挟着。 起初他因此迷失了方向,但在听见了“幸存者”的吼声并记起它的存在后,逐渐把握住了黑暗中的前进光亮,探寻到了西尔格行走的方向。 在这大雨纷纷,水打浮石的交响中,寒屿逐渐远离了人的道路,向着还未踏足过的地界迈出光明的一脚。 “西~尔~格。”寒屿在湿滑的石壁间寻找故人的身影,边走边呼喊道。 这留着青色血迹的石路曲折向下,很难想象受了伤的西尔格是怎样在瓢泼大雨中挪着步子。 几乎是紧贴着石壁才稳步下行的寒屿踏在了血迹最后出现的位置,他知道自己已经到了西尔格的藏身之处。 使用“破形”的时候,那把立下功绩的长剑是镇压着土阿公的护身符,因而它立在那块丰碑所在之处,遮挡了西尔格的魂灵归宿。现在顺着石壁抵达最后的裂缝,俯身下看,寒屿终于是能得窥见西尔格和因特立艮斯的尊容。 内部有些黑,但有着青色血液荧光的辅助,倒也能分辨一二。 从最黑暗处指向脚底闪着荧光的地方,一排排方正的石台竖立着。借由石台表层渗出的星星点点的微光,寒屿猜测那可能是整个地下设施的大脑,是因特立艮斯给西尔格提供建议和灵魂体的工作中心。 在排排石台的十字纵横方向上对称摆放着圆柱形的管道类建筑,管道内嵌着如钟表盘似的转动着的光轮。光轮偶现光辉,移动的光点是甩动的流星锤的最远端,划动着激发光彩的云迹。 寒屿最后才把目光投回体力不支,忽地倒地的西尔格身上。他找了个能踏实前进的黑漆漆道路,绕着黑暗中反射的丝丝光亮摸索前行,几经坎坷来到了青色的荧光潭水面前。 他也没想到西尔格探下身体不是因为受了致命伤,而是在用简易制作的水瓢舀着潭水畅饮。 西尔格知道了有人来到身边,水没喝完就把瓢放到一边,左手伸进破烂的衣服内寻找着什么,同时警戒地回过头来注视着不速之客。而在它得以窥见对方的全貌时显然大吃一惊,接着又皱着眉头,眼睛看着地面,仿佛在尽力回忆着对方的身份。随后它的眼睛一亮,把左手摸到的刃形物慢慢放了回去,同时直起身子想要发出呼唤。 但它伸出手的动作和语言一同结冰,卡在了半空之中。耷拉着的手和眼神一同转动,于是它整张脸皱起来,陷入痛苦的回忆旅程。在这趟旅程里,有不少人的风景,而现在,摇曳的青松都已枯萎随风,倒伏在道路之上。 ”西尔格,你还记得我吗?我是......”寒屿不忍心看着故人这么痛苦地进行回忆,于是自我介绍道。 “我知道你的,你是三青寒屿对吧,‘破形’的使用者。” 虽然西尔格的回答一板一眼,寒屿还是很高兴故人能记得他。 然而他还没高兴多久,西尔格所说的话让他内心一阵绞痛:“我读取了上一代的回忆,于是代表着他们向您表达敬意,先生。” 它说的话每个字都是人类的文字,但落到空气中却全然不是横陈在词典中的模样,模糊得就像仍在飘忽的雨水。在这雨中的世界里,呼吸都变得很冷了。 刻印的光轮 “谢谢你的好意,先生。不过我们正在进行机械体的自我检修,我们相信这个过程很快就能结束。” 寒屿很关心西尔格的伤势,在确认了受伤的既是本人又并非本人以后,五味杂陈的苦涩向着他所问出的每一个文字渗透,使得回答的言语都带了不应有的灰白。西尔格本来就一副没有生气的机械声音,现在在这样的声音环绕之下,机械的骨骼越发明晰,感情却变得真挚但又掺杂了废墟杂草。 “不着急,都一样。” 机械体把瓢里余下的青色荧光水喝完后直直地站着自检,寒屿就趁着这个空挡而在列列石台间探寻信息。 粗见每个石台都是打磨过的深青色巨石而已,近看却能用眼睛抚摸着每一处精致的雕刻纹路。少年问了问自己的召唤器,结果对方并不认得花纹的含义,仅仅是猜测这些精美的花纹是某种语言的变体字。 “超古代的文字吗?” 横亘了三千万年的时光,只有还未磨灭的石头仍在闪亮。 长叹息一声,顺着纹路微微倾斜所指向的角落,寒屿推测自己应该是来到了某个大厅的正中央。所有的纹路像是水蛇般追击猎物并抵达于此,这使得站在正中央的寒屿披着不知从哪儿透下的间断了的光线而感到寸步难行,仿佛有透明的巨人一人一边压住他的肩膀。 好在目光向上,围着光线舞蹈,这份重压竟然减轻不少。 旋转,安静地旋转,他蹑手蹑脚来到一个圆形地砖边上。 这块半径有三个臂展的地砖内部是深邃黝黑的,寒屿原以为那是神圣肃穆的淡黑色,不过在”幸存者“的警告下,他才注意到投入其中的光完全消失,甚至在接近地砖前就被弯折扭曲,就像是被灼烧的黑铁丝被一只命运的钳子夹断般无声无息地陨落于黑暗深处。 “这,不是涂上的颜色啊。” 好奇心被突如其来的生死危机打断,寒屿问”幸存者“道。 “应该有个内部空间巨大的小空间......”“幸存者”也不禁感叹道,“究竟是怎样的技术力才能做到在这里开辟通道的呢?” “那是不是说,超古代的人们在这里挖了一个掉进去就不知道会跑到哪里的洞吗?” “是的,你可以这么理解,而且很可能进入的时候会受到某种强力而使得进入的物体被破坏掉,我建议你不要想着去尝试穿过去。”“幸存者”用严肃而绵长的语气陈述事实和告诫。 “懂的。”寒屿哭笑不得,“难道在你的眼里我已经变成这么莽撞的人了吗?” “从你用普通形态硬接光线开始我就这么觉得了。”“幸存者”毫不留情地批评道。 “抱歉。” 这些天在下雨,太阳光都没出来露过几次脸,石头的光彩明显暗淡了很多,“幸存者”再这么一提醒,寒屿更加明白了控制能量的释放和使用是很有必要的。 “原来你在这里,先生。” 自检完毕的西尔格机械体来到了寒屿的身边,机械嗓子把对话拉回了外部的现实。 “不用叫我‘先生’,也太生分了,叫我寒屿就好了。”少年很是无奈地纠正道。 当他和西尔格对视之时,重新补完的机械躯体吓了他一跳。 作为替代品的机械躯体不知为何戴着他的面容,倘若不是破旧的多层兽毛衣服和空空的手腕在呼喊着不同,他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外星人袭击而修改了记忆的假人。如此相像的面庞都使得寒屿猜想如果打对方一拳自己是不是也会疼痛。 “你这脸是?” “不必惊慌,先生。地下设施逐步断电以后,只有这具复刻的机械代替物仍能使用,我们只是暂借了这位同伴的身躯来进行现代时间的活动。”对方躬身回应道,“我们并没有盗用您的身份信息,至于为什么会有和您如此相似的个体,数据库里并没有说明,先生。” 既然西尔格都这么说了,寒屿也不好追问,只是看着自己的脸未免让人不大适应。 “先生,您到这里是为了释代恩海斯的事情吧。” “那是什么?”寒屿回想了一下《怪兽执方鉴》的内容,对这个名字或者称呼并没有印象。 “释代恩海斯正是现在正在引发大面积降水和极端气候的失落机器。由于因特立艮斯正处于能量回收的状态,有两台受损机器被不知何人带走,有一台已经失去了连接信号,想必您应该是见过了。” “何止是见过了......”寒屿右手挠着后脑勺,拼命搜索着词汇想避免被机器主人要求赔偿,“我那个也是事出有因,毕竟它打算把城市给毁掉......” “没关系的,先生。忠实地保护现在的人类是您的使命,我们并不会介意您的干预。” 西尔格显然是会错了寒屿的意思,不过只要它不追究,少年也不打算解释那么多。 对于人类,他很早之前就丢掉了保护的心思。只不过那时候没有足够的能力,就算袖手旁观影响也不大,他的内心也不会充满愧疚,也不会异想天开。而现在拥有了不一样的力量后,他却被某种规则束缚着,反而更加坚定了他内心覆盖泛泛之辈的厌恶。 那时他还不知道所为何物。 所以并没有把种种想法下的思绪视作和自己共同存在的不可或缺的养分。 于是他只是对自己发现的思维盲点回应道:“你怎么知道戈律恩海斯是我们摧毁的呢?” “在您和破形第一次接触时,我们就已经知道了您的身份,并且删除了过多的描述。刚刚数据库被激活,您的身份才被再度启用,于是您被允许进入这里。” “‘被允许进入’的意思是说,这里是什么禁区吗?”寒屿好奇地问道。 “并不是的,先生。只是对于整个地下设施而言,越过了保护罩,这里会暴露于极度危险之下。而这里,先生,是地下设施的大脑,之前的人称之为‘刻印的光轮’。” 往这里走时只注意到了每个石台的细节,而当西尔格说话之时,自石台组成的圆形光环从四周向内延伸,光圈也逐渐汇聚。 西尔格的嗓音并不高亢洪亮,而这隐隐约约的呼唤使得光轮开始轮转,它仿佛正在思考的大脑一般,带动着同处于一片空间的所有事物运作,就如同被给与了灵魂刻印的机器。 释代恩海斯 刻印的光轮在寒屿面前展现了它不为所动的机械式相貌。这副面具自从它诞生开始就已经固定在了脸上,而那恐吓可怖抑或是无情无声的表现并不能使人对它敬而远之,反而使渴望知道秘密的人趋之若鹜。 根据西尔格的描述,寒屿了解到自从它们沉睡于此,有数不清的人或者生物想要进入建筑内,无一例外地把他们的生命舍弃在这里。 “你们在这里埋了‘one piece’吗?”寒屿对这群疯子的想法不大理解,“还是吃了他们大米了?” “不是,是机器,先生。”西尔格走到漆黑的地砖边上,右手抬起,两层橙色的光束盖成锥形包裹着这块空间,“以及在这空间里封印着的未销毁的武器。” 这种情况也在寒屿和“幸存者”的预想范围内。制造出来一个深不见底、改变构造的小空间除非是想一览可以双宿双飞的所谓别有洞天,要么就是用来存放禁忌物品的垃圾场。 “三千万年前的武器吗,这有多深啊……”就连锥形光束探出的光之触手也在接触到黑暗的地砖时被扯断,从外面无从知晓内部的时空。 “很深,先生,和人们互相压迫的愿望一样深。”西尔格漫不经心地回答着。 “是比喻吗?”寒屿惊讶于机械的语言里露出了人性的温和措辞,尽管内容视人而定的沉重。 “是具体的描述,先生。”西尔格的眼珠子里光芒大盛,光下投影一层层地展现出形态各异的装置。 如果不告诉你它们的用途,寒屿甚至不会从“禁止接触”的符号中知道任何信息,反而会伸手触碰。即使只是武器,却被设计得有着诱人的魅力。 起初少年只是被一点点揭开面目的武器吸引,但紧接着,越来越多的层架让他感到震撼,最后是规模难以想象的“vernichtungswaffe”带来的毁灭性的绝望压迫。时隔多年,寒屿再一次感受到了来自恐惧的渗血的美。 “为什么这些武器没有被销毁,而被留在这里?这不是很危险吗?”寒屿随口问道。 “是的,先生,您说得不错。”西尔格肯定道,“危险但是安全。” “‘安全’是吗?” “是的,先生。无论这些武器曾经为了什么目的而制造出来,尚未销毁的这一批都是具有目的性的武器。这是为了应对未来可能出现的危机,先生。”西尔格一本正经地用不含任何感情的语速说道。 “把剑放下就不能保护文明的安全吗?我懂了。” “是的,先生,您的理解完全正确。”西尔格以一种诡异的角度鞠躬点头。 “为了保证整个空间的防护措施的持续供能,我们调用了对其他设施进行维护的自动装置的供能门,由于缺少了守护者,导致两台受损的自然控制机器逃跑了。关于这一点,我要向您道歉,先生。” 寒屿并不接受这样的道歉。倒不是说他无法理解西尔格以大局为重的做法,而是他自认为代替不了受过灾害的人们来接受某种根本看不见也没有实际意义的道歉。然而他又不能辜负西尔格真诚的心,所以选择了沉默。 而在沉默不语的过程中,他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为了验证这种预感,三青寒屿于是问西尔格道:“你说的‘守护者’指的是?” “先生您想知道吗?我们建议您不去了解最好,这是我们的失职,不希望由您为我们制造的错误负责。”西尔格保持着躬身动作不动。 “那么‘破形’以及前一代西尔格都是‘守护者’的一部分,是吗?”寒屿抿着嘴唇,右手按在左手腕上的质位转换器上。 “是的,先生,您说的很准确。但拯救这座村庄的人类以及封印土阿公都是前代的夙愿,这是值得的,先生。” 西尔格在面前说出这句话时,寒屿的心已经凉到谷底,转念回忆起前一代的西尔格说过的话。借由前代西尔格在梦中的低语,他也是成功从沉醉的幻梦中脱出,得以窥见无边的未来。 当然,也正因此而拔出了“破形”并使得前代西尔格送命。 “先生不必自责,多亏了您关掉戈律恩海斯,不然我们也将在这地底之下陷入永恒痛苦与悔恨之中。您已经尽力了。”西尔格直起身子,向前一步,双手捧着一件小物什交给寒屿,“如果不是特殊情况,我们按约定是不会启动机械体的,但先生您也知道,现在情况危急,我们不得不这么做。” 寒屿接过头部像鹤嘴锄一样的钥匙物件后问道:“那是当然,不过为什么要和我说?” “因为先生和其他的人类不一样,正如您所窥见的这张脸曾在我们的时代存在过,您的朋友也曾在过去存在过,它的力量远在人类之上,所以为了未来,我们需要把这座地下基地交给有能力守护这座城堡的人。” “你们说的未来,指的是释代恩海斯破坏下的未来,还是......更多怪兽压迫下的未来?” 寒屿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并不曾料到西尔格会用机械与硅胶结合的面庞扭曲出一个《呐喊》一般的惊悚面容。 它是这么说的:“先生,您不会想知道的。我们现在只是为了解决释代恩海斯的问题而回到地面,其他的,先生,我相信您并不会想知道的。” 噼啪一声苍蓝色的烈闪刷地穿过整个地底,它是从裂缝中跑过来的,与其同行的还有地底最深处的罡风。 雨水并不能进入到地下,但它们渗透的流水响声正一级一级地向下爬着,像一只八爪的蜘蛛怪兽似的...... “之前看你还受伤了,是为了对抗释代恩海斯而受伤的吗?”寒屿的眼神不经意间投入了漆黑无底的空间之中,仿佛他脑里的担忧也能被抽走似的。 “谢谢您的关心,先生,这没什么。”西尔格感谢道,“我们低估了释代恩海斯的失控程度,这是我们的失职,先生。” “那么,你的下一句话是,‘我们已经找到了补偿过失的方法’是吗?” “是的,先生。” “你们知道它怕什么?” 寒屿一想起自然控制机器就想起戈律恩海斯。仅仅只是个“空调”就让人类机构费尽心思,最后要不是他的长弓给力,说不定整座城都要被毁。而用来“克制”戈律恩海斯的机械必然只会在失控下变得更强。 弱点就显得至关重要。 “是的,先生。” “是什么?” “极高温,先生。极高温,您可以做到的。” 西尔格不知为何用放大的眼部摄像头盯着寒屿,眼神之锐利就像他在透过寒屿的身体敬仰着“幸存者”一样。 驱动守护之源 “极高温,你是想我手搓一个龟派气功吗?用长弓把它打下来行吗?” 寒屿听说要它用超高温打击释代恩海斯,当时整个人是震惊的。 上一次应对戈律恩海斯时,不知名军队释放的打击是主要的突破点,因为能量不够,所以长弓执箭的力度当时他自己也把握不好。好在运气站在了他这边,发射出的能量簇保护着利箭洞穿了第四个太阳。 他现在提及这项技能并不是说他有把握靠召唤出的“ubheit\"再度贯穿新的自然控制机器,只是他目前能拿得出手的最强技能全是靠体术和那把长弓。 倘若长风不肯渡飞箭,那么努力也不过穿梭如烟。 “‘龟派气功’是什么?” “你,不用在意这个,就......斯派修姆光线听说过吧?”寒屿猛然意识到眼前的人是几千万年前的人,急忙想着合适的说词。 “倒是有听说过,先生。这并不是什么稀奇的。”西尔格诚实的话语反倒让他说的话带了嘲讽的味道。 “这么常见吗?我还以为这玩意儿只存在于以前的电视里,没想到真的有啊。” 寒屿已经见识过了“幸存者”,还和怪兽一对一掰头,所以并没有心口被列车猛撞的感觉,只是好奇于幻想中的事物降临时的景象。 “斯派修姆物质是真实存在的,先生。不过我们那一代的时候,它已经被用作能源,由人工智能负责操纵,所以对于它我们知道的也不多。” “那,你们打算让我用斯派修姆光线给释代恩海斯滋醒?”寒屿清了清嗓子后说道。 “不,当然不是,先生。” “啊?” “在我们的数据库中,斯派修姆类物质的激发强度并不比人类现在的空基轨道炮高多少,强在转化效率上,如果能找到强大的光源或许可以。” 西尔格的分析刚勾起寒屿的兴趣,结果它接下来的一句话直接把他还未脱口的言语呛了回去:“可惜的是,先生,您并不具有这样的能力。” “那,你说的是?” 寒屿的想象力有些许穷尽,于是问询起答案来。 “先生,您目前还不能完全掌握变身能力是吗?”西尔格问到了之前的点子上。 如果是之前的寒屿或许会含含糊糊地承认做不到,但现在他已经有了十足的把握抓住机会再变身一次,只不过要保护什么,他还没有想好。 “还行吧。难道你知道点什么?” “是的,先生,质位转换器和我们还有些渊源。没想到在这个时代,已经被遗忘了的技术会被现代人类补完。” 信息量巨大,寒屿只得边在心里赞叹,边问道自己心中的疑问:“那么激活它的条件是一定要心里想着保护某种东西吗?” “您怎么会这么想,先生?它不是某个人实现想法的工具,而是一种普世价值下的产物,您也可以把它当作特殊仪式下的科学与宗教的混合产物。“ 话说到这里,寒屿才明白了“幸存者”远非它自己口中简单的人物。 它,不会真的是某个族群的王子吧? “低调,我知道你怎么想的,但是你知道我本人是很低调的......别摇晃了,哥!” “幸存者”在脑海里欠揍地说话,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寒屿果然摇手整治它。 “先生,就我所知,这一类特殊仪式是需要祭祀者投入巨量的精神力量来实现的。这项一开始是极端主义宗教殉道者们的典礼仪式,最后成为研究项目之一,所以先生,只要您投入的精神力量足够,就可以启动它。”西尔格点点头说道。 “除了门槛高一点,似乎过程还挺简单的。” “是的,先生。还有一点需要提醒您,先生。一般来说,想保护别人或者某个对你很重要的事物时是能让您的精神力量达到一定程度,但先生,我们是唯物的,这类化学产物所能达到的释放过程能力有限。如果您想要随时随地利用您的力量,就尽力使自己变得坚强勇敢,或者记起你的使命,先生。” “我知道了。” “然后,先生,如果您能感受到您身体里流动着的光,那么到了必要的时候,它自然会出现。先生,您在面对戈律恩海斯的时候没有发现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 说来惭愧,寒屿当时全身心投入到那杆箭矢上,并没有注意自身有什么变化,甚至在操纵“survivor”的时候整个空间内似乎也不曾有过异样。现在让他回忆细节倒也是为难他在这方面使用不多的脑细胞了。 “没有,抱歉。” “不必抱歉,先生。当然,您也不必着急,先生,到了能够使用它的时候,心灵会告诉你方向的。”西尔格右手贴在左边胸膛上,躬身祝福道。 “不是说好唯物的吗?” “思维和精神是以物质载体为基础的,所以先生,这并不相悖。” “这样啊......”寒屿一边喃喃自语,一边翻过左手腕。 只见得左手腕上,质位转换器从长轴六边形外壳边缘向内侧收敛光芒。那是少年思索的色彩在发光,思绪也因而走到了遥远的地方,在金属嵌块间落得个囫囵形状,熠熠生辉。 地下的玄武 左手腕上的光芒正盛之时,寒屿心头千情万绪终止于复仇的节点,最后在光明绚烂的黑暗之后渐渐缓过神来。 “先生,你的面色不好,是想到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吗?” “没有,谢谢你的关心。”寒屿双手揉了揉脸,强迫自己清醒过来,随后笑道。 揉脸的时候,手中的钥匙传来了自手心而向外渗透发散的冰凉感,如同两块比现代人类还要历史悠久的石块在挤压着他的头颅,沉重的从过去传承而下的未知与神秘正施加着或有或无的紧张感。 但他并不需要为任何事情或任何人紧张,因为就算世界即将毁灭,他也能在“survivor”的帮助下多苟活一阵子。 “先生,您现在还有什么想要问的吗?如果没有的话,您之后可以在地下基地的数据库和我们的终端进行沟通。”西尔格伸直右手臂,食指指向了身后透不出光的背景。 “那我还有一个问题:我该怎么找到释代恩海斯的本体?现在在那团云中的不知道哪个位置藏着它的本体对吧,我该如何找到它?”寒屿整理了下思路,把钥匙揣进口袋后昂起头问道。 “这一点,我们暂时帮不了你,先生。正如您所见,地下基地的很多设备现在都处于待机状态,不能有效地找到它的位置。而我们迫不得已启动的机械体调查能力有限,在接近云层的山峰处被袭击后受了伤而折返,所以我们并没有得到具体信息。很抱歉,先生。”西尔格双手按在膝盖上躬身道歉道。 “那我明白了,也许不需要我们调查就能找到它的位置,如果需要的话,我自己会去调查一下。辛苦你了,西尔格。” 寒屿此时想到了一群人。他们在上一次的行动中帮助了他,这一回的巨大危机他们肯定不会坐视不管,到时候只要跟着他们还怕找不到释代恩海斯? 不过他并没有仔细考虑过,如果特殊军队的人并没有察觉到释代恩海斯的存在,那么他只能自己去云海里大海捞针了。 希望不会。 “您过奖了,先生,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剩下的时间交给您了。”西尔格俯身的动作让寒屿看不到它的脸。 “怎么了吗?说的好像你也要告辞一样。” “是这样的,先生。这具机械体正在高速消耗电量,随后我们将会启动基地的发电装置进行静默发电,机械体也将被回收充能。我们将暂时不能陪伴您了,先生。” “没事。”寒屿叹了口气,“那就这样吧。去地下基地的数据库......这里不是吗?” “不是的,先生。这里只是负责处理的一部分,等发电系统启动后会生成新的护罩,您就可以沿着指示光标看到数据库的位置了。”西尔格再度抬起头来,此时它的眼睛里已经少了许多光彩,看来闲聊了这么久,它的电力已经撑不住了。 寒屿很想询问为什么不是无线充电的构型,但觉得现在不适合开玩笑,于是只点点头,没再说话。 机械体很快就不能运动了,眼睛里的光泽也越来越淡。 他不忍心看着如同人入仙云般的情景便随口问道:“现在什么时候了?” “先生,下午的太阳应该快升起来了。” “那我等会儿也该回去了。” “再见,先......” 正如西尔格所说的那样,机械体停止了活动以后,自动发电的装置在嗡嗡声中动摇,指引道路的光标由远及近地绽放开。一道道逐级放大的光圈向着一个中心收缩,并且一层层消散。 本来寒屿以为那只是感受不到的电圈叠加的效果,然而就在他一仰头,一回神的功夫,他就已经离开漆黑的地砖边上,来到了一簇簇透着蓝紫色光华的建筑石林前。而他一路走来遇见的大型石台已然全部消失不见。 就在寒屿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时,头顶点点星光已吸引住他的注意。那片星光正是先前陪伴着他的石台——那些仍旧在闪烁的光辉是数据穿梭而过的痕迹。 痕迹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最终带给黑暗中的少年以安慰身心的火焰。被这股火焰扑面的热量中,燎动的空气点燃了整片石林,世界仿佛跳回诞生之初的爆炸,而这个物质世界快速胀大的过程正被一名人类少年关注着。 不过很快这份冲击感十足的炽焰便消失在银蓝色的光芒中,取而代之的是浓重粘稠的流体。这团青蓝色的流体不知从何处而来,在火焰消失的同时落到了少年身上,并紧随少年的动作而变换起形状和改变运动方式。 无法挣脱,无法呼吸,寒屿奋力摸出口袋里的钥匙,向着光芒还存在的一角全力伸出手去,钥匙穿过流体的中心,结结实实地被某堵看不见的墙硬生生拦住前路。 寒屿有些慌了,但出于对西尔格的信任,他并不觉得自己会死在这里,于是大胆地在“这就是插入钥匙的地方”这个猜想上下注。无力再向前伸展手臂的他只能扭转钥匙。 咔哒一声,以钟表上弦的音效为前导,整座地下基地犹如蛰伏困睡的玄武般清醒过来。先是石林互相呼应般高谈作响,之后是地下的笔直线条组成的通路纷纷循着光标连接到了一个升起的大圆盘上,最后是此起彼伏的荧光浮游体围绕着少年跳舞。 巨量的浮游体从四面八方升起,卷起了带有热浪的暴风,然而寒屿并不能感受到旋转的力度,只是被上下纷飞的浮游体摄住灵魂,在新形成的整座地下基地的投影中奔跑穿梭。 展现在上层的只是西尔格尚能活动的基地的一角,而只有从它的,整座半生命的机械基地内部往外去窥探它的肺部、肝脏、大脑,他才能意识到这只地下的玄武对于西尔格来说有多么重要——他将要掌握的建筑的完全体,将会是媲美神兽的人造物。 欲往彼山行 三清寒屿在地下基地内部转了良久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底层,回到了进入地下的高山险路。 与西尔格再度分别时,下午的太阳理应升起,而到了再入人烟,冲破云遮雾绕之时,夜晚的月亮正要接替太阳的岗位,执正耀世的雨与晴。然而这时的天气已无法再将它们区分开,甚至连光与暗的边界都模糊不清,行走在春深的夜晚,犹如走在盛暑的中午。 好在此时的雾气并不十分沉重,大可以沿着来时的大致路径往回奔跑。雨水穿过云与雾,接收模糊的光影后,淋在遮挡衣服的褐色蓑衣上结了一圈暖色调的布幔。越接近村庄,被雨水极力压制但奋力挣脱束缚的光就越为盛大具体,走上村庄前的小路,寒屿甚至以为自己是舞台上为探照灯曝光的背景人物。好在作为背景的地点,这座说小不小说大不大的村庄并没有出事,只是变得更加潮湿。 原本被卡那加尔污染得遍地污泥的小村子被大雨冲刷,积起的水洼里浑浊一片,但青石地面已经若隐若现,如同刚被开采的玉石经受了初次切削打磨,澄净清冷的色彩满是拒而不离的温柔。 “村长,我回来了。”寒屿叩响了木门。 在孩子们的簇拥中,他踩过一滩之前出门时还没有的小水坑,脱掉鞋子,挂起斗笠和蓑衣,进了屋子内厅。 “怎么样,大哥哥?有没有找到让大雨停下来的方法啊?”小雨抢先问道。 她的眼神已经全被敬佩装满。 “有的,不过你们别着急。”寒屿让孩子们安静一下,随后继续说道,“让我和村长先谈谈,好吗?” “好。”四个孩子异口同声地回答道。 “欢迎你回来,村庄的英雄。”老村长仍在悠闲地泡茶,不过从已经泡得走形的茶叶来看,他应该也在为此事担忧着,担忧到连称呼都略有改变了。 “村长您客气了。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寒屿回应道,“我找到了一个山洞,里面记载了怎样应对下雨的怪兽的方法。如果顺利的话,我们只要解决掉这只怪兽,就能让天气回归正常,重新见到太阳。” “那样真是太好了。”刚沏好的茶水,老村长抢一步递给了寒屿。 正想解渴的少年接过杯子,端详了一下杯子的样貌,随后吹吹热气,饶有兴致地品尝起来:“是的。不过后面可能需要老村长您的帮助。” “那没问题,有什么需要我协助的,你尽管说。”老村长也抿起一口茶水,“你有所不知,我们今天晚些时候又去看了看田里的情况,很糟糕,不瞒你。” “我知道的,下了挺久的雨了,是时候要让它结束了。”寒屿喝了一大口,发现水温比他想的高得多,烫到舌头的他呼呼吹气,“窝......” 他直了直舌头继续说道:“我,需要老村长做的事情并不多,因为石头上的教诲也很简单。只需要您或者村子里的人帮我找一个最高的地方就行。” 现在的信息相当有限,寒屿希望得到更多的未获得情报,更或者能亲眼确认一下气候控制机器的释代恩海斯的控制范围或者运作表现与距离的关系。 越多的信息意味着胜算越大,他一直把这个理念作为行动的指示并遵奉至今。 “那就由我带你去吧,虽然我已经是把老骨头了,但说个爬山趟路,我还是可以的。”老村长和蔼地笑着。 他直起干瘪的胸膛,略微活动了一下松散的肩膀,手按在桌子上但没准备起身。他浑浊了大半的眼神中闪烁着四个瘦小身体留下的光与影。 “村长,您留在村子里吧,让我们带大哥哥去爬青诚山。”小虎首先请求道。 “是啊是啊,村长。让我们带大哥哥去吧。”小雨一双小手握住村长的右手撒娇道。 “可是你们这些小娃娃上山,我们这些老家伙怎么放得下心?要是你们这些小的出了什么闪失,我怎么和你们天......”老村长顿了顿,身体却明显沉了下去,“你们爸爸妈妈回来我可怎么交代?” 以父母的名义发出的劝阻让孩子们的热情消散了部分,但作为领头羊的小虎摆摆头,很快便将自己的思绪从对父母的思念中拔出:“如果不把怪兽赶走的话,爸爸妈妈回来就找不到村子了,我不想让爸爸妈妈找不到这里。” 另外三个孩子,小雨、小新、小亮没说话,只是如梦方醒一般赞同地点点头。 “而且......”小虎继续说道,“青诚山已经不是之前的青诚山了。村长您不知道,上山的道路现在全是大石头,我们追野兔的时候才勉强翻钻过去一次,您肯定去不了的。” 老村长上下打量了一下站起来需要坐着的他仰望的小孩子们,欣慰地说道:“是这样啊,是长大了。那行。” 他转头看向寒屿,朝着村子的英雄俯身点头:“那这些孩子就麻烦你了,呃,......” “三青寒屿,村长,叫我寒屿就行。” “好的,寒屿。”老村长盯着寒屿的脸,“全都拜托你了。” 接过了勘察的重担,孩子们并没有感受到压力,反倒跃跃欲试,对即将进行的冒险感到由衷的兴奋。他们的兴奋让寒屿都不好意思再劝说女孩子们和看起来很瘦弱的小亮留下。 那就一起走吧。 披着蓑衣,戴着斗笠,在雨中缓慢向山顶前进。 如风入浓云 如同风入浓云,夜晚的光全从太阳处得到兴衰更替,所有生物或非生物的呼吸都被倒漏斗状的黑云纳入中心,你全可以瞧见一点点声响和讯息都跑不出去的无风带是如何建立的,却不能从滴落的雨点和清新的空气中获取一星一点关于真相的留言。 “这就是气候控制机器所能做到的壮举吗?” 寒屿初入云下之地,山峦之间,袭来的舒适感差点让他忘记自己正在崎岖不定的山路费力地上行,松开肌肉拥抱大自然的他险些跌下山崖。 “看那边的大山,就好像是从天上掉下的零食袋一样!”小虎指着远处寒屿根本瞧不出名字的山包向大家伙招呼道。 此时四个小孩子都停在一块比较平坦的地方暂时歇息,等着进一步攀登。有了余闲的他们全在那座“零食袋”上指指点点,想要丰富已经换了各种图形各种食物说明的包装袋上面的广告内容。 可在寒屿看来那不过,“零食袋”也只是山顶不知为何而被烧掉了半边的常见山峰罢了。到了这春已降临的时候,还没有在它那失去了颜色的头皮上盛开象征生机与活力的花朵,长出希望和喜悦交织的新芽反倒是它最大的特点。 而到了孩子们叽叽喳喳的讨论声中,雨点都无法冲刷掉他们心中充沛的想象力和表达张力。 你所看见的或许只是一张土黄色油漆还未干的木头长椅,但在他们的眼里就变成了烧焦的锅底烤土豆、失败了但依旧吃起来很香的小米馒头、晒干了的萝卜条和许久未在生命中出现过的酱油加少了的红烧肉。 所见即所想,所想未可知。 走到山的半边,是望得见的零食袋卧着的情景,而到了扭转身子才能触碰到的山的另一半边,隔着云层用来抽离负面情绪的气流,周身轻盈的人只会剩下近入天庭般的严肃和清冷而不觉其他。每往前走一步,这份肃穆施加的崇敬感就会沉重一分,而到了沉重感超过了由心引发的尊崇极限,如同过于绷紧的弦忽然被释放般,整座虚拟的情绪宫殿也会悄然垮塌,只余下一片空无。 在无声的空无中,只有云先风动,天地混沌而无物不收,却分余不求,只待罪罚将至不可承受之时才以无可反击的气势倾斜怨怒。 想来天地若有心,定是江边的石狮,当它幻化成型,也就带着看门的架势朝你怒吼,你又打不得它,因为它本就石头。 “前面的路要怎么走?” 因为孩子们中途休息的时间多了,脚步也不紧快,所以走在前面的寒屿回过头问他们横在眼前的塌方要怎么绕过去。 “大哥哥走的好快。”小雨没回答问题,只是赞叹道。 小虎点点头,解释道:“本来是很难翻过去的,但是之前大怪兽——就是比土阿公还要早来到村子破坏的那个大家伙,它挪开了好几座山留了个很大的山洞,后来我们就能穿过这里到山顶去了。” “这么说你们也只穿过那个山洞一回是吗?”寒屿说道。 “大哥哥不是的,其实是两回。有一回上山找食物的时候起了雾,我们迷路了,多亏遇到了那个山洞,我们才能原路返回。”小新补充道。 “雾?和现在起的雾很像吗?” “好像是的,雾气都很重,而且是突然起的雾,从山脚往山上跑过来!”小雨张开双臂来描述雾气升起的迅猛。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大概......”小虎一下子想不起来。 “两个多月前,准确来说是62天前,那个时候粮食和种子都很少,我们就代替不能自由行动的大人们上山挖点野菜,虽然只有一点蕨菜......”小亮这时举手说道。 “这么看来释代恩海斯在土阿公来之前就已经来到了地面附近......”寒屿自言自语道。 “大哥哥你发现什么了吗?”小亮细声细气地问道。 “还不清楚,我想先去那个山洞看看。”寒屿想了很多,此时有千端万绪涌上心头,只是含糊说着接下来的计划,并没有回答孩子们的回答,“麻烦你们带路了。” “好!” 往上的通道已经被堵住,从寒屿身边走过的孩子们却脚步不停歇,一个个攀爬碎石块堆跑到了少年的视线之外。 而在寒屿自己攀爬的时候,手上的一处伤口渗出了点缀有蓝色荧光的红血,它滴落在青灰色的碎石上但没有溅落,而是立于石块的尖端上,由风带着平稳地自旋。 当他翻过这一堆碎石,眼前则是与山脊融为一体的塌方现场。低头,左手边是孩子们蹦跳的身影,更深处则是雾气也不曾侵入的那个山洞。 “大哥哥快点!” “来了!” 在山顶上 山洞乍看上去不很深,微弱的光亮从深处折射出,仿佛几步远就能连接天与地。但当寒屿深入洞穴才发现,尽管光亮可以在山洞里穿梭,但实际上并不是进入山洞的那一批光来到了他们的面前,而是洞穴里的晶体在不断地周转四面八方调集而来的光线,最后糅合出来的混合光束像舞动枪花一样照射着山洞的各个角落。 清新的空气可以自由穿梭在洞穴各处,然而四通八达如人类街巷,风来风往也只是故人相会,走过了街角就往往不是当时样子。于是清新的空气和洞穴地面裂缝渗出的潮湿浊气混作一团,不间断地更换着寒屿用来呼吸的生命气息。 因为出口的光亮相当显眼,寒屿一开始还以为沿着平板板的地面摸索着前进,很快就能触碰到那轮光芒,结果丝毫没注意和孩子们走上了一条向下的湿滑道路。直到那束指引前路的光芒几乎要消失了,他才反应过来。 于是他问道:“是走这条路吗?我怎么感觉离山顶越来越远了啊。“ “大哥哥不用担心,这条上山的道路就是这样的。到了底儿会有一级级台阶,在那里就能一步步地往上走到外面了。”小虎拍着胸脯保证道。 “一级级的台阶是?” 寒屿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他的印象里,大自然作为造物者,所有类人的结构出现在非人造的自然宫殿里几乎是不可能的。 可是他几乎是忘了,先有的宏伟的自然,才有的人类现在习以为常的科技乃至社会。 “是石头吧。”小虎扭头看向一边略微落后的小亮说道,“你说对吧,小亮?” “是的,大哥哥等会儿就能见到在黑暗幽深但能够被光再度环绕着的石头。”小亮说话的同时,走在前面的两个孩子逐渐隐身在失去了光的前方。 寒屿的夜视能力不知何时得到了加强,孩子们的身形混入昏暗无边的后一秒,他们的大致轮廓并没有完全从他的眼前褪去,反而因为失去了光亮的遮掩而变得更加深刻。同时,也因为失去了光明的阻碍,那些本不起眼的黑暗中的一角才终于抬起头来。 在层层岩石的厚压之下,迎接寒屿他们的是逐层上升的荧光,有黑色的闪电,有青色的长蛇,有暗红色的雪花,凡此种种无所不有。除了为孩子们指引前进方向的荧光石头外,五步到十步左右距离会有一根结实的荧光柱子为孩子们指点攀登的空间。 实际上他们并不需要在奋力攀登上去了,因为就在寒屿伸手去够一根手臂粗的石柱时,他看到了孩子们上下走着的荧光台阶。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三青寒屿怎么也不会相信眼前棱角分明,交替叠加的台阶会出现在这个山洞里。他尽可以去执拗地相信这是人造物,但仔细看着扭转身体的台阶就会发现上面一点人工痕迹都没有留下,相反的,连着天然石壁的根部相当坚固,双手扳在上级的台阶上也不会动摇它的结构。 “这就是大自然的力量吗?鬼斧神工,浑然天成。”寒屿学着孩子们的样子扳着高一级的台阶小碎步来到另外一部分台阶中央,紧接着便被更加不可思议的结构震惊到了。 “这石阶......”“幸存者”突然冒出来说道,“我似乎在哪里见过。也不是说它不是天然的,只是我好像以前在某个机构里见过类似的石头和阶梯布局......” “你能回忆起具体信息吗?” “不知道,就这么一提。”话说完,“幸存者”就钻回质位转换器的空间里去了,许久也没再露头。 见“幸存者”没了声息,寒屿意识到踩中了水泥地中的沼泽,掺杂在混凝土中的问题也陷入了泥沼的流体内消纳了踪迹。 上山容易下山难,一重更比一重险,爬山之时当是如此,而寻踪按道,拾级而上竟大不一样。明明是一脚掌有余的石阶,因为其螺杆似的结构而咯得人脚生疼,愈往上,阶梯的整体形状愈接近半圆环,登天的祭坛石阶结构更是在压缩着肆意攀登者的耐心。 然而看孩子们再临险地的兴奋样子,他们余下的体力是寒屿离开墨阳城前从未见过的,和他们类似的孩子们往往失去了些天真活泼。是否是因为隔绝了外界环境和心境的干扰而让他们保持着孩子应有的模样呢? 寒屿好奇,但也不清楚答案。 男孩子行动快,小虎登台阶时一马当先,仿佛是在和未知的神明角力而快速登顶。最先迎接光亮的是小虎,意料之中。之后是小新,她纤细结实的躯体配合着运动细胞十足才能掌握的熟练动作让她只比小虎慢了一步到达高处。另外两个孩子则落后了不少,运动不十分擅长的他们互相帮持着,也顺利地在观察着孩子们的寒屿前上了光明之所。 云层没完全拉扯住阳光,但照在地上的光也不得不微弱了。初从黑暗的荧光下接住这繁盛的光明,寒屿只觉眩晕和漆黑,待到炫光与重影消散,山顶的绮丽风光才可尽收眼底。 倘若未到山顶,他都不会想到这最高处可以向下窥探到云上的旖旎景色。 山脚下你能看见可以吞掉一座大山的倒置漏斗,而在山顶上,诸般奇丽也只不过是脚底下的云转星盘露出的一角罢了。暗云和亮絮在云盘内外层交替游走,带动着地上的黎明在辗转腾挪,留下的万般讯息地上的人皆不见,只有山峰之上历经波折之人才有些许感悟。 于是淡看云卷云舒。 “大哥哥,你快看!” 在小雨的指尖上,星盘的正当中,躺着一个模糊不清的球体结构。 寒屿一开始以为是自己眼睛出了问题,揉了揉眼,结果球体依旧是像素不够的状态。于是他第一次见识到存储信息量过大的自然控制机器,那是在没下雨的山上看见的。 未知的云 寒屿穿过层云浓雾遇见地下基地的时候,修完病假的许光阳和羽子墨从诊疗区回到了作战室。 刚踏入作战室的大门,他们就猛然发现原本宽敞的作战室里少了一份空间。这份被强烈气场挖出去的空间现在正由柳焰接管。 只见她右手捏着银色汤匙,搅动着还冒着热气的咖啡,咖啡上涂的牛奶正在积极融入咖啡因溶剂中,而她的左手正在键盘上快速抽打着,面前的屏幕也随着按键的节拍明暗不一地闪烁。在图案交替呈现在电脑前的空隙,柳焰把垫着左腿的右腿撤出来,背靠在椅背上换了个姿势翘起二郎腿。修长的身形搭配着以黑色为底色的准制服,这名后来的队员正以盘卧着的黑龙姿态处理着手里的任务,全然没注意到两人的到来。 沈橘,现在的队长,她正在电脑前俯身料理着基地技术部门提交的维护报告、怪兽残骸现场的放射性污染和能量侵蚀报告以及在“第四个太阳”戈律恩海斯出现的青痕县又出现怪兽的侦察报告。她的右手按在鼻梁上,试图让自己变得更加清醒。 椭圆形会议桌边坐着陈副队和怪兽研究者“一休”休无展。他们俩彼此离得挺远。 陈副队正在从一沓纸质的论述材料中寻找某种未知的元素,投影笔在投影屏上指指点点,圈出一个又一个不知道是人名还是物种名的字符串。 休无展因为先前成功回收戈律恩海斯的残骸而兴奋不已,从自己的几位前辈手中获取到了只有部分形体的“第四太阳”的运作结构与原理图。本着“理论要符合实际并最终应用于实际”的基础想法,他此时正在摆弄着从后勤部申请得来的有机合金材料,试图搭建出可以被使用的设备框架。 按照他在报告书中申请的说法,这位仅仅只有23岁的年轻人正试图凭借一个能量循环框架制造出高效率的能量回收槽。在合理但尚未实现的想法下,这个复杂的结构将能够实现回收利用能量的机制提高能源利用效率。当然这将是终极梦想,事实上他目前正摸索着的是能够被飞机甚至机甲使用的光束盾。 只靠能量镶嵌而使金属具有超越原本的性能这一条路已经被证明强度不够,要是再不在现有技术上做出改进,休无展甚至开始担心起人类的未来。 对怪兽的作战一旦重启就很难正常结束,他是这么想的。这一点上,寒屿和他在这个观点上达成了一致。 那么最后他们,人类,不可避免地要依赖新出现的那份力量。 神秘的巨人,未被记录的武器,以及被目击到的特殊人类正在搅乱这个被规律和已定秩序重新支持起来的人类世界。当然,原有的纷争并没有完全消失,只是被转化成了犹如地下河一样的暗斗。在这个时候依靠未知的力量无异于自掘坟墓。 于是每个人都在经营着自己的项目,并没注意到两名外勤的归来。 “报告,许光阳休假完毕,正式回到原岗位!”字句铿锵,言语响亮。 “报告,羽子墨休假完毕,正式回到scu战机驾驶员岗位!”三分柔气,七分飒爽。 “欢迎回来。”沈队伸了个懒腰欢迎道。 话说完,她整个人就斜着趴在了桌子上,头垫在桌子上内嵌的触摸板上。她正在考虑要不要让回收组从rfu中抽点人出来补充实验人数,而电脑并没有回应她的想法,保护着已被记录的信息。 “沈队这是怎么了?”许光阳放下了敬礼的手,凑到了陈副队身边问道。 “沈——局长现在很忙,老忙人了。听说怪兽尸体的放射性比预期强很多,现在人家找上门了......你懂的。”陈副队将手里的实体投影屏平稳地放在桌面上,悄悄地透露点情况。 “嗯嗯,好的。”许光阳边听边点头。 与此同时,他发现正对面的羽子墨也在和沈橘交头接耳、连连点头。 四人交谈之际,急促的“滴嘟滴嘟”警报声在作战室各固定作战位置上响起红光。 “啊,怎么回事?”还在脑子里搭积木,手里玩拼图的休无展从幻想中清醒过来,只匆匆在手写本子上画了一张简笔草图。 “是有新怪兽出现了吗?”柳阿姨抬起头来,刘海顺着重力向下抖了抖,“啊,你们好啊。” 两名战机驾驶员只是简单地回以点头。 在这段时间里,沈队已经把影像对接到了会议桌主位置偏后上方的投影大屏上。 影像是一位身穿海蓝色制服的视频通讯:“气象监测局观测到青痕县南部天空有不明规则气旋结构产生,推测可能有极端气象类型的怪兽出现。观测无人机‘子午一号’在靠近气旋时失去了信号,对策局需要各位协助调查当地的异常气象,辛苦各位了。” 与通讯一同加载出来的是“子午一号”失去信号前传来的最后一张画面。 “这是什么?”许光阳第一次见到如此壮阔的景色。 那是图片的正中,一个倒置的巨大墨色漏斗正在向上吸收着地面的风,而在风眼处,分不清数量也看不清具体细节的机构悬浮于墨迹之间。 它不沾染一点风尘。 离开此间 “风云卫星在这一片区域里也收不到信号吗?地面自动气象站呢?也传不过来啊......”沈橘查看了气象局传来的各项数据后说道。随后她把目光投向了柳阿姨手里的咖啡杯上。 正在兼容新信息和新要求的柳阿姨只是单手握着天鹅形的杯把但并没有啜饮,注意力则全部陷入了那一片片图形互相交错的区域。那片区域之下有较强的速度对,中气旋极其旺盛并体现出龙卷涡旋tvs特征,除此以外,针对怪兽的检测系统也在气旋覆盖的范围之外捕捉到了诡异的巨量热能反应。可以推测在异常气象带附近有未能确定身份的怪兽出现。 “两头怪兽?”柳焰喃喃自语道。 她敏锐的直觉使她联想起先前地质勘探局报告的能影响地面形态的怪兽——或者说是神兽。他们称它为卡那加尔,并大致划定了它的移动与生活范围,向青痕、子诚和望关地通报了情况。但卡那加尔自从人与怪兽的战斗不再大规模上演后就消失在了青痕县的南部山区才对。 不过既然能轻松改变地形,那么对于它而言,出现在哪里都是很合理的。这也给她提了个醒,问休无展道:“有没有能追踪高级怪兽的示踪器,一休?” “我不是一休啦,叫我休子就行。”休无展撅了撅嘴,同时在手边的手册里翻找需要的名录,“示踪器倒是有,不过柳姐姐是打算给那个气旋里的机器使用吗?那不大可能吧。” “机器?你怎么确定不是怪兽的?”许光阳发现了盲点,“你是想说这个异常气旋也是跟戈律恩海斯一样的自然控制机器?” “是的。”休无展大吃一惊道,“没想到许队员对它们已经这么了解了吗?” “那倒不一定,但我已经知道了个事实:超古代的人和现代人一样屁事儿多。”许光阳毫不掩饰地抱怨起给新队伍整难题的超古代人。 “也不是了,超古代人有他们的需求,因此制造了机器来满足他们的需求并使自己的社会和生态变得更好,在这一点上,现代社会的研究者们也正在完成相同的事业,可不是屁事儿多这么简单的。”休无展一字一顿地反驳道。 “是这样啊。”许光阳不置可否,并没有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 于是柳焰继续问道:“在你们的实验室里也没有示踪器的研究项目吗?” “有是有,不过还在实验阶段,因为现有的示踪器要么需要较大的体型来容纳穿孔机,要么就需要离子穿透仪,但从齐哈尔的皮肉组织分析来看,我们现在还做不到这么高级。”休无展的右手食指肚敲击着下巴,“可是如果以柳焰教授的名义或许可以申请一下。” “了解。”柳焰听到了想要的答案,直接忽略掉了后一句话,“看来现在拿它没办法,不知道又有多少人要受灾了。” 她想的正是如何跟踪消失了踪迹的卡那加尔。 “如果焰姐想要找这个气旋里的怪兽的话,后勤部和装备部最近已经把地面车辆改成陆空两用,我们随时可以出发。”休无展眼前一亮说道。 “‘我们’?关于这个问题,是不是应该先听沈橘沈队长的命令?”柳焰指正道,她此时已经起身走到了沈橘的桌子边上,随手把一份新打印出来的文件放在了已经被过度摩擦的触摸板上。 听闻柳焰队员的提醒,休无展对自己忘乎所以的表现低下了头:“抱歉,沈队,我不是故意的,只是太兴奋了。” 羽子墨瞧见休无展低下头,侧眼盯着沈橘的反应。 而沈橘现在在干嘛呢?只见她双手枕头,背靠着座椅想着事情。好在她想到了症结之处,惊喜地站起来,而此时柳焰也正放好文件,这反而吓了沈橘一跳。 沈队长摸到文件,在第一页上扫了一眼,很快便进入状态:“没事,我了解了。” 她接着问道:“许队员和子墨想要出趟外勤吗?” “不。”羽子墨拒绝得相当干脆。 “抱歉,听说飞机的第二阶段改造已经提上日程了,机库那边安排我们过去一趟。”许光阳解释道。 羽子墨看向旁边,用很小的声音应和道。 “那么能麻烦休子队员和学姐去调查一下那个异常气象涡旋的情况吗?” 被点名的两人点头,同时敬礼回应:“没问题。” 自动门一开一闭,接受了命令的两人离开作战室,向着顶层车库赶去。 “沈队,我和羽子墨队员现在去协助中央机库待命,如果有需要可以立刻出击。”许光阳申请道。 沈橘自然是同意了,于是他们俩也相继离开。 陈沧副队长想说些什么,但抬手了却没组织好语言也只得作罢。 从地平线来 怪兽们对于天空的掌握一方面来自于其强大到能压制彼时人类空中力量的实力,另一方面则源自它们对天空的执念。在这一点上研究所内的同事们大多数是这样认为的:它们来自于天空,是地外来客到访地球的产物,天空对于它们而言就像是母亲的怀抱一样。基于这个理论就可以解释为什么怪兽有了制空权以后并没有摧毁人类的武装:对于它们来说,摧毁机场、飞行器、人类军火库、卫星等等都只是因为它们阻碍了怪兽们”回归天空“。 阻碍它们回归本性的物体都会被摧毁。 那么回归到对自然控制机器的理解上来。它似乎来自于超古代人类制造的控制气候环境的机器,在已经发掘的地下废墟文献中有记录过它们三个“部件”的存在。之所以称之为“部件”是因为所谓的“自然控制机器”应当是台完整的中央控制器,现在所见到的戈律恩海斯是其中控制温度、湿度以及风力的三个部件之一。其本身的控制中枢,大部分机器的命令发起者“因特立艮斯”只在整体机器布置图中出现过。 它处理器类部件是石墨勾勒的,黑色如深海巨物的眼眸吸引了第一次见到古代控制机器的柳焰。 她坐在副驾驶,目光在一簇簇地底防护圈围上掠过,思考着怪兽的本质,联想到自己的所见所闻,想象自然控制机器的全貌。 “柳焰队员,我可以叫你柳焰教授吗?”休无展坐在驾驶位上,但他并没有开车,于是一边说话一边记录着自己的想法。 “可以的,不过我更喜欢别人叫我柳焰。没昵称。”因为在思考,所以柳焰直接说道。 “好的,柳焰队员。你在子诚研究院有接触过超古代遗迹和巨型控制机器的话,有听说过因特立艮斯吗?”自动驾驶平稳地将车辆开出保护圈,进入向上延伸的柏油道路后休无展左手中指顶了顶眼镜的鼻托问道。 “了解的不多。但既然你也想到了因特立艮斯,那么我们应该想的是同一个东西,它也在暗中活动着。”柳焰和休无展对视着说道,“从遗迹探索者群落跑出去的人又跑回来了。如果我的信息没有错误的话,他还投靠了正在和研究所合作的某个机构集团,目的就是为了得到遗迹以及消失了的最强大脑‘因特立艮斯’。” “是的。国安局在盯着他们,您说的没错。”休无展目视前方,向着逐渐打开的大门中透露的亮光点了点头,“有记录表明他们曾经在击杀齐哈尔和维吉斯的战场出现过,目标未知,我想很可能是在找地下的某个建筑。只是他们没想到国安已经批准了封存多年的计划,这座地下堡垒就将建在墨阳之下。” 车子缓缓上坡,通过了与外部融为一体的自动哨塔的监测,朝东南方驶去。 “看来scu没有简单的人。”柳焰并不对休无展透露的信息做出评价,只是称赞了一番队伍成员的素养,“你不只是怪兽研究部的成员对吧?” “就像许光阳队员并不只是一名飞行员一样,大家都不简单,您说的很对。” “这么看来,沈橘学妹反而可能是最简单的一个人了。”柳焰打趣道。 “不,在我看来,沈队还是沈局长,不是谁说说就能撤销的。”休无展笑道,“她只是还没有得到她想要的机会罢了。在这一点上,陈沧副队也是一样的。” “那我倒没看出来,学弟不是一直都很沉默又放浪的吗?”柳焰也露出了微笑。 “对了,还有多久才能到气旋边缘?”她继续开口问道。 “大约半个小时,一路通行的话。”休无展查了查导航行程,对照了留在通讯器里的地图投影,“这个气旋结构的影响范围正在扩大,所以我们很快就能接触到被影响区域。” “如果要深入气旋中心区域,飞行燃料够吗?” “够的。就算用完,氢氧燃料电池是新装的也能保证使用。”休无展比了个ok的手势。 问完了想问的问题,见休无展开始奋笔疾书,柳焰便独自观赏风景并进一步思考先前未想明白的问题。 两人一车在无人的道路上疾驰。 他们走的这条路已经没人会来,曾经生长的高楼已经倾颓,留下了一层模糊的旧时代虚影。很多的人去了天上,而留在地上的已经聚集到了能聚集的地方,开辟成了奢望,前进需要营养,于是乎便留下了已被开拓的荒地。 这是自然的,是生存所在。当大厦内奔逃的人已经麻木到不曾窥探反击的道路,那么怪兽降临抑或是不降临都没有区别。 当然前提是人本就如此、 想到这里,柳阿姨记起自己不久前返回但没有接到的小男孩。也不能叫小男孩了,他也只比自己小了一轮罢了——也就一轮而已。 怪兽袭击向人类的地平线,掀起狂风、火焰和水浪,如果它们最终能被完全理解,那么它们带来的灾害将会被合理化——那是可怕的。那个少年的复仇心理反倒让她感到欣慰,这份欣慰不是为了延续仇恨,而是防止秦桧站起。 到了那时候,未来,无论是对哪一方都是很可怕的。 疯子充斥在地平线上。 而他们这群人,反抗者,正从地平线来。 很快,休无展和柳焰就能看见铺展的云层,越来越宽,越来越远,远到山峰都成为一点。他们戴上了头盔,准备前往气旋所在的方向。 司水之魂 “我是休无展,现在在青水村上空,这里一切正常。”休无展从车窗向下方望去。 黑灰色的叠层云像摊开的两副扑克牌,一面朝着几乎无法被视为存在的渺小人类载具,另一面朝着碧蓝而纤尘不染的天空。 他们已经进入了气旋范围,时间比预料的早得多,也意味着气旋扩大的能力比休无展估计得还要强大。 “这么快的扩散速度为什么没有风?”柳焰正在回收地面上自动气象站的数据,却被实时显示在屏幕上的湿度数据和风速数据震撼。 “你这么一说,无人机的信号似乎是在一个规律的范围内沿着某个固定轨迹移动。”休无展检查了雷达探测设备和射频检测器,看着信号点在一个很方正的圆形上奔走陷入了沉思。 “无线电、红外辐射和可见光都传不出去的强干扰系统里为什么它能这么规则啊?” “也许是因为产生的云层中有什么东西阻碍了信号向上传递,而原本的干扰系统正让整个地区变得相当稳定,甚至......一片祥和。”柳焰大胆猜测道。 休无展环视了车窗外开阔的视野,忽地打开了基地的通讯频道进行测试:“这里是休无展,沈队,能听得见吗?” 通讯频道里除了杂音就只剩下不明的吹口哨的声音,它平稳甚至枯燥得就像盛夏夜里趴在树干上的蝉鸣。 “证明了,云层里有什么东西把信号遮断了。难怪无人机和卫星都传不出有用的情报。”借助微波通信,休无展把情况告诉了柳焰。 “我们先离开云层范围,把消息传出去。”柳焰用头盔里的通讯器回应道。 “明白。” 休无展迅速把车辆开到柳焰边上,但她并没有上车。 “你不上来吗,柳焰队员?”休无展从驾驶室探头问道。 “云层扩散的速度越来越快,我想知道气旋中心到底藏了什么怪兽。”柳焰扒在车窗上,把装载数据的盒子按在了副驾驶的收纳处,“没有获得关于怪兽的情报下离开这里,我们的任务并未完成。” “那很危险,还是让基地方面派其他专人来处理吧,我们不是正面战场的料。”休无展把收纳处封死,防止颠簸带来的损坏,“虽然这里风平浪静,但根据无人机信号的移动速度来看,那个气旋的周围风速正在不断升高,柳焰队员很可能会在接近气旋的时候被卷进去。所以你不能去,让我去吧。” 就在休无展想要解开安全带和柳焰交换岗位时,她阻止了休子的行动:”如果你的行动素质比一名遗迹探险家强的话,那么我就允许你下来代替我。” 他放下了解安全带的双手,身体倒在座位上:“我明白了。” 接着他扭动自己佩戴的腰部挂具,从挂具中抽出一个长度两指宽的发射器:“如果后面信号干扰加强了,用这个。” 柳焰接过打火机一样的发射器,静静听着休无展的介绍。 “三枚信号弹,每一枚的持续时间在90秒左右,摁一下开关就行。” “明白了。”柳焰摸了摸开关上的凹陷,“和之前用过的一样。” “是的。同一批。”休无展敬了个礼,“我出发了,柳焰教授。” 咻的一声,飞行车辆借助四个底部小型推进器直线上升,随后划过一道直线消失于仍在前进的云层牌桌之外。 风不动,清新的空气中捻着株株脆弱的杂草,这些重新生长的生灵在错乱堆积的泥土上左右飘摇。它们的运动来自于自身的悦动——世间或草木或野鹿或除此之外的一切生物,也包括人,在不计较失去联系、失去狂躁的风和雨的条件下,万种舒适都将顺遂。 “湿度控制机器。” 离中心越近,柳焰对司掌水分的机器感悟越深刻。尽管舒适的感觉依旧,但原本托住所有生灵的温润环境已经陷入令人敏感的潮湿。不过别的动物抖擞抖擞精神,甩动皮毛,那不安分的水渍便可消除大半,植物们反倒因这生命源泉而更加兴奋——或者从顺光舞蹈变成猝然觉醒。 而当她来到了地图上标识的山峰下,倒置的漏斗、断碎的天空令她深吸一口湿气,呛得肺部有些难受。 光从漏斗中部泻下,中央的模糊不清的核心若隐若现。 “那就是‘司水之魂’吗?” 柳焰记录下所有见到的细节,pdi上敷着一层水雾。 天上的云 雨水如帘,倾泻如注,浓云如初,风静如故。 休无展成功驾驶着飞行车辆“福里珐尔”离开了浓云覆盖的地区。在差点被追及时,他的车在云层干扰下剧烈抖动。好在他最后平安无事,甚至还在逃逸途中勉强用车背部搭载的捕摄炮回收了一部分云层物质。 着陆后休无展成功地和基地建立了联系。 “辛苦了。”画面另一边沈橘回答道,“实验室和研究室正在接收你们传递的信息,分析气旋内的物体。” “拜托了。”休无展搓了搓手,“对了,沈队长,能不能让地面微波车帮忙?” “你要干什么?”沈队长好奇地睁大眼睛问道。 “那些云能干扰通讯,但对地面传输系统没有影响,我想靠地面通讯和基地建立联系。最近改造好的两用微波车应该在车库里吧?” “我看一下......是的,它们刚从车库检验处离开。”陈副队补充道,“你还要两用微波车,看来还想用它们来对付气旋里的东西。” “是的。气旋内部很可能是湿度控制机器,无风带的出现初步验证了我和柳焰教授的想法。”休无展把前因后果娓娓道来,“那片云是机器处理后的产物。根据车载分析器的初步检验,我猜测是形成了气凝胶类的海绵形复合材料,所以它可以屏蔽掉发射出去的所有电波。如果有可能的话,我在想能不能用微波把它点燃、烧掉......” “原来如此。我知道了。”沈橘思索了一下,和陈沧副队长确认了可行性后说道,“等出舱确认以后就让车组出发,大约三个小时后就能到你们那里。” “三个小时......”休无展默默估量了三小时云层的变化和气旋扩散的范围,“能不能再快一点?柳焰教授现在应该已经接近气旋附近。三个小时,不,恐怕不到两个小时,整片南部地区都要失联。”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虽然不清楚湿度控制机器过度使用会有什么严重的后果,但是一旦产生的云层完全覆盖整个地区,那么我们所有的对外手段都会被限制。” “按照这个想法,是不是说如果没有限制的话,也就是说单论扩散的云层就足以把整个人类世界笼罩在没有电磁波的绝望中吗?” “是的,这可能还是比较好的结果之一。倘若超古代的人需要三台体量与戈律恩海斯一样的自然控制机器,那么依照第四个太阳造成的损害来判断,这次的破坏只会大不会小。”休无展眉头一皱,“所以一定要尽快,我们的时间在不可预估地流失着。” “我清楚情况了。‘鸿雁’会送那两辆巨大的微波车到你那边,后面它们听你们俩指挥。”陈沧挂断了通讯,给休无展提供了强力的支持。 “我们一定完成任务。”他回应了陈沧副队长的期待。 挂断通讯后,检验系统和计算机仍在连续不断地对收集样本进行分析,一道道曲线轨迹被拟合,汇集的结果显示在云层中有大量的未知结构的极性分子,但基本元素来自于大气。心里有了大概想法后,休无展合上了电脑。 通过车载的定位系统,他正向附近的基站传送定点坐标,用点确认和干涉确认提供位置信息。准备完毕后,窗外的云已经压迫到了面前,原本安宁的风被强制扼住喉咙,停止了喘息,如同已死亡般销声匿迹。 现有的环境是污染滋生,形态各异的自然留存下的被改造后的家园,既有大自然原生的惊涛骇浪、树影森森、白雪皑皑和星河浩瀚,也有故土废墟、弹坑坟墓、钢筋石林和断壁枯冢。因为怪兽的袭击而停止的广泛的污染现在也变成了集中地的彩虹排放,人类的改造更加紧密,自然在局部崩坏得一塌糊涂,而人必须生存在这里。 在这样的土地上生长的人会怀念往日清新的风吗?现在吹到面前的片片思念是否还是过去的风霜? 于是休无展在猜想,柳焰前辈在气旋下方直面目前为止并不知道具体样子的湿度控制机器时会是怎样惊喜的表情。 微弱的钟声 柳焰在接近气旋中心的降雨区止步。雨水覆盖了村庄,漫出来的天上琼浆由排水系统进入自然界,出了这个范围则只是水乡泽国,没那么恼人。 初能看见村庄和倒置漏斗之时,柳焰只觉得空气中的水分正在给她敷上深浅合适的面膜。而当脚印踏入逐渐湿润的淤泥,她开始察觉到不对劲,本来薄薄的雾气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集,星星点点的雨渍逐渐出现在她新穿的制服上。雨水凝集的速度之快以至于她根本来不及为自己寻找遮蔽的地方便被雨点诚挚地亲吻,陷入了短时间的混乱。 好在柳焰新穿着的制服采用的是防水的材料,所以尽管雨水的突然袭击浇灭了她继续前进的冒险兴趣,却没能真正阻碍她完成任务。她很快来到了村子附近的一处石堆附近。 这处石堆并不是零碎的石块随意堆积而成的。长条状的石台上连着断掉一半的石柱,而在柳焰右手边还有一堵没搭建好的俄罗斯方块墙体,在其上有未垮掉的混凝土平台,它正好遮住了来势汹汹的雨水,让她眼前一亮。 柳焰很快护着制服掩盖下的设备快步走到平台下方。 颓圮的废墟断壁上生长着手臂粗的枣树,在枣树的下边是断裂的骸骨以及随意散落在荒草里的碎布,柳焰从杂乱的碎屑中找到了被雨水打理干净的防水蒙布。这是块青灰色的帆布,上面留着黑色涂改笔写画的歪七扭八的文字和稀奇古怪的图案,讲述着幼稚孩童的想象力和成年父母家庭的眷恋。 她抖搂着这块帆布,待到残破的石头下杂草的水潭新长了一层才算完结。 顺着飘零的水花,目光流入向四面八方涨起的细流中,沿着泥土和杂草未完全沉溺于雨水的空隙向着低洼处涌去,似乎是受了时间的引力而向缥缈不可见的世界前进。 为了方便自己掌握,柳焰在两层泥巴前找到几节半边被锈蚀掉的铁丝,折断不能用的耷拉部分后给自己架了个台子,方便放置pdi从而记录情报。 搜集材料的过程中,柳焰有了意料之外的发现。 石头丛中夹杂的泥土堆尽管受尽了风吹雨打,但有着类似于骨质骸骨的成型方式,换句话说,不知道为什么她有种看着泥土层像是看着刑侦现场留下的绘图。为了印证自己的胡思乱想是错误的,她还冒着雨,绕着墙体搜索了几处泥层。 而了解得越多,她那能和泥土亲近的感觉就越深。她不清楚这份感情从何而来,但亲切和恐惧已经在进入此地时顺便缠上了她,似乎只要她还在此间,它们便不可摆脱。 在回到原处时,她听到了一阵微弱的钟声。它来自于地下,却不可能有这样的发声器存在于此地。 那么是怪兽吗? 当冒出这一想法的时候,柳焰已经开始怀疑是不是有精神类怪兽留下了能影响她思维的磁场。因为当想到了这一步,她的思维完全无法集中到对目前任务的思考上来。 钟声只存在了一阵便被雨水冲走,柳焰的思考却因此回不了头。 “大概是我想错了......”她自言自语道,“如果是真的也改变不了,是吧?” 钟声消失了,幻想也褪去了色彩。她趁着雨水小了一点,举着自制的架子为摄取信息的pdi开路。 柳焰走的这条路绕开了村子,因为不是为了探查小村子所以尽管看见了或许有人的村庄,她也没想着去打扰别人。 沿途的磕磕绊绊被雨水推平,踩着由泥泞转为湿滑的林间小路,柳焰终于接近了在远处便已初窥一斑的湿度控制机器。 她攀上一块裸露的红褐色岩石,浸泡得松软的岩石却在落腿脚踏的动作下塌掉半边,幸好她及时前倾下压身体才止住了后仰的趋势,稳稳地把自己按在地上。 柳焰松了口气,但耳边再度响起了微弱的钟声。 她抬头看,本来温顺旋转的倒置漏斗中央出现了闪电和动荡的黑云,一道蓝紫色的光柱贯通云层,直上到不知多远的天穹。 无念之风 休无展确认微波车还有半个小时才能到自己所在的高坡附近,靠在座椅上发呆,结果信号在三次花屏后完全中断。 他尝试性唤醒车载的独立系统,试图借由车内安装的发信器提供坐标定位,但效果并不好,ai并没有苏醒,只是把预设的发信程序激活了而已。 他甚至下意识地启动身边的pdi,结果忘记了这个之前用习惯了的设备也在信号屏蔽的范围内,摇摇头把五边形的无外设pdi放回腰带的挂袋上。 时间指示到10点15,车窗上出现了雨点。先是豆大的,然后是溅起来的柠檬片,随后是混杂在一起的雨幕。帘幕翻下的速度很快,休无展刚打开雨刷就已经失去了清晰的雨中世界。在波动和迷离中是时而扭动时而直直垂下的微亮,如同黑夜中迎着路灯生长的玫瑰在聚成花丛。 四面车窗和挡风玻璃为雨幕占据,如同刚出炉的玻璃液包裹住整辆“福里珐尔”,温度再升高一点就能做成最松软的玻璃面包。虽然如此的想象有克苏鲁神父般的猎奇,但休无展在细想以后反倒赞同自己超越现实的奇特想法。 雾中的世界是未知生物盘踞的恶劣世界,屋外的触手魔鬼正将熟悉的灰夜拉入深渊。而这是雨中世界,是能看得清楚但却相当模糊的世界。雾气传来是冷与无法触碰的惊骇,雨水滴落是一点点压力一寸寸浸润组合而成的切肤恐惧,仿佛是变换了属性的油漆深入你的皮囊,腐蚀你的骸骨。 而在这样的雨中,物质四溢,势能横流皆是常态。如果将所见所感全部横正过来,就像手机屏幕旋转那样,顺便再给雨点加上充足的动能、化学能以及其他需要的特定数量的能量,那么是否可以借此模拟怪兽吐出的各类光线袭击而来呢? 他在感慨自己的遐想得之随意但很可能启迪一种新的防护思路,想到这儿,他那紧张的神经驱动着他的双手在实体键盘上快速拍打。一份精简的描述性文字在屏幕上行行展现。 就在休无展庆幸自己的想法有了突破性进展后,雨幕中冲天的光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那个方向是柳焰教授前进的方向之一,如果没有绕路的话,柳焰很可能已经到了那里。 该不会出什么意外吧? 不会的,休无展在心里祈祷。 “呼叫......” 就在他心中嘀咕之时,频道里传出了嘈杂不清的声音。 即便他并没听清楚对方的文字,但隐约知道是微波车到来的喜讯。 “喂,能听见吗?这里是scu的休无展。能听见吗!” 他按下交流键,朝着屏幕内置的麦克风吼道。 “可......可以。” 几经波折,在两边通讯对接的努力下,地表微波通讯加上激光通讯同时建立。 不清楚光柱的出现是否意味着湿度控制机器陷入了失控状态,但休无展根据信号消散速度判断,很快这团云将会跨过青痕县的边界进入墨阳。 这可不行。 于是他简要地讲述了任务:“你们把车上的三模块全部打开。” “可是,休无展少尉,三模块全开的测试我们只做过一次,全功率的话设备过热导致的零件损坏我们目前还没能力修复。” “不用管,我负责。让a1,b1跟踪通讯信号和传输信号,打破云层的通讯障碍,让基地的武器能介入这里。”他冷静而清楚地讲述着不可辩驳的命令。 “明白。” “c1,c2,开始升温,准备照射。” “收到。” 两辆改造完毕的鼓包微波车打开了背上的银色金属球,内部两块巨大的方形阵列在相反旋转,内部和桃核相似的天线搜索到天上漏斗内的异样后开始自主瞄准。随着功率的升高,降落到车辆附近的雨水转瞬间便被蒸发殆尽。 预料之外的风掀起了挡风玻璃上的层层雨水,直接开了一条无雨的通路。 休无展因而自数十里外便得以窥见那光柱的本来模样。 失控如崩 “也不知道这群小家伙有没有遇到危险,上山了吗?” 老村长走到雨水还没渗透但已烂掉大半的地板边缘,从沾满灰尘和泥渍的窗户向外望。 窗户是后来层层叠叠缝补上的,左下角被撕裂但尚未崩坏,胶水粘合的痕迹顺着裂缝一路走到离玻璃大陆腹地最远的地方,右上角则用木板掺着树叶填补缺失的空间。 风和雨便在不均匀的断裂和杂乱的条条框框中曲折前进,探索着早应消失的旧时期人类遗址。 “要我说,老人家,你一开始就让村子接受我的支配不就好了吗?何必现在遭受这份罪?”说话的是浑身泛着绿光的”土阿公“。 它现在被固定在村庄范围内,暂时只能以灵魂体的形态活动。限制它突破界限的屏障正在运作使得它一身绿光,像是从油漆桶里爬出来的绿魔。 ”你自己现在都自身难保,现在跟我说这些,未免太可笑了吧?”老村长左手搔弄着下巴颏,右手顶着腰,皱纹深陷成v字形,“况且,按照你的品性来选择神明,到时候地下的列祖列宗第一个不答应。” “你别看我现在被封印了,但就像它们只能封印我一样,我是无法被你们消灭的,所以我很可能会被释放......”土阿公的嘴巴上像是糊了一层青灰色的污泥,它每说一句话,污泥就脱落一分,“我建议你最好和我说话客气一点。” “让别人客气之前最好先摆正自己的态度吧。”老村长双手背在身后,一步一步挪向被小刀划掉一角的那张小桌子上,“你在我们这儿,顶多算是戴罪的客人,能听懂我的意思吗?” 土阿公的脸凝结成了一块瓷实的红砖,那是它久违的愤怒情绪上涌的信号。 在他的思维中,自己只是败给了超古代的宿敌罢了。人类目前的技术在他千万年的目光中根本不够看的,更别说是一座小村庄,或者多加个干瘪的老头。 不过它也敢怒不敢言,毕竟现在除了“破形”那把可以“固定概念”的武器高悬于它的头顶,还有不知来自何处的力量正释放着令它恐惧的威压。 土阿公并不把卡那加尔放在眼里。所谓的卡那加尔之所以没有成为人类口中的神兽,原因有很多,以土阿公几千万年的见识来看,它有信心在没有实体的情况下把玩泥巴的对方整治得服服帖帖。因而它对自己尚未了解的力量感到害怕。 不仅如此,倘若这股力量只是路过,那么土阿公也不需要顾忌。可紧绷的神经结构令他时刻警惕村子附近的威胁,说不定村子里某个混进来的人就是那股力量的来源。 在处处小心的情况下,土阿公也只能压制怒火:“那当然,成王败寇的道理我还是懂的。” “那么,你再次出现是为了什么?不可能是为了让我这个老头子来消遣你的吧?”老村长坐回了他那个软了一半的稻草蒲团。 “那是自然,如果没有任何变故,我也不惜得上来找你们。”土阿公脚下飘飘。 借由风的力量它在老村长面前就像抓不到玩偶的爪子一样上下移动,找不到着力的空间。 “请直说。”老村长放下了茶壶,拍了拍桌子。 “你可比我幼稚多了,老家伙。”土阿公没有实体,因而一个动作便让自己疾步来到村长面前,用它绿光狰狞的脸抵在他的额头上,“你以为那个悬在头顶的喷淋器在怪兽里算个个儿?就算它失控了,也不过是截断裂的水管。那些行走在光明里的四足怪兽,人群中未现形的孤狼,才是最可怕的。” “比如说?” “那个来自村子之外的小鬼,你不是也很排斥村子外那些不熟悉情况的家伙吗?”土阿公毫不隐讳地指名道。 “你的心思粗显得少活了几千年一样,该不会认为你的煽动还会对我们有用吗?别太小看人类啊。”老村长撑着桌子,用额头顶退土阿公。 原以为被这样呛一头,土阿公最少也是半颗红心柚染色,结果它反倒不在意地呵呵笑道。 它这么说道:“不需要煽动,我不会再对你们做这种低劣而无聊的事情。” “那就好。不然你会见识到我们人类的觉悟。”老村长端坐着,却能和飘荡的土阿公直视。 “好的好的,我了解你们人类有多么难缠和破罐子破摔了。”土阿公点点头又转过头去,“你们总想用这样恶劣的想法来对消自己的劣势,但对于我们来说,时间还长着,我们把你们扔到时间长河里都能取得绝对的胜利,所以事实上我们并不打算这么做——让你们获得绝地反击的勇气,那很可怕。” 老村长的目光向旁边闪了一会,不过很快又注视着土阿公的瞳孔。然而身为怪兽的土阿公就只是让自己的面颊互相缠绕,旋转的古怪情态则得自钉在黑色牵牛花花茎上的半分熟糖花,这份粘腻的团状物融化在古神的面具之上。 他于是从远处的雷声中听到了事物失控的崩碎声。 尽管那阵雷声很小可能还不如挥手告别的声音响亮,但在狭小的屋子里也能看见把地板破开成两半的白光。随后传来了层层雷鸣。 但上此间 无论是地上的休无展,山脚下的柳焰还是村子里留守的老村长,他们都察觉到了山顶之上的异样,然而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三青寒屿如果并未深入云的上方,不曾浏览巨大的倒置漏斗气旋之上从未停止的异变,就不会相信无风无浪的泥土与石块之上是从未太平过的“气团蒸锅”。 这时寒屿明白了洗衣机也和人手洗衣服一样,在风卷残云之间是混沌中趋于分散的均匀,将污渍和衣服分成可以被区别的两类。释代恩海斯借助倒置漏斗的吸力,或者更准确来说,因为其强大的吸引力导致形成了巨大的倒置漏斗,将云层覆盖下的某种或某一类群的物质吸引上来,在云层中间碾碎并最终借助云层的掩护向四周扩散。 云扩散得越快,物质处理得也越快,整个“蒸锅”内部就像是被放入过多食材的火锅一般,热水无法上涌,表面全是炸裂的泡沫。坐镇中心的控制机器主核却丝毫不受影响地像老式钟表指针一样咔哒咔哒地转动着表面模糊不清的结构。 风和雨以及云层下物质形成的青灰色流体碰撞到主核附近的空间后向云层散溢,从其轨迹推测,寒屿认定主核是被某种特殊的护罩保护着。 继续向山顶攀爬,已见不到雨水的身影。那“蒸锅”内的混沌仿佛吸走了云团中全部的冲动与不平衡,只在寒屿和孩子们身边留下了类似于天国之上的和谐。 三青寒屿在寻找落脚点方便更进一步地接近释代恩海斯的主核。他在踏上一块蓝灰色的岩石时想到了西尔格。因为西尔格所提到的这些被窃的机器本质上是作为自然调节的人造枢纽而被创造的,眼前人类尚能安身的“洗衣机”卷筒之外正是人造桃园般的舒适之所。 “大哥哥,这里的风好舒服哦,还有太阳公公在身边,真适合放风筝。”小雨脚踩着长出嫩草的成片泥地,在小心翼翼地跨过花花草草后她笑着说道。 “是啊,这儿很适合人们生活。”寒屿欣喜地说道。此刻他正体会到人造伟力改造的环境可以有多舒适,伸出的手摸到的都是春天,踏着的坚实土地都是刚硬的岩石上裹着春泥。 然而即便眼前景色再美好,少年也依然对背后的存在念念不忘。他曾在桥洞下同自己的噩梦进行着不间断的斗争并最终以不败的姿态傲然挺立,虽说全然是他那复仇的心在作祟,但他又全不能将痛苦所象征的“意义”丢掉或者填满,因此延及其他问题他也多半以这种态度思考着。 于是瞧见这春风这愿景,土地与草木一同繁茂,他便时刻记起山下连绵数日的雨水,转而深思,继而苦笑。倘若这自然控制机器是完美无缺的话,那么它的每一处无懈可击都意味着一个未知的范围,如果设想的是当下,此时此地,那么人类聚居地显然不再这个范围中。 孩子们并不曾想到这一点,但却因此有了孩童所能大胆揣测的梦想。 所以小新设想到:“要是村长和村子里的乡亲们能生活在这儿该多好啊。” 她的想法正是三千万年前超古代人许给自己的愿望。 现在与过去的差距却横亘其间。 寒屿自是无所谓的态度,但不忍心伤害小姑娘那纯正美好的心因而说道:“我们这次来不就是为了解决下雨不停的问题吗?只要让下雨的怪兽乖乖听话,那么村子不用挪地方也能有这样好的天气了。” “可是真的能和怪兽和解吗?”小亮走到寒屿身边问道。 此时寒屿的眼睛已经对焦到天空。避开的目光让小亮能够仰起头来面对他。 尽管身边阳光明媚,但头顶悬着的雷光仍旧轰隆作响,仿佛在一锅馄饨中放入了一挂鞭炮。 “都到了这儿,我不会让你们失望的。”寒屿回应道。 “嗯。”小亮点点头并给还在前进的少年让开了道路。 “你们就在这里不要乱跑,我马上回来。”少年站在四个孩子都能瞧见的地方,转身看向他们,目光在每个孩子身上停留了一段时间。 我是为了解决村子的麻烦而来到这里的,不是为了我那死去的理想和复仇的狠心,对吧?寒屿左手握拳,置于胸前。 “好。”四个孩子异口同声地回答道。 和孩子们稚嫩的嗓音一同响亮的还有身后飞机引擎传来的低沉的鸟鸣声,来自千里外的金属大鸟赶到了这片区域。 蒸发作战开始 和飞机引擎声的抖动一并袭来的还有滚滚热浪,灼热的气息令寒屿浑身不舒服。 他右腿迈出,转过身去,唯见得硕大的云层被打出了两个窟窿,引擎声的来源也依附在两架小巧的无人机身上得以实体化。无人机似乎并不是来给勇气可嘉的寒屿等人拍照留念的,它们很快俯冲穿过迅速合拢的窟窿,在一阵黄色的闪光后急速爬升,在距离寒屿很近的地方旱地拔葱,消失在蓝得洁白的天际。 它们应该是想获取释代恩海斯的情报。不得不说,新成立的部门在对付怪兽的事务上反应极为迅速,也正符合了寒屿对人类军队的估计。 有了对云层勘探和近距离主核实景拍摄,他们对自然控制机器的应对策略至少也要比对付戈律恩海斯时想到的要更加周全些才合理。 那么,自己是不是又可以偷懒了? 但回想着两次人类新军队的配合作战,寒屿想放弃干涉行动都做不到。 这里离山脚下的村子太近了。 上一次对戈律恩海斯的作战,人类军队并没有考虑到火力不足时的问题,行动当中能投入的资源太过有限,所以造成了戈律恩海斯失控后把收集的能量波随便地扩散,差点把冻得不轻的城市像摔掉冰棒一样嘎巴整碎。 寒屿很有把握相信,在怪兽支配了空中火力的当下,人类很可能投入的能量也是不够的,先不说护罩能否打破,就光处理掉被打出两个窟窿还在没事儿般旋转的气旋他们都需要吃很大的苦头。在这之中,微小变量的出现都能卷起风暴,热量的介入将极有可能招致未知的狂风。 村子会承受怎样的灾害? 他没法安心地下赌注。 刚刚打出两个窟窿的武器他也很在意。依照自然控制机器的原理,寒屿推测造成洞穿效果的应该是某种微波武器,没有瞬间消散完全的暖色背景是最好的证明。 无人机上的电子设备显然还做不到这一点,那么在云层之下不知道具体位置,人类军队安排了至少两个单位以上的微波武器车,从而足以同时照穿厚实的灰色云层。 地面武器吗?或许可行,不过能量递送的效率肉眼可见的能力有限。 如果能够把一整个小型核电站搬过来也许能够一炮定音。 “那怎么可能啊。”寒屿想到这里,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然后他就凭借着他超乎常人的视力窥见灰色的云层“地毯”之上快速跑过两只灰色的“蛾蠓”。 在它们抬升一定高度后,寒屿才发现那是两架先前在戈律恩海斯作战时曾出现过的飞行器的同类,但它们都拆除了垂直尾翼,像两片片技一样在云层上打着水漂。在无人机出现的地方,它们几乎贴着向上气旋的边缘扔下了两个黑点。 但不要小瞧这两个黑点,它们脱离了飞行器以后在云层上很快蘸出一个明显的斑点,随后每个黑点都以比飞行器还快的速度在云层上割开了一道足以令蓝天和大地会面的口子,就像是用剪刀绞开两层化纤布料。 两个黑点势如破竹地前进,在寒屿尚未反应之际命中了主核,发出火光冲天的爆炸。 “你们是笨蛋吗?”寒屿对着掠过自己头顶的灰色飞行器喊道。 对方当然听不见,甚至通讯里还这么说道:“命中目标。” 爆炸产生了第一次,第二次就不可避免,于是乎寒屿推测存在的微波武器带着它的暖光降临到云层上,冲出数个窟窿。 残余气旋试图拉拢垮掉的云层,洞破的云朵则积蓄着破碎的力量,伺机反扑。 可湿度控制机器毕竟经过了千万年的封存,在气旋形态崩毁了以后并不能第一时间将破落重建,凋零的茶色云层向下垂落,好似火中飘出的灰絮。 此地应荒无人烟,起不了什么淋雨的波浪。但山脚下却有活人居住,那是寒屿和柳焰他们才知道的活人居住的村庄。 于是可以瞧见那些火焰中飞出的,空中沉降的灰絮在向村子方向飘去。 “都保护了些什么啊!”他现在的心情和怒吼的相原龙一样,甚至更加超脱愤怒。 蒸发计划进行时 观测到云层垮塌的信号后,休无展借助地面微波通讯向各单位保持作战联系。 沈橘和陈沧在基地里留守,命令传达的速度过慢,因此将现场指挥权暂时交给了柳焰和休无展。但是柳焰在进入“天鹅一号”和“天鹅二号”无人机的探索范围时并没有应答,休无展尝试用已恢复短距离通讯的pdi呼叫也得不到应答,于是请示了队长以后接下了现场临时指挥的职责。 别看他在实验室能一闷头坐一个月,但内心还是渴望着和前辈们一起和怪兽战斗。亲临现场的紧张感,火光和震动带来的超脱课本与视频的真实余韵以及新研制的设备投入战场的履带压路的声音都使得他心驰神往。 对于指挥官的职责,他仅仅只是在部门里听过不少人的事迹因而怀揣着憧憬做自己的梦想。先不论这个负责指挥的人是否穿着指挥者才有的嵌入了识别芯片的衣服,光说当时指挥调令、谈笑风生地下命令也是极为帅气的姿态。 而他仰望这般姿态的年岁已经二十有余了。 “休少尉,尖刺火箭确认命中目标,干燥剂正以预计的速度向云层外围扩散。” 来自微波车的信息令休无展很满意,这意味着代号为“蒸发”的作战已经实现了第一步。 “持续观测云层的变化情况,如果出现了异常的降温现象立刻向我汇报。”休无展指挥道。 “是,我们将根据云层的变化持续跟踪。” “喂,一休指挥,我们就没啥任务了吗?”许光阳隔着头盔问道。 “你们俩先爬升到警戒高度,等主核对气旋的控制完全失效你们再下降。记住,一定不能提前接近云层,电磁干扰太强的话你们俩会被卷进去的。”休无展冷静分析道。 在他的估计中,云层失去水汽会解除自身的聚集结构,但内部的电磁隔绝粒子并不一定会完全脱落,顺着云层一并掉下,并且最坏的情况是引发未知的磁暴,一旦磁暴出现就不是目前的设备所能承受的了的,很可能整个地区的电磁设备都会在一瞬间陷入瘫痪。 飞机是绝不能在现在失控的。 “收到。” “好的。”这一句是一直默不作声的羽子墨说的。 两架飞机迅速爬升,在主核的护盾现形的同时脱离了自然控制机器的注视。如果凑得足够近的话你就可以发现,释代恩海斯的主核中央有一双红色的微缩摄像头,像极了吸血鬼的瞳孔。 “激光炮安装完毕,自检完成,可以自动开火。”新的频道加入了通话。 “辛苦装备保障部的大伙了。麻烦你们按照每分钟10次轰击的频率调节发射功率,我们需要更强大的火力,明白吗?”休无展边说边对着耳麦调节pdi上的数据曲线,“300千瓦试试,不过我预计要450左右,你们看着办。” “收到。我们的设备我们最清楚,现在把预发射功率调节到380千瓦。”他们果断开始考验起自己家“孩子”。 一共两辆车,四门炮死死地盯住褪下云层露出核心的湿度控制机器。银白色的炮口表面一阵红光,在红光转为黄光后,四门炮推着两道移速接近光速的能量光束冲向主核。地面能够看见天上的情况,这预示着地面上新人类的部署正逐渐暴露在释代恩海斯的面前。 光线与主核的“瞳孔”碰撞之际,所有人类的眼中都产生了一丝温柔的光明,它包裹住新人类的视野,投下了一颗颗黑色的“迷雾中的珍珠”。 自然控制机器“释代恩海斯”在“蒸发”作战中陷入失控...... 肆意开花的雨 休无展满以为自己对自然控制机器已经足够了解,可只是被激光炮对准照射了一下,整个湿度控制机器的主核就放弃维持余下的气旋而进入用来摆脱外部异常干扰的”防御模式“。 事实上,研究古代机械的专家普遍把抵挡外部干涉和摧毁外部干扰源一并视为”防御模式”的一部分。通过消灭干涉源、切断干涉途径、保护被干涉对象在“防御”方面能达到的效果大体相同,休无展还在怪兽研究院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但当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所谓的“防御模式”在不同阶段开启后会有多么可怕。 温顺的风见了它都要像买了几千张彩票却只中了十块钱一样狂怒,飘零的雨见了它都要摆脱它们稚嫩的身形从而联合起来洗涤大地。当一小片树叶如刀刃般划过休无展的面颊,留下一道渗血伤口,他便不只是因为空中隆起的闪亮雷团和潇潇红雨而慨叹古代造物的神奇,通过体验浅尝辄止的痛楚祭奠落入尘世的黑色烟云与血色黏雨。 携带着电磁屏蔽粒子和疏松多孔材料的云并没有如预料般像毛毯般扑向大地,它们向上涌去,在即将吞没快速脱离的飞机之际被新生成的红雨截停,最后向无助的湿土地砸去。 黏乎乎的雨水沾染休无展的中短柔发时,他撩开略带点自然卷的刘海,用稚气未脱的面颊和挡在额头的张开的手掌来感受机器的怒火。 天上的许光阳和羽子墨尽力调整四处报错的电子装置并操纵着飞机全力脱离干扰空域。好在云层在不受主核制约后便不再扩大自身并向无辜的地面坠去,他们才得以贴着云层拉平高度,随后一个加速在警戒高度下飞向预定待命区域。 电波干扰比之前还要剧烈,甚至在某个频道上柳焰能够听到千公里外的“京城之声”,那是京城最受喜爱的播音频道之一,现在竟然能在这个僻远的地方听见,颇有他乡在故乡的感觉。 不过她上到半山腰可不是来听广播的。 柳焰在山脚下注意到在右手边有一处闪闪发亮的不明地质结构。它深处于昏暗之中,她推测那是某个山洞里的隐藏地下河,因为卡那加尔的地动能力而显露出面容来。但很快她发现并不是这么回事。 当你处在平原的时候,河床边的小山丘也是高昂着头的,然而到了冈底斯山脉上,那皑皑白雪才是高山常在斜阳外的证明。她于是在一处较高的踮脚处发现了地下洞窟的神秘。 里面似乎在发光,有方形的散射光,有菱形的光柱,甚至还有光点和黑暗交错的图形,在她眼里光也好似有了生命般围着新生的宿主般跳舞。 她很想去探个究竟,但任务在身,也只得在被困山腰时想办法爬过这一排排巨石。 柳焰每找到一个落脚点就要查看一下pdi,结果这个精致的小家伙完完全全地罢工了。 “早知道把卫星电脑带过来了,子网络肯定还能用,唉。”她盯着乌灰色的气旋而无可奈何。 需要仰望才能企及尖端,携带着任务的旅人试图翻过石堆,但她没有注意到的是,在石堆顶部一堆碎石之下还留存着一道洞窟的裂缝。一阵不均匀的震荡后,她毫不意外地掉入了向上的阶梯。 那是假装人造的自然堆砌物。 她全身心地接受了地心引力的牵挂,在近地的二十米里她一并接受了此前以及以后的命运,就如同她选择了和寒屿这个目标进行接触但断绝了与遗迹研究所的联系一样——那即是某个被她信仰的命运,而当她交出遗迹里发掘的石头时也便是她对命运的认定。 只展现过一次“光的力量”,格海姆·尼斯弗尔(geheimnisvoll)矿石就变作无光的“油漆块”,和那个男孩子描述的一样。但它曾显露出的力量正如出现的神秘巨人一般,超越人类的技术,眺望未知与神秘的最深处。 她最后在一阵雨声中清醒过来,肆意开花的雨洗涤了安静的大地,于是寂静变作浮云,睡民骤然惊醒。 翻手为上 柳焰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在一处充满热气和雾水的氤氲气象之中。整团水汽是一座球形外壳下的城堡,她伸出右手的动作带动全身在无法控制方向的球面上滚动。 尝试了几回但无法挣脱气团的束缚后,知道自己掉不下去的柳焰索性放弃了挣扎,全身心地感受自然奇迹送来的热和风。 气浪根据体感温度被分成可感的三层。 最上层是平稳的低温层,深入其间犹如飘忽在浩渺的太空。 第二层是层流的中温层,陷入低温层后它就是托举人体的接力者,与其说它是一层非牛顿流体不如说它是一团未干的水泥,人在其中被摩擦打转,成为被自然遴选出的合格的火石。身处其中,如在灰黑的气旋上化作餐桌顶部临时摆放的转盘,盘上的菜肴是固体酒精上的羊肉火锅。 再往下就危险了,内部有湍流保护的核心,通过它,整个气团系统维持着能让柳焰上下沉浮但不会化作灰烬的状态。 要是没了其中任何一层,过高的温度会把地面烧得一干二净,潮湿的空气会让生物窒息,异常强大的风会带走每一片云彩和人类集群。文明将不复存在...... 合着眼睫的柳焰于黑暗中想通了自然控制机器作为超古代人类造物的威胁性,并且大胆猜想了遗迹中对于超古代文明消失原因的推测。 气浪再度达到向上加速度顶点之时,柳焰翻手为上,手背拍打着层层水雾,在被灼热的内核烫伤之前成功把自己当成炮弹发射向空中。刚睁开眼的她于万物不明的情况下如命定般伸出双手,正好扳到一节向内部凹陷的冰凉石阶,于是她拼尽全力窜动全身爬了上去。 趴在一串阶梯上,柳焰庆幸着自己劫后余生,而一片昏暗的灯光却吸引了她松垮下来的精神。双眼定睛聚焦后,她才认出那约莫是洞穴出口的光亮。 歇息完毕后,她贴着墙壁,摸索着一级级的台阶上到了能俯瞰洞穴内部的高度,也因而了解那团热气的全貌。 滚烫的喷泉在具有荧光效应的石头旁边活跃得跳动,告别偶然的到访者,就像它上次送走了一名少年和四个孩子一样。 旁边那些石头可能是透辉石吧?这些钙镁硅酸盐矿物意外地与人类相逢,用蓝绿色交杂的辉光彰显着命运的随机和斑斓。 飞机引擎的轰鸣声出现在柳焰的面前,打断了她充满浪漫色彩的幻想,在《星空》上泼了一层邋遢的番茄酱。 于是她加快脚步追逐着人类军队的痕迹。 在这场行动中柳焰并没有起到多少作用,但她仍需要把自己知道的信息送出去,其中夹杂着她的疑虑和更长远的担忧。 而当柳焰与遮天的火光正面相撞时,她心中紧绷着的思维网络便碎成了无数块,每一块捡起来都是彷徨的记忆,放下却全都消失不见。 pdi恢复机能后,她打开通讯频道,第一时间朝频道那边喊道:“先不要开火,山脚下还有村子......” 可她的讯息还没有发送出去,云层垮掉带来的电磁风暴直接敲坏了她身上的设备。 幸好没带卫星电脑,柳焰感叹道。 天上的云垮得很快,沾染了火气的灰絮向地面飘去。她回想起路过村庄附近看到的荧光绿身影,并在半塌陷的石头建筑里看到了烟气。当时自己简易搭建的棚子摇摇欲坠,她只是瞄了一眼村子的情况便继续前进。现在细想,窗口里打理过而未破碎的木框纸窗,石头里的烟水气,明显被打扫过的泥泞中独自整洁的道路,不都是“活人在此”的宣言吗? 而现在,受到惊扰的自然控制机器已经挣脱了自己“需要全身心工作”的束缚,抛展开“防御模式”的巨网,遮掩大地上的生灵。 浸过雨水的花草树木、人类村落在灰絮的包裹下成为了油锅底部的固态酒精,在风吹过的火舌里被迫燃烧。 远处四道激光束的尽头发生了响彻天际的爆炸,她知道我们的人又在这场战斗中牺牲了。 模仿戈律恩海斯身上的能源部件原理对它的同类进行打击,怎么可能成功啊! 柳焰目送着队友的战机成功脱离倒下的云层,略感绝望地坐在还没干的石子路径上。 这里曾有人来过,但那之上就是白雪皑皑的地方了,也不会再有人到这儿来了吧,这个即将被火焰吞没的地方。 主核睥睨大地,瞳孔对准发动袭击的人类,山顶上却传来了小孩子们的稚嫩声音。 就这样,柳焰抬头望向山顶,因而在一阵炫目的闪光后,看到了记录中再次出现的巨人。 那是她第一回近距离见到真实的巨人。 覆水难收 已经脱离了控制的自然控制机器“释代恩海斯”开始报复干扰它工作的人类。 休无展在平地之上站着,微波车传来的震鸣声和发射器过载的刺啦声也进不了他的耳朵。他和柳焰一样,在见识了自然控制机器于眼前发怒的景象后,思索起超古代事件中未被损坏的机器对于超古代人的意义。但他思绪的延伸点并不停留在对超古代文明消失匿迹的问题上,因为他也只是听说过遗迹的情况,并没有直面这个问题的机会,因此更多思考的是机器本身所具有的符号化意义。 象征着已经研发出来的改造世界级别的科技,抑或是对自然的统治力的巨大体现,难道是说它现在出现的意义是为了纠正人们的错误?想到最后一点,他反倒把自己逗笑了。 将降下的神明当作人类的审判者,自以为是地用某些生物代替另一种生物,其中的狂妄自大是毒果被细细掰碎时流出的汁水。越发沉迷其间,毒性就越深刻地钻入骨髓之中。 于是乎,他想到了这样一个事实: 倘若自然控制机器这一类遗迹发掘记录上才出现过的事物突然为了完成自己的任务而降临在地球上,从而和其他怪兽同流合污,这一件事不是偶然的,那么遗迹里超古代人的亡魂是否以此展开行动呢? 他越想越紧张,双手握拳,在战场上犯下思想抛锚的罪过,但沉入其中,仿佛在触及恶魔之门背后黑色的光亮。 然而无论地上的虫子怎么看待淋在树叶之间的雨水,这场倾盆大雨都将不可避免地落在每一个个体的头上。 无一幸免。 但,不尽相同。 于是便出现了电子设备在释代恩海斯的反击中变成一团团精美的花火,微波车由内向外膨胀最后如同崩爆米花的钢瓶一般撑裂,毁坏为盛满了黑色米花的垃圾桶。 稍远处,刚刚还精力充沛地发射激光的炮口现在已经熄火,竭尽全力隐藏自己的红外痕迹。尽管休无展掉入了自己多重想法的漩涡,嘴里的命令却能够按照记忆中已故前辈的计划有条不紊地钻出,双线操作的他成功地在释代恩海斯反击的炮火中保住了一辆激光炮战车。 参与作战的地面部队折损大半,其余负责接应的unit部门在接收命令后立刻跟随两架战机撤出了云层区域。场上还能够移动的也只有他手边半敞着驾驶位车门的“福里珐尔”,在信号恢复的第一时间另一套系统成功复位,所以它目前还能接受休无展的指挥,并充当短程接发信源。 一直保持开启状态的收信器嘟嘟报警了三次后,休无展才于烈火四溢之中回过神来,对接了来自附近的信号。 “你,是谁?”他试图主动询问对方的身份。 “我,是我。” 什么意思?休无展想到了很多种可能,却全然没想到对方竟然和自己不是一个频道上的人。 “你,在这个时候进入频道,是为了什么?” “为了,看到真实。” “‘真实’,面前的还有虚假的吗?” 伴随着疑惑不解,休无展四处张望,湛蓝的天因为云层的坍塌而终于呈现在面前,除了即刻燃烧的土地,放眼望去连粒灰尘都棱角分明,而他并不能理解真实到底是什么。 他伸出手遮掩住由上而下透过的真实的阳光,在一阵炫目的响声后,作战室屏幕上闪过的巨大化生物随即出现在他的面前。 它就像是一个放大版的人类,以人形的基础立于高山之上。 先是它巨大的头部,剑鱼鱼鳍赋予其流线形的姿态。右侧的耳朵像极了耸立的钟乳石,但却是忧郁蓝色的,在站起身时能够笔直地向天而立,在运动的时候又能贴合在脑袋上。 它的眼睛是椭圆型的发光结构,没有瞳孔的结构让它的目光得以广播大地。 它的鼻梁隐没在面容中,如同古人作工时垂下的墨线。 它的嘴巴是压扁的五芒星,中间舌头类的结构是否意味着它能够讲出人类的语言? 顺着粗皮革材质的水银白色和蓝色条纹向脖子以下看去,结实的肌肉线条在纤维材质的防护部中若隐若现,侧面身躯上点缀有多重疑似装甲的棱角分明的结构。 它的左手手腕部镶嵌有一块银色的宝石,宝石边缘却一反身体和装甲结构的配色而呈现深红色,如同血液,如同烈火。 在火焰升起的当前,它身上的光芒格外刺眼,它腰部上配置的方形结构却吸收着光芒,让它的释放的光辉在两三个眨眼动作后吸拢到装甲各处。 “你说的‘真实’,难道就是这个巨人?”休无展凑到通讯屏幕上,对着没有任何图像的画面喊道。 “不,不真实。” 对方说完这句话后并未再度理会他,甚至给他扔了一道刺耳的电波。 休无展瞪大了眼睛,趴倒在座位上。 水与火中的世界 三青寒屿不知道湿度控制机器“释代恩海斯”为什么会让大地燃烧,但他锐利的眼看到了灰絮之下火焰甚高,缭绕的烟雾挤压着刚出现的太阳光,随后留下遮蔽村子的阴影。 因此他看不清村子的受灾情况,但看得见自己的双手一张一合,仿佛不久前还紧握着“破形”,没用力却虎口生疼。 “大哥哥你看,下雨的地方怎么在着火呢?”小雨的声音在寒屿背后响起。 “我知道,是石灰吧?它遇到水就会发热!”小虎的声音传来。 “是‘奥运圣火’吧,我之前在旧电视机里见过,它能在水下传递,是真的能在水里着火!”小亮尽力解释道。 寒屿并没回应这个他也不大明白的问题,只是面朝着烟雾缭绕的大地点点头:“谁知道呢?也许你们猜的都对。” 他的右手在放有两块石头的裤袋里摸索那块油漆石。 它的棱角如雨中连排的石街,街角的转身是梦里的思绪。 他在想,要不要让孩子们看到自己的变身,抑或是跳下去,伪装成被巨人救了...... ”雨好像停了,大哥哥。”小新明显往前走了几步,说话的声音随着距离的接近而变得清晰。 “雨也应该停了。”寒屿退后一步回应道。 在雨中燃烧的不只是云层力所不支留下的残躯碎片,还有提供能量的水分和天地间充斥的空气,于是乎新的无风带沿着狭长的山峦地形环抱着村子大致所在的地方。因此失去了家园又失去了环境的助力,雨水不再淅淅沥沥、绵绵密密,一阵混合着烧焦羽毛和橡胶车胎气味的风路过青痕山后,它已经销声匿迹。 于是在山顶,你可以观望到水中包藏着火苗,它们共同抬上一层包子刚蒸熟时独有的烟水气,也可以伸出手感受火中转动的水涟漪,它们连在一起是天上看不见的神灵遗留的神水,是打碎的玉净瓶中收集的眼泪。 水与火两类互相抵触的事物在连云彩残存的影子都要低落三分的世界中安然共存,甚至互相协助着向村子之外的领域扩展,向穿着破烂水袖的火把在黑暗的长河里独自前行。 “可是,大哥哥。雨停了,但是村子附近的土地正在燃烧,要是这样的话,庄稼还是保护不下来,甚至村子和大家都要被烧坏的。怎么办?” 小虎的喊声令寒屿惊醒。 世界变成怎样都无所谓,他这么想着,将银白色的油漆块拿了出来,他的右手因为石头散发能量而镀上了一层银镜膜,光滑而明亮。 太阳光投放在右手上的华彩仅一瞬间就消失不见,石头绽放的光明便全部来自于寒屿的眼睛。 “不会有事的。我带你们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你们还记得吗?”寒屿右手捏着这块石头,转过身面朝孩子们问道。 “和怪兽好好谈谈,让村子不被大雨淹没,保护地里的庄稼。”小亮一一列举出来。 “现在村子离开了大雨的威胁,我们剩下的任务是什么?” “和怪兽谈话,保护庄稼!”小雨抢答道。一旁的小新和小虎举起的手刚举起便放下了。 “谢谢你们带我来到这里,这个距离我一个人去已经足够了。”寒屿笑道,同时他也在和“幸存者”进行无声的交流,“对吧?” “对对对,反正摔不死。”“幸存者”不屑地回应道。 “那大哥哥,我们还要做些什么呢?”小虎急切地问道。 “是啊是啊,大哥哥还没有告诉我们要怎么和怪兽交流呢!”也许是上次和“土阿公”的近距离交流打开了孩子们心中奇特而不奇怪的开关,连腼腆的小雨也开始鼓足勇气打算与怪兽交流。 “很抱歉,本来是想让怪兽安静下来的,但是现在它被其他人激怒了,所以为了村子,我们要和它用拳头交流了。”寒屿捏着石头摇转手腕,“这就交给我吧,可要看好了。” 孩子们听见寒屿那自信满满的发言,注意力旋即被左右摇摆的银色石头吸引。 他们对寒屿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充满了好奇。 于是,在跌落的云层背景下,释代恩海斯的瞳孔聚焦到这座山的山顶,多余的能量顺着水汽铺就的道路转眼间被推送到孩子们面前。 但这条路在接触到一道光芒后便停止了移动,并消隐其中。 水与火中的世界,这道光异常得温柔。 对战第二台机器 释代恩海斯的瞳孔无法识别光芒中的目标,数不清的检索框却拼凑出一个模糊的巨型生物轮廓。 倘若机器有着与人类相似的动感的记忆,那么它们会为此感到畏惧。 倘若机器有着对键入程序的畏惧之心,那么它们就会在造物主面前低下头颅。 倘若它们能够如怯懦的怪兽翅膀下生存的人那样忘记自己的生活,那么它们就不会成为火中燃烧的枪杆。 但没有如果和假设,机器最终...... “机器最终还是机器啊。”寒屿握住石头,弯曲手臂,将左腕拦在胸前,直视着孩子们感慨道。 随后他把石头缓缓推进质位转换器的金属凹槽中,菱形的银色光华,六边形的金色嵌框,米粒般形状的外层保护壳在清脆的嗡嗡声中依次张开自己的怀抱。在石头插入的瞬间,寒屿似乎还听见了细微的咔嗒声,然后嵌框各部分开成六个独立的梯形片段并向前压紧,连带着保护壳也向前运动。但保护壳并没有因为前倾而变得细长,反而张开了轮廓,向两边横展。 手臂上不起眼的转换器现在就像是老式手电筒里安装六个灯泡的玻璃架子一样,固定住银色石头的光芒,通过寒屿向石头注入能量。 少年于是回味西尔格——更准确来说是“第二代西尔格”的教诲。 只要心中汹涌澎湃,哪怕只有一瞬间,我也可以变身,是这个意思吧?寒屿高举左手,把自己从齐哈尔降临一直到和村子里的家伙们相识的经过回顾了一遍,在其中还穿插了机甲驾驶员有关的记忆。 于众人所望中,他朝着天空,冲着观察地面的释代恩海斯吼道:“survivor!” 没有迟疑,没有犹豫,甚至还带点小骄傲,寒屿在令自己也吓了一跳的呐喊声中第一回言出法随地变身了。 巨大化的身体,转换器里的自己,漂浮在意识海洋里咕噜冒泡的“幸存者”意识,每一个条件都在宣示着近乎完美的华丽变身大功告成。 “我成了!” 于是你就能在地上看见,光芒褪去之后,神秘的巨人伸直了腰板,双手握拳,左拳朝耳右拳朝天,摆了一个很帅的姿势。紧接着它就在地面上来回蹦跶,被雨水熨得平整的绿油油地面荡不起一丝波澜。 “变个身看给你乐的,跟你说,人类小子,别高兴得太早!先把眼前的家伙解决掉再说。”“幸存者”在意识的水面上翻了个身,继续沉底。 在孩子们一片哇哦的惊叹声中,三青寒屿右手握拳,四指和手心锤脸,强制自己冷静下来。 他轻轻侧身,左手摇晃回应着孩子们的期待。 “注意身后!”“幸存者”猛地冒出提醒寒屿道。 有了上一回直面戈律恩海斯的破坏光束的经验后,接受了“幸存者”的提示后,寒屿回身抱球,在胸前凝结了半透明的乳白色护盾。 三层颜色的火焰被阻挡在护盾之前,燎动的光彩卷动多频谱的漩涡。 “这波怎么样?”寒屿双臂用力,将面前的火焰推了回去,向“幸存者”要个评价。 “比之前聪明,不过你还记不记得释代恩海斯的功能?” “幸存者”的询问让巨人推出火焰后的动作出现了卡顿,而正是这一波卡顿使得寒屿切实理解了这个问题的深意。 不等他对问题做出回应,明亮的橘色光辉再度来袭,于是他继续撑盾抵挡。 但这一次与火焰一同冲击护盾的还有层层水波。受释代恩海斯操纵的水汽毫不费力地穿过护盾,能够抵御光和热的固态物质拦不住温柔的水。 于是寒屿被滑稽地喷了一脸可以着火的不明溶液。 因为护盾被渗透,火焰也趁虚而入,顷刻间在巨人的身躯上猛烈滋长,使蓝白色调的它成为了无风带中最灿烂的火炬。 “好像不是很烫,怎么回事?”寒屿在烟尘缭绕中不可思议地查看自己身上无温度的火焰。 “那肯定,‘强壮型‘stark,要是连这种强度的攻击都扛不住也太捞了。”“幸存者”解释道,“当然也可能是你的脸皮太厚了。” “可是这不是你的身体吗?” 寒屿人傻了,他还是第一回见到痛骂自己的非人生物。 “你......”“幸存者”陷入沉默。 “那既然它伤不到我,那我可要重拳出击了。”寒屿摩拳擦掌,准备大显身手。 释代恩海斯感受到了地面的威胁,原本透明的护盾变成了半透明的玻璃,所有的尖锐对接点闪着冷光并吸收着自天上到地下的水分。青色的水龙卷继而环绕主核做着钟摆运动。 火焰被龙卷抽走,在团状云中熄灭,连点阴影都看不见。 不可破之盾 水无常形,时无常态,因力所征,因势所成。 手腕一摆,甩掉缠在手臂上的烈焰,轻微一掸,聚焦的辐射光顺水流走,劲头正盛的三青寒屿驱动着“幸存者”一步步越过低矮的山丘,向释代恩海斯的主核奔跑,越跑越快,最后几步甚至是顶着水流贴地滑行。踩到一个和主核位置很近又比较坚实的石堆之上,它奋力蹬腿,如脱离“小戴维”的军绿色炮弹般向那连日大雨的来源、湿度控制失效的机器弹跳而去。 寒屿虽然身体方面有了巨大的改变,但对于方向、距离、细微动作的控制却更上一层楼。尚未掌握飞翔方法的他借助强力的蹬跳动作也是成功到达了企及释代恩海斯主核的高度,于是他一拳砸在琉璃球似的护盾上,激起意料之外的水花。 极小的棱角让整个护盾无限接近一个圆球。在触碰护盾前,寒屿原以为会像捶打巨大镜子一样冲撞冰山,实际却陷入泥淖,拳击棉花。 诧异错愕间,消失在护盾上的打击被主核毫不保留地返还。没有准备好接受自己尽力打出的力道,寒屿的身体像羽毛吸满了雨水的啼鸟般从空中坠落。 好在所谓的“强壮型”名副其实,落地之前全力张开了身体,扬起滚滚尘埃后并没有受多少伤。寒屿甚至没感觉到疼痛或者骨头的错位,就像踏上自行车越过了一道减速带,马上又能投入战斗。 他一开始认为是自己用力的方式不对,所以一度改变了出拳的角度和力道,加入了肘击、膝击、手刀等一众动作,但毫无例外地被原样打回。 “幸存者”的打击全部石沉大海,释代恩海斯的回击永远充分有力,将太极的化力回返接化发演绎得相当精彩。作为对立面的寒屿都忍不住拍手叫好。 “好个啥,你忘了西尔格的话了?”“幸存者”再度浮上水面,敲打着有些忘乎所以的少年。 “要用光线那句吗?”寒屿在扬起的阵阵灰尘中思考,“我想试试别的。如果光线本身消耗巨大,那一开始用掉的话不就跟开闸放水一样,最后的水流都能忽略不计了。” “我不管你要怎么做,就是想提醒你无论是你的体力,石头的存货或者是我的身体所保存的能量都是有限的。要是你没能速战速决,它能支配的就不只是一座小村庄了。”“幸存者”哼道。 “那既然正面击打没啥用,我就试试能不能把它打下来。” 没等“幸存者”提出质疑,寒屿就把“ubheit”搬了出来。 有了第一回的经验,他左手手腕一转,长弓凝结在手中。 弯弓蓄力不费能量,消耗主要来自箭矢,寒屿控制着能量的耗散,得到了一支在身上的水浪和主核投下的水箭冲刷下光芒不散的长箭。 如奔天火,欲坠虹阳。 释代恩海斯操纵的层层水波汇聚成远超主核护盾直径的水柱,试图阻挡细如丝线的箭锋轨迹。 当箭矢的光接近主核护盾时,意识到水柱正在被洞穿的主核瞳孔分出一个死盯着箭矢尖端。于是本来形如粗大螺丝钉的水柱向四面八方铺展,再围绕着箭矢形成一个越转越快的漩涡。 “这也行?”寒屿看着漩涡形成却无可奈何。 他想到了气旋的形成。 事实也正如他所担心的那样发展,能搅碎被汇集物质的漩涡很顺利地便将箭矢吞掉,模糊了边界的主核甚至扣留了想要逸散的光。 “难道,这就是‘不可破之盾’?”“幸存者”提出疑问的时候延长了自己的腔调,“......消解转移是吗?” 它的短暂迟疑让寒屿对它后来说的第一个词语理解不能。 “消解转移是什么意思?”他问道。 在“幸存者”回答前,漩涡逆向旋转,将刚刚卷入其中的水汽变成水炮弹轰向寒屿,他下意识双臂护脸,因而在近乎无防备地情况下被一道光线击中,踉踉跄跄地倒退六步。 他对距离的把控相当精确,巨大的身躯在踩扁村庄之前停了下来,并立定。 “你这么说的话,还记得解决办法吗?”寒屿左脚向前探出一步,左手屈指,右臂收拳,摆正架势等待下一波冲击的来临。 “目前也只有西尔格的方法最有可行性。”“幸存者”说道。 它本来能直言不讳地用这句话敲打寒屿,但现在它说话的底气明显没那么足了:“但这要看你的能力了,你能做到吗?” “幸存者”不用自己直面战斗,所以提出的质疑完全是有啥说啥,但寒屿听到后,先前的激动和现在的犹豫相碰撞,令他不得不用身体挡下光线和水柱的压力,防止它们破坏村庄和旁边的山峰。 “不能也得能吧。”他努力摇头,过强的双重猛力使他脚下的土地沉降,开裂。 压力达到顶点后,接住了”扣杀“,寒屿交错在胸前拼命抵挡的双臂奋力向上方移走。 被熟悉的光线再度照射,他便认出来这道光就是自己刚刚发射出去的箭矢身上附带的能量,在此刻他也理解了“幸存者”未说出的原理部分。 于是他向前一步,用右手劈开了水幕。 十字射线 觉察到”幸存者“身上的能量总量和分布出现了较大波动,释代恩海斯在保持着水分的吞吐节奏时迅速向高空跑去。 “这个高度,糟糕了。”三青寒屿说道。 主核的高速上升使他有了脱身“水牢”的机会。越来越大的倾斜角虽然给保护着村子的寒屿施加了前所未有的压迫,但却收拢了可能的受灾范围。而当主核消失在新形成的云层上方时,他不闪不避地顶着越来越细长的水柱,一步一步艰难前行。 村子里还在和“土阿公”冷眼对峙的村长提溜茶杯的手猛地颤抖,他这才发现已经不复坚实的石头小屋正和大地母亲一同在噼里啪啦的暴雨中战栗。 “发生什么事了?”老村长问道。 “村子里的异乡人和怪兽打起来了。” “土阿公”的回答简明干脆。 没有添油加醋,没有刻意抹黑,老村长皱了皱眉,不懂它的意思。 “暴雨的停止,不是人力所能做到的。”“土阿公”一字一顿地把话讲明白,“之前那位少年能够封印我,是因为有超古代人送给他的那把剑刃,用人命做成的剑刃。而现在,你应当清楚,超古代人留给他的不可能有那么巨大的家伙。” 老村长心里也清楚,它说的也是事实。 “那么......” 不等他说出心中不解,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左右平动以及时远时近的怒涛声拉扯着脆弱的木板和石材,如同捏着一大块半干的面团。屋子和屋内的人一同颤动,而屋里无腿的绿色幽灵则不屑地上下飘忽。 “现在是对面在反击着我们的英雄少年。你应该比我清楚。”“土阿公”把落下茶壶的盖子摆了回去,流下的茶水在桌子上荡出层层波纹。 窗外传来咚咚的巨响,如天上的神兵下凡般擂鼓声声,吵闹得村长那已经陈旧的鼓膜不得安宁。他揉着自己不知何时紧成一团的眉头,嘴唇动了动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略显浑浊的眼球观望着天空,仿佛窗外那块旋转着的云彩上刻印着答案。 “所以你......” 一阵眩光扎在了老村长浑浊的眼睛里,眼中的肉刺是虚假的,刺入心里的亮光却无比真实。 在这道斜着穿过云层的光线推到云端之上时,他回忆起此前不久也看到过这种光柱,不是下雨的怪兽做出来的那个——它的太过柔弱以及虚张声势,正是那道光柱让他惊骇,轻易地选择了向“土阿公”投降。 “不必多言。”“土阿公”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嘴角咧到了眼角笑道。 它笑得越恐怖,越瘆人,老村长的内心越平静,越能接受命运。他撑着桌面。身体却倾向一边,因为没有借力的部件,因此扑倒在蒲团边上。他想起身,但紧握着拐杖却没有力气,喘气也越来越沉。 “土阿公”嘲笑完愚蠢而又脆弱的人,便再度遁去。 正在奋战的寒屿关注不到脚边这一点点声响和异动,只是趁着漩涡顺时针正转的空当尝试性摆了几个不明意义的动作。 他发现,当他面对着释代恩海斯激发的漩涡时,如果漩涡是逆时针转动,那么它将会吐出先前吸收的物质,而如果漩涡顺时针转动了,那么它将会吸收漩涡下方的物质,所有的水分、空气、土尘都会坠入主核周围的空间中。 吸收物质的过程对于主核而言似乎必须是安静平和的,在不受干扰的情况下,它就那么平稳地摘取着主核附近的一阵风,一片云,最后是一缕清香,一层水雾,直到寒屿看到枣树、桃树拔地而起,他才完全领悟到所谓的“湿度控制”本质上还是水分控制。 体内汹涌的血液正从他的肌肉、他的脏器、他的骨质中汲取力量,将他高高举起,身体因而变得愈来愈轻。 于是操纵着“幸存者”的三青寒屿和无数体内蕴藏着水分的动物、植物乃至非生物的石块、土壤、泥淖一起腾空,像八音盒里旋转的金色木马般起舞,却又悠悠地随风浮升。而靠近主核后,强劲的吸引力甚至开始拉扯着他的四肢,从升空的惊喜中回过神来的他本想做出双手手腕交叉的动作,却卖了力气而没有收获。 “西尔格是说,到了关键时候我就能发射出来,对吧?”寒屿一转原来向地面拼命游去的动作,在空中努力保持着不升起不落下的高度。 “是这么说的。”“幸存者”有些纳闷,“这一点我们不是确认了很多次了吗?” 忽然它想到什么,浮在意识之海上方的灵魂体快速翻滚,拍打起了无声息的浪花:“我跟你说,你可别犯傻......” 可是寒屿哪听得见去呢?在他话说完的刹那,“幸存者”的身体就不再上下挥臂,而是顺着上升的势头一往无前地伸展手臂,张开怀抱。 主核内双瞳齐齐放大,似乎在思考这位巨人的目的和攻击方式。 但即使已经相当接近了,巨人都没有做出多余的动作。于是主核解除了其中一只瞳孔的锁定,将它收回到主核表面层的深红色球形连接点中。 就在“幸存者”屏息凝视,计算着直接碰撞会把自己的宝贝的身体撕裂出多大伤口时,寒屿动手了。 因为接受着漩涡的吸引,所以他屈臂收紧的动作相当得轻松。当双臂能互相照应,寒屿却又一次停下了动作。 直到“幸存者”闭上了眼,主核的独眼失去了焦准,他才不紧不慢地将施力的左手腕搭在右手腕上,左手在内右手在外,摆好架势,冲向面庞越来越大的漩涡。 于是新形成的云层之下,被遮蔽的众人看到了一道斜着贯穿云层,贯通天地的光柱。 陨落第二台机器 寒屿和释代恩海斯交手的整个过程不过一分多钟。 当光线从“幸存者\"的左右前臂呈十字形喷出时,寒屿还顺手想了个合适的招式名字:kreuzfoermiges licht。 “很中肯的名字,我还以为你会想一个更中二的。”“幸存者”看到寒屿的思维里钻出来这个词汇,松了口气笑道。 “这不是实话实说嘛。”寒屿回答道。 他指挥着“survivor”从地上砸出的深坑中爬起。 第一次发射光线的他有预想过物质流和能量流的突然释放会产生巨大的后坐力,但到了亲身体验的时候,预料中的后坐力扑面而来,他却因为还不会飞行而慌了神,最后被重力拉入气流的深海,重重地跌落地面。 寒屿落地的时候,手臂发射的光束并没有中止,这道光柱便阴差阳错地穿过主核的护盾,随后直冲云霄。他原以为已经结晶化的护盾其强度将会远超自己那锤碎齐哈尔头盖骨的拳头,结果光线触碰到护盾就像是主人抚摸自己的宠物般,“十字射线”轻易地吞噬掉主核以及它不断放大缩小的瞳孔。 主核的表面逐渐融化,闪烁着红光的瞳孔在热量流中变得越来越狰狞恐怖,释代恩海斯的主体却越来越清晰:方形的机械内核上连着两条粗大的管道,在机械内核六个面的中央对应处有杠杆连接蛋壳形结构,八个尖角上则插着黑色的金属螺柱。在高能量光束的持续摧磨下,蛋壳结构和金属螺柱也熔化殆尽,但缠绕的两条动脉般的管道却依旧坚硬,全然看不出消解的倾向。 光线的尾巴掠过了主核的每一个角落,如释代恩海斯所操纵的水流般渗透主核的每一个关节,每一个键接。寒屿站起身,就看到自己没有完全摧毁释代恩海斯的意外情况,他没有说话,只是咽了咽口水,视线随着主核移动,在空中划出一道粗浅的橙色痕迹。 好在故事的最后,云层如纠结在木棒上的般于空中结网,地面便被这样的网所笼罩。 寒屿操纵着“幸存者”前进了几步,但见到网格随着高度的降低逐渐变得透明,以至于主核都已经轻轻落地,结成的覆盖几十公顷的云网还在下坠,如同拥抱大地的白色女神拖曳的裙摆。 失去了内容物的云层中冒出几团浑浊的气泡。气泡群向着云层边缘延伸,它们的运动将原本灰色的云层逐渐替换成洁白堆积的高积云。当主核亲吻地面,云网便得到了彻底离开主核控制的机会,黏附在护盾和漩涡上的它回到了空中。 没有了云层的遮蔽,所有的通讯都已经恢复,先前连续的降雨气象也完全消失,仅剩下云淡风轻的蓝天。失去了云的庇护,漩涡的加持,主核擅长的吸纳、转化与排斥能力全部失效,现在它就是一台会计算气象模型和湿度条件变化的机械大脑罢了。 寒屿刚想抓住释代恩海斯的主核,将它回收到地下基地中,就被不知何处而来的心悸冲击全身。触电般的酥麻感令他倒退数步,瞳孔不断地重复放大缩小的过程,视野忽明忽暗,之后他所处的“幸存者”身躯内部传来清楚的心脏跳动的声音。心脏跳动的同时,寒屿“灵魂体”所处的空间由健全的肉红色转化为沉闷的暗红色,并在轻重不同的鼓点上切换着暗红环境的背景深度。 “这是怎么回事?”他掩着胸口问道。 相较于被交替出现的红光干扰视线,来自于心脏的异常搏击感令他从头到脚都不舒服。明明他几乎没有受到什么伤害,“灵魂体”并未和身体联系在一起,一般来说应当是不会有身体上的痛苦通过无线的方式传递到他那不知身处何处的痛觉感受器里,现实却是他和巨人一同半跪在地上。 “能量够用的,那就只能是你的体力问题,或者你的大脑出了问题。”“幸存者”分析道。 “我觉得你在骂我。” “哪里,实话实说。看体力阈值的警告线——你就说对不对就完事儿了。” 透过“幸存者”的指引,寒屿瞧见了自己左手边的墙壁。那应该是面墙壁,从脚底位置一直向上挺直,它的颜色红得太深,近于黑色,所以光度微弱的空间里他甚至没注意到这堵墙,更不可能看到墙壁上金黄色标记的三条线。 “你这里面,挺大的啊。”寒屿惊叹道。 “这其实和我没啥关系,要是是记者大叔的话就没明显的限制。这些都是很古老的玩意儿了。”“幸存者”笑道,“要不是你触发了,我都快忘了还有这回事。” “这样啊。” 寒屿触碰了墙壁后,再度接纳了把体力瞬间抽空的感觉,随后走过一道光芒万丈的阶梯,成功以隐身的姿态返回了山顶。 “看来还要多练习一下。”他半蹲在地上,自言自语道。 而确认无事打扰后,“幸存者”便下班摸鱼,没再理会它。 今天还没有过去,云层逐渐稀薄,机器却已陨落。 地上的人目睹着一眨眼中发生的事件,生出无限感慨,其中糅杂的情绪就像是释代恩海斯创造的漩涡一般,吸收着惊讶、震撼、喜悦和若有所思,嫉妒、厌恶和欣喜若狂。 雨下留声 燃烧升至高空的云彩,战斗的序幕已接近尾声。 “云朵跑回天上的家了,大哥哥真厉害。”小雨边跳边拍手叫好。 “是啊。”小亮赞同道。 小新在小虎身旁站着,嗯了一声,而本来看着寒屿在面前变身的小虎却不再如先前般激动,转而变得沉默。当他看到巨人苦痛地蹲下,双手捂着心脏,这种排遣不了的担忧在此前“土阿公”露出獠牙的时候初现,而现在变得不由自主又强烈难阻。 巨人消失的第一时间,小虎便跑向它最后走到的地方。他不知道什么是隐身技术,也不清楚什么巨人的力量和人的体力挂钩,他只是在电视机——很早之前还有电的时候才能使用的电器上看过有关巨人的故事。那个时候无论巨人还是怪兽都只不过是一篇子供向作品里的设定,它们是守护者或者毁灭者、侵略者的化身,在地球舞台上上演着互相冲撞的对手戏。 小虎当时想的是,ultraman战胜怪兽,把怪兽都统统赶跑,村子就安全了,世界就和平了,所有人都能继续实现他们未竟的理想。他直面卡那加尔和“土阿公”后,这个想法先是出现了裂痕,随后猝然崩塌。 他是小团体中的领袖人物。无论是出去玩耍,还是到地里劳动,他都是引领者和冲锋手。但在面对“土阿公”的时候,他和小亮一样心生恐惧,但身为领头羊的责任让他强行镇静下来,组织反击,最后给寒屿争取了时间。 然而刀刻下的勒痕就像丢进火堆中的木头佛像一样,从水浇灭的薪草堆中将信奉的神明拾起,那道疤痕依旧醒目,而对于尚处于敏感期的小家伙们来说,这种感觉一旦沾染,更难摆脱。于是他并不能在第一时间察觉伙伴队伍中的异样,却能在第一时间理解小亮心中的恐惧。 “所以,我是个作假的男子汉吗?” 这个问题在小亮接受自己怯懦的一面后占据了小虎的内心,而到了寒屿变身时,他又明白了自己的弱小。 本来带村子里的大英雄上山,对小虎来说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情,这让他重新感觉到自己正在带领队伍向山顶进发,仿佛回到了直面“土阿公”之前的时光。上到山顶之后,一切又都改变了。 寒屿的变身既给予了他勇气和希望,又使他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英雄就在身边,自己不知何时改变了自己的理想,怀疑起自己的能力了。 他也要像巨人一样为了村子挺身而出。 可巨人意外展露出的脆弱和无所适从还是让满怀希望的他捕捉到,并经过他也未曾设想过的道路而被逐级放大,这个不详的结果令他担忧起寒屿的安危。 不同于小虎之前对自己前途的迷惑,他这时所展现出来的是孩童对光芒的憧憬以及对某种自制的偶像的向往。所以当巨人的变身像故事里所讲述的那样突然解体,他制作的偶像也如风中焦化的热糖般失去形状。 风移动得过于迅速,他仅仅只是向前走了几步,就有风墙挡住了他的前路,使得他不得不在撞到某个透明的物体后停下脚步。 当小虎跌倒在地,双手被粗糙的湿滑硬土锉得生疼之时,有一只手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没受伤吧?”三青寒屿逐步解除了透明化,伸出手问道。 有三道目光在他着陆时吸引了他的注意力,让他和小虎撞了个满怀。 第一道目光来自一辆安装了银色外挂的越野车,它的驾驶座位置上坐着一个年轻人,他正朝车呼喊着奇怪的字眼。寒屿看懂了一部分唇语,因为频率比较高他甚至还能记下来。 “巨人。” “真实。” “虚假。” 寒屿并不能理解这三个词有什么关联抑或是有何特殊含义,于是没有多加理会,开始解除第一层隐形迷彩——它是为了使覆盖物体不会和周围环境的反射光相协调而被创造的。 第二道目光来自一缕一闪而过的黑影。这道黑影给寒屿一种极为熟悉的感觉,就如同一直养的黑猫失踪后再度来到家门口。他肯定在哪里见过,但已经记不清了。 第三道目光来自半山腰。他解除第二层迷彩,让保护自身的折射层退居幕后时,碎石堆附近盯着巨人的视线看向了即将着陆的他。不具有热感能力的普通人理论上是看不到他的身影,但既然有“理论上”那就会有所谓的“例外”。而如果说到例外的话,在寒屿的印象里,只有一位女性——山腰上的女人和她很像——能做到这一点。 毕竟柳阿姨在这一年里可是让他见识了各种各样的新奇事物,她不能实现别人达不到的奇迹才是件怪事。lillllllll 但在这里,寒屿想破头也不会知道越野车周围燃烧着的废墟以及山腰上的人和自己认识的柳阿姨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当他和孩子们再度相遇,这轮插曲也划上了休止符。雨后的虫声在静谧的田里响起。 寻常的夜晚 “怎么样?答应你们的事情,我是不是做到了?”寒屿从空气中走出,像以前的传统魔术般大变活人。 这一幕令还没跟上的小雨激动地蹦蹦跳跳,小亮和小新的反应比较平淡,但也能从他们发亮的笑容中看出他们内心的喜悦。 “是的,大哥哥。你做到了。”小虎点了点头。 在寒屿说话的时候,小虎围着他观察了一圈,反复确认了他并没有受伤才长出一口气。 “那是肯定的。”寒屿左手握拳,轻轻地捶击自己的胸口,“上一回和‘土阿公’讲道理的时候我就有变身的能力了,所以才让你们带路的。看到了吧,我就是这么靠谱的人。” “哇,大哥哥那个时候就能变成巨人了吗?听起来好酷。”小雨凑到了小虎身边,眼睛一眨一眨的冒着闪烁耀眼的星光,“那大哥哥能带我到云层边上看看吗?” “可以啊......”寒屿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喂喂,你吹牛吹以前的没问题,别轻易向人许诺啊。”“幸存者”及时制止道。 “这有什么啊,只要再变身一次不就行了吗?”寒屿疑惑不解,问道。 “你以为变身跟日常散步一样?这一回能量充足,也就放了个叫啥来着的射线,体力就出了大问题。我跟你说,人类小子,你要是随便变身出了问题,负不起责的你知道吗?”“幸存者”极其严肃地一字一顿地说道。 虽然它的话在此时此刻显得危言耸听,但寒屿扪心自问也确实无法保证下一回,光线击发之时还能不能安然变回原样。所以在被“幸存者”警告以后,他接上了自己未说完的话: “可以啊......但要等到我再次回来的时候。” “‘再次回来’?”小雨读取了关键词后略显沮丧,原本高昂的眼角低落下来,像新燕垂下的灰尾,“大哥哥才刚来没多久就又要回到城里去吗?” “很抱歉,小雨,有些事情回到城里我才能解决,还是要回去一趟的。”寒屿蹲下来,和她直视道,“不过也不是现在就走啦,还要回去向老村长报告情况呢。” “对哦!”小雨理解了,不好意思地笑道,“要赶快回去和村长说明情况呢,要不然太阳落山了,他老人家该着急了。” 小亮在旁边拼命点头。 小新则紧盯着小虎的反应。自从巨人现身,小虎的反应就大不对劲,她看出了些端倪但并不明白其中的道理,直到三青寒屿解除了变身,她才用她那略显成熟的聪明头脑理解了事情的原委。 于是当小虎走在了五人队伍的正前面,挥舞着手臂带领队伍回村的时候,她默默跟在小虎的身后,队伍的“领袖”在她的世界里的分量更加实诚,更加具有男子汉的魅力。这也让她对成熟有了更为深刻的理解,就像是入秋结的第一个苹果,颜色愈来愈深刻,清爽的风也将跨过四季而来到面前。 见到小虎领队,寒屿饶有兴趣地看了看孩子们的表现。 他们还照着当初那样,一起行动,一起下山,一起带着他回到村子。 在进入村子前,寒屿发现了正在老村长房子周围游荡的“土阿公”。 没想到才多久没见,它怎么这么绿油油的。当他向前一步想和“土阿公”说话时,这个被封印的家伙360度扭头,随后邪魅一笑,跟个麻花一样消失在小虎家附近。 既然无事发生,寒屿也不多做理会,拍拍愣神的小虎,推动着孩子们继续向前走。 到了村长家里,孩子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分享着自己的所见所闻,言语中把寒屿吹成了隐藏在人类之中的“怪兽杀手”。 “我就是个路过的普通人,或者说是‘勇士’。” 言至于此,寒屿忽地记起西尔格的话来,谈至兴头,姑且将这个名号揽在自己身上。 孩子们却不改崇拜的目光,反而将他推举成村子的“超级超级英雄”——之前“村庄英雄”称号的升级版。他接受了这个带点虚荣感的称号。 作为一个成熟的大人,这个称号比他曾经被授予的所有奖都更具吸引力,也更能使他体会到如饮琼浆的快乐。 在四个孩子和一个大孩子的嬉笑打闹声中,老村长保持着沉默不语,他端举着茶杯,却并不打算送出去,只悬在自己下巴边上。 一片热闹,一片祥和,互相勾兑,成了最寻常的夜晚。 又是一般长夜 孩子们的活力在灯盏快要燃完时抵达了尽头,他们恋恋不舍地依次离开老村长的石头屋子。 先是小雨扛不住睡意,在小新主动的搀扶下,迷迷糊糊地穿起短鞋,在开门迎接的星光中摇摆着右手道声晚安。 然后是小亮,他想回去收拾一些连日下雨而不得晾晒的衣服和久处潮湿而有些发霉褪色的老书,明天看天气能不能拿出来晒一晒。 最后是小虎,他郑重地和寒屿对视。 寒屿不明所以,就觉得他似乎有话要讲,但猜不透面前的男孩会讲些什么,于是也没敢开口。小虎有话要讲,但话至嘴边又以为自己的想法不全面,吞回去后半响没组织好语言,也没有开口。 两个人尬住。 “幸存者”见识得多了,瞧了几眼状况,大致明白了小虎的想法,在寒屿和它共用的意识之海里说道:“他大概是将你当成偶像了吧。作为小团队的孩子也在寻求进步呢。” 寒屿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吹牛都被孩子们当真了,于是看着小虎的眼神也严肃起来。他在意识之海里和漂动的“幸存者”对话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也应该成为我所说的人吧。” “多锻炼,懂?你练了一年的脑子还不如你练一个月的身体素质。”“幸存者”微微一笑,撅起的蓝色嘴唇被拉扯得发白,“就你这小身板,也难怪变身以后体力跟不上。” 寒屿刚想反驳,但很快发现它说的并没有错误,动了动嘴唇却在心底认同了它的说法:“你说的没错,我,后面会变强的。” “希望还来得及,你现在的状态面对五字怪兽几乎就是送死。”“幸存者”讲话的腔调并没有改变,却因为话题的内容而更具分量。 “明白。” “我,大哥哥,我的名字是陈虎,耳刀陈,然后是老虎的虎。”小虎想不通,索性啥也不想地讲道,“我,会成为像大哥哥一样的男子汉,保护好我的伙伴们。嗯,我也要变得更强!” 寒屿还没从“对峙”中缓过神来,点点头看着陈虎站起身,向两位长辈鞠躬告辞。 “我怎么感觉我的身份一下子就上来了。”寒屿笑着和老村长说道。 “那是自然,你拯救了两次村子,是我们的英雄。”村长把有些凉的茶水倒到一旁的淡褐色木盂中,给寒屿递了一碗热茶。 “谢谢你。”寒屿接过,吹掉热气,抿了一口,伴着苦涩的滋味说道,“可我还是觉得自己和这些孩子差不多,本质上都是些天真的家伙。” “很多事情都是人想太多导致的,小英雄不用在乎那么多。”老村长笑得胡子一抖一抖的,“孩子们不是还很崇拜你呢,对吧?” “是的,整的我有些不好意思了。” “你是个有责任心的孩子,他们这些娃娃应当向你学习的,小英雄不必谦虚。”老村长一边笑,一边歪着身子,颤巍巍地摸索着刻痕密布的抽屉。 他最后捧着一本表面蒙灰的册子放到了茶盘边。 “这是?”寒屿问道。 “是本花名册。”老村长脸上的笑容深深凝固于嘴角。 “记录的是村里人的名字?”寒屿继续问道。 “是的。”老村长吃惊不小,手上翻开名册的动作略微停滞,“是卡那加尔来到村子前制作的,现在也不算久,但时间也不短了。” 他翻到了某一页带大头贴的部分,干瘪的右手伸出三指,从纸缝中一点点拽出一张边缘变黄的纸。 “这是?”寒屿接着问道。 “是一张准备了挺久的写名字纸。”村长把黄纸展开,摊在寒屿面前,“不瞒你说,我这把老骨头想请小英雄办一件事,可以吗?” “当然可以,村长有啥需要我帮忙的吗?”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就想让你帮忙在城里找一找这些人。”村长把纸张交给了寒屿。 少年的目光扫过纸张上的一个个名字,目光停在了唯一一个“陈”字开头。 “这是?”他问道。 “他就是小虎的爸爸,这些名字都是孩子们的亲人,我想拜托你进城找一找他们。”村长的皱纹压得更深了。 “您确定能找到吗?”寒屿犹豫后还是问了出来。 “但愿,也许吧。”村长的面容在烛火熄灭后看不太清,只知道应该是完全低垂了下去。 “我知道了,交给我吧。”寒屿放下纸张,拍拍胸脯承诺道。 老村长黯淡的眼睛在夜视能力大大加强的寒屿面前闪烁出不复平常的光彩。 又是一般长夜,寒屿接受了新的约定,在不知不觉中撑起了肩膀。窗外的风吹开夜里的云,众人的鼾声扶摇直上,他则和老村长笑谈着城中的一切。 美好如同焰火,花开即落。 往来阡陌 一来二去,三青寒屿对往返县城的道路已经相当熟悉,要不是他飞不起来,一溜烟的功夫准能到达目的地。 当他回到书店在的街道,眼前的情景已物是人非。原来能生出恍如隔世之感的不只有时间母亲,还有自然父亲以及开天辟地的奇迹“王大伯”。 负责处理戈律恩海斯残骸的人类军队已经离开,现场只剩下了帽子上戴有“bsi”(buro fur st?dtische instandhaltung)标志的蓝衣小队。他们有的手里握着吸尘器,有的在搬运钢材和木质建材,还有的在指挥着四桨无人机进行焊接、上架、投递的工作。无数的人忙里忙外修复家园。 在这群人当中,寒屿隔老远就瞅见了用纸擦油汗的店长。 “店长!喂!”他摇摇手大喊道。 店长左右撒摸没注意到是谁在喊他,而当寒屿靠近的时候,他又弓着腰朝小胡同跑去。 肯定是看到我了吧! 寒屿心里虽然不爽,但没计较太多,反正店长又跑不了多远。正想处,他快步追赶,很快就在巷子口截住了盯着自己屁股后面的店长。 店长没注意面前有人,一回头被面前的身影吓了一跳。 “原来是你啊,你还活着,太好了。”店长拍拍自己肉乎乎的肚子,“我还以为听见鬼在讲话,我的神经可脆弱了,经不起折腾。” “店长是怕这个啊,那不用担心,我还活着,活的好好的,可是店没保住……”寒屿说起来不大好意思,当时自己如果能顺利变身,或许还能救下这家书店。 “哪里的话,那种情况下你能活着就已经是万幸了。”店长从右裤袋里掏出纸,然后擦了擦手,用擦干的手拍了拍寒屿的肩膀,“现在这个节骨眼,人命是最大的。” “对,人命是最大的。” 寒屿琢磨这句话的时候,眼角余光瞥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哦不对,是两道。他记得这对兄妹,没想到被他救过一次的他们还会出现在这里。 该说是他们倒霉还是他们幸运,不出意外的话,三青寒屿已经是第二次让他们身处危机又被挺身相救。 “政府,要和怪兽正面作战了。”店长右手在左右裤袋里摸索着,终于拽出了两只掏空的裤袋,从右裤袋里找出一个橙褐色小袋,“这是你之前帮忙应得的饭钱。虽然后面可能换不了那么多吃的,但,有总比没有好。” “这……”寒屿记起来昨晚在村长家里吃的箪食瓢饮,完全没想过自己的肚子问题,也就没记起来这回事儿,“谢谢你,店长。” “害,哪里的话。”店长笑的时候面颊上有肉,“你能帮我拿回怪兽宝书,我就已经很感谢你了。再说,我也打算离开这里了,不把账目结清总觉得会愧对终生。” “您要走了啊,这看上去都快建好了。” “政府在墨阳设立了安全区,很多有油水的人都往那儿跑,安全。”店长凑到他耳边悄悄说道,“你有机会也可以去那里求求机会,绝对不会差的。” 政府的安全区?讲道理,寒屿根本不稀罕那地方。无论是政府军队还是人类自认为的绝对安全的地方他都不喜欢。 所有承诺一旦实现不了就是个天大的玩笑。 “我会的,你多保重啊,店长。” “会的,人在江湖,未必由己,但求个活路,自有办法。”店长憨憨地笑着。 “哦,对了,店长您认识的人多,有见过这些人吗?”寒屿从一卷草中掏出了那张写满名字的纸,“听说他们进了城,村长托付我来找找看。” “村长?哦,我了解了,是有,是有,但……你应该不知道吧。”店长叹了口气,“老郑不告诉你,我也不说那么多。告诉孩子们,他们的父母在城里都挺好的,马上也要跟我去墨阳了。” “那他们不回去看看自己的孩子就启程?”寒屿问道。 “不了,都好几年了,不差这一回。”店长的眼睛里闪着飘忽的光,“那本怪兽宝书不见了,我也就不找了,让它消失在回忆里吧,有些东西不去探究会更好。” “这样啊。”寒屿也不知道自己懂没懂,就这么自然地回应道。 “都好,都好,没有什么不好的,有不好的也会变好的。”店长一扫脸上的阴霾嘿嘿笑道。 “我知道了。” 大概这也算找到了,再讲下去也没有意义,等老村长想说了自然也就说了。 “那再见。”店长朝寒屿点了点头,甩掉了浸满汗水的纸。 寒屿朝店长挥手告别,但大概率店长也看不见。 而当他想要去找那对兄妹时,路上的行人逐渐多了起来,他也终于一个人也找不见。 如旧日一梦 如同旧日的梦沉入水中,消失的故事记在褶皱的书本里,寒屿把发黄的纸张收回口袋,在大街上毫无目的地游荡。 他原意是去寻找有关新成立的对抗怪兽部队的情报,想着墨阳的开放很可能就是为了新军队驻扎蓄势,所以自认为获取情报并不困难。但他没想到的是,军方所谓的“安全区”并不是以军事保障为噱头,正相反,他们的口号回归了之前的“一切为了战斗,一切为了胜利”。对于情报的保护相当严密,也许只有到达墨阳“安全区”内他才有机会——现在还要去子诚县寻找真相,恐怕不会有这一类机会了。 在一路走走问问的过程中,寒屿了解到一点独特的情况。不同于以往广播通知的形式,这一回传播情报的竟然是专人上门告知并寻求意见。政府的做法不像是想开放某个区域,正相反,他们正在将一个“安全区”试验田围起来,只等到一定数量的实验体进入以后再将它关闭。 事实似乎会比这更加光明,但寒屿并不会将他们想的更好,只会从实际出发来判断他们的虚实。倘若最后有听说“安全区”关闭的消息,那么就算他想为这些人辩护,事实的力量也会让他张不开嘴。 更何况寒屿对掌管着权力和财富的那群家伙没什么好感,在这一年里,他不仅了解了各式各样的怪兽和与其对抗的可能方法,还遇见了杂七杂八样式的人物。他们之中的大多数人相比于部分麻木的家伙来说更让他感到恶心,仿佛他们在和寒屿见面时身上都挂了一串掺杂了鞋底子的奶酪,脸上涂满了死尸身上刮下的油水。 想到这里,三青寒屿记起了自己亲手埋葬的机甲驾驶员。 寒屿自以为还能挺身而出的,除了他这个和怪兽有血海深仇的家伙,现在竟然还有这般能和怪兽死战到底的英雄。当孩子们称赞他的时候,他首先想到的便是刘大校和西尔格。相较于他们的牺牲来说,他深以为自己的贡献不过是借人遗珠,自放光明罢了。然而他对于“英雄”的定义模糊不清,所以在那个嬉笑打闹的夜晚,他才会接受这个称号。 可走在街上,沿着逐层分布的建筑脉络向着底层移动,他差点踩空。 寒屿也怕这一步踩空了,自己会摔倒,会向前方不停止地滚动,摔断自己的肋骨和头颅。 “要是回去的话,还是把自己吹的牛收一收。”寒屿向“幸存者”征求意见。 “你还有这觉悟,不容易啊。”“幸存者”浮在意识之海上,像只海豹似的拍手叫好。 “我一直有在思考好吗?”寒屿不服气地挥动左手。 意识之海水波平稳,但“幸存者”却遭了大罪,它的身体在质位转换器里摇摇晃晃,被放大的眩晕感则在灵魂体内被不断放大,就像针头插入了装满奶茶的气球里疯狂搅拌,而人在翻转腾空的车辆中。 “行......知道你有在,思考了。”“幸存者”话还没说完就沉了下去。 哼,寒屿对自己把握了拿捏“幸存者”的诀窍而沾沾自喜。 他很快便穿过新盖起的u形街道,越过人来人往,到达了避难所门前。新建成的避难所将直通枢纽的通道建设得更加四通八达,连接各部分的脉络比当地曾经建设过的地铁线还要密集。 “什么人?”在六边形大门附近的摄像头突然发问。 离开庇护所已不知多少日子,寒屿看着摄像头旁埋的小麦克风,回忆起墨阳老城区的简陋地下设施笑了笑:“路过的,没事。”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避难所的大门区域。 寒屿没有理由进去一探究竟,未来很可能也不会再进去感受黑暗之中的压抑,所以到这里更像是无心之举。他双手相扣,搭在后脑勺上,脚步一转,离开了这座县城里人类的最后驻地。 离人群越远,他对自己的身份就认知得越清楚,自己过去所学所经历也越接近旧日午后的暖梦。这段时光热气腾腾,却只在玻璃窗上留下一层雾花,他想接触,可手上徒有冰冷的雨水。 那是未来在哭泣。 大地震响 离开了最近的人类聚集地——青痕县城后,三青寒屿抬头查看着太阳的状态。 昨日的一番风云激荡,今天已不复残影,仅有云影边淡淡的菠萝黄色还可以瞧见旧时机器碎裂时赠与天上地下的诡异祝福。和戈律恩海斯被击落后的情景大致相同,释代恩海斯坠落于青痕山以东,在一个晚上的功夫,整个地界就被打扫得一干二净。能达到如此效率的,寒屿目前只在bsi身上看见过。 bsi是政府委托企业联合体建立的怪兽袭击处理部门,虽说整个组织框架是军民复合体,但实际上发展没两个月,这个庞然大物就已经是寻常百姓的形状了。在这一年里,寒屿和这个几乎贯穿整个新生秩序的复合体没少打交道,很多事情的处理都需要经过它们的手获得信用和保障。 所以通过和bsi的比较,寒屿至少对新成立的军事力量的支援与清理部队有所了解。他从这支部队留下的蛛丝马迹中得到了一块块或长条形,或圆柱形的框架积木,在自己的脑海里搭建未知名字的部队的面目。 而这层面目下的小队成员此时此刻正在作战室里进行例行会议。 “‘一休’呢?从昨天回来开始就没见到他人了,不会还在机械室吧?”陈沧副队长扫视了一眼在场的成员,除了猫在电脑后面拼命计算的柳焰外,其他人都在他可见的范围内。 “他一大清早就出门了,应该是在动力室。”许光阳回答道。 “真的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他竟然没去挖释代恩海斯的头骨反而去烧锅炉,稀奇稀奇。”陈沧坐在位置上,手肘顶着桌面,呵呵笑道。 “‘释代恩海斯’?这么快就确认了它的正式名字?”羽子墨边说边看向手里攥着一沓报告的沈橘。 “别问我,这帮老家伙只不过是盗用了古书的名字罢了。”沈橘眼睛在一行行报告书中跳跃,面露微笑,但嫩眼细眉的她现在笑得比哭还难看,“都什么时候了还在用这么原始的方式汇报情况......快死了。” “沈队,你好难啊。”羽子墨的眼里全是同情。 “还不止这些呢,不然也不会现在收拾这些没谱的事儿。”沈橘右手按了按鼻梁,“军分区派给的机甲马上要通过地下长城送过来,之后可有的忙了。” “地下长城送机甲?”许光阳皱了皱眉,“还是头一回通过陆行交通方式送整机,不会出问题吧?” “怎么有种奇怪的既视感?”羽子墨左手托着下巴,双眉挑成七字形,拼命回忆。 “总之,不会发生那种经典的2887被抢的情况。”陈沧副队长心领神会地笑道。 “哦!对,就是这个!”羽子墨拍着手喊道,“陈副,你也是刚大木吗?” 陈沧挑了挑眉:“你说呢?” 就在他要回顾过往,向同好战友分享自己的平日爱好时,许光阳的一句话直接打断了他的思绪:“可是我们好像没有机甲驾驶员吧?” “对啊。我们这里确实没人能开机甲诶,你提醒我了。”陈沧先给提出问题的许队员点了个赞,随后探头向沈橘靠近问道,“上面有派新的驾驶员来吗?” 他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手举了一半的羽子墨把手收了回去,小声嘀咕道:“明明我也不是不行啊......” “上面没有派新人。”沈橘翻开档案,把一张印着头像的a4档案递给陈沧,“实际上只是我们还有一位队员没来报到而已。” 陈副队长瞄了眼档案上的头像,心领神会地笑了:“原来如此。不过她目前不是回子诚老家休养了吗?机甲这就送过来了啊。” “听说是试作型,所以先送过来调整一下,等驾驶员到了再进行专门化改动。”沈橘叹了口气,“而且听说还送了个研究机甲的专家过来,它人已经在机械室里捣鼓了,等会儿我们俩还得去会会它。” “研究机甲的专家?不会是‘特调局’的阳半仙吧?”陈沧挠了挠头。 沈橘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许光阳和羽子墨没听说过这号人物,静静等待两位队长介绍。 “啊,对了,你们可能没听说过给自己装上半个太阳的机械疯子,阳回,他当初在‘特调局’做的实验差点把整个总局端掉,所以就算上级力保,大家还是对他敬而远之。”陈副队长摊摊手,“不过他也算是你们的前辈,要是碰到他的话,向他问声好吧,不是上下级的那种。” 两人听出些味道,点点头。 众人闲聊当中,一则通讯打到了作战室一级电脑里。 “又有怪兽搞破坏?”许光阳凑到了桌子前,在圆桌上标了自己名字的通讯器前紧盯着屏幕上的讯息。 沈橘接通了通讯:“这里是作战室。” “沈队长你好,这里是地质观测局,在东经117°38′24″,北纬25°42′2″处产生了规模和等级未知的异常地震。我们已经将相关数据汇总到怪兽研究所,他们推测是蛰伏了很久的怪兽开始活动了。” “蛰伏很久的怪兽?”沈橘瞪大了眼睛,“那个唯一的四字神兽,是吗?” “80%以上的概率。它对我们的威胁太大,希望你们在整备完成以后立刻对地图上的相关区域进行调查。拜托了。” 随后通话结束,地图在中央投影屏上展开。 “不会吧?”许光阳和羽子墨异口同声地喊道。 陈沧和沈橘则眯起眼睛。 如果休无展在这里的话,他一定不会像他们那样,反而回噌的一下从座位上跳起来,大呼不可能。 柳焰被异常的氛围传染,停下了手里三个三维模型的调整工作,看着地图标识区域陷入了沉思。 地图上“青痕山”三个字闪烁着红光。 此去若经年 寒屿路过被戈律恩海斯烧坏的原野,翻过释代恩海斯滋润的山峦,拜访了莫名其妙得到的地下基地,向着青痕山山脚下的小村庄前进。 他翻山越岭的同时不断在心里演练接下来该怎么回应老村长和孩子们的期待。 寒屿在心中的每次演习都绕不过这样一个关卡:村长和孩子们听说寒屿找不到人首先会面露失望,然后是对他“尽力去找”这一行为进行安慰。每每触及到这一处场景,他的心里像打翻了油盐铺子般不是滋味,好几回都打算掉头转向,继续在县城里找人。 可走过的路已经在向前延伸了,自己还能够倒退吗?他用自己的脚步丈量熟悉的路线,像踩路边的石垛一般悠悠晃晃地踏过积水导致的沟壑,深知往回望去便不再是往常景色,于是脚下的步调并未停歇,甚至他来到第一道山坳的时间比预计的要早上不少。 跨过青痕山附近最小的山脉“低语山”,绕过子诚河的支流“掩流”,穿过和绿油油的耕地相邻的桃树林,寒屿瞧见了意料之外的山坡。离开村子的时候他在这儿走的是下坡路,而今返回村子,他又在走下坡路,这是不是在暗示他许久未曾记起的探寻“幸存者”真实身份的道路将会充满波折,一路掉底? 他只能祈祷自己的胡乱猜想是错误的。 下山的时候寒屿满怀着疑惑和对各类问题的猜想顺着记忆的路线奔走,所以这条路是平稳无阻的,这使得此时深一脚浅一脚前进的他开始怀疑自己脑子里的地图是不是出了毛病。 “我记得是往这个方向走啊......”寒屿左手拉住树干,喘着粗气,“这里还要注意岔路别走错了,可现在哪里还有岔路。” “你问我我问谁?”“幸存者”沉默了一路,终于是被寒屿的问题问烦了,才草草回应,”你刚刚不是还回头看了吗?回去的路是对的吧。“ “回去的路没有问题,似乎是从这里开始道路就开始变得很奇怪......”寒屿想到了一个现在几乎不可能实现的可能性。 “你是怕,那个可以改造地形的怪兽卷土重来?”“幸存者”冒出意识之海的水面,嘴角挂起微笑,“应该不会那么巧吧。” “我也希望那是假的,可是......” 寒屿在抵达了下坡路的尽头后被指压板一样的地形拦住了去路。每个泥泞的突起都和他差不多高,要说翻过去也不困难,但翻过去以后又会发现突起之间又是一个跨步以上的间距,他还需要在突起之间蹦跳。一来一回之间,他的双腿没有因为怪兽的巨力抵触和反复拉扯而变得酸痛无力,但在越过这道地形时却有种灌了铅的沉重感。 当他以为这道本来不该存在的阻碍已然过去之时,林立的石牌又给他设下难题。如果他拥有不变身就能摧毁地形的能力,那么此时此刻被折磨得不轻的他将会毫不犹豫地一巴掌拍碎这些过家家般的奇特阻挡物。 遗憾的是,他并没有。 于是,哪怕三青寒屿极度不情愿,甚至还有点小恼火,他也只能在一阵阵手脚交错才能渡过难关的道路上缓慢前行。他的肉体还是一年前那副肌肉有限,脂肪和蛋白一样稀缺的精瘦模样,所以在这里,纵使他有天作之能也只得像只乌龟一样不紧不慢地挪动步伐。 “你是对的。” “现在才知道?”“幸存者”听到寒屿服软的话语,眉角一挑,“亡羊补牢,犹未晚矣。” 两人交谈的功夫,脚下的路便已不再崎岖难行,反倒温润和善,一马平川。 “不对,这不是去村子的道路吧!”寒屿蹲下,查看着平原之上如叶脉般交错散开的人行小路,“我最喜欢的小树林和双眼池塘不见了。” “这些不重要,你仔细看这些土地,是不是有点眼熟?”“幸存者”提醒道。 寒屿在伙伴的提示下凑近瞧了瞧黑色的带有黏性的土壤后思索再三,拼命回忆在哪里见过这样的土质。 “不用想了,这和小村庄里的泥巴是同一种土。”“幸存者”目光微眯,叹口气道。 “对,我就说在哪里见过。”寒屿右手拳敲左手掌心,附和道。 就在他将眼前变化想得通透的时候,他眼神里的光彩逐渐暗淡:“难道真的和你猜测的一样吗?可是不是有‘土阿公’保护村子,它不可能再靠近这里的吧!” “除非……”他双手握拳,“糟了,我们要赶快回去。” 眼前是一望无际的平原,平躺在它身上的是带点气味的黑暗土壤,它本身没什么特色,只是从地里翻出来的混合着某种怪兽分泌物的地下土层。 现在它露出了头,并且在阳光的照射下送走了自身的大部分水分。少年便踩在干硬的土地上,在数十年数百年乃至数千年自然变化都不可能造就的变迁的环境中,吃足力气,飞也似的奔跑。 他怕跑不过两个生物: 一个是卡那加尔, 另一个则是死神。 野兽的瞳孔 三青寒屿快马加鞭,顾不上腿脚传来的酸楚,在怪石嶙峋之中,在溪水横亘之间,在鸟兽散的静谧里深藏的吵闹之内,他的耳边响起自己急促的心跳,眼见的则是极远处景色被放大的一角。 村子看起来近在咫尺,他的脚步也未曾停歇,可在他的眼里,这一点距离自从他踏入平原以来并未改变分毫,甚至当他已经半只脚踏入第一回来村子时阻拦他的烂泥地,他都没有反应。 “幸存者”不关心寒屿的人际关系,也不晓得村子里的人对于少年而言已是怎样的存在,但隐约能明白他情绪剧烈变动的底层原因。 他想必以前也经历过类似的情景,也许是在崩塌的废墟中,在摇摇欲坠的火场里,抑或是在狂风怒动、云雨不止的天地间。可不论是哪种情况下,哪种窘迫中,迄今为止两个生命有所交集的故事里,少年都是那么从容不迫,仿佛一切都在他的可控范围里。 那么,就是他在第一次变身前的事情了。 是那对兄妹吗?当时是发生了什么来着? “幸存者”一时间也想不起来当时的情景,此刻也无暇去想,把握住自己总结的规律,用着它能构造的最清冷的语调,模仿着西尔格——准确来说是初代西尔格洞穿思维的声音向头脑混沌不清的寒屿传递讯息: “不要沉浸在过分幻想的绝望之中。” “不要在努力过后放弃自己的坚守。” “不要忘记勇士立于大地生生不息。” 它也不清楚自己这一套故弄玄虚的做法能不能把寒屿的思维拉回原先的轨道,只祈祷所花的功夫没有白费,毕竟它对自身能力的了解相比于寒屿知道的部分也就只多了跨越世间的经验条罢了,更何况是诡异莫测的灵魂体——超古代人似乎对这个有点研究,但他们都已经死了——了解它们的能力就像摸清自己吃饭动筷子会扯到哪根筋络一样。 还有最关键的一点,哪怕它了解得再多,影响的范围再广,都不能广泛深入寒屿的大脑和沿途的神经网络,其中的原委也很简单——说到底,它也只是需要宿主变身才能获取自身实体的“幸存者”罢了。 所以它不希望寒屿出现闪失。 当寒屿的脚即将踩入粘稠的黏土上时,他疑惑地退后一步,就好像地上有一条粉紫色的斑纹大蟒。紧接着他受了惊吓般退后,差点给自己跌了个屁股墩,幸好西尔格式的语言和话语及时传到了封闭起来的心灵之中,使得他快速递出右腿,支住了自己的身形。 寒屿的距离感被唤醒。在距离感苏醒的过程中,陷入距离失常陷阱里的景象纷纷朝他的面目冲来,就像是一根碗口粗的橡皮筋拉伸到最长处后放松自我,向拽着它的另一头急速甩去。于是乎突然填塞过来的道道光影给了半梦半醒的少年一记十分响亮的耳光。 他向前的劲头止步于泥团前,他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鞋子上。 这双表面磨损得看不清原本花样和细节纹路的鞋尖不知何时沾上了平原馈赠的泥土,在鞋面边缘还点缀着村子里湿土遗留的平滑的黑色印记。 寒屿顺着鞋尖指向找到了一处轻浅但在泛着光的泥土表面相当突兀的脚印。他仔细瞅了瞅鞋底,不明白自己并没有踏入村子为何会在那儿留下自己的足迹。 “你听说过卡那加尔的具体能力吗?”“幸存者”顺延着寒屿的担忧后问道。 “我也不清楚,毕竟它也只出现过两次......”寒屿在大脑里翻找着自己的怪兽回忆,结果回应他的是一片几乎完整的空白。 “你不用想了,意识之海里关于它的描述基本是空的。”“幸存者”叹口气,“不清楚具体效果的话,那卡那加尔的能力很可能达到了一个相当恐怖的层次。” “你是说,我眼里的迷幻般的距离感并不只是我的感知出了问题,而是它能凭空影响距离?” “恐怕比你捏橡皮泥还容易。” “幸存者”的话让寒屿吸了口凉气,这阵没来由的惊骇自耳根延伸至后脊:“整个地形被它当成一块巨大的橡皮泥来操纵,甚至可以超越身体和意识的界限,我感觉我到过那里了,实际上我也踏入了村长,可它的操作让我现在脚下的土地换成了村子前的平地。是这样吗?” “不知道,太过随心所欲的能力必然存在限制,至于没有限制的所谓神兽,已经很难理解了。”“幸存者”躺平在意识之海的波浪上,让风浪带它平移。 “那……” 寒屿的疑问还未出口,他却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与此同时,一束刺目的红光照在了他的脸上。 那是一道目光,当寒屿直视它的时候,暗红色的血肉光彩便陷入黑暗之中,随后红光再现,内部却是深层的黑。 寒屿这才明白,那束红光的深处是怪兽的瞳孔,它正盯着他看,正在盯着比它小几百倍的蝼蚁看。他不会忘记这道目光的,那是他第一次直面神兽,也是他第一次体会到什么是神兽身上那无比强势的威严。 人与怪兽 卡那加尔血红色的目光并没有在一个和普通”蚂蚁“看上去没什么区别的“更强的蚂蚁”身上徘徊太久,当暗红色的光芒也隐去踪迹后,寒屿才从四字神兽的威严中走出,不知不觉间已出了一身冷汗。 “该说不愧是卡那加尔吗?虽然是四字命名的却有着和以往怪兽不同的气势。”他敬佩地说道。 “你们人类评价怪兽等级都这么肤浅的吗?”“幸存者”脑子里的怪兽等级划分和寒屿所想的有比较大的出入,本着尊重事实的态度嘲笑人类少年道。 “之前我也是这么想的,‘一个名字而已,真的能划分怪兽’?可当我知道了这些名字背后的由来,我已经不会再问出这么傻的问题了。”寒屿讲的话句句真诚,在意识之海上甚至字字带了金边。 “这一点我倒没想过。” “没事,和你也没什么关系,人类的血泪史罢了。”寒屿边说边行动,也不去观察“幸存者”的反应,全当是在自言自语。 “幸存者”对这段属于人类的历史了解得并不多,只略微察觉寒屿话中的伤心颜色,所以在他寻找东西的空当中止了这个话题,沉入了意识之海的海底。 而寒屿正顾着在村子附近找破碎的木板,打算垫在湿土上,轻手轻脚地跨过去。当他终于小心翼翼,没有继续弄脏鞋子,成功进入村子后,这才发现“幸存者”已经沉默了很久,就像是突然被后台程序关掉喇叭的音乐播放器。 寒屿知道它听得见,也清楚它因为不了解个中细节才不开口,所以在踏上熟悉的青砖路后平静地带有一丝激动地说道:“根据名称字数划归怪兽的分级更像是一系列故事而不仅仅是一套分级体系,还是一层层用生命堆积出来的经验。没有这些经验的话,在怪兽袭击最为猛烈的时候,人类世界就将顶不住冲击而陷入崩溃,更不可能把希望的火种留到现在了。” “经验啊,人类兜兜转转还是要靠经验来寻找活下去的道路,一直没变。”“幸存者”讪讪笑道。 “毕竟对我们来说,关于怪兽的信息可能不比那本《怪兽鉴方录》来的多,我们对它们的了解远比它们对我们的少。”寒屿哪怕脸上愤愤,但话语里还是理性的因素占了上风,“可惜就连这一点获取怪兽信息的能力都要弱化了。” “因为被保护的人也开始丧失斗志了?他们大多不都这样嘛。””幸存者“潜入意识之海的海面下,让略微波动的海面照出悬在空中的少年之脸。 “他们不都这样的,本来。”寒屿跳跃着寻找泥泞之中不多的干净空地,“希望一次次被辜负的时候,习惯了躲避的人们有这样的反应也能理解。只不过牺牲了那么多人获得的经验沿用了那么久,在最有可能获得反击机会的时候,却错失了机会实在是可惜。” “对怪兽的反击?”“幸存者”对自己不太了解的这部分秘辛感到好奇,“我还以为人类一直是这样被怪兽压着打的。” “在空域完全被怪兽控制之前并不是这样。”寒屿说道。 如果能在机甲计划最红火的时候乘胜追击,也许现在的情景就大不一样了。 可他也清楚,这样的假设是不成立的,机甲计划折戟于最辉煌的时刻是千般因素万般原因导致的,并不能全数责怪做出决定的人类本身,但他想起来就火大,在这番自言自语中也就不吐不快了。 “如果机甲计划早一点提出,或者遴选驾驶员的时候不那么磨磨唧唧的话,如果在坚守机械城基地的战斗中‘钢刀’能早一点进场的话......”寒屿越想越气,索性站在那儿念叨起来,“光是这些问题,倒也不是不能克服的,但人类大敌当前,本应该是同仇敌忾的时候,他们之间互相掣肘,这叫什么事儿你说说。” “哦?”“幸存者”本来都想潜水了,一听到人类世界的瓜,屁颠屁颠浮了上来,“发生什么事儿了?仔细说说。” “就是......” 寒屿正想滔滔不绝地细数藏在他心里多年的不解,但脚底下似乎踩到了一个不起眼的硬物。他停止了无边无际的吐槽,俯下身查看脚底,只见松软的黑泥之间,一块惨白色的细长条物体卡在了鞋缝中。 从不明物体表面残留的淡红色刮蹭痕迹来看,似乎是一根细小的骨头。 卡那加尔的资料中记载了比古书记录更多的饮食习性,其中并没有提到它是肉食性的,它的菜单里大多是一些土壤和矿物,有时候会包括石脂水已经是巨大的兼容性了。那这根骨头...... 不会是小虎他们偷偷吃的鸡骨头吧? 寒屿刚想用这样的借口安慰自己,却突然回忆起: 之前村子里的牲畜不都让“土阿公”吃完了吗? 直面恐惧 无人注意的泥地上,失去了情报价值的骨头安静地躺在逐渐凝固的黑泥上。骨头表面点缀的淡红色痕迹一步步溶解,在硬物的平整处渲染开一层一层的嫩红色圆环,圆环边缘围绕着若隐若现的组织纤维。 寒屿越走越远,淡红色的痕迹也越来越淡,最终在少年看不到的地方,骨头自上而下软化在泥土中,最后化作茶色巧克力似的长块。 “你跑步的时候有时晃手,有时候不晃,怎么回事?”随着意识之海的波浪高低起伏,“幸存者”抵挡不住翻天覆地的晕眩,在天地安宁的一刻抓住机会喊道。 寒屿一边赶路一边思考各种各样的可能性,全然没有理会来自“幸存者”的微弱抗议,它的声音就像是冰山之下路过的渔船般淹没在一道道波涛之中。 整片意识之海变得越来越拥挤,灰蓝色的泡沫之上漂浮着一座座方锥形的冰山,每个冰山里都像是放了块投影屏般播放着三青寒屿脑子里闪过的带有情绪与思考的画面。 从进入村子直到迈入村子正中心的十字路口,这一段路程并不长,快步行走不过眨眼功夫,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把人类小子的意识之海涨满,”幸存者“很惊讶。 因为呆在这里已有一段时间,它能清楚地感知到,这片海深得发黑,底部甚至连它都下潜不去。饶是这般,种种情绪仍旧在汹涌的波涛中像一枚枚定海神针扎入海面,伸上天空。这让接触人类典型不多的“幸存者”燃起好奇心,而这份好奇心带来的冲动让它做出了一件错事。 “幸存者”感知到了停留在不远处觅食的神兽,但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却并没有善意地提醒目前慌乱占据头脑高地的寒屿,以完全的旁观者来注视事件的变化。在纵横交错的可能性中,它隐隐约约触碰到了某团丝线,在线团的尽头它看到了歪七扭八的契机,来自人类少年的契机。 四处发散的事件,随机穿过的片段,近乎无解的对抗宿命,凡此种种,随着歪七扭八的契机一起喷涌而出。它不由自主地露出微笑,在这纷杂混乱的海面上丝毫不担心自己会被宿主看见,因为那头神兽已经转过身来,目光不偏不斜地自千里之外投射向这座小村庄。 卡那加尔刚从那儿经过,埋下了食物的种子,现在不过是回过头来收集它的粮食而已。它的移动速度相当快,明明千里的距离在它急速的入地行进下以不可思议的步调极具减小,两三道呼吸间它的目光就已经抵达了这座历经风雨的小村子边。 寒屿对怪兽的感知并不敏锐,他只觉得有莫名的压力突然出现却逐渐减弱,等他来到小虎家门口时,这份压力就像不曾存在过般隐去了身形。 “怎么回事?” 站在烂了半边的雕花木门前,寒屿双手夹住脸颊,试图让自己更加清醒一点,嗡嗡的脑袋稍微镇静后问道。 一直沉默的“幸存者”等了一会儿才回答道:“没事,可能是卡那加尔路过觅食罢了。不过你也知道,它只吃土壤和矿物,不会来这么个连人都......的地方。” “那就是卡那加尔吗?就连官方记录里都只留下文字描述的神兽……”寒屿不再直视卡那加尔后,谈及它时又变回往日夸夸而谈时的平静,“这种神兽,现在的我是打不过的吧。” “你自己应该清楚答案的。”“幸存者”不置可否,只催促着寒屿进一步行动,“快开门吧。” 寒屿不知道“幸存者”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活跃又积极了,但想来可能是见到了强大的敌人而和他一同警戒周围。他的心里还有那么一丝小感动。 就在寒屿要开门时,他的耳畔却响起了若有若无的老式收音机里的广播声:“快跑……救命……是谁……” 就像是广播里正在播放一出恐怖片的台词朗诵。没有情感,不让人害怕,却没走一步而脊背不自然地发凉。他推门的动作越大,声音越清晰。 觉察了一丝诡异的寒屿偷偷瞟了一眼里面的情况,倏地一下把木门拉紧,力度之大差一点把房子拉垮。 寒屿在这一眼的光景里,只明白一件事:房子倒塌不重要,他的生命也不重要,他在这里直面了一个他一生中最大的黑暗,从此,恐惧深埋于其间。 而他来晚了一步。 卡那加尔! 第二回和卡那加尔对视,寒屿体会到的不只有威严,还有来自他心里的某种常伴而生的恐惧。 他不清楚恐惧是不是来自比自己大不知道多少倍的四字神兽,但却很清楚地了解到其中的某一部分混入了他控制不了的回忆。 那份恐惧已经深入骨髓,无法看清,也难以猜透。兴许是他忘了,但终归是他没有记起,在怪兽开始肆虐的日子的开头,他“献祭”了怎样的伤痛的贡品。 睡梦中,那是一场和初代西尔格创造的梦境相似的梦乐园,他在里面获得自己的新伙伴,觉得也许未来的期望来自未来,而不是自己眼前充满怪物的现在,也不是画满了遗憾的过去。 一段低谷,将伴随一阵高潮,一阵喧嚣,之后便是一阵清明。 现在却只有平淡的一条线。 没有呼吸,没有招式,没有能力,没有变身,穿透人身,穿透灵魂。 “喂,人类小子,别愣着了,你再怎么和它对视都没用,那家伙已经走远了。”“幸存者”的话如进潭之石,沉没却激起一阵涟漪。 “什么?”听懂了“幸存者”说的每一个字,但将它们连起来对于刚清醒的寒屿来说实在是件难事。 见到寒屿的反应,“幸存者”在意识之海海面上露出了头,它能够感受到的除了海面上的情绪冰山外,只有宿主的躯壳,其他的特别是生物的气息已经不复存在。现在的村子用死寂来形容都不觉得阴森。 寒屿晃晃脑袋,强制让自己清醒后,随手推开了面前的房门。他的动作很轻,他怕推开了房门会掉落一块屋檐,但实际上他并不需要担心,因为这里的结构已经很难再砸死一个活人了。 能被摧毁的只有活着的普普通通的人罢了,去除了这个因素,它们能够造成的威胁微乎其微。 “有人吗?”寒屿问出了这个听起来很傻的问题。 没有人回答。 他蹑手蹑脚地踩在水泥地面上没被黑泥覆盖的空隙里,他的眼神在整个狭小的屋子里旋转。在他目光所及之处,阳光投不进来,月光投不进来,回头也尽是灰暗和空虚,这让他的眼睛适应了一阵才习惯了本来明亮的黑暗处。 “没人在吗?”寒屿又问了一遍。 “你不用问了,应该是没有的。”“幸存者”冷哼道。 “你怎么确定?”寒屿的话里带了些逐渐熄灭的怒火。 “你不也正看着吗?人类小子。”“幸存者”冷笑道,“怪兽的目的很简单,吃或者吃更多,就算是神兽也不例外。” “你想说什么?”寒屿扶住将要腐烂的房屋支柱,结果整个屋子开始剧烈摇摆。 少年还要再询问,结果从中心向四周崩裂的房屋不给他这个机会。它将屋内的一切摆到所有的光芒面前,这一幕就像是草民告官,将背后的尸首抬到青天大老爷面前。 可寒屿什么也看不见。 屋子里除了泥土什么都没有,如果要说有何奇怪,就只有几寸泥土的成色相比其他部分要新的多。 先前似乎要阻止他开门的含糊声音现在已经消灭自己的痕迹,遁入不知何处的地底了。 “你看到了什么?”“幸存者”试图唤醒寒屿强行关门到再度开门之间断片似的消失的记忆。 它仿佛能在拥挤的意识之海里将沉在海沟里的一块块玄武岩挖出来,即使这些没有意义的石头自诞生开始便迅速沉入不让人知道方位的黑色深夜里,它也不打算放弃收集这些被洋流强行拽起来的某种坚固情绪的结晶。 “我,什么都没看见,应该。”寒屿知道自己应该只看见了一摊泥土,就像是河边草地下面随处可见的湿润得发黑的泥土。 可他还是不能欺骗自己。 他应该是什么也没看见的。 咚咚咚。又是一阵地动山摇。 “是它回来了,似乎是直接朝这边过来的。”“幸存者”好心提醒道,“快出去吧,这座建筑已经要塌了。” 寒屿犹豫了一下,但确实没看到小虎的人影,也只好退出这里。当他离开房门,整个破烂的不能容纳任何修补空间的房屋纸糊的一般坍塌了。 “去那边看看吧,要是卡那加尔在村长地下移动,这些结构估计就遭不住了,你想找的人也不可能活着呆在房子里面。”“幸存者”插下最后一个标记。 这样,积累了情绪的结晶玄武岩全部被它收集完毕。在这个狠狠压出的标记下,一块接一块的玄武岩悄然解体。 寒屿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觉满腔悲愤和怒火无从发泄,一边翻找着一栋栋建筑,一边在鬼魅般涌起的奇怪广播声中寻找那群孩子。 他咬着牙,控制自己的拳头,大脑一片空白,旋即又被黑暗笼罩。 当寒屿猛的拉开老村长家的大门,把木制雕花门拽了个粉碎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这不是躲猫猫的游戏。 他只能寄希望于孩子们和村长不在村里,他们出去耕作了。 但寒屿那怒不可遏的神态已经将断片中的回忆和现实里悄然成土的身影呼应起来,于是他握紧拳头,跑到村里空地上,准确地捕捉卡那加尔悬在那里的目光,吼道: “卡那加尔,我x你x!” 尘归尘,土归土 断片的回忆和现实压得寒屿在吼出心中的愤怒后差点背过气去,双手按在膝盖上,脸红红地喘着粗气。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卡那加尔不是只吃土壤和矿物吗?它不应该……”寒屿到现在都无法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在广播般的声音即将消失的刹那,他成功地打开了村长家的门。 时间刚刚好,就好像你上班最后一个刷卡,放学关门前回家,超市折扣就在今天无意间要买的东西上。无论是巧合还是意外,你来早了它未必不会存在,但或许能带你一起变化,你来晚了就再也看不见,心里也不会有太大负担,无非是喊一句“可惜了”。 只有恰到好处的痛,才能让故事变得更加有趣,这对于“幸存者”来说,是一件如同高空走钢丝般值得高兴的事情。当然,它是没心没肺的,因为它的外表就是一层装甲,那是“stark”形态全展开时留下的保护层,坚硬的特性便来源于此。 在它的眼中,狂妄自大捉弄它的小子正在变成一个鼓满了躁动和懊悔,愤怒与暴戾的气球。它不知道自己戳动气球会不会让气球提前爆炸,但它明确的知道这个气球今天是一定会炸的。 少年的呐喊,寒屿的怒吼,在两道目光的对视中成功引爆装满着危险情绪的气球。 卡那加尔眼神本来是在自己制作的食物附近游荡,因为它听到了奇怪的声音,但这并不能影响到它的下一步移动。 直到少年的怒吼响彻它的骨膜,它才将血红色的瞳孔如大炮炮管般怼到寒屿的脸上。 这是卡那加尔今天,以至于有生以来第二次和寒屿对视。 在它看来,这个敢和自己对视的人类蚂蚁是长了巨型口器的火蚁,有多出的生命力和值得它自豪的攻击力但也仅限于此。 蚂蚁再强也是很容易就能被踩死的。 所以它与寒屿的对视只是出于好奇,随后便看向村子里新长成的食物。 人类,自从它们——这些据说很可能来自地底或者连通地下的遗迹的怪兽们,到达地面之时,在很大程度上被钉在他们的洞穴里成为怪兽的食物。 对于普通怪兽来说是这样,对于被称为神兽的卡那加尔来说也不例外。它们不止依赖肉体的强横,还依靠计划和技术活跃在人类,哦不,地球上现有智慧物种之前。 对于它们,人类就像它们眼前所看到的黑点一样,除了做成蚊子饼似乎没有多少用处。 唯一可惜的是,它们中的大多数目前无法飞离地球,不然的话…… “卡那加尔!” 不得不说,地球上的生物在进化后还是有很难缠的,面前这个人类就从蚂蚁进化成了会飞的嗡嗡叫的蚂蚁。 它上蹿下跳的样子让卡那加尔觉得自己回到了三千万年前。那时候它们和原本的地球主人分庭抗礼…… 可是现在,将现代人类当成敌人,这一点对于拥有比其他怪兽更高智慧的神兽是一种耻辱。本着不想打狗不成惹一身骚的态度,卡那加尔便发动自己的能力,将地形的信息拉长,随后半段长脖子潜入地底,只留下修长的面部负责观察自己留下的坐标。 当寒屿咒骂着追逐逐渐下潜的卡那加尔之时,他的脚步愈加快速,距离对方却越远。 沉默的追悼者 就算寒屿知道了孩子们消失的真相,在万籁俱寂之时,在尘归尘土归土的此刻,他也没有能够做出补救的能力。 如果寒屿是具有靠飞行就能将自己加速得足够快从而逆转时间的超人,那么他将动用自身的每一个细胞、每一处器官来为只有一线机会的未来而呼吸,而战斗,而去拼却这条简单而普通的姓名。 如果寒屿知道自己也许是某个神明的后代抑或是某个奇迹之人的子嗣,那么他也将运用他身上所蕴藏的一切可能被视为“神的祝福”的能力来将所发生的悲剧逆行倒转。 如果寒屿能够拥有斩杀神兽的巨力,或者拥有扭转生物化为秽土这一过程的超然力量,那么他将跨越神设下的荆棘,掰掉拦路野兽的牙齿,碾碎所有虚妄者埋下的陷阱,从中寻找到可以赎罪的方法。 最坏的假设,寒屿在想,如果他还能像过去在图书楼里那样把某件露出火苗的事件当成驱动行动的根源,那么他就能在和卡那加尔对视的时候握住自己手腕上唯一的利剑,将石头插入转换器,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因为愤怒而浑身颤抖,只顾着散发恶意的情绪却全然忘记如何反击。 毕竟此时,变身,借助“幸存者”的力量战斗尚未成为他的本能,三青寒屿这个在特化前和普通人没什么差别的少年现在手上有的也只有一腔热血,血液在沸腾,情绪的冰山在意识之海上燃烧。 寒屿把眼睛瞪得大大的,他并非有意和卡那加尔对视,只是那深红色的,如血液灌注的天然火山口般黑暗而深邃的眼神并不能让他获得理解或原谅,对方的对视在他看来已经是一种杀人凶手在家属面前手撕受害者遗体的变态病征。心不正火不灭,他握住了拳头向卡那加尔跑去。 和火蚁对视着的卡那加尔看到了少年朝它跑过来,但它依旧保持着那个神态和动作,一动也不动。这倒不是说它怕了,卡那加尔甚至无视了存在于此处的随处散播恶臭的概念型同类,当然对方也并不打算付出太多代价做什么,所以它也懒得去管前前后后的琐事儿。 和少年对峙也好,躺着不动找寻自己不知道扔在哪儿的食物也罢,凡此种种行为都不过是它的一时兴起。其中投入了它的兴趣,完全没有思考。 就好像人类很少会去思考,踩掉一个不起眼的蚁穴,蚂蚁们为什么会找不着北。愤怒,恐惧,悲哀,对于它而言都无所谓。 三千万年前的人类都奈何不了它们,现在的人类...... 卡那加尔似乎找到了自己最后的点心,深红色的瞳孔这才动了动,把曲折了身体的泥土卷像用筷子夹起鱼肉卷般用它那操控陆地距离的能力送到它的嘴边。 它张开橙红色的鳄鱼嘴,很快又闭上,心满意足后扫视了一遍村子,确认没有遗漏的食物后转身准备离开。 三青寒屿眼见卡那加尔不再盯着它,而是进食后,心头的愤怒更加难以遏制。他不再将怒火通过苍白的语言发泄出来,而是一门心思地加大奔跑的力度,巨大的身影在山与山,河与河之间穿梭。 他往日的平常心在不知不觉中碎裂,并在能够听见心跳的红色空间里松开了变身的限制,忘记了自己奔跑的目的,只在红色的头骨影子后全力追撵,拼尽性命要将它拦下。 眼见着寒屿的神智越来越模糊,“幸存者”跃跃欲试想要接替人类小子的操纵位置,却发现自己还是会撞到一堵看不见的墙壁。在寒屿意识清醒时,它还勉强能窥见墙壁的虚实,可现在它连墙壁都无法看清,更别说突破墙壁重获新生。 于是在尝试了诸多次后,“幸存者”在寒屿的体力和“survivor”的机体达到极限后接受了质位转换器的警告,强制回归转换,解除了变身。 无风自起浪 子诚县离海很近,近到你在县城最高的建筑“铁夫图书馆”七层以上的落地大玻璃窗边上坐下,向着东边望去便能够看到与天相接的海面。如果你足够幸运,遇到了捕鱼时令,或许你还能看到迎着海里的阳光出海撒网的渔民。 在闪闪波光之中,柴油泵提供动力和隆隆震鸣声的渔船连带着船上的渔夫一道融入了或碧蓝或青绿的海面。再往下就无法分辨清楚了,那需要你亲自下潜才能看个究竟。 不过别离得太远,如果往更深的地方前进,那里隐藏的怪兽会把沿途的动物吞噬。 所以…… 远离深空,远离海底,以及远离大地。 令人类远离大地的恐惧来自再度出现的卡那加尔。 这是人类第二次记录到这只四字神兽的活动。 卡那加尔的第一次出现并没有吸引公众的注意力,这倒不是说它的能力在一年前甚至更早之前不如其他多字神兽乃至怪兽,只是它展露给人类的都是些细枝末节。在远处见过它的人类不清楚它做了些什么,调查它留下的痕迹的小组也找不到一丝一毫有关它的遗迹。停止在第一次记录中的事项,都是遥望它的人推测出来的。 能看见它的人远在千里之外,近得能了解它睡觉穿几层皮的人已经消失在林海。 人们推测它喜欢吃泥土和矿物,在它所经过的地方必然会有大量的泥泞地形和异常的地质活动。 卡那加尔似乎对血肉并不感兴趣,所有的报告中都未曾透露过其对生命物质的喜好,也不曾报道过它经过的地点存在血液反应。 它经过的地点有概率会遇到山崩和地形变化,除此以外,部分地面特征如青痕山、关公山、昕阳河南端会被其轻移地窜改。也正是因为它拥有的这股神秘莫测的力量,即使在实力认定只有四个字的条件下,仅仅凭借着它那诡异但足以震撼人心的超自然力量它就能够称得上是人类面前的一大劲敌——神兽。 虽然被称为神兽,可实际上人类并不把它们当成神明一样的存在。 相比于我们之前认为的,屈服于强权的人类最终会拜服在怪兽的巨力之下,而对它们顶礼膜拜的观点,在灾难诞生之初,人们开始认识这些怪兽之时,其中的少部分精英人士就看穿了所谓的“怪兽的真面目”,从而统领起过去任何时候都没能联合起来的旧世界,与这样的生物战斗着。 他们的眼睛也是普通人的眼睛,但他们可以丈量深远。 这点能力并不是来自某种神秘力量赠与他们的赐福,而是根植于他们过往的经历和经验。 突然而出的奇特生物,张开血盆大口然后又装作绅士贵族,其中如果只是物种之间的交流,那么这世间就将多出一幕可笑的荒唐剧。 正是因为他们对于自己的世界有着极为清醒深刻的认知,所以对于怪兽前倨后恭的做法抑或是打了撤退的诡异举动 暮落子诚 寒屿从一开始就没有跟紧卡那加尔的脚步,即便他拼尽全力奔跑,在极度愤怒的情绪下毅然决然地变身追杀,卡那加尔都不曾回头看过一眼,甚至优哉游哉地在某处山峦附近采食了新鲜的雨水浸透的泥土。 它的速度极快,本身并未占据起步优势的寒屿为了不丢失它的踪迹而全力奔跑。但他那跨栏般奔跑的节奏在大动作追踪的脚步里越来越显露疲乏,他的体力断崖式下降,两只耳朵交替响起嗡嗡声,似乎有两只蚊子绕着他的脑袋盘旋。 在茫然与不想轻易放弃的挣扎中间,寒屿听见了“幸存者”之前的训话。 也许它是对的。 “你现在的体力根本就跟不上吧?” “切,好不容易积累的能量,你单手去接光线?” “喂,你的脑海里为什么有那么多词汇啊?” 自从寒屿不听劝告,固执己见地要去追能融入地面,快速移动的卡那加尔,他就已经听不见“幸存者”本尊的身影了,变身的时候他是主导,就更难听见“幸存者”的呼唤声。 这些摇山荡海,扑面而来的话语都来自“幸存者”过往的吐槽。 “可恶,为什么,追不到啊?”寒屿指挥着“survivor”探出手去,试图抓住遁入深土的卡那加尔的尾巴。 不出意外地,他连对方的一根毛都碰不到。 因为全部气力都用在了这一抓上,失去了维稳的步调后,纵使已经是如山岳般高大的身躯,被地上的软泥地暗算后,寒屿还是不能拉住“survivor”的身体。 于是数十米高的巨人在接近城市边界的地方轰然倒下,引发层层地震。这轮震撼一直传递到城市的中心,在子诚县城最中央的城市花园里激起绿化植被与观赏喷泉内的千般巨浪。 而这道巨浪尚未驰行到人类的世界,引起震撼的巨人却在晨光中消失不见。 此时已经是第二天,在村子内的生机消失的第二天,三青寒屿从青痕县南端一路向东北方向直线前进的第二天。 变身时间过了以后,先前直扑面门的疲惫和吵闹杂音带来的焦虑感从脑海深处黝黑的地方转移到了阳光面前,这使得直视了它们的寒屿仿佛被装满了大型天然气罐的大卡车迎面冲撞。没有一丝多余的能量,他靠着自己追击的本能,肌肉的记忆,拖着软成烂泥的右腿,一瘸一拐的向远处山坡之外的人类城市前进。 如果天上的卫星能够绕开光学迷彩的效果,直接观察巨人消失的方圆数公里范围内云层下的生物活动,那么观测者必然能够发现在广袤的土地上有一个越来越暗的光点在搏尽全力不让自己倒下。 这个光点来自身体还在运作,但精神状态已十分虚弱的寒屿。脆弱、彷徨、愤怒交织于意识之海的屏障上,现在的他只能从眼中凝胶状的世界中区分自己所在的是山坡还是一平到底的公路,或者一穷二白的街道。 本来一眼望去,城市就在山坡的脊梁之上,翻过了山坡,他就能简单地借助低缓的坡路顺势去往人类的聚居区,可他并没有这么做。 当是晴空 太阳会在明日照常升起,沉沉睡去的少年在能折射光线的护盾中枕地而睡。上一回它这么干还是初入青痕县的时候,那个时候他只认识“幸存者”,不认识陈虎这群可爱的孩子,甚至连帮助自己的店长都不认识。 那个时候,他对于怪兽的杀心还没有那么重,当时就像是一个在日历表上记录了出游日程却迟迟找不到离开家的方法的少年。而在睡梦中,被寒雪冰冻的街道在烈日炎炎,空气如波的令人睁不开眼的光明中燃烧,仿佛冰冻住它的不是凝结的空气,而是从地低挖掘出的可燃冰。 寒屿盯着这块蓝色的长条形世界,紧张得好像下一秒整条街道会变成一条由冰与火构成的大蛇,而这条蛇吐出信子,张开巨口正面朝着它。这份感觉如此真实,寒屿仿佛正躺在表面光滑冰冷的蛇鳞上方直面着侵入眼瞳,沁入骨髓的威压,而这份威压的主人正用着玲珑通透的眼珠瞧着自己。它的眼中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来自巨蛇的气息,正相反,闪烁着渺小人类的身影的竖瞳上跳动的只有蜡烛烛焰般的一点点光彩,余下的只有深不可测的黑暗。 而那份黑暗并不来自寒屿见过的任何一种困境,它也不是透不出光亮的极致的黑,他能从这份黑暗中探求到自己所思考的问题,以及问题背后潜藏着的答案。 寒屿能清楚地分辨黑暗中散布的一千个,不对,一万个,甚至更多个更加细小的瞳孔,它们也是玲珑剔透的,旁边泛着光,里面黑暗得能吞没一切...... 就在他极力挣扎,想要摆脱自己伸出手然后乖乖被吞没的暗示,但却不能让自己的身体以及自己探出去的手掌改变一丝一毫,这份无计可施正在蚕食他的躯体,他很快便失去了自己右手的控制权,它就那样无力地耷拉下去。 寒屿扭动身体,极力挣脱自己浑身上下拉拽着的蛇身,直到蛇的瞳孔向四面八方扩展开,他才从一阵高过一阵的惊愕中彻底回过神来——那盯着它的一堆眼睛,数万瞳孔其实并没有看着“他”,而是在看着一只蚂蚁。 当你用镊子夹起地上的蚂蚁时,你会选择和他打一架吗?握着放大镜的你是想拍死他呢,还是把毫无特点的它扔到一边去,抑或是结合以上两者? 都有可能,但无论怎样,你的活着,抑或是死亡,都不过是巨力倾轧下的某种结果,而施暴者...... “它们根本不在乎,而我却不能反击它们,是吗?” 晴空如同黄昏后的夜晚。凌晨的月光夹杂着雨水,劈头盖脸地给予少年随意的一击。 那一击不惊天不动地,刚刚好碾碎一块不大不小的土地。砖石、钢筋、混凝土、玻璃全都混成一片。而在巨大脚印附近,睡在由蛇鳞铺成的半张床边上的寒屿被漫天的冰雨冻得瑟瑟发抖。 明明天上挂着太阳,却没有一丝得光亮,明明恒星在释放光与热,而温暖他的只有自己的体温。 不远处,云层下方陡然形成一个倒置的漏斗空间,地上的一切残渣都被它吸了进去,寒屿也不例外。他拼尽全力抓住床单,却发现那是鲜血浸染的碎布,震惊与恶心的感觉来袭,他不自然松开了手,于是整个人陷入了漩涡之中。 寒屿觉得自己快死了,很快这阵漩涡就将压碎他的无知觉的右臂,孱弱的身躯,碾碎他的头骨......他万念俱灰之时,一股温热感从他的右臂传来,又重又温暖的感觉令他睁开了自己梦中的双眼。 此后,世界再度来到了他的面前。 无泪之声 城市的道路四通八达,城上的太阳却进不到阴影之中,向前走向后看,这条路都见不大什么人。 没有熟悉的街道标识,没有可以借助的路牌符号,寒屿仅仅依靠自己初入子诚县的方向感来探索一两条走出高楼密林的生路。 目之所及皆是玻璃幕墙圈起的建筑,左边的街道是灰黑色金属堆成的积木房子,简单直白的线条不带一丝圆角,仿佛随意掏出一根支柱都比削铁如泥的宝剑要锋利千万倍。而右侧的街道则由一圈圈圆润柔滑的微线条连接,每一栋房屋、每一处建筑、每一点装饰之间充满了千丝万缕的联系,各式各样的部件看似松散却因为这只可感觉却无法看清的“丝线”固定住彼此的位置。 寒屿皱了皱眉。这种不对称不协调的异样顺着反射的阳光走遍他可以看见的每一个角落。左边的强势刚硬的姿态和右手边的无中含有的情势彼此对立,又在寒屿前后踱步的这条“无泪路”上互相渗透,趋于融合。 他不知道其中的原理该如何解释,已经放弃思考的他在胡乱猜想了包括但不限于“风水”、“地下城”、“危险武器”等诸多可能后就将自己的感觉抛到了脑后。在他的脑子里,那片意识之海上漂浮的也早不是种种情绪的浮冰,而是一片血色的土山。血红的泥土堆积而成的山峰不是原先的冰块所能比的,于是多余的思考在这里找不到立足的一亩三分地。 幻想在沾染了血土以后逐一死去,寒屿如行尸走肉般拖着疲软的双腿,在几乎光滑的路面上朝前行进。他脚底进三步退两步,步伐飘忽,游移不定,如果他能释放他体内积累的质量,毋庸置疑的他将随风起飞,被大自然放逐到遥远的太阳之中。 那个火球居住的地方一定相当炎热,靠近的人,或者巨人,抑或是别的没有超脱星系规则的生物都会化为尘埃吧。 只不过......寒屿举起自己沾满泥土的右手,试图挡住有些晃眼的烁光,却发现无论他用怎样的姿势,以怎样的角度都无法阻挡光线进入自己的眼球。光线的规模不大,而且忽强忽弱,但却能每时每刻在他的视网膜上留下一个黑色的灼影。 黑色的影子似乎是一串字符。 寒屿知道自己挡不住刺目的光线,索性让双臂自然地耷拉在微微曲着的裤缝边,这条裤子也一样沾着显眼的烂泥。他一边强硬地拉扯自己布满挫伤,组织感染,伤口化脓的身躯,一边读取着黑影中依稀可辨的字迹。 “...此......”寒屿试图解析逐渐清楚的字形,“此路不......通?” 他不知道给他留下讯息的人是谁,想干什么,他也不打算思考于是遵照对方的指示,改变了前进的轨迹,不走大路该走左侧唯一的小道。 就在眼前黑影消失的刹那,寒屿走到了小道中央,左右两侧拥挤得不方便人移动的坚墙让他喘不上气。他把右手伸出,想要靠墙休息一会儿,结果向右前方倾斜的身体却因此失去了平衡感和立足的凭借。 他一脸不可思议地坠入黑魆魆的洞中。 在一阵阵水声的包围下,他呛了几口水便不再挣扎顺水前行。 没想到来到子诚县的第一天,他就被骗了。 落月楚莹 被水流带走的寒屿不受控制地漂出了很远,远到他的思维都已经跟不上他的身体。漫天飞舞的水花透着淡绿色的光,而像滚筒洗衣机里搅动的衣服般旋转着的少年任由身上的干土被清洗完毕,在一个大的滑坡后掉到了一口深潭中。 他试图浮上水面,却被不知何时安在他肩上的重压摁入水底。尝试了几遍后,失去了力气和带他上浮的湍流,寒屿自然的像投入母亲的怀抱似的沉入潭底。 然而大抵幸福与痛苦的界限不那么明显,沉溺于幸福与沉湎于苦痛都何其相似,而人往往介于其间——求升不能,求禁不行。 在两个极端都无法前进之时,寒屿落入了无风无波的潭底漩涡之中。没有人知道这个漩涡从何处而来,何时诞生,对于漩涡的不了解就如同寒屿不知晓自己会被卷到哪里,又将于何处登陆。他只知道的,或许只有一件事,那就是他哪怕不如神兽般神通广大也不会在这点危险中轻易死去。 水道只在浪花遮眼的时刻显得和海一般宽阔,然而真到了与它搏击的舞台上,它就是个泄了气的皮球,而寒屿正在它坑坑洼洼的橡胶表面上尝试着扼住水流的喉咙。 他正试图实现的手段是过去以及过去的过去的经历里未曾做成的壮举——这恍如与风车角斗的愚蠢的大开大合,在混乱的思绪中就好像是将军骑马执刀行于行阵之前,三分的勇敢,两分的自信,添夹着接近五分的放纵。 既然允许存在来不及做成的事件,那么亡羊补牢的家伙还是能被原谅的吧...... 寒屿就抱持着这样的想不通但姑且可以被自己理解的想法与面前的所有可见之物展开战斗,他这般疯狂的模样是不会在乎遇到的究竟是敌人,是古怪的机械,抑或是大自然遗弃的垃圾,甚至可能只是路过的流星,引发的思绪与战斗只会终结于他的筋疲力尽。 由于之前追逐卡那加尔直至昏迷,然后又几经波折掉入冷潭之中,寒屿的身体全靠神经紧绷的大脑维持着过于激烈的动作,而当神经递质全然混乱后,他的身体先精神一步而丢盔卸甲,他所剩不多的精神也在意识之海染上了夜色后土崩瓦解。 “幸存者”意识到灯光——或者说是太阳光正在急速消失后浮上了海面。 它皱眉沉思:意识之海也复刻了地球上的海洋环境吗? 百思不得其解的“幸存者”盯着海平面上一层层升腾起的入云夜色,感慨着赤橙色的晚霞和太阳一个色儿,默默地迎接着全盘黑暗的到来。 自从入驻这片意识之海,它就觉得这里太单调太无聊了。 寒屿的心中本来堆积着许多的砖石,但在“幸存者”进入的第一时间,海上的建筑就已走入海面之外,离它相当遥远。它越想前进,距离就越远,而到了现在,夜色降临之后,远处夜色与海水相融的地方燃起了一盏灯。 “幸存者”知道那是意识之海里应该有的月亮。这轮月亮还没有升起,而它的手边便是它未曾踏足的海上建筑。 界定事实 寒屿身后是子诚县乃至整个江南地区最大的湖泊之一——镜水湖,熙熙攘攘皆是游客,这春夏交接的时候,阳光薰得人暖洋洋的,有种刚从散发着麦芽香气的被子里起身的感觉。他们平稳地享受着几乎每个人都应该接受的令人无论何时想到都会会心一笑的悠闲时光。 年纪大的爷爷奶奶互相携手,有些还牵着一两孩童的手在平缓的甚至一点足以跌倒的坑洼都没有的道路上龟速奔跑。沿着湖边正常漫步,行人往往可以透过一层层杨柳枝条瞧见各式各样的小贩。 商机,在哪儿都有,往哪儿去的也都有。因此,在浪涛间瞧见做的恰好可以买一团,瞧见卖带着清水的蔬菜的可以去拎一捆生菜,如果你需要饮料,或许还能碰到榨豆浆和果汁的戴头巾的家伙,向他讨要一杯只消几块就能获得的充满清香的饮料。 深吸一口气,让诚挚又真实的风充满胸膛,其间夹带着湖水、柳叶、人烟、欢声戏语,所有见到的、听到的、闻到的都能包容其中。 没有风暴的地方,看不见黑夜降临的时刻,住在这附近的人仿佛不知疲倦地喜爱着现在的生活。 难道他们就能这样包容自己心中的仇恨,可以这么轻松地融入到幸福之中吗? 经过了沉入深渊又被抛到大地上的刺激过程后,身体和精神早已破入了极限之外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寒屿已经放弃了逻辑的思考,所作所为全凭着一口气。 那股透露着狰狞和不甘的气息来自一个古老的血色城池,城上挂着人头,城墙上刻着密密麻麻的字。 “幸存者”已经看不到寒屿在意识之海留下的情绪文字,而只能看到情绪具象化后的产物。它还没见到海上的建筑却被这样的鬼门关似的墙壁拦住。它似乎认识城墙上雕刻的汉字。 “杀。” 轻描淡写,不带任何情绪笔画,就像是计算机打出来的标准正楷字一样,可刻痕深度和趋势却像是被利刃一点点凿出来的。 “幸存者”不大明白,仅仅只是些文字何以具有这般荡人心气的力量,但它还是知道不该碰的还是不碰为好,所以它蹑手蹑脚从城墙边上绕了过去。 “这道心防,并不长的样子?”“幸存者”叹了口气,“这是好是坏呢?” 明明阳光明媚,在寒屿注意到了但特意忽略的角落里,舒楚莹正犹豫要不要上来和他相见。 只有一面之缘的两人其实没什么稳固的关系,如果硬是要说她能和他建立对话的可能也就只有感谢他救了自己一命。 关于师傅的事情,就算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也是不能提及的,因为这很可能跟以后的作战计划有关。 舒楚莹在戈律恩海斯降临的时候接收到了来自高层的命令,大概意思就是让她准备好在尚未恢复健康的情况下参与之后进攻怪兽城墙的计划。她现在不知道自己是不是 共振钟声 这个时候,卧倒在自己构建的框架之上的寒屿并没有认出来舒楚莹的身份。他不知道自己曾经救过的那个人究竟是谁,面具下的驾驶员究竟是何方神圣,所以他就算有想知道机密的心也没有回溯记忆到那个时候的能力。更何况他早已对此满不在乎。 而舒楚莹也不大清楚自己面前烂泥附身,浑身上下充满了干涸的水渍的男人是不是自己印象中救了自己的少年。 她并非对寒屿的外表和衣着有偏见,只是在这样的躯壳之下,舒楚莹别说是看清楚他的气质了,就算是叫他正脸让她看看,他都没法把自己的脸摸索干净。 寒屿瞧着和自己搭话的女孩子突然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尽管他并不认为自己现在的状况下,除了和大自然与人造器械亲密接触地痕迹能给与她一点小小的排斥震撼外,她还能从他身上得到任何有价值的材料。虽然给舒楚莹一副邋遢不好接近的感觉,但受到了”survivor“影响的少年身上伴随的气息却不可磨灭。 这一点就像是广袤世界下的星星,追随着大气牵扯着摩擦生火的云海向天地间最后的末日之城前行。舒楚莹在这样的气质压制下甚至觉得,倘若少年并没有抵达他应该前往的地方,那么这个世界将无药可救。 可感觉归感觉,舒楚莹也明白,就凭着透露出来的一丝一毫的气息来判定对方的虚实是不可靠的,这一点她的师傅刘......想到这里,本来盯着寒屿看的少女低头沉思,她依旧保持着原先的凭栏远眺的姿势,只不过不再扭头看他,而是紧盯着河岸白石栏杆上的青苔,旁若无人地垂下自己细长的睫毛。 关于师傅的记忆纠缠着爬上她思绪的高地,记忆爬得越高,她的眼睛就越发明亮,眼睫就垂得越低沉,犹如坠入冰窟的黄昏,夜色下迷人的月。 少女具体在想什么,寒屿自认为管不着,仅凭几句话他也看不清能和现在的自己攀谈的少女究竟有何居心。 她穿着淡蓝色着身、白色镶边的连衣裙,在东风恰好经过湖面的时候微抿着嘴唇,蹙眉低睫地思考,全然不像是会和他接触的人。 此轮心觉不与地位和身份挂钩,只不过是当时明月和血泥的差异,不到血洒三千里,月照五方亭的季节,那方的花怎能开的鲜艳。 可寒屿侧过面颊,眉毛一挑,饶有兴趣地观察着她的眼眸。这时的舒楚莹并未注意到寒屿的这个动作,记忆正停留在wz-3出击前、训练刚结束的时段,那段记忆平淡得到现在痛苦都是缓慢释放的,但每次到这里都是剜心的疼。 少年没有看面相猜心思的本事,可他知道一个人的眼睛深处露出的光是很难说谎的。他对自己的目光不大了解,他很少看镜子,自一年前就不再透过镜子来看自己,而现在他却从少女的优柔的目光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就在寒屿想进一步透过别人心中藏着的镜子查看自己的样貌究竟已经多么破败时,舒楚莹动了动,一点感情没收地看向他。 寒屿仿佛看见了春天的桃林,夏天的湖风,秋天的枫山,冬日的芦苇荡,让人亲切,给人无恙。 他看不得舒楚莹的幽怨目光,自己别过脸去,怕她看清自己的具体模样。 而在两人对视的一刻,舒楚莹将寒屿完全当成了救命恩人和恩师的结合,带着期待望向少年稚嫩的脸。她这才注意到,这个邋遢肮脏的少年似乎和她一样年纪。 陌生的光 湖边最高的山峰静环山上有一座寺院,寒屿获取的资料里对其的说明是“疑似有不明生物存在于山脉底部,并很可能位于该寺庙中并通过某一特殊介质对附近环境造成影响”,他之前翻阅到这段描述的时候还以为这是记录着打听到的坊间传闻。 但安静和交流的时光在阵阵钟声内结束,他确认了声音的来源后忽然把记录和现实联系到了一块,透过被泥土遮住视野的眼睛仔细看向静环山上立着的宝塔。 宝塔有八节,越往上塔身越细,直到那锐破云天的塔尖发出与太阳争辉的华光,他才将目光收回。 “怎么样,有发现什么吗?”寒屿在心里问“幸存者”,目光定格在舒楚莹脸上。 “有点意思但伤不到人类,它被压在塔下。”“幸存者”浮上意识之海后笑道,“相比于你变回正常的模样,这里的故事反倒平淡很多。” “是吗?”寒屿掐断了两人的对话,把目光收回,双臂伸向湖面,整个人搭在栏杆上,“是我太敏感了吗?什么事情都没有吗?” 可是他还是不能放下心,扭头看向一头雾水的舒楚莹,呵呵笑道:“是我多心了吗?” 随后寒屿就像看不到她一样,全身依托栏杆提携,双脚离地,眼前只有一片微风带起千卷浪的大湖。 舒楚莹被寒屿前倾着身体将要栽入河中的举动吓得不轻,联想到他刚刚说的话,她还以为他要轻生,赶忙上去拽住少年的衣角。寒屿像一根跷跷板样向下栽去,又被少女轻轻压动身体缓缓直立起来。 脚重新踩在大地上,寒屿一脸疑惑地盯着舒楚莹看,仿佛在看一个把空调师傅叫来又问他从事什么工作的老实人。 舒楚莹不清楚寒屿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他的脑子里住了个奇怪的家伙(“幸存者”的抗议),更不明白他忽然发呆发傻,直勾勾地瞅着她不是因为她今天没有化妆,甚至连粉底也没涂,而是因为正在想办法填满自己的心结。 当然最后一个“不知道”也适用于寒屿自己,毕竟他只觉出自身的异样,大脑莫名地清明,具体自己身上有什么问题就只有“幸存者”完全清楚,但它现在已经保持沉默了。 不就突然结束了段对话嘛,至于这么小气,说话也不再回应......寒屿在心里感叹道。 “你,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放弃自己的生命?” “啊?”寒屿用双手蹭掉自己脸上的泥土嘎嘎,听到舒楚莹莫名其妙的问题也是吃了一惊,“我,为什么要放弃自己的生命啊?” “啊......”舒楚莹双手食指搭一起在身前晃呀晃,“我看你快掉下去,所以......我还以为......“ “这个啊。” 寒屿再度把自己按到栏杆上,凭借着他多年踩路边水泥柱和挂桥栏杆的经验,熟练地在头接近栏杆前扳回平搭在石栏杆上的姿势。 这个过程他以前实现不了,自从获得了质位转换器后这个动作便能轻而易举地完成,有时会成为他思考到深处时的下意识动作。 “哇。”舒楚莹被寒屿惊人的柔韧性和强大的腹部与背部肌肉群震撼到,边赞叹边鼓掌。 阴沉的太阳 塔顶发出的尖锐的光照耀了看见它的每一个人,寒屿则在和舒楚莹的近距离交谈中察觉到了来袭的陌生光芒,在光芒渗透两人之前张开了质位转换器赋予的屏障。这个屏障的范围很宽,主动激发的屏障球体出乎他意料的覆盖了他身边半径五米内的所有空间。 寒屿顾不上也无意去救一个只是有几句话交情的陌生人,对他来说,拯救,现在还不如他小时候听过的玩笑更具有现实意义。但她既然能够被屏障收容,那么说明她命不该绝。 “命不该绝吗?” 脑海里冒出来这句话,寒屿心中泛起一阵苦涩的涟漪。 谁又是命里该早死的呢? 这轮光芒一眨眼功夫便消失无踪,透明的屏障外展示出它所带来的灾害。 “似乎没什么变化,但为什么屏障会......“寒屿陷入了沉思。 屏障会阻挡具有攻击性的物体,大叔给他演示过并且他自己也亲身体验过,然而他自己也没想到屏障连光芒都能敌我识别的抵御,更不理解听说是镇怪的宝塔为什么会扩散具有攻击性的光亮。 “看你的表情,是发生了什么不对劲的事情吗?”舒楚莹觉察出了寒屿微妙的感情变化。 她通过与寒屿的交流,逐渐把面前泥泞中脱身的少年和救他的恩人联系到一块。而能出现在警戒区内又能解救出她,打捞师傅驾驶舱和遗体的人不论年纪如何,自然本事不小。 他言谈之间,表情风云变幻,逃不过她的眼睛,而那隐藏其中的微末始终,则让她心生好奇。一份驾驶机甲战斗前燃起的心气再度回归。 “有,有吗?” 寒屿不认识舒楚莹,隐约猜到她大概认识他,但自己身上有不能说的秘密,所以就算她说自己是他姑奶奶他都不能和她交底。 “刚刚是不是有一阵闪光,太突然了,我也分不清是我的幻觉还是这阵光真实存在。”舒楚莹眼瞅着少年支支吾吾的样子,约莫明白他有不能言语的秘密,所以主动询问道。 “是。” “那就不是幻觉了。我和你讲啊,我家就在这附近,最近总能看到一阵诡异的闪光。” 舒楚莹的情报吸引了寒屿的注意。 “按你的话说,这闪光不是偶然吗?” “是的,就大约半个月前,这附近的山间会亮起一阵诡异的光,起先是每天中午正午时分闪烁一次,后来是白天每隔两个时辰亮一次,再往后就是不分昼夜,一个时辰一回......” 寒屿边听舒楚莹介绍情况,边注视着来来往往的和先前一样的人群,估算了一下自己来到地面的时间。 “看来我是在闪光间隔里来的......”寒屿大致清楚了目前的情况。 具有攻击性的闪光竟然有这么高的发光频率,可为什么附近的人看起来一点事情都没有? 他把目光定格到了舒楚莹身上:“那你住在附近,身体上没啥不舒服吧?” “啊?啊,还,还好。”寒屿的话让舒楚莹猝不及防。 怎么突然扯到她身体健康上来了? 联想到之前的话题,她好像明白了什么:“你是说,这阵光对人体有威胁?” 多一人的孤独 “你们这儿的太阳一直都是这副鬼样子吗?”寒屿看着酒红色的天空里镶嵌的蓝紫色火球,吹着湖边刮来的冰凉的风,问同样不清楚状况的舒楚莹。 舒楚莹饶是学习了不少关于怪兽和特殊生物的知识,对眼前发生的一切还是不能摸清原因。 于是她大大方方地承认道:“我猜测是有某种怪兽,但找了很久也没找到原因......” 舒楚莹说出这句话后,对自己的可称懒散的态度大为诧异。明明这种事情无关群众应该被劝阻离开为好,但不知怎么,或许是她下意识地相信寒屿的能力,自己也无法联系上“怪兽对策局”的联络官,正想找人一起去完成发现怪兽,收集情报的冒险。 “你,找了多久?”寒屿以为面前的少女就是个怪谭爱好者,喜欢“走近科学”,随口问道。 “两天左右,我刚从父母家回来散散心,结果就碰到这件事。当地的监测部门找不到人,我就只好自己来调查了。”舒楚莹摊摊手,轻描淡写地讲述着自己寻找真相的标准流程。 “你找得到当地的‘怪兽对策局’的人?”寒屿抓住了一个盲点。 “‘怪兽对策局’自成立以来就不是阴影下的组织,找他们有官方的渠道,这有啥问题吗?”舒楚莹疑惑地回答道。 她看寒屿的眼神有些奇怪,仿佛在看一位上世纪六十年代的老人。 “没,我随便问问。”寒屿意识到自己的记忆出现了断层的问题。 这是什么时候产生的变化?他自己根本没有意识到,如果不是舒楚莹提醒,他都快忘记“怪兽对策局”的咨询与举报电话曾经在青痕县城的大电视里滚动标识过。 很强烈的既视感从寒屿的背后脊髓直冲上天灵盖,他笃定自己更早之前搜集过类似的情报,但现在这份记忆沉入了虚妄的大海之中,完全找寻不见。 在寒屿探索自身异变的同时,舒楚莹则继续分享着自己收集的所有细枝末节。 从她的陈述中,寒屿捕捉到了与先前出现的怪兽征兆不一样的特点。 那就是除了塔顶闪光警告,其他的诸如地动山摇、广播预警系统启动、自然气象诡异变化等都未曾出现过。假如把时间延长到现在,也只能将一片祥和中的天露酒光纳入考量范围。 闪光具有攻击性,但无论是享受生活的路人还是默默调查的少女,似乎都没有感觉到任何异样,甚至“浑身轻飘飘的”“仿佛拥有用不完的活力”。 那么...... 寒屿做出了大胆的假设:闪光的攻击性是他引起的,具有攻击倾向的闪光是针对他而发射的。 “你,真的不难受吗?有什么不适的地方,一定要和我说。” 寒屿用唯一还明亮干净的眼神触碰舒楚莹时而直视时而闪躲的目光,郑重其事地说道。 “行。”少女点点头。 “一定要说哦。”寒屿再次强调。 舒楚莹猜测这份承诺对少年很重要,便直视寒屿的眼睛,玻璃珠似的眼里清澈倒映着少年的面庞:“有不对劲的线索,我一定会告诉你的。” 拾级而上 “那我们就是为了完成同一个任务的同志了。”舒楚莹全然不在乎寒屿身上的泥泞和污渍,主动伸出右手,“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吧,我叫舒楚莹,你之前也许见过我,但是你不记得了。” 她说的全是事实。在保密条件之内,这些掩饰是必要的,此上再论真假。 寒屿和舒楚莹聊了他一个月的交流量,开始一点点相信这名少女透露的信息。但当舒楚莹主动说出自己的名字的时候,他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舒楚莹,原来你就是那名还活着的驾驶员......” 寒屿说出这句话时并没有想太多,可当他留意到舒楚莹脸上闪过的忧伤神色,以及略微垂落的眼角,就明白自己说错话了。 他刚想安慰少女,却发现自己也说不出安慰的话来,无数引导人情绪的字眼和词句涌上心头,却都会被一股无形的巨力压住。 寒屿只觉脑中一顿髓液旋转,全身斜靠在历经风霜而不倒的磨石栏杆上:“很抱歉,我不是故意要提起这些的。” 说着说着,阴郁从舒楚莹转瞬即逝的忧伤神色中转移到了寒屿的脸上:“况且我也没资格说这些。” 他不知道现在的自己正面对垒卡那加尔胜算如何,但在不间断的追逐中,他已经认识到自己连神兽的脚步都跟不上。他相信“幸存者”拥有的潜力不止光线和那把弓,而现在自己的体力也只能支撑三分钟左右的变身,可以说“survivor”的能力并没被他运用出来。 实力的不完全还不是最要命的。 寒屿右手臂压在石栏杆上,椭圆形截面的栏杆逐渐向下凹陷。 “没关系的,我只是想到了师傅,问题在于我而不是你引起的,你不用感到抱歉。”舒楚莹左手撩起垂于眼前的乌黑秀发,她玉石般的眼中光彩重现。 “那就好。” 寒屿憋了半天攒出这三个字来。 “那,你叫什么名字?”舒楚莹揉了揉脸颊,让自己保持微笑不动。 “我......”寒屿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交换真心,“我的名字比较难念,三青寒屿,但其实只有三个字。” “三个字?”舒楚莹一副好奇宝宝的样子,眼睛睁得大大的。 “说来话长,我妈说大仙给我推的命里有水劫,所以把‘清’字给拆开了。然后就成了这样。” “啊哈哈。”舒楚莹一时间哑口无言,“第一次听说拆姓的。” “这就更说来话长了,以后有机会跟你再聊。” 寒屿搓了搓双手,随后站直身体,伸出了右手:“我们是同志了。我就不问你离开岗位是干什么的了,总之......” “哦,对。”舒楚莹右手一挥,啪的一下两人握了握手,“不过其实告诉你也没关系,我在休病假。” “诶?我看你挺健康,挺正常的啊。”寒屿上下瞅瞅,一人一非人类也没看出啥不对的。 “对啊,所以我早就申请回去了,但一直没批准。最近有......”舒楚莹差点说漏嘴,左手捂住嘴巴,然后才缓缓说道,“最近有点无聊,所以才来这里查查奇怪现象。” 前方无路 走过千级台阶,往上是沉默的石砌平台。整个平台的占地面积相当广大,在远处足以看见轮廓的高塔也只不过是这里的一根顶天柱子,高塔附近还有着仅比它低矮一头的石像群,在模糊的山影中完全无法将它们和树影分清。而到了近处,被黄墙褐瓦保护起来的尖顶小房子映入眼帘。 不同于高塔和石像密集分布的吵闹感,这座孤零零地躲在墙体保护之后的更年轻的建筑就像是潭水边垂钓打盹的无名老人,它立在那里,仿佛很早之前它就应该待在那儿,又久久伫立,仿佛时代久远忘记了呼吸。 推开连门闩都没有的虚掩的木门,寒屿抢先进入探一探里面的虚实 “这里,怎么看起来像台风登陆过一样?”寒屿回过头问舒楚莹。 舒楚莹爬过这千级台阶已是气喘吁吁。这倒不是她体力不行,只是从寒屿告诉她那道闪光存在未知的攻击性后,她的每一个想法,每一个动作都失去了往日控制的精准度,想要贯通地完成某项任务,哪怕是抬腿都会付出过去百倍的体力消耗,引起轻微多阵的头疼,令她的体力快速下滑。 在适应了缺氧和剧增的血压后,虚化的画面才从舒楚莹眼中的一堆马赛克还原为寒屿的脸。 她回答道:“听说原先的寺庙在第一轮怪兽袭击的时候就已经被摧毁了大半,卡那加尔过境后原先的废墟和子诚县城一半的建筑都发生了错位,这里留下的应该是还存在于阶梯之上的‘山门’。” “山门啊。”寒屿上下打量着这栋和孙悟空变成的带尾巴土地庙一般无二的祠堂建筑,两个圆形窗户喜感十足。 他边观察建筑边绕着祠堂转悠,舒楚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就不打扰,在一旁的歪脖子楸树上倚靠着歇息。 寒屿转到祠堂的身后,碎石、砖瓦、血迹和布满裂纹的佛像一角随意地摆放在长条状的裸露地表上。 歪斜的地基像是被啃食过的蛋糕,黄姜花和文殊兰散落一地,向着四面八方努力生长。从“山门”到高塔之间都是这般景象的重现,似乎有位恶趣味的神将一处处凋零惨状复制粘贴。 眼见寒屿绕到祠堂后没了动静,舒楚莹不由得担心,于是抬腿想要跟上寒屿的步伐,却忘了身体比往日沉重,没走几步就左腿跪地,左手撑在地上,维持着身体不会倒下。但她眼前的风景越来越模糊,活动的物体在她眼中已经成了摊开的扑克牌,略微清晰的一角她只能从中看出卡牌的花色。 “喂,舒,舒楚莹是吧?别在这里睡着了。”寒屿本来都往高塔前进了,但留心到舒楚莹上山时的吃力感和苍白的神色,他就感觉到了不对劲,于是还是回头寻找被自己落在最后的“同志”。 “你,到哪里去了?”舒楚莹起初还在奋力挣扎,尝试着让自己站起来,但被寒屿搀扶后,她的精神和力气瞬间恢复,甚至让她噌地从地上窜起来,吓了寒屿一跳。 塔下无人 没有道路不代表无法通行,它可能隐藏着等人发现,也可能正在积蓄机会待人开辟。 寒屿自从进入仅剩下一层层向外突出的石壁攀生的区域,便能通过手掌的触感和脚蹬的踏实明显感知到七层高塔之下存在的凝实之物。他猜测这便是原本助力登高用的石阶,不知道为什么被嵌入到了不可被接触的塔底。 这种融入地形的错位填塞让他有种很强的既视感——似乎卡那加尔的地形迁移能力与它有异曲同工之妙。这份既视感又不完全依附在这种能力的相似性上,一级级向上盘旋的石阶并非嵌入塔底就不再移动,而是不断地上下左右浮动着。 寒屿推测,一定有某种尚未知晓的力量正不间断地透过层层岩石的阻隔,在高塔的镇压下操控着级级石阶,防止整个地形的移动改变山体的垮塌。 “要是强行把石阶找出来反而会牵动整个地形的毁坏,传说镇压在下面的妖怪也不是这种能力啊?”寒屿不禁好奇道。 “这个......这个我可能比你知道的更多哦。”舒楚莹举手,嘿嘿笑道。 “你知道吗?”寒屿疑惑道。 “我是本地人,获取信息的渠道比你可多多了。”舒楚莹骄傲地挺起胸脯,摆出一副得意洋洋的表情。 “那你说说。” 寒屿的反应异常的镇静和冷淡,让分享欲爆棚的舒楚莹有些失望,但她很快调整过来,认真回想自己知道的每一处细节,将已知情况和盘托出。 在她介绍相关讯息之后,寒屿不敢相信地皱起了眉头,因为舒楚莹所讲的情况是前所未见的。按照现在“survivor”的能力,恐怕在毁灭子诚县城之前,未知的灾害都无法得到解决。 “最好这种事情不会发生。”舒楚莹双手十指合扣,闭眼祈祷道。 “但不可否认,灾害的前兆已经出现了。”寒屿无奈地感叹道。 他总结了目前已知的情报后,正一边带着舒楚莹往地面之下移动,一边思考着未来的计划。 卡那加尔毁灭青痕南部的小县城后,寒屿的大脑就一刻得不到消停,先是猛烈的头疼让他无法安静,再是思考的混沌让他无法集中探寻出路,他只能不断地在脑袋里重复已知的信息,试图拼凑出半个以上的答案并获得解决之法。 “可是还有一个前兆并没有出现,不是吗?召唤塔下巨蛇的前兆,还需要大地的......”舒楚莹细数着有记录以来总结的规律。 “不会吧?” 舒楚莹把目光集中到了寒屿的身上。 “青痕县城南部的小村庄,青水村你听说过吗?”寒屿上下嘴唇死死贴住对方,用嗓音写出这段话。 “那个小村子不是早在卡那加尔第一次现身时就......” ”好你个卡那加尔,原来是这样,原来......“寒屿不再收拢自己身上的愤怒,他想明白了很多此前是那么不可思议,现在又无限合理的细节。 “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只是最近青痕县的地形出现了巨大改动,有人目击到了半潜入地底的卡那加尔。莫非地形改动来自青水村,来自卡那加尔?那......”舒楚莹的嘴唇接近一个粉红色圆形。 “条件齐了,齐乎的邪门,它们,是故意的。”寒屿目光冰冷,脸色更是像饿了千年的吸血鬼一般。 隐形之蛇 “没想到塔底还有这么精美的蛇形石雕。”寒屿赞叹道。 他先一步进到了无人的通道之中,在舒楚莹摸黑探路抵达石雕前不受控制地摸了摸表面异常光滑的蛇形石制物。 “这是什么?” 舒楚莹作为本地土着,一开始还不大相信这座被传成镇妖塔的普通石塔埋藏了什么本地人不知道的秘密,但在见识到了高塔下松动的地下通道门,穿过保存完好的地下通道,她也不得不思考传说的真实性。 她向来是没把老一辈传下来的故事当成可能真实存在的事实,仅仅在孩童年纪还会敷衍相信,到了中学大学,已然只在杂谈与都市传说里能窥见故事的最后一眼。 故事老了,讲故事的人也老了,讲故事的人最终死去,故事也就没了下文。 寒屿听闻本地土着妹子竟然问出了他想问的问题,直接陷入了沉默。 本地人都不曾见过的遗迹,大概率和没落于世,鲜见于文献的传说相关,而第一阶段的征兆已经悉数显现,如果想要唤醒灾难的源头还需要激活沉睡的怪兽,文献记录到这一步便停止了叙述。 具体的触发条件是未知的。 寒屿背后一阵发凉。他刚刚不受控制地触碰了石雕,然后像是睡觉从床上滚下来的猫一样弹回了原位。 整个过程不过是一两秒中的动作,寒屿的大脑甚至未曾有所察觉,要不是舒楚莹的反问,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石雕传来的异样感来自何处。 “这个石雕是唤醒怪兽的关键吗?可是我们并没有进入高塔之内才对......”寒屿对随意遗弃召唤魔咒的布置感到不理解。 “如果不是我们到这里来,也许不会有人看到石雕?”舒楚莹走到寒屿身边,双手背搭在后面,细细观察着蛇形石雕。 “说的也是。” 寒屿梳理了前因后果,认可了舒楚莹的说法。 “我碰了它一下,但被不知名的力量排斥。石雕到现在也没有反应,应该在石雕之内,高塔之外有某种防止妖兽脱逃的保护机制。”寒屿补充道。 他一边说着,一边走向被一团黑暗包裹的只剩下模糊轮廓的舒楚莹。 寒屿横跨两步走到舒楚莹身边,发现她的情况有些不对,急忙把她按在蛇形石雕上的手掌从手印状凹陷中拔出来。 他刚刚近距离接触石雕的时候并没有发现这道手印,而现在深黑色的五指和掌心赫然出现在表面极度光滑的长蛇身上。 舒楚莹靠在寒屿怀里,眼中有浑黑但发亮的光彩却目不斜视,对在她面前摇晃的寒屿右手毫无反应。 “这种失魂落魄的神色,是附身?”寒屿想起了西尔格。 当初初代西尔格借用他的身体时使他陷入了短暂的思维空当,寒屿看不到自己的样子,可是有一个人却见识过。 “是的,和西尔格当时的情形一致。不过......”“幸存者”只把眼睛露了出来,半边身体还沉在意识之海中。 “西尔格是好人,但高塔下藏着的,未必是好妖怪吧。”寒屿自然能理解“幸存者”未说出的是什么。 上山容易 竖起的瞳孔见证未来的游客,嗜血的面庞不识桥下的枯骨。 隐形之蛇显形的那一刻,寒屿和舒楚莹的心跳都停了一拍。 昏黑无光的地下,一条只见其身不见其尾的巨型蛇状物区分了光与影的边界。它亮着两点光芒的头正对着两人冲过来,它的速度快到光芒无法在视线里消失,留下一道两相重叠的荧光线条。 光芒永不消尽,宛如岁月难以发黄。 在光点变成闪亮的瞳孔前,舒楚莹啊了一声,仿佛记忆被点燃,下意识地左手抱头蹲下。她的右手紧紧攥住寒屿的左手,在全身下坠,不可遏制地颤抖之时,她施加的力气逐渐加大,在寒屿的左手腕上留下淤青。 “你们,是,什么人?” 巨蛇说话了,用的现代汉语,琢磨了一阵才磕磕巴巴地吼道。 “你是活的?” 寒屿还以为巨蛇是某种灵魂体,但它怒吼出的风还是顺着地底的缝隙轻抚他的面颊。 “我,是活的。”巨蛇老老实实回答道。 “你为什么在这里?”寒屿紧追不放问道。 巨蛇思考了一阵,才缓缓地回答道:“我,在补救。” 赎罪者。 寒屿在心里想到。 曾经有一本和《怪兽鉴方录》类似的古代怪兽记录文档保存于天宇市第一图书馆中,由专人交给寒屿观摩。在那时,他看过一眼关于子诚县城可能存在的怪兽记录。 “堕海于莽,天露穷荒,肆翻诸迹,以逞其因。 …… 镇销余祟,浑救幡灵。于斯于蟒,兼改徐影,勿负其心,则上下通平,往来无虞矣。” “这么多年来,你,一直在这里吗?”寒屿想问清某些事,先将舒楚莹的异样放到一边。 “是的。” 本来气势汹汹的巨蛇往后退了一步,似乎正小心翼翼地收藏起某个秘密。 “你,一直是一个人吗?”寒屿试探着问道。 自从巨蛇开口回答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把传说中的神秘妖怪归类为中立以上的生物。而根据巨蛇寥寥几字的描述来看,她的过往似乎能和文献一一对应。 文献记录中说不要触怒它的逆鳞便不会有什么差错,凭借之前的观察寒屿这才试图转移话题,获取更多的情报。 现在的他不能承担太多的风险,因为他的道路已经越走越深。 上山容易,下山艰难。 “是的,见过我的人,应该都已经死了。”巨蛇吞吐信子,眼睑低垂,目光收敛到微不可察的地步。 “你,想要回到上面的世界吗?” “上面的世界,还是不去了最好。”巨蛇的瞳孔泛起灰白,有排解不了的阴云积聚在其中。 它的回应听起来发自内心,寒屿反倒无法理解。 难道当年镇压的时候,这群金钵找错了人? “那你能把我的朋友复原吗?她似乎因为你的出现受到了某种影响。” “她,她这副样子不是我造成的。我恐怕不能帮你。”巨蛇吐出信子,竖起的瞳孔再度发光。 寒屿叹了口气,还想问些什么,却被周身冲出的冷气激起寒颤。 “现在,该我问你,你,是什么人?”巨蛇分叉的信子和寒屿的脸只有一公分的距离,寒屿甚至能完全看清信子上的褶皱。 “探秘的人。”临近危险,拼凑出故事一角的寒屿镇静下来,“有人想唤醒你,或者你们。我们是来调查的。” “难道有人还活着?这不可能,所有的文字都被处理过,当时的人都在水灾里消失了......”巨蛇收回了信子,颊窝顶在寒屿的鼻骨上。 它的瞳孔在黑暗中如宝石般闪亮。 追忆无门 “既然是你求得的蛇血让你变成不老的生物,那你为什么不试试去找找他呢?” 寒屿奋力箍住巨蛇的头部,不让它再逞威风。 “不,我不能。”巨蛇疯狂地蠕动身体,整个空间的黑暗部分都快被弓起的蛇身填满了,“我记不清了,但我不能离开,我也离不开这里。” 它在说完绝望的三重短句后彻底陷入疯狂,与此同时,舒楚莹也不受控制地抓住寒屿的衣服,细长的手指向他的背部深深扎去。 巨蛇乘着寒屿分心的空当,抖动光滑的躯体,震开了钳制它的双臂。 寒屿顾忌到巨蛇并非有意袭击他们,还在尝试和它对话,但对方光滑有力的躯体拼尽全力抵抗着他的抓握,甚至无意间吐出蓝色的火球给了寒屿一点小小的震撼。 在巨蛇略显出色的火力下,寒屿右手配合着防护罩遮挡住巨蛇的攻击,侧过身想先压制住受尽精神折磨的少女,将带舒楚莹逃出地下作为第一要务。 但巨蛇先前明显是收了力的,挣脱了思维与理智的枷锁后,它的攻击由单一的击打冲撞升级为灵活游动的定点试探。 寒屿双手应对的时候,它将试探的作用发挥到极致,仅剩的理智也只是注意到了少年需要保护某个普通人。而当巨蛇联系到少女的身体,释放了她心中的阴暗后,它发现少年漏洞百出。 “我不想伤害你们的。”巨蛇弓形的身体一抖,盘成了螺旋状。 它话说得低声低气的,蓄力的动作却全不马虎。 舒楚莹毕竟是普通人,在狭小的空间中承受不住巨蛇舍身的冲击,现在背身逃跑,寒屿相信自己的“同志”多半要变成这一块那一块的漫天血花。 “你,才是,第二阶段的锁吗?”寒屿的大脑高速运转,在和巨蛇交流的同时梳理着起因经过。 “我,不知道。”竖起的瞳孔不再带有慢条斯理的温柔,听到寒屿的问题就像触动了某个机关,巨蛇的吻鳞、鼻间鳞、眶鳞全部凝成一团,信子长伸,发出嘶嘶的细碎声响。 “既然你是唤醒怪兽的关键,那么我就不能让你胡来了。你想要完成的事,我会帮你完成的。”寒屿双脚一跨,全身下压,气沉下盘。下定了拼死一搏的决心。 舒楚莹虽然依旧神志不清,但或许是死亡的威胁足够炽烈,她抓住寒屿的动作变得无力,整个人像攀爬到绝崖峭壁的登山客般紧紧依靠着最坚实的大地。 而寒屿宽广坚实的后背即是她现在所能抓住的最强大的依仗。 “也不知道你能不能听得见,但愿你能听清我接下来的话。”除了要保护舒楚莹的安全之外,寒屿还需要考虑一件事,所以他补充道,“一出现闪光,你就往通道的方向跑,不要回头,听到吗?” 舒楚莹还未做出反应,巨蛇就率先发动进攻。它吐出长条的蓝火,闪烁的火柱和寒屿的护盾全力碰撞,粗大的身躯则裹挟着冲刺的巨力死死地扣住寒屿,让他不能移动。 趁着巨蛇的注意力都在寒屿身上,意识搅乱成浆糊的舒楚莹脱离了崖壁的怀抱,向深空坠落。 兵分两路 咚隆一声,跑在寒屿面前的舒楚莹被通道上方掉下的石块拦住去路,躲闪不及又被看不清的石头绊倒。 “还能跑吗?”寒屿问道。 他边问边用左脚刹住前冲的身体,右脚跟上左脚根,随后踏出右脚,借势转身,右手握拳狠狠砸在巨蛇的额骨上。 猛烈的冲撞和沉下巨力的拳头合扣在一块,激起的风波让整条通道都微微颤抖。好在寒屿的力气更胜一筹,巨蛇并没料到普通人类竟然有比它的肉身更为强悍的力量, 舒楚莹被拦下的位置离通道出口不远,偷偷潜入的光让寒屿能看清浑身少女身上沾满的血迹。 巨蛇与舒楚莹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再拖延下去,带着不知怎么染上了一身伤的舒楚莹,寒屿只能尝试短时间多次变身。 无论是多次变身还是当面变身都是相当危险的。 于是寒屿只能做出决定。他看向舒楚莹:“你还能跑起来吗?” “能。”听到寒屿的询问后,她摇晃头部,无力地吐出一个字来。 舒楚莹在灰尘弥漫,四周震荡,身上多处擦伤,早已从浑浑噩噩的梦乡中苏醒,但她很难控制自己的身体。她想要抬起左脚,一路狂奔,却发现自己正以一种奇怪的姿态扭转身体。 “你在干什么?”寒屿再度打退巨蛇的冲锋后,瞧了一眼怪异扭曲的舒楚莹,皱了皱眉。 “我的身体......”舒楚莹全身上下也许就嘴最利索了。 还没等她说完,巨蛇和她一样卷起身体,它想要让身体像炮弹一样发射却扯得自己头尾生疼。 两个人面面相觑,巨蛇更是疑惑不解。 “这是怎么?”巨蛇现在也只剩下半个头能正常运动,其他部位仅仅能离开原位一两毫米便自觉弹回。 “你能控制它?”寒屿大致明白了原理,虽然不明原因,但总归是件好事,“试着移动你的脚看看?” 舒楚莹不傻,也看出了端倪,尝试着把卷成麻花的身体变回原样,不过她显然高估了自己的控制力,本来想要松开挂住右腿的左脚,结果整个人依靠独立的右脚蹦蹦跳跳往前走。 不出所料的,身后和寒屿对峙的巨蛇橡根麻花一样向前咕勇。 要是放在户外,这样的动作能让寒屿笑三天,但在拥挤且脆弱的地下通道内,这样的行为已经让两人一蛇陷入了绝境。 “那你能把自己解开吗?”寒屿放低了要求,并初步想了一个方法。 “大概?”她试了试移动左手,但被抱住的右臂正在忽下忽上地摆动。 动作反馈到巨蛇那边就是它用右侧身体猛撞通道墙壁。 看着通道一点点出现裂痕,寒屿已经不指望舒楚莹解开“人结”了,赶忙说道:“停,别动了,站那里,对。” 舒楚莹头上掉了一层灰下来,呛得她看不清方向:“好,咳咳。” 寒屿知道自己接下来的动作很冒险,不过为了把舒楚莹送走,他必须这么做。 “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你不要害怕。”寒屿来到舒楚莹身边,轻声轻气地说道。 妖怪世界 舒楚莹离开塔底空间后,三青寒屿被头顶落下的巨石堆掩埋,陷入到了黑暗之中。 地下漆黑无光,不知头顶是朝阳还是落日,抑或是阴雨无情,无人可说得清。 要是没有护盾保护,此时此刻不论妖怪和古老的爱情会不会进入轮回,寒屿反正肯定已经搭上这班车了。趁着结构不再崩塌的空隙,寒屿摸索着四周,试图找到能被击碎的脆弱点。 在增强的黑暗视力下,寒屿找到一处较为宽松的土堆,正要准备大力开天,原本漆黑一片的塔下通道内忽然闪闪发亮。这道光芒闪现得过于快速,在寒屿看来就像是整个宇宙爆炸了一般,全世界都在发出刺目的微笑。 在视力增强的同时,适应光源强度变化的能力也被加强不少,寒屿眼前因为闪光导致的黑影消散得很快。 可黑影退去,光明的世界再度占领视野,寒屿却巴不得自己的视力尚未恢复。 眼前见到的条条黄鳗,中间旋转着的佛像和灯芯,没有顶部的灯火长明的塔身结构无一不在描述妖怪的故事。 和现实世界脱开联系,寒屿感觉自己的每一根寒毛都不自觉竖立了起来,这份紧张来自恐惧之外,焦虑之中,令他对这个地方极为反感。 “你,为什么在这里?”巨蛇不知刚刚躲在哪里,现在突然黑成一团冲到了寒屿面前。 当时巨蛇的吻部离寒屿的头只有两指距离,过近的距离直接让寒屿收拢右拳,左手掌化作手刀,随时准备反击。 也许是巨蛇感受到了寒屿身上瞬间释放的杀气,它自觉地摆动身体,向后方蹭了几步。 寒屿眼见巨蛇这么听话护盾也没有被动张开,明白巨蛇并没有敌意,于是开口道:“我似乎踏入了关押你的结界内,但好在舒楚莹跑出去了。” “那个女孩子?” “是的,她和当地调查怪兽的部门有关系,发现我不见了会想办法的。”寒屿说了半句真话,半句假话。 和怪兽调查局有关,又是机甲驾驶员的舒楚莹跑出去了,而巨蛇可以自由活动,说明蛇与人的联系中断了,她的行动应该只取决于她自己。 她要是记得自己的话,找当地的人来挖他或许自己还有点从外面获救的可能。 但寒屿一想起卡那加尔的事情就不自觉苦笑。 凭什么呢?凭什么相信我呢? “她很特别,我感觉和她很亲近。”巨蛇毫不避讳地说道。 “她,该不会是你的后代吧?”寒屿大胆猜测。 “不,怎么会呢?”巨蛇用力摇了摇头,“书生和白娘子,很有趣的传说故事,但现实可没那么理想。不然我们也不会在这里闲聊了。” “你说得对。”寒屿说话带了点不忿。 “我,被带回来,你为什么一起过来了?”巨蛇再度问道。 它问这个问题的时候,蛇眼在发光。 “我能说是一道闪光出现,然后巴拉巴拉我就在这里了吗?”寒屿实话实说。 “半句真话半句假话?”巨蛇问道。 威慑之证 “所以是你自愿留在这里当锁的,是吗?”寒屿理清了前因后果。 “是的,当然他们不说我也会为了他而留在这里。”巨蛇笑道。 在寒屿没注意的某个时刻,它已经穿上了干草黄的水袖长衫,在只有寥寥几个展示台的地面上走动。 “那蛇血是来自被镇压的妖怪?” “是的,据说是很有年头的超古代怪兽后裔。”巨蛇向着一个方向边说话边低头,身体折成了带直角的z字形。 见巨蛇像一位虔诚的教徒般立起身体,寒屿便不再搭话,只是蹑手蹑脚地在附近踱步,收集尽可能多的信息。 整座塔内的陈设相当简单,除了黄色幔布和素色烛台外,只有壁画和窗格带有特别的花纹显得不那么单调。 单调也不坏,倒不如说在这样的肃穆环境下,过分堆砌花里胡哨反而失去了效果。 壁画虽然为塔内增添了色彩但并不繁杂,线条多是直线和圆弧叠加在一起,言简意赅,甚至连具体意思都不告诉你,就好像用围棋棋子摆出了一幅奇怪的图画。 “你看出什么了吗?”巨蛇结束了某种祷告仪式,见寒屿正盯着壁画出神,于是问道。 “没,只是觉得能用直线和圆弧搭配出这么多组合,以前的人还挺无聊或者说挺聪明。”寒屿双手一摊,实话实说。 “我就说嘛。我看了这么多年没看出来,你一个外来人一下子就看明白了,”巨蛇笑得合不拢嘴,“那岂不是显得我很笨?” 原来你也没看出来啊,寒屿只能腹诽。 但他还是这么说道:“有人和你介绍过这座塔的来历吗?他们战胜了超古代怪兽,还懂得用这座塔压制怪兽,多多少少也了解一点这塔的故事吧?” “这倒是可以和你絮叨絮叨。”巨蛇摇头晃脑,意趣昂扬 “那你说说。”寒屿反正到处晃悠也没啥发现,干脆原地坐下,听巨蛇讲起过去的故事。 于是,一圈黄色帷幔随着不知何处来的风轻轻舞动,巨蛇在回忆里讲起过去与之前的梦。 几百年或者几千年前,子诚县看不到海,也不是想象中的水乡,仅仅只有一条不宽的江阳湖支流经过现在县中心的边缘。县城在当时不过是个普通的镇子,里面的人也是普通的人。 直到某一天,一头从天而降的长蛇给这里带来了一次规模庞大的洪水,巨浪涌上天空,浪潮之下没有一块地方不被阴影笼罩。 然而洪水来的快去的也快,一位神秘男子变成的巨人成功阻止了洪水向小镇深处蔓延并当场格杀长蛇。 然而长蛇虽然失去了生命体征,但它的身体还在颤动。 考虑到可能扩散的危险,在场的人用神秘男子给予的变化道具镇压了长蛇的尸体。 “也就是这座塔?”寒屿学会了抢答。 “是的。” “那,有没有说蛇血的问题呢?”寒屿意识到了一个奇怪的点。 “这就说来话长了,一开始的人没意识到蛇血的腐蚀性和变异能力。”巨蛇叹息道。 “当场格杀,空中,不会吧......”寒屿看向地面,仿佛他能看穿地层,见到那条血河。 人类世界 舒楚莹被寒屿推出地下通道后,体力不支陷入沉睡。 不知过了多久,塔顶的闪光再次亮起。这道光正是威慑之证被激活时放出的辉煌,它从塔尖出发,向正上方飞去,到达一定高度后裂成八份,八道箭头形状的光线沿着各自的方向接受重力的指引坠向地面。 迷迷糊糊中双手抓住长凳凳子腿的舒楚莹瞧见这一幕,猛地眨了眨眼,难以置信地盯着眼前逐渐扩大范围的“鸟笼”。 她在进地下通道前观察过莫名闪光一段时间,但当时带着的光学采集仪器“光物理头盔”并没有捕获到奇怪的信号。 而现在出了通道的舒楚莹已经能够用肉眼观察到闪光带来的世界变换。 原本彩色的世界因为光线的前进而变得虚幻莫测。浅色调的光芒则在虚幻的正中央旋转,像是打入琉璃碗里的生鸡蛋蛋清,转眼便烟消云散。 八道光线落地后支撑起深色的天穹,它们构成了半球形天空的骨架。 她回忆起闪光乍现之后寒屿对她的关心,恍然大悟,又因为发现了寒屿超出常人的秘密而他感到好奇,猜测他可能是怪兽研究所某个部门不公开的代理人。 舒楚莹琢磨寒屿身份和奇特能力来源,想了无数种可能,待到天穹由深红色转为浅红色时,她才拍拍自己的脸,停止了胡思乱想。 重新望向渐变的天空,此时八道光线的余辉正追随着西移的太阳离开,不断变换的虚幻天景才被一圈圈擦除,露出逐渐变大的蓝色天空。 舒楚莹望向光芒沉淀的方向,面前城市最远处的地平线,根据太阳方位粗略估计,那里应该是子诚县城的东北方,离海最近的地区。 想到东海入海口,舒楚莹记起最近听附近老人吐槽的最多的一个问题。 去年开辟的人工通渠附近地区的自来水出现了起沫情况。 人工通渠的建设贯通了整座县城的西南角和东北角,自青阳河在子诚县的最南段通入湍流,随后在防洪工程和分水取水渠的延缓作用下化作平稳的溪流穿过整个县城流入东海。 相比于县城南端的子诚河,这个人工通渠为城市的发展与建设提供了不小的助力,直接反映在围绕河流开设的工厂和高楼变魔术般拔地而起。 这一年来,包括怪兽袭击和战后恢复时,这条通渠都不曾出现过崩塌、堵塞、水体污染的问题,自来水公司的报告也一直很正常,所以理论上自来水都是合格的才对。 舒楚莹边思考边旁若无人地扶着酸痛的腿向前走,融入不到天空中的异色苍穹像是被吸水纸带走的墨汁般消失在海的上空。 那道闪光究竟是什么?舒楚莹心里犯嘀咕,脚下的动作却全不含糊,直奔向当地的军方营地。 相较于地理位置无优势、空中支援不稳定的墨阳县,子诚县的军事基地就建立在县城附近。作为在怪兽袭击时期少有的未被集中攻击的基地,它在一年之内不仅完成了修复工作,还进一步扩大了自己的领域。 一路向南,舒楚莹很快就来到了基地门口。 听往日之闻 子诚县军事基地的“怪兽对策局”联络部门呼叫了墨阳城边缘的对策局传信塔。 传信塔通过怪兽目前不能分析理解的低频电波和地下基地建立了联系。 于是“怪兽对策局”第一支真正意义上的作战部队暂时全员凑齐。 “你慢点说,什么巨蛇啥的?”陈沧副队长嘴里叼着根研发部新合成的果糖味能量棒,皱着眉问道。 “就是......” 舒楚莹冷静下来,把通讯器向耳朵里塞进少许,双手抚胸,随后气沉丹田:“我调查了子诚县城的一头可能要苏醒的怪兽......” 就这样,她把寒屿的戏份挖去,简要地描述了自从她开始调查以来的所见所闻,强调了巨蛇的存在。 “你说的是,记录中的神兽‘虚朗格维勒’?”听完舒楚莹的描述后,休无展眼睛发亮。 “那是什么?”不光是陈沧一头雾水,许光阳也不太明白舒楚莹在说什么,于是问道。 “白素贞,对吧?”羽子墨双手一拍,恍然大悟道。 “不不不,那个可能是传说,但这只神兽可是有历史记录的。”休无展右手食指按在左手边最近的一堆资料侧面,一边说话一边食指沿着资料侧面标签部分向下滑行,“等一下,我记得在最近的一本资料里......对,就是这个。” 他从一沓侧面被贴上花花绿绿便利贴的打印纸里抽出了一本装订好的小册子。 那是一本古代怪兽记录册的影印版。 “这本是和《怪兽鉴方录》有着一样参考价值的国内古书,记载了从八百年前到三百年前的怪兽名称、习性、初次登场以及相关能力和应对策略的神书......” “那个,我比较急,可能有人被那头还在沉睡的怪兽抓走了,所以,能不能跳过读书环节?”舒楚莹急得在联络室踱步,三步一跺脚,五步一蹦跳。 “我没说废话。”休无展加重了语气,“正如我所说,这本书记录的时间够久,也够详细,因此它记录了一只长蛇形的五字神兽。” 他把一张特别的大头贴照片从册子中间拽了出来。 在场的人通过作战室正中央顶部的扫描机器人获得了大头贴的真实影像。 “你看一下。”休无展把图片传了过去。 得到了当地联络室人员的点头允许,舒楚莹通过递来的l形投射屏幕看见了那张岁月里的照片。 “异常生物的影像合成,怪兽研究所的技术,可靠性你可以找余恩华代理人求证。你看看和你见过的蛇像不像?”休无展问道。 舒楚莹扫了两眼,比对了主要特征,但还是无法确定:“我不清楚,但我认为不是。” “两种可能:未唤醒而现身的是初级形态,这一类在书里的描述不多。”休无展很快总结道,“第二种则是,它苏醒了一半,觉醒了意识干涉的能力。” 他接着说道:“也就是说,在某种范围内,它不可被认知,不可被确认,不可被定义,进一步引起被干涉人的某些感官,甚至有排异的可能。” 舒楚莹想起了那道闪光。 思今日之法 “真有蛇血这种东西吗?”陈沧问道。 休无展皱着眉瞧了一眼陈沧副队长:“虽然我很想说所谓的蛇血或许是虚构的,但根据我能查到的数据来推测,蛇血不仅存在,而且还很多。” “很多?击杀后,难道血液进入了当地的水源系统吗?”柳焰大胆猜测道。 “那不太清楚,如果蛇血进入了水源,那么被蛇血感染的人应该会很多,但据说自从巨蛇神兽虚朗格维勒被未知的超级生物杀死并埋葬在静环山下,它的血液在七百多年前变成了在民间秘密流通的特殊药品,不过很快被禁止掉了。“ 休无展做着乐观推算。 “就算是怪兽研究所特殊处理过的血液样品都具有各式各样的危害,更何况是神兽血液的稀释品呢,所以我推断这样的违禁物应该没那么多现存使用者才对。”他继续说道,“而且,在古书后面记录的镇压方式里,有提到某种献祭镇压的方式就是和蛇血有关,死了很多人。” “蛇血,献祭吗?那我看见的那条会说人话的巨蛇会不会就是献祭的祭品?”舒楚莹有了一个合乎事实的猜想,“它拥有实体,能发动攻击,但只是把我们赶了出去。” “有可能。”休无展点了点头,“根据古书的记录,只要稳住这把锁,被镇压的怪兽应该不会出事。” “那我们不能出击了啊。”羽子墨的神情有些沮丧。 “那倒未必,我们还不清楚稳住这把锁要做到怎样的程度,舒楚莹的盲目探索不会让锁失去效果,但很可能会给虚朗格维勒得到醒来的机会,所以仍然需要确认一下的。”休无展笑道,“可是你们两个泡在飞机改造室的家伙能完成地面探查任务吗?” 羽子墨摇了摇头,许光阳眼仁一转,跟着也摇了摇头。 “那要不我去一趟?”陈沧副队长举了举手,自告奋勇。 “陈副队去吗?沈队,你怎么看?”休无展把目光投向了端着咖啡杯细细品尝的队长身上。 沈橘的目光自柳焰身上跳到了休无展白皙的面容上:“陈副队有地面作战的经验,去倒是可以,不过地面战车不是正在成批接受改造吗?这个节骨眼要去子诚县,人力恐怕不大行。” “确实,我改造的那台上次和释代恩海斯对峙的时候还受损了,要说的话也只有那一辆车能开出去了。”休无展微微一笑,“沈队应该见过它。” 沈橘意识到了休无展说的是哪一台车了,会心一笑。 一脸懵圈的陈沧副队站了起来:”虽然知道你们可能有事情瞒着我,但让楚莹一个人再入蛇窟肯定不行。“ ”那我准备出发了。“陈沧目光坚定地向在场众人点头,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 ”这是什么高级的冷笑话吗?“羽子墨问沈橘道。 ”你们看到就知道了。“ 陈沧出门后,沈橘才接上话茬。 陈沧按着沈橘通讯里的指示走向了与军械仓库所在地相反的方向,路走得越深,他越觉得不对劲。 直到一步一脚印地来到了那辆载具面前,他才明白沈橘在笑什么。 唱明日之歌 陈沧憋屈地坐在钢铁骨架之中,这辆由三角形老鼠车改造而成的小破车已经在路上狂奔了数百公里。 被清理的只剩下部分建筑残骸和杂草的路面还算平坦,陈副队的屁股墩才在一路颠簸中幸存下来。他的面前很快露出一座云下城市。 天气预报有说要下雨吗? 陈沧副队赶路的同时观察起眼前越来越大的暗红色云团,想着要不要在县城公款报销买一把伞,结果眼前突然一黑,险些驾驶小破车开到了一旁堆满石头的排水沟里。 “陈副,你遇到了什么问题吗?自行车的安保系统启动了,你有发现什么怪兽变异体吗?”休无展的声音从耳麦中传出,滋滋的电流声让陈沧感觉自己的耳膜被当成鼓敲打。 “没,没事,可能是没吃午饭的缘故,我没把好车子。”陈副队左脚支在地上,把卡在排水道上端的老鼠车拖回道路上。 “等下,你说的是安保系统?那辆老鼠车?”沈橘惊讶的声音噌的一下冒出来,“它还有这个?” “我改造的。”休无展嘿嘿笑道,“不过一般也不会被触发,想着不会被发现来着。” “我没理解错的话,”陈副队手搭在车把手上,小破车在他的双脚压在感应板上后,嘎吱嘎吱地向前开动,“安保系统不是因为我差点出车祸才被触发的吧?” “那是自然。”休无展解释道,“只有当你进入能检测出怪兽血液或组织辐射的地方,或者那种各类检测器数据爆表的地方,它才会......陈副,你不是去子诚县吗?” “如你所想,我快到了子诚县城,但很诡异。” “你看到了什么?”这回说话的是柳焰。 “别的没看清,只有一团暗红色的阴云跟包头巾似的缠在县城头顶。你们不会在说那个吧?”陈沧不紧不慢地驾驶着小破车向那团云靠近。 ”暗红色的,不太吉利的颜色啊。”柳焰感叹道,随后耳机里响起了急促的滚键盘声。 “希望不是我乱想的那样。” 不强调不要紧,强调了一下云层的颜色后,陈沧越来越觉得天上的云是一团浸透了血水的医用纱布。 现在,这座城市就是盛放纱布的银色钢盘。 往县城方向又前进了两公里左右,陈沧副队已经能够见到县城中央的三层喷泉,它正在亮度不高的阳光下闪闪发亮。 第一层的喷泉周边围着四个中间横断的花坛,第二层五边形的水台阶向五个角的方向平缓延伸,坡度放缓,最上层放下的水借此安稳而不被察觉地融入第一层水面中。 一层的水来自远处的大湖,按照舒楚莹提供的资料,那座塔应该就在湖边的山顶上。 “接着,要去东边的......”陈副队在脑子里规划线路,全然没有注意到面前肥皂泡般蠕动的屏障。 嘭的一声,陈沧只觉得世界都安静了下来,所有的声音都被屏障固定了下来,人和车辆也不例外。 不甘的救世者 寒屿和巨蛇聊过去聊人生,很快没了共同话题,郁闷至极。他想了无数种为了天下,为了世界,拯救苍生的戏码,但结果巨蛇都不像是那种胸怀长远之人,所有的猜想也只能是从典籍出发的无端幻想。 但这股幻想究其本质还是爱情故事的进化,所以有迹可循,在无人作声的一分一秒,随着一个个猜想的生成与破灭,探究的兴趣与无想的不真实感越发难熬,如同放了一夜的冰箱里的苦瓜汁。 寒屿决定把这锅苦瓜汁倒到有人的角落中。 于是他问道:“所以你为什么会当这把锁?赎罪有很多种方式吧......” 话到这里,寒屿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低头叹气:“我有个认识的人和你一样。” 他说的正是初代西尔格。 “是吗?但我的罪过可没那么容易洗清,不然我也不会落到现在这副连名字都没有的下场。“ 巨蛇说话的时候目光如深潭之水,幽深而平静。 她之前也许是一个文静的姑娘,只是在时间的沉淀中染上了历史的色彩,深邃的眼神不是阅历和常识所能解读的,寒屿这样想到。 ”可是我倒觉得你之前讲的还是一个比较漂亮的爱情故事。“寒屿说道。 巨蛇摇摇头,本来立直身体的它卷曲腰脊,额头抵在地上,双手摆在耳边,手心朝天。 ”如果故事止步于此,那么就不会有那么多人的性命受到威胁了。“ 完成忏悔的它开始向寒屿吐露书中未曾记录的故事。 不会发生的没有记忆,尚未发生的没有字据,人生没有阻拦,只剩下沟沟坎坎,自己登攀。 巨蛇的故事也是如此。 当时的小女孩,还是那副亭亭玉立的模样,却披着狼人蛊惑她穿上的外衣,进入了宝塔,盗出了本应安在塔正中央的宝物,换取了据说能让人长生不老的蛇血。 蛇血是神兽的血,在被朝廷封禁之前曾被当地用在药材。它来自被格杀的巨蛇,亦来自静环山上的泉眼,甚至来自土壤和作物的汁水中。 直到被禁令剔除出生态圈前,它都存在着,像是进入了健康人体的蛇毒,自然扩散,放大死去。 迷信永恒的传说,为了所谓的爱情而葬身于蛇血的两人很快就被追查者发现。 倘若故事到此为止,寒屿还觉得这个故事不过是不了解蛇血的肮脏的人忏悔自己的偷盗罢了,可后面的事态超出了他的预计。 随着器物被盗走,整座寺庙的根基向湖中心移动了数十米,露出了塔的下半截。 一旦宝塔全出,那么被压在下方的怪兽就将复苏。 没有足够科技基础帮助的古代人开始求神。 ”据说让拥有蛇血的人身配镇邪物能够封锁巨蛇的行动,再加上佛家的阵法,或许能够成功,但是我们不同意。“ 是的,谁会同意呢?拥有了所谓的永生,却要当一把枯燥的锁,与爱人隔离时代,隔上千年,换谁会愿意呢?寒屿自然想到。 今者是谁 “这个屏障,哦不,这个笼子,还挺坚固的嘛。” 之前根本没注意到半透明屏障的陈沧副队人被卡在空中,只剩下张嘴还能自由活动。 “幸好陈副是在通讯的时候被挂在未知能量墙壁上,要不然我们只能用最后的定位信息去沿路捞你了。”休无展顿了顿后喊道,“陈副不用担心,大概十分钟内会有当地的怪兽对策局的人来接你......“ “不用,我去接陈副队长。”舒楚莹主动请缨道。 “本地,对策局的人,行动力强,可以。”沈橘发话,简单明了。 陈沧通过耳机里平静的声音,仿佛能看见沈橘点点头的场景。 “好的,那陈副队长就在原地等我一下,我马上就到。” 充满激动的声音随着通讯的挂断消失在电波的远方。 听起来自己的学妹精神回复的还不错,像只黏在蜘蛛网上的苍蝇般挂在深色夹心的屏障上的陈沧无端想到。 失去了对自己的认知是种神奇的体验,而黏在屏障上的人类正体验着身心被外力强行分开的奇妙感觉。 陈沧一开始以为是能量墙壁上的能量流在肆无忌惮地运动,但很快他的头被强压向自己的腿部,他才能看到自己身体上所发生的变化。 只见被挂在屏障上的血肉之躯正以一种不可逆转的形式卷曲着自身,而他的主人感受不到眼睛能反映的疼痛,他的眉头甚至不皱一下。 这不是因为陈沧的勇气不可匹敌,而是他已经失去了和自己身体的联系。 他的眼睛也逐渐摆脱大脑的控制而控制着内在。 向身体内探查,无数条或粗或细的血管在一根根显现,陈沧能窥见一个又一个不可描述的黑点正在他的血液系统里狂奔,输送着动脉的血浆,剔除掉回归心脏的血液。 下雨,快下雨! 陈沧不知为什么开始祈祷下雨。 或许是因为他还能动作的大脑敏锐地察觉到血液的缺失将会让他的身体快速脱水,组织失去水分,全身机能停摆。 这对于被固定在屏障上的陈沧来说就像是被挖空了骨架行走的生肉正在被撒上孜然。 他不经意间向自己的老鼠车看去,只见本来油光铮亮的车身现在已经被深红色的锈迹包裹,褪色的橡胶嘭的一声蹦的到处都是。 “大叔,你怎么这副样子啊?” 一阵男声响起,听声音约莫着才二十多岁的样子,但此时的陈沧无法转动脖子,所以看不见少年的面容。 于是陈沧只能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答道:“不知道碰到了什么东西,它正在吸收着我的血液,我现在动不了。” “血液,吸食,这不可能,它应该已经死了,明明......”少年的声音微微颤抖。 “什么已经死了,你有办法没有?” “它,那条巨蛇,明明用了她的性命去镇压了,它,那条蛇,不可能回来的。”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有办法吗?”陈沧发现自己的脑子也不对劲了。 无知的偷盗者 “我放你下来,陈学长。”舒楚莹掏出从基地内借来的热能枪,对准屏障的底部开枪。 只有两发能量弹的枪械释放出强烈的光彩,一秒钟的黄色闪光搅动了困住陈沧的部分屏障,外来的光和屏障内湍流不止的能量流反复周旋,给了陈沧挣脱出的时间。 作为“特调局”先前的局长提名,陈沧的实力有目共睹,哪怕只有能够活动的零点五秒,他也能抓住机会。 几乎是屏障松动的一瞬间,陈沧抖动身体,跳到屏障内的空地处。 松动的屏障不止释放了人,陈沧开来的老鼠车挣脱了束缚后一头扎入了绿化带内,触动了撞击保护车轮停转。 “别动,让我先缓一缓,腿麻了。”陈沧被舒楚莹扶起身,双腿沾地后他却触电般直起身体,像弹簧般蹦向半空,“不对,好像是有奇怪的东西在我的血管里爬呀爬。” “有东西?不会啊。”舒楚莹右手搭在陈沧的右肩膀上,左掌用力地一顶陈副队的后心窝。 钻心的疼痛很快取代了身体内的异样,聪明而干净的大脑重新夺回了身体的操控权。 如此快速有效的治疗手法让陈沧也不禁赞叹:“好手艺啊,楚莹学妹。” “啊?”似乎不明白陈沧在说什么的舒楚莹把手枪退回枪匣,“以前不都是这样的吗?” “是吗?”陈沧若有所思地走到绿化带边,“我以前还从未遇到这种奇怪症状,更别说这么这样解毒了。” “啊,可能是因为当时大家都知道,但到了现在就没几个人知道了。”舒楚莹跟在陈副队身后解释道。 “也许吧,时间能改变很多东西,习惯、身份、感情,都一样。”陈沧拽了拽老鼠车的后杠,发现扯不出来,于是双手向下一掷,无奈地继续说道,“接下来我们恐怕要步行了。” “没事,以往的训练量比这个大得多,我没问题的。” “嗯,是吗?”陈沧睁大眼睛,仿佛这句话是在讲一个跨越了百年的冷笑话。 “有什么问题吗,陈学长?”舒楚莹显然没注意到陈沧话语中的疑惑,只是把他的表面当成对自己的关心,”你不用担心我的,我就是从那座山上下来的呀。“ “那座山很大,你是从门外面还是里面来的?”陈沧右手托腮,食指刮挠着下巴,饶有兴致地听着舒楚莹的回答,随后问道。 “应该是门外吧,门里的东西,我大概再也不想看见了。”舒楚莹听到了门这个关键词,眼睛先是一亮,旋即又黯淡下去。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也就是说,你就是那把‘锁’对吧?” 没等舒楚莹回答,陈沧继续说道:“这个问题很重要,将关乎到我们对你的处置态度,甚至可能会采取点必要手段——哪怕对你的宿主也有害。” “这样啊,明明才刚醒,结果就被认出来了吗?光有记忆果然糊弄不了现在的聪明人了。”舒楚莹叹了口气,“我,就是你们口中那把镇压巨蛇的,‘锁’。” 蛇血传说 陈沧按照柳焰的指示将“舒楚莹”的血液样本加入到了老鼠车门把手下边的孔里。 “这样真的能分析蛇血的情况吗?”陈沧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比较困难,但要是只检测某些指示性物质的话还是比较容易的,比如像齐哈尔血液样本中带辐射的长侧链氨基酸啥的,这辆小车就能解决。”柳焰解释道。 在等待结果的空白时间,假冒的“舒楚莹”右手紧紧捂住抽血的伤口,脸上却带着品香茶时的会心一笑。 “你在享受痛苦?”陈沧决定从这个话题入手,问一问少女的其他信息。 “啊,是的。”假冒者点了点头,“我的身体和她的身体联系起来,现在竟然能感觉到疼痛。要知道在过去的几百年里我的感官已经退化,变得麻木。我原以为我会一直这样,直到我可能死去的那天。” “那恐怕要等很久了。”陈沧笑道。 假冒者见到陈副队不同常人的亲切反应,本来还有所保留的她继续说道:“这些疼痛不会共享给身体主人的,我们只是勾通了质量和位置,具体的感觉还不能互相传递。” “那别给我师妹留下伤痕就行。”陈沧从一旁的医药箱中取出止血贴,眼见假冒者右臂纱布上的血液越渗越多,他连忙给少女递了过去,“对于你来说,几百年的塔下生活挺难熬吧。” “谢谢。”假冒者先接过止血贴,随后用纱布擦拭表面浮血,再将黄白色封皮的止血贴贴在逐步扩大的取血伤口处。 做完这些,少女右手抚胸,长出一口气后继续说道:“是的,在几乎没有装饰的塔里度过百年,能听到外面的鞭炮和车马,但更多的只有自己的心跳和脚下巨蛇吐信的声音。没有音乐,没有艺术,就像掉进了蛮荒之前的星空。” “那你会想要结束这场苦修吗?”陈沧严肃地问道。 还沉浸在对过去经历的回忆中,假冒者并没有注意到陈副队的神情变化:“一开始会,因为以前还是挺活泼的,后来一直到现在都不会了。” “为什么?” “因为我,......”假冒者想说什么,但喉咙在发光,某个词汇像是根巨大的鱼刺卡在她的喉咙中。 她长时间想说说不出,脸变得通红。 终于,也许是意识到了什么,少女安静下来:“我连名字都说不出来了吗?算了,那不重要,陈副队长。” 假冒者用不带一丝感情的语气接着讲述她的故事: “如果时间是存在于所有生物之上的利剑,那么不受约束的我和他都将是孤家寡人。 试想一个没有人认识你,记住你,帮助你的世界,再回去又有什么意思呢? 要不是身体的主人意外打开了锁的保护,也许我连挣脱出来的想法都不会有。 时间真的能改变很多东西,陈师兄。” 陈沧听到假冒者对他的称呼,联想少女用别人的思想所说的话,终于明白过来“勾通质量和位置”的意义。 不等他继续问问题,血液检测仪器的指示红灯闪亮,叮的一声提醒他们查看情况。 陈副队接过检测报告,心中咯噔一下,嘴里喃喃道:“这究竟是什么鬼东西?” “所谓的蛇血,不过是神兽的废弃物罢了。”与陈沧同一时间收到数据图休无展掩面笑道,“但是竟然能寄宿神兽的特殊能力因子......” 沈橘听闻此话,脸色大变:“这个怪兽的级别极度危险,向当地部门发布二级警戒令。” 楚莹的世界 “我有个问题。”陈沧听完蛇血的故事,震惊中发现了一件恐怖的事实。 “陈副队,你有什么问题?”假冒者眼睛一眨一眨,歪着头问道。 舒楚莹的眼睛里闪烁光辉,那份光辉来自她心中的倒影。 专心于一项事业的人心中都有着这样的光景,有些繁复,有些朴素,有些梦中有高楼,有些瑶池开天地,无论如何,都带着似书中长诗的澄澈。 “这个问题,我没有冒犯你的意思,但我要对我的队员负责。”陈沧强调了一下自己的立场。 “我明白,或者说我应当明白。”假冒者回应道。 “那我直截了当地问了,”陈沧把车载设备打印出的检测报告摊开,抽出一张,“为什么血液检测中出现了带辐射的特殊血细胞,那是什么?” “齐哈尔,是爬行动物吧?它的特征在冷血的蛇类上反映的不多,要说的话,带有辐射核的红细胞算是一种罕见的特点。“假冒者听到问题后反倒没那么紧张,不紧不慢地说道。 “所以你正在同化她?”陈沧手攥着报告纸,将它扣在老鼠车的车顶上。 ”不,这是质位转换一直的问题之一,连帮助我们的英雄都没能解决。但它并不会真正损害宿主,等我的意识回去以后,她就会恢复原状的。“假冒者右手五指并拢,举手到额头,随后把手放下握拳,置于胸前的右拳伸出小指,在胸前点了一下。 “你不必道歉,因为事关神兽,所以我的反应过激了,我应该向你道歉才是。”陈副队右手置于胸前,鞠躬道歉,“被我们称为神兽的特殊生物曾经入侵过我们的基地,造成了很严重的污染,我们所做的一切都需要谨慎。” “我理解。”假冒者叹口气,“人类如今的局面,要是有更多像你一样的人存在的话,或许能得到改变也说不定。” “你知道的不少呢。”陈副队笑道,“我出现在这里,就是人类最优解被选为第一需要的结果,像我这种普通人来到这里,也正是人类需要的答案之一。不论结果如何,不论前世今生。” “哈哈哈。”假冒者接受了陈副队的友好信号。 她和陈沧之间的试探也将到达尾声。 “那么我能问一下,舒楚莹目前的状态如何吗?如果你在这里的话,她应该在塔里吧?”陈沧问道。 “事实上,当我觉醒的时候,她的意识应该已经交换给了塔里的蛇身。但我现在还不能很完整地感知到她的世界。”假冒者右手按头,皱着眉思索。 “那意识回归的时候会不会找不到路?”陈沧已经开始预想锁回蛇锁的计划。 “应该不会,当初成锁的时候也是这样,陈副队放心吧。”假冒者笑道。 “那她现在,在想些什么呢?”陈沧把手头里的资料全部收到储物盒中,关切地问道。 “或许只有她自己知道了。”假冒者边说边摇头。 与此同时,舒楚莹的意识在塔下深处醒了过来。 她能听见头顶男人和某种嘶嘶声,在她的记忆里,那应该是某种蛇类的声音。 锁和钥匙 在舒楚莹的世界之中,天空是一个半球形的带着红色花纹的变形锁,而脚下,一个被天空罩住的圆形地面上正躺着一把钥匙。 她感到好奇,俯身去抓住钥匙,但闪电形的钥匙像受惊的鱼般跳入地下,整个地面变成了透明的橙色果冻,钥匙的光点时隐时现。 舒楚莹数次试探抓取,结果钥匙都在天与地之中浮沉,不让她触碰。于是她的兴趣消散,转而将目光投到不见边界的天与地之中。 没有风,但呼吸顺畅,仿佛初生的牵牛花在清晨结露,滴落的露滴化成了空气。舒楚莹贪婪地吮吸着空气,却发现自己的肺忽然被某种辣椒面占据,止不住地咳嗽起来。 而当咳嗽结束后,热泪盈眶的她切实体会到了“眼睛鼻孔一头出气”的意思。 舒楚莹眼睛有神,不大但很贴合脸部的装潢,琉璃碗上的雕花,檀木纹路中的清香,恰到好处,不露锋芒。在这样的雕花与淡香之上,她的泪水就像是竹屋布帘上的和风细雨,微弱的天光寄宿在之上,令整片世界陷入模糊不清。 舒楚莹调整呼吸,适应着胀起的肺部,不适感在一步步消散,当她能自如地舞动身体,灼热刺激的空气又变回了原样。 ”只能一点点去体会吗?有些意思。“ 舒楚莹注视着地平线上跃起的白鲸,它逐渐变成钥匙的形状,向着她站立的陆地靠近。 这片海头顶着一层层晶莹的泡沫,白鲸便搁浅在泡沫之下露出的江湖。 上了岸后,它变回了闪电状的钥匙,但却并不甘心于自己脆弱的形态,转而化作腾飞的玄鸟,屈身收翼,炮弹般冲向天际。 玄鸟的动作迅猛有力,黑色的闪电贯通云泥。 然而这片深红色的天空带着锁孔,却无法被猛烈撞在天穹上的钥匙打穿,第一回如此,气势和力度都远不如第一回的后续尝试更不可能让钥匙解除这把锁。 最后,精疲力竭的闪电状钥匙瘫倒在地面上。 舒楚莹本想着趁这个机会好好观察下这把钥匙的全貌,却只看清了一个人形轮廓,分辨出大概是某个人类男孩。 随后,扭曲的地形将她和钥匙隔开,她只能在城市和山峰的缝隙中前进,头顶仍是那深红色的天空。 舒楚莹之前看向这个世界,平坦的地面上点与点之间的距离似乎一抬腿就可以跨越,而在扭曲的地形中找到钥匙却难如登天。 她看不清目标,看不见时间,估计不了距离,但钥匙曾经的出现却让她的心中留下了火光。 当舒楚莹跨过印在她心中的名为”时间“的河流后,她在“彼岸”找到了奄奄一息的钥匙。 白鲸没了尾巴,玄鸟没了翅膀,钥匙折成两段,天空依旧晦暗。 “所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舒楚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疯了,她的这番话正是对着似乎没有生命的钥匙说的。 没有回答,钥匙表现得和它所应表现的一样。 断成两截的钥匙,还能发挥它的作用吗? 舒楚莹不知道,但大抵是没有机会再恢复原样了。 就在她想捧起钥匙,将它复原之时,一句话传到了她的耳朵里:”可是我已经,等了八百年了。“ 钥匙与锁 陈沧盯着只会冒出滋滋电流声的车载通讯器陷入了沉思。 “这个罩子正在隔绝电子信号,是地下的东西要复苏了吗?” 假冒者站在离他三十步远的位置向城里眺望。 “你发现了什么?”陈沧试着加强信号输出,但没啥效果,于是关上车门问道。 “我,好像看到他了。”舒楚莹的瞳孔在和陈沧对视的瞬间变成了冷血的竖瞳,“能帮我找到他吗,陈副队?” 陈沧果断拒绝道:“现在的迹象表明塔下的神兽很可能要苏醒,但仍然可以复原。而如果我带着能使一切恢复原样的关键,也就是你,去贸然接触钥匙,很可能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他顿了顿,给假冒者一点思考的时间。 假冒者是个聪明人,即使内心的渴望已经遏制不住,她仍能冷静下来权衡利弊。 陈沧原以为这样晓之以理,就能让这个几百岁年纪但身心依旧是怀旧少女的家伙明白现在的处境,但假冒者思来想去,最后右手猛擂胸脯道: “我保证不会做出格的事,就是想看看他到底怎样了。” “那也不行。”陈沧摆摆左手,拼命摇头,“楚莹本人来了都不行。” 如果舒楚莹本人来求陈沧,沈橘相信他肯定会屁颠屁颠地把自己的师妹伺候好了,但这份真诚来自经历与过往,不是一副皮囊能指定的。 再说,舒楚莹也不会提这种要求的。 陈沧点点头,暗示自己不能被外表蒙蔽。 “那好吧。”假冒者嘴上虽然服软,但她的瞳孔并没有变回去,“那么陈副队,我们接下来应该做什么啊?” 她的眼睛眨呀眨,隐藏了秘密的心思毫无保留地展现出来,就像是偷了天上三分之一的星辰又来不及藏好的仙女星官。 “我来这里的任务本来是帮你解救塔下的人,现在情况有变,但有一点是不会变的。”陈沧右手搭在车顶,食指在车顶上哒哒敲响,“舒楚莹本人要完好的回来。” “那是当然。” 陈沧像是想起什么,按住车门把手上的按钮,打开车门后取出了挂在副驾驶座位上的一个黑色背包。他拉开拉链一角,确认了内部的物品齐全后,嘭的一声关上车门。 之后,陈副队把一只耳机递给了假冒者。 “这辆车暂时动不了了,但我已经把它锁住,通过这个耳机,我们能不受干扰的通讯并接收车辆定位,到时候他们来找我们的时候就能避免失联。” “那我们是不是可以离开这里了?”假冒者激动地问道。 “对,我们接下来要去和当地的负责人碰面,你应该也见过他了。”陈沧笑了笑。 “啊——”假冒者有些失落。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陈沧右手手指在空中打转,“你有你的想法,我有我的规矩,你不听不行......对了,还没问你名字来着,你叫什么?” “我叫,苏云。”假冒者老老实实回答道,“曾经住在那座塔所在的山中。” 缥缈前缘 “那个人还会在这里吗?” 舒楚莹被困在了一片黑暗中,回应她的只有不知名女生的声音。 一开始天色渐晚,世界的光都随着钥匙消失而变作浅淡,河中的清水也因沙石的搅动而沦入浑浊,因此她并没有在意,只当是时间匆匆,理当如此。 可很快,天亮了。 但是天与地的区别不再清晰,光与影的神话混为一谈。 而舒楚莹的眼睛在天亮的一瞬间接收了不可计量的多重光线,世界点燃了萤石堆积的灯塔,而少女的灵眸却在最闪亮时熄灭。 她伸出手,却看不见黑暗中自己的手掌,她试图呼吸,肺泡上却满是伤口。 窒息般的伤痛将舒楚莹拉入墨色的海底,水面之下是嗜血的鲨鱼,腥臭的味道来自旋转的沙丁鱼群。她全身的每一根血管、每一条神经内都灌满了泡沫,而她的肌肤、她的筋骨内则灌入了密重的铅水。 舒楚莹能清晰地感知到自己在下沉,但无力挣脱。 失去视觉的眼睛空戴着浑浊的眼白而失去了神采。 在每一个细胞都线粒体中毒的错愕中,她迷失了痛觉,思维也断绝,唯一和世界沟通的渠道只剩下与不知名女生的对话。 可对方无话可说。 于是寂寞无声中,舒楚莹的身体下沉得很快。她的全身僵硬的和被包住的木乃伊一样,不知过了多久,背部接地带来的冲撞感让她麻痹的大脑最后振奋起来。 舒楚莹面朝大概是天空的方向,那里是最后的灯光消散的地方。 她想伸手去抓住光,或者再一次控制住操纵手套,尽力挽回局面,然而她的身体已经全面停摆,有一条看不见的小蛇正沿着她的右手食指进入身体,传来的酥麻感一步步蚕食她的行动欲望。 毛细血管渗入,搭上静脉的顺风车,透过千疮百孔的肺,回归到心脏当中。再次从心脏出发,这条蛇一分为二,二分为四,变成千万条小蛇,沿着血液在舒楚莹不受控制的身体内乱窜。 大脑在颤抖,全身在震鸣。 没有痛苦,生命将悄无声息地结束。 生命的终点或许不能自己做主,到最后也未必有所谓意义,但存在便是存在。 痛苦毫不留情却在提醒存在,活着未必精彩却在开辟未来。 舒楚莹那黑暗的一塌糊涂的脑海里因为疼痛而暴走的神经打着明亮的闪电,深红色的天穹下是波澜壮阔的海面,海上站立着能量耗尽的wz-3。 她的灵魂在回忆中穿梭,身体仍在下沉,触底未必反弹,因为这层层的时间与空间从未有极限。 wz-3的驾驶舱内满布着鲜血喷射留下的斑痕,一名少女蜷曲着身体躺在营养液中,营养液面上漂浮着破碎的军装碎片。 有一片衣角在舱外闪光的照耀下格外醒目,上面用永久墨水书写的刘唯大校的名字。 舒楚莹想要唤醒少女却在靠近少女的同时发现她正盯着自己。她挪动着自己的视角位置,少女的目光焦点也随着移动,甚至舒楚莹因为害怕和少女对视而转到少女的身后,那双眼睛也能穿透皮囊看见自己。 少女的目光阴魂不散,少女的手中拽着操纵手套和连接线,线的那头缠着一具破碎不堪的死尸。 三色电线死死勒住尸体的脖子,没有渗入营养液的衣服碎片还贴在尸体断裂的锁骨之上。 尸体的半截手臂耷拉在波澜不起的化学池中,手臂的结尾戴着类似的手套。 梦中灯塔 在城市的废墟之上出现了一个巨人,它正在向这里走来,每一步都激起阵阵烟尘。 烟尘在这片意识之海上结成昏暗的迷雾,雾中巨人在闪闪发光。 它的光芒像是被暖炉烘烤的蓝宝石,精雕细琢,温润不伤。 但舒楚莹没有心情去关注夜晚降临的奇迹,她的双手拖拽着无力下垂的少女,而少女手中死死攥住被切开的半截尸体,因此形成了一棵扭曲怪异的枯柳,它的枝叶流淌着鲜血,它的尖端弥散于溶液。 巨人的脚步均匀有力,不带迟疑,随着它的靠近,不只是废墟和地面,连带着海面和wz-3也一并发颤。颤抖的世界差一点把舒楚莹抛出这片海洋,但眼神已死的少女死死抓住了她的手臂,挂在了破碎的驾驶舱壁上。 怪兽来临时,经受过严苛训练的舒楚莹并没有害怕,然而巨人越过残骸,拎着怪兽的尸体来到wz-3的头顶,她却不自然地排斥内心的害怕。 巨人停下脚步,目光下沉,扫视着wz-3破破烂烂的机体,只有驾驶舱还算完整的机体闹不出什么动静,于是巨人的目光伸向天空。 驾驶舱不再因为外力而抖动,而舒楚莹右手抱住身体不断发颤的动作却止不住。她睁得大大的眼睛机械式地挪向了驾驶舱内少女的位置,却发现左手无论如何都不能再使上力气,仿佛从肩膀一直延伸到指尖的这部分手臂已经被完全割去。 怎么回事,什么时候,为什么。 舒楚莹内心又惊又怕,越想使劲越使不出来,整只手臂像是萎缩了般自己卷成一团。 她张开嘴巴,右手捂住耳朵,胸膛鼓起,想要喊出恐惧却无声发言。 就在情绪无处宣泄的最高峰,蓝色的巨人之光绽放得愈来愈亮,略过机甲残骸投下的阴影也愈来愈大,并且这团黑得发蓝的影子不断变化形态,如同行走在雷暴和飓风中的鬼魂。 舒楚莹恢复视力后所见到的一切无不超出她的理解和预知,所以当光亮成为悬在她头顶的利剑时,她余下的理智不足以支撑她逃出生天。 她右手护头,低下身体,闭上了双眼。 然而将舒楚莹团团包围的侵略性光辉却停在了她的周身,它们不再是自上而下的压制者而是环绕着受伤之人的温床。 倚靠在驾驶舱的表面,血与肉的冰凉感和光辉带来的暖热感依次穿过舒楚莹瘫软的身体,它们使她想起了妈妈小时候哄她睡觉的情景。 在夏夜的星光下,池塘的莲叶边,沉睡着淡黄色的婵娟,飞舞的嗡嗡声和蟋蟀的低鸣仿佛能贯穿整个夏季和半轮初秋。妈妈在哼唱着令孩子昏昏欲睡的歌谣,无论睡前遇到怎样的不高兴的事情,小女孩躺在安谧的怀抱中都能沉沉睡去。 舒楚莹在这样的舒适和安逸中感到左手一轻,但她无力思考原因,只在察觉不对后不可控制地抱紧身体。 她不知道她正像那名驾驶舱内的少女一样蜷缩身体,也不知道自己正躺在巨人的手掌心中,而她曾抓住不放的少女和尸体在光辉中一点点碎裂。 风中,雷声中,荧光里,逝去的已经如灰如云,蝴蝶般化入无处漂泊的泥中。 觉醒与会晤 坐在巨人的手上,舒楚莹望向高高的山岗。 山岗之上是投射深红背景的灯塔,灯塔之下则裹着一层来不及褪去的黑夜。 那座塔下有什么? 舒楚莹的嗓子仍因为害怕而含混不清,发不出声音,她只能尝试和海上的巨人通过思维对话。 她不知道巨人能不能听懂她想讲的话语,也不清楚巨人知不知道谜底,但身处巨人的手心,她的心思如海般澎湃,总觉得一切充满了未知的可能。 就如同我们知道天上有数不清的星辰,总有一天我们的子嗣能够拥抱窗外的星空,但那也是许多年后才能创造的合理的奇迹,其中蕴藏着无数未知的可能积累起来的神话,像是一个故事,又正像一段历史。 巨人并没有用人类的语言回复她,而是默默地眨巴着发出荧光的眼睛,和灯塔的灯光信号遥相呼应。 这一点早在舒楚莹的预料之中,所以她全当这是神秘物体之间正常交流的方式。 舒楚莹的视线循着巨人蓝色的目光落地,地平线的尽头上,这座灯塔的底端起初是黑魆魆的,然而目光愈发明亮,适应了来自夜晚、来自混沌、来自烟尘弥散的绝地的黑暗,她已然能分辨出蓝色目光照射下的物体。 那是一条长蛇。 舒楚莹越看这条蛇越觉得眼熟,自己一定曾在哪里见到过,但在这片毫无提示的意识之海上,她没有机会了解到意象的来源究竟为何。 长蛇不同于往常所见过的蛇类以及训练用的假想蛇形怪兽,它的身体几乎是以规整的m形向前延伸,有棱有角的形状吸引着舒楚莹的目光,雕刻的栩栩如生的神态又使她紧盯着暗黄色的蛇头不放。 它会吐出信子吗? 舒楚莹再度注视巨人。 巨人没有回应。 那它会活过来吗? 舒楚莹不知道该问谁,只是她隐约察觉到,自己身处于和已知世界不一样的环境之中和这条蛇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她望向不会轮转的星空,夜晚正在被地平线上的黎明驱散,泛着微光的鱼肚白即将占领半片天穹。 这时巨人停止了和灯塔的交流,居高临下地注视着渺小的生灵,他有着类似人类的脸,却像是一副面具,复刻着当初齐哈尔踩踏地面时,抑或是卡那加尔无情地修改地形,摄食人类时的神情。 舒楚莹下意识地双手护头,虽然她知道巨人如果想要碾碎她,这点防护做不到什么。 但就算是无用功,因此而烟消云散,却也不能放弃做最后的努力。 哪怕是头也粉碎,身体撕裂,哪怕是装甲凋零,尸横于野,也会有抓住死尸的不放手,和徒劳的护住身形。 并不会因此而保全背后的一切,事实如时光洪流般难以阻遏,却仍不能因此磨灭存在其中的意志。 舒楚莹突然想到这些,待回过神来才发现巨人并没有握拳挤碎她的意思,反倒是蹲下身体将她缓缓放下。 巨人不曾说过一句话,在黎明到来前,它便消失在意识之海的晨光之中,不留一点踪影。 残阳如血 听见寒屿和巨蛇交谈的舒楚莹看见了外面世界,那里正是人类所见的黄昏,残阳如血。 这片如血夕阳下,假冒者和基地内的对策局驻地负责人有力地握了握手,在一个眨眼的瞬间交换了百年的记忆和思想。 通过身体内蛇血的对接,他们互相知晓了对方的身份。 “那么,怪兽探索小队的指挥就拜托你们了。”段开向两人敬礼,“一旦我们找到了桃木剑会第一时间联系你们。” 陈副队和“舒楚莹”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在赶往静环山的路上,陈沧要求小队成员带着设备走大路前往布置位置,自己则和舒楚莹穿过林间小道前往静环山的背面,以求分两批完成目标任务。 和小队其他成员离开了一段距离后,一直沉默的陈沧开口道:“段开是本地人,在怪兽研究所的本地分所工作了12年。” 假冒者苏云接过这句摸不着头脑的话语后停下了脚步。 于是陈沧继续说道:“别紧张,我只是觉得,你明明第一次和他见面,但眼神不大对,所以感到好奇。” “你在塔底能知道外界的信息,所以这些事情我也只是跟你随便说说,不算机密。” “但是......”陈沧猛地转过身来,右手食指在空中有力地点了点,“这些都是我收集到的情报,所以你不能给别人打小报告,明白吗?” “啊,懂,明白的。”苏云笑道。 “‘特调局’曾经对他伪造身份信息,体检报告,水文气象信息的行为进行过调查,但没有明确证据,因为要处理的特级事情太多,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陈沧继续向前走,苏云则跟在身后,“对外调查组宣称的是没有问题,但实话实说,他的手法比较拙劣,因此‘没有问题’这个结论是计划的一部分,不是‘特调局’给出的最终答案。” “你是说?”苏云收敛了笑容,先前还充满明媚的舒楚莹的脸上现在阴云密布。 “不,你别一副像踩到了你尾巴的样子。”陈沧反倒呵呵笑道,“如果我们想动他,那么他就不会跨过八百年的时间来到你的面前。当然,这也可能是因为这些因素没有联系到怪兽复苏的严峻问题......” “这是通知,还是,”苏云眉头一皱,“威胁?” “没那么严重,我也只是突然想到这些情报,如何解读取决于你自己。”陈沧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中指尖抵在额头上,“我可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和敲诈勒索的坏习惯。” 苏云长出一口气。 两人直插山腹,脚步生风,很快在不算愉快的交流中来到了高塔附近的山坡下。 陈沧立定身体,转身面朝静环湖。 夕阳正扑打着身体上的火山灰,灰烬沾到静环湖的水面倒映出天与水相接的迷彩,层层叠叠的紫色云团推着橙色的余光奔上太空。 “没想到你能承认的那么快,我还以为你会掩饰一下。”陈沧张开双臂,仿佛在拥抱这时冉冉升起的星空。 苏云第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她的目光沿着昏暗的山脚走上了暮色腾空的转角,这才感慨道:“落木不过百年身,一处秋来一处春。无情长街燕衔泥,生得生来空余恨。” 陈副队回头看向舒楚莹,而苏云的脸上已是泪痕。 “长风归去人间客,斜阳当头银发惊。 半匹星河托比翼,洛阳城下百骨新。” “世事终有尽,世事终有遗憾无情,你们俩也别想太多。”陈沧安慰道。 “但我们,多活了几百年。”苏云用袖子蹭掉了泪水,“这份长生者的闹剧,我们也体味够了。” 巨蛇与长剑 “又有人上山来了。”巨蛇打断了两人的交谈。 “现在这个时候能察觉你的出现的还有谁?”寒屿思来想去,自己在子诚县也不认识什么人,要说的话也只有刚刚认识的“舒楚莹”,便继续说道,“应该是舒楚莹,那个被你袭击的女孩子带过来的人吧。” “也许是,也许不是,我能感觉到有一个人我很熟悉,但说不出来原因。”巨蛇的目光移向被封死的窗外,感慨道。 “和你有交集的人基本都消失在时光之中了吧?那么那个人难道是和你类似的,喝过蛇血的人?”寒屿盘腿坐在地上,目光从巨蛇怪兽的壁画上扫过。 “你是说,段开吗?那不可能。”巨蛇蹭的一下立直身体,一蹦七尺高。 它这一蹦吓了寒屿一跳:“所以,段开就是那个故事中的男孩子?” “是的,他一直叫这个名字,还因此被现在的人类政府调查过,毕竟一个人的身份信息来自几百年前,换谁也会怀疑的,这也正常。”巨蛇呵呵笑道,“他可能觉得我要是解脱了,他改了名字我就找不到他了。” “但你能知道外界的情况。” “是的。所以说,”巨蛇要是还顶着那副人类的面庞,她的脸一定正在闪闪发光,“他还挺傻的,对吧?” “那不一定,你们的事情要看你们自己。”寒屿不想掺和到人家的恋爱喜剧中,用含糊的话语岔开这个话题。 “谢谢你的祝福。”巨蛇回应道。 “我这算祝福吗?”作为母胎单身十多年的小伙子,寒屿不大能理解。 “能自己做主是件幸福的事情。那些看起来没有限制的情况,处于其中的人往往身不由己,以前曾经这么说过,现在这种感觉越来越炽烈了。”巨蛇的蛇尾在地上甩动着,“这并非来自别人的压力,而是在百年又百年的经历中,我们了解到了何为现实——由不动的时间构造的现实。” “什么意思?”不是长生者的寒屿不明所以。 “这,也许就是你能来到这座塔地下的理由。”巨蛇若有所思地看着寒屿。 它的竖瞳盯得寒屿心里发毛,仿佛办了件错事——尽管他就一直这么坐着和一条长蛇唠嗑。 “我,为什么能来这里?”寒屿自言自语道。 “这需要你自己去探索了。”巨蛇眯着眼,让寒屿看不清它的表情。 寒屿啧了啧舌:“不想说可以直说。” 巨蛇不置可否地笑,它的竖瞳随着笑容的舒展而逐渐变得圆润,笑容截止之前,它的蛇脸正一片片鳞片开始向人脸转化。 “发生了什么?”寒屿问道。 “蛇血不稳定了,为什么,我也不清楚。”巨蛇挥舞着刚生长出的树枝状的肢体,整只蛇陷入了慌乱。 在身体出现人形的分化后,巨蛇的蛇身也在收缩,从体型大小开始向某个人类女孩靠拢。 “这还是第一次......” “这是不是意味着,在我们边聊边找出去的方法时,地下的神兽活过来了?”寒屿叫醒了觉得无聊而沉入意识之海睡眠的“幸存者”, 来自深林 “陈副队还是没消息。”休无展右手抓了抓头发,看向柳焰,“柳焰队员,你那里有老鼠车的信号吗?” “没有,但是我发现了一个奇怪的信号,正在解析。”左手抵住下巴,右手在键盘上飞快击打的柳焰回应道。 许光阳的声音同时在作战室的各广播中响起:“那个屏障比释代恩海斯的磁屏蔽云还要厉害,通讯针扔不进去,地面机器人也进不去,现在无法用温和手段进入内部了。” zj-1a微微抬起双翼连接机关,机体下方溅起两团云雾,整架飞机以打水漂的形式飞过子诚县上空。 “屏障数据收集完毕,进行上传。”羽子墨左手操作浮空键盘,右手摆动操纵杆,头盔画面一闪一闪。 “收到。” xj-1a双翼末端搭载的梯形特种舱向下喷气,悬浮在屏障正上方的机体快速脱离屏障地界。 作战室的中央电脑接收上百个图像后自动筛选出了三张主要的数据图。 “接近一百分贝的屏蔽效果,难怪联系不到陈沧。”沈橘皱了皱眉,眼角余光瞥见电脑没投放的一张缩略图,“这张图,放大。” 电脑听从指令,把沈橘选中的图片放在画面正中央,随后放大。 “这,能量传导率怎么这么高?”柳焰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目光在中央投屏上定住。 她看向休无展,“一休”整个人已经化作喜悦包裹的糖人,在干冷的空气中凝结发黄。 “设备进不去吗?”沈橘犯了难,“和子诚军事基地的联系也中断了,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是陈沧进入屏障的时候吗?” 休无展一开始兴奋过度,没理会沈橘的问话,在柳焰清了清嗓子提醒后,他才马上进入状态:“老鼠车在某一段时间内出现了浮空的信号警告,我想会不会是那个时候。” 说完这些,休无展在自己座位右侧的一排小窗口上划动手指,座位上的电脑屏幕便被一份简略通知占据:“我问了下研究所的张子午,他负责监测子诚县内的异动情况。” 接着,他打开了通讯看了两眼,脸色阴沉下来:“怪异的音波,舒楚莹队员前几天的报告,他们到底在干什么?” 信息很快转给了沈橘。 沈队长从容不迫地查看了消息,看完后只点了点头:“这也正常。” “正常......”休无展没有反驳,反倒左手握拳,下巴顶在左手食指节上沉思,“沈队长的意思难道是,这头神兽来自深林?” “那是什么?”柳焰眨巴着眼睛问道。 “啊,这是研究所近几年研究员间盛行的说法,有部分神兽并非来自地下,而是来自天空、海底甚至宇宙。”休无展娓娓道来,“其中传的最玄乎的,例子和佐证也最少的一种就是‘来自深林’。” “‘深林’这个词在我们那里指的是神兽聚居的地方,我们说的是同一个东西吗?”柳焰好奇地问道。 “不,柳焰队员,应该不是同一个。”休无展摇了摇头,“这个词是‘特猎队’那边传过来的,指的是超能力者的来源地,详细的以后跟你说。” “行。” “既然它的信息需要上报,那么他们应该有做好准备吧,但感觉什么也没通知我们去取啊。”休无展检查了一下通讯终端。 “这是因为它的威胁度被认定在很低的等级。”沈橘右手伸出,五指捏住座位前投出的小张屏障图像,“或者处理风险不高。许光阳,羽子墨,能听见吗?” “可以。”许光阳回应道。 “嗯。”羽子墨呼出一口气,双手掌握操纵杆后回应道。 “你们待命,等屏障消失后准备清理空域。” 两相换形 寒屿和巨蛇向头顶望去。 “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不能掘地把它灭了,恐怕我们得用点手段从塔顶出去。” 走过已经巡视了不知多少遍的壁画边缘,寒屿右手扶墙叹息道。 “我都打不碎,更何况你。”巨蛇嘁了一声。 它现在正以舒楚莹的外貌和寒屿交流。 “那可不一定。”寒屿手里还有张王牌,所以特别有自信。 “你说的是你左手上寄托的灵魂吗?它给我一种十分熟悉的感觉。”巨蛇指了指寒屿左手腕上的质位转换器。 “你怎么知道的?难道说你和‘幸存者’有过接触?”寒屿没想到在进不来出不去的塔底能获得关于“幸存者”的情报。 “幸存者”原本还处于执拗着不想抬头的状态,而现在已经漂浮在意识之海的海面上。 “让它说,看能不能套到我记忆里的家的位置。” “它叫这个名字吗?我们还不曾问过它的尊姓大名。”巨蛇感慨道,“如果你是说曾经出现的,制伏了巨蛇的巨人的话,我可以跟你细说一二。” 它,或者说她,目光坚定地盯着寒屿。她闪闪发亮的眼睛中倒映着寒屿的身影,在一片空白的塔壁的映衬下,寒屿的体态被拉长放大,如同参天巨人立于巨蛇面前。 “如果是它的话,我相信我们能够离开这里。”巨蛇点点头,像是下定了某样决心。 “我们?”寒屿捕捉到了这个字眼,但马上反应过来,“如果可以的话,我可以帮你找到那个叫段开的人,把你的消息传递给他。但假如你想要回到人类世界,恐怕我爱莫能助。” 他自觉有必要提前说明。 如果让锁离开放射出攻击声波的高塔,那么地下怪兽复苏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高塔在怪兽尚未复苏的时候便已经在释放带有攻击性质的声波,就像是在严密监视可能伸出塔外的怪兽躯体、长角和寒毛,要是怪兽真的出门了,要对付的恐怕不只是怪兽本身那么简单。 曾经的子诚县只能算沿河小镇,而现在它已经能河贯东西,面朝大海,倘若怪兽如古书记载般动用能力,那么就不是水漫金山能描述的波涛万里,而是天水轮转,日月无神的灭世灾难。 巨蛇咬住下嘴唇,双手握拳,仿佛下一秒自己就会控制不住地反悔,于是她斩钉截铁地说道: “行。” “不过你也不必灰心。”寒屿走到塔壁边上,右手伸掌顶在墙上,“段开这个人我没听过,和你有关,还是最近上位的,这座塔也是最近才做出怪异反应。种种因素配合起来,我的直觉告诉我,你应该能见到他,甚至很快就可以。” “谢谢你,”巨蛇停顿了一下,“聊了这么久,我还没问你的名字。” “叫我寒屿好了,三青寒屿......” 话音未落,巨蛇不知受到了何种刺激,双手抱头在地上打滚。 “怎么回事儿?” 难道自己的名字还是禁忌词汇? “没,没事。”巨蛇嘴上说着没事,身体却缩成一团。 寒屿上前查看情况,却发现巨蛇的手臂,脖子,脸上都浮现出了白色的光斑,不一会儿,她的身体便完全被光芒覆盖。 “地面在颤抖,它会因为起床气掀掉这座山和寺庙吗?” 不羁的囚徒 包裹巨蛇全身的金光在眼前的黑暗尚未完全退却时便已经烟消云散。 寒屿好奇地上前两步,想看看巨蛇还能变成什么样子。 静待视力恢复期间,寒屿只听见一声惊呼:“谢天谢地,终于回来了。” 舒楚莹的声音,他已经听过不知道多少次,现在却如塞壬歌声般在他面前响起。 寒屿发现自己成了遥远时代之前的捕鱼人,而现在他每往前一步,歌声就越清晰。 当光亮被适应,寒屿面前站着的依旧是舒楚莹的模样。 等一下,一般这种时候不应该是金光闪过,随后巨蛇再度变身或者超进化什么的,结果好像没什么变化。 寒屿边小声嘀咕边绕着舒楚莹转了一圈,上下打量着她。 “怎,怎么了吗?”舒楚莹因为寒屿郑重其事地盯着她看而吓了一跳。 “奇怪的说法。”寒屿转了一圈没找到外形差异,随后直视着少女的眼睛。 她的眼中仿佛藏了冰川中的星辰。 “你,是本人对吧?”寒屿得出了一个结论。 舒楚莹在塔底下被黑暗和幽闭围困的时候,听到了寒屿的声音,现在再度碰面,心里激动,话都说不利索:“是,我,本人,我刚刚......” “那就奇了怪了。巨蛇去哪了呢?”寒屿陷入沉思。 “会不会对于使用了蛇血的生物来说,身体和意识或者说是灵魂是分开的?”“幸存者”猜测道。 这样吗? 舒楚莹见寒屿答非所问又抛出了个问题,心里的激动瞬间消失了大半,但意识之海中巨人带来的温暖仍旧包围着她,因此她自己仍飘飘然回味着自己收获的感悟。直到寒屿目光如刀紧盯着她,她才回过神来开口道: “它应该在塔里,或者说塔底下。” “假如说意识和身体对于巨蛇来说是分开的,身体回去的可能性也很大。但是你怎么知道?”寒屿一激灵。 坏了,如果被她知道了,以后在子诚县找“幸存者”的家就更困难了。 “我,从你们开始交流的时候,就在塔底下听你们交换情报......”舒楚莹觉得也没啥大事,便一五一十地承认道。 “要不把她打失忆吧?”“幸存者”建议道。 寒屿想到了这个方法,或者至少三种书上看到的“瞬间失忆术”,但还是很犹豫。 “......你亲戚家住在子诚县吗?我听你好像在找一个人住在哪?我对这里比较熟,以后有空的话我可以带你到处逛逛。”舒楚莹堆笑道。 幸好没有说“幸存者”和巨人的关系,她似乎会错意了。不过这样也好,不用对她痛下杀手也算是种解脱。 寒屿放下了刚抬起的左手。 “嘛,我还算来过子诚,自己找问题不大的。” 这句话是实话,为了搜索海洋怪兽的资料,当初子诚县图书馆开放的时候寒屿来过一次。 给他机会的还是柳阿姨。 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如果有麻烦,就来找我......呃,好像不大行。”舒楚莹突然记起来自己还没报到的事儿,而寒屿只是普通市民,直接来找她多半要被拦下来,“等我安顿好了给你联系方式。” “谢,谢谢。” 不明所以的热情,但看起来很真诚,寒屿含糊地回应道。 对话跌落到地面之后,从回归肉身的喜悦中脱出的舒楚莹和冷静分析局势的寒屿掉进了沉默的漩涡之中。 没有办法出去,本来强行突破的想法也因为舒楚莹的回归而化为泡影。 忽地,舒楚莹想到什么似的喊道:“不好了,锁好像跑了!” “巨蛇不是回塔底下去了吗?”寒屿刚开口就感觉不对,“等一下。拟态的能力,这是蛇形神兽的能力。巨蛇和你交换回身体,那本来应该在塔里的锁去哪了?” 舒楚莹狠命地点头。 “先不管这个交换是怎么做到的,我怎么感觉不太妙啊。”寒屿心中一惊——坏了,我们该不会成替身了吧? “我们出不去了......”舒楚莹环视着没有缺口的塔壁,叹气道,“我都还没给师傅报仇,杀好多好多怪兽呢,现在就要死在这里了吗?” “这不是最关键的。”寒屿后背发凉,“锁出去,很可能会和钥匙碰面。巨蛇提到过钥匙,那个叫段开的人很可能在巨蛇的感知范围内,很可能没离开子诚县。” “段开?你说的是子诚联络点的负责人段开吗?”舒楚莹瞪大了眼睛。 “嗯?” “如果我不见了,负责接会我的人就是段开。如果我身上的定位没有出问题的话,他......” 舒楚莹话还没说完,只听见有人在捶打塔壁。 “声音从外面来的?”寒屿快速凑上前去。 “能听见我说话吗?” 不知道对方是怎么传声的,但凑近的寒屿切实听到了人声。 “你是谁?”寒屿问道。 他也不知道对方能不能听见。 “抱歉把你们卷进来。”对方回应道。 “你是段开?”寒屿猜到一二。 “是的。” “你来这里不会就是单纯想说一声抱歉吧。”寒屿接着说道。 “当然不是,我是来救你们出去的。”段开说道。 与此同时,塔下高坡,绕到寺庙后方的陈沧和探索小队在苏云的带领下靠近了宏伟的九层高塔。 淬火的断钢 “开门了,你先出去吧。” 尽管寒屿对“幸存者”的能力有了较为深刻的理解,但他也没想到能这么好用,隔着塔壁操控桃木剑切开了塔壁的一角。 舒楚莹瞧了瞧正在缩小的开口,又瞥了一眼寒屿,还是下定决定往外面的世界奔去。 回到了人类世界,自然世界,离开了迷如幻影的塔内世界,舒楚莹深吸一口气,扭头扒住墙体向寒屿伸出手去。 寒屿走上前伸出右手,但桃木剑先一步飞到了他的右手上,与此同时寒屿左手的质位转换器发出了闪光,让他不得不收回两只手,加快步伐逃离高塔。 离逃脱仅有三步远,大地开始震颤。 “复苏了,怎么会,明明桃木剑都还回来了。”段开大惊失色,“快,把桃木剑放到地面中央,你先出来,其他的以后再说。” “不,估计不大行。”寒屿松开握住桃木剑的右手,但桃木剑像浸了水的符箓般粘在手上,“要不你们先走吧,这个通道留不了太久。等怪兽安定下来,我就从地下通道离开。你应该记得那个地下通道吧?” 他看向舒楚莹。 舒楚莹听到地下通道,恍然大悟:“是那个的话,也许可以,但是......” 嗵的第二响,连接高塔到军事基地的地面出现了一道数米宽的裂缝,站在地底仰望天空就像是蚂蚁在观察踩灭蚁穴的人类。 这一震直接让高塔向寒屿面前方向倾斜,舒楚莹平衡不稳差点跌下裂缝,但被段开及时拉住。 当舒楚莹回过头去,寒屿挥动左手向她道别。 “再见。” 内部严丝合缝,看似坚不可摧的高塔只因多看了一眼就在舒楚莹面前轰然倒塌,塔顶的雕梁画栋层层坠落,淹没了舒楚莹即将问出的话,溅起的尘埃模糊了她的视线。 段开跺了跺脚:“可恶,明明做了这么多准备。” 他看见舒楚莹呆愣在原地,拽住她的手就往山下跑,边跑边喊道:“他一定会没事的,桃木剑选中的人命比我还硬。” “可是我还没问到他的联系方式......”舒楚莹震惊之余,遗憾地说道。 段开差点被石头绊倒:“你也是个奇葩,也难怪你们能这么成功地把她换出来。” “所以这一切是你计划好的吧,从我开始调查这座塔开始。”舒楚莹恍然大悟,“因为你是这个地区的负责人。” “是的。关于这一点,到了安全的地方我会好好说明的。” 塔身逐层崩解飞下的碎石砸向两人,段开松开拽住舒楚莹的右手,向前一个滚翻,掏出能量枪击碎了带着榫头的长石。 舒楚莹瞥见头顶的阴影,急向前扑去,将将躲开碎石的打击,却半个身子浮空,差点跌落悬崖。 “靠,没路了。”段开凑到悬崖边向下望。 舒楚莹环视周围,能称得上路的部分都被地缝铺满,眼下不往下跳也得被扩大的裂缝吞噬。 死路。 舒楚莹思想至此,头脑一阵晕眩,月色下漆黑的怪兽钢刃仿佛再度出现于眼前。 “嘛,再好的钢材也要淬火,不断敲打的,小丫头,你还需要磨练很久很久。” “这份技巧我只能给你示范一遍,小丫头。” “再见。” 火光四溢,好似地下的岩浆喷上地表,灼热的气息熏得舒楚莹睁不开眼。 她只看见,悬崖下一团浮动的黑影在涌动着呐喊。 “这里!看得见吗?” 舒楚莹以为自己出幻觉了,她听见了本来应该待在墨阳地下的陈沧的声音。 “a1高闪都不行?楚莹师妹,你噶了没?”陈沧毫不顾忌地喊道。 “还,没。”舒楚莹有点失落又有点高兴,拼命摇晃着手臂。 陈沧抬头确认了大致高度后,接过探索小队递过来的钩锁枪,结结实实打在了悬崖壁上。 拽了拽钩锁,舒楚莹和段开两相点头。 “你先下。”舒楚莹抢先开口。 “行。”段开也不废话,直接将钩锁上的下降器挂在腰间,滑了下去。 舒楚莹瞧见段开滑到半程,忍不住还是回头看了一眼。 高塔业已垮塌,此地本应只剩一片废墟,但在碎石残木之上,一座闪闪发光的琉璃宝塔挺身屹立。 舒楚莹不再犹豫,确认了钩锁稳定性后,挂住下降器,平稳下滑。 悬崖不高也不低,在下滑的过程中,舒楚莹听到了一阵又一阵吹笛般的风声,她望了一眼天空,深红色的天穹正一点点变作蓝天。 这个世界正在复原,内外开始对接。 落地以后,探索小队开路,众人沉默着向山下奔逃,逐渐泄露的天光预示着时间流失无几。 饮了蛇血,八百年如白驹过隙,忽然而已;此山寻觅,一昼夜似雨打浮烟,云落阳生。 地震持续了不知多久,陈沧一行已经来到了山脚下,静环湖边。 “巨蛇,好像被镇住了。”探索小队一名眼睛男喊道。 他指着本来是石制高塔所在的地方,那里现在已经是金碧辉煌。 “地震停了。”同小队的戴头盔女队员道。 “真的诶,可是这怎么可能?”探索小队中负责监视异常的队员盯着平息下来的数据曲线道,“我们什么都没做啊?” 舒楚莹马上想到了寒屿,喃喃自语:“难道是他吗?” “是桃木剑的效果吧?”段开抢先回应道。 “看来你知道很多。”陈沧来到舒楚莹身边,查看她是否受伤,“之前没机会问,我希望你现在能老实交代。” 舒楚莹向陈沧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段开则咽了咽口水,开始简短讲述经过。 抽刀断水 “少年,你有从现在的情况中学到什么吗?” “幸存者”跃出意识之海,浮在半空中,像缕无处可归的幽魂似的打圈。 “大概?”寒屿吐了吐舌头。 他也知道自己不该一时耍帅,留在这里代替舒楚莹守塔,但是右手握着桃木剑松不开,要他以后被指着脊梁骨说“当初那头毁了半个子诚县的神兽是他放出来的”,这一点他也无法接受。 “不过我觉得我做的没错。”寒屿左手拍掉裤腿上的灰尘,无比肯定地说道。 “我先不评价你办事情够不够动脑子,但你别忘了,这帮精明的家伙把一些怪兽成为神兽可不全是因为神兽身上的超能力。要说的话,就连阿芬斯托也有干扰电磁信号的超能力,它可比神兽好对付。” “幸存者”的话提醒了寒屿。 “你是说,神兽自身的智慧?” “不只是这一点。”“幸存者”分析道,“一个被封印,原本重伤的神兽能让这个地方安宁度日,它还能驱逐卡那加尔,种种因素来看也不像是会被这把普通的桃木剑镇压八百年的存在。” “普通桃木剑能黏着别人的手不放?” “特性,这就叫特性。”“幸存者”早有预料,解释道,“但不可否认的是,除了不知道为什么能跟个鼻涕疙瘩似的黏住你的手以外,从它出现开始我都没发现比起你路边捡到的木枝,它有何过人之处。” “等等,让我捋一下。” 撇除了桃木剑的因素,难道说蛇血才是制约神兽复苏的关键? 可是当初封印的时候为什么要用桃木剑呢?没了桃木剑,曾经是女孩子的巨蛇才被压在塔下,这一点也是毋庸置疑的。 那么桃木剑是必要的。 桃木剑是制约神兽的一环,它的失踪使得蛇血成了替代物。现在蛇血逃了出去,桃木剑是必须的。 那么”锁“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寒屿摆脱不掉桃木剑,索性右手握住剑柄,剑身插入半透明的浅黄色地面,就这么样向右倾斜身体思考着。 “‘锁’的说法不假的话,那么还有一种可能......” “锁”针对的目标不直接是塔底的神兽,而是某个会让神兽活跃的因素。 “问题的关键不在于抑制的问题,而在于激活的问题吗?” 寒屿记起来,这把桃木剑是从段开手里拿到的,不知道他有没有直接接触桃木剑,但当初他们两个家伙偷桃木剑的时候肯定不会顾虑指纹和激活的问题,那时候应该和桃木剑有过接触才对。 他们是怎么取下桃木剑的呢? “如果他们没有取下桃木剑,而是压根没和桃木剑起化学反应的话,阁下要如何应对呢?” “不会吧。” 这是最糟糕的。 桃木剑加上某个东西才能激活神兽,而蛇血只是陪葬品的话,那么桃木剑现在的特性全都指向了一种可能。 “验证的方法很简单。” “幸存者”说的没错,想要验证的方法有一个相当简单有效而且绝对不会被忽略。 “所以这就是你引导着我想要得到的答案吗?”寒屿脸色阴沉,耳边回荡起自从卡那加尔再出世一直到现在“幸存者”说过的话,“你,我们,最好祈祷我们的想法是错误的。” 但当寒屿抬头望向琉璃铺就的塔顶时,“幸存者”狞笑道:“人类小子,面对痛苦吧。” 寒屿的面色冷得像秋夜晒在外面的池水,一阵风过去,云动月阴。 “这是第二次了吧。”少年在地动山摇中站得笔直。 出乎“幸存者”的预料,三青寒屿并没有在想通症结后歇斯底里,意识之海也没有浮起带有情绪色彩的冰山,反倒是风平浪静,万物无声。 “我不太懂......” “这个问题我们之后慢慢谈。”寒屿一字一顿地说道。 平息了震怒的地面再度不可遏制地颤抖,它生气了,也许是起床气,也许是拘押已久的愤怒,但不管怎样,子诚县今天又将不太平了。 现在追究责任已毫无意义,自己做不到的话再漂亮的话也不过是漫天谎言,骗骗自己就好了。 这个世界可不缺少这些无聊的谎言。 “质位转换的原理你见了这么多次,应该也能从巨蛇身上了解到一二吧。”“幸存者”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开始认真地指导寒屿。 “勾通质量,交换位置。” “无论是ubheit还是十字射线都是来自于能量释放过程,而我身上是带了部分武器库的。”“幸存者”说道,“勾通质量的过程我能够解决,毕竟我的身体就是这么释放出来的......” “你,看起来记得很多东西。”寒屿打断了“幸存者”的发言。 “这些是最近才记起来的,想要回忆完整可是件相当困难的......” “所以你打算用这个机制做什么?用桃木剑置换出某样物品来解脱我的右手吗?”寒屿再次打断“幸存者”的话。 “有一件武器对付同样了解质位转换的巨蛇会很有用,你用桃木剑召唤它,反正现在也没办法直接剥离桃木剑。” “‘巨蛇’,‘蛇血’,‘两个人’,我早该想到的。”寒屿左手掩面,在翘起来的地面上笑道,“原来如此,我想明白了。” 有那么一瞬间,“幸存者”害怕起自己塑造的人类小子。 “抽刀断水水更流,好一笔糊涂账。”寒屿扬起左手,给了自己一巴掌,“我可真的蠢得可怕。” 琉璃塔下方的地面急速涌向天空,层层土刺剑指天穹。 当屹立不倒的高塔栽向地面,封存着神兽的地层在光幕中粉碎。 只见光幕下留有一个金色的斑点,斑点之中,寒屿左手捂住脸低头,右手握住桃木剑向前方刺去。 光幕黯淡沉寂,桃木剑也消失不见,仿佛春去秋来,灵木枯紧,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巨大的十字形武器。 巨蛇神兽自塔下悬崖破土而出,直摆出一副青面獠牙,蛇身鳞片大开,掉落的体液腐蚀了整片空地。 寒屿撤掉左手,右手握紧武器的正中心,慢慢抬起头来,目光锐利地盯住自己要杀的目标:“就是它吗?” 一条像杂草一样的蛇。 斩击时光 “那就是蛇形神兽吗?” 在空中盘旋的许光阳向下俯冲,靠近巨蛇。 羽子墨驾机悬浮在半空,她松开操纵杆,双手在弹出的界面上游走。 热扫描,辐射探查,光学透散,没有一种探测方式能够分析出巨蛇的结构,它的图像在所有设备面前就是团黑影,黑影外围还包裹着一圈深红色的光辉。 “这个颜色不太妙啊。”羽子墨折腾半天,操纵飞机远离神兽。 “要攻击吗?”许光阳请示道。 “那道屏障消失了,但我们不清楚它的实力。”沈橘分析道,“这样,许光阳你去吸引火力,子墨掩护,尽量先搜集它的能力数据。” 文献记录中的描述只是模糊介绍了巨蛇神兽具有独特的超能力,因此将其视为神兽,但神兽之间的区别就像是被一拳爆头的齐哈尔和未知巨人间的对立,层层递进,界限分明。 眼下的巨蛇属于哪个层次呢? 在一片漆黑的扫描图前,沈橘没办法下指令,让队员冒险。 许光阳听到指令后还是对模糊不清的说法抱有怀疑,而羽子墨则调动ai,在飞机下行的时候对巨蛇进行声光电热信号的收集。 “奇怪,它怎么不动了。” 许光阳虽然对指令有疑问,但还是掩护羽子墨探查情报,结果两架战机在半空盘旋了两圈,这只从地下昂起头来的长蛇闭目养神,毫无动静。 许光阳都要怀疑巨蛇出世是不是它回光返照了。 “它死了吗?”沈橘也很好奇,甚至有些激动。 任何一头怪兽的尸体对于当前的人类来说都是恶心但不可或缺的宝藏。 休无展听到沈橘的问话,眼冒金光:“难道能白捡神兽尸体?这可是神兽啊。” “恐怕事情没那么简单。”柳焰左手在一个半球摇杆上拨弄,“老鼠车能重新启动了。” “怎么样?找到陈沧了吗?” “还没。”柳焰盯着正在上传的数据陷入沉思。 “那陈沧有在老鼠车上留下信号锚点吗?” “有倒是有,但只有一个响应点。”柳焰深吸一口气。 “能找到他现在在哪里吗?”沈橘蹙眉问道。 “能。”柳焰调出了假冒者的血液分析报告,缓缓说道,“他就在......” 镜环山上,陈沧和舒楚莹跟见了鬼一样盯着和舒楚莹相貌一样的苏云。 “抱歉,喝了蛇血以后,我原先的相貌被破坏了,现在只能拟态最近接触过的人类。”苏云双手合十,鞠躬道歉。 段开也鞠躬:“我也是,还麻烦陈局长查了这么久。”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不过尔尔。”陈沧有所领悟地点点头。 “师兄,你这就懂了?”舒楚莹睁大双眼。 “别一副没见过你师兄足智多谋的样子。”陈沧在地动的余震中稳住平衡。 “那段开说的,你了解了?”舒楚莹左手按在下嘴唇上,依旧是满脸不可思议。 “没。” 舒楚莹一副猜中了的坏笑表情。 陈沧抬了抬手,看见师妹的笑容,又把手收了回去。 “先不管你们是怎么把‘锁’整出来的,谁能告诉我,为什么神兽又复活了吗?”陈沧目光定在段开身上,“你是钥匙吗?” “我原本应该是,但很奇怪,事情超出了我的预料。”段开如实承认道,“桃木剑镇压有效,云镇压也有用,把桃木剑放回去结果就不行了。” 从排除变量来说,这种组合得出的结果相当奇怪。 “得亏没出啥大问题,要是神兽复苏把这里给毁了,你看我怎么收拾你。”陈沧下意识地说出这席话,全然忘了自己已不是“特调局”成员了。 “是,陈局长。”段开也下意识敬了个礼。 陈沧意识到不对劲,刚想指出来又摇了摇头,右手握拳摆到身后:“我们快离开这里,要是交战,这里会被炮火波及。” “我们还能去哪里呢?”苏云问道。 小两口手挽着手,并肩站在单身快三十年的陈沧面前,昔日的陈局长右手捂脸:“军事基地,子诚这儿的,你从这里出来的别不知道路。” 探索小队其他人先前插不上话,现在都掏出设备响应。 “你们先走。”陈沧让两人和小队先走,“师妹,你留一下,我们走另一条路。” “好。” 蔚蓝的天空下,一行人像是杂草丛中的无毒青蛇穿梭在滴着露水的芳林,而头顶光斑攒成圆团,鲜花开的烂漫。 云层稀薄,雾气消散,湖与天光争圆满。 “滴滴。” 尖锐的警报声响彻天空。 脱离队伍的两人抬头望去,w形的折翼战机正略过他们头顶。 陈沧一眼就认出这战机是羽子墨的座机,向天空招手。 倘若不是热源提示,羽子墨专心收集情报的间隙还真不一定能发现地上的一个蠢动光点。 “沈队,是陈沧副队,我找到他们了。” 欲哭无泪 “你说什么?”沈橘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那是个空的蛇皮?” “巨人斩开巨蛇的身体后,设备给出的图形上显示,那就是具空壳。”羽子墨确认道,“对信号的屏蔽能力来自它的外壳,某种强力的吸波材料包裹其上才躲开了探测,其实内部空空如也。” “神兽就算是死了也不可能只留下一具空壳。”休无展冷静分析,“要么是它形成了新的超能力,要么是它运用原本的能力把自己转移到别的地方去了。” “目前来看,第二种更有可能。神兽诞生新能力时会有剧烈的能量反应,并伴随极为特殊的物理现象。以上特征都没有出现,从理论上说,巨蛇应该是用某种独有的能力逃了出去。”柳焰推断道。 “这份能力的本质是什么?”休无展口中喃喃道,“召唤,位移,空间跳跃,质量重组,意识占领,到底是哪个?” “找到它以后我们自然能知道具体是哪一种。”沈橘沉着冷静命令道,“休无展队员,你去问一下研究所能不能调用改造卫星,让他们生物线扫描这片区域。” “是。” 接到命令后,处于紧张思考的休无展思维变得清晰,他起身走到柳焰对侧的控制台,在两块巨大的镶嵌屏幕上点点划划:”是的,我是。对,我需要调用天冲三号,目标在我发送的坐标正负三公里半径的位置。对,范围尽量大一点......” 在休无展获取卫星权限的同时,柳焰也没有闲着,循着成分和属性异常的血液样本线索找寻异变的原因。 起初,所有被更改形态的血细胞还算安分守己,较为安静地躺在各自的区域之中,而现在,通过老鼠车远端启动检测程序,机器对血液样本的分析再度进行。 经历了一段时间的积淀,穿过各种拨不开的云烟和尘霾,样本内的生物质早已不复当时的温和而一跃变成吃人野兽的同类。 放置了这么久的血液样本在检测室内发出循环流动的青色浮光,物质检测仪的接触探头被粘稠的有机质敷上一层不透明的膜,直到探头被完全包裹,整份样品围绕着它不断旋转,形成了一个漩涡。 漩涡不大,但漩涡中的物质每时每刻都在改变组成,柳焰面前屏幕的曲线便像只怕生的小猫般四处乱窜。 柳焰眉头微皱,尽力梳理着其中恒定的部分。 就在她对比了变化前后十分钟内的所有储存下来的图像后,所有的曲线图经历了一道翻天覆地的变化便不再更动,有一定起伏也在误差的允许范围内。 看到眼前这副成分分析图,和物质量变化曲线,柳焰意识到样本被替换成非蛇血了。 “我明白了。”她噌的起身,吓了刚坐回座位的休无展一跳。 “怎么样了?”沈橘问道。 在休无展期望的目光下,柳焰双手撑在会议桌上喊道:“是质位转换,巨蛇混到陈沧身边了!” 注定的云烟 “这种现象,我想到了一种可能,但是那也太令人难以置信了。” 巨蛇诡异的位置交换能力震撼寒屿一整年。 “我认同你的观点。”“幸存者”跟吃了苍蝇一样浑身难受,“这技能怎么越看越像质位转换才能整出来的花活。” “勾通质量但不会造成集中的攻击破坏,跟团棉花似的,也完全没有受力点。”寒屿的所有拳脚功夫都被巨蛇轻易挣脱,取出的十字形武器质换出的十字架没有锋芒,打在巨蛇身上更是无力,“要不我直接十字光线给它点了吧?” “人类小子,你的狠劲上来了,怎么智商掉下去了?”“幸存者”只觉得好笑,“质位转换能把两者的质量分布在整个路径上,只要它想,想要在哪里召唤本体都是很快的事情,而你的光线打空了会承受很大的代价。更何况......” “打中了也不一定能杀掉,对吗?”寒屿记起十字光线被卡那加尔化解的场景。 借助和山川的融合,卡那加尔的身体防护能力到达了一个无法想象的高度,无前摇的十字射线连它的岩石外壳都没刮花。 那么,巨蛇是否能用质位转换的神奇力量来进行类似的机体强化呢? 寒屿用脚后跟想都知道答案。 “那就只能靠这把武器了吗?”寒屿苦笑道,“关于这把武器,你有啥要补充的吗?” “嗯......没有,桃木剑自己做出的质换选择,说实话,我好像之前没见过它。”“幸存者”一脸狐疑,像是忘记周末哪家商店促销一样,“也许我见过,而且距离的时间很近,但现在实在想不起来。” “质换能跨越级别吗?比如说我和太阳建立质量勾通关系,那么我是否能动用这样的质量?”寒屿躲过巨蛇的冲击道,“也许可以,像是记载中引起水漫城市的奇观,不建立这样有效的联系是做不到的。” “但是......”“幸存者”补充道,“也就只有像巨蛇那样的神兽能支撑得起庞大到地球上计算机同时工作一年都处理不了的数据计算量。把空间充满,调动所有质量分毫不缺地出现以避免错误,这不是你能复制的。” “那不是只能靠它自己停下来才能解决?”寒屿握住十字架的一角,“真的麻烦。” 他将十字架举过头顶,随后一跃到天空,惊得两架无从下手的战机紧急规避。 “巨人在做什么?”xj-1a的显示器上骤然出现一个能量极高的热能图像,羽子墨瞪大眼睛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能量如此集中,它不会要炸了整座城吧?”休无展看过改装车记录的巨人发射破坏光线的谱图,“羽子墨队员加速脱离,许光阳队员开盾,你们现在开始只有十秒钟。” 听闻此言,也不思索巨人攻击城市的目的,羽子墨操纵机器急速跃升。 “那是什么?”舒楚莹目光跟随巨人消失在一团光球笼罩的远方。 “不太妙的景象。”陈沧没带通讯头盔,只能从许光阳的支支吾吾声中得到战场的大概情报,“快躲起来,你们两个!” 苏云和段开站在远处才能看见停靠的战机全貌,两人边看边指指点点,像是发现了稀世珍宝似的。听到陈沧副队的召唤后他们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快步奔向战机身边。 “你要做什么?”变身后,“幸存者”能读取到的只有表面信息,至于寒屿藏而不宣的思考,它并不能透彻了解。 “质位转换毕竟不是瞬移,必然存在过程,我只要打断过程就好了。”寒屿左手云手摆到胸前,右手成爪伸到身后,“有一句话不得不说,‘幸存者’,你的身体真好用,技能比我想的多得多啊。” “人类小子,你最好别翻错技能书,我怎么感觉你用的是轰击光流?”“幸存者”问道。 它的记忆正如先前向寒屿承认到的情况一样,正随着信息的涌入而逐渐点连成线,线扩成面,面聚成体。 “嗯?”寒屿停止了动作,双手收回胸前,“抱歉,确实看错了。” “你哪天把人类一起扬了我都不会觉得奇怪的。” “不过,动作也差不了太多。”寒屿左手在下,右手在上抱球转云手,左掌置于身前,右掌掌心朝前,目光盯着长远。 随时准备开盾的许光阳手指悬在控制按钮上,但预料之中的打击并没有出现。 羽子墨传送的能量分布图色彩也黯淡许多。 “发生什么事了?” 无泪的孤独 躲了八百年,不过是迟来的云烟。 长生的草木,孤独无泪千万瞬间。 咫尺跨岁月,半江春水流尽无言。 悠悠穷无迹,再无碧落看烟火寒。 “这算是boss二阶段了吗?”寒屿手握第一长剑“楚错”,盯住原地不动的巨蛇的同时观察着其他三个剑鞘的位置,“那个绝地反击的能力又出现了。” “看来神兽和怪兽有着某种对应关系。”“幸存者”默默记下情报,“你要小心,怪兽的反击就已经超出常态,神兽只会更加恐怖。” 寒屿自然清楚这一点,从巨蛇盘成一团开始就严阵以待。 他尝试着打断怪兽残血复活的过程,但神兽毕竟是神兽,它的周围形成了一个光线和第一长剑都不能接近的深红色护盾,并且卡住第一长剑以后,通过剑身向寒屿传递声波振动。 没见过这种能力的寒屿中了招,满脑子都是奇奇怪怪的声音。 他好像听见了死人的怒吼,海啸的呼喊,雷电的震撼以及女孩的低吟。 有一个女孩在自言自语述说着故事。 从相知,相识,相了解,相爱恋,相求永生,相别离,一共八百年的孤独往事。 他记起了和巨蛇交谈的细节。 巨蛇描述的故事片段和声波传递的只言片语高度重合,寒屿这才意识到从进入地下通道开始,已经知道了三个女生的故事。 舒楚莹的经历,巨蛇的往事,八百年前苏云的低语。 究竟现在地上站着的女孩子到底是苏云,还是饮了蛇血的“锁”呢? 蛇血要是能够让使用者继承神兽的超能力,那么多的蛇血竟然没让当时的社会崩溃也是个奇迹。 寒屿甩出楚错剑,快步退后,直直地跑到第二长剑“沮然”的剑鞘边。他的右手扫过剑柄,沮然剑叮的一声出鞘。 “不就是绝地反击嘛,又不是没打过,再杀一次就好了。” “幸存者”刚想提醒寒屿不要轻敌,但嘴上说着大话的少年并没有冲动,而是挪动步伐,向第一短剑“孤长”靠近。 巨蛇的护罩在快速变大,流动的深红色液体像极了尚未凝固的血,透过护罩,黑影在迅速变大变长,按照这个趋势下去巨蛇就将变成能随意倾轧天地的存在。 顾不得对方质位转换能力是否因此而特化变强,寒屿只能采取行动。 他左手接过沮然,右手一挥抽出孤长,屈身下蹲,如流星般划过高楼大厦,而不见大地震颤。 辉光闪烁,两剑依次劈中护罩的同一点,直接在护罩上撕开一道巨大的口子。 三枚飞弹拖着细小的火焰钻入其中。 虽然寒屿对军队的火力不看好,但这三枚小家伙穿过护罩后引发了雷光闪烁的剧烈爆炸,逼得他也不得不退后规避。 以巨蛇护罩为中心,覆盖寒屿脚下的地面打起摆子,靠近中心的房屋直接被震碎。 “靠,幸好提前安排群众撤离了。”段开看到战机的火力爆破也是一惊。 寒屿抖了抖手腕,在爆炸的烟云消散前趁势追击,两剑斩碎了护罩,流动的深红色淌了一地。 许光阳在投弹命中的瞬间打开了战机的圆面光盾,替众人挡下了热浪、尘烟和冲击,却也模糊了视线。 只听见此时苏云大叫一声:“不好!” 她不受控制地颤抖,段开想要抱住安慰她,但被她透露出的害怕吓得心跳都漏了一拍。 究竟发生了什么? 寒屿切碎护罩后并未停手,沮然和孤长一长一短在空中抡出两个闪闪发光的银蓝色圆盘。 圆盘和烟尘中巨蛇的身体相遇,发出尖锐的刷锅声。 寒屿这才看见烟雾中巨蛇的真身。 长吻,锐额,锋颊,甲身,锥尾,青光包裹身体,黄彩密布头脸。 它的眼中燃烧着不要命的火焰,黑色的竖瞳充满血丝。 “不对劲,快跑。”“幸存者”的话还没说完,寒屿已经扔出两剑,向右侧方滚去。 本来巨蛇瞪着寒屿,身上一节节的银色链结还没发亮作用,两剑的靠近直接让环绕它的绿光变为银光,两剑也凭空消失。 “躲开。”陈沧冲上前两手抓住段开,把两个人硬生生拽到身边。 下一秒,沮然划过他们面前,地面像箔纸般割出了一道一米多的沟壑,给zj-1a的左机翼平滑地切成两半。 “焯。”许光阳骂了一句。 寒屿双手成掌在胸前合拍,接住了突然现身的孤长,剑尖差点越过手掌向他的面门扎去。 没有过程的质位转换...... 寒屿冷汗直冒。 他刚把孤长收回到手里,抬头就见巨蛇身上银光大作,先前两剑身上的银光也在自己周围显现。 巨蛇全力一瞪,同时身体攒动向前冲去。 “想把我转换过去......”寒屿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因为巨蛇的缘故向两边撕扯着,“完全结构也能分段转换吗?很厉害啊......” 巨蛇的蛇头近在眼前,它的血口和黑色毒牙业已来到寒屿面前。 “幸存者”的身体在一正一反的转换中被撕扯出血痕。 “不过别小看人啊!”寒屿一想到卡那加尔,心里对神兽的厌恶、憎恨和愤怒都让他借助身体撕裂的痛苦而保持镇静与清醒。 他本来动作凝滞的右手迅速抬起,一剑斩下。 巨蛇躲闪不及,蠕动规避的蛇身被削掉了半侧鳞甲。 “自保,而不是用能力。”寒屿从撕裂的痛苦中脱离,三步跳退出了巨蛇撕咬可能覆盖的范围,“你也不怎么样嘛。” 话虽如此,巨人突然浑身一抖,右膝跪地。 “还是有点勉强啊。”寒屿瞄了两眼周身如心跳般跃动的红色警告,知道自己体力快到了极限。 “速战速决。” 话音刚落,巨蛇再度闪烁银光试图如法炮制,再度压制寒屿,但巨人毫无反应地站在地上,沉下身体,左手掌推右手拳,掌前拳后,摆好架势。 “可别把人看扁了,神兽。” 巨蛇见到寒屿不再受质位转换的影响,也不敢轻举妄动,收敛起蛇身,身上的银光也变为绿光。绿光顺着蛇身流向地面,海浪般拍打着城市的窗瓦,光芒下的城市由光内向光外倾倒,一栋栋房屋如无根浮萍漂荡在光芒深处。 又要水漫子诚吗? 寒屿奔向巨蛇,一个扑击结果一头栽在绿光中,他起身冲向巨蛇,又一拳打了个空。 “糟了。”“幸存者”察觉了巨蛇的目的。 寒屿的面色也很凝重:“它好像看出来我存在限制,这样拖下去可不妙啊。” 苏云和段开也看出来了。 苏云想要挣脱段开的怀抱去帮忙,但被后者嘴里喃喃的“不要”压住了呼吸和动作。 寒屿停止攻击,站在原地,双手收到腰间,左掌猛地向前一挥,跟扔手帕似的打出菱形光线。 巨蛇不知为何停下了动作,质位转换的节奏慢了一拍,光线在它的右侧身体上炸出了火光。 “啊。”苏云的右肩胛骨处多了一道伤痕。 “怎么会!”段开愣了一下,结果发现自己怀抱的真实感越来越轻。 他一直害怕最后会拥抱尘埃,然而怕什么来什么,苏云的身体像垮塌的沙堡似的消解。 这次,苏云轻轻一推,段开的怀抱便无力地张开,像是守护着鲜花的花托般自由落下。 “所以,你还要丢下我一个人吗?”段开握紧双拳,浑身颤抖,眼睛酸涩但没有眼泪,只在眼眶边流下两滴血。 “在塔下什么也做不了的时候,我就在听每个人的心声,收集各式各样的故事。在这八百年的时光中,我逐渐意识到了一件事情。“苏云的身体一点点消失形状,逐渐成为巨蛇质位转换的一部分,“我来到了这个世上,倘若不能惊天动地,那我也要感谢命运让我遇见了你。” 段开渐渐抬起了头。 “我的诞生或许是为了和你相遇,我还未死去也许是为了与你再度相依。哪怕时间短暂,哪怕今天的现在即将死去,我也会心怀感激。” 苏云越说越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颤音贯穿语调和词海。 “所以,相爱和死亡都是我的命运,你将我抱紧、高高托起,而我想要用我的双手来回应,用我的心去证明。” “可是为什么是你......” 段开想要上前握住不可逆变化的苏云的手,可他握了个空。 “也许是我和它呆在一起很久,被同化了也说不定......”苏云这时候脸上挂着浅淡的血色,笑得却比湖边的莲花灿烂,“换做你的话,也会这么做的。” “所以,为什么不能是我呢?” “你,别笑啊,”段开紧咬着后槽牙,目光灼灼,“你不知道你笑的时候很好看,很,让人心疼吗?” “哈哈哈,”苏云微微上扬的嘴角为双颊染上随风消散的粉红色,“哈哈。” 她努力让自己保持笑容,头轻轻歪向左侧:“还想让你看到我更多的笑容的。” “但是......” 苏云的头发不再是舒楚莹那复制来的乌黑亮丽,而是带着时光催人老的银光,在风中凋零如冬天洒下的雪籽。 “做错事啦,没办法,让我去弥补过失吧......” 她的眼睛是雪白的衬底,漆黑发亮的心,而现在也如荷花开谢般落在池塘的涟漪中。 “一个人就够咯。” “这次要说晚安。” 苏云的外形已经半透明,段开伸手去碰也只见空气起风,树叶动波澜。 “那就......”她带着哭腔差点说不下去。 舒楚莹站在段开边上看着事件的收束,而陈沧望着三人叹息着结局,独留下许光阳一脸懵逼。 “再见,啦。”最后的一句话已经全是眼泪。 舒楚莹双手捂住嘴,眼中精光流转。 她感觉脸上滴下了泪水,却发现泪滴一点点砸在脸上。 “下雨了。”她看向巨人和巨蛇对峙的方向,雨水顺着风向从那儿来到她所站立的位置。 天上下雨了。 阴云压下还未落入山间的太阳,风吹去晴朗,留下阴冷和无声的书堂。 好让人们发掘,为这场闹剧遮住帷幕的,是沟壑间无泪的孤独。 曾经虚妄如云 质位转换隔出的空间内满是红色闪光,寒屿置身其中快分不清红与黑。 “喂,寒屿,你在巨人的身体里吗?” 突如其来的女声比规避中展开反击的巨蛇还要惊骇寒屿。 “嗯?你是谁?” 声音很熟悉,但寒屿压根记不起来有谁能知道他的身份。 “塔里聊了那么久,你这都不记得我了啊?” 寒屿实在没法把巨蛇的形象和眼前逐渐成形的流云长发女孩子联系到一块。 “你这个安保也太捞了吧?”寒屿忍不住说道。 “看清楚,她在和你直接对话。没你的潜意识同意,她不可能绕过外在的防线,所以不是我的安全问题,懂?”“幸存者”在意识之海上漂浮着转圈圈。 “你看得到我?”寒屿也没时间考虑为什么。 “是的。或者说当你出现在塔下的时候,我就能看见你和你手上的家伙。” “你,怎么会在这里?” 寒屿本来能闲庭信步地跟上巨蛇的质位转换,但现在只能将好躲开巨蛇的撕咬。 “我,回到了地面上,验证了这百年来我对蛇血的猜测。如果你相信我的话,我可以给你创造一个机会,然后你就可以把它消灭。” “它的反应经过强化后相当恐怖,你很可能逃不出来。蛇血能让你老的很慢,但不是不死。” 寒屿发自内心的说并不是很在意本来蛇身的女孩会不会因此而死,毕竟只要一开始笃定答案,这辆电车碾到脸上都不会让人产生犹豫。 不过,强烈的既视感却在此时缠绕住寒屿的心神,他总觉得一旦按照这个计划继续下去,无论是面前少女,舒楚莹或者自己,都会受到某种超出想象的损害。 “可是眼下,我们的时间都不够了吧。”少女苦笑道。 她指出了问题所在。 “你比我想的还要了解这个世界。” 寒屿对少女的感知力颇为惊讶,也明白了少女此番言语的决意。 “等一下,让我再试一次。” 不知为什么,寒屿觉得自己还未发挥全部能力,如果因此而让他再担负新的罪过,他不能接受。 于是被操纵的“survivor”左手五指并拢成掌,拇指贴在胸前,右手五指紧贴,从左腹部出发向前挥去,一束带着五道光环牵引的光束命中了巨蛇质位转换后落地的位置。 光线结结实实地砸中蛇身,五道电弧般的曲线划过银色鳞甲,巨蛇僵在空中,唯有眼睛死死地盯住寒屿。 “固定光线起作用了。” 寒屿刚开完香槟,巨蛇就用质位转换把一栋大楼和自己做了交换。 “幸存者”眼见固定效果被一并转移,忍不住道:“连物质性质都能做转换,这就是所谓的神兽吗?” 在地上的数人起初看见巨蛇被固定在空中,心里都是一喜,结果巨蛇的诡异变换让他们心中燃起的火光再度熄灭。 “这勾巴神兽开了吧!”许光阳骂道。 他还没从机翼被削成纸片的火气中走出来。 “巨人状态不太妙的样子。”舒楚莹告诉陈沧。 “现在,不行的,光靠他不行,只有一个人还是太勉强了吗?”段开捏住拳头,试图激活蛇血,像苏云一样消散在空中。 可他做不到,毕竟实现了三次质位转换的并不是他。 “子墨,用驱动震撼拦住巨蛇,给巨人争取点时间。”陈沧指挥道。 羽子墨眼神复杂:“支援巨人?但我们不清楚它的身份。” “跟之前一样听陈沧现场指挥就行。”沈橘冷冷说道。 她撅着嘴,双手支在桌上,左手拇指关节抵住下嘴唇。火热而充满杀气的目光让休无展一度胆寒。 “知道了。”羽子墨操纵战机绕到巨蛇身后,用双翼弯折处安放的震撼驱动制止了巨蛇的下一次质位转换。 原理和寒屿先前大范围固定巨蛇的能力一致。 与此同时,“survivor”站在原地不动,而寒屿和苏云完成了配合过程的细节确认。 “那么,祝你顺利。”少女挥挥手告别,像一阵风融入无色的空气中。 未来似梦初醒 吃了ubheit满蓄力的一箭,巨蛇的身躯被炸出一个大洞,银绿环绕的发光血液从天空滴下,在半空中被巨人散发的热气蒸发。 第一箭超出了寒屿的预料,看来苏云对巨蛇的控制能力比它想的还要强悍。 寒屿射出第一箭,第二箭很快也搭弓上弦,他惊叹苏云的努力,也慨叹这一箭收敛不了的无情。 巨蛇身负重伤,大脑也一片混乱,它放弃向上飞去,而是维持着自己浮空的状态,防止跌向地面。 此时的神兽和一头丛林中吃了捕兽夹的野鹿一般在空气中踉踉跄跄地走着,能让它移动的只有逸散出来的便于质位转换的能量。 满弓长按,天要落星。 “survivor”尖长的左耳一亮,闪着蓝色光泽的长箭无声无息,速度极快。 在陈沧等人的视角里,一道连接夕阳暮光最远处和蓝色长弓的直线凭空出现,像是苍天用裁纸刀切开了昏暗的世界,露出蓝色的一线背景。 长线散射着蓝色荧光,尖端划过巨蛇的左半身。 这一箭会落空,寒屿没有迟疑,立刻拉弓上第三支箭。 被两箭打击得血肉横飞的巨蛇停下了质位转换,就像中了固定光线般挂在天上动也不动,同时它的肉体在不受控制地变形。 顾不上蓄力,没有多少体力但能量还比较丰富的寒屿将第三支箭转化成三枚短箭,三道蓝色丝线依次洞穿巨蛇的左中右三侧。 “那么,再见了,一个八百年前的赎罪者。” 寒屿一边默念,一边拉满第四支箭。 “等一下!” 又是这道杂音。 寒屿第二箭本来能正中靶心,结果却被突然出现的杂音干扰,费了很大功夫。 “巨蛇已经跑不掉了吧,让她回来,可以吗?我求你了。” 似乎也可以,寒屿依旧对自己直觉中透露出的危机念念不忘。 于是巨人失去了射出最后一箭的最好机会。 想法定下,寒屿尝试着和苏云再沟通一次,但对面已读未回,巨蛇的身体却在慢慢复原。 “抱歉。” 寒屿双手向身下一甩,双手向前抡去,右手的无名指和小拇指向掌心收拢,比了个手枪,左手搭在左耳上。 一道深红色的光柱自“survivor”右手出发,贯通了巨蛇的影子,一道把夕阳的余光点的通天大亮。 段开伸出右手,想要阻止心里的希望覆灭,却发现天上连一片带阴影的云都不曾停留。 “快看,那是什么!” 舒楚莹的惊喊让所有在场的人和刚刚锁定她位置的寒屿一齐看向天上的一个逐渐扩大的黑点。 “还,还有机会。” 亮起来的天空下有一个人在发疯似地奔跑。 许光阳站在战机前,不做声地爬回了驾驶室。 羽子墨驾驶战机缓缓下落,扬起的风吹动着舒楚莹青白色的外套和陈沧飘逸的青黑色刘海。 舒楚莹双手合十握紧,目光由垂在众人所处高坡之上的通道直上再度阴暗的天穹。 “那是个黑洞吗?”寒屿惊叹道。 旋即,见到巨蛇的碎片在黑洞的引力下徐徐上升,他记起了苏云曾经对巨蛇出现场景的描述:“那个神兽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不会吧?” 直到成了个不起眼黑点的段开从寒屿眼前飘过,他才注意到这一条通向黑洞的光路。 “要攻击吗,陈副队?”羽子墨通过老鼠车的中转通讯向陈沧请示。 “算了,先静观其变,我有预感,这黑洞没有恶意。”陈沧断言道。 “收到。” 该说是神兽的生命力太过强大了吗? 地上的人看不清天上人的神情,自然不见映得面颊通红的八百年前的情侣的脸。 “八百年能改变很多东西,真亏他们能熬。”“幸存者”感慨道。 “一场变故就可以改变很多东西了,‘时间’还排不上号。” 寒屿快被质位转换空间内的红光闪瞎了,用手挡住扑面而来的光线,但投射的光线就像是想要刻意忽略的心跳,掩饰却直到死都不能消失。 “这个黑洞怎么感觉很熟悉。”“幸存者”双手抱头,于空中翻滚,“啊,头好痒。” “你不会要长脑子了吧?”寒屿开起了玩笑。 “这个笑话不好笑。”“幸存者”消失于意识之海下。 “他们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独自看着两团人影飘向黑洞,寒屿以为事情已到此结束。 落幕的夕阳 “survivor”仰头,西边仍挂着夕阳,他的手里稳稳当当地接住了向下坠落的段开。 先前被光线和光柱推开的层层云彩披着夜色从远处飘来,形成了渐变的开在天上的花海,由橙变紫,逐级升起。 “被那么强的引力压缩,就算是主管质位转换的神兽也撑不住吧。” 寒屿半跪在地上,将昏迷了的段开轻轻放下。 “那个黑洞,不像是自然产生的。”“幸存者”沉在意识之海里,说出的话由浮起的气泡崩出。 “我也不觉得天上自己会出现小黑洞。”寒屿笑了笑,变身也在此刻抵达终点。 光学迷彩洒下,他平稳落在一栋倾倒的大楼楼顶。 “不,我的意思是说,它很可能来自神兽,一只还没被观测的神兽。” 寒屿眉毛轻挑。 即使没有升空,恐怖的吸引力也在消耗着“survivor”的能量,寒屿连应对的余地都没,因此也做不到替段开挽回局面。 他想改变直觉引导的结果,但回天乏术已是不可避免的结局。 “那可真糟糕。”寒屿虽然惊讶,但想通了前后症结,也不在乎这一星半点,“反正都是要杀掉的。” “你……算了。”“幸存者”通过意识之海看见寒屿站在血色夕阳下的侧脸。 分不清染在脸上的是过分的热忱,还是淋漓的鲜血。 “可别算了,跟我走一趟,还有很多事情没说清楚。”寒屿的声音冷的像浸透冰泉的新开刃的楚错。 “我……”“幸存者”还想潜入意识之海,却惊奇地发现自己被海水和底下的冰山送上了天空。 “走吧,趁着我还能接受的时候,我想和你回到那个地方,问一问卡那加尔的事。” 意识之海外,一座座高楼倒塌下的废墟,陆续有避难所的大门被打开,血色夕阳向其中倾泻而去,远方的山上响起了敲钟声。 声音渐起,却再没侵略性的声波,也没有屹立不倒的高塔,以及深红色的天穹。 只有钟声和飞鸟一起,骑着湖光,直上寒天。 巨人的身形在光学迷彩下消失无踪,供电系统恢复后,从地下走出的人只能看见一道渲染着蓝色荧光的黑影。 灯光渐起,残影融入夜色。 月华模糊,众人踏上归途。 陈沧右手操着方向盘,左手靠在开了条缝的车窗上。 舒楚莹坐在老鼠车后座,和两台分析仪坐一桌。 “有啥东西要拿吗?设备已经到了。”陈沧率先打破沉默。 “有。”舒楚莹看着窗外略过的灯光和绿化树影,叹息道。 “怎么了?有点心不在焉的样子。”陈沧透过车内后视镜观察着忧郁缠身的舒楚莹,“是不是还感觉不舒服?要不让上级调其他人来负责机甲的结合测试?” “机甲?”舒楚莹的眼睛一阵闪亮,“是改进型吗?基于wz-3的骨架吗?武器系统改了吧?” 陈沧呵呵笑道:“改了,都改了,‘一休’和工程部进行了落地改进,早已是今非昔比。” 舒楚莹眨巴眼睛,原本闪亮的眼眸此刻已繁星长烁:“我东西已经准备好了,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随你。”陈沧从副驾驶储物盒里掏出了一个淋了番茄汁的现烤面包,“吃点东西?” 舒楚莹接过面包,吃的不亦乐乎。 “老刘跟我说,你是机甲驾驶界的天才,当初就该跟着他参与项目。没想到阴差阳错,你还是进入这个区域了。” 吊唁无光之崖 “曾经,这里有一座很小的,不是废墟的村庄。” 寒屿站在能眺望村庄的最近的山坡上,透过层层树影向浮在意识之海表面上的“幸存者”介绍道。 “看那边,我们之前跑过了土阿公,现在那个家伙——应该不在附近吧。” “幸存者”隐约知道寒屿要说的内容,于是保持沉默,静静听着少年讲述记忆中的往事。 “右手这个绿色坑洞里,藏着西尔格留下的武器库,我们等会儿去拜访一下他。” “幸存者”回忆起二代西尔格向寒屿说过的话。 他,难道是想接手那个武器库吗? 可是他应该...... “质位转换是挺简单的事情吧?你说呢,‘幸存者’?” “幸存者”瞪大了眼睛,怎么也没想明白寒屿是如何实现对它的思维渗透的。 “那我们先去取武器吧,顺路和西尔格打个招呼。” 寒屿说的每个字都千钧重,没有现身的冰山让整个海面温度骤降,冻得”幸存者“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等到它适应了重重冰寒后,寒屿所见到的世界,呈现在它面前的世界都跳入了一片黑暗当中。 “西尔格,我回来了。” 寒屿蹑手蹑脚下到暗处的最低端。 经过了卡那加尔的地形篡改,地下的岩石分布和之前大不一样,找到原来的入口变得困难许多。 好在整个地下基地的构型并没有受到影响,出入口依旧完整,只是无人应答。 “出去上厕所了吗?”寒屿无厘头的一句话让”幸存者“笑出了声。 寒屿则透过意识之海的天穹睥睨着“幸存者”的灵魂,后者像个犯错的小孩似的闭上了嘴巴。 “您好,我在的。”西尔格的声音如石缝中的长风,在空旷的壁洞里转转响动。 “你还好吗?”寒屿松了口气。 “不大好,为了抵抗地形变化,这座地下基地已经耗尽了大部分的防御能量,恐怕撑不了多久了。”西尔格平静地讲着这座基地必定的结局。 “那你怎么办?要一起去地面吗?” “不,谢谢您,先生。”西尔格微笑着转头,“地下的能源设施还没完全损坏,我会留在最底层修复它们,随后积累能量,进入冬眠。” “那好吧,你有你的使命,我了解了。”寒屿也不强求。 “对了,您到这儿来是为了那个武器库吗?”西尔格直接问道。 “是的。”寒屿左手横在身前,气势十足地说。 当“幸存者”落下那枚开启故事的棋子,置于其中的诸事便如滚转的星盘,于混乱中求有序,从布置间得变局。 只不过现在看来,谋求的格局与变化都远远超过了“幸存者”的预期。 “您好像,下定了某种决心。”西尔格的机械声音转化成了细如蚕丝的男人声响。 “是的,有某些人的帮助,我明白了不少事情。”寒屿话中有话,听的“幸存者”头皮发麻。 “如果这是您的选择的话,我现在就可以带您去看看那座武器库。”西尔格的嘴角上扬,但面无表情,“不过我要提醒你,先生,没有什么是绝对的,您需要前进但仍然需要回头看看。毕竟您是从那里来的。” 湮灭尘土之堕 黑洞的空间背后是看不见边缘的战舰。 “这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寒屿原本想过整个武器库内会有超过机甲的武装,但超越人类已知战力总和的战舰,他无法看清全貌,却大受震撼。 西尔格不能进入此间,因而寒屿得不到回答,只能自顾自扒在战舰表面摸索着前进。 沿着战舰底端分隔线向下前进,混沌的黑中闪烁着翠绿,寒屿指挥着不说话的“幸存者”通过质位转换来到了翠绿色物体的面前。 这个洞深不见底,而接触到翠绿色物体边缘的寒屿不自觉地认定自己正处于整个世界的正中央。 穿过翠绿色荧光的包围圈,寒屿得以看清物体的形态。 球形的,不带一丝瑕疵的,半透明翠绿色宝石停留在其中。 “这是包藏还是本真?”寒屿双手向它探去,手臂也被翠绿色沾染,可他什么也不管,就这么伸出手去。 “幸存者”所处的意识之海开始波涛汹涌,它得以了解寒屿是如何窥探它的心思。 在意识之海的底端,覆盖的冰霜倒扣在天上。 天上的神灵着陆,海底的冰鬼浮沉,意识之海的诗篇用牵牛花的汁液书写,冰封千年的纹路。 “幸存者”尝试呼唤寒屿,但并未得到响应,天上的神明不回应,海下的魂灵不愿听。 它只能静待世事变换却无力阻止。 寒屿把翠绿色宝石捧在手中,周遭的绿光纷纷碎裂,碾成齑粉,扩散到空气中,消失在黑暗里。 啪嗒。 咔擦。 本来将宝石捧在手里,视作半个生命的寒屿双手抓紧,挤碎了外壳,夺走了宝石内藏着的蓝色晶体。 “这是,第三个了吗?”寒屿盯着晶体看,若有所思。 失去了正八面体形晶体,整块宝石彻底崩裂,一声不吭的湮灭在黑暗中,点点星辉一直延伸到战舰边缘。 蓝色的晶体,红色的大叔给的晶体,和自己的已经变成银色标枪形的晶体,都是质位转换器启动的关键。 他并没有参悟质位转换的本质,只是利用了跟数量绑定的质位转换关系将情况变得有利。 这一点,“幸存者”不清楚,寒屿也不想让它清楚。 因为, 它不可信。 得到晶体的寒屿开始上浮。 在看到这个空间的当初,寒屿就感觉有某种不可知的事物吸引着他,直到亲眼见到才能了解吸引力的来源。 强大得吸纳一切,像是漩涡中心,风暴巨眼。 然而被寒屿获取后这枚晶体却毫无动静,要不是它能和质位转换器呼应,寒屿都以为自己是拿错了东西。 向上的路甚是艰难。 沉入黑暗可以一路通途,而想要重返人间则如坠地狱。 逐渐升高的温度,越来越强的亮光,强大的挤压力和卷动的莫名撕扯力纷纷前来阻挠。 越往上,这样的阻力越显着,到距离出口一百米的地方,黑暗化为实体。 寒屿看清黑暗凝结的实体后,瞪大了双眼。 这个实体他见过! 寒屿记起了黑暗中被火光包围的三台机甲,记起了湖心岛和大叔一起暴打的偷袭者,记起了那团只放下了狠话就跑路的模糊黑影。 “你是那个时候的黑影!” 黑影实体愣了一下,歪了歪头不知道寒屿在说什么。 它的反应既不肯定,也不否定,看上去压根不认识对方。 寒屿意识到猜错了,也不理会黑影的疑惑,径直冲向出口。 在出口前,黑影挡住了寒屿的路。 “你要干什么?” 寒屿把晶体捏在手里,塞到右侧裤袋中。 “……滴,滴滴,滴……” 它在用一个字符抑扬顿挫地唱歌,唱得寒屿颅内沸腾。 好像,曾经,有某些人,因为他而死。 似乎,也许,曾遇见过,改变的机会。 “你,不能,带走。” 黑影适应了发出的声音后,对上了寒屿的频道。 无需陈规之证 黑影直直掉入深空,翠绿色的晶体陷入暗淡的泥淖,西尔格自空间之外向寒屿伸手,失去意识之人安静的好像忘记了所有。 在意识之海中,“幸存者”得到了晶体的照耀,抱住脑袋坠落向深不见底的冰窟。 寒屿凌空漂浮,注视着令他又气又敬的共生生物。他双手一挥,借着狂风的舞动腾跃向冰凉的天空。 天空的正中央镶嵌着那块翠绿色的晶体。 寒屿知道那是假的,真的已经流落到了黑影手中。在他尚未了解作用前,晶体投靠了黑夜,成为黑影的一部分。 明明眼前一无所有,空白而且冰冷,但那份似乎触手可及的,超越了真实存在的晶体的八面体宝石,却保有对寒屿的无穷吸引力。 只要不抵触,寒屿就能超越意识之海的重力,飞向更为遥远的高空。 在他悠悠上升的同时,“幸存者”蜷缩着向海底坠去。 它的记忆和意识像是画了哭脸面具的小丑,把笑容展现给外人看,而自己却别扭地哭泣。 哭泣,似乎不是它的本意。 它也许只是为了迎合这个面具而哭泣。 它也许想起了什么悲伤的事情。 它也许只是为了营造落差,逢场作戏。 亦或是将以上都杂糅起来,搅乱寒屿的思考,灭杀失忆者的灵魂。 寒屿只是看了它一眼,但并不在意,全力去争取自己所能得到的。 就在寒屿伸出的手臂即将触摸到晶体的纹路时,指尖,指腹却传开了阵阵阴寒。 面前的晶体化作一面分割上下,分割前后,分割虚拟与真实,分割过去与未来的镜子。 从镜子里,寒屿看到了自己带着不知何时留下的伤疤,他看到了早已倒下的大叔扛着十方剑,他看到了自己和某个左耳发光的生物融为一体。 寒屿握拳,敲碎了上与下的墙壁,这才明白,一切不过是彩虹海般不可思议的梦境。 此时此刻,他从碎裂的镜子表面开始下坠,极度冰冷的黑暗无底洞正张开怀抱,像在迎接它们的孩子。 打碎的镜子中钻出了无数的黑影,它们不再像那个黑影实体般躲闪,而是直接冲向寒屿的身体,将他贯穿。 寒屿头疼欲裂,双手抱头向下坠去,片段的回忆涌入他的脑海,互相堆叠的独白如同天上霰雾飘散的云彩。 起初是头疼,当镜面变得模糊不清后,大脑的胀痛蔓延到了脊髓,骨肉,延伸到脚底,寒屿疼的无法呼吸,只能将全身抱紧。 天很冷, 没想到, 海里也一样。 寒屿意识弥留之际,他瞥见了天上的翠绿色光芒和被巨力拉着升空的“幸存者”。 现在,两个人同病相怜了。 寒屿这才记起,从始至终,他并没有认真问过关于“幸存者”的一切信息。 它是个“王子”吗? 看起来就不像,也许只是个普通的看门人。 它或许只是个流落在此的外星普通人。 不过那不重要。 它是谁,对寒屿而言并没有差别。 寒屿向它伸出手去,紧紧握拳,想要完全掌握它,却发现自己体内血流汹涌。 一只手臂荡在空中,失去意识的寒屿被西尔格拉回了现实。 远望无归之途 再回到旧日的村庄,零落的泥土依旧湿润,却见不到送木板垫脚的人。 寒屿和这个村庄里的人算不上认识,村子里不少滞留的成年人他甚至都没认全。但那几个孩子,他还是认识一点的。 所以,我为什么躺在这里呢? 寒屿躺在粗壮的树枝上,抬头是阴沉的能掐出水来的天空。 一垛垛灰色的云夹着尾巴追赶天际本应遗留的色彩。追到头却发现,所有的影子不过来的快,去的也快。 人生苍白的甚至比不过一张纸,人命却比白纸还容易破碎。 “你,不下去再看看吗?再晚一些在那里的也许只有一地的泥巴了。”“幸存者”在意识之海的下面呼吸,冒出的泡泡吐露字符的响音。 “我见过更恐怖的炼狱,但那是在这之前,现在我又接受不了了,让我想清楚吧。” 寒屿坐在树枝上,几步远的地方就是村庄的入口。 他刚刚跨了进去,却又退了出来。 “人类可真是别扭。”“幸存者”在意识之海中已经能看见人类思维与情绪的细枝末节,对缠绕如渔网的结构感到不解,听到寒屿的话语更是无法理解。 “不别扭也就那样了吧。”寒屿笑道。 他现在的微笑发自内心,甚至想多仰起嘴角,把所知道的一切裹藏着诡异和戏谑的成分通通抹杀。 空中的飞鸟难以忍受引擎的喧嚣而纷纷下坠,死去的灵魂承载不了过去的伤痛而不入轮回。 我在像飞鸟一样腾飞,还是像落石般下坠? 寒屿的左手光芒忽隐忽现,他翻过手背,右手在裤袋里摸索,两块石头呼应着闪光,犹如两条在扬波弄潮的江河里呼吸的鲤鱼一般。 银色的是柳阿姨送给自己的召唤晶体,迄今为止的变身都依靠它,切换形态也取决于晶体内存储的能量量级。 目前已知的有基础形态,starke形态和一种疑似装甲覆盖的攻击形态。 大叔要是变身肯定比自己强的多,他会创造出怎样的形态呢? 如果是他的话,应该能发现卡那加尔的靠近并展开行动了吧…… 遐想间,寒屿的右手捏住红色晶体的两端,用中指和无名指点按晶体侧面的棱角,转出一片红色的帷幔。 血色的河流从眼前流向手间,从手间流入脑海,又从脑海中流出,和记忆里的血海重叠。 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被血红的压路机压扁。 当粘稠的血流像黑毛蜘蛛般跳到寒屿手上,少年从回忆与遐想中惊醒。 醒来一切不过梦幻,要不是手里两颗石头还散发着脉动的光芒,从树下下落的寒屿都要张开怀抱迎接大地了。 在坠地吃土前,寒屿握紧两颗晶体,在空中回转一圈,一个马蹲落地缓冲,溅起泥土与青草的幽香和躲藏的蝴蝶。 将两颗晶体回收,落地的寒屿抛开脑袋中的胡思乱想,双拳握紧,深吸一口气,随后缓缓吐出。 做好了准备后,他原地起跳,越过了之前困扰他的泥土。 沉默无声如歌 返回子诚县的道路不像回青痕县般泥泞,亦不是杂草丛生。 它就是很普通的一条路,在怪兽出现之前是条盘山的乡际公路。 这条路不长,但能连接一个荒无人烟的县城南部和一个临海的县城边缘。 “没想到这条路还挺远的,我当初是怎么跑到子诚县城的?”寒屿绕着盘山公路已经走了几十圈,却还没有见到子诚县西南部有名的西山长桥。 “因为有卡那加尔吧。” “幸存者”的意思是卡那加尔能挪动地形,从清水村到子诚县的路程被缩短了。 “果然还是变身赶路快一点吗?”寒屿提出了个大胆的设想。 “幸存者”忙不迭阻止道:“你不想让那帮地球恐怖分子抓走解剖的话,最好不要这么做。” “了解,听你的就是了。” 寒屿从地下基地的武器库中和“幸存者”完成了真正意义上的质位转换,虽然并没有和“survivor”的本体形成勾通质量的连接,却因此能够看见“幸存者”的记忆。 它并没有欺骗寒屿,除了投入的一点小心思外,所有的描述都是准确的。 这一点出乎寒屿预料,因而也让竖在两个生物之间的坚冰有了开始的消融痕迹。 细细想来,“幸存者”只不过是因为突如其来的想法而没有给他预警,在卡那加尔觅食的同时干扰他的注意,说到底造成悲剧的原因并不是它。 这个原因寒屿一直都很清楚,却因为各种奇特的预感而并不承认。 那把被称为“赎罪者”的利剑悬在他头顶的屋脊上,浮于表面的痛苦将现实和记忆混为一谈。 西山长桥的石碑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寒屿的脚边。 “已是天边,如在眼前。 缀于四海,无遮无言。” 刻在石碑上的文字长满青苔,只有横竖撇捺的变换才能彰显一二。 石碑指引的道路一直向下,看不清分岔的地方斜着生长起一整棵青柏树。 寒屿沿着绿油油的植被走下这条路,林间吹来的风湿冷却异常清新。 沉默如水,从高点流向低谷,此刻太阳正高之时,厚重的团絮似一丛彼此交缠的珠帘,遮住了太阳的视线。 世界陷入了自闭的阴霾,寒屿便顶着这般安静的压力沉默着走下坡道。 在下坡等着他的是一位提桶扛竿的披戴蓑笠的老人。 寒屿站稳,老人也回过头来,用他皱纹密布的眼眶盯着他。 老人家是在用眼睛看着他对吧? 对吧? 在寒屿思想泛滥到快要怀疑人生时,老人家鱼竿一甩,鱼钩从寒屿面前擦过,又轻飘飘地收到鱼竿上。 他静悄悄地转身,仅仅留下一个眼神,仿佛看见了一个倒在地上的破烂佛龛。 寒屿从触电般的紧张感中回过神来,老人家已经消失在密林深处。 踏过溪流上搭建的竹排小桥,他走上了石头建设的拥有七百多年历史的西门长桥。 从长桥上俯瞰风景,连片的翠绿此起彼伏,扒在后来者更新的一片红一片蓝的围栏平视山野,远方的城市如在眼前。 在溪流的尽头,荡着鱼竿的老人家再度出现, 一做阴阳之释 西门长桥的尽头,通向山顶的栈道上站着一个人影。 人影很瘦,瘦得跟先前碰到的老人家手里的鱼竿一样。 寒屿想从人影身边经过,相安无事地侧过身踏上栈道,但人影寸步不让,还将狭窄的通道堵的死死的。 寒屿试了几回,人影随着他的动作变换位置。 看不见对方的神态表情,却能听见咯咯笑的声音,在飞鸟断绝、林木茂密的荒郊野岭,突兀的惨笑声像是白纸上渲染开的墨汁般涂抹整幅画卷,将点缀好的风景通通破坏。 “请……” 寒屿刚出口请求人影让开道路,对方却反手给了他胸膛一拳,将他击出数米外,整座大桥自从建成以来第一次摇摇欲坠。 “它,很强。”“幸存者”感受到危险,浮上水面。 “我知道了。”寒屿甩了甩挡住人影一拳的右臂,上面的黑色烙印才逐渐消散。 不等寒屿摆开架势,人影一脚踏碎长桥石头桥面,如过弦之箭急速撞向寒屿。 来不及招架的寒屿侧身躲闪,双手背后攀住长桥栏杆,回转身体,左右手轮换实现了和人影的位置互换。 人影反应极快,一个后踢腿踹向寒屿下盘,少年右脚应对,踢开了致命的踢踹。 寒屿借势退后,稳稳落在栈道上,头也不回拔腿就跑。 就现在的情况来说,寒屿能和干瘪的只剩下影子的人影打的有来有回完全靠的是变强后的身体。 虽然寒屿不知道他身体上的异变从何而来,但简单交过手后,他已经清楚自己和对方战斗技巧上的天差地别。 在栈桥上奔跑,脚下就是看不见底的悬崖,树木歪斜着生长,却同样只是为了吸收赖以生存的光而鳞次栉比地活着。 人影追击迅速,手臂哐哐两下在寒屿先前的落脚处凿出两个锥形坑洞。 绕过靠山而建的栈桥,寒屿被狭长的山路挡住去路,两侧山壁直冲云霄,夹在其中只有一条坡度接近80的一线天勉强可以过人。 寒屿试了试作为围栏的铁索,身边的一段猛烈震颤,整条铁索也跟着一同颤抖。 漏斗形的天空和愈来愈狭窄的道路勾勒出人间最逼仄的通道之一。 寒屿握紧铁索,一步一步稳扎稳打地走下阶梯。他的速度在这里减慢,人影很快就追到了他的屁股后面。 眼见人影快速逼近,寒屿也顾不得会不会摔下阶梯,两步并一步快速下行,突出的石壁划伤了他的双手也毫不在意。 人影直直地向下奔走,大跨步的动作似乎完全不在乎自己会一路跌下数百级石阶,越过寒屿的头顶拦在他身前,冲他吼叫。 巨大的声浪震落了一线天上脆弱的岩石层。 寒屿也不惯着它,在它吼叫的空当窜到它的面前,右手直拳贴脸痛击人影。 人影被这一拳打的找不到北,身体旋转的同时右手借力抡了一圈,擦过寒屿身前都让他的衣服上多了两道血痕。 寒屿跳跃躲闪,在空中尚未落地,又吃了一脚人影的强力回身踢,直直地向一线天最高处飞去。 究竟是身体素质技高一筹,寒屿双手双脚撑住两侧岩壁,停止了向后飞去的趋势,保住了自己脆弱的后脑勺。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一份死亡的强烈预感让他回转过头。 在岩壁的最高处,一个和人影身材一样,但亮白的和一个粉笔火柴人一样的人形正站在他的身后。 遗迹与神秘人 寒屿一脚踢踹将彼此靠近的白色人形和黑色人影分开。 这两个人不人鬼不鬼的物体砸在了山壁上,身体分别被质位转换出的“十方剑”楚错和沮然定住,但四肢仍在不听话的撕扯着剑刃刺入的伤口。 寒屿手中留下最顺手的两把短剑防身,生怕这两个只有人样没有人面的物体暴起给他来一下狠的。 不过白色人形挣扎了一阵就不动了,只有黑色人影不信邪地摆动身体,从伤口掉下的黑色片状飞灰沿着山壁滚下。 不得不说,这两个怪物的力气出乎想象的大,白色人形没动几下,但已经能看见楚错靠近剑柄处的菱形镂空,而黑色人影不断动作,沮然的剑身开始摇晃,随时会蹦出石缝。 寒屿不敢怠慢,双脚蹬地,挥舞着两把短剑,就要结果两个怪物。 就在这时,一道黑白界限分明的闪光冲到了寒屿面前,寒屿的短剑还没来得及出手,就被两道巨力直直顶开,整个身体跌落在石阶上,钻心的疼从四肢和背部传到脑壳。 寒屿试图站起,身体却因为疼痛而反应缓了一拍,加上地面湿滑,连着试了几回也没能站起来。 两道巨力的主人将两把长剑拔了出来,向寒屿的方向扔了回去。 寒屿摆动孤长剑,拨开停在面前的两把长剑。 趁着寒屿无暇顾及追击的空当,打退寒屿的黑白光芒融合成一团,从禁锢中解脱的白色人形和黑色人影融入光团,整个光团变成了一个披挂着青竹色头盔和护铠的年轻人。 “你很强,但不要再往前走了,不然别怪我们手下无情。”年轻人轻轻落在石阶上,紧盯着寒屿的一举一动警告道。 “我只是个路过的普通人,是你们先一言不合追杀我的吧?”寒屿没好气地笑了出来。 换谁都要郁闷的吧? “你这么一说……好像也对,多有得罪了。”年轻人往前踏出一步,一眨眼就来到了寒屿面前,搭把手将坐在石阶上的寒屿拉了起来。 “我说……”寒屿话还没说完,强烈的预感再度传过整个大脑,他右手食指中指并起一动,楚错和沮然弹出挡住了劈碎脚下百级石阶的斩击。 在一线天顶部不知何时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人收回了竹制的唐刀,而另一人背上扛着一支鱼竿,竿上挂着一个上口大下口小的鱼篓。 “诶?你,你……”寒屿认出扛着鱼竿的人影正是先前差点用鱼钩给他头削下来的老爷爷。 两个白色人形不说话,只向寒屿点点头,站在原地不动。 “幸好你很强,不然这一刀我都不好替你挡。”年轻人呵呵笑道。 “你们不是这里的人,对吧?” “不是,这不是啥秘密。”年轻人摆摆手,“我们是来这边的遗迹找一个逃犯。你这么强,是‘特调局’还是‘对策局’的接头人?” 遗迹,“特调局”,“对策局”? “你,我,实话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就是个路过的普通赶路人罢了。”寒屿委屈地说道。 “啊这,要不我还是给你杀了吧,你知道的太多了。”年轻人抬手说道。 眼看对方要下手,寒屿快速收回十方剑全剑就势格挡,不过年轻人笑了笑,跳过寒屿头顶和另外两个人会合。 “你很有意思,拥有的力量也很有趣。”年轻人右手置于腹部,向寒屿鞠躬,“今天的事情就当做没发生过吧,也希望你能当一个懂规矩的超能力者。不然的话……” 年轻人已经化成白色人形。 “你们是……”寒屿通过“超能力者”这个关键词联想起自己知道的一个官方机构。 “你懂的。”年轻人没回答他,白色人形留下一句话就消失了。 另外两个白色人形一并消失。 遗迹与深林 “让他这样离开这里真的好吗?”手持银亮唐刀的单臂壮汉躬身问老爷子道。 收了鱼钩,右手按在斗笠上的老爷爷笑而不语。 头戴青竹色头盔的年轻人解释道:“反正还在24小时内,不管他是不是高度危险级别的超能力变异体,他只要没下遗迹,大概率也不会记得我们说什么。” “下遗迹是需要子诚县的部门许可的,原来如此。”唐刀壮汉恍然大悟。 “有一个问题,就是他很可能自己下遗迹,他身上的力量和遗迹内很像,要不我联系一下‘对策局’的家伙,让他们注意一下。”年轻人不放心,向老爷子建议道。 “他们,现在还挺忙的,说一下得了,也不用太在意。”老爷子只说了这一句话,就甩动鱼竿,头也不回地扎入深林中。 “明白。”年轻人右手腕打开一个投影了倒计时的终端,通过投影联系对话框的另一头,“对,我是十三队的,找你们沈局长……啊?她不是局长了,那,我应该找……” 三个人边走边聊,就在今天,他们才从好久没主动联系的负责人手里知道了此地的变化。 “啊,行行行。对对对,就告诉他们一声就行。没事没事。”年轻人挂断通讯。 “什么情况这是?”唐刀壮汉显然没反应过来。 “要变天了,没想到他们这么有骨气,在没准备完全的节骨眼能有如此勇气。”年轻人说话的语调沉重许多,“可惜有点草率了。” “不,他们也都是精英。”老爷子一转身,鱼钩也是从年轻人面前划过,“走到这一步,说明他们也没有多少时间了。” “那我们,要不要把逃跑的御兽师的信息再和‘对策局应对部门’说一声,现在是沈橘在管。”年轻人请示道。 “已经提前说明过了,就不用特意吱一声,别给他们再添麻烦了,这本来也是我们的问题。”老爷子左手搭在背上,直挺起胸膛说道,“走,先去处理落在这里的陨石,别让入口再扩大了。” “明白。” “叮——”唐刀壮汉震响了手里的刀。 三人对路线颇为熟悉,一眨眼功夫就绕过了寒屿的下坡路,前往正北面不远处的天坑。 寒屿见自己摆脱了神秘人的纠缠,哪怕满脑子好奇也不敢久留,只得撒丫子跑下坡度接近75度的石阶路。 往日游客需要扳住扶手才能下行的路段,寒屿一口气跳跃而下。 如果说变身后突然能使用一大堆能力是因为能力本来就在那里,寒屿撞大运而并非主动领悟地也刚好施展出这些能力,那么之前和黑色人影打的有来有回,现在可以一跃而下数十米,就绝非寒屿能用平常理论能解释的奇迹。 离开一线天,走过沉积岩密布的石头栈道,脚底下是忍冬和迎客松,彼此遮挡的叶丛里偶尔钻出银尾松鼠和绿得发亮的画眉。 整条栈道贴着沉积岩建设,细长而拐角丛生,寒屿每一次觉得到了路的尽头,在石壁的尖锐处向前望去就又能看见一条嵌入石块的红木围栏小路。 路转峰回,云层遮挡住太阳,光与暗的分界线围绕着一处处山谷圈起了牧羊的栏杆。云层很厚,向下垂去,犹如青绿色香草蛋糕上点加的奶油。 别看路有很长,却基本在山腰上盘绕,寒屿从一线天离开,绕过了至少四座山,却依然能够看见美人石头和神龟长头。 天上的云积压了一整片,黑乎乎的头顶让寒屿觉着自己离天空更近了些。 倘若现在打雷下雨,那么自己估计会是一根相当优秀的避雷针,寒屿如是想到。 他的担忧未必不会成为现实。 逐层堆叠的黑云不再像先前般隐忍祥和,积蓄了不小雷暴概率的它正一步步占领整个天空。 狂风在地面飘荡不起,但在一千多米的海拔上,微弱的风势都像是如山岳般高大的神兽在奋力吼叫。 寒屿顶着罡风,走过了一处休息亭,却面对着一个岔路口。他的脸颊和手臂上滴落了雨水,溅起的水花在他的衣服上晕开一圈一圈水环。 没等寒屿做出决定,劈里啪啦的雨点照着他的面门倾泻而下,一时间寒屿都睁不开眼睛。 为了不让自己成为落汤鸡,避免衣服进一步皱皱巴巴的,寒屿不得已退回到路过的木制八角小亭。 八面透风,雨水被木亭的柱子和横梁遮挡,在柱子间形成了一道道雨帘。 偶尔有零星的雨点越过重重阻隔打在观山望云的寒屿脸上,他也毫不在意。 “之后打算怎么办?”“幸存者”问道。 它现在能够看见寒屿脑子里想的内容,但和先前冰山入海时的情况类似,它现在也只能看到思维具象化后的产物。 陀螺,地球仪,一张画了千仞高山的宣纸,还有一个被纱布包裹的太阳。 以“幸存者”的记忆来论,它还没有从中解读出信息的强悍能力。 “下山,去找一个人。”寒屿盯着愁眉不展的黑天,眼睛却闪闪发亮,“原本就是要去找段开了解新队伍的情况,现在看来还有些必须问他的事情。” 黑云直上晴空,一时的降水在几波呼吸间已经消散无踪,寒屿抖了抖身上的水雾,伸出手去试探,手上便只剩下了一抹不算旺盛的蠢动阳光。 “你要问什么?”“幸存者”问道,“遗迹的事情,就算问他估计也得不到啥吧?” “嗯......”寒屿笑了笑,“是这样没错,不过他能说些别的。” “嗯?说些什么?”“幸存者”疑惑不解。 不过当段开在寒屿面前娓娓而谈子诚县内的布置时,“幸存者”才意识到自己寄宿的人类小子到底有多么异想天开。 “说实话,你们敢这么大胆潜入军事基地......”段开歪头张望,生怕别人看见他在这里泄露情报。 “能让你继续留在子诚县军事基地里,他们要么重心不在这里,要么就是打算利用你实现某种计划。”寒屿没有解除光学和热迷彩,像是一片不折射光的空气般和段开讲话。 “我觉得两者都有。”段开坐到办公室靠窗的沙发上,“你听说过子诚县内的某种遗迹吗?或者说,‘深林’?” 寒屿一阵恍惚,“幸存者”则摇摇头:“你说的是什么?” “那你估计不清楚,”段开一脸不可思议,“为了我的安全,我只能给你讲一个故事。” “行。” “曾经天上有两个太阳和三个月亮......” 一上来就这么抽象?寒屿的意识之海里,先前具象化的事物都已经消失,留下了两个太阳和三个月亮,其中一个太阳的身上裹着一层如云似雾的薄纱。 太阳和月亮的怀抱中有一颗自带星环的浅绿色行星。 行星上植被密布,有着欢声笑语和飞鸟鸣虫的地方是绿色深林中的一处处凹陷。 尖锐直冲云天的灯塔在凹陷的最深处扎根,环绕灯塔和灯塔上竖立的长线电梯的是一圈一圈无视重力的引力环。 淳朴的土着人和张牙舞爪的恐龙型生物居住在各个引力环上,有些为和睦友邻,有些则彼此争战,互相排斥,但无论怎样,两个族群都构成了微妙的平衡。 直到某个时刻,土着人中出现了超过本体能力的超级土着人——在寒屿的想象中是一类头发直立,浑身金光的小人——与之对应的,怪兽族群中也产生了掌控自然力的怪兽神明——在寒屿想象中则对应着神兽。 一旦技术力上升了,战争的规模就将会被放大量级,而人与怪兽的进化,连带着技术的进步使得原本平衡的局面被打破。 土着人很快就陷入了被动,直到一道蓝色光柱从地底升起。 “幸存者”想到了西尔格描述中的巨人。 莫非这两者之间拥有某种不可思议的关联? 蓝色光柱消失后,满目疮痍的地面上立起了无数的长桥,它们连接到空中的一个个银色节点上,构成了一块又一块银色的船帆,无数的光点跟随着白帆一同升天。 在光点之中,“幸存者”瞧见了几个比较巨大的身影。 那是,怪兽? 其中甚至还有记者大哥消灭过的怪兽亚种。 光点,黑点,白帆向着太阳飞去,在太阳的光圈外,巨大的白帆激荡起层层热浪,犹如海面上激起的沫花。 之后白帆和光点消失在星海的尽头,融入到浩瀚的宇宙之中,闪闪发亮又无声无息。 “你的意思是,有一些超能力者留在了地上,他们住的地方就是深林?”寒屿揣测道。 “谁知道呢?你要是这么解读倒也有可能是对的,不过也可能是错的。或者,我说的也可能是错的,谁知道呢?”段开摊手,不置可否。 “深林对应的是人类的话,那么消失了的怪兽,它们从地下归来,所以遗迹难道和它们有关?”寒屿继续推测,同时仔细观察段开的反应。 “深林,遗迹,也就那么一回事儿。” 段开瞅见有人靠近,立刻示意寒屿不要发出声响。 寒屿也觉察到了有人靠近,为了以防万一,披着光学迷彩的他还是躲到了门后不起眼的地方。 两道脚步声快速接近。 门外的阳光投下两重影子,来人已经站到了门口。 “原来是你们!吓我一跳。” 段开领着两人进了房间。 寒屿看清来人的侧颜后,屏住了呼吸。 来的人一男一女。 男人听到段开的一番话后,放下了手里的公文包和带的一包茶叶,说道:“又不是第一回了,开子。” “您好。”女子点点头。 “没想到,我会算计到你的头上,罪过罪过。”段开右手拍腿,叹了口气。 “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你说对吧,师妹?”陈沧知道大概,事不关己地问身边的女孩。 “是的。”舒楚莹笑的时候眼睛会眯起来,“我们来是为了正事。” 段开睁大眼睛:“什么事情要让你们从墨阳赶到这里?” “问一个人,或者让你留意一个人。”陈沧从公文包中抽出一份盖了“特调局”戳章的文件。 上面记录了一个人的信息。 段开瞥了一眼文件,目光下意识地飞到了门后,当然,他什么也看不清楚。 这个角度寒屿也能看见文件内容。 “他,怎么了吗?”段开一口气提上来,担心起两人的安危。 “这么说,你们见过,对吧?”陈沧的观察力异常敏锐。 寒屿抬起左手,心提到了嗓子眼。 遗迹与对策局 “你别紧张,搞得好像我要害他似的。当初你的事情也是我负责调查的,我也没害你不是?”陈沧摆摆手,示意段开别那么紧张,“这件事不是啥机密,不过说来话长。” 舒楚莹双手压在腿上,抿着嘴巴,眼睛睁得滴溜圆,对着段开像甩动的大葱一样拼命点头。 直到陈沧打算从12小时前开始讲述整个故事的细枝末节,段开才意识到所谓的“说来话长”正是字面意思。 大约9个小时前,陈沧开着老鼠车,舒楚莹坐在副驾驶,身后是她整理后搬上车的行李。 “陈副队,你开的这车挺别致的啊。”负责地下基地外围警戒工作的值班人员又瞄了一眼老鼠车的外形,笑着说道。 “一看你就不懂行,这就叫机械研究者的独特审美。”陈沧一把夺过值班人员递来的证件说道。 “是休无展调查员的杰作吧,那我明白了。”值班人员还在笑,根本没停过,“当初在研究所执勤的时候,他就经常开着稀奇古怪的车去野外工作。” 值班人员一脸表示理解,陈沧按下了喇叭,对方才明白过来,把阻拦门打开,银色的向下通道才完全打开。 “要不要替你向他问声好?他记人还是挺厉害的。”陈沧左手按住方向盘,右手扒在车窗上道。 “那就不用了,你们在研究如何打倒怪兽吧,那可是很忙的。”值班人员向陈沧和右边副驾驶的舒楚莹敬礼道,“你们一定要成功啊!” “嗯。”陈沧右手食指中指并拢放在右太阳穴上,比了个帅气的收到手势。 老鼠车在全体值班人员的目送下离开了逐渐关紧的大门。 进入银色金属铺就的地下通道,本来一路上骚话连篇的陈沧安静下来,两侧通道交织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不留一丝阴影。 通道侧面连接着战机出击的直飞通道,长度相差无几,下行的风从一旁的涵道汇集,发出隆隆的声响。 “这条路好长啊。”舒楚莹打破了沉默。 “那肯定,每一步都埋着为了修建基地而献出生命的人。”陈沧干笑道,有些嘶哑的嗓子让他咳嗽不止。 “我,想要和师父一样。”舒楚莹右手握拳,按在被安全带勒得变形的胸膛上。 “你不能死,就算我们全死了,你也不行。”陈沧转动方向盘,车辆驶入了右侧岔道,进入一个升降平台。 “我不是说这个。”舒楚莹看着逐渐消失的一层层建筑,缓缓说道,“师父用试验型能做到的,我要做的比他做的更好。” “你可以的。”陈沧左手松开方向盘,放在舒楚莹的头上,“你可是我们之中最适合驾驶‘splitter’的人了。” “它已经有代号了吗?”舒楚莹歪了歪头,让陈沧把手缩回。 “是的,本体在上个礼拜已经到达地下基地的g4机库,现在还在进行可终止的武装改造。”陈沧收回手道。 “用的还是3号的操作系统和武装库吗?”舒楚莹问道,眼前a2的舱门已经打开,通向外界的道路延伸而不见尽头。 “操作系统用的还是你最熟悉的那一套,你不用担心。”陈沧朝扫描系统眨了眨眼,红色的封锁门禁瞬间解除,“武器系统是休无展队员和装备部大改的产物,所以你可以期待一下。” 先前望不见尽头的真实通路在门禁解除后揭开了吞噬光明的面纱,一条向上的通路被包裹在半透明的琉璃栈道中,栈道的尾端悬挂着一个巨大的六角建筑,建筑的头顶是零星的灯光。 “这么看来我还是可以期待的呢。” 整个地下基地的规模是地面基地不能比的,它的存在甚至超过了怪兽袭击前所有已建试运行机甲基地的总和。 舒楚莹保持着期待,她有种预感:如果这座基地和基地里的人们不能扛起战胜怪兽的重任,那么人类的未来将会消失在最后的光芒之中。 现在仍旧是平稳的对峙状态,可是一年后,十年后,百年后又会如何呢? 舒楚莹不敢去细想,只能让洞开的大门泄出灼目的烈光,而她拥抱自己的未来。 陈沧带舒楚莹进了作战室,沈橘紧紧地拥抱了她,其他成员依次向她问好。 舒楚莹来到沈橘的身边而并没有直接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一方面是因为现在整个基地还在休整保养,武装的改建也到了最后的润色环节,大家没事干而自由活动;另一方面,舒楚莹能够明显感觉到其中一名留着右侧齐眉刘海的女队员看她的眼神极具侵略性,似乎想要把她吃掉。 陈沧瞅了瞅舒楚莹缩成一团的样子,又瞧了与师妹对视一眼就哼的一声扭过头去做自己事情的羽子墨,一下子就明白了诡异的气氛来自何处。 不过沈橘比陈沧反应快,拉住舒楚莹的手,带着她了解微缩投影上基地的布置:“这里是作战室的位置,如果你从这条路往下走......” 沈橘侃侃而谈到g4机库近在眼前时,许光阳从出击通道附近的闸门闯了进来:“子墨队员,你的那架......” 他刚进门,就发现指挥位置上的人多了一个:“这,你,你是舒楚莹中校吧!我之前就听说过你,能开着机甲对决怪兽,很厉害啊!” 陈沧想上前拉住一脸崇拜的许光阳,但还没等他动手,羽子墨先站了起来:“飞机改完了的话,带我去看看好了。” 许光阳右手拳砸左手掌心:“对,正事我差点忘了。” 他转身看向煞气逼人的羽子墨:“是改好了。嗯?你这怎么回事儿?” “那就走。”羽子墨和许光阳经常去装备部,现在她直接离开了作战室。 “抱歉打扰了。”许光阳朝众人点头,跟着羽子墨的步伐离开作战室。 “那个......”舒楚莹感觉肩头的压力迅速减弱,于是向沈橘询问一些压在心头的问题,但一时间不知该从何问起。 “子墨队员她啊,以前可是预备的机甲驾驶员,不过因为没有能配合的家伙所以被迫退居二线。”沈橘说道。 陈沧补充道:“但实际上比这个复杂的多,这个是‘特调局’的机密,就不跟你说了。所以她对机甲驾驶员都有点排斥,但人并不坏。” 舒楚莹挽着沈橘的手,沈橘微微笑道:“是的,你和她相处久了就知道了。” 陈沧不打扰女孩子之间聊悄悄话,走到了自己的位子上。 而在他的电脑屏幕前躺着一份文字档案。 “这是?”陈沧真没想过“特调局”会以这样的形式联系自己。 当然,能这么明目张胆地放在这里的并不是什么机密。 “那个啊。”沈橘让舒楚莹试一试自己还没喝过的新口味混合咖啡,“是给你的哦。” 舒楚莹尝了一口放了各种坚果粉就是没放糖的咖啡,眉头一皱。她看着陈沧一脸便秘的样子,笑了出来。 “这都猴年马月的调查档案了,现在给我是让我解禁他的资料吗?”陈沧摇晃着手里的三张纸,纸张互相拍打发出啪啪声。 “你们说的是谁啊?”舒楚莹放下了杯壁被擦得干干净净的咖啡。 “我觉得你可能认识,当然应该是不认识的。”陈沧走上前,把带了图片的档案递给舒楚莹看。 舒楚莹第一眼就看到了有些岁数的图片,边缘发黄卷起,档案上还有整理人带血的脚印。 她的目光扫过档案主人的简介信息,这才意识到为什么照片的年代会这么久远。 舒楚莹笑道:“这照片比本人丑多了。” “‘特调局’那群人,调查就调查呗,非要整的和狗仔似的,这都是当时拍的图片。”陈沧双手在身前比了个叉,示意一切和自己没关系。 “他怎么了吗?要‘特调局’协助调查。”舒楚莹右手搓了搓纸张的右上角。 “当时他本来投了参与对策局项目,也就是scu前身队伍的申请,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听说他涉及到了遗迹项目。”陈沧左手搔着下巴,拼命回忆道,“应该不是柳焰队员负责的那一个,它是在子诚县,然后......” “那个地方的遗迹我也有参与,或许你说的这个人我还见过。”柳焰原先还在分析两个从蛇血样本中得到的物质转化过程,现在兴趣被吸引到那份看不清情报的三张纸上。 陈沧双手撑天,画了个方框:“大概这样这样的一个男的,你认识?” 舒楚莹和柳焰面面相觑。 “你说的人,姓氏很奇怪,是一个字拆开的,对吧?”柳焰问道。 陈沧点点头。 两面相觑的舒楚莹和柳焰同时点头。 “你们认识的是同一个人?” 两人再度点头。 “真是奇了怪了,我好像也认识他。”陈沧猛拍手。 沈橘,舒楚莹和柳焰都愣了一下。 “这小子之前出现在墨阳城战斗的监控里,然后在整个墨阳的出入口都没见到他的身影,我对他比较好奇。” 陈沧隐瞒了在沙洲上看到寒屿的事实。 当时寒屿正躺在半坡下,躲避着陈沧的视线。要不是陈沧在“特调局”参与过对寒屿的调查,他当时不会这样放过寒屿。 “这样啊。” 柳焰和舒楚莹松了口气。 “你们怎么这个反应,这不太正常。”陈沧的目光从表情丰富的两人身上掠过。 两人打起了哈哈,互相不知道底细。 “好了,这个问题你们等会儿再聊,有一件事情可能要我们来办了。”沈橘头枕在右手上,左手调出了一份刚出炉的通知。 “所以,这就是你们来这里捞人的原因?”段开听得一愣一愣的。 敢情这是知情人上门。 “因为这件事,和那个海底遗迹有关。”陈沧不再嘻嘻哈哈,“他或许知道的比我们加起来还多。” 当陈沧把来意说完,他瞥了一眼阴影纠葛的门后。 寒屿惊出了一身冷汗。 遗迹与寒屿 “你说这些我怎么能懂啊?” 寒屿躲在门后听不出个所以然。 当陈沧下意识地看向房间里为数不多的阴影,寒屿以为自己被发现刚想跳出来,就听见陈沧继续说道:“不知道该说他聪明还是愚蠢,看出遗迹的存在与位置就不应该宣扬出来,虽然没啥用就是了。” 舒楚莹嗤嗤笑道:“还有这么一回事啊。” 寒屿挪动脚步,想要离开这个地方。 只要他离得够远就听不见别人揭他的黑历史。 那个时候确实初生牛犊不怕虎,加上迫切想要加入抗击怪兽的队伍,所以方法有些偏激。 换作现在的寒屿,他才不会在图书馆里宣告自己的“重大发现”。 当然,那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现在的寒屿并没有想加入新队伍的想法。 “他还提出过加入的申请,不过没成,别的方面我了解的不多,但他跑图挺快的,要是能在地面工作会很不错。”陈沧打开了话匣子。 寒屿仔细回想,以前最想做的就是去一线和怪兽战斗到底,视死如归的感觉都吓了接收申请的人一跳。 “如果你有见到他的话,最好能让他到这个地址,有人会在那里单独接收他的情报并给予报酬。”陈沧递给段开一张硬纸片,“现在这个环境,要是他还想加入scu的话,我倒是可以给他个机会。” 谁想去啊? 寒屿忍不住朝陈沧吐舌头。 不知道是不是伪装被识破了,陈沧又看了一眼门后。 寒屿的舌头定在了半空中,差点被咬到。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你笃定他会来找我,不过既然是scu副队长的命令,我也不好推辞。” 段开这番话是说给寒屿听的。 寒屿这才意识到面前的男人竟然就是新成立队伍的副队长。 “太见外了吧,要不请我们吃个饭?”陈沧左手臂跨过段开的肩膀,压住他的左肩。 “这都过了饭点吧?”段开瞅了眼时钟。 寒屿也看了一眼。 没想到已经是下午一点多了。 “那有什么的?”陈沧站了起来,强而有力的双手把毫无防备的段开拎了起来,“一顿饭你不会都不请吃吧?太不够意思了。” “行行行,怕了你了。”段开刚好想找个理由支开陈沧,现在正好借驴下坡,“那走,食堂看看?” “走啊。” 陈沧也没理会舒楚莹愿不愿意,跟段开勾肩搭背地就扒拉开房间门,走出了薄薄幽光不光顾的办公室。 寒屿想着陈沧出门了,和自己有一面之缘的wz-3驾驶员应该也会跟着离开。但他没想到驾驶员就这么坐在那里,完全感觉不到饿。 她不饿,我的肚子都快咕咕叫了。 怕啥来啥。 在空无一物,只有一盆塑料绿植和两节沙发的办公室门口位置,一阵咕噜声像是爆炸气球释放出的热浪,迅速灌满整个房间。 舒楚莹后知后觉地摸了摸肚子:“我刚吃过才对,不会又饿了吧?” 她起身,环顾四周,确认没人以后,从衣服内侧口袋里取出了一小个包装,快速拆开后见到有两个棒状食物又把其中一个按了回去,取出了最好取的那根。 寒屿才注意到驾驶员和所谓的副队长都穿着一身蓝红白三色相间的特殊制服。 白色的衬底配色,在手腕、肘部、关节地方用的红色,勾勒的线条用的蓝色。 手臂上有一处配章的地方,上面绣着一个闪电击穿盾牌的标志,标志下方写着“scu”中文和英文全拼。 寒屿越看越觉着这套衣服像自己以前高中的校服。 在他愣神的功夫,舒楚莹掏出的巧克力棒已经被咔呲咔呲吃完了。 寒屿担心起自己该如何出去。 等段开他们回来给他开门,他再混出去,还是等驾驶员被吸引注意力,自己在悄悄离开靠近走廊的门窗紧锁的房间? 寒屿很快有了主意。 舒楚莹吃完甜甜的巧克力棒后心满意足地把之前喝咖啡的不愉快一扫而过——果然还是甜食才能让人幸福。 当她从奶油遍地,糖果盛开的天堂回归意识后,一缕记忆中的回响在她耳边如雷霆般炸响:“没救到你师父,我很抱歉。” 舒楚莹抹了把嘴巴,再度环视左右,脸上的震惊褪色成失落,忽地像明白了什么,右手伸进刚刚取出食物的衣服内侧口袋,左手则拧动门把手,放屋外的光进来。 她左顾右盼,长长的走廊上人影早已消散。 舒楚莹收回了踏出房间的右脚,放回了右手取出的那个小包装,扳在门框上的左手却没有收回。她紧靠着向内开启的房门,身体伴随重力下落。 已经死掉灵魂的骷髅架不会站起,跌落心镜的玩偶于裂纹中栽种鲜花。 寒屿踏出了从门后走向前台的第一步,但没有向前继续走。 他凑到舒楚莹的身边说下了真心话,却没想到驾驶员的反应如此强烈。 寒屿开始重新思考关于驾驶员的信息所具有的意义。 当舒楚莹坐到了地上,冰凉的感觉让她猛地起身,她才从空荡荡的没有人影的走廊上起身,左手收到胸前,右手拉住门把手,身体和门紧靠,颤巍巍地起身。 寒屿站在舒楚莹面前几步远的位置,看着少女从心理到生理上的挣扎与奋起,他好像穿透了连绵的夜色与雨水,爬上了怪兽遗留的脚印,和身前穿着一身驾驶服的驾驶员碰面。 脸上的是雨水还是泪水,他早就分不清。 踏出的脚步是前进还是后退,寒屿也不明白。 舒楚莹完全沉浸在思维的最后空当之中,先前的心理准备像是被蚂蚁掏空基础的堤坝,陷落的城市埋没于鱼鳍下的大海之上。 她向房间内挪动,门把手被压得旋转,她没反应过来,脚下一个趔趄向前倒去。 出乎她的意料,不知何处传来的力量将她轻轻扶起。 舒楚莹伸出手想要拉住那双手臂,回过神来却在拥抱自己,面前的空气稀薄得像是一张浸了水的餐巾纸。 寒屿站在舒楚莹拥抱的背后,靠近她,说出他自己此时也想不明白的话语:“尽力就好,未来的路还要坚定地走下去啊。” 趁舒楚莹尚未反应捉住他前,寒屿拉开距离,快步跑下了大楼四层。 刚走到楼梯口等待电梯的陈沧回头问段开道:“你有没有听到一阵脚步声。” 段开毕竟身体里流动着蛇血,早在进入环形办公区的时候就已经听见了寒屿急促的脚步声。于是他回答道:“这里是办公区,很正常吧。” “可是我感觉......”陈沧的刘海和鬓角被风吹飞,电梯恰好来到了两人面前,“算了,也许是错觉。最近战术整备以及子诚本地的土着怪兽可让我脑阔疼呢。” 段开跟着陈沧进入了还待装饰的电梯间。 寒屿从陈沧身边跑过的时候没有发现是副队长本人,擦身而过才意识到自己差一点被这个直觉敏锐的男人发现。 “这个男人,比其他人都要可怕。”“幸存者”都忍不住漂浮上来,“当初你躲在那个半坡的时候,他应该是看到你了。以后行动要更小心一点。” “那也没办法。谁叫我这时候饿了呢?”寒屿边说话边走到了办公区附近的食堂门前。 这座建筑是近些年兴建而且没被怪兽袭击摧毁的圆形楼房之一,寒屿看见它就像看见了数年前和柳阿姨在时常去的子诚县图书馆。 那栋图书馆在本地土着怪兽齐阿莫里斯的暴动中沿着螺线结构崩毁,其中的藏书只留下了一成,其中包括了寒屿经常借阅的《怪兽地理》。 人文教社出版的科幻作品,依托地质学和风俗学的理论,根据各地的生态情况,这本书对怪兽出现的规模和情形进行了预测,并且在各个重要怪兽出生点处标记了所谓的“遗迹”。 着作者们以及寒屿都认为怪兽来自地下,但归根到底来自地面。结合段开描述的故事,寒屿现在已经可以确认怪兽的来源地正是各处的遗迹,这些遗迹连接地下的特殊结构,使得怪兽能够出现在人类的世界而有很长时间不为人察觉。 寒屿当时在图书馆里根据《怪兽地理》和当时出版的同作者着作提供的推断和大致数据,他精确地在地图上找到了墨阳城附近的怪兽诞生地。不过因为用的地图和着作都是借的,他被逮住,高声宣扬的事实被夹进藏书。 这段时间直到火焰烧完书架上其他的藏书为止,“特调局”在这段时间之外才发现了这张地图,所以让寒屿飘荡了这些日子也没出事。 要不是事关遗迹,“特调局”大概率都不会管他,而是将他当作异常人类直接交给“特猎队”处理。 寒屿的小聪明如果在回家之前充分表现的话,就能算出来墨阳城内不止齐哈尔出世...... “维吉斯,阿芬斯托......”寒屿捏住拳头,快步跑过军事基地的大门。 热感应,光感应,红外感应,电感应,物理感应全部失效,直到寒屿通过才恢复正常。 “现在,怎么办?”“幸存者”问道。 “去遗迹,坐标我都记得。”寒屿摘下路边野生柚子树上的青皮果实,剥开皮咬了一口。 好酸。 作为新起点之路 “越过没有风的地方,埋身于黑暗之中,忘记自己来自何处,那里就是怪物的出处和坟墓......” 休无展读着《怪兽地理》的资料,手边是墨阳城区内上交的《怪兽鉴方录》的全彩印本。 “这个作者不会是个隐于世间的大仙吧,对怪兽的描述甚至比《鉴方录》还要准确。”纵使是博览资料的休无展仍旧对这本科幻性质的着作作者表示敬佩。 “出乎意料的准确,说不定是遗迹探索的参与者。”陈沧给出了猜测。 柳焰果断否定:“当这本书刚出现的时候,我也调查过这本书的作者,但从已知的资料来看,他并不是探索计划的参与者。如果是的话,他不可能出现在公众视野里。” “恐慌吗?”许光阳把一玻璃瓶热酸奶递给了羽子墨。 羽子墨背身反手接过玻璃瓶,空出的左手在键盘上操作,屏幕上飞行器的改件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形,并在回车键后搭配到黑白色的飞机模型上。 “拼接性和适应性都很强啊。”许光阳叼着纯牛奶透明袋子称赞道。 羽子墨只是点了点头,save完毕后切换到了第二库的配件模拟室。 “好厉害。”舒楚莹凑到羽子墨电脑前,无视了羽子墨嫌弃的目光,称赞着快速改变外形的配件,“子墨姐姐好强的机体改进能力。” 羽子墨没点头没摇头,身体歪向远离舒楚莹的位置,手上的操作一刻不止地进行着。 “这可比你想象的难多了。”许光阳得意扬扬地介绍着自己也在参与的改进计划。 从许光阳的介绍中,舒楚莹开始了解除了机甲应对外人类所想到的与怪兽对战的最简单有效的改进计划。 针对现有最具优势的飞行器进行革新,在怪兽理解并运用能够脱离地球圈能力的技术之前,人类只要能够规避空中怪兽和神兽的阻击,那么改进后的战斗机及其无人僚机系统可以以极快的速度加入战场并阻止怪兽对城市的进攻。 唯一的问题在于改进的配件结合以及火力都和机甲有较大的差距。 “但只要配件设计得够好,现在的技术已经能够使用液态金属进行搭配和组件,所以这个问题很好解决。”许光阳拍胸脯保证道。 “用‘splitter’上的武器库改装能不能行?”舒楚莹冒出了个大胆的想法。 休无展摇了摇头:“不行的,正好等会儿要去测试新机体的输出,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一休”的说法激起了舒楚莹的好奇心,让她对这台新机体更感兴趣。 wz-3的出力和感应系统在应对维吉斯的时候出现了巨大的漏洞,这也是间接导致wz-3大破的原因之一。 舒楚莹当时并没有想这一层,她的注意力全被崭新系统所描绘的未来蓝图所吸引。 那是刀与枪所站立的世界,主宰世界的是口径和轰击区段,四处飞散的烟火和满地流油的怪兽躯体。 宇宙在奔逃,星空在颠倒。 休无展伸出左手在舒楚莹面前晃动,这才将飞向未来的少女魂魄拉回现实。 “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休无展及时提醒道,“火力不是决定战斗的唯一要素,应该相信的是你这个人本身,而不是机器。” “我懂得。”舒楚莹吐出舌头,闭上右眼左眼眨动示意,“不过师父跟我说,‘要和你的机器紧紧相连啊’,这份信任可不盲目。” 休无展嘿嘿笑道:“那我可能会错意了。” 他瞅了眼时间,继续说道:“我们现在去看看吧,正好技术组和装备部应该都整备完毕,进入轮换了,现在应该不忙。” “好耶!”舒楚莹激动地都快蹦起来了。 “我也去。”羽子墨抢先离开了作战室,在她身后的电脑上五个红色预案的后面有一个绿色的预装方案。 许光阳看到绿色图标后也是虎躯一震,他把牛奶袋甩进了垃圾桶:“等等我。” 还未关闭的自动门再度开启。 “事不宜迟。”舒楚莹拉着忙里偷闲继续登记记录的休无展的手,拽住他来到又在缓缓关闭的自动门前。 门识趣地打开了。 休无展就这么被揪着脖领带出了作战室。 “她一直都这么活跃的吗?”柳焰靠在椅背上,旋转座位,让显示屏跟随座位一起转动。 陈沧眼珠子一转:“也许?看来这趟病假放的很有意义啊,原本还以为她会留点后遗症啥的。” 沈橘伸手怼了陈沧后腰子一下。 “她可有了不小的奇遇呢。”柳焰双手伸出,抓住了桌子圆滑凹进去的键盘位,停止了旋转,“年轻真好。” “柳焰队员,你还很年轻吧。”陈沧皱了皱眉,“也就30多一点......” 沈橘扯着陈沧后脊梁上的衣服,把他拽到自己身边。 “你干嘛。”陈沧打了个回身,双手撑在沈橘的办公桌上,眼神扫过桌上投影的信息。 “我靠。”陈沧忍不住骂了粗口,“你个巴巴尔的,阿芬斯托偷袭完空军基地又跑了?” 沈橘面色凝重得多:“不只是如此,一头神兽跟在它身后摧毁了先前给‘splitter’预备的武器仓。” 这一句话吸引了陈沧和柳焰的注意力。 “这么快,它们是顺手的还是特意摧毁那里的?”柳焰的电脑上也传来了伊阿基地的损毁报告,“那可是沙漠,有蛇在那里,它们不可能越级攻击我们才对。” “它们发现了。”陈沧叹口气,“武器仓被引爆的时候,伪装诱饵压根没受损,打得这么准,要么是那头神兽的震波能力,要么是预先的计划。但无论是哪一个,从武器仓受损的那一刻,它们应该就已经知道了我们的底牌不止那三台机子。” 三个人各具表情,一句多余的话都说不出来。 “我们的新起点,本来就很难,现在和预想的也没差别,无所谓了。”陈沧率先说道,“直接nb而已。” 沈橘握紧基本只有装饰作用的有线鼠标,她的目光如火,眼睛里倒映着武器仓起火的画面。 柳焰听完陈沧说的话,落回了原座:“我们,做好准备了吗?” “所以这就是我们作为先锋的意义啦。”陈沧撅嘴笑道,“迎接风险,面对挑战,为了人类。” “为了人类......”沈橘的视线再没从武器仓起火,整个基地沉没在火海之中的监控画面上移开。 她循环往复重复的话语就只剩下了陈沧最后说的这句口号。 沈橘并不为此感到震惊,陈沧心里明白,但他不能说出来。 因为沈橘也认为陈沧的镇定也不是装出来的。 两个人都盯着这团火,柳焰却只看见黑暗中阿芬斯托的紫色翅膀。 “就像他描述的那样,阴暗,但一眼就能分清啊。”柳焰左手握拳抵在唇前思考,“真是恶趣味的生物。” 其他两人点点头同意。 尽管监控的画面黯淡而模糊,但那团紫色的翅膀像腾跃燃烧的炽焰,却完全没有生气与活力。 如同宣告着死亡的末日恒灯。 “滴滴。”紧急通讯染红了沈橘的电脑界面。 当通讯接通后,一个带血的身影出现在众人面前,但他不说话,从上嘴唇开始往下淌血。 陈沧瞥了一眼背景的惨状。 破碎的坦克残骸,涂满鲜血的运输车辆,破碎的仓库门以及凌乱的沙袋阵地。 当光芒打在没有下巴,满脸苍白的战士脸上,陈沧握紧的右拳猛地锤了桌面一下:“紫仓,子诚县内,楚隆部驻地,袭击者齐阿莫里斯——” 画面断开之前,血红的人影被呼啸而过的黑影切成两段。 “出击。”沈橘按响了机库和装备部的响应按钮。 与此同时,舒楚莹在休无展的带领下来到了g4机库门口,徐徐打开的侧门将来者引导向观测长廊。 外面走廊的光线较为脆弱,触碰到机库内透出的光柱后一下子就粉碎,变成了零散的花朵。 观测长廊向斜上方延伸,灯光一层层点亮。整备用自动设备还在养护机体,发出蓝色的幽幽荧光,当照明亮光依次点燃,荧光得到了助力,通通转入自检测的主动闪光。 一阵一阵红光的闪烁,巨大机甲的外形也在光明下露出真颜。 黑白色的基础配色包裹所有的配件,抛弃了原先对腹部进行的臃肿保护而改为胸部的集成护甲,流线体型搭配的至少五个附加外副多用装甲反射着高处降落的光线,整台机体在辉光中闪闪发亮。 原先激动得无以复加的舒楚莹在见到本尊后整个气场变得严肃幽沉,她一边走一边抬起左手,似乎想要通过这种方式和左手边的机体构成链接。 休无展不了解情况,只当她是迫切想要见识他设计的新机构,悠闲地走在前面。 而只有舒楚莹泛着泪光却绝不再轻易崩溃的眼睛才能再度看见脱离自己左手的操纵护手。 当灯光完全打开,这条通往机体的道路才现形,移动人行桥笔直通向驾驶口。 休无展回过身,张开双臂介绍道:“这就是全新的系列,‘splitter’。见见你的搭档吧,大家伙。” 舒楚莹这才注意到,扭头看向机甲的休无展眼里流动着炽热的光。 于是她也看向“splitter”。 灯光全开,它就像是一轮崭新升起的太阳。 对策局的行动 切削线条打造的八边形面庞上笼罩着黑色护光罩,集成的天线和数块板状探测器沿着耳部轮廓摆设,比wz-1更为强健的手部与腿部联动群和覆盖所有键接部的白色护甲为机甲的运作保驾护航。 “相对于原先根据已有火力布置而设计的机动装甲,我们在可行性骨架上安装了从怪兽身上学来的技术单元。”休无展开始体贴地介绍机甲的强力之处。 舒楚莹跟随他的指示,开始了解自己的搭档。 双座驾驶能发挥最强的效果,单人驾驶也能操纵自如,并且减荷与增幅都根据舒楚莹以往的训练数据作出改进,所以对于现在的scu小队而言,这台机甲的实用性将是史无前例的。 除此以外,针对怪兽对抗设计的带保险式特殊组件将会在应战时投入使用。它们的技术很大程度来自怪兽研究所已经在研究以及研究完毕的理论成果,包括但不限于能量高阈值转化、基础物质分解与再组建、远程驱动低损耗等。 在这些基础上还融入了从已经收获的怪兽尸体样本中获取的特殊技术。 “是那两台未知来源的机器吗?”舒楚莹提问。 休无展走到离驾驶舱最近的工作台边上,他们已经不能再往前走了,多走一步都可能从保护较少的工作区掉下去。 停下脚步,休无展这才回答道:“是的,有两个重要的改进件来自我们回收的机械物残骸。至于具体功能,不太好说,你可以看一下这本《改进机甲的通用指南》。” “好新的书。”舒楚莹接过这本油光铮亮的跟字典一样厚的书,不禁感叹道。 休无展昂起头来说道:“那当然,我前些日子定好整体形态后才写的,呐,这里是水印。” 在书中间处,页缝里用钢印刻上了休无展的名字。 “好厉害。”舒楚莹翻回第一页,查找起对机甲功能件的描述,“‘关于功能组件的论述’……100多页啊!” 休无展头一甩,右手动了动眼镜架:“未来的机甲说明书会比这还要厚。和‘释代恩海斯’的战斗中,我深刻认识到,想要打倒怪兽,没有强大的武器是不行的。” “武器,才是现在的人类最需要的东西。” 休无展的言论,舒楚莹只是过了脑子。 她简单回应道:“可是我们当初有那么多机甲,现在的状况能比之前好吗?” “当时的武器还不够强大,所以机甲计划才会被推翻,如果我们能武装到连神兽都能格杀,那么,没人没兽能阻拦我们。”休无展捏紧拳头,指尖压进肉里,紫色的脉络伸向手腕。 “‘没人’是什么意思?”舒楚莹捕捉到了关键词。 “嘛,以前的事情了,我也是道听途说。”休无展双手撑在栏杆上,“大多是公开的矛盾,你负责的领域接触到这些的机会也不多。你要是问陈副队长,他也许……” “滴滴。” 舒楚莹和休无展的三色相间制服上配备的楔形圆角通讯器同时响了起来。 “怎么回事?”休无展掏出腰带上的通讯器,投影出图像。 他们和作战室内的众人一起看到了齐阿莫里斯袭击基地的后半部分。 “啷个巴巴尔的。”休无展怒了。 紧接着,陈沧发出简讯,让他们和正在装配战机的两人回作战室。 众人在三分钟内集结到作战室中。 陈沧和沈橘站在作战室大显像屏前,休无展、舒楚莹、柳焰等站在他们面前。 “我们接到的命令是,”沈橘先发言,“消灭子诚县本地土着怪兽齐阿莫里斯,在五字怪兽中拥有独特战斗能力的怪兽。” 显像屏亮起,关于怪兽的资料从左到右,从上到下显示出来。 资料带有scu的闪电搭配盾牌的标志,详细地记录了齐阿莫里斯第一次和人类军队交火和本次袭击所展现出来的能力。 “接下来,我将重点说明其的主要攻击手段。” 沈橘来自怪兽研究所,关于怪兽的事情不说能比休无展清楚,但介绍起来也是如数家珍。 “齐阿莫里斯,地底生物,三年前地底动荡的时候出现在探测器视野内的首批生物,一年前和镜海海底的神兽米赫斯于莫(meereswurmer)摧毁了子诚县沿海防线,直接导致半个城区被淹没。 它的攻击主要依靠强大有力的导电生物角,异常丰富的可释放背部鳞片,锐利的攻击前肢和可以独立运动的生物后肢。目前观测可能仍旧具有攻击潜力的有摄食口器,头部不清楚用途的钝化头骨和收敛型腮。” 等沈橘描述完怪兽的体型特征后,陈沧扫视站直的众人后说道:“你们有什么问题吗?” 舒楚莹像个听老师提问的乖学生,高高地举起右手:“我,我有。” “师妹有啥想问的?” “机甲的出力能撕开它的外壳吗?”舒楚莹指着可释放绿色鳞片说道。 陈沧没想过这个问题,陷入了沉思。 沈橘和休无展对视,他们满以为舒楚莹会提更为抽象的问题,结果这个问题过于生猛,让他们也措手不及。 “呃,我们目前出厂能用的只有这一台机子……”休无展提醒道。 舒楚莹右手搭在耳朵上,左眼微眯,右眼睁开,眨眼道:“只要不受伤就好了,相信我。” 休无展看了看沈橘:这你的学妹技术这么强吗? 沈橘的大眼睛疯狂眨动,一副不明白的表情。 陈沧则显得无比自豪。 羽子墨此时也举起手来:“我也有问题。” “子墨队员你说。”陈沧双手叉腰,嘴角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怪兽现在应该不在原地了吧?我们该怎么找到它呢?”羽子墨发问道。 “它确实不在原地了。”柳焰一直关注着怪兽的动向,因此在陈沧默许下比对着地图介绍着齐阿莫里斯的行踪。 子诚县地图上一条红色的细线从青痕县边缘的紫仓基地拉长到子诚县军事基地南端7公里(标明)处。 “正如地图上标明的一样,齐阿莫里斯向东笔直前进了接近7公里,它的移速相当快,很快就将越过子诚基地的防区。”柳焰用红光投影笔投射的红点在预计的虚线路径上晃动,“这是估计的最可能前进的路线,预估三小时后它就能越过阻拦抵达这儿。” 红点停在海边。 “扬子江入海口?”许光阳和舒楚莹同时惊呼道。 “七成以上的概率。”柳焰再度肯定道。 “因此,我们的任务就是在齐阿莫里斯抵达入海口防线前消灭它。”沈橘发布任务,“以上就是所有的说明,现在告知你们具体的安排。” “这是scu建立以来第一次机甲配合作战,所以接下来请确认你们各自的任务所属。” 沈橘作为前怪兽对策局局长的技能充分启动,舒楚莹看到任务布置后对自己的师姐更加敬重。 安排其实很简单,毕竟面对的不是神兽,所以应对的方法是正面迎击和围点埋伏结合。 大吨位的机甲预先安排在子诚基地布置的声呐吸收壁垒里,由两架战机和四架僚机吸引怪兽注意,将它带到设置的埋伏地形中,通过集中火力压制怪兽反击。 相应的,怪兽垂死挣扎和绝地反击的因素沈橘也有考虑。 此时,机甲和飞行器通过埋在地底的高压电柱的辅助安全撤出地形。 假如怪兽按照本能挖土突破防线往目的地前进,那么将由地底热感应雷区和追击的三位进行消耗,直到反击趋势结束。 而如果怪兽执意消灭机甲和飞机,那么通过正面作战方案2对怪兽新增长的包括但不限于异样肢体进行多重切割,在入海口前耗尽齐阿莫里斯的体力。 “全是拉扯和消耗?”许光阳看了下计划,详细的没怎么看,皱起眉头。 “这些内容不是固定不变的,我准备了多重预案,就我自己的角度来看,现在的计划是最稳妥的。”沈橘不是技术部门的人,所以慎之又慎。 “不用担心‘splitter’的安全,我会保护好它的。”舒楚莹右手握拳,砸在左锁骨上,“我保证齐哈莫里斯越不过第一道防线。” “我当然相信你啦,但你要保护好自己,你可是我们的王牌驾驶员。”沈橘走到舒楚莹面前,踮起脚摸了摸她的头,“齐哈莫里斯的作战还是要稳重点好吗?” “齐阿莫里斯……”陈沧小声指正道。 沈橘用手肘怼了一下的陈沧的小腹部。 “保证完成任务!”舒楚莹握住的拳头舒展开,敬了个礼,“我会带着齐哈莫里斯的头回来的。” “乖,学妹真厉害。”沈橘本来想拉舒楚莹到怀里,结果自己拽不动,反而扑到了舒楚莹身上。 舒楚莹接住了她。 “那我们出发了。”羽子墨撂下这句话,向队长和副队长点点头,离开了作战室。 许光阳敬礼后跟了上去。 休无展和柳焰站在原地:“所以,这怪兽到底叫啥?” “齐哈,阿,莫里斯。”陈沧打了个哈欠似的说话。 两个开玩笑的家伙笑着回到岗位上。 沈橘离开了舒楚莹的怀抱,目送着自己的学妹离开作战室。 “老母亲的目光哦。”陈沧在沈橘附近细声说道。 “算是吧。毕竟,她比我们简单多了,总要担心着点。”沈橘扭头走回岗位,“要是地面车改装好了,你最好也跟着去一趟。” “只要不是老鼠车就行。”陈沧一转屁股,落回座位。 屏幕上是各机体的整备情况。 “scu出击。” 沈橘命令道。 整个基地亮起了蓝色的闪光。 此刻,同赴战场之时 “‘强翼’,许光阳,二号跑道,请求起飞。” 调度室内传来许光阳坚定有力的声音。 机舱之外的广播播放着调度指令:“二号跑道清空,区域引导干扰开启,zj-1s‘强翼’可以起飞。” 许光阳推动操纵杆,强烈的加速度直接将他按在了座位上,头盔上倒映着一串方框。 机体通体青蓝,沿着装配线描画了特殊迷彩,使得整架飞机看起来没有确切的边界。飞机的架构沿袭了zj-1a的设计,驾驶舱、机体、可变液态机翼共为一体,通过改进其结构走向来控制飞行姿态,因此舍弃了先前的襟翼和尾翼,飞机如同一个钢芯楔子飘荡在磁悬浮的轨道上。 飞机助跑的同时,液态融入的僚机完成载入,二级助推的引擎一并点燃。战机在接近预警高度前改变喷射朝向,继而平稳地在云层之下画出一道紫色的弧线。 “‘灰影’,羽子墨,四号跑道,请求起飞。” 羽子墨的声音不大,但气息沉稳,说出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像刻在面前似的。 “四号跑道,全线清空,轨道上干线飞行器已移动到下层平台,‘灰影’可以通过,允许起飞。” 羽子墨收到指令后没有回应。 她安静地等待僚机稳定显示,在信号灯变绿后推动操纵杆,在浮起的轨道中平稳起飞。 银色通道内,大推力的发动机吐出燎燎冷光色火焰,以灰白色调为主的战机呈m型向前奋进,推开一层层残影,像一只受惊的灰毛兔子蹦出了围栏。 它一跃而腾飞到苍天之上,m型连接点安置的推进器全部启动,快如闪电,眨眼间消失在云雾之中。 只有看不见的影子才能在处处受限制的天空中自由翱翔。 只有突破黑暗的灰影才能从没落的夕阳中召唤新的黎明。 羽子墨抱持着心中矛盾的真理,相信自己手中紧握的设备,依靠人类自己的翅膀飞向天空。 她很快加速超过了“强翼”,化作贴地的流星,出现在舒楚莹驾驶舱内的指示地图边缘上。 舒楚莹踏入驾驶舱时才发现,这台新机体的内部构造和以往驾驶过的试验机、学员机、教练机和实战改进机都不一样。它的驾驶舱远远小于此前的所有机体,甚至不如wz-3启动逃生措施后的驾驶舱。 一个梭形的长条驾驶舱像是隐于荒野的紫水晶矿脉,看上去只有一点,你带走的也只能有这么一点,又像是直通天际的山间裂缝,没有凛冽的山泉,没有神秘氤氲的彩雾,只有一道通神。 “怎么样,还习惯吗?”休无展坐上了引导车的驾驶座,打开了从左往右的一排开关,整辆车车身包裹上了一条显眼的光带。 舒楚莹在梭形驾驶舱内飘了一会儿,逐渐掌握了在其内部的平衡方式,像划开水面似的在内部填充物的拥抱下站到了指定光圈所在的位置。 当五处光圈和身体绑定光学链接后,舒楚莹的每一步动作都会上传到电脑中而不用通过纯粹的接触链接来实现同步。 电脑解析的同时,舒楚莹面前跳出了一个对她来说相当熟悉的面板。 “splitter,leistungsstark,taktisch,mecha。” 操作系统的绿幕转化为黑白搭配的ui界面。 “还行。” 当舒楚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正着手改造整台机甲的作战系统。延续的基础是刘伟大校常用的“对抗体系”,根据舒楚莹近些时候与怪兽的接触以及假想对抗来改进。 她将之命名为“抗击体系”,相对来说更注重进入战场的抢占先机。 对敌人充分了解,出击的时候绝不保留,回绝ai的代替指令,以消灭怪兽作为第一要务。这就是这套体系的重点。 而因此改动的指令包括34%的底层命令,42%的保全措施以及53%的驾驶修正。 “改好了,我们出发吧。”舒楚莹在驾驶舱屏幕上点了一排显示按钮。 “嗯?这么快?”休无展没想到舒楚莹的适应与学习能力这么强,“那行,根据设计的路线出发,我们会在预定地点等到怪兽。” 舒楚莹点点头,维修和改装机械对机甲的钳制解除后,机甲也利落地点头。 休无展看到机甲的反应后很欣慰,合上了车门,从显示屏上了解机甲的当前状况,启动了车辆。 “‘黑山巨蟒’,休无展,第四通道,引导机甲待命出发。” 休无展嘴里呼叫着指挥台,脑子里还在想出发前商定的部分。 对他来说,出外勤什么的并不是什么讨厌的稀罕事,但不得不承认,在覆盖全地域的网络建成后,他并不是很想出门。 最想出门的那一次还被释代恩海斯吼坏了几台微波车。 从那一次开始,休无展认识到自己对于怪兽或者说神秘的物体了解的还是太少。对怪兽的错误估计,对战术的错误执着现在还构不成大问题,倘若以后因此而再度酿成大错,他绝对原谅不了自己。 所以,开着引导车上路的休无展并不是完全形态的休无展。 盘山公路不断显露它的外形,而车内的休无展毫不关心蜿蜒起伏的墨凉山和悠长河,天上略过他们头顶的飞行怪兽也丝毫没有注意到林木掩盖的隐藏通道,更没见到通道下飞过的两只老鼠。 其中一只老鼠戴着一副眼镜,反光中瞥着机甲模型的情况。 原本高出洞口的机甲在舒楚莹的操控下,正弯曲身体向前,做着立定跳远的预备动作,脚跟部分的驱动装置推动着机体略微颤抖地前进。 “害怕吗?那可是和阿芬斯托同一级别的飞行怪兽。”休无展通过通讯问舒楚莹。 “怕,不过我主要是怕任务完不成。”舒楚莹回应道,她在机体稳定后同时修改火控系统与击发策略,“你怕吗,休无展队员?” “我?”休无展呵呵笑,直言不讳地说道,“怕,这片天空都是它们的领地,一旦被它们抓住,我们就会在这里被开膛破肚。”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我们没有对空有效的专门武器,就算是这台机器也挡不住它们的撕扯。” “那,你怕死吗?”休无展一个急转弯,晃过了一个标识中没有注明的塌方区,“虽然这么问一个从鬼门关回来的人有些不礼貌,但我想知道。” “我们,都会死啊。”舒楚莹就像回答自己的名字一样说道,“如果我还活着,说明还没到我应该离开的时候,我的身上还承载着别人的期待,那我就更不能轻易死了。” “所以,我怕死。”舒楚莹毫不保留地分享着这时的想法。 “我也是。”休无展左手操控方向盘,右手点开播放器,放了一首逮虾户,“没想到我们挺聊得来的。” “谢谢。”舒楚莹回应,“不过还是别听歌吧,容易分心。” “抱歉,我自己听就好了。”休无展调了下播放器,右耳上戴的耳机单声道打开,“我比较喜欢听歌获取灵感,没有音乐的世界就像没有火药的大炮一样无趣无用。” 随后,休无展就沉浸到自己的世界之中,左手开车,右手在弹出的投影屏上点动,就像在作战室里一样。 这一次齐阿莫里斯的作战一定要万无一失。 不知道蓝色的巨人是否还会出现,不过并不需要它。 但是,相应的,遗迹那边通知的内容只能当做一个照会了,全权交给“特猎队”倒是没有问题,不过沈队和陈副队不觉得这不会出安全风险吗? 算了,这也不是他应该关心的,休无展想到。 怪兽对策局,消灭怪兽就好了,至于别的,交给上面就行。 当休无展的意识离开自己面前的道路时,舒楚莹让ai接管了机甲的基础前进,增加了对飞行怪兽的预警提示,自己则调整着不同火力的衔接问题。 导弹发射窗口,激光发射单元,干扰光线和武器弹出部,这些的搭配在新机体的实际使用时似乎会出现动作的冗余或无法转换的问题。舒楚莹在路上就将这些问题填补完毕。 当问题有了答案后,原先的问题只不过是迎来结局的契机,其中发生过的经历将会催化新生的谜题。 这时抬头望天的舒楚莹忽然想到了寒屿。 寒屿的古怪姓氏和神出鬼没,神兽都打不死的顽强生命力着实让舒楚莹好奇,他究竟是什么人? 应该是那种比较安全的超能力者吧? 他对子诚县十分了解,不会之前也在子诚县待过吧?那我们会不会之前就见过? 舒楚莹对这个谜一般的男人感到好奇。 而在数十公里外,她正揣摩着的少年刚刚来到海边。 三青寒屿为了不吃霸王餐,直接在餐馆打工一阵子,吃了顿饱饭,甚至手里拎着一瓶阿萨姆。 “你,不会被骗了吧?”“幸存者”竟然没有质疑寒屿推算的问题。 “应该不会,这个位置据说之前也是海底,我们要去的地方也在海下,没差别的。”寒屿面朝大海,细嗅着带咸味的海风。 “那走吧?”“幸存者”沉下海面,“跳下去?” “不知道。”寒屿右手按着下巴,“这正是我在思考的问题。” 于是,一个能够推算怪兽出生点的少年就这样被海浪拦在了岸边…… 碧波无恙千层浪 “要不,我们去借一套潜水设备?”寒屿只记得地点,至于下水找入口什么的,还真没想到过。 本来想走一步看一步,现在没路走了,他看那碧波荡漾的海面,空气中包含的鱼腥味清晰可辨,幻想自己能成为一条鱼,一头扎入哗哗拍岸的海水中。 “潜水商店呢?你会游泳吗?你有钱吗?”“幸存者”直接发出灵魂三问。 寒屿一个也回答不上来。 他们所在的这个地方,礁石和被海水冲刷的垂向海里的岩石相当巨大,错落起来遮天蔽日。 脚旁边沙子围成的小水潭里还有半死不活的虾和小螃蟹。 它们觉察到了人类的目光,呲溜一下停在了沙子上,想起什么似的运动起来,消失在泛动的水面之下。 “那就只能从读到的那几本书入手了。”寒屿思来想去也就这一个可靠的办法,“或者坐先前在山里遇到的神秘人的顺风车,不过他们神出鬼没的,应该也碰不到吧?” “还是引经据典这个方法更实在一些。”“幸存者”比对了这两种都不太靠谱的方法,回忆起那三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搁那打谜语,就觉得后一个想法得不到结果。 “我记得不是很清楚,唯一还记得的只有越过无风之暗什么什么什么的。”寒屿的意识之海里泛起了波浪,回应它的只有满是沙尘的海底。 “没风,虽然也不能说完全没风......幽暗的环境,而且在海里,不会这么巧吧?”“幸存者”喃喃自语道。 然后它通过寒屿的眼睛观察海浪下的澄澈海水。 如果说镜湖的水是能腾起仙雾的一碧连天五色空,花吹边塘万里红,那镜海的水就仿佛灼热沸腾的不含糖气泡水,飞扬的气泡带着一股海带泡雪碧的气味,但可以从海中望见自己和天空。 天是蓝到仿佛油漆未干,那海里就是雪白的尘混着天上的蓝,装在海平面包裹的玻璃瓶中。 ”幸存者“和寒屿把海底沙尘的棱角都看了个仔细,也没有发现所谓的入口。 “除了护盾,我现在还不能调用‘survivor’的权能。”寒屿尝试踏上水面,结果只能看见润湿的鞋帮和圈圈波纹。 “做不到微缩化变身就想要使用巨大化后的能力,就好像你还没给鸡去毛就想吃北京烤鸭。”“幸存者”在意识之海的幻象中游弋,也没发现个所以然。 “那我们现在干什么,观山海吗?”寒屿的耳边是滚滚波涛,大海未做表态却以威势拒人以千里之外。 “玄学方法估计不大行,要不你试一试直接扎进水中。”“幸存者”开始提供馊主意。 寒屿蹲了下来,在海边岩石的遮蔽下,太阳光消失了,原先明亮的海水变得死气沉沉:“这水?算了吧,很难的,我连游泳都只会一个姿势,等会儿非得肚皮朝上漂起来不可。” “那还是算了。”“幸存者”都能想象寒屿在水里扑腾的样子,自己也飞不出来去救他,大概率要一尸两命了。 “怪兽,你有能耐出来霍霍人,没胆子开门啊!”寒屿冲着海面叫喊道。 这也是离人流较为密集的沙滩很远的缘故,寒屿敢这么随便喊,要是在泳池边上,坐在安全员位置上,不怕社死的人便是无敌的。 显然寒屿还不能做到力速双a。 经此一喊,“幸存者”已经对寒屿的思考能力不抱有太高的期望了,但它现在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默默听着寒屿在那里喊一些奇怪的话语。 先前给寒屿提供照明的太阳渐渐暗淡,原先还在海平面之上的圆亮之轮现在已犹抱琵琶半遮面,橙红色的云连成一道愈升愈高的城墙。 昏暗的烛火爬上了岩石,没有透过光的地方便陷入了黑暗,咆哮的风在竖立的岩石间行进困难,动作逐渐停滞。 在寒屿第二声喊叫脱口而出时,海带味的海风竟然停了下来。飞鸟的长鸣,海水拍打礁石的怒吼,远处看不见的地方响起的汽笛声也一同混入寂静。 “无风之暗……成了,这怎么可能?”“幸存者”见识了寒屿言出法随的神奇操作后目瞪口呆。 “我也不清楚。”寒屿自己也不知道“芝麻开门”的密码竟然是自己胡乱喊出的吐槽。 不过这条无风带并没有持续太久,下一阵凉风刮到寒屿的脸上,海面依旧没有变化。 “成了,但没完全成。”寒屿的夜视能力现在极其强悍,当黑暗融化了整片海面,海波上反而泛起了绿色的荧光。 一叠叠荧光从脚边波涛一直延伸到海洋外的世界。 寒屿想起自己之前玩mc时的经历,困难模式下挖三填一度过第一天,第二天晚上就在海边搭建了一个小窝。除了面对海洋的那一面打开来吸收月光的照明,其他三面则用泥土结实堆砌,隔绝着僵尸的追逐和末影人的追击。 寒屿在第一次玩mc的时候死了一回。 那是他第一次遇到阳光下燃烧的骷髅,被骷髅箭矢射击到残血的他追逐着燃烧的骨头奔跑,燃烧的火焰将他一同吞噬。 为什么不跑到水里去? 为什么追着未知生物而消灭自己? 寒屿自己也想不明白。 观海一久,他的意识沉浸到了更广泛的记忆之中。 寒屿还记起海边的那个“第二天夜晚”,他扔出鱼竿在水里钓鱼。 那片海洋上没有月亮,月亮在海洋底下,如果你想看清光明与黑暗的边界,那么就去观察海面下方形的太阳,你会发现它发散着黄色的浮光—— 你找不到太阳。 因为那是月亮。 “月亮,正在海平面下升起。”“幸存者”抬头看向意识之海上幻想出的月亮。 它眯着眼睛仔细观察天上漂浮的人影,随后说了一句国粹:“卧槽。” 寒屿不敢相信在一圈圈“幸存者”激起的微波中能瞧见微缩版的“survivor”,也不清楚自己是如何来到眯着眼睛瞧他的“幸存者”的世界。 这片意识之海是存在边界的,却像寒屿观临的镜海似的一望无际,海面上原先也是发散着绿色的荧光,现在正由远及近地消散,退还原本的海洋原貌。 “你,你怎么进来的?这不是质位转换的作用啊。”“幸存者”站在海面上,它和落在海面上还稳稳停住的寒屿对话。 “我也不清楚。”寒屿如实回答。 两人不明所以,海洋却给出了回应。 一道道漩涡以两人为中心散开,转速不快,却逐渐包围整个海面,将海水之上切割成树轮的样子。 “你有没有觉得整个海面在下降?”寒屿毕竟是意识之海的主人,敏锐地察觉了异样。 “幸存者”仰望天空:“似乎是这样的,你看月亮!” 被寒屿幻想出的mc里的月亮从海平面下爬上来后跳至天空中央,越变越小。 要么是它的质量正在释放,要么是寒屿和“幸存者”离月亮越来越远。 海面的激荡正疯狂暗示着第二种猜想的巨大可能性,引得寒屿一阵恶寒。 “好冷。”寒屿抱住双臂,同时呛了口水似的咳嗽。 落入海中的过程很快,寒屿和“幸存者”在漩涡的帮助下快速来到意识之海的底部。 “怎么会到这里?”“幸存者”大惊,“坏了,你的身体不会出事了吧?” 寒屿浑身难受,已经说不出话来。 “幸存者”回想起当时意识之海面临的天地共怒的磅礴气象,很快想到了一个死马当活马医的方法。 它领着寒屿穿过喷涌的海水水幕,来到了没有一丝风,没有一点光的一个六边形石头上。 “一直在散发脉搏般的光辉,就是你了吧,海底遗迹的入口。”“幸存者”抓住寒屿左手,用他戴着转换器的手一掌打在了六边形石头上。 天上的月亮和海上的太阳融为一体,从六边形石头出发,一层层海浪沿着树轮界限涌向天空,意识之海里涌入了寒屿前几分钟看见的虾和螃蟹,流入的是盯了很久看不出啥异常的海底沙子。 整个意识之海卷起千层浪,一道道海水组成的山岗遮天蔽日,隔绝了从外向内吹拂的狂风,整个无风带的内部像是灌入了小型生态系统的培养瓶,失去意识而身形闪烁的寒屿就是培养瓶中蠢动的鱼虾。 海浪落回海面,海中的一切如云如烟浮上云巅,当寒屿被旋转的水浪带到海面位置,整个意识之海陷入了短暂的无光之中。 咯嘣一声,整片意识之海完全崩裂,而寒屿的身形消失在海平面如镜般的表面中。 与此同时,失去意识沉入海底的寒屿竟然在水下睁开了眼,他的全身被一个空气泡包裹,正被一道洋流带向一处发光的地方。 他刚刚苏醒,所以只是觉得那里似曾相识,并未做理会。 当寒屿来到发光处的上头,他才明白那份既视感从何而来。 崩裂的意识之海也在一阵揉捏玻璃纸的声音中恢复原状,只是没有光芒。 “喂,王子,你还在吗?喂?”寒屿有些慌了,本来在心里交流的东西脱口而出。 没人回应。 寒屿看着面前的六边形石头,既视感愈来愈强,强大到头疼欲裂。 “停,我还没死,你这里可不能被破坏了啊。”“幸存者”爬上了意识之海上发光的礁石,浑身湿漉漉的,耳朵搭在脸上。 它一伸手,意识之海破碎的裂缝迅速填满,寒屿也不再头疼。 他也因此了解到所谓的遗迹究竟是什么。 “海底火山吗?” 寒屿惊掉了下巴。 无风之暗的旅客 不同于寒屿印象中的火山口,这道狭缝之中仅仅只是透出光亮和热汽泡。 没有小日子山上的积雪,也没有一望便知喷发胜景的雄伟高山,有的只是那流向四周的滚烫热浪,说是火山口却相当简朴,与人相近却显得过分热情。 寒屿在空气泡内试图向火山口移动,但每次接近都会被灼热的气息吓跑。 “再靠近一点感觉会被熔化。”“幸存者”劝阻道。 “是的,所以我在向上漂,想看清这里的走向和全貌,但现在好像不太行。”寒屿头顶在空气泡的上端,无法移动分毫。 这个空气泡看似浮游无所依,实际上相当坚韧,寒屿起初是用双手试探空气泡的强度,他轻轻托起空气泡的顶端,浮动的空气泡表面迅速凝结出一层白色的冷霜。 寒屿逐渐加大手上的力道,这层白色霜痕也跟着添枝长叶,而当他渐冒冷汗,双手因为持久用力而酸痛之际,这个空气泡上半部分已经被白色霜痕完全笼盖。 “不让我们上浮吗?”“幸存者”在意识之海中呈现的气泡里也面临同样的困境,“那就用命赌一把了。” 寒屿不再向上顶冲气泡,顺着重力下滑的同时,左手推掌,右手屈臂,握拳蓄力。 空气泡在接触到半成型的硫磺热浪时迅速破碎,寒屿右拳奋力挥出,左手掌伸到裤袋里,握住了自己那块已经成为菱形结晶的石头。 寒屿的右拳快速出手,然而预想中的灼热并没有上线,他的拳头就像打在了苹果味的果冻上,现在正顺着洋流披靡而下。 到了火山口,视线龟缩成了一个相当有限的圆点,寒屿的拳头也陷入了榴莲味果冻的完全包围中,来自身下流体的抵触压力让寒屿握紧的拳头放松。 他的右掌按在了火山口突现的六边形石头上。 世界于是倒转,向下冲击,感受着骨节和肌肉被巨力压缩而逐节上昂,错位和粉碎的破败感来不及上传,寒屿便坠落到了一处芳草鲜美的平地之上。 “没有风,这里......”“幸存者”的惊呼让浑身酸痛的寒屿猛地起身。 四周没有一丝空气波动,没有吹起来让人感觉浑身腻歪或是一身清爽的风,甚至连热气都懒地浮动。 然而纵使晦暗无风,这片空地上仍飘荡着一层半透明的灰雾。 灰雾即将飘荡过寒屿晕乎乎的头顶,少年手中握着的石头在迷幻的雾气长带间闪闪发光,这一片空地上寒屿就是久违了的光。 在石头光芒的驱动下,云雾向着一个方向快速退散,留出一条一人宽的狭窄通道。 “看着不像是神迹,反倒像陷阱。”“幸存者”在意识之海中成型的迷雾里穿梭,眼前正是寒屿所面对的通道。 “我们已经无路可退,至于是否安全,交给命运得了,我想不了那么多东西。”寒屿迈出了第一步。 有了第一步,寒屿的脚步顿时轻快许多,走出不多远,他就可以开始奔跑了。 但出于小心,哪怕鼓动的云雾让他奋力前进,寒屿也不紧不慢,按着自己的步伐行走在空洞的通道之中。 这道光传播的距离不远,因此寒屿很快就到了通道的尽头。 尽头很黑,不像是烟雾遮蔽而形成的阴影区域,反倒是像监狱外无灯的电网。 寒屿不知为何有种奇特的预感,如果自己当真从这儿走过去,将会被强烈电击,就好像自己正从壁垒森严的监狱里脱逃一般。 寒屿先前涌出的信心与勇气,到了这团模糊的黑色影子前全然消失。 “这不像是浓雾整出来的幺蛾子。”“幸存者”敏锐地察觉了这一点,提醒寒屿道。 “我知道,而且这个影子很熟悉,我之前应该见过。”寒屿伸出右手,手臂却停在了半空。 “是那个黑色人影吗?”“幸存者”在意识之海模拟出的环境中撕开了黑影的面纱,黑色的纸片人人影再度进入它的视野。 “你能看穿它的伪装?”寒屿瞪大了眼睛也只能看清一团不成人形的混合物。 “不能,但似乎你可以。” “幸存者”目前确实只能靠戳破意识之海内模拟的场景来直接揭露伪装后隐藏的事物。 “我看不见诶。” “没骗你,实话实说。”“幸存者”穿过黑色人影的身体,却被白色人形挡住了去路,一支长枪破空而出。 “快跑!”“幸存者”大声提醒道。 寒屿站在这团混沌前不知有多久,当他再度起步,右腿停在半空时,“幸存者”的警告才穿过他的大脑。 但是这一步已箭在弦上,寒屿下意识地踏了下去。 黑白两色并存的长枪点亮了枪头,贯穿空气的爆响震得寒屿双耳隆隆个不停,眼前一阵恍惚。 寒屿向后仰头,脖子伸直,眼看天空,长枪眨眼间从脸前飞过,白色的人形忽地出现在他的面前。 人形脸部中间出现了一道细缝,这道月牙缝两端戳向天空。 纸片人的阴笑让寒屿微微颤抖,趁这个空当,黑色人影从那团混沌中显露真身,直冲向寒屿。 寒屿眼角余光瞥见黑色人影,手上的动作也全来不及停下。 现在他的处境和当时wz-3迎击两头怪兽时完全一样,但他心里既没有任务,也没有所谓的责任。 只要不死就好了,只要还能杀掉怪兽就行。 寒屿心里只有这个想法,在人形扔出绢带似的双手时向前扑去。 不过黑色人影不打算给他移动的机会,在寒屿避开黑白枪头时,人影以极快速度来到寒屿面前。 黑影在和寒屿身体重合时,阴森刺骨的冰凉自上而下从面前穿到背后,突出一个透心凉。 但在接触寒屿的时候,黑影本身疯狂抖动,像极了《呐喊》里抽搐扭动的人形,甚至在跨过寒屿面前这段距离内,黑影一度结构涣散,穿过寒屿身体后,它也有一段时间无法恢复原状。 虽然黑影失去了奇袭的能力,但被它穿过身体的寒屿很不好受,原本设想好的动作也完全无法实现,像是吃了冰冻蘑菇一般行动迟缓,反应也慢了半拍。 白色人形抓住机会下了双手,缎带之手横插到寒屿身前。 原想着和“特猎队”那群家伙有一面之缘,他们能放这个人类小子一码,结果事实证明“幸存者”想多了。 “噔”的洪钟回响,白色人形眼见自己的攻击被一道看不见的盾牌挡住,微笑变成了撅嘴,沮丧的神情带来的只有更加凌厉的双手戳打。 “幸好这个盾是被动技能,不然你就嘎了。”“幸存者”越过黑影的阻拦,来到了白色人形面前,轻轻扯断了人形赖以进攻的双手,“你大概还有十秒钟被人影拉扯的时间,六秒钟后立刻反击。” 时间一到,寒屿侧转身体,双手向上伸去,十方剑感应到呼唤,通过质位转换和桃木剑钥匙挂饰交换位置,出现在了主人面前。 白色人形攻击无效,眼见寒屿重新动作,急忙抽回手臂。 黑色人影被寒屿排斥出身体后,涣散的混沌黑团如同随风飘洒的芝麻沫子,只见其影,已忘其形。 寒屿摆脱了束缚,十方剑第一长剑楚错在召唤的刹那跟随着白色人形的动作一同飞出。 白色人形将收回的双手掸出,楚错和它们对撞发出金铁之响。 眼见第一长剑失手,第二长剑沮然握在右手,寒屿屈步蹲下,蹬地腾空,直奔白色人形杀去。 白色人形还想故技重施,结果双手打在寒屿的盾牌上。 黑色人影逐渐有了形态,想要起身帮忙,一道黄光闪过它的面前,楚错直接贯通它不完全的身形,打散了它模糊的形体。 寒屿空中回转身体扔出楚错后,借势冲向收回双手的白色人形。 沮然破除白色人形的双手阻挡,径直贯穿人形的手和身体。 利剑破形,寒屿手腕用力,一道划断了整个人形的身体。 人形变成白色字条,零碎地飘在空中,黑色的人影也同时破散。 寒屿从空中缓缓落下,还没落地就又被一道混沌的黑影笼盖。 当寒屿抬起头来,白色人形再度出现在他面前,体型变到原先的百倍大。 “这玩意儿还有二阶段?”寒屿惊了。 “让我看看是哪个倒霉催的把我的‘鬼画符’给毁了!”熟悉的青年声音从人形身后传来。 对方似乎已经识别出寒屿的身份,不然白色人形巴掌拍下来的时候就不必提前宣告,而借着这一机会,寒屿稳稳站在地上,直面人形挥下的巨掌。 白色人形带来的阴影和地上蔓延的黑色人影相重合,合拢的时候发出噼啪脆响。 “不会就这么死了吧?”黑影和白形像被吸水纸牵引的墨滴般汇集向一个黑白色夹杂的看不清五官的人。 白色人形砸在地面激荡起的烟尘和混沌的白雾互相渗透,已经成为完全体的青衣少年右手在面前摆动,像是眼前有一只嗡嗡作响的苍蝇。 突然,一道白光闪过,青衣少年侧身躲闪,然而围绕脖子翻飞的黄光还是让他举起双手:“我投降,没想到你还挺厉害的。” “原来真的是你啊。”寒屿收回了楚错。 “嗨,又见面了。” “我不是有意掺和你们的任务……” “嘛,都是这里的旅客,无所谓啦。”少年回应道,“没啥任务,只是过来看看。” “过来看看?” “是的,运气不错,还碰到个大宝贝。”青衣少年招呼道,“要不要来看看?” 寒屿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欺骗,但也别无他法。 “好啊。” 少年被拉进人形后的世界。 一个怪兽诞生的世界。 怪兽出没的地方 “正如你所见,我们发现了些奇怪的东西,你或许会感兴趣。”青衣少年引导着寒屿往云雾深处走去。 不同于外围云雾给寒屿带来的压迫感,跟随着青衣少年穿过的这片云雾更加接近天上的流云,无所隐藏但光总是进不去,传不出声音却能从中听出飞鸟的啼鸣。 前进不远,寒屿停下了脚步。 他的面前生长着紫色的琥珀类型晶体,晶体的晶轴横七竖八地指向各个方向,晶体群前方则是一片冒泡的紫色闪光湖泊。 “这,该不会是怪兽的血池吧?”寒屿对“特猎队”有过了解,关于怪兽争斗导致的共死血池的进行了不少研究。 “你很识货嘛。”青衣少年眉头一挑,“叫你来看确实没辜负我的乐趣。” 他踏上一块紫色长柱形晶体的棱角,从一块块错落的晶体上寻找支撑点,轻而易举地蹦过了血池的边缘,来到了巨型晶体遮挡的阴影后方。 他没和寒屿说任何过多的话语,只是这么简单地甩开了寒屿的视线。 “不愧是‘特猎队’的练家子,动作落点和平衡感把握得都相当精准。”“幸存者”在意识之海的模拟中不断观察着青衣少年的动作,像个幽灵似的飞在半空。 “虽然不能完全一样,但是我能走自己的道路。”寒屿依葫芦画瓢踩在晶体上,晃晃悠悠地前进。 掌握了技巧后,他在最大的两块晶体上跳跃蹦跶,做了一个完美的蹦床结算画面动作。 “你在干什么?”青衣少年站在血池对岸,看得人一愣一愣的,“你不会幻想着自己在空中旋转两周半平稳落地的情景吧?好中二啊。” 寒屿恨不得找一条地缝钻进去,但面子上还是要辩解的:“仪式感,听说接近血池会发生不愉快的事情,这,算是驱邪。你们也是这么干的吧。” “不......”青衣少年摇头一轮,忽地反应过来,“啊对对对,是有类似的‘过于中二以至于需要找一个仪式感’这种说法。” 完全被看穿了啊。 寒屿走下紫色晶体簇的时候差点注意力不集中而滑倒。 “你还挺有趣的嘛。”青衣少年向他伸出右手,“你好,我叫欧阳逸,代号‘逸’,你叫什么?” “寒屿,三青寒屿。” 寒屿把手里质位转换归零的桃木剑放回右边裤袋,这才伸出手去接欧阳逸的手,结果对方并非打算握手,而是用右掌拍在了寒屿的右手上。 不按套路出牌的家伙,寒屿还是第一回见到这么有趣的类型。 “那,寒雨,很冷的雨?” “呃,不是,很冷的岛屿,大概,这名字不是我取的。”寒屿尝试着解释。 如果不是欧阳逸的强调提醒,不经常报告自己名字的三青寒屿已经遗忘了自己名字的由来。 我的名字究竟意义何在? 我的意义究竟该落在何处? 它又将指向多么遥远的未来? “挺清脆的名字呢。”欧阳逸右手食指伸出,在空中舞动,“你的名字写出来和大哥推荐的一个小伙子很像啊,以后有机会认识一下。” 寒屿的“好”已经出了半个音节,却被一声嘹亮的鸟叫声打了回去。他咽了口口水,目光锁定超远距离上的一个黑点。 “那是,阿芬斯托的同类?”“幸存者”也吓了一跳,“只是进来这么一会儿就能碰到一头怪兽了吗?” 欧阳逸不知道寒屿在通过意识之海和“幸存者”交流,见到寒屿目光凝滞,面色突改,解释道:“这一带我们为了找一个叫‘幽’的家伙已经探索完毕,没有那种危险的怪兽,不必担心。” 纵使他提出了令人安心的解释,寒屿依旧面露迷惘。 欧阳逸以为寒屿不信他,琢磨了一阵,重新想了一套说辞。可他还没张口,寒屿眼中的高光随着动作的展开而恢复。 “你,你要干什么?”欧阳逸凭借着自身的训练,感受到寒屿的杀气后召唤出了黑色人影和白色人形,“你,想要杀掉那头飞行幼兽?” 寒屿意识回归清明后,觉察到身边有人,收回了消灭怪兽的凛冽怒气,不做任何反应地直视着严阵以待的欧阳逸:“这是场博弈,当发现它的时候,就注定无法妥协。” “不全是这样吧。”欧阳逸看到幼兽重新落回无看护巢穴,松了口气,“现在不是和你讨论这种哲学问题的时候,但有一点,把所有目标视作敌人,你的未来,以及更多人的未来将会一去不复返。” “我们,”寒屿在微笑中说道,“早就没退路了吧?和怪兽的战斗一旦开始就无法停止,那就把沾满鲜血的它们全杀掉就好了。” 欧阳逸发觉有些语言漏洞,不过这都不重要,寒屿能否听明白他的想法他也不必在乎,毕竟他想要的不是寒屿的共识罢了:“各人有各人的难处,你好自为之吧。” “你们在聊什么?还没找到目标别偷懒啊。”先前用唐横刀力劈山中石阶的青年不知何时来到了欧阳逸的身后。 他用右手手刀敲在欧阳逸的头顶。 “啊,疼。” “这家伙,他怎么进来了?”青年唐横刀刀口冲向寒屿,“很危险的哦。” “诶,你的鬼画符呢?” 欧阳逸吐吐舌头:“被这小子毁了,明明施加了些障眼法,不知道他怎么做到的。” “挺厉害的。”唐横刀青年一个瞬闪出现在寒屿面前,刃锋架在寒屿的脖子上,“你好,小子,‘釜’,你是哪个部分的?” 对方果断的动作和死斗前自曝姓名的作法让寒屿不爽,但言行中的杀意却无比真实,真实到寒屿不必隐藏过多的信息。 十方剑的一侧剑鞘支开了青年的刀口,剑鞘结合处经由寒屿的双手扭转,直接压住了青年的唐横刀,与此同时寒屿顺势拔出了锁定解除的第二长剑沮然,刹那间将剑尖顶在了青年喉结上。 “召唤类的能力,跟你一样。”唐横刀青年笑道。 他身处劣势,却不知为何好像已经控制了局面似的笑起来。 当寒屿收回长剑,他才发现自己面颊上不知何时留了和眼睛一样长的血痕。 寒屿心里一惊,但表面上仅仅只是歪了歪头:“召唤能力,欧阳逸也是一样?” 他忽然想到一种隐藏自己的方式,不过现在情报有限,还需要进一步确认。 “这,不太好说明,你可以这么认为。”代号为“釜”的青年收回了唐横刀。 “呃,我还以为是因为算作机密……”寒屿得到了意料之外的答复心中欢喜。 寒屿的回答也让欧阳逸懵了:“那个,我们和‘怪兽对策局’应该充分交换了部分情报。” “你不是对策局的人?”“釜”眨了眨眼,“很酷啊,如果加入我们的话绝对能开创新的小队。” 寒屿和“幸存者”都不曾想到这样幻梦般的说辞。 “我有些没法言说的理由放弃了参加他们的想法。”寒屿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但不清楚是否该借助这次机会,给自己留一条出路。 可能是客套,也可能是套路,他分不太清楚。 “可惜了,到时候让他们派人过来鉴定下你的能力,得到我们的编号以后,你想要隐藏的真实能力就不会暴露了。”欧阳逸不知道是猜的还是得知了详实信息,向寒屿承诺道。 寒屿对他们俩的反应超乎寻常的感到意外,一道自从怪兽降临之日便消失了的暖流再度席卷全身。 “为什么,你们不会要把我做成标本研究吗?”寒屿问道。 欧阳逸来到他的身边,拍了拍他高度戒备的后背:“在这片怪兽出没的地方,诞生出的原生的抗击力量,就好像是上天安排的希望必将降临来力挽狂澜。” “你,是吗?” 寒屿没有立刻肯定,也没有否定,因为他意识到这个问题背后被赋予了某种意义。而这份意义,他的任务清单里并不需要,而且事关重大。 “我,不知道,但我想,在怪兽摧毁城市前把它消灭。至死方休。” 这是他目前想到的合适答复。 “那就足够了。”欧阳逸右手打了一个响指,血池内的紫色液体急速沸腾,露出了页面下的巨大兽骨。 寒屿看清怪兽那能压死自己的骨架,深吸一口气,随后骨架剧烈晃动让他条件反射式的后退。 “抱歉,好像吓到你了。”欧阳逸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本来只是想让你见识下这具骸骨的原貌的,没想到你这么敏感。” 他双手挥动:“嘛,见识下真正的怪兽恐怖吧。” 巨大的骨架互相支撑,收拢的肋骨,互相摩擦的腿骨,紧密结合的脊椎骨,骨架在对撞连接的声音犹如狂风吹过落叶萧萧的竹林,响而不同凡响。 随着支撑部的骨头拼合完毕,甩着尾骨的形体逐渐饱满起来。 不用说,这之中有欧阳逸幻术的功劳,但怪兽的庞大远超寒屿的估计。 这也是他获得变身能力后第一回在怪兽眼皮子底下仰望着摧毁人类防线的大型生物。 骨架怪兽卡尔加德鲁,出现在众人身边! 与天空争辉的海洋 重新站起的骨架怪兽向天空怒吼,震动的骨头乒乓作响,吼散的浓云向四面八方逃逸。 “它,怪兽活了吗?”寒屿惊呼道,但考虑到“特猎队”的人还在场,于是观察起他们的反应。 不出所料的,欧阳逸摆摆手示意寒屿不必这么紧张。 他迎着怪兽的吼叫,面色严肃目不转睛,像是面对着侏罗纪公园里的霸王龙。 欧阳逸的左手插在裤袋里,右手出掌,一步步靠近惊醒的亡魂。 骨头怪兽卡尔加德鲁在欧阳逸靠近到它脚边时,低下头来,它修长的脖子上满是骨刺。 面对着卡尔加德鲁张开的能看清牙齿数目的巨口,欧阳逸十分冷静地抬起手来。 如果换作别的场合,也许寒屿会因此闭上眼睛,或者忽视悲剧的发生。 然而在众人包围的此时此刻,他很清楚,这不过是给他演的戏罢了。 但寒屿不得不承认,卡尔加德鲁就算失去了自己引以为傲的羽翼和难以理解其存在的锋利鱼鳃,它的体型也可以和传说中并不存在的冰洋猛兽相媲美。 因此站在阴影下,哪怕没在它的脚边,也能体会到如山高的巨大体型带来的压迫感。 对于渺小的人类而言,卡尔加德鲁40米高的爬行姿态,就像是一栋十几层楼高的列车以高铁寻常航速向你冲来,而没有力量反击的人类只能看见自己的头顶一片阴沉和苍白。 欧阳逸正仰头注视着骨架,炯炯有神的眼睛闪闪发光。 寒屿则举起右手,右掌挡在面前,卡尔加德鲁的低头仿佛一个巨大的南瓜头沿着山路滚下,不论会不会被砸到,总是要地动山摇的。 欧阳逸招呼着卡尔加德鲁的名字,就好像在叫自己家的一条哈巴狗。 他的举动轻便随意,而卡尔加德鲁的回应狂野而剧烈。 卡尔加德鲁用它那梯形剖面的头骨朝着低头的方向猛的砸去,气势汹汹地扣住过往的流风。 寒屿顿觉呼吸困难,但左脚反而进前一步,抬头直面坠地的怪兽头骨。 当时卡尔加德鲁的唇骨离寒屿和欧阳逸那不到它一个指骨大小的头颅仅仅一公分,哪怕它已经死得透透的,那远古的鼻息还是通过风吹过三人脚下的土地。 “呐,这就是巨兽的本质哦。”欧阳逸右手在怪兽头骨上抚摸,就好像在摸自己家一岁的二哈,“居高临下,横扫一切。” “你们那里,有出现怪兽吗?”寒屿都准备好一拳干碎卡尔加德鲁的头骨了,但现在也只能收敛无意间流露出的杀意,“它们应该没在‘特猎队’的区域内出现过吧?” 许久不曾插话的“釜”解释道:“如果你们,哦,我忘了你不是对策局的人了。如果他们挡不住怪兽的总进击,那么就需要我们顶在前面,所以对于怪兽的了解,我们可不比你们的队伍少。” “既然如此,那当初,大约一年前怪兽第一次降临的时候,你们又在哪里呢?”寒屿猛地意识到不对劲,不禁脱口而出,“要是你们能来帮忙的话,就不会死那么多人还留下惨败了......” 话说至此,欧阳逸和“釜”低垂目光,并没有看着寒屿。 两人默不作声,骨架怪兽卡尔加德鲁也低下了头,它那重重的头骨点地,荡起激散云雾的尘埃。 “这个世界,各有难处。” 先前甩动鱼钩的老爷爷站在了寒屿身边。 寒屿听见这一句话,眼前起了层水雾,透过雾气看到了黑夜中的星辰。 “孩子,在你看不到的地方,也有很多人离开了这个世界。”老爷爷干瘪的手臂捏住了竹竿,细长透亮的鱼线上反射着蓝光,如同天上仙宫落下的琼浆,地上仙女流下的眼泪。 “我们还活着不是因为自己有多么厉害,而是还没轮到我们罢了。”欧阳逸叹息道,“如果那个时候,如果这个时候,如果更早以前,没有那么多如果留给现在的人回味,因为我们已经无法改变。” “你们说这些谁懂啊。”寒屿还没有习惯这群人支支吾吾的说话方式,各种思绪冲击着他的大脑,意识之海内的波涛打得“幸存者”喘不上气。 “发生什么事了?” 围观的人类越来越多,再加上欧阳逸注意到寒屿和它交流时会出神,因此“幸存者”沉入水下,静默着睡着,任凭海水带来世界的消息。 当海面不再稳定,它才浮到海面,接着就被滚烫的海浪浇灭了开口的第一句话。 “在我们负责的地方,出现了许多危害世界的超能力变异体,就像是你们这里出现的怪兽一样。”“釜”解释道。 “这就是‘特猎队’设立的目的吗?”寒屿透过背景,开始逐渐理解。 “这也是我们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哪怕最后一无所获也必须要试一试。”欧阳逸接过话题说道,“当然‘特猎队’不全是为此而建设的,不过目前来说你也可以这么认为。” “总感觉知道了太多的世界之外的消息。”寒屿已经在脑中梳理出大概,情绪和思维都回到了清明状态。 当寒屿恢复正常后,意识之海内长出了一座座带有神明性质的都市建筑,各种各样的人形生物在混战中死去,留下的人身上都带着标识和辉光。 “这是超能力者混战的情况吗?”“幸存者”对新事物产生了强烈兴趣。 “我也不清楚。”寒屿再度来到意识之海的上空。 他从高空观察着自己复刻的战场,内心毫无波澜。 寒屿将右手握拳抵在胸前,大拇指关节顶在心脏位置处。 来到遗迹之前,他在乎的只有遗迹内可能留下的关于“survivor”的信息。但现在,情景变换,信息输入,他已经不知道自己想要的到底为何。 “更多的事实和需要辩解的真相现在没法和你讲的更明白。”欧阳逸道歉道。 “不,你们能告诉我这么多已经是我的荣幸了。”寒屿的意识从战场飞回,发自真心地回应道。 “反正你迟早也要知道的,要是因此而耽误了让你明白世界变化的时机,我们也许会少了一位忠实有力的朋友。”欧阳逸这般解释道。 “为什么不是敌人呢?”寒屿不清楚信任感来自何处。 迄今为止,除了舒楚莹因为牵连进关于神兽的奇异事件而对他有所依赖,此外的事件里,很少有寒屿之外的人会这么向他表示信任。 因为信任,来自交往和互相依靠的实践,从经验和经历中诞生的产物,因为一时的存在而推心置腹,说到底…… “……是不真实的啊。” “就像不同的土地上会生长出不同的齐杰拉,不同的城市会孕育不同的希望。”老爷爷左手从身前的小鱼篓里取出了一条灰色小鱼,“这么长的时间里,如果不是等待你这束光的到来,那么这里早就是无人生还的死亡地区了。你明白吗?” “我?”寒屿突然意识到老爷爷面对的不是他,而是他背后的希望——“幸存者”。 “你,你们,都是一样的。”老爷爷笑道,他的牙齿洁白得和清水河里的鹅卵石相似。 老爷爷手里的鱼在他手中的小水泊内蹦跶一阵,带着清澈的水花跃到空中。 眼看鱼儿要掉在地上,寒屿想去帮忙,却见到鱼儿自己钻入了地面,就像是钻进自己熟悉的水域般轻松。 “这就是生命,我们赖以生存而一直守护的东西。”老爷爷笑着看自己直钩钓上来的鱼儿潜下又跃起,逐渐消失在视线之外。 寒屿看着余下两人也盯住消失在远处的鱼,心生感慨。 生命原来是这么样百折不挠地谋求一个活下去的机会,不会轻言放弃的存在啊。 他本来还这么感动着,结果欧阳逸突然喊道:“我靠,我知道为什么找不到那个家伙了!” “釜”和寒屿一脸问号。 “是水!这里是海下,这么结实的地面上除了血池根本没有水!” “所以?”寒屿在地上踏脚,“这不是很结实吗……” “幸存者”和寒屿同时发现了不对劲:“遗迹,底下,有东西!” 寒屿觉察到地下游动的家伙后立刻呼喊道。 听到寒屿的警告,三人跳到半空,被黑色人影和白色人形托住。 整个地面开始震颤,原先落地的飞鸟怪兽加入到同伴的队伍,一同飞向空中。 虽然地面如流水般来回变动,像是被打扰的鱼池那样激起层层鱼鳞,寒屿也不打算逃避。 与其说寒屿现在身处困境,不如说这正是他能够避开视线进行自己调查的绝佳机会。 他们对寒屿的信任,在寒屿看来还是来自对“幸存者”的相信,那么现在去找寻有关“survivor”的故事真相,兴许才是对得起他们信任的做事方式。 寒屿左手冲拳,打碎地层,最后望了一眼三人所在的天上,如此这般安慰自己到。 “他不见了。”“釜”说道。 “预料之中,他知道的东西需要自己去理解才行。”欧阳逸变成了左边黑右边白的纸人状,身下是受操控的卡尔加德鲁。 “随他去吧,这就是,命运。” 老爷爷笑道。 寒屿潜下地面,才发觉那才是海底的真实。 这一片水散发着灼目的光芒,就好像正和天上的太阳争夺光彩。 看,那片要远渡的海洋,在发光。 它和太阳一般闪亮。 陆地上奔跑的鱼 寒屿潜入水下,引得整片海域放射着诡异的闪亮光波,漆黑的身影站在岸边观望着仍未坠落的太阳。 这个太阳正是寒屿透过层层海浪,在水下70米的地方观测到的本应扭曲的那颗恒星。 那是真实的,也意味着承载了遗迹——怪兽诞生前线的潜行地块,它已经将寒屿吐了出来。 望着空气泡外浮浮沉沉的梨形地块,不稳定洋流折射的条条彩色光带就像是夏季盛开在人造花池里那朵正中央莲花上,蜻蜓睁开的复眼。 “现在,往下。”寒屿对着自己说道。 他的感知能力在这片幽深黑暗的海洋中变得十分强悍。 “幸存者”在模拟的海洋环境内游弋都很难确定底下那个混合生物的踪迹,寒屿已经能凭借着大脑阵痛提示的方向来预判对方的位置。 现在,它正在寒屿的正下方。 不曾露面的黑色缩影,海底巨兽也许正张开大口,也许正用比海底聚光灯还要闪亮的六对眼睛盯着海里突然出现的这个黑点。 没有名字,没有注释和意义,甚至没有“食用性”的说明,那个黑点出现在地块正下方,它的领地之上漂着,抑或是在游动着,激起它的觅食本能以及对闯入者的愤怒。 那份愤怒与生俱来又格外慷慨。 寒屿透过皮肤能明显感知到洋流的变化,激烈澎湃的水流不断冲击着他的衣衫,洗涤他的眼眸。 “我目测,咱可能打不过它。”“幸存者”给出了明确的决断。 在卡那加尔初次接触寒屿的时候,“幸存者”自己也得到了这样的论断,但出于想要测试寒屿水平的滑稽想法,它并没有第一时间提醒寒屿。 或许寒屿知道了就能拯救村子,但他也很可能会死。 如果因此而让自己也消散在茫茫苍野中,“幸存者”觉得,这太不值当。 然而现在,它需要这么做。 “那也要打吧。只要它想杀我们,那么光逃跑是毫无意义的。”寒屿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在思索如何躲开不明怪兽的冲击而返回遗迹。 对于清剿海底怪兽,寒屿曾有过幻想,但目前他对海战没什么概念,不清楚自己的战斗力在海底是否会受到水压和洋流的影响,因此第一时间并不打算打倒直冲而来的怪兽,而是打退对方的追击就行。 “幸存者”从寒屿的眼中看到了炫动的光彩。 不论寒屿的心路历程如何,他已经掏出了十方剑,和涌上来的黑影正面对决已是一分钟内的确定事项。 “要是在这里死掉的话,记者大叔可是会伤心的。”“幸存者”已经在意识之海的海底和那头不明面目的怪兽开始接触。 它使用意识之海里留下的和“survivor”外观一致的身体,双手抓住怪兽的头部鹿角,正和对方脸贴脸对峙。 而意识之海外,寒屿的两把长剑已经顶在了怪兽的双角上。 不知道为什么,怪兽的攻击并没有触发寒屿身上的保护盾,冲撞的力道也远远小于预期,甚至怪兽本来想仰起头张嘴都被寒屿按了回去。 “什么情况?”“幸存者”在意识之海里轻松地驱逐了海底怪兽斯加格尔德。 “根据记录,它可是能和驱逐舰硬碰硬的家伙。”寒屿双手推开怪兽的双角,左手拿过楚错,右手握紧沮然,双剑卷动海波直接斩出了剑身长度的缺口。 怪兽吃力退后,卷动的海波直接凝滞在空中。 “这一带的物理结构很诡异,似乎存在超能力的影响。”“幸存者”围绕着意识之海中的怪兽转圈。 寒屿收回双剑时也有同感。 原本能够顺利挥砍的海域中出现了类似空气泡上浮时会出现的冰霜裂纹,只不过在这附近,裂纹不会因为寒屿下沉而消失,反而像失去连接的大厅吊灯。 失去了海水的约束后,裂纹上凝结的冰晶与主体一同穿过寒屿身边的护盾,最终落入黑魆魆的海底更深处。 “这是,凝结类的能力?”寒屿听说过大概三类超能力。 它们的机理依赖于三种方式发挥作用:物质形态转换,物理状态转换以及物质与时空的改进。 固液转换的凝结类现象比较明显,但危险层级很低,理论上交给“特猎队”的不会是这种级别的家伙才对。 “似乎不是,你看那座岛的下面。”“幸存者”说道。 潜行的地块下方形成了悬挂钟乳石的结构,一滴一滴浑浊的液体缓缓沉向底部的深渊,上面盛开的火山绽放着血色的花朵,渗入地块下部的岩浆和硫磺雾气凝固后又熔解,伴随着洋流的迁移而形成了绚丽的一闪一灭的星旋拖尾。 “那不是我们的目标,先上去再说。”寒屿回收十方剑,“但是,该怎么上去呢?” 如果想要一直往下,依靠大自然的惊鸿伟力,不断地下沉,任由重力结束灵魂的挣扎就已经足够,然而现在,没有任何推进能力的寒屿,却要逆着这股潮流往上前进。 空气泡的阻拦现在已经在伸手之时被逐一化解,可是无动力的气泡该怎样在海流中求生呢? 于是寒屿把目光放在了盘旋于他脚下的影子之上。 “虽说不知道斯加格尔德是怎么拥有这种独特的超能力的,但是事到如今......”寒屿放空自己的思维,让身体像沉标的铅块似的,向着再度冲击而来的怪兽砸去。 拳头和鹿角的对撞比第一次对拼更加剧烈,激荡的浪潮吹掉了地块下方的液体层,湍流裹着的浑浊浆液形成了围绕地块底部尖端旋转的瓷色固液混合物。 “它的力道,比前一次强很多,怎么回事?”“幸存者”也在意识之海的对峙中落入下风。 “估计,学习,下一步就是把我们吃掉了吧。”寒屿拉住怪兽的两只角,顺利下落到怪兽的头部。 带有尖刺保护的怪兽头部被寒屿的护盾腐蚀掉了突出的危险部分,寒屿二话不说直接两拳打在了怪兽头部因此裸露出的柔软部分。 斯加格尔德拼命晃动头部,试图把张开嘴巴咬噬它的头皮的火蚁驱逐,却发现它已经不知道究竟那块疼痛来自外部的蚂蚁,还是肚子里的蛔虫。 分不清伤害来源,浑身痒痛的怪兽凭着本能,顺着蛔虫指引的方向,再度将潜行地块的底部溶解,钻入了混沌一片的地块当中。 “果然,我的判断是正确的。”“幸存者”沾沾自喜道。 寒屿身边由护盾支持的空气泡被持续不断冲击而来的水流挤压得四分五裂,每次内部的气体快撑不住时,护盾都会形成并重新构建空气泡。 周而复始,直到寒屿身边全是液态的高温泥土,他才意识到自己离开了海洋。 “我们赌对了,如果是反过来的凝结能力,我们现在应该已经撞成肉泥了吧?”寒屿笑道,右手爪深深插入怪兽的伤口之中,逼迫怪兽卷动着身体前进。 “不会的,护盾会把斯加格尔德的头部捅出一个窟窿。”“幸存者”如此断言道。 “这么厉害的话,我直接冲到怪兽脸上不就好了?”寒屿趁着怪兽扭动头部,用角磨蹭流动的地底土层之际,跳向了流动着的土层。 斯加格尔德受操纵似的冲出了地表,拥有的六条腿在空中扑腾,却毫无意义。 怪兽分不清方向,在落地后不断翻滚,击碎了一排又一排的岩石和没有怪兽栖息的巢穴,最后停在了一汪血池中。 “这玩意儿是什么?在陆地上奔跑的鱼吗!”欧阳逸被突然晃动的地面和冲向他们的巨大鱼型生物吓了一跳。 “看起来不像。”老爷子左手伸出一指,怪兽的头部停在了指头前,“核废水的辐射应该也没有这么强吧,当初这里被接管之后应该已经处理掉那些东西才对。” “所以,这就是这里的‘怪兽’吗?确实挺难顶的。”“釜”趁着老爷子控制住怪兽的运动状态,给了怪兽正面一拳。 出乎三人意料,整头怪兽的身体从头部开始,顺着肌肉卷曲的方向快速崩坏,爆烂的血肉从怪兽皮肤层内挤出,发出腐烂的臭味。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它的身上有那个家伙的痕迹。”欧阳逸透过白色人形获得的情报震撼他一整年,“这能力还能这么玩?” “痕迹还很新,它没有走远,应该在这附近。”老爷子沿着怪兽冲来的方向前进。 “靠你了,老爷子,离开了生物体系,我的能力就没啥用了。”欧阳逸叹息道。 “嗯,从这里往前,再往下……奇怪,它从地下往上逃跑,怎么回事?”老爷子也琢磨不透过去的一段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跟我来。” 老爷子甩出鱼竿,一条大鱼出现在鱼线上,鱼儿游向远方,寒屿落地的方向。 欧阳逸和“釜”跟在他身后。 寒屿向上攀爬,与此同时,脚底下的泥土却逐步液化。 “怪事。” 不清楚情况,但不得不应对,寒屿透过护盾的微光,锤击着薄薄一层泥土。 从地块上方落下的光亮点亮了他的脚底,寒屿因此看清了来者的物种。 “人类……” 泥巴爬满脸颊,像蠕虫似的活跃在来者额头。 这种生物,还是人类吗? 肆意崩塌的过去 寒屿也不知道自己从哪里上的岸,当他一拳洞开地面,重新见到天空的时候,他就已经站在了能够看到海洋的地块边缘。 在这里,寒屿亦能在陆地上见识到熔岩和气液共存态物质下沉至地块底部的奇观。 这条红色与黄色并存的河流仿佛是被冻住的冰川,腾升的雾气又无时无刻不在宣告着它的活力。置于其间,如在万丈深渊。 寒屿沿目测能行进的最长路径,逆着岩浆流动的方向前进。 这个方向上出现了一定频谱和发光规律的长条状建筑物,寒屿估测是某种纪念作用的石碑。 通往石碑的道路远比看上去更为崎岖,随处可见的被腐蚀出的坑洞,弱小生物的被啃食一半的骸骨,小型冒泡的血池以及奇形怪状的特殊吐气植物。 “这里,是地狱吧?”寒屿从未见过这么密集而又糟糕的非地球生态圈环境。 “幸存者”的记忆却告诉它并非如此:“所谓的地狱,不过是折磨人的地方,而这里,是怪兽自身的生态圈,是它们出现的地方。” “也可以理解成是家吗?”寒屿不是很能理解区别,但有一丝悟性在里边。 “不知道,对于家的定义如果是你在这里投影的温馨小屋的话,也许是。”“幸存者”走进意识之海上浮着的屋子,里面没什么装饰,只有风扇和一张床,走进里面,地上却是一滩血,“有点糟糕就是了。” 两人的交流在竖立的岩壁前戛然而止,构造在意识之海内的小屋化作光点消失在原处。 来到高山沟壑之下,寒屿试着直接攀爬岩壁,但爬了几步,上面涂满了蜡状物质的光滑岩壁实在没有落脚处,他又不得不退了回去。 “这附近有三条路,右边,穿过这片荆棘,很快就能到石碑下面。”“幸存者”在模拟的地形中来回穿梭,很快找到了最短路径。 寒屿退后,找到了那片钢色的荆棘:“从这里穿过?要赌护盾厚还是荆棘硬吗?” 眼见除了绝壁,似乎只有退后一条路,寒屿还是想试一试穿过这片荆棘林。 天上飞过两只鸟,它们抖下的羽毛如同坠落的陨石,在寒屿触摸荆棘林的同时落到了地面的花朵之上。花朵在感应到羽毛接近的动能厚变成散发着气体的紫色食人花形态,吞食了羽毛的食人花向着寒屿先前攀爬的墙壁射出一道物质流。 绝壁之上又涂敷了一层糖霜般的蜡质。 护盾的强度远超寒屿的预估,他的双手接触到钢色荆棘的刹那,坚硬耸立的参天植物像是狂风下扑倒的原野长草。寒屿所过之处,尖刺都徐徐躲避。 “这些草看起来很怕我,它们似乎有某种不同于已知生物的智慧。”寒屿跨过最后一株荆棘,又回头看了一眼。 “你在害怕它们吗?”“幸存者”通过意识之海内的投射,看到了植物吞食羽毛和泥土的情景,开始怀疑是寒屿的恐惧作祟还是植物的习性如此。 “不,植物而已,铲除就好了,我只是惊讶于超出课本的生存方式竟然真实存在。”寒屿跨步迈过小山丘,更令他难以置信的风景就在他的面前。 离开了植物密集区,前往石碑建筑的道路便是大开大合的平顶山路和深不可测的峡谷深缝交替排列,左手边的土地棕色一片,右手边的沼泽橙红相间,一望无际又看不清晰。 穿过棕色的龟裂地表,寒屿的脚步并没有轻快起来。他边走边观察着和人类世界截然不同的生态,飞过的三只遮住太阳的鸟形怪兽留意到了闯入的陌生物体,但并不在意,温和地滑过寒屿的头顶,向着地块边缘飞去。 围绕着石碑根部生长的苔藓类植物伸出细小的触须,往外一圈是带有鲜艳色彩果实的蘑菇类真菌,更外圈则是红色的高大花朵,花瓣螺旋生长又像是团簇聚集的。 而寒屿现在正穿过的高植区域生长着高度能够连接海底外侧的纤维,紫褐色的波浪外形,异常发达但相当透明单薄的叶片状枝条像极了人工培养的海带。 寒屿注意到有部分植物七零八落地散在同伴的遗体上,杂乱的情景如同被劫匪洗劫。 “草食类生物?”寒屿踩在铺地的杂草上,草叶之间互相摩擦发出劈里啪啦的声响,“怪兽也吃草的吗?” “恐龙也吃草吧?不照样有种族在吃肉。”“幸存者”说道。 “啊,也对。”寒屿一拍脑袋。 无论是《怪兽鉴方录》还是那几本科幻现实剧本类小说,它们对怪兽习性的记录已经足够详细,其中却很少有素食主义者,这一点几乎误导了寒屿对怪兽的习性推断。 寒屿走到厚实杂乱的植被边缘,拾起了一个柿子似的绿色植物果实。 “你不会想吃一下试试吧?”“幸存者”问道。 “啊,不会,只是看到这个果子,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寒屿回应道。 他站在原地思索了一会儿,随手把果实扔到了植被上。碰到植被叶片的果子迅速溃烂,化成一阵甜雾。 而意识之海中,“幸存者”再度看见了三千万年前的故事里存在的模拟情景,茂密的植被和生物赖以生存的群落坑洞尽管已经变换了样貌和位置,但那副生命与生命之间的隔膜却能在每一副画面上突兀地显现出来。 当画面定格在这份感觉诞生之时,那么主角便显而易见。 没有山岭的阻拦,即使路程较长,寒屿也只花了穿越荆棘林一半的时间就来到了石碑下方。 寒屿凑近观察这座建筑物的真面目,发现除了石碑上记录的文字以外,还有部分奇怪的石雕和带有奇特色彩的肉质残留物散落在一旁。 石碑连同下方纠缠的遗物成了未燃尽的尘埃,它们被早已逝去的历史和遗留于此的罡风切削得看不清轮廓和归属。 兴许以前这里是散步的广场,兴许以前这里是游历者的坟墓,寒屿就算有“幸存者”在边上一个字一个字帮忙解读,从外观和篆刻的文字中他也看不清个所以然。 于是他的耳朵听着“幸存者”时不时蹦出的有效字符,目光却从右往左,跟随着脚下步伐的移动而穿梭于一个个符号之间。 “无......风......之......” “幸存者”忍受着脑阔的疼痛在解析着互相盘绕的字符。 它左手按住左耳,右手握拳压在额头,每看出一个字的意思就要抱头蹲下,面前投射的石碑上的字符也一个一个变成中文。 “你不要紧吧,要是不行的话就休息一会儿,反正只要没哪个不长眼的怪兽来捣乱,我们有的是时间。”寒屿绕着石碑转圈,差点被地上凹进去的粉红色浅土层绊了一跤。 他晃动双手稳住平衡,好不容易才借助石碑扶住身体。 “幸存者”笑了笑:“要是只靠你一个人对付怪兽,肯定......不够的。” “嘁。” 寒屿右手按在石碑上,思维从意识之海的投射中回归,左手按在头上消除恍惚中产生的阵痛:“你不要把你的头疼传给我,好吗?” “怪我喽。”“幸存者”无心理会寒屿的牢骚,继续读取文字内容。 寒屿的分心说话让任务强度下降了大半,“幸存者”在解读完最后的句子后沉入了意识之海。 整座高耸入海的石碑上篆刻着近百字的史料说明。 有关潜行地块的论述只有已知的“无风之暗”的信息,余下的都在描述一段崩塌了的过去。 寒屿看得懂每一个文字,但字符串联起来比子诚县图书馆的《中心死城》还要晦涩。 什么叫“倾倒的风骨”和“倒逆的堡垒”?什么叫“坠断的高塔”和“无声的龙库”? 关于巨型物体的描述相当稀少,与“幸存者”名字来源的记录甚至不曾出现,寒屿开始怀疑起自己的思路是否正确。 难道“幸存者”记忆中指向的子诚县内隐藏了它身世的地点不是这里吗? 军事基地内没有反应,城区外镜湖边也没有回应,到了怪兽诞生的遗迹也不曾获得有用的信息,寒屿意识到所谓的“幸存者”的家难道在人类聚居地? “幸存者”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寒屿来到石碑的正面,想了关于“幸存者”来源的多种可能,但想法还没落地就在意识之海的海面上完全融化,变成了充满不可思议色彩的油沫。 “幸存者”沉入海底很深,寒屿在意识之海里投射的思维实体进入海中也没有激起它的反应。 失去了原主的回应,寒屿就像在空白的史书上用自制的水笔书写一般,随意书写都能成立。 但事实的发展不会因为任意揣测而做出世界线变动的差异转换,它会像泥头车那样把一切阻碍撞得粉碎——或者去到二次元。 现在,寒屿只能用“船到桥头自然直”来安慰自己。 别在世界毁灭前知道就行,他如此祈祷着。 石碑上的文字在意识之海外仍旧是互相纠缠,但就像小时候一直盯着某个汉字看就会忘记它的发音和拼写甚至含义,寒屿逐渐忘记字符间的纠结而能够将它们翻译成面前的字卷。 “当风骨倾倒,金铁不再拒兽,整座堡垒会在倒逆中摧毁;暴风掩盖巨浪,高塔应声坠断,幸存者将于沉寂中重启;龙库......” “幸存者”的地球语语法不太行啊,难怪讲不明白...... “‘幸存者’?” 寒屿以为自己眼睛花了,但面前的石碑上清楚发现了这个词语。 不过等不及从疑惑中苏醒,接踵而来的地动山摇摧毁了地块远处的一角。 斯加格尔德的骨头断片飞散在空中,其中一截断裂的骨刺掉到了寒屿的边上,切开了三圈植被后溶解了一地的叶片。 发生什么事了? 灼热的风与海 “这个怪兽,怎么回事?”许光阳打完第一波干扰弹后问道。 “它和记录的怪兽似乎有些差异。”羽子墨通过电脑成像的红外图发现怪兽的头部和肩部多出了一部分不知作用的武装器官。 凭借飞行器的高机动性和空对地优势,在怪兽未使用的攻击器官没有作用前,“强翼”和“灰影”尚能够用携带的穿甲武器打得齐阿莫里斯刨地奔跑,犁动的地面比子诚县现存的耕地还要广阔。 不过炸出的血坑深度不够,怪兽的自愈能力让它头部和背部的肌肉群从球状塌陷成溃烂的柿子,但它们的基础功能仍在运作,甚至同制式的穿甲弹打在破败的肌肉群上也只能成为徒有光彩的烟花。 “还要撑多久,埋伏阵地的布置还没就位吗?”陈沧坐在作战室里,双眼盯着阵地的布置情况。 距离交战地区三公里外,有三条长沟壕和隐藏的自动地雷安插在战线的指定位置,然而先前调试好的“splitter”在抵达指定位置前五公里处出现了操作系统指令异常的问题,撞上了运输路线上唯一的转折点七里山,目前还在排除故障。 “其他的布置都已经完成,但是机甲阵地还没有,它们能在半小时内赶到吗?”段开围着临时指挥车内的地图转圈,“我们的炸药,炮弹和导弹现在已经到位,毕竟没法穿甲,所以只能再给你们争取50分钟。我们不能再重蹈一年前的覆辙了。” “我知道。”陈沧眼前闪过了一幅画面,紧接着是第二幅,第三幅。 画面中闪现的有崩毁的坦克集群,摔落的战机碎片,遍地的血坑和坍倒的房屋残部。 最后是站立在黑色夜幕下残破的wz-3显眼的红色流影,wz-1的青色剪影和wz-2的深蓝色碎影。画面里充斥着怒吼,悲鸣和火光内的噼啪声。 “喂,你们还没调试完吗?引导车上的辅助电脑也不管用?”陈沧接通了舒楚莹这边的通信。 休无展满头大汗,车辆内生成的20个小画面实时播放着机体内维修小机器人传来的画面,而他正在三个工作面上调整小机器人的工作参数:“基础程式修正后,有几处串联部分出现了奇怪的干扰,难怪会越过检测......” “什么意思?”沈橘右手食指顶了顶自己圆圈框的平面镜,“听起来不像是机器自己的问题。” “自己定制的部分在配合时会贴合驾驶者的独特习惯,当初设计基础型就考虑到锁定保护的问题,因此留了三道锁。”休无展随口介绍道,“ok,腿部部分解决了,现在可以继续前进,路上接着修。” “splitter”的头部和腿部协调动作,双手撑起身体,维持平衡后依靠腿部和脚跟的推进器直线前进。 虽然速度不快,但好歹重新上路。 四个小机器人飞出机甲开甲的空心处,回到了小车背上自动开关的仓库。 “先修机动部分,让你能调整姿态。”休无展拉开挡光板下面的屏幕,“引导车提供支援动力,我们大概15分钟抵达阵地,如果顺利的话。” 舒楚莹嗯了一声继续调整基础程式。 在机体自由检测运作后,她就意识到了机体相对于wz-3的异常,就像是感染了一场没有病征的瘟疫,通过翻阅构造机体的底层设计,在没有注释的地方她发现了数个不对劲的逻辑判定。 但它关联着数个特殊单元的拓展分支,一旦完全更改,整个设计结构都可能崩塌,所以舒楚莹更改的进度比较慢。 不过她并没有想到物理层面的怪异还延续到了机体内部的配合,导致机体在过弯时出现了撞山的意外。幸好机体装甲强度相当可靠,外部装甲连漆都没刮花,只是内部的电子结构出现了看不见的损坏。 休无展的动作很快,释放了引导车里的小型无人机,配合着舒楚莹手动张开护甲的动作对机体内部进行暂时性维修。 现在,这条无人无太阳光照的底部隧道内,两人还在忙不迭地修正机体内不断出现的连锁错误。 “这是冲着你来的,为什么检修的时候没有查出来呢?”休无展手上操作,嘴上却在吐槽地勤。 “这个层面的问题只有驾驶者和当初的设计者才能触碰,查不出来也会被当作第一层锁的一部分而选择性屏蔽吧。”舒楚莹正在消除全屏红色,她下到的这个意识网络超出了机体战斗的规格。 现在的她全神贯注,身体紧绷,争分夺秒地修改机体控制网络。 “希望来得及。”休无展听舒楚莹都这么发话了,不好透露其他信息,“右手接应完毕,开始内层神经再铺展。” “明白。”舒楚莹刷掉了一层红色,舒展身体,开始清除下一页和返回到上一级的问题。 在机甲不断调整,消除内部危险因素的同时,子诚县地面部队发动了改造后的22a主战坦克和为了应对类似齐哈尔的装甲怪兽而落地的“貔貅”轮式战车,配合的地火与自动火炮集群则堆在后方保证最后防线能够提供最后的支持。 以上部分都提前使用了人工智能作为防护措施,这一次作战也作为测试人工智能对战场态势的感知与判断所进行的实验,但先前的防卫部队在作战时曾面对过人工智能出错和停摆的可怕时刻,所以这次测试并没有让人工智能完全接管。 两架战机在不使用主要火力的状态下已经无法牵制怪兽,于是阵地内的火炮和火箭炮接敌后开始射击。 齐哈尔的头部肉甲相当坚固,对正面火力可以毫不在意,而齐阿莫里斯的周身为了适应捕食而并没有全肉甲化,它露出的脆弱部位在炮火下血肉横飞。 “意外的有效。”段开遇到过齐阿莫里斯,但当初对它知之甚少,吃过大亏,所以仍旧不敢怠慢,“小心它的反击,所有车辆退后五百米。” 齐阿莫里斯作为五字怪兽,它的肉身强度相比于五字神兽强大很多,恐怖的治愈能力更是让飞出的血块砸在地上都是一个结实的坑。 车队退后的同时,从血腥的痛楚中抽离愤怒的怪兽双爪凿地,硬生生拍碎了一辆主战坦克,在巨大吨位的压制下,坦克成为了泥土里埋着的一整块染了油的铁皮。 感应地雷和坦克同步爆炸,咚咚的闷响从地底下一串接一串的从怪兽的尾巴处传到前爪处,震起的泥尘盖住了怪兽的身躯,烟蒙蒙的天空看起来似乎要下雨。 “有热反应,继续开火,别让它前进。”段开命令道。 猛烈的炮火继续投入烟尘中的实体里,炸出绚烂的烟花,也说明了攻击的收效正在锐减。 “不能有效切割就没法造成实质性的损害吗?”段开意识到了怪兽的改变,“它变得比以前更强了。” 战车和坦克边打边退,远程火力支援成批地压制怪兽的视线和感知能力,诱导它以曲线行进的方式接近第一道战壕。 躲开了自己人挖的陷阱,坦克先一步撤退至部署好的发射位置,炮口更正,切换预定地点布置的针对怪兽眼睛的碎片弹药。战车则跟在坦克身后,回收供坦克通过的浮桥。 齐阿莫里斯在散开的烟尘中流着绿色血泪,它在地面塌陷中奔跑。怪兽的速度足够快,坦克全马力退后都不如它的迈步快速,如果不是提前撤退,现在在场的所有前排车辆都将毁灭于怪兽的重压之下。 零星的炮火震撼地面,依靠扬起的卷动烟尘和地面战车支援的烟雾弹幕,齐阿莫里斯没做准备地前爪跌入战壕之中,尖锐的下巴划动泥土,硬吃了几枚热量地雷。 “有效果吗?那可是几千度啊。”段开查看着少了一部分的热能图,陷入了沉思,“还是不行啊。布置响应雷网,争取时间。” “这样真的能拦住它吗?齐阿莫里斯之前可是连高压电都吃......”副指挥摘了耳机,回应道。 “它的脚底不抵抗麻痹,这一招我们,成功过唯一一次。”段开盯着窗外烟尘弥漫的远方,再靠近一点,整片窗外都会被尘土覆盖,“这里快接近受灾区了,准备撤退。” 还在分发指令的各位指令员完成工作后接收命令,开始拆卸通讯和监测设备。 指挥部撤退的同时,还在路上的舒楚莹已经清理掉了整个操作系统内的异常,开始尝试远攻系统的暖机。 “splitter”转动头部,观测仪从树林遮挡的通道内向外搜寻资料。 从360°全景观测图像上,舒楚莹已经能够望见远方升起的徐徐黑烟,她幻想那里是烽火台,举目却是昏暗的紫色云彩。 舒楚莹不喜欢这样的天气,这样凋败的天空,入海口离这儿很近,现在已经埋在零星的应急感知通讯灯中。 “我们快到了。”休无展手底下还有三个画面在闪烁,“我已经通知他们了,你准备好了吗?” “嗯。”舒楚莹顺着海平面向右侧转头。 层层叠起又在夜幕中消隐的海浪像是高压锅内煮沸的浓汤,它看起来很烫,陷没于潮汐的沙子甚至在这般热度的炙烤下熠熠生辉。 “那片海上有什么吗?”舒楚莹发现右侧视线尽头涌起了一个漩涡。 “什么?”休无展还在忙着修复机甲上的一处断裂点,“海上有东西的话,监测程式会报警的。” “是吗?” 舒楚莹眼见着漩涡跌落,一条条水龙卷应势而生。 一切在灼热的风与静默的海中都是正常的。 贯穿鱼兽的龙枪 “我们还以为你死了呢?”一身尘土和植物果汁的欧阳逸拍了拍寒屿的后背。 “那倒没。”寒屿笑道,“杀掉那些怪兽之前,我可没那么容易死。” “你执着的点挺奇怪的。”欧阳逸蹭了蹭脸上的果汁。 “这里发生什么了吗?”寒屿的目光越过三人,跳到了远方还在喷涌的土块喷泉上。 “意外,意外。”欧阳逸擦掉脸上凝结的带着纤维的果肉,“本来是追着那家伙到了岛屿边上的,结果他死到临头,狗急跳墙溶化了这座岛的一角。咳咳。” 欧阳逸的嘴里吐出了一块果核:“不知道哪个得儿在这底下埋的爆炸果实,真要命。” 寒屿往后退了一步:“也许是怪兽的存粮也说不定。” 不得不说,爆炸果实作为寒屿来到这个地界碰到的第一种带有强烈味道的植物器官,它强烈的抑制生物靠近的气味着实让寒屿想原地呕吐,众人在前,他又得强忍住。 欧阳逸反倒毫不在意,探头闻了闻身上的怪味道:“难怪退后,是挺奇怪的,要是我拿它当存粮,我宁愿冬天饿死。” 老爷爷和“釜”已经站到了寒屿边上。 “现在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不过我有预感,那个家伙并没死。”“釜”靠近寒屿身边,对他说道。 寒屿现在才意识到自己甩掉的那个人影就是“特猎队”正在追杀的目标,能够将固体物质转化为液态的能力肉眼可见的难对付,也难怪安排了三个人还没解决掉他。 “他的鱼线在缩短,他朝这里冲过来了。”老爷爷面露难色,“他身边还跟着其他生物,一个非常巨大的生命体从海里追着他过来了。” 寒屿一听老爷爷的话便知道追击目标而来的是盘踞于海底的怪兽。 镜海附近的海底怪兽一共有三个,彼此水火不容,这次来的会是哪一个呢? “先撤退,找掩体,正面作战我们太吃亏。”“釜”护住寒屿,拽着他退后。 寒屿第一次被当成了一个毫无战斗经验的小孩,体会到这份感觉的他站住不动,险些给“釜”拉了个侧摔。 “你不会想和它正面对上的,快跑。”“幸存者”一只手伸出意识之海的海面,身体却因为无力而浮在海面下。 “能让你这么说的只有神兽了吧。”寒屿估量了下自己的实力,“海底之王,库尼西翁特梅尔。” “甭管它叫啥,快跑。”“幸存者”再度警告。 寒屿怒视着汹涌前行的海浪,不得已才向“釜”所在的方向撤退。 即使不想退后,现在也没有应对海底怪兽的能力,要是还被他们看到变身的话就亏大了。 “釜”询问情况的时候,寒屿才想到了这一层,随意地回答了对方的关心,目光则飘到了一旁躲起来观察怪兽的欧阳逸等人。 “那个,你们听说过库尼西翁特梅尔吗?”寒屿问一旁掏出战术目镜的“釜”。 “那个能控制海水的奇特大型生物?”“釜”眼睛瞪得大大的,“那家伙儿很危险......该不会这个就是吧。” 欧阳逸通过耳机也听到了信息,他和老爷爷对视了一眼,对方点了点头。 这回欧阳逸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坏了,这下要是它们两个联手,咱就不好脱身了。” “而且任务还没完成。”“釜”取出腰间跨的唐横刀来,“你们两个不适合战斗,让我来完成任务。” “你不会要自己上吧?”寒屿见状制止他道,“那可是被我们称为神兽的超能力怪兽,它控制海水的能力在这里几乎是无敌的,碰面就是死。” “釜”双手握住刀柄,将刀插在地上:“先试一下再说。” 寒屿对“釜”在做的祭祀似的动作感到疑惑。 欧阳逸听闻也没有劝阻:“我向队长报告申请支援了,要是确认消灭目标的难度过大立刻转移。” “明白。”“釜”伸出右手手指,指尖放在刀刃上一划,流动的鲜血从刃口开始迅速涂满刀身。 寒屿见“釜”一副心思全在用刀做法上,欧阳逸和老爷爷推到了海浪打不到的另一侧,明白自己的机会又来了。 “老爷子,不到最后您可别用禁术啊,会被批的。”欧阳逸安抚老爷爷的情绪,“这个地方出现海里的神兽谁能想到呢?” 老爷子则摆摆手:“不对,万事皆有因果,它们不是无缘无故出现在这里的。我的鱼线告诉我,海底有某个物体引起了它的兴趣。” “怪兽出没的地方,能引起它兴趣的应该是突然出现的事物。”欧阳逸被扬起的水花糊了一脸,“淦,不会是我们吧?” “鱼线并不通向我们,它在此分为两支。”老爷爷看了眼寒屿的方向,但并没有看到他的身影,于是右手捋须,“一支通向和我们同行的少年,另一支则通向我们身后的石碑,原因不明,兴许少年身上有我们未曾发现的命运。” 欧阳逸萨麽不到寒屿的影子,调出了白色人形,人形迅速消失在空中:“他不见了,在他身上寄宿的此地的光究竟是什么呢?” “是好不是坏,是坏出意外。”鱼儿陆续回筐,老爷爷收起自己的鱼篓,只剩下一条还在外面游荡的鱼,“嗯?” 欧阳逸也注意到了异常:“这条鱼在蹦跳,难道目标正在和那头巨兽战斗?” 老爷爷点了点头。 “那就静观其变吧。消灭了目标,用什么方法都一样。”欧阳逸开始期待起意外加入战场的神兽能够帮他们解决目标。 如果能让双方斗个两败俱伤,那将是最优解。 澎湃的海浪哗哗地冲刷到半坡上,隆隆的雷声夹杂在雨声中,猛烈的力道对撞,激起狂风拢动地块与不喷发的深渊不断震颤。 欧阳逸试图通过黑色人影探头侦查情形,但人影很快被咻咻的雨箭打碎,两个人只能于阵阵雨花下静待结果。 而“釜”这边岿然不动,并没受环境的影响。 但他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看着目标和神兽硬碰硬。 “釜”的眼前全是水雾,可他仍直视着飞来的水花,飞过的小鱼,双手握住刀柄,观察巨型黑影和小黑点在弥散的黑云中进行的战斗。 巨型黑影每一个动作都掀起一阵连片的黑影,黑点则揉动地面,抓起流动的地层向神兽扔去。 神兽懒得搭理目标,急切地扭头,向着石碑的方向嘶吼,它摇动双爪,掀起的海浪直接盖住了身旁还在用泥块抵挡怪兽攻势的小黑点。 寒屿在海浪拍不到,三人看不清的位置遥遥望着神兽的战斗。 相比于印象当中库尼西翁特梅尔的恃力自傲的形象,现在这头降临于面前的神兽目的明确,攻击狠辣不留手,就像是变了个兽一样。 寒屿对这一类怪兽记忆犹新,它们的可怕之处远超过它们本身的能力范围,一双手伸出了被称为“兽”的领域。 他在犹豫自己要不要上,单论收益与风险来说,这次出手得不偿失。 可是寒屿伸出左手,雨水打在质位转换器的金属光泽框架和结晶瑰丽的传送能量的装饰配件上直接蒸发,他握紧了左拳。 只知道石碑内容还不够。 好不容易重新获得的机会就要这样让它白白溜走吗? 寒屿不甘心。 那就等到怪兽退去,如果它要破坏立在它身前不远处的石碑,那么他就只能迎击了。 寒屿下定了决心。 “目标死了,死得过于轻松。”欧阳逸啧舌道,“我们撤退吧,不要惊动神兽。” 老爷爷制止他道:“不,我们还不能走。至少现在不行。” “老爷子你看那个石碑,值得保护吗?”欧阳逸顺着老爷爷的视线望向漆黑云幕下十几层楼高的石碑建筑。 “虽然看不懂写了什么,不过大概率对怪兽有利,我们就这么跑了,这里的家伙儿会挺难办的。”老爷爷收回了最后一条远游的鱼,“禁术而已,救世救民,也不会被老祖宗责怪的。” “既然如此......”欧阳逸话还没说完,一道亮光闪过众人身前,直奔向石碑,“焯。” 寒屿在看到库尼西翁特梅尔嘴部积蓄光线的时候就已经取出了石头,但此时闪光已飞过他的头顶,留下一道道残影。 “咚”的巨响在石碑前像烟花般盛开,寒屿直视着停在石碑前的烟花,目光却看向了双手攥刀,背对着他的“釜”。 巨型黑影向前踏出一步,见到石碑完好无损后停下了脚步。 “可别,小瞧人类啊,你这个家伙。”“釜”转过身体,刀尖指着俯视他的神兽。 而回应“釜”的只有嗷嗯的轰响。 “巴巴尔的,叫那么大声干嘛,都快聋了。”“釜”右手握刀,左手按在右手虎口上,右腿弓步,重心靠后,“放马过来吧。” 还没等库尼西翁特梅尔做出反应,新一轮的地动山摇直接让众人都站不稳。 “怎么回事儿?”欧阳逸见到地上的阴影,直接踢碎了头顶的石块。 老爷爷戴上斗笠,抛出鱼竿:“石碑回应了神兽的呼唤,这究竟是什么东西,绝对不是某种文物那么简单。” “武器,这是把长枪。“欧阳逸借助黑白影形看清了整个石碑的整体结构,”空心的,崩塌的是封存用外壳。等一下,这把枪下面还有别的东西,让我看看。“ 老爷爷左手捋须,右手抽杆回线,直钩上有条大鱼。 眼见石碑崩塌,库尼西翁特梅尔变得异常活跃,双爪挥动,领起齐石碑高的海浪向“釜”冲来。 “釜”握刀不惧,双手控住刀柄,自左向右抡劈,一道只闻其声的的隐形刀芒齐根斩开海浪,浪头被瞬间蒸发。 “这里有我挡着,你们快准备。”“釜”稳住身形,又一道正劈直指神兽。 老爷爷听到“釜”的呼喊,直接入定坐下,准备禁术:“三分钟。” 而还没弄清长枪下方物体情况的欧阳逸听到老爷爷的请求也放弃了探究,为老爷子粉碎身边坠落的巨石。 石灰落地无声。 寒屿握着石头,看到三位超能力者神乎其神的技能而放下了手中的石头。 似乎不需要他了。 他跳到更高处,避开冲倒山崖的海潮,无意间看见长枪下的黑影。 那是——一头鱼类怪兽吗? 挺立的长角,三对鱼鳃,背部一般收敛起来但因为死了而僵硬的鱼鳍,三角形的腹部甲结构和强劲有力的鱼尾,独特的三层流线形环状物长端朝上,短端朝腹...... 额头中央还有宝石。 寒屿扭头看向荡起多条水龙卷的同为鱼兽的库尼西翁特梅尔。 它的额头中央也是块宝石,但它的宝石还有未被时间挤压得光泽。 寒屿瞬间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这是,龙枪吗?”“幸存者”刚爬上投射的残破石碑的顶部,就被自己脚下银光灿灿的流水龙纹长枪吓了一跳。 龙枪啊...... 寒屿快步向它奔跑过去。 他听到了呼唤。 来自大叔的呼唤。 那这把枪,绝不能被别人拿走。 骤亮,地下与拔出的长枪 “怎么能就这么死在这里呢?”被“特猎队”追杀的小强目标从流动的地层里爬了出来。 通过将地层熔化,他一路滚到了拦住浪头的盆地山丘之下,重新凝结的地层土块和岩石积压在他的身旁,替他挡住第一波海潮的冲击。 “岂可修,我可是仙东小霸王常东狼,怎么能死在这个犄角旮旯。”目标伸手拂去脸上的汗却糊了一脸泥巴,“这究竟是什么土?” 他嗅了嗅手心粘的泥土的味道:“硫磺,硝火,一点点奇怪的甜蜜素的混合体,还有点臭......” 常东狼望向闪烁的刀芒和依稀发亮的巨型长枪:“要是这泥土能炸,把这里点着就好玩了。” 他用力收掌,凝结的泥土化为一线泥水,直直地落到地上:“炸了才好呢。” 外面的动静把浸了水的泥潭震得波纹荡漾,一片又一片稀稀疏疏的声音像雪花般飘零飘落,它们没有气息,无孔不入,最后滴在他的身上冰凉刺骨。 “啧,这帮人还没死啊,真麻烦。” 为了不被战斗和海水波及到,常东狼向地面更深处熔化地层。 “巴巴尔的,还要小心别熔化底层,打穿这座岛我还是要完。”他一边挖地道,一边口里絮絮叨叨,“你说我这招的啥罪,路过而已就被当成杀人犯。我又哪知道自己这双手这么危险呢......咱就是说......” 常东狼越想越气,挖地道的速度也越来越快,一溜烟功夫已经感受不到滴水。 “那把枪到底怎么回事?似乎埋在土里很深,等会儿不会掉到我的头顶上吧?”他熔化掉一层红褐色沉积岩,不禁仰头,“这里的石头也很奇怪,海底都是这一类结构的吗?” 不过这和他没什么关系,在常东狼的手下,无论是金刚石还是烂泥块都会化为流动的浑水,无论什么结构的阻挡都会被轻松瓦解,向下的速度并没有因为地形的变化而下滑。 他顺着流体下行的坡道贴着后背滑下通道,直到双脚踏上梆梆作响的不明物体后才缓过劲来。 “这是什么啊?”常东狼蹬住不明物体,双手扒住头顶岩石。 为了看清情况,岩石在他的手下化为了齑粉。 常东狼凑到物体前看了个究竟。 洞窟内十分昏暗,要不是他的夜视能力在上次工地掉落物砸头时变得很强,现在估计只能瞧见漆黑一团的自己。 不明物体发散着蓝色的光彩,在常东狼触碰它的时候又变成了银色。 “这是某种大型装置的外壳吗?”常东狼吓了一跳,“有点诡异,还是换条路吧。” 他的直觉相当准确,好几次都帮助他逃脱了“特猎队”莫名其妙的追捕。 于是常东狼开始绕着不明钢板物体的表面熔解泥土和岩石,重新凝结的浑水滴在发光钢板上梆梆作响。 事情超乎心跳得顺利,脚踏在钢板上,通道向斜下方成功深入的常东狼松了口气。 “不出意外的话,从这里到头再往上就能从岛屿尽头上岸......”他一边熔解可能会磕头的岩石,一边回忆着逛了一圈岛屿脑子里记下的大致地图。 为了确认不会再出意外,常东狼还用拳头试了试头顶岩层的硬度——嘎嘎疼,应该不会塌掉。 于是面朝着坡度不大但一直有震下的土壤填积的通道,常东狼鼓起勇气,踩在坡顶背贴着通道底面滑下。 滑落底部的过程中,整个头顶的岩石在逐一崩裂,凝结好的部分猝然崩摧。 “这帮子家伙火力真旺,该不会真的是闲的没事干才追我到这里的吧?”常东狼发现了盲点,感叹世界的沧桑变幻。 可还没等他捋清楚自己是如何机缘巧合下被当成路过现场的杀人犯,常东狼就已经到了熔解岩石层层堆积的通道尽头。 在这个通道的尽头,他又碰到了发光的钢板。不同于先前碰到的那块,这块钢板上有雕刻的闪烁花纹。 这种花纹常东狼刚刚见过,虽然只有一眼,但两龙相争对撞的花纹搭配不时闪亮的光彩,在视觉上的冲击不亚于两次原子弹打到小日子头顶。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常东狼选择从这里向上前进。两块钢板都带有向外突出的弧度,他猜测这个大型装置很可能是个大型瓮状结构物体,往上这个方向,除非相当倒霉,不然应该不会出大问题。 常东狼对自己的判断很有自信,于是腐蚀了头部方向的岩石层,朝斜上方爬。 咚!一声贯通天地和常东狼耳膜的巨响直接震碎了底部被掏空的向上通道。 “这勾巴都什么事儿啊。” 常东狼,仙东小霸王,在使用自己最娴熟的技能时临门走空,被脆弱的地块下部摆了一道,整个人浮在空中随后急速坠下。 而地面之上,三青寒屿在湿润的阵阵海雾中前行。 “釜”的斩击破碎了一道道海浪,蒸发了一行行水波,打得昏暗的天空甚至戴上了海底幽蓝的微笑。寒屿不用转头,通过闪亮的刀光就能分的清现在是在打雷还是在释放斩击。 石碑仍在崩塌,先前是很小一块,掉下来只能砸烂一个人,而现在崩解的相当迅速,巨大的掉落物砸下来已经是无法快速躲避的存在,只能正面粉碎。 石碑的材质相当特殊,以至于欧阳逸不得不动用黑白影形的结合才能成功打碎盖住阴影的碎石。 老爷爷的鱼篓则在纷繁复杂的环境中立于颤动的大地而无反应,鱼儿顶开了鱼篓盖,一条一条地向外蹦去。它们寻找着周围有生命的目标,起先是分散开,随后在其中一条确认方向后,所有的鱼儿朝着神兽的方向直奔而去。 欧阳逸注意到老爷子的鱼儿倾巢出动,也不再留手,黑色人影张开双臂固定住所有坠落石块的运动状态,白色人形定住头顶所有事物的固有属性,在黑白影形的撕扯下,硬生生将长枪上部落下的石碑残部清理了大半。 寒屿立在石碑边上正对两人的地方,仰望着跌落的碎块和闪光的长枪。 他在每一块巨石落在护盾上时下意识眯起眼睛,但碎石就像遇热的黄油一般沾到护盾就熔化,掉在地上便是一团尘土。 强烈的呼唤回荡在寒屿的意识之海上,圈圈波浪带起头疼欲裂的回忆,大叔在他面前不再闭眼的面目和沙洲上拒绝了他的回应的块块文字。 寒屿想不起呼唤他的声音来自谁,呼唤的是寒屿还是同一个叫”寒屿“的指代物,是埋葬于过去的人还是现在正在寻找真相的自己? “这杆枪不好拿,用那个晶体变身吧,也是用‘survivor’的形态。”“幸存者”从投射的地面中拔出了那杆纹着双龙博弈花纹的长枪,“记者大叔用过这杆枪,现在拿回它也算是在继续完成他的使命。” “他,能自己消灭神兽吗?”寒屿跳到被贯穿了的鱼兽的尸体上,冰凉的湿气让寒屿的眼睛有些睁不开。 “实话实说,你们几个加起来打不过库尼西翁特梅尔,而一个排的库尼西翁特梅尔打不过全盛时期的记者大叔。”“幸存者”舞动长枪,舞动的枪花在空中转出一个残影叠加的圆盘,“不用那个结晶体也行,但估计会有不少麻烦,一个神兽已经够麻烦的了,再整点活的话我们可能都活不到它发怒的时候。” 寒屿伸手按在长枪的枪面上,左手的质位转换器,裤袋里大叔留下的结晶体以及枪身上的花纹同频闪亮。 接二连三的规律闪光刺激得库尼西翁特梅尔吼出一道光波,削平了和长枪并立的数座山峰,而长枪完好无损,立于鱼兽的尸体之上。 眼见长枪分毫未伤,神兽原地浮沉于海浪之上,海水没过了“釜”他们站立的山头,直直的浪潮直冲寒屿的方向拍去。 “所以是你在呼唤我吗,大叔?” 寒屿已经不是那个在沙洲上被拒绝的家伙了,也不再是要依靠西尔格舍弃生命才能制伏怪兽的小家伙了,同样也不再是对怪兽心软的糊涂少年。 当他伸出左臂,取出大叔赠与的结晶体后,过去的那个懵懂小子就将在质位转换器竖立在海影之下时消失,就像是点燃的蜡烛淌出的热泪,虽然仍和本体融为一体,却已是往日成长的证明。 “‘survivor’。”寒屿平静地低头凝视着塌陷的地面。 混合着恶臭果汁和细软地面泥块以及稀奇古怪植物的潮水冲垮了沿途所见之物,先前绽放的刀芒现在已经顺水流飘走,而面朝着浪头的欧阳逸拉出巨大的黑色人影,想要替老爷子挡住尽可能多的水流和渐成碾压之势的水龙卷。 “釜”切开海浪时,库尼西翁特梅尔并没有让环伺战场的水龙卷参加战斗,但面对杀灭鱼兽的龙枪和故人的气息,它不敢怠慢,动用了全部杀招。 “咕噜噜,呸咳咳咳。” 猛喝了一大口的“釜”在海里冒出头来,又被一道海浪压了回去。 回到水下连挥动刀刃都十分困难,“釜”耗尽力气才双手握刀扎在还没被冲刷掉的山丘泥土之上,凌厉的刀芒在水下暂时形成了一个隔绝海水的空腔,但撑不了太久。 欧阳逸这边情况也不乐观。神兽掀起的海浪越过了他布置的所有防浪人形,而黑色人影在吞下大量海水的运动性质后逐渐趋于饱和,当下一批巨浪到来时只能祈祷禁术可以立刻发挥作用,否则下一次随海水起伏的将不只是冲下来的土和沙,还会有他们俩的尸体和看不见的泪花。 山海互斗,山不改其形,海不变其质,能动摇的只有脆弱的生灵。 “怎么能在这里,”欧阳逸自身化作黑白两色人形,“倒下......” 他话还没说完,一道水龙卷就把他卷到了空中,而地上禁术准备大半的老爷子凭借着阵法道具还能在罩子里支持一段时间。 欧阳逸浮到空中,在大自然的滚筒洗衣机里拼命转圈,想要往下落回原位也无力挣扎。 黑白两色人形像是纸片一样结构瓦解,顺着水流旋转的方向漂荡着身体。 海洋再度侵袭怪兽息栖之所,漂泊的海浪淹没了三人的风波。 在这般的众声安息之时,水波外的一道光把欧阳逸震回了原形,而水龙卷眨眼间消散无踪,独留他一个人飞在空中。 观瞻新生成的光芒的时刻,欧阳逸忘记了自己孤身浮于空中,眼前只有那个红色的巨大人形生物。 只见那个人形生物双手握住枪身,右脚蹬在鱼兽的尸体上,奋力一拔,头部还带着鱼兽肉块的长枪便到了它的手中。 当长枪的光芒和巨人自身发出的光辉遥相呼应时,枪杆发出了强烈的迫使下坠的欧阳逸捂住耳朵的龙鸣——假如龙会吼叫,那么必然是这个声音吧。 长枪龙鸣天际,尸兽血肉横飞,银蓝相间的花纹通体生华,抬头的巨人眼中只有必杀的血光。 融于水的海龙 当欧阳逸直视着那道不屈闪烁的光芒,见到了属于此地的真实的希望之光,他开始相信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 被救赎的灵魂见证后来者的拼尽全力,高空坠落下纵览世间斑驳的反击。 “可恶,要是会飞就好了!”欧阳逸望向急速靠近自己的潮水退去的地面,双手张开,黑色人影和白色人形编织成简易的降落伞。 这个高度就这么滑下去,不会死,但保不住会摔成雷欧里的团。 要是只是这样垂直降落,欧阳逸也能接受,但身处巨兽和巨人对峙战场里的他就像是蔷薇花丛里的狗尾巴草般醒目。 一道水柱从他的身下穿过,急促的水流打在巨人举起格挡的手掌上溅起水雾和激烈涌动的烈风。风和雨摇得他像夏天刚从冰箱里取出的玻璃汽水瓶一样,外壳坚硬不变,内部压力倍增,随时可能裂瓶而炸。 他开始理解特摄剧里防卫队的伤亡率为什么这么高了。 飞机容易坠机,跳伞也不一定能活命,被不明群体伤害打到就得暴毙。 欧阳逸的尴尬位置决定了如果没有任何人来救他,要么掉在地上被摔成眼泪与血肉混合的大饼,要么就成为怪兽和巨人博弈剩下的灰烬或者残渣。 尽管看上去没啥活路,欧阳逸还是踢踏着空气,想要摆脱重力的束缚,却依旧是引力的奴仆,承受着它无孔不入的操控。 两道水流从他的身旁冲过,直接让他翻身,以背朝地的方式放弃挣扎地飞过山头。 “十八年后又是条好汉,呕。” 黑色人影和白色人形垫在欧阳逸的身下,却被坠落的他轻松打穿,他只能这么吐血呐喊道。 “可别当什么刚成年的好汉了。” 一道熟悉的男声传到了欧阳逸的耳朵里,他睁眼起身,才发现自己正落在巨人的左手心上。 两条水龙卷趁巨人分心救人之际,卷起地底岩层和弥天的土壤朝巨人冲来。 红色的泥柱旋转的速度过快,即使被护在巨人手心,欧阳逸都差点抵挡不住飞出保护圈中。 滔天的海浪淹没了一圈又一圈没有山丘保护的低地,飞起的成年鸟类怪兽被龙卷带到空中,重重地拍在地上,溅了幼兽的羽毛一身血。 巨人右手攥紧长枪,身上的红光绽放,就像是烈火中的牡丹花,看着火热,实际也火热,却远不会灼伤人。 欧阳逸反应过来,想要阻止巨人的动作,但它完全没有理会,也没有犹豫,红光缠身的蓝色长枪打出音爆,荡尽未坠落的所有雨线。 库尼西翁特梅尔从未见过这样的打法,被巨人的气势和火焰般熟悉的身形震惊到,于是不敢硬接,操控着涌进来的海水和被瞬间打灭的水龙卷形成一堵连接地块顶部的高墙。 高墙完全立起的刹那,长枪枪头轻轻地点在流动的水墙上,整道水墙瞬间蒸发,弥漫的雾气中只有残影闪烁的红蓝枪身。 雾气还未散去,昂扬激荡的吼叫声响荡整个地块。 被浪花留在山头的“釜”吐出一大口水,躺在地上,听着神兽震耳欲聋的长鸣。 老爷子的禁术开启完毕,近到眼前的海雾也因为长枪而完全退散,现在他坐在原地,收回一条又一条小鱼。 而欧阳逸趴在巨人的手指缝边上,透过雾气,观察情况。 巨人此时动了动,它蹲下身体,把左手放在地上。 欧阳逸收集了库尼西翁特梅尔的情报后,会意地跳了下去,来到了老爷爷边上。 “没事吧。”老爷爷问道。 “没事,用力过度而已。”欧阳逸右手蹭掉嘴边还在流的血,“老爷子,禁术准备好了吧。” “是的,就让这里的土着鱼见识下我们六传家的大杀招。”老爷爷双手捧起水泊里的鱼,鱼眼里闪出诡异的光,“万物生息,当死必死,只不过还差一个时机......” “反正别等咱都死了就行。”恢复了行动能力的“釜”拿刀当拐杖,走到了两人边上,“我有种预感,目标还没死。” “别人属猫他属小强是吧?这么难死。”欧阳逸右手抓着头发,“我们现在的任务很可能还没结束,现在还有头神兽......增援还没来吗?队长没联络你们吗?” 两个人摇摇头。 “他要是还活着,多半是用老方法钻地保命。”欧阳逸召唤出黑色人影,嘴角渗出一丝鲜血,“老爷子,你能估计他的方位吗?拜托了。” 老爷爷捋须笑道:“这本来就是我的职责,禁术的暗咒没什么影响的。” 说罢,老爷子从露出黑气的鱼篓中取出了一条半死不活的鱼:“只是可惜了这些罪人的生命,没有得到净化就要消散在人间。” “本来就是已死的该死之人,何谓可惜。”“釜”扛起唐横刀,“老爷子保重自己才是,只是我这刀火候不够,不然也不用麻烦您老。” “哪里,哪里。” 跳脱出手的鱼儿落入地下,一条显眼的鱼线笔直指向地底。 嘣的炸响震得鱼线左右摇晃。 众人抬头才发现巨人已不见踪影。 原来当库尼西翁特梅尔吼叫声鸣响之时,不留余力的巨人冲向迷雾,双手握住被神兽卡住不能前进的长枪枪尾,以右手为支点,左手摇动枪身,逼迫神兽后退。 红蓝相间的枪头擦过库尼西翁特梅尔的脖颈部,留下一道熊熊燃烧的痕迹。巨人握紧枪身,向后弓步,立稳后长枪在手,以身步前送,猛地朝神兽正当心脏处刺去。 库尼西翁特梅尔感受到了威胁,双爪撑天,海水汇集到身前。 这道屏障之前没挡住枪刺,现在也是如此,巨人势如破竹的一枪直接打散了水墙。 然而水花溅落,库尼西翁特梅尔却消失在原处。 巨人四处张望,找寻不到神兽的身影。 趁巨人握枪警戒的空隙,库尼西翁特梅尔出现在巨人的身后,张开嘴巴射出光线。 巨人反应很快,一记回马枪直接扎穿了化为水团的怪兽替身,而真正的神兽光线蓄力完毕后凭空出现在巨人面前。 接连的爆炸和沉闷的咚咚声装点了三人的头顶,让欧阳逸捏了把汗。 “神兽就拜托你了,老爷子。”欧阳逸看着游得越来越远的光点,收回了下去探路的白色人形。 “放心,我能照顾好自己的。”老爷爷扣紧鱼儿蹦跳的鱼篓,“至于那个家伙,我想,他不会在这里失败的。” “那就好,回见。”欧阳逸留给老爷子一个背影,“我们走右边,‘釜’,那里有个刚刚塌陷出来的坑,可以从那里下去。” “釜”点点头,向老爷爷道别,跟着欧阳逸跳进了通往地下的捷径。 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地面之下,老爷爷挑着钓竿,缓慢地转动身体,干皱的皮肤下那双明亮的眼眸雕刻着巨人起身反击神兽的情景。 巨人现在仍处于有利的地位,一时半会儿不会失败,但最后却无法胜利。 老爷子在等一个时机,当重要的转折点到来时他才能插手更改命运。 所以现在他只是背对着巨人和神兽慢慢地踱步前进,路过一个坑洞都得绕过去。 巨人被光线照射,重重摔在山丘上,老爷爷也不受影响地一步一步往地块中央区域——那正是石碑矗立的地方。 寒屿摔在土墩上,屁股生疼。 神兽都是有特殊能力的,被称为“海洋之王”的神兽拥有的特殊能力更是特殊。寒屿知道库尼西翁特梅尔拥有的特殊能力可以驾驭海水,利用海水作为武器,它未必是海里操控海水最强的生物,但却带领着海下怪兽摧毁了沿海国家大部分的水下武器,直接导致海洋成为了地图上的黑影。 寒屿已经领教了它与海水共鸣的能力,却也见识到了超越其间的与海水融合的可怕异能。 他仿造着释放固定光线时的动作,摆了几个姿势都没能发射带有火焰的光束。 幸好大叔召唤的形态抗揍,神出鬼没的库尼西翁特梅尔发射的高温蚀刻光束并没能撼动形态的防御,甚至寒屿还感受到了温泉泡澡时的惬意。 可眼下温水煮青蛙,箭毒蛙也得掂量掂量。 “你看过大叔战斗吧,他是怎么使用这个形态的?”寒屿刚起身,又被光线推到了地上。 “幸存者”人站在意识之海上,大声喊道:“大叔击杀的那个鱼兽没有龙的血,而面前这个,能和水混合的家伙,毫无疑问是神兽里的大家伙,它的危险级远超卡那加尔......在海底,我们打不过的。” “别见到它有那个什么与水融合的bug能力就退缩了啊。”寒屿挥动枪杆,舞动的枪花在面前遮出一块抵御光线的红色巨网。 库尼西翁特梅尔吐出的两道光线被枪花挡下,索性也不隐藏身形,直视着寒屿的枪头。 寒屿不明白它的用意,但得到了一定的喘息机会,也和库尼西翁特梅尔对视,双方各站一侧。 “你,不是之前那个家伙。” 寒屿还是第一回听到神兽在说话——不对,除了长蛇来说,这还是第一回有神兽开口。 “你,竟然是个会说话的家伙。” 寒屿如此回应道。 “你,是谁?” “你,又是谁?” 寒屿也不知道这位神兽突然开口有啥目的,难道是看自己太菜要现场指导? “我,是这片海的主人,请你离开这里吧。” “嗯?” 寒屿陷入了沉思。 他脑补出大叔把它打败后两人义结金莲,现在自己得到大叔福荫而让对方放一马的剧情。 不过还没打完就让人走,未免也太看不起自己了吧? “那,恐怕不行。不过你要是能告诉我‘survivor’的信息......” 没等寒屿说完,库尼西翁特梅尔借助散落的雨和倾尽一方土层的海浪来到了寒屿面前。 “这,是人类的傲慢。我觉得,你不应该问我。” 寒屿不明所以地被怼了回去,但并不在意,长枪上挑,逼退了神兽。 “那就没办法了。看来我还得在这里叨扰一会儿。”寒屿长枪横扫,切断了层层海浪。 库尼西翁特梅尔得到了断然的否决,调动地上所有的海水,涌动的浪潮转瞬干涸,汇聚成比神兽大十几倍的水龙。 “那就,埋葬在这片海吧。” 水龙迎着枪尖而去,只一撞就把“survivor”冲离地面。 红蓝色的光芒消隐于几十米粗的巨龙口中。 注定长眠的无名 水龙排山倒海的气势从库尼西翁特梅尔的脚下贯通到岛屿最高山的山腰。 潮水与扯上浪头的地块表层接连不断地冲击着高山的腰部,海量的幽深盐水咣当坠地,直接揭下了高山基底上生长地刚硬植被,蚀刻掉沿途所有裸露的地形。 水火无情。 火灼烧一切,焚毁无尽;水淹没四洲,巨浪濯天。 焰火留下灰烬,海面却碧波无息。 库尼西翁特梅尔站在游走的水龙卷上,它不确定自己抽出的水压和碾尽障碍的水龙能不能消灭熟悉的巨人,所以数条水龙卷再度收拢,在一处蒸汽聚集的地方崩爆开。 崩爆的水柱抬起莲花般盛开的圈圈水花,流落到海面上荡起干涉的涟漪。 库尼西翁特梅尔在空中晃动身体,灵巧地前进,脚底下是一条盘绕地块的水梯,通向空中和水底。 它现在十分确定先前的攻击并没能给巨人带来致命伤害,但或多或少能拖延巨人的时间,消耗巨人的体力是击退巨人最快速高效的方式之一。 除了激起的涟漪,海面上没有一丝异动,库尼西翁特梅尔依靠对红色折射光的捕捉寻觅着巨人的身影。 当它绕着水龙卷盘踞的正中心游动,红色的闪光点扎眼地出现在了它的视线内。 库尼西翁特梅尔十分谨慎地凝聚所有平铺在山下的海水,强大的水压钻透地层一圈又一圈直径逐渐减小的深坑盖在了红色闪光点上。 红蓝相间的闪光在卷动的水柱中消失不见。 并没有逐渐减弱,也没有任何切换光彩的显示,红色闪光持续了一秒钟就变成红蓝共色,紧接着就变成黑色,消失在怪兽搭建的深海之下。 “你在看哪呢。” 库尼西翁特梅尔在听到寒屿传递的声音后,第一时间规避了直奔它而来的罡风,却被流星般划过地块的长枪打爆了它的水替身。 枪头划过,灼热的火焰还是擦着库尼西翁特梅尔的肩部拉出一道血痕,宝石蓝色的鲜血热气烘烘地弥漫于水龙边缘。 库尼西翁特梅尔听到了声音却看不到寒屿的人影,保险起见把自己藏入了海水之中,膨胀着身体的水龙张牙舞爪地行走在大地上,踩碎了最高峰的峰顶。 水龙睥睨之处,脚底下满是踩碎的植物和逸散的各式各样的血液与纤维。 饶是这般,库尼西翁特梅尔还是没见到寒屿的身影。 而此时,长枪之下,寒屿所站立的角落,所有的尘土像是千层饼似的随意堆积在被削平的山头底部。 滚烫的浪头从枪尖处消失,快速收回长枪的寒屿来到巨龙的背后,在它摇头瞬间将熊熊烈焰包裹的长枪蓄力投出。 巨龙覆灭,长枪荡尽幽深,结果还是一头打在了大海的浪潮之上。 锁定了寒屿位置的库尼西翁特梅尔趁机展开了反击。 横扫地形的光线穿过地层深处,在溃烂的地块上切出了一道裂缝。 这道裂缝很浅,寒屿推断它的速度不快,径直朝着光线源头冲击。 红色的光芒和瞬间加速转头的光线正面对碰。 光线源头迅速消失,寒屿的眼前笼罩了彩色的光雾,密密麻麻的光束掩盖下,饶是大叔强化过的形态也仍然被打到地上,嵌入泥地。 紧接着,一整张光束网络压到了他的身上,质位转换器提供的变身空间内响起了黄色的闪烁警告。 有了第一回的命中,库尼西翁特梅尔作为神兽的果断和不留余地让它接连不断地使用光线,通过光束网络让巨人嵌入地下,被动承受击打。 烟尘激荡,水亦无常形,寒屿几次想确定对方位置却都被遮挡视线的光线压了回去,视野逐步缩小。 在重重叠叠的光束网络中,寒屿没有学会揪出神兽本体的方法,却意外地发现大叔赋予的红色形态独有的秘辛。 就算不格挡,这具身体对光线的耐受能力也越来越强。 库尼西翁特梅尔的光线无论是瞬间发射还是长时间蓄力的威力照射到地面和海浪之上都是一个差不多大小的窟窿,可它们落到寒屿的身上起初还能有点烧焦的表现,随着光线倾泻如渔网,它的扫射也只能轰平山丘,在“survivor”的身上则没有丝毫体现。 寒屿左手护在身前,右手支住身下的岩石,迎着光线的压力朝着库尼西翁特梅尔前进。 神兽库尼西翁特梅尔对此倒不惊讶,停止了光线骚扰,扭动的身形重新踏入水中。 寒屿知道,对方又要亮出新的底牌了,他右手手背刮了下嘴唇。 这是他第一回因为战斗而感到兴奋。 一旁全程一言不发,审慎地观察战况的“幸存者”屏住呼吸。 “幸存者”的直觉,和它现在已经觉醒的记忆在提醒着一项可怕的事实。 新的,抑或是,崭新的,执掌杀戮的怪兽就要在此觉醒。 可是,人类小子一开始是要成为这副样子的吧? 那么得到的结果到底要被怎样定义才是正确的,也不只是他自己的事情吧。 “幸存者”漂浮在投射的水龙身边,右手一记手刀砍掉了半个龙头。 就像人类小子说过的那样——既然战斗,战争已经开始,那么无论是否准备好,人类已经没有退路了。 要么投降,要么死战到底。 “幸存者”握紧投射的长枪,站在了被抽走海水而干燥的碎石之上。 寒屿站在碎石上,右手握住长枪中央,枪头直指凝结的水龙头上隐约可见的宝石。 “对,就像这样,不要逃避地死战下去吧。” “只要最后活的是你......”“幸存者”喃喃道。 而早已沉浸在拼杀中的寒屿口中也喃喃道:“只要最后活的是我......” 巨人和神兽对峙的天空下,整个地块的表面已经被掀开,内部藏着的金属表面若隐若现。 嘣,火山口之外未涌入的海水开始沸腾,硫磺气泡直冲海面。 “那是怎么回事?”休无展右手单手确认着机甲运作的全套步骤,眼睛却瞥见ai对海岸线以东十海里处诡异变化的警告。 “海里有东西。”舒楚莹让电脑自检测适配性和装备配合上的漏洞,身体在感应液中自由自在地移动。 她放空了身体,感受着反应液顺滑不粘滞的质感,联想着一路上操控机甲从半瘫痪到全方位移动的手感与操控方式,身心沉入到和机甲融合的环节。 无关驾驶技巧,无关机甲的实力,只是在治愈伤口的时候,舒楚莹忽然对自己身边的伙伴充满了依赖。 尤其是与她一同战斗,一同受伤的机甲。 这台新成型的概念机甲,目前暂定的代号是“splitter”,割裂怪兽的侍卫。 撕裂怪兽的肢体,近距离消灭笼罩尘世的阴影,卫士的宿命会因此而被切割成明暗两支。 它,最终会折戟沉沙吗? “拜托你们了。” 通讯器对面是段开颤巍巍的嗓音。 休无展左拳砸在防紫外光的黑色车窗上,布置的计划图已经完全沦入到了下一步。 透过全面泛红的地形图,休无展仿佛能看穿视野的阻拦,看见战场上的惨状。 “第一战,要赢,明白吗,舒楚莹队员。”休无展抬起所有的投影屏幕,“到我们了。” “系统完毕,地面上投下的武器也安置完成,保险打开,可以出动。”舒楚莹游回了默认感应区域,用瞳孔和光学解锁自动进行的系统,“‘曙光’,舒楚莹,出击。” “‘曙光’?这是什么?”休无展听到不熟悉的字眼,愣了一下,“算了,wz-3s,‘曙光’,出击!” 表面被棱形的装甲贴身环护,边角分明的六棱柱观察头部上亮起了三条竖角。 腿部的六排推进器和背部的七个推进孔冒出蓝光,把轨道上整修完毕的机甲推送到阵地上。 一道白光闪过,银白色涂漆的“曙光”划过了地平线的远方。 “他们,还没好吗?”段开铺展地图。 带来的移动设备已经被打坏得差不多了,临时指挥所换了又换,战线几乎已经拖到了预定的最边缘。 再度退后,多余的火力就算能消灭怪兽,也很可能对入海口的地形造成连环影响,所以这里已经被一道无形的围栏圈住,而他们就躺在给自己预定的坟墓之中。 “前面的车队,全部失联了。地火全灭,恐怕能出来的人不超过一个排。”右眼上缠着绷带,左手上满是尘土和血的副指挥报告道。 临时指挥车上还能运作的机能只剩下通讯,几位负伤的战士还在收发着战场上微弱的指令。 “混蛋。” 段开活了八百年,这么惨烈的战场也只见过几回,近些年尤多,不过今天的更是无以形容。 几乎被碾平对齐的三道相距数十米的沟壕,散落一地的被利器切开的车辆,熊熊燃烧的不明液体和被利爪握成粉的泥土与血肉。 怪兽齐阿莫里斯的移动速度远远超过报告里的数据,能动用的身体特质也远超预料。 飞起的鳞片,皮肤上分泌的会爆炸的粘液,快到机器来不及抬头的动作,能和它角逐生死的,只有一样的怪兽。 “他们还没来吗?”段开没办法后退,也不能让受到袭击的普通战士再去冒险,他决定自己上。 “还没......”捂着耳朵的战士叹了口气,紧接着激动地跳起来,“不,等一下,他们来了。” 银色的流线穿过视线,一拳打在怪兽脑壳上将它击退两步。 机甲双手掰住怪兽的下颚向上抬,左脚高抬膝,直接将齐阿莫里斯顶起,随后一记右鞭腿打飞了怪兽。 怪兽着地后,机甲双手炮补了两炮,地平线上一阵光亮,砰的巨响,火焰与灰尘伴着夜色升腾。 而银色的漆在光照下熠熠生辉。 “那一刻,我好像看见了,人类的光芒。” 破灭的战场 银色的“曙光”猛蹬地,急速退后,避开了扎满地面的怪兽鳞甲。 正面被轰得血肉横飞的齐阿莫里斯目露红光,朝机甲怒吼。 “啧,连绝地反击的状态都没打出来吗?我承认你的肉甲很厚。”舒楚莹双手撑开,右手炮在动作惯性解锁后露出了两层炮管,“但你还是要死的。” 齐阿莫里斯见到机甲朝它冲了过来,丝毫没有被它的怒吼震慑的样子,本能地退后两步,“曙光”则依靠强大的机动性转眼到了它的面前,怼着怪兽被称为头部的部位嵌入了手炮的首部封锁装置。 三阵只见烟雾不见闪光的震鸣贯彻云霄,“曙光”扔掉了连接着怪兽头部肌肉群的手炮残部,被炙烤得崩裂的手炮上连着一团烤肉状的物质。 头部被轰掉的怪兽踉跄着退后,“曙光”倒退几步,警惕地盯着齐阿莫里斯。 然而预想当中的怪兽二阶段并没有出现,头部一个碗大的疤,下面的身体仍在有规律地运动,完全不慌乱。 短暂的调整后,”曙光“贴地滚,躲开了怪兽收回鳞甲的意外一击,同时滚到怪兽身边,空出的右手腕刃抽出,蹬地转腰,转肩收臂,挥臂斩击。 直打的怪兽身体上火花四溅,一块鳞甲附着的组织飞到了引导车边上,吓了休无展一跳。 齐阿莫里斯忍受着鲜血迸溅的伤痛,喷出血雾遮挡“曙光”的视线。 舒楚莹抬起左手炮,对着烟雾中的红外目标气力哐啷投去了几枚爆破弹。 红外目标在隆隆的爆炸中分成数个部分,巨大的热源扛着瞄准框扎到“曙光”面前,它蹬地一跳,庞大的身躯腾空而起。 舒楚莹在齐阿莫里斯冲出烟雾时就扑到一边,借助感应液的缓冲,以强大的机动性在空中拉出残影,趁怪兽腾空的间隙从侧面将它踢倒。 齐阿莫里斯斜着滚了几圈才停在地上。 舒楚莹左手手炮解除锁定,两层炮管的火力倾泻而出,肩部左右护甲携带的微型飞弹发射器全数启动,密密麻麻的飞弹闪着红光扎到了齐阿莫里斯裸露出来的内层器官上。 被炮火轰开肉甲,怪兽绿色的骨骼暴露在舒楚莹的视线之中。 而在仿佛涂了一层牛反刍液的怪兽骨骼间隙,更为瘦小但区划分明的小怪兽引起了舒楚莹的注意。 舒楚莹没能从过去学习的知识和电脑储存的资料中找到类似的情景说明。 那个小家伙才是怪兽的本体吗? 段开坐在移动的指挥车里看见屏幕上的小怪兽,立刻让通讯员连接引导车和战机的通讯。 ”你说什么?” 不只是空中待命的许光阳和羽子墨感到不可思议,坐在指挥室里观察战局,分析怪兽径迹演变的柳焰也忍不住惊呼。 沈橘被特殊征召叫走,陈沧现在坐镇指挥。 虽然他对怪兽了解的不多,但对母兽这个词还是能理解的。 “关于怪兽的事情,我了解的不多,对于怀有身孕的怪兽母亲,我个人很体谅,但作为人类,我们没有余地。”陈沧右手指节在桌上敲打,“至少目前来说是这样的。所以楚莹师妹,你应该知道怎么做吧?” 舒楚莹全程一话不说,柳焰虽然想举手,却想不出更为强势的理由来扳倒人类优先的理论,所以保持沉默。 休无展毫不同情怪兽,正在推测火力储备是否够阻止二次崩坏。 许光阳和羽子墨不同意也不反对——因为消灭母兽齐阿莫里斯本来也是任务中心,斩草除根亦是面对怪兽的根本要务之一。 “现在的载弹量足够摧毁怪兽二阶段和幼兽二阶段,舒楚莹队员,攻击它右肋骨下方的区域,那里有一处伤痕。”休无展根据怪兽现在的见光表面图分析道。 舒楚莹获得指令后,在腾跃躲避怪兽甩尾攻击的同时,按动解除按钮,用来测试背部外装备协调性的武器舱从背部装甲开口处张开,单刀,折叠长炮以及微型攻击机器人悉数从装甲开口突出,悬浮到机甲身边。 “僚机系统有些紊乱,现在不能这么精确地提出需要的装备。”休无展解释道。 舒楚莹本来还想着测试项目里竟然还包括开炮的同时与怪兽近战的奇葩内容,现在完全理解了。 她在感应液中向后伸手,“曙光”抽出制式备刀。 仿造唐横刀制作的长刃直刀周身是刚开刃的银灰色,刀柄上刻着一条龙。 齐阿莫里斯失去了作为感知前线的头部后,移动和攻击出现了显眼的偏差,当舒楚莹抽刀时,它扑倒在较远的地方。 而当刀光闪烁时,它本能抬头,收纳着小怪兽的肋骨和肉块群向内收缩。 怪兽对死亡的预感变得异常灵敏。 当制式直刀切开罡风,齐阿莫里斯仿佛看见了太奶在向自己招手。 它趴在地上,就像一只灵活的乌龟,在刀刃直刺到它身上前快速转身,用更为宽广和坚硬的背部抵挡致命一击。 怪兽的动作快到电脑都无法跟踪它的动作给出辅助指令,导致舒楚莹反应过来时长刀被没收一半。 卡在坚硬的骨头和肉团群中央,长刀无法被拽出,舒楚莹立刻松手退后,两步助跑,携带着推进器几乎满功率推进能力的一记右正蹬将空气打出爆响。 长刀在肉块和骨骼缝隙间前进,又没入大半。 舒楚莹左腿弓步,右脚近前,双臂握住剑柄下压,剑刃缓缓向上抬起。 以往的机甲形态要实现怪兽肉甲和皮肤穿刺都是分艰难,不过今时不同往日,对于出力一并提升了不少的“曙光”,它的双臂在出力尽头测试中散出蓝火。 在强劲双臂的夹持下,齐阿莫里斯的背部竟然被制式长刀硬生生以剑刃切开,整把刀的刀身浸透了淋漓的怪兽血液。 刃尖在滴血,青草色的血液边下流边凝结,流到刀柄处自行燃烧成为灰烬。 灰烬飘散到空中,粘在机甲的脸上却被贴附的装甲自动扫除。 仿佛从未出现,仿佛经历的一切从未发生。 在场所有人都对机甲的战斗力感到震惊。 “这几乎是断层级别的发明。”柳焰给出了定性评价。 陈沧眉毛一挑,笑而不语。 他对机甲了解还比较多,一旦涉及到断层级别的技术,大半都在已经废弃的基地里封存着。 这至少说明顽固的家伙们取得了不小的胜利。 “幼兽没死,怪兽也没死。”休无展提醒道。 他看见机甲突然不动,于是试图联系舒楚莹,别让她睡着。 “知道。”舒楚莹舞动长刀,甩掉了尚未凝固定位的怪兽血液,脚下生风,突进到裂开了的怪兽肉甲身后。 就在这时,一道黑色闪光斩到了“曙光”身上。 制式长刀刀身上出现了一道黑影,当舒楚莹注视自己胸前,突起的装甲则分成两半跌落至地上。 舒楚莹往后跳了两步。 “那是什么?”舒楚莹看见了一缕黑烟,烟雾中藏着一个黑色人影。 从先前破开怪兽身体开始,舒楚莹就察觉到了除怪兽外的存在。直到黑色闪光的偷袭,她才意识到了逐渐有形的威胁。 舒楚莹在思考中愣神,这份直觉带来的胡思乱想一时间也难以汇报——就像是明明寒屿参与了消灭巨蛇的事件,结果她选择了不向师兄说明,报告中也没具体提及。 “是物质实体,能量实体,这个记录一下,后面再说。”休无展感到好奇,但对方很快消失了,目前来说构不成威胁。 原先被破开了的怪兽尸体正在一点一点被由内向外扩散的肉团搭建复原。 舒楚莹被休无展的声音惊醒,扯掉还耷拉在身上的碎甲,重心下压,窜到怪兽身前。 陷入二阶段身体重构的怪兽将幼兽拱在身前,随着肉块的搭建,小怪兽身前的防护层越来越厚。 在无法分清小怪兽位置前一刻,舒楚莹手持的刀刃终于刺到了小怪兽的身前。 “曙光”摇动刀柄,但破开的伤口大小相当有限,不仅如此伤口滴出的血液还在加快伤口的愈合。 舒楚莹想如法炮制再度切开怪兽的身体,可阻力远超怪兽身体重构之前的量级。 这大概是因为怪兽重构身体的速度远远超过齐哈尔和维吉斯的基准速度,她意识到了这一点,同时也明白越往后拖风险越大。 于是舒楚莹搅动刀柄,在暂时破开的缝隙中插入身后浮着的折叠炮,一边按下扳机一边继续搅动伤口。 在电流窜动的炮火支援下,刀身一次次穿过幼兽的身体,震怒了怪兽的意识,重构身体的它施下磅礴的空气重压,“曙光”脚下的地块不复完整。 舒楚莹不敢冒险,直接松开了被卡得死死的刀和炮,单手支地侧身翻,离开了空气重压区。 “这就是怪兽的绝地反击吗?” 舒楚莹看着自己的刀和炮在快速粘合的肉块牵引下被逐渐碾碎,心里更多的不是可惜,而是一种得偿所愿的激动。 在破灭的战场上,她,自己驾驶的机器,怪兽,都以较为完满的形式点燃着烽烟。 现在,天黑了。 烟火就像是远方的星座。 它在那里亮着,光也到达了,但早已不是那时的样子。 “wz-3,可是很强的。” 舒楚莹喃喃自语道。 金属与死斗 祭以生生之血,告慰亡者之旗。 身体重构的齐阿莫里斯在原先的四足兽基础上张开了强壮有力的蹼状翅膀,掀起的强风吹走了地上凝固的血液与火焰,战车与坦克的残骸滚过“曙光”的脚边。 舒楚莹不慌不忙地从悬浮的武装配件中抽出弹药舱、推进杆、进复强钢弹簧,一串不明用处的堆叠能量槽、刃形护手,在抛掉了制止阀后,组合起来的刃枪锁定在左手臂上,响应着机甲的召唤而闪闪发亮。 不等齐阿莫里斯恢复,组装完成的刃枪已经穿过狂风,顶在了齐阿莫里斯刚生成的头部。 砰的山崩地裂之声贯绝天际。 “你们的僚机还能用吗?”休无展还是感觉不放心,“能用的话把它们送到我车边上。” “右翼勉强能用。”羽子墨查看了下飞机的能量布置,通向左翼的部分和机体自检都报告出错。 许光阳瞅了眼全红的机体组合部陷入沉思:“抱歉,我的小飞机全毁了。” “没事,一架就够了。”休无展右手食指指节顶了顶眼镜,“你们也小心,我总感觉齐阿莫里斯藏了什么东西。一旦出问题你们就透下特制弹头撤退,剩下的交给我们。” “明白。”许光阳调低了飞机巡航高度,解除了特制弹头的锁定。 羽子墨回了声嗯,调离僚机的支配权后进行着和许光阳一样的操作。 刃枪的火力和强度超过了舒楚莹的想象,下调枪口塞到怪兽嘴里轰击,这把枪都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怪兽的头部则再度被猛烈的炮火消除大半。 歪掉的头部,只有一只能转动的眼睛,流淌着鲜血的嘴巴,这些感官器具软塌塌地垂在怪兽仍在自我修复的身前。 舒楚莹本来想乘胜追击,但是齐阿莫里斯的头部恢复得极快,在她靠近之前快速指挥身体甩动尾巴,精确地把“曙光”逼退 “再生能力?”陈沧坐不住了,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这已经超过了怪兽自愈的范畴了吧?” “不,和能够超自愈的神兽翁斯特里希的情况完全不同。”柳焰回忆起遗迹里记录的怪兽家族,“神兽的自愈能力基本不会让本体越来越强,齐阿莫里斯现在的热射线变化说明它甚至正在第二次绝地反击......还会有第三次吗?这应该是被称为‘家族’的神兽的能力。” 陈沧没听懂,但“第二次绝地反击”这个字眼相当危险,他对事件的严重程度有了大致的了解。 他的脸上照射着屏幕上反映的交火光芒。 休无展没听说过所谓“家族”的怪兽能力,眼见怪兽几次被打碎头颅和躯干都没有完全死去,问柳焰道:“柳焰队员,你说的这个能力是来自怪兽社会领域的情报吗?我们该怎么解决掉它?” 柳焰琢磨了一下,给出了一个说法:“‘家族’(屏幕里传来怪兽强化后的甲壳和机甲对撞的声音),据说是由神兽中的顶级群落延伸出的奇特文化。作为家长的神兽赋予家庭成员超乎寻常的生命力以保证成员的存活,每受一次伤进行一次蜕变,因而可以说这个能力见证了怪兽自身社会跨越千万年的演变。” “跨越千万年......”休无展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这种能力为什么战场情报里他们没给信息?” “我们对怪兽了解得还不够啊。”柳焰不由地叹道,“怪兽自己的遗迹记录里提到过可能要击杀神兽本身才行,要么就只能灌满火力,让其他器官短时间内一起失去功能......这很难。” 舒楚莹避开怪兽的爪击,锐利的多层硬甲砸在了掉落的装甲外壳上,发出刷锅般的金属倾轧声。 怪兽见攻击不成,尾巴先甩,身体同时急速扭正。 “曙光”沉腿侧身双手轻挡,顺着怪兽尾巴的力道后退,同时左右手互架拨开怪兽尾巴,雄浑巨力并没有直接冲击到“曙光”的手甲却也推开了整台机器。 机甲失去平衡,舒楚莹控制动作试图挽救,却被地上的坑洞绊了一跤,整台机器一屁股坐在了松动的地层上。 “曙光”的身体因此下坠,躲开了齐阿莫里斯速度极快的嘴部吐息。 怪兽凝结射线的速度过于迅速,记录里关于这一点也因为“家族”能力没被探测出来而并未说明,两架巡航的战机险些被灼热的气流晃到地上。 于是两人将战机再度升高,避开机甲和怪兽的交火区域。 “不行,这样下去,它濒临死亡的次数越多,绝地反击时也会越强,到最后的实力可能能达到神兽的层次。”舒楚莹一边调整机甲的出率限制参数,一边操控“曙光”贴地侧滚,避开齐阿莫里斯从天而降的鳞甲袭击。 “拜托你了。”休无展刚刚完成无人僚机的火力规整和补给装置的安装,“我知道,所以接下来的操作要依靠你的技术了。” 舒楚莹招架住怪兽的蹬地冲击,脚下施力,一个膝击顶开了齐阿莫里斯,随后一个转身后旋踢将它击退。 她听到了休无展的声音,但沉默没有回复。 休无展不清楚舒楚莹的状态变化,只以为她正在思考如何将怪兽打倒,于是继续说道:“你的制式长刀和折叠炮还在怪兽身体里,扫描看来它的形态并没有被破坏。” “武器能留在它的身体里?”舒楚莹想到了一个可能。 “是的,至少封装的坚硬外壳能扛住肉体堆压的压力。”休无展释放无人机,操控它在怪兽吐息和机甲内置炮的光线之间游走,最后来到一掌劈开怪兽鳞甲的“曙光”身后,“给你,一共十三根涂了从戈律恩海斯电池液中提取的热削弱化合物的特制合金杆,对攻击部位进行了战斗特化。” 舒楚莹还是第一回听说这种神奇的武器:“你这个让我想起了不好的高达回忆。” “这个就别管了。”休无展一开始没想到,舒楚莹这么一说,不好的记忆也涌上心头,“毕竟这样制作武器比较快,虽然相当原始,但很有效。” 于是休无展简要介绍了接下来舒楚莹的主要任务。 “把这些冈钉......不是,把这些金属柱沿着标线方向扎到怪兽身体里,”休无展把概念演示融合到机甲的人工智能显示中,“一共九个主要器官,所以有四次失手的机会。” 舒楚莹的360°环绕视角里,怪兽身上九个红点闪亮。 “金属柱内有控制引信,里面还有安置的释代恩海斯内部的紊乱液体,能让你脱离它的爆炸范围。”休无展加重语气说道,“有金属怪兽提取物的加持,推测爆炸的威力相当剧烈,无论九个点成没成,你都要逃出来,明白吗?” 舒楚莹没有正面回答:“我准备好了。” “许光阳,羽子墨,你们准备撤退,气流扰动可能会让监视空中的怪兽看见你们。”陈沧命令道。 “那个,陈副队,特制弹头和‘灰影’的无人僚机能不能留下,我还想做些努力。”休无展还是不大放心,“毕竟这种能力是第一回见,还是谨慎一些比较好。” “可以。”陈沧点头同意,“你们投下特制弹头就回来吧。” “明白。”许光阳抛下张开尾伞的特制弹头。 “嗯。”羽子墨投下滑翔落地的特制弹头。 无人僚机装载的物品交给舒楚莹后,现在正停在引导车头顶,接收到特制弹头的光信号后在休无展的指令下开始回收弹头。 舒楚莹则同步铺展金属柱,两节短棍似的家伙什开头磨尖,后端平整,内部引信在机器监测下不断闪烁红外光。 齐阿莫里斯不清楚面前的大金属块的心思,但看到钢针的第一眼还是十分警惕的。 它缩紧身体,通过吐息限制舒楚莹的进攻位置,用鳞甲封锁舒楚莹的靠近路线,四足快速运动,保持着面朝舒楚莹的姿势不改变。 ”曙光“几次想快步转到齐阿莫里斯的侧身,但就像有另一双眼睛盯着它似的,齐阿莫里斯都能保持面朝它的姿势,甚至在机甲动作之前,怪兽就已经来到能面对它的位置。 舒楚莹眉头微皱,明白依靠机动性已经无法近怪兽的身,索性放下了先前浮在身后的武器库,只带了十三根金属柱和作为牵制的光束武器,径直冲向怪兽。 齐阿莫里斯不再变换位置,直接蓄力吐息,张开的巨口喷出一道和”曙光“头部一样粗的光柱。 “曙光”本来是迎着怪兽冲去,在齐阿莫里斯抬头瞬间出枪,对着地面一顿扫射。 溅起的烟雾试图遮蔽怪兽的视线,但拥有第三只眼的怪兽喷出吐息后,立刻挪动身体调整光柱的轨迹横扫“曙光”出现的位置。 但一阵抖动扫射后,大金属人倒下的情景并没有出现,迎接它的只有从平躺的坑里爬出来的“曙光”。 看着面前扛起钢针跟扛起人类命运般的大金属人,齐阿莫里斯本能地躲闪,却只是避开了光束手枪发出的子弹。 大金属人摆出了西部牛仔甩枪美式居合的姿势,左手上是刚从腿部枪袋掏出的手枪,右手上则空空如也。 在齐阿莫里斯反应过来前,一根金属柱快速贯穿它的肋骨缝合处,击坏了用以快速移动身体的类似转轴似的运动器官。 好在它的恢复能力极强,伤口快速愈合,在伤口处还合成了废铜色的骨甲。 “下一个点暴露出来了。”舒楚莹眼前一亮,“‘一休’,难道你真是个天才?” 休无展把特制弹头的引信指令和金属柱的区分开,并设置成金属柱引爆后无指令情况下自行延迟热感引爆:“还有八个,加油。” 齐阿莫里斯操控鳞甲和自己一同向着舒楚莹撞去。 受到金属巨人冲击的它决心不再坐以待毙,主动出击,在人类的诡计得逞前先行摧毁它们的武器。 舒楚莹也不甘示弱,和怪兽对撞的同时左手一拳打在了怪兽脑门上,随后右手一挥,将一枚金属柱扎入怪兽头部和身体的接缝处,破坏了怪兽大脑和身体联系的器官。 失去了身体操控的怪兽仍在执行先前未完成的动作,一下子推倒了背手抽金属柱的“曙光”,一口不蓄力的吐息划伤地面,斜着划过机甲的胸部装甲,在表面留下了从右肩到左腋的伤痕。 舒楚莹在反应液中晃荡得差点闪了腰。 随后“曙光”恶狠狠地将金属柱插入了怪兽左肩和右肩两个控制鳞甲和前爪的部位。 借助机甲腿部强悍的推力,“曙光”把怪兽踢飞。 在机甲翻身拉开距离的过程中,怪兽过于迅速地吐息,光线擦过“曙光”的背部而打在地面上。 猛烈的狂风和灼热的空气差点让引导车内的休无展窒息,无人僚机也险些失控。 “你没事吧。”休无展看到背部零件散落和机甲护甲受损还是吓了一跳。 ”没事,掉了两根金属柱而已。”舒楚莹的体力有些吃不消了,呼吸的空气将反应液拉拢又推开。 “还有两次失误机会。”休无展右手捏了捏鼻梁,“特制弹头我给你送过来了,这玩意儿考虑到公害问题,之前不让用,不过现在情况不对劲也到了用它的时候。” 他接着义正言辞地说道:“它们不能掉到海里,衍生产物也不行,所以一旦怪兽靠近海域,我们没能引爆金属针,那就没办法了。” “放心。”舒楚莹对休无展很佩服,但对他质疑自己的能力而感到失望。 “曙光”一个漂亮的倒立撑地后手翻躲过了吐息,靠近僚机后接收了弹头。 舒楚莹取出脚边安排的两把实体小刀,架住怪兽的甩尾,借着怪兽的力道侧身滚倒时扔出了两把小刀,正好深入没暴露风险的两处预定插入点。 怪兽吃痛,张开了鳞甲。 从机甲头顶呼呼坠地的鳞甲在“曙光”的手上,身体上,划出了多道割痕,擦出明亮的火花。 舒楚莹抓住齐阿莫里斯因为恼怒而门户大开的空当,将两根金属柱投进了另外两个现在应该扎进去的目标。 “还有,六个。”输出应半跪在地上,肺部像掺入了石灰般焦烧。 这场死斗在星空下仍在熊熊燃烧,看得陈沧捏了把汗。 忽然有人在他右肩拍了一下,他转过头,是沈橘盯着屏幕站在他身后,右手下意识地抓着他的肩膀。 这场人与怪兽,金属与血肉的碰撞,不死不休。 陈沧左手想放在沈橘手背上却被躲开。 嘛,一定要赢啊,师妹。 他望向闪着光的夜色,透过屏幕在心里祝福。 大地与海洋的共鸣曲 齐阿莫里斯静待身体伤口愈合后再度对“曙光”发起冲击。 舒楚莹本想退后躲避,但差一点一脚踩空,于是双手背后撑在地上,腹部机构强出力,凭借着机甲超乎寻常的身体协调性,整台机器越过了平射的吐息。 在腿部推进器的支持下,舒楚莹双手抱腿成球状冲撞齐阿莫里斯的头部,气势汹汹的撞击直接打得怪兽脖子咔哒断裂,歪到身体右侧。 齐阿莫里斯失去了头部的动作控制,发射的鳞甲追随着“曙光”的移动轨迹从天穹向下扎去,不放过任何一次机会,甚至毫不仁慈地扎穿了自己重构的硬甲。 舒楚莹承受着强劲的转弯压力,左右腾挪,绕着怪兽的身体转圈圈,跟随着甩动的怪兽尾巴旋转舞动。 齐阿莫里斯缝合头部的动作相当迅速,摆正了的完好头部指挥着四足的运动,让自己面对着金属巨人吐出光柱。 舒楚莹侧身贴地滚,随后一个前滚翻来到了怪兽头部被打歪的另一侧。 刚刚恢复了身体状态并加强了头部左侧骨骼强度和曲伸程度的齐阿莫里斯并没能适应一边倒的强化,光柱横扫的范围出现了死角。 舒楚莹把握住至关重要的机会,将一根金属柱打入怪兽左侧控制左前肢运动的连接器官。 齐阿莫里斯左前腿一颤,顺势歪头,要用吐息切割机甲的外层护甲。 舒楚莹赶紧上前左手箍住怪兽不算长的脖子,右手背后抽出金属柱扎向怪兽右侧暴露的插入点,但因为距离不够插入的角度不对,红点并没有消失。 “曙光”立刻转动身体,背部紧贴着怪兽,右手肘向下肘击怪兽头部,趁怪兽无能狂怒的机会探手握住金属柱,强行摆正,狠狠推了进去。 齐阿莫里斯第一次感受到了前足完全失控的不平衡状态,一头栽在地上,吐息完全消失,收回的鳞甲也被金属巨人悉数打飞,嵌在地上。 “好机会。”休无展原本握紧的拳头临空挥舞,松了口气,“两个最难的背部点暴露出来了,快!” 舒楚莹在两个特大的红点亮起来时迅速抓住机会,双手跳马落在了怪兽背上,双手各握一根金属柱向两个点扎过去,结果金属柱在碰撞到硬甲后打不进去,反而被压缩得在空中爆炸。 “曙光”的左右手零件掉在地上不少。 “没事吧?”休无展确认着机甲的受损情况。 “没事,还能动。”舒楚莹取出原本装回去的手枪,对着两个点狂轰滥炸。 齐阿莫里斯强撑着身体想站起来,但都被金属巨人踩了回去。 怪兽原想收回鳞甲,但蓄力不够,它自己一头趴了下去,打断了鳞甲空中飞行的过程。 纷飞的绿铜色鳞甲一茬茬落在地上,面朝着门户洞开的怪兽背后留下的血孔,舒楚莹伸直双臂,将两根金属柱顶在逐渐愈合的伤口上,边顶边往复转动手腕。 原本快速愈合的伤口在金属柱的钻动下向外喷吐碎肉,怪兽疼得无法自由操控鳞甲,导致能够被控制的鳞甲群在天上不分敌我地乱飘,甚至彼此间也相互碰撞。 舒楚莹施足力气,将金属柱怼进去一半,但再往下就无法再靠近。 在晃荡的情境下,她不舍得放弃这两根金属柱,于是挥动腕刃拼命划动怪兽背部的肉块。 纵横交错的伤痕布满了怪兽的背部,“曙光”摇动金属杆,怪兽吃痛,险些把金属巨人甩了下来。 恢复了对前肢的控制力,齐阿莫里斯奋力吼叫,原地蹦跶,试图将“曙光”摔下来。 “曙光”死死抓住金属柱,被鳞甲划伤也在所不惜。 虽然齐阿莫里斯因为“家族”这一诡异的能力而变得恢复能力极强,但它的体力可不是源源不断地供应,在挣扎了良久后,它趴在地上,像只累趴了的棕毛猎狗。 舒楚莹趁机凿开血孔,双手按在金属柱尾端,手掌关节快速推进钢钉,将金属柱最后的部分插入到怪兽负责管理后肢和起卧动作的两个器官。 齐阿莫里斯全身一软,整头怪兽不受控制地站起来,又晃晃悠悠一屁股坐地上,整个身体只有前肢还在支撑。 “曙光”骑在怪兽的身上,双手十指交叉合掌,猛击怪兽的额头,直砸得它瞬间瘫软,匍匐在地。 舒楚莹不敢放松,她抓住机会把一枚金属柱分毫不差地扎进怪兽头部,精确贯入它额头中线的突出点位。直接刺得怪兽一激灵,把“曙光”顶飞到空中,又甩尾抽中,推出几十米远。 机甲滚了几圈,铲了几十亩地才最终停在海岸边。 这一击势大力稳,直接将舒楚莹推出了反应液的感知区域,切断了机甲和驾驶员的联系。 元气大伤的怪兽在这一反击后再度展开身体重构,原地不动恢复状态。 舒楚莹则双手双脚蹬在驾驶舱壁上,重整旗鼓游向驾驶区域。 “还差最后一个......”舒楚莹拼命地划动反应液,“等着我,师父,我就要消灭怪兽了。” 她推开一层一层的反应液,身体在一个翻滚后进到了驾驶区域的识别处。 ai正强迫机器自行检测待命,金属巨人缓缓从地上爬起。 舒楚莹向前方伸出手去,距驾驶再解锁的窗口只差一个指尖的长远...... 咚隆隆的水潮声在驾驶舱内响起,随后整个驾驶舱的360°无死角天窗被海浪压在身下,舒楚莹跟随机器在海浪的推搡下翻转。 “怎么了?”陈沧看着报错的信号传输。 “海啸,这不可能。”柳焰调出了当地实时的水文环境图,“72米高的海浪正在袭击入海口,是神兽,探测到神兽库尼西翁特梅尔的热源反应!” “海里的家伙竟然上岸了!”沈橘大为诧异,“它上岸不是自拔牙齿吗?” “我也不清楚,它好像不是单独上岸的,等一下......”柳焰咬紧嘴唇,“还有一个热源,还有一个人形生物的热源,它们正在接触‘splitter’。” “人形......”陈沧看着眼前雪花一片的中央投影屏幕陷入了沉思,“是敌人,还是,朋友呢?” 两架战机的驾驶员刚刚规避了飞行怪兽吉尔康塔斯和费尔莫的侦察,听说了这个消息想返回加入战场帮舒楚莹一把。 结果陈沧制止道:“舒楚莹队员,她不会出事的。你们的战机现在武器和燃料都不够,要是返航时再碰到费尔莫,你们很可能回不来。所以,安心返航吧。” “可恶。”许光阳看了眼自己红了一大半的机体,只能作罢。 羽子墨只回了一声嗯,但捏住操纵杆的动作用力了几分。 如果自己手里驾驶的也是机甲,那就能和怪兽正面作战了。 可是没有如果,羽子墨深刻地明白。 两架孤独的战机开始下降,留下一条不见身影的轨迹,如同天上打翻落地的银色酒壶。 而让他们心心念念的战场上,舒楚莹摇摇头,从昏天黑地的浪和雾中苏醒,在浪头的推搡中借助内部供亮游回了驾驶区域。 发生了什么? 舒楚莹根据机甲打出的探照光找到了如鱼得水的齐阿莫里斯,它正在海里上下穿梭,身体的灵活度比在岸上高了好几个层次。 舒楚莹操纵“曙光”在水下推进,但好几次都被凶猛的浪头打回,无声地被漩涡带到岸边,由防浪堤挫伤机甲的保护层。 因为海下的环境过于危险和复杂,所以对于概念型机体,推进器在水下的耐受能力和功率都相当低迷,纵使驾驶员使出百般解数,这最后的一根金属柱都已离怪兽要害越来越远。 不甘心任务失败的舒楚莹沉到了水面底部,“曙光”被返回的浪一点点拖向海里,仿佛在接受某个神明的指挥。 推进系统暂时下线,机械连接处的水密性正在经受巨大考验,海水盐分也在渗透整个体系。 舒楚莹相信着自己所乘坐的机器,大不了一起淹没到海里。 可她不太甘心,本来能够消灭怪兽的绝佳机会,差一点就能握在手心。 传动机构将“曙光”的手伸向空中,海洋就像是最精美的流动棺椁,晶莹的波光犹如最后送行的忘川旅人点亮的幽冥长灯。 灯光还亮着,自己却找不到海里的方向。 “曙光”失去了板正身体的动力,陷入海浪的揉捏而坠入离岸越来越远的深渊。 它伸出的手裹着气体放出串串气泡,无声无息地向身上浮落,零散的护甲一瓣瓣游向海上无明的空洞中。 消失了,就是死了。 死了,就不会再记得了。 舒楚莹看不见未来而闭上了眼。 绝望时分,一道光亮却透过她凝脂般的眼眸,洞穿到她的心中。 于是舒楚莹睁开了她的眼。 水平仪和高度仪的数字正在快速恢复正常,有看不见样子的物体正拖拽着机甲向上游动。 几分钟后,“曙光”就半跪在地上开始自维修和检测,而舒楚莹也因此能看见略过驾驶舱的背影。 那个就是报告里的巨人吗?舒楚莹还是第一次见到蓝色的巨人。 挺帅的啊。 这是她的第一反应。 而下一秒,巨人就和一头没见过的带角怪兽冲撞到一块,双手将对方拎起,狠狠摔在地上。 就在巨人占据上风时,再度绝地反击重构身体的齐阿莫里斯撞了过来,逼迫巨人放开对带角怪兽的钳制。 眼见情况变化,巨人手中光闪,它右手长枪左手长剑严阵以待。 舒楚莹手动完成剩下的机器探测故障的任务,”曙光“重新站了起来。 寒屿目光瞥见新的机甲重新站起来,心想好贵的玩意儿可别坏了。 不会还是那个驾驶员吧? 他笑了笑——怎么可能,每次都要我救得有多菜啊...... 右手龙枪,左手楚错,寒屿回到了自己的主场,他右脚踏前一步:“所以还要打吗,海里的王,地上的王八?” 库尼西翁特梅尔也意识到了自己在陆地作战的劣势,但不肯轻易低头:“要不是有奇怪的人类帮助,你赢不了我的。” “你就说打没打过吧?”寒屿也不废话,长枪一刺,直捣黄龙,逼得库尼西翁特梅尔连连退后。 可当寒屿乘胜追击时,一旁不起眼的怪兽跳了过来把寒屿扑倒。 他费了好大劲才把这条野狗推开。 这轮扑咬让寒屿小时候对够的不好回忆拼命在脑海里闪烁,给他对库尼西翁特梅尔的攻击造成了很大影响。 舒楚莹眼见巨人吃瘪,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在齐阿莫里斯下一次扑击前,“曙光”拦下了它的攻击,金属柱离怪兽最后的红点只有一掌的距离。 库尼西翁特梅尔不敌寒屿,见到人类的机械靠近,觉察到机会,向着“曙光”出手。 不过在它的水箭和光束抵达“曙光”头顶时,一道刀芒阻隔了机甲和其上的空间。 “你在想些什么呢?”寒屿直面库尼西翁特梅尔,“来,我们来再打一年!” 压制,神兽与依附者 舒楚莹和寒屿背靠背,“曙光”和“survivor”互相扶持,在它们俩面前各有一头怪兽。 虽然没和巨人有过接触,但舒楚莹却觉得眼前一幕似曾相识,巨人给她的感觉就像是经常路过的花坛里的一朵金银花。 回头见它的位置,香气寡淡得似有似无,仿佛自己正把它踩在脚底,抬起脚步又看不见零落的花瓣,只在那原处目击它追逐阳光的模样。 她有些紧张,没来由地怕给巨人添麻烦。 舒楚莹一开始没看清巨人对位的家伙,而当海水被不知名力量限制了扩散范围后,她清楚地辨认出神兽库尼希翁特梅尔。 自己面对一头除了恢复能力强的一批但没有自身超能力的怪兽都这么费劲,要是战斗中给拖后腿了怎么办…… 舒楚莹摇摇头,带动着“曙光”也原地摇头。 她知道战场上胡思乱想是要死人的,但她还是因为那股渺茫的熟悉感而忽地被激发了幻想,对自己接下来的每步动作都斤斤计较。 寒屿瞥了眼人类的新机甲——真别说,实用性这方面可以吐槽设计的问题,但美观度这一点你可以永远相信他们。 忽然机甲摇了摇头,整台机器甚至在微微颤抖。 寒屿愣了一下。 不会这个时候二打二害怕了吧?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伸出右手,给机甲驾驶员点了个赞。 寒屿事后想起来这件事儿都尴尬得原地转圈。 舒楚莹看着巨人把长枪扎在地上,伸手点赞,笑得整个人发抖,捧着肚子在感应液里抱着身体转圈。 库尼希翁特梅尔看巨人放下了武器,感觉自己被羞辱了,怒气冲冲地来到寒屿面前,张开大口就要发出光束。 “偷袭?”寒屿手里的楚错快速划破空气,在库尼希翁特梅尔的嘴里斩出刀芒,硬生生切碎了怪兽的牙齿。 接着,巨人点赞的右手成爪形,扣住怪兽上颚,左手翻转剑身,反握住剑柄,在左脚提膝的帮助下顶住了怪兽的左颚。 库尼希翁特梅尔的嘴巴严重变形,没法自己张合,寒屿奋力压动右手,错位的怪兽碎牙扎入了它口中的软组织,引得神兽嗷嗷大叫。 趁着库尼希翁特梅尔防御意识涣散,寒屿右脚点地,左脚收膝立地,松手拿枪随后回身后旋踢,直接给怪兽右颚狠狠一脚,将它踢得七荤八素,趴倒在给齐阿莫里斯挖的壕沟上。 寒屿觉得还不太够,毕竟是神兽,再不济也更抗揍,于是掷出长枪,把神兽库尼希翁特梅尔斜着钉在了地上。 舒楚莹在一旁看呆了,险些没躲过齐阿莫里斯的偷袭。 尽管体内扎入了八根金属柱,但齐阿莫里斯的生命能力和肉体强度都在好几次的身体重构中得到了多次强化,这种异样感甚至引不起它的注意。 然而对于舒楚莹来说,怪兽离死期已然不远了。 最后一根金属柱已经蓄势待发,而定位的红点在怪兽的腹部区域,那里的防护能力并不强大,要想扎进去的难度远低于扎入背甲。 可以说,只要神兽不插手“曙光”和齐阿莫里斯的对决,那么齐阿莫里斯今天必然要死在这里。 当然,前提是九根金属柱同时被引爆的威力足够战胜齐阿莫里斯的恢复能力。 这一点不是舒楚莹能担心的,她只需要完成自己应该做的就行。 剩下的就是,相信队友的判断。 齐阿莫里斯眼见偷袭不成,摆正身体,朝着“曙光”无蓄力地吐息。 经过又一轮身体重构后,齐阿莫里斯无蓄力的吐息威力也已经相当可观,在地上烫出一道和“曙光”身体一样粗的沟壑。 舒楚莹在第一回被偷袭差点成功后相当警惕地盯住齐阿莫里斯的行动,因此在怪兽扭头的第一时间用假动作躲开了第一波吐息,赶着光线扫射前使用最大功率接近怪兽略显僵硬的身体。 金属柱摧毁的身体操控器官虽然恢复了,但金属柱并没有被破坏,因而齐阿莫里斯要停止吐息扭头并不像往时那么顺利,动作停滞在空中,接着又被舒楚莹抓到了空当狠狠给了一拳,直打得它是差点还阳,一口气险些背过去。 如果是之前的“曙光”,那么机动性和拳击出力是远远达不到令齐阿莫里斯没有还手余地的地步,然而舒楚莹在调整机甲的时候已经悄悄更改了出率限制。 在巨人参与战斗后,舒楚莹也放下了顾虑,拼尽全力和齐阿莫里斯展开搏斗。 相比于之前猛烈而张弛有度(虽然出现了不少意外)的攻击姿态,舒楚莹现在已然是不管不顾的大开大合状态,所有的攻击都直奔怪兽曾经受伤的要害,打得齐阿莫里斯连连退却,找不到还手的机会。 与此同时,被钉在地上的库尼西翁特梅尔恢复了意识,忍着疼痛把长枪拔出地面,灼热的枪头逐步销蚀它的身体。 寒屿看着它坐直身体,快步冲到神兽面前,右手握住长枪枪身,毫不留情地把它拔了出来。 流着被称为“龙”血脉的赤红色血液喷涌而出,炙烤出的雾气顺狂风而起,缭绕在“survivor”的脸上像极了阎王殿里吹出的阴风。 “要不是有人帮助,咳咳,早在诞生之所,你就已经死去。”库尼西翁特梅尔仍旧不能接受自己的失败。 但它也只是嘴硬罢了。 寒屿回想起自己和它对战到势均力敌时的场景。 为了尽快结束战斗,库尼西翁特梅尔使用了它主场下最引以为傲的助力,澎湃滚涌的海水正从上方火山入口涌入。 它们不受任何阻拦地充斥着这个世界之外的部分,旋转、流动、纠结、缠绕,当受到号令时令山河扭转,天光动摇。 寒屿试图阻拦,但所有的斩击、光线对海水无形有质的状态都不会有任何影响,它们来到了这个世界,想要除去却变得异常困难。 过不了多久,这里就将完全成为库尼西翁特梅尔支配的地狱。 “喂,巨人,我不知道你听不听的懂我说的话。”老爷子把话说给寒屿听,“接下来,我将封住它能控制的汇入这个空间的海水,剩下的交给你了,我没法打架。” 巨人点了点头。 寒屿的任务就是在库尼西翁特梅尔失去海水辅助后彻底打垮那个家伙。 “蒸发海水,大概要打光你的蓝条。”“幸存者”没有否定海底作战的可能性,不泼冷水也不建议他这么做。 听风就是雨,以后怎么行。 “谢了。”寒屿完全没理会能量见底警告。 算了,觉醒了杀胚属性的人是听不进去的。 巨人点了点头。 “准备了很久的东西,终归是派上用场了。”老爷爷像个落地的苍蝇似的停在了一个小坑里,淅淅沥沥的雨水打在了他的肩上。 库尼西翁特梅尔调动的水龙已经冲击到了巨人的脸上,但它不闪不避,长枪在手中舞动,和巨大的水龙正面冲撞。 激荡的浪花向着老爷爷卷去,寒屿则迸发自身的热量驱散了这道道水箭,同时左手召唤出之前藏了很久的十方剑,顺手扔向了在海中游动的神兽。 库尼西翁特梅尔轻蔑一笑,侧身躲开转动的十字架,像离弦之箭般冲向了寒屿。 巨大的冲击力和水压震得寒屿身体后仰,险些坐在地上被水龙透腹捣穿。 而库尼西翁特梅尔摸着自己腹部的伤口,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被一把长剑贯穿。 寒屿在质位转换器的空间中抓住神兽的身体将它抛向海水泻入的口子,原地蹦跶了一下。 十方剑解放第一长剑的声东击西的操作虽然只能成功一回,但意外地有效,寒屿还是很高兴的。 于是巨人看向老爷爷。 老爷爷颤巍巍站起身,把取出的一块黑白色夹杂的石头抛向空中。 石头本身相当普通,在还算清澈的河里随处可捞,但就是这么块石头,被老爷爷念念叨叨地施加了某种神奇的魔法,或者说咒法后,堵住了海水汇入的入口。 进入到遗迹空间内的水流突然失去了源头,进攻巨人的力道和准确度都下降了许多,寒屿抓住库尼西翁特梅尔不明情况而没能及时反击的机会发动攻击。 由于是“幸存者”临时指导的,燃烧自身的红色形态正以能量不可控的形势直直朝着神兽冲去。 库尼西翁特梅尔失去了和外界海水的感应,并没有察觉苍蝇似的小人做的手脚,但凭借它的经验做好了防御寒屿偷袭的准备。 层层水盾,水龙的盘旋阻挠以及它自己的光线全都打在“survivor”身上。 饶是人类的大半水下和水面力量都撑不住的火力,到了寒屿熊熊燃烧的躯体面前都土崩瓦解。 原本气势正盛,差点带跑巨人的水龙在沾到“survivor”的身体表面后快速凋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形态崩碎,构成蒸发。 不只是那条水龙,所有能被库尼西翁特梅尔调用的海水都不可避免地在接触到寒屿后迅速崩摧。 犹如城墙崩倒于齐天的海啸,海流消失于卷动的深沟。 寒屿就是海水跨不过的深沟,黑洞,吸收着所有的水分,蒸发每一处晦暗。 库尼西翁特梅尔整头兽都是震惊的,同时死亡的即视感拼命爬上它的头顶让它快跑。 它迟疑了一下,就被寒屿带着楚错和龙枪顶到了石头上。 石头吸纳着海水上附带的控制元素,因为库尼西翁特梅尔和海水一体,现在它正在被石头榨干。 为了活命,它不得不放弃了和海水的联系,让自己遍体鳞伤的身体回归原型。 “就是现在。”老爷爷知道自己该去哪里,于是来到了欧阳逸他们消失的洞口边上,最后喊道。 在老爷爷的授意下,寒屿龙枪顶住库尼西翁特梅尔的头部,发射出光束。 半个遗迹顶部被推向海底,想要逃命,一使用能力就被巨石化解身体,库尼西翁特梅尔不得不狼狈地游向海面,解脱石头的束缚。 而寒屿紧跟在身后,掷出龙枪。 枪头和神兽坚硬的身体激情碰撞,掀起了几十米高的海啸。 “那也是我赢了,不是吗?” 龙枪扎到了神兽头部的肉里。 它却笑出了声。 在场的人听不明白,寒屿却听得真切。 “你说,什么王?” 这还是寒屿第一次从怪兽口中得知王的存在...... 消灭,齐阿莫里斯 寒屿没听清库尼西翁特梅尔说的话,扇了他一个大比兜后才从口齿不清的神兽嘴里听完了原委。 “我们的‘王’,将会从海里制裁你们,人类。如果我死了,那么你们的沿海将要一起陪葬。” 库尼西翁特梅尔说得咬牙切齿,一副煞有其事的样子。 对于海里的事情,寒屿乃至全人类了解的都不多,毕竟库尼西翁特梅尔就能够封锁人类的探测船,早在怪兽登陆前,人们就已经失去了来自海下的讯息。 “海里的‘王兽’,管得了我陆地上的事情?” 寒屿先是反驳了库尼西翁特梅尔的嚣张发言,但出于慎重,还是说道:“要是我今天留下你的一半,你们的王又该怎么说呢?” “你敢?” 库尼西翁特梅尔朝“survivor”吼道,吐出的光线被寒屿一掌拍掉。 “抱歉,我这不是故意的。”库尼西翁特梅尔竟然道歉。 “没事。”寒屿晃了晃手。 “那么回到我们的问题上,留下三分之一或许可以?”寒屿左手长剑已经就位。 “你有完没完?” 库尼西翁特梅尔双爪刨地,向后前进,它现在的能力在诡异石头的压制下效果十分有限,以至于把冲击海岸线的海水引到岸上都显得异常困难。 “那总不能让你全身而退吧。”寒屿说话间扔出长枪,“你要么死在这里,要么继续我们之前的话题。” 枪头的火焰掠过神兽的肩头,让库尼西翁特梅尔的身体剧烈颤抖,它腹部的伤口到现在都没有恢复,在这一枪落地后伤口甚至还在隐隐渗血。 “什么话题?” 在“曙光”和齐阿莫里斯对决的铿锵碰撞声中,库尼西翁特梅尔选择先讨论最后一个选项。 “就是有关‘幸存者’,也就是你面前巨人的信息。”寒屿直截了当地问道,“你之前说是‘人类的傲慢’,这是什么意思?” “很抱歉,这一点我了解得也不多。”身为神兽的库尼西翁特梅尔知道许多情报,但并不想说。 “你能对‘survivor’下定义,对人类在‘幸存者’身上做的事情做评价,你知道的不多?” 寒屿也不废话,沮然在手,两把长剑一并斩击,神兽库尼西翁特梅尔的正面青铜色的硬甲完全破碎。 “这是王的计划,我们能知道的就这些......” 此话一出,库尼西翁特梅尔的右前爪就被喷涌的血液推到了它够不着的地方。 海里的神兽在陆地上发出响天动地的哀嚎,吓得寒屿直接按住它的嘴巴。 “要是引来天上的怪兽,我觉得你也不用惦记你们的王了。”寒屿抽出长枪,把它顶在库尼西翁特梅尔的脖子上,“那么警告过一次后,你还没想起来?” 库尼西翁特梅尔已经被寒屿的气势震慑,说出了一个地名:“墨阳城的遗迹,你去那里看过就知道了。” “墨阳?”寒屿放下了龙枪,把库尼西翁特梅尔甩到了地上。 时隔许多日子,他又一次听到了和墨阳城遗迹有关的消息。 自怪兽肆虐之日开始,自己生活了一年多的城市里就一直有一处怪兽诞生的遗迹,它通往地下黑不见底的地方,没有人敢下去探查。 不过就是这么个普通人根本不会接近的区域还是被军队结结实实地围住,不让普通人靠近。 听说那个区域里建设了一个基地...... 寒屿自己并没有见过传言中的基地,联系起最近军方的一系列反应,他以为那个基地就是现在新军队出击的营地。 那么库尼西翁特梅尔所说的或许是真的。 “那么,‘傲慢’指的......”寒屿来到神兽面前,“你不要急着回答,我现在只问问题,你回答是或者否,明白吗?” 库尼西翁特梅尔点点头。 “‘傲慢’指的是,‘幸存者’(寒屿指了指自己)跟人类有关,甚至创造它的过程是人类参与了的,是吗?” 寒屿问出这个问题时,舒楚莹正被齐阿莫里斯抓住摔在地面上。 库尼西翁特梅尔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 “同一个问题,没有两个回答,所以你的答案是什么?” 舒楚莹此时膝顶,双手前推,把齐阿莫里斯按在了地上捶打。 库尼西翁特梅尔在旁边用余光看都看傻了,于是它点了点头。 “那下一个问题,”寒屿瞥了眼舒楚莹那边的搏斗,“有没有能变成人类样貌的怪兽或者神兽?” 库尼西翁特梅尔没想到寒屿会问这么敏感的问题,第一时间没有回答。 “那就是有了,我知道了。”寒屿打断了神兽的思考。 舒楚莹趁机扳倒齐阿莫里斯后,双手握住金属杆,将红点示意处扎穿。 齐阿莫里斯发出痛彻心脾的怒吼。 “下一个问题,怪兽没有再度大规模进攻的原因,和某种只有人类掌握的技术有关,对吧?”寒屿放出了第三个劲爆的问题。 这一回库尼西翁特梅尔学乖了,果断摇头。 “是航天技术,对吧?” 库尼西翁特梅尔看向寒屿的眼神忽然充满了杀意。 寒屿用“survivor”的蓝色瞳孔,白色亮光眼睛瞪了回去。 神兽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还是摇头。 果然三千万年前怪兽和超古代人一起飘向太空的时候,两方中间有不少的问题啊。 “还有......” 寒屿还想问什么,但此时异变突生。 依附在库尼西翁特梅尔身上的诡异石头好巧不巧地掉落地面,在尖锐的水枪前土崩瓦解。 “幸存者”倒吸一口凉气。 寒屿表面上龙枪在手,沮然在后,楚错向前,沉稳架势摆定,仿佛还能再和库尼西翁特梅尔大战三百回合,但内心慌的一批,咽了咽口水。 他在赌库尼西翁特梅尔没发现他能量条清空。 好在先前切断神兽前爪和硬甲的操作已经让海里的王者库尼西翁特梅尔感到害怕,即使现在它操控海水的能力已经恢复了不少,还是不敢和寒屿硬碰硬,只是依靠汹涌的海水送走自己的身形,转瞬之间消失于无波无浪的海面下。 海上还挂着一轮月光。 神兽有超能力跑了,怪兽齐阿莫里斯就没那么幸运了。 舒楚莹扎入最后一根金属柱后侧滚翻来到了离齐阿莫里斯较远的平地上,立刻联系休无展:“九根金属柱都插进去了,接下来能引爆吗?” 休无展得到了九根金属柱嵌入完毕的信息后打开开关:“注意残骸规避。” 听到这个警告后,“曙光”用小手枪啪啪给齐阿莫里斯的腹部打了两枪。 怪兽在金属柱插入的伤口尚未恢复前选择了滚动躲避,给休无展提供了启动机会。 在齐阿莫里斯结束翻滚的最终时刻,一阵以齐阿莫里斯腹部为中心,九处引爆同时进行的巨大爆炸将设立的阵地完全摧毁,并不受控制地逐层逐级扩散庞大的能量。 “这是,核弹吗?”陈沧直接坐不住了。 休无展和柳焰异口同声说道:“不是的。” 随后在越来越亮的屏幕张开亮度保护后,休无展解释道:“不知道是不是齐阿莫里斯自己放弃了‘家族’能力,它体力一直以来积累的能量也在同时被引爆。” “快撤退!”陈沧瞬间理解休无展的意思,“你们俩快离开那里!” 休无展那边的通讯在陈沧的怒吼中结束。 柳焰右手锤在了桌子上:“不行,目标覆盖区太广,‘splitter''目前没有紧急升空的能力,跳到海里也躲不掉攻击的。” 沈橘立刻联系段开,段开那边的通信也没有回应。 整个指挥室除了让人无法直视的光明外一无所有。 “活下去。”柳焰在心中为舒楚莹祈祷。 光亮持续了大约十秒钟,燃烧的火球让四方都惊动。 强光褪去,遮天的黑暗还是占据了天空。 舒楚莹双手挡在引导车前,整个身体趴着减少受灾面积,随后闭上双眼。 当爆炸过去后,她才抬起头来,从驾驶舱望向齐阿莫里斯爆炸的地方。 在那里不再有爬行的鱼兽齐阿莫里斯,甚至连它身体的残片也不再出现,仅仅只有一个左耳发光,通体幽蓝的巨人站在那儿,像极了罗丹的沉思者,但它站在那里望着天空。 舒楚莹从地上爬了起来,透过放大的屏幕观察巨人。 它是谁? 它为什么一次又一次救她? 它是来拯救人类的,还是毁灭人类的? 不过看了一会儿,舒楚莹就脑袋放空,仅仅只是注视着巨人。 如同注视着wz-3。 寒屿仰望天空:“我感觉这片天空里还有很多秘密。” “幸存者”对他一副耍帅又故作深沉的样子不屑一顾:“要不是及时使用了满能量的stark形态,抵消了冲击,今天你也得死在这儿!替别人挡啥玩意儿?你不是不拯救人类吗?” “不知道。”寒屿观星已心满意足,于是回过头,看向伤痕累累的机甲,“我只是单纯救人罢了,我也在救自己。” 说出这句话,寒屿猛地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大叔那时的味道了,不禁笑了笑。 “那么再见了。”寒屿朝机甲点了点头跃向空中,飞花般飘散在月光下。 它就像一场梦,舒楚莹在战斗后的报告中回忆道。 陈沧翻看着报告,回忆着自己当时见到的情景。他意识到拯救人类,似乎成为了上天所助的道路,于是在自己的回忆录中记下了巨人的姿态。 倘若人类到最后一步,也会有英雄站出来的吧,他最后总结道。 飞扬的落花是无色的隐形迷彩,在空中存在又转瞬即逝。 休无展也看到了一场梦,梦中是能量武器的无力和不可控暴力的警觉。 引导车的头部完全凹陷,弹出的保护装置救了他一命,也让他仰头看向机甲。 “曙光”的内部保护层露了出来,但线路依旧完整,武装仍然存在。 休无展又看到了未来。 而只有沈橘和柳焰沉默不语。 她们回想着自己的故事,仿佛看到了不一样的结局。 好在飞行怪兽的翅膀下,平地上已空无一物,它们盘旋了一圈没有发现猎物,只得嚎叫一声悻悻离开。 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不一样的夜色剪影,只不过现在无人破坏这份平静。 唯有桌上的文件宣告着新的开始,和混沌的前途。 飞花,举明日之晖 这片海,又迎来了无风无浪的黎明。 寒屿解除变身后就消失在了夜色中。为了填饱肚子,他在月亮还没完全落入地平线前找了家开的早的路边店买了些吃的。 制作越简单的食物吃起来反而越有韵味,就好像国画中的水墨与留白的搭配。 山水悠悠然而尽收眼底,现象无穷尽而一望无际。 不得不说只加醋,蒜水和辣椒油的凉皮除了填饱肚子有些困难,味道和价格都很合理。 象征性地获得食物和能量后,寒屿坐在之前被库尼希翁特梅尔冲刷过的海边防浪堤顶部。 斜坡向下步行入海,卷动石头的下部满是油污。 经历了昨天晚上的大战后,就算是子诚县本地没有受到影响的人们都不敢向这里靠近。 封锁没法劝退埋头赴死的家伙,但是恐惧可以。 昨天晚上点亮夜空的爆炸犹如天使降临般使人好奇而充满畏惧。 惊人的破坏力粉碎了玻璃和部分人的耳膜,摧毁了不良的建筑和蓄水的高塔。 灾害不止来源于怪兽,次生灾害依旧无法被完全阻拦。 然而这已经不是寒屿管的事情了,他从事件的现场路过,获得情报后就来到海边沉思。 接下来,该去哪里获得新的情报呢? “去墨阳看看好了。”寒屿想了很多种可能,冒出了一个稳定的想法。 虽然他现在很想找阿芬斯托复仇,找卡那加尔索命,但是它们一个飞在被怪兽征服的高空中,另一个则行踪不定,目前没有办法打败它。 留在子诚县也不大行,这里的遗迹失去了提供有效情报的功能,再滞留在这儿意义不大。 而其他地方的遗迹类似墨阳城内的遗迹,被军方封锁控制的概率极大。 最重要的是遗迹内藏着的怪兽入口,附近的环境与子诚县附近海域内的那个入口环境类似,如果刚好碰到大堆怪兽野营,那么几条命都不够送的。 思来想去,似乎只有扭头往回比较靠谱。 就在寒屿思前想后,绞尽脑汁之时,三个人从背后悄悄靠近他。 当最前头的人走到身后一臂远的位置,还在冥思苦想的寒屿忽然召唤出十方剑,十字形的组合剑鞘从来人面前飞过。 三个人愣了一下,紧接着两把长剑脱鞘而出,剑刃稳稳地插在地上。 “再靠近一点我就......”寒屿转过身来,话还没说完就认出了来人是谁,“怎么是你们?” 欧阳逸摸了摸脸上的血丝:“怎么就不能是我们了?哧,你下手真狠。” “抱歉。”寒屿一伸手,十方剑的剑鞘和两把长剑尽收手中,“现在听说有人形怪兽,关于这一类我们了解的不多,所以多担待了。” 欧阳逸用大拇指抹干血迹:“‘人形怪兽’?有趣的情报。” “釜”上前一步感谢道:“要不是你帮忙,那头神兽出手,我们就要栽在这里了。” 寒屿想了想,感觉“釜”像是在套话,但自己也没有向他们掩饰的必要,于是接过“釜”的话说道:“你们要是死了,我也没办法打退它。” 老爷爷举着鱼竿走在后方,踏前两步走到了寒屿面前。 “谢谢你,老爷爷。” 寒屿清楚地记得那块诡异的石头,没有那块石头封住库尼西翁特梅尔的超能力,仅仅依靠寒屿使用两种形态的能量,“survivor”撑不住多久的。 “助人助己,我们的目标都是守护人类,不是吗?”老爷爷干瘪的右手按在鱼篓上。 “您说的不全对,不过大概都一样。” 寒屿的手心里只剩下了拇指大小的木刻十字架和白桦木长枪雕刻。 “我明白。”老爷爷点点头,“不过你的命正指向一个你所未曾料想的归宿,这一点我希望你能清楚。” “‘未曾料想’?”寒屿不明白老爷爷的意思。 “到了时候,你就知道了。” 老爷爷说话故作深沉,但从他明亮的瞳孔光彩中,寒屿能看出他不一般的气质和说话中的恳切。 说不定他所说的真是“天机不可泄露”。 “我明白了。”寒屿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分寸,“那你们出现在这里,该不会是任务还没完成吧?” “目标抓到了。”欧阳逸叹口气,“但他现在有些神智不清,已经被专人送走了。” “不会像一些人装疯卖傻逃罪吧?”寒屿蹭的一下从地上站起。 “不不不,他还没那么狡猾。”欧阳逸解释道,“我们在地下发现他的时候,他就已经是疯疯癫癫,嘴里念叨有词儿的状态。遗迹更深处出现了崩塌,所以我们并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影响了他,等回去了让‘万念十七’队的家伙分析一下,再告诉你有关的情报。” “告诉我?”寒屿没想到他们三个这么重视自己,“那就谢谢了。” “等一下,忽然记起来,你不是‘scu’的人对吧?”欧阳逸一拍脑袋。 四个人点点头。 “那就麻烦了,我们暂时没法过来或者向非官方发送情报,所以要不,你加入scu试试?”欧阳逸撺掇道。 “看吧。” 寒屿目前的思路是先回到墨阳,至于到了墨阳这个试点的“安全城”要做什么,他自己还没想好。 不过欧阳逸的提议未必不是个好主意。 虽然加入军队或者新军队会增加自己身份曝光的风险,但可以获得的情报和战略地位都是现在埋头苦干得不到的。 要么在人群中流浪,要么在风暴漩涡中心破浪而行。 然而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横亘于现实与想法的沟壑中。 寒屿记起自己之前鼓起勇气和决心递交的申请石沉大海,对方没有任何回应,甚至不屑于说一个“请您另谋高就”。 自己能行吗? “以你现在的身体能力,通过他们的测试不是问题,关键在于你是否能通过他们的特殊考核。”欧阳逸介绍道,“具体内容因人而异,每个例子各不相同,建立和重组一共几十支队伍的题目彼此也没什么联系,因此能不能过,还是要看你的缘分。” “缘分吗?”寒屿还以为自己在征婚,“有点玄学。” “玄学也是有规律的。”老爷爷哈哈笑道,“我看你与他们甚有缘分,去了想必能找到自己的未来吧。” 寒屿满不信玄学,但如今也只能交给未来决定前进的道路,所以同意似的点头:“说不定呢。我会认真考虑的。” “那就回见了。”欧阳逸向寒屿挥手告别。 “釜”和老爷爷则向寒屿点点头示意。 “回见。” 寒屿接着问道:“可是我没看见你们的飞机,你们该怎么回去啊?” “这一点不用担心。”欧阳逸右手打了个响指,巨大的黑色人影和白色人形来到寒屿面前。 白色人形屈膝跪地,伸出手,三人跳上了人形的手心。 寒屿仰头,用手遮住初升的太阳。 欧阳逸的能力比看起来的更要实用——真不错。 白色人形和黑色人影站起来后,走向对方,在一层透明的界限中合二为一,三人也就这样凭空消失。 人影和人形消失后,热烈的太阳正透过薄雾来到寒屿的眼中。 他下意识地扭头闭眼,适应了炽热的光芒和接踵而来的黑暗后,看整个世界都闪闪发亮。 海浪在海风中起立,少年在海岸边双手握拳,伸直手臂,抬头挺胸:“那就回‘安全城市’,看看里面究竟成了什么样子!” 寒屿说走就走,沿着海浪簇拥的海岸线,向着西南方一步一个脚印地避着浪花前进。 他偶然路过一条颜色夹杂的海边人行道,人行道上镶嵌了长度基本一致的混凝土铺地砖。 铺地砖有两色的花样,寒屿走在上面,坚持在蓝色的部分站住,甚至为了踩住蓝色的方块而单脚蹦到较远的一块蓝色方块,直到下了这条“死亡长廊”,他才正常走路。 当寒屿离开这片海岸线后不久,一个女孩子穿着蓝白相间的油亮制服,右手臂上嵌着“scu”的标志,出现在寒屿刚刚站着的地方。 “陈副队长,听得见吗?”舒楚莹拍了拍配置的耳内通讯器。 “听得见,楚莹师妹——”陈沧特意拉长了声音。 “听得见吗,陈副队长?”舒楚莹无视了陈沧的腻味发言。 “是的,舒楚莹队员。”陈沧自讨没趣,改用了约定好的称呼。 “对方好像已经离开这儿了。”舒楚莹望了望昨夜生花的大海,“海岸上很安静,一个人影也没有。” “那就算了,说不定他自己会来找我们。”陈沧用笔杆顶着下巴颏,“那你先回来吧,海边风大,要是下雨会很冷。” “毕竟昨天很热了,冷一点不算什么。”舒楚莹右手背挡在额头上,透过指缝看太阳,“你说,三青寒屿值得我们这么费尽心思寻找吗?” “值不值得,你自己应该也清楚。”陈沧在耳机对面笑得和见到女儿出世的老父亲一样。 “是吗?”舒楚莹高举右手,泄露的光芒像极了昨天晚上的爆燃。 光芒之下,无所遁形,飞花之上,则是巨人的眼神。 深邃而空灵。 在巨人眼神的指示下,舒楚莹伸出手,抓住了阳光下的一个亮点。 “这是什么?” 她摊开手臂,发现了一张带着血迹的皱巴巴的十块钱。 防伪的标志在闪闪发亮。 舒楚莹笑出了声。 回归,安全的天地 陈沧坐在圆桌的面朝屏幕的位置,眼睛盯着闪烁红光的城市布置图,神情严肃得仿佛能榨出墨汁来。 他右手捏着眉头,嘴里念叨墨阳城内感应炉相关的说明。 “特调局”对这种新型能量炉子颇有研究,所以陈沧可以在脑子里梳理感应炉建成的相关步骤。 现在进行的是第三阶段,点火后的能量产出过程,它需要安插在最中心的感应装置接收到阈值上方的能量光束。 陈沧坐在这里安静地等,其他人则按照安排监视着其余部分的建设。 忽地布置图最中心位置闪亮绿光,接着,一整片雪花般的通路全部接通。 陈副队长双手抓住椅子扶手,双腿一蹬,椅子随之转动。 “感应炉竟然是最早完事的,”休无展身靠椅背,仰天长叹,“把地面安排得这么显眼,要是齐哈尔和维吉斯的生物信息素失效了,整个地面很难不被攻击啊。” 休无展面前的界面是墨阳城内的防卫系统安置图,由scu的装备部现场安置,工作大部分在白天光照干扰下进行,目前还差一部分安全保险的维修还在进行,其余的基本框架已经完成。 要是按计划设计的堡垒制作现在的“安全城市”,那么现在的工作就已经可以宣告完成。 不过根据海边出现的齐阿莫里斯的数据,装备部得到了新的订单,在制造完成的设备运到指定位置前,这项苦差事就没有尽头。 “理解你的辛苦,可这是你擅长的领域吧?”陈沧嘻嘻笑道,“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嘛。以后装备部的设计少不了要你参与的,这也算是提前熟悉熟悉流程嘛。” 休无展慨叹一声“这饼画得又大又圆”,继续完成装备布置的微调了。 他在进城通道上画了个圈调整了一下隐形围栏的方位。 刚落下设计,围栏上的一个小点闪烁出一抹红光。 休无展眉头一皱,心想这么空旷的地方又没有触发怪兽警报,是哪个不长眼的人跑这里撒尿来了...... 他调出监视器,果然看到一个人影,于是绕着人影的位置调整隐形围栏——反正效果一样,又不是区分势力范围。 结果围栏更改不久,这道人影又扭头撞上——甚至说嵌入了隐形的围栏之中。 休无展还是头一回见人类能看见,怪兽看不见的隐形围栏能把人框住两次的。 他再度修改围栏。 这次,人影没有再横冲直撞,而是贴着能触碰到的围栏部分,一点点摸索着来到了通道入口。 休无展松了口气。 远在墨阳城城郊的寒屿也松了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眼前有一道会自己移动的半透明墙壁,他先前撞上去过一次,换了个方向前进,结果还是一头扎进了半透明的墙壁之中。 整道墙壁跟见了鬼似的朝寒屿横冲直撞,偏偏他又感觉附近有不明的监视视线,不方便一拳锤爆这道墙。 陷入两难的寒屿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背靠着墙壁,和偷东西踩点的惯犯一样试探着每一处隐形的墙壁。 摸索了不久,镂空处出现,寒屿沿着拐角探索,螃蟹步伐走到双腿酸疼,才看见有人笔直地走进去。 寒屿赶快变回正常的走路姿态,同时右手遮住脸,避免真容被人发现,以防社死。 墨阳城内的入住要求和先前老城区类似。 正常的具有生产能力的人可以作为一个单元,记录并进城。 拥有超出常人工作能力的人可以携带家属进入城区,登记即可。 如果不满足工作标准,依靠周期性补充的名额随机分配号码,也可以进入城区——不过需要注意的是,这一类人登记使用的是名录,一旦出现任何问题,并不能得到相应的救助。 因为...... “资源有限......” 寒屿自己就是最后一种方法找到活下来的道路,所以对要求和获得都记得很清楚。 然而大家心里也清楚,怪兽肆虐时并没有摧毁人类社会,甚至除了怪兽造成的次生灾害和直接降临的倒霉打击外,人类社会的变化微乎其微。 当然,这里说的不是爱情,也不是人类社会的精神状态。 一年,甚至不到一年的反击渐现颓势,大部分身边的人被失败和不断仰卧起坐的局势磨得没有心气,只在乎生活的今天而很少思考明天。 毕竟达摩克里斯之剑悬在头顶,随时能劈开剑下人的脑袋,但躲在剑下的人可以随时随地吃饭,喝水,上厕所,甚至跑床上睡觉,只是每完成一个动作都必须回到宝剑底下,那么生与死已经很接近路上被一架客机一头撞死的概率。 人总是要死的,陨石坠落是死,被怪兽吃掉也是死,和它们撕破脸反而会死得更快。 那么相处久了以后,人们得出的与怪兽相处之道就很简单:息事宁人。 当然,这是所谓民间的态度和做法,官方并不这么说,但也很少主动进攻怪兽。 他们,或者说我们都很清楚——打,必须要打,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至于什么时候是和怪兽撕破脸的时候,寒屿想了很多回可能的情况和局势预演,结果悄无声息的,人类与怪兽的新战争已经打响。 有些扯淡,但神兽插手的不多,总的来说,目前的效果和战损比意外的很高,高得超出寒屿预料的最大值。 该说是高瞻远瞩,还是瞎猫撞到死耗子呢? 寒屿没法判断,毕竟现在他也只是个把衣服内衬里泡了海水而脏兮兮的身份证明保管袋交给荷枪实弹进城警卫的小破孩罢了。 进了城区,往日被齐哈尔和维吉斯损坏的老式建筑和金属城墙都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各式各样的功能建筑。 u型的防御钳形防御楼房,隔火阻水长廊,下部隐藏在基地内部的低矮避难所入口防护圈,和初号机出动类似的地面升降平台和分散开的集市交易区域。 相比于老城区死气沉沉,总是人去楼空的景象,现在的情景正在宣示着欣欣向荣,安全与和平仿佛真的会降临于此。 寒屿来到城里就开始打听这个“新军队scu”的基地在哪里,自己该怎么走。 不过基本没人搭理他,各忙各的事情。 正如进城被通知的要求一样每个人都有一定的工作要求,他们共同维持整个城市的运转,而现在,是这台巨大的城市机器工作的时候。 寒屿逐渐能够理解老人家说的,有时沉默不是因为生而冷漠,而是因为拼命存活。 这一点和老城区还不太一样。 毕竟自生自灭的宿命深刻钉在老城区人的阴影中,而现在一切似乎出现了变化。 这就是scu,这就是安全感带来的转变吗? 寒屿抖了抖左手腕。 就在他一筹莫展之时,一对男女靠近寒屿。 “听说你在找scu的位置?”男的脸上有一道灼伤留下的瘆人长棱状伤痕,从头顶延伸到左唇上方,“我可以告诉你,但你要请我们吃饭。不贵,一共15。” “钱倒不重要。”寒屿摆摆手,“你们看起来比我小很多,应该没成年吧?你们家里人呢?” 他问出这句话都觉得该扇自己几个巴掌。 ”家里人当时没逃出来,现在,就剩下我们俩了。”男孩说话丝毫不设防,也不在乎寒屿是否包藏祸心,直接吐露“实情”。 关于男孩的说辞,寒屿只信一半:“抱歉,是我唐突了。那请你们去吃饭,我现在还挺需要scu的情报的。” 于是寒屿被男孩带到了附近的面馆,男孩女孩各点了一份青菜面。 本来不至于两份15,结果他们各自加了个蛋。 行吧。 “所以你们的情报,可以说说了吧?”寒屿发现自己口袋里少了十块钱,现在买了面,钱包直接获得了无尽的空间,空得一塌糊涂。 “scu,最近正在找一个人。”男孩低下身体,说着悄悄话,“这个人应该是个男人,两个字的名字,曾经还是scu的预备队员......” “scu的预备队,那战斗力很强吧,岂不是很危险?”寒屿想了想,“希望能被找到吧?不过他是个叛徒吗?” 男孩摇摇头:“应该不是,似乎只是让他重新归队。” “啊,那没事了。” 寒屿还以为是个穷凶极恶的家伙。 他原本想的是给他绑了,这岂不是上好的投名状? 不过现在没这个机会了。 “那你说这个的意思是?” 寒屿意识到了一个可能。 “他们会派人出来完成任务,你只要在出城道路上蹲守就好了。”男孩在桌子上用汤水画了个大致草图,“他们一般从这条路出发,我上次看见有一位女队员从长鸣路出发的,大哥哥你只要......” 寒屿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搭错了,真的迎着大风站到了长鸣路的路口。 他闲等之余思考着人生。 同时他的意识沉入了意识之海。 “这个女孩儿和你挺有缘啊。”“幸存者”发现了那个吃面的女孩子就是先前寒屿初次变身和青痕县城里看见的女孩子。 “有缘也是孽缘吧。”寒屿不好意思地说道,“没办法,我当时,不,哪怕是现在也不够强。” “不仅如此,我希望你能注意到他们的变化。”“幸存者”从女孩的眼睛中看出了火种。 没有引火点,没有温度,没有风,它无法燃烧,然而到了合适的时候,她就将烧死每一个有仇的人。 “所以,当一个英雄,很麻烦的。”寒屿搪塞道。 是啊,所以我才不想拯救人类。 他如此想到。 正式见面,我叫...... 舒楚莹开着老鼠车进化版“仓鼠车”返回墨阳基地。 一路前进,先前人声鼎沸的场所已经花草丛生,一些鲜艳得让人忘却名字的花朵在枯草垛上绽放,木头朽蚀的稻草人顺风断折。 稻草的头部扎在重新丰沃的泥土之上,留不下一点声响。 沿着最近的山脊线条望向远方升起的云雾,最高峰上有一头情报稀少的没有翅膀的龙型怪兽,有可能是某一类能改变气象的神兽,但除了代号外,没人敢下定论。 舒楚莹想起了现在外侧装甲和护甲完全破损而在g4机库维修的“曙光”。 关于机甲的正式代号,她提出了申请并很快通过。 现在得到新名字的概念型机甲正为新的战斗做好准备。 不过虽然说是新的战斗,但距离预计的接触时间还有很长一段空当,所以给整备的后勤部留下的的余量还很充足。 而上一次战斗中,负责牵制的许光阳和羽子墨正板着脸监督战机的改进。 他们在上一轮战斗中没能成功牵制齐阿莫里斯,最后运送的特制弹头也没发挥作用,地面部队也损失惨重,本来还想证明改进型战机在性价比外的优势,结果反而说明了搭载武器有限导致的局限性很难让飞机发挥作用。 “直接整个武器方块去和怪兽对射好了。”羽子墨的原话。 但事实就是如此,机甲对作战的高适配性和应对组件的多重安装能力以及可以配置的防护盾牌和集束能量枪都是一两架,甚至一个编队的机群所不能匹敌的。 更可怕的是协同化能力和极强的自我修复能力,它们在机甲与怪兽的搏斗中赋予整台机器超高的容错率。 这些优势都是机甲不具备的。 不过在许光阳和羽子墨看来,只要在警戒高度下,飞机的高机动性和无视地形的跨距离作战能力都是目前机甲所不具备的。 当然,他们这里指的是尚未安装升空推进器的“曙光”类型机甲。 其他类型的机甲数据缺失,他们不做比较。 想起这两位队员,舒楚莹忍不住皱眉头。 虽然知道他们不是对自己有看法,但舒楚莹能明显地感知到他们俩看见她时,体内升腾的针锋相对的气息异常浓郁。 一聊起机甲有关的话题就会和她讨论一大堆相关参数,没有直接说孰好孰坏,但基本都是飞行器的优势参数,每次都让舒楚莹哭笑不得。 不过队里的氛围总体来说还是相当轻松的,作为全队年龄最小的成员,她受到了师姐,师兄和大师姐的照顾,休无展虽然整天叫苦不迭,但还是很关心舒楚莹的身体状况——当然主要是防止机器到时候不要因为驾驶员宕机而损毁。 某种意义上也挺可爱的。 舒楚莹的车速不快,尽量绕开了可能的怪兽觅食路线,同时降低引擎的降低能量散失,避开空中怪兽的侦察,以此平安无事地来到了墨阳城隐形围栏边上。 通过车上搭载的扫描系统,舒楚莹引导车辆自行向特制通道前进,自己则和通道内的系统进行对接。 仓鼠车和系统有些八字不合,试了几回都显示系统忙碌。 好像是车子自己在反复验证对方身份导致了某种占线情况。 真奇怪,舒楚莹拍了拍投影器,之前还不会这样的。 直到自动驾驶的仓鼠车来到做鬼脸的寒屿面前,舒楚莹才知道真正的原因。 电脑继续与系统交接,舒楚莹则下了车。 “那个,这个弹窗界面一直跳出来,我叉不掉也识别不成功,所以想试试是不是我脸的问题......”寒屿手忙脚乱地解释,可话脱出口,自己都觉得解释得过于牵强。 但是这都是实话。 “我知道,因为刚建成,确实不太好使。”舒楚莹打哈哈,“啊对,就还没录进你的信息,你来早了。” “啊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寒屿的直觉告诉他此处必须要好好道歉,然而就算抓耳挠腮,连连点头,也不能缓解此时的尴尬。 “啊不不不,我们正找你呢,所以也不算添麻烦。”舒楚莹用衣服搓手。 “找我,你们不是在找一个......”寒屿话还没出口就察觉到被骗了。 什么scu的预备队员,压根就是道听途说吧。 “我们在找一个叫‘三青寒屿’的家伙,对的。”舒楚莹察觉到寒屿目光躲闪,双手抱住寒屿的脸,“上次去子诚县找你的时候,你明明在附近,为什么要躲着我?” “我......”寒屿自己也没想明白。 “还有,更之前,你明明活下来了,为什么在子诚县里找不到你?”舒楚莹进一步逼问道。 “我,当时,不在子诚县里,去了别的地方。” 寒屿记起来自己当时回了青痕县那个被泥土覆盖的清水村,虽然没有拿到新的晶体,但探索了那座巨大的武器库,从里面拿了三件威力不可控的武器。 这样的事情显然是不能跟舒楚莹说的。 “我还以为你死了,要不是你当时和我说话,我可能也没法这么坦率地面对我的内心。”舒楚莹离寒屿的脸很近,寒屿快不能呼吸。 “你的内心?”寒屿没想到他说的话不只是对自己有用,对面前的少女也有冲击。 他事后还想着自己说那番话会不会推脱责任、夸大其词、不尊重刘伟大校,现在看来,自己的核心思想是传递给舒楚莹了。 不过那时的心境和现在完全不同,寒屿还敢自己说出当时的想法吗? “嗯。”舒楚莹点点头,抓住寒屿肩膀不松手,“困囿于过去的失误,我就不能往前。想要不让师父失望,不让他的牺牲白费,我现在必须要集中精神去消灭怪兽,直到怪兽被完全消灭,或者,我死的那一刻。” “别说什么死不死的,活下去,你才能打倒怪兽。”寒屿没有直视舒楚莹的目光。 他怕自己接下来会说:有我在的话,不会让你们死在怪兽手里的。 这份约定太过沉重却悬浮于空中,看不见摸不着也做不到。 “嗯。”舒楚莹深深点头,寒屿往回缩但被舒楚莹两手钳制,转不过身。 “那个,我快喘不上来气了。” 寒屿这么一说才让舒楚莹松开手。 “抱歉。”舒楚莹手臂伸直,把寒屿推开。 寒屿这才明白这个女孩对于距离感的把控出乎意料得差。 “滴滴。”仓鼠车通过系统接入的提示音一阵阵发出,困扰寒屿的显示投影也因此消失。 “那个,你的车子,不要紧吧,听起来好像快爆炸了。” 寒屿听着嘀嘀嘀的提示音,看着和武装的拖鞋般的仓鼠车陷入沉思。 这玩意儿到底是怎么开动的呢? “啊,这是正常现象。”舒楚莹拉着寒屿往车子靠近。 寒屿以为自己的想法被看穿了,连忙说道:“这老鼠车很酷啊。” “是吗?这是休无展队员设计的,现在叫仓鼠车了。别看它外形小巧怪异,听说可以水陆空三栖改装呢。”舒楚莹拉开车门,“坐上来看看吧,刚好我带你去见陈副队长。” “啊,好,谢谢。” 虽然寒屿并不清楚为什么scu的一行人在找他,但既然他要加入scu,那么和陈副队长见面是迟早的事情,现在坐顺风车反而更加便利。 寒屿钻入仓鼠车后排座位,坐好,乖巧地等舒楚莹开车。 不过舒楚莹左手按在车门上,站在那儿不动:“坐副驾驶吧,后面的位置要留给检测仪器的。” 寒屿双手放在膝盖上,听话地点点头,然后从另一侧车门出去,坐到了副驾驶位置上扣紧安全带。 舒楚莹这才做到驾驶座上,发动车子,带着寒屿进入墨阳城内scu设置的一处指引点,跟随着亮光在道路上行进。 “你看前面那道指引光标,每次开放的道路都不一致,所以要紧跟着光标行走,不然很容易迷路的。”舒楚莹介绍道。 就好像寒屿是来她家做客的老熟人。 这种随机的允许通过路线确实让scu的基地更加安全,但要是路上丢失了光标怎么办? 寒屿开始胡思乱想。 “没事的,就算光标没了,还会有下一轮光标定位从立足点出发,继续引导。”舒楚莹解释道。 “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寒屿一脸不可思议。 舒楚莹则咯咯笑道:“因为你很好懂啊。” 真的吗?寒屿歪了歪头。 “真的。”舒楚莹的笑容更加灿烂了。 “怕了你了。”寒屿感觉舒楚莹无时无刻不在看着他,心里发怵。 “只是觉得你挺有趣的。”舒楚莹赶紧澄清误会,“我不是拿你开涮呢。” “我知道的。”寒屿松了口气。 要是无意间被舒楚莹知道“幸存者”的存在,说不定会很危险。 车辆进入了一个山洞,在山洞上坡部分,有三处警戒哨,最前面的警戒哨里走出两位荷枪实弹的战士。 “是舒楚莹队员吗?”其中一人核实舒楚莹的身份。 另一人则观察着寒屿:“这就是你们在找的人吗?找了这么久终于找到了啊。” “是的。”舒楚莹笑靥莹莹地说道。 “那请快速通过吧。” 车辆被放行,仓鼠车在开设的灯光中进入地下通道。 “再往下就是平道了,让车子自己驾驶好了。”舒楚莹打开自动驾驶的开关,随后转过头来,面对着寒屿。 “现在正式介绍一下,我是舒楚莹,叫我楚莹就好了。”她伸出右手。 寒屿刚伸出左手就被舒楚莹握住:“啊,那个,三青寒屿,叫我寒屿吧。” “好名字呢。” “又不是第一回听我的名字了。” “也是哦。” 看着舒楚莹头上冒星星的高兴样子,寒屿还想问些别的,想了想还是作罢。 等见了陈副队长,应该能知道更多东西吧。 遇见,怪兽对策部队 寒屿坐在副驾驶,听舒楚莹介绍着一路上掠过头顶的特殊建筑,路过的指示项目以及玻璃栈道外的零星灯光。 从不知道第几个通道开始,他们开始向零星灯光的方向前进。 “那里是几个引导机器人的灯光信号区,这边是用来迷惑可能侵入的怪兽设置的诱饵塔,要是你的视力够好,那边五百米处正正好好有三个新建的机甲发射仓,不过现在还是空的,所以正处于合拢的自我保护状态中。” 在寒屿的视角里,那个位置只竖立着几副金属架子,类似于火箭发射台,却又不太像。 “好厉害。”不过在金属架子向更远处延伸的地方,地下的环塔结构如同登天宝塔,细密地互相勾连,交接,同时根据某些条件进行细微的可放大变化,并在塔结构的某个输出端输出强大的扭矩,推动着一台外形怪异的机器向远处移动。 “那边的塔是什么?”寒屿问道。 他刚指了指那座塔的位置,结果车辆拐弯,寒屿指的地方已经是漆黑一片。 “你说的是机甲发射架旁边的那个螺旋塔吗?听说是为了应对特殊生物入侵制作的防御建筑,好像是叫‘予伯雷格特’,呃,‘予伯雷格特之塔’。”舒楚莹捋了捋舌头,“大概是这么个东西,名字太长的话,我就记不清了。” “‘思考过’,好名字。”寒屿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不用名词来取名,不过无所谓了。 ”我倒觉得这个名字挺啰嗦而且没啥道理。”舒楚莹左右晃脑,从不同角度瞧着寒屿,“你的眼睛告诉我,你也是这么看的,对吧?” 寒屿的身体向车门倾斜。 这个女人很危险! “我没那么危险啦,就是单纯觉得你很有趣。”舒楚莹的脸上因为路灯交错而亮了暗,暗了亮。 “嗯嗯嗯。”寒屿拼命点头,心里想着为什么还没到目的地。 “啊,还有一段路,我们的作战室在作战大楼,离这儿比较远,为了保证被怪兽袭击时至少有一处能工作所以才这么布置的。”舒楚莹重新驾车上路,“虽然知道你敢直面长蛇怪兽,不过我还是想说,在现在这个大环境下,抗击怪兽恐怕九死一生。” “我知道。”寒屿点点头,目光落在眼前逐渐升起的宝莲灯般的建筑,“就算明天死在怪兽手里也是正常的,这就是灾难前的人躲不开的命运。” 离作战大楼越来越近,探测灯光聚集得也越来越多,寒屿的身份信息正在被调取。 “你,好冷静。提交资料的时候,怪兽还没出现吧。”舒楚莹用眼角余光瞥着手肘靠着车门,脸贴在手心的寒屿,“我还以为......” “的确,当时scu也只是特殊事物对策部门的一个项目而已。”寒屿眼前亮起作战大楼投下的绿色通行灯光,“不是我冷静,当初我也许会害怕,就像是自己做的雕塑要吃掉自己一样。但是,齐哈尔和维吉斯的出现,以及,以及更多怪兽的高频出动,已经无法逃避。而它们身上的血债也要一并讨伐。所以就算死在了风暴中,我也要摘掉它们的翅膀。” 寒屿仿佛看见齐哈尔出现的当晚,人们逆着他的方向逃跑的情景,因为自己没法第一时间变身而被摧毁的避难所里浸透鲜血的肉泥。 总有人活着,总要有人死去,也总有人因为别人为他而死从而获得活下去的能力。 寒屿早不在怜惜自己那活着的生命,只不过不想死在怪兽被消灭之前。 “我,现在也是这么想的。” 车辆进入作战大楼的地下,灯光一道一道投在舒楚莹脸上:“师父因为我而死,是因为我技术不行,那我就练习我的技巧,用还没死掉的生命去杀尽怪兽。也算是替师父圆梦,但不能就这么样在这里跌倒。” 她把车停入灯光指示停车位:“死亡是归宿,但我走得还不够远。” “死亡啊,死掉罢了。”寒屿听了舒楚莹的话,知道她和自己算是一路人,“最重要的是,活着的时候做的事情是不是出于活着之外的意志。” 舒楚莹解开安全带,从侧面看见寒屿眼中的亮光。 寒屿说道:“消灭怪兽,把它们杀光,这就是我的意志。” 随后他自顾自解开安全带。 “怎么了吗?” 看舒楚莹盯着自己,寒屿还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 “不,没有,你说的好。”舒楚莹双手拍脸,把车门锁定打开,“那个,我,车门开了,我们现在去见陈沧副队长吧,他现在应该还在作战指挥室里。” 寒屿点点头。 消灭怪兽—— 寒屿从卡那加尔和长蛇的故事中,从土阿公的嘴里已经知道了怪兽世界的残酷和本性。 如果对方固执己见,想要加害于你,根本听不进道理,那就只好用血来让它们听自己讲道理,然后遵守它。 下了车,胡思乱想的寒屿跟着走走停停在寒屿身边晃悠的舒楚莹来到传送电梯前。 舒楚莹按下了3f,按钮有三排,地下的楼层相当多,寒屿记住了几个特别标识的楼层,跟着舒楚莹踏入了3f层。 自动门打开的瞬间,舒楚莹喊了一声:“陈副队长......” 回应她的是一个对着自动门做各种表情的陈沧。 陈沧还在思考着是用啥表情才能恰好地表现赏识、警告、同情、宽宏博大和重视等的合理表情顺序,结果卡在了双方释然的部分。 陈沧的表情瞬间凝固,寒屿一脸惊讶,舒楚莹则红血上脸。 “师兄,你在干嘛啊。” 寒屿倒不介意,不如说不久之前他也干了一样的蠢事,所以感觉到了同类的吸引力。 一种陈沧所追求的释然。 “我这个是为了呃,迎接我们的预备队员,三青寒屿做的预演。”陈沧解释的一本正经却仿佛在胡说八道。 “那你也不能对着门试啊。” “对不起,师兄给你丢脸了。我该死。” “别这样。”舒楚莹拉住了陈沧的右手,阻止他扇自己巴掌的动作。 “不这样不足以挽回面子。”陈沧愤然道。 “这样也不行的!”舒楚莹甩开陈沧的手。 看着他们打打闹闹,新队伍的氛围相当和谐,和谐到寒屿都有些心生向往。 “您好,陈副队长,我是之前提交过入队申请的三青寒屿。”寒屿也不知道陈沧他们找自己的具体目的,“听说你们在找我,能问一下是跟我的入队申请有关吗......” “我们找你不是因为你犯了啥事儿,”陈沧先强调了一波寒屿的清白,“当然也不是你入队申请啥的出了问题,你的数据都很正常。” “那?”寒屿给整不会了。 我这也正常,那也没事,除非你直接看到我变身,不然找我干什么? “你现在是不是还没有工作?还想不想加入我们?”陈沧右手跨着寒屿的肩膀,“我们这里吃住全免,还有补贴,能打怪兽通过考试就行。加入我们怎么样?” “嗯嗯。”寒屿第一次见上赶子求人加入的部门,又开始怀疑scu的性质,“既然陈沧副队长同意的话,那我再提交一次正式申请吧。” “行,正好作为正式档案存入scu的数据库。”陈沧点了点头,“你现在跟着舒楚莹队员去审查处,他们会给你进行考核,按照他们上次提交的成绩报告,你应该分数比我们都高,所以不用担心。” “好的。”寒屿大概知道流程了。 “那剩下的交给你了,楚莹师妹。”陈沧大手一挥,要当甩手掌柜,“审查处的家伙现在应该还在楼里,我还要帮休无展整理城市布置,大概还要好一回呢。” 顺着陈沧的视线,寒屿注意到了趴在电脑后面的爆炸头发,听到有人叫他,头发底下的圆脑瓜才探出:“嗯?听说有人在叫我,我很好还没死。” 他一抬头又发现了新成员:“人找到了啊,真好。欢迎加入,这样我也能轻松很多。” 休无展也没有自我介绍,只是略微陈述了下看法就继续埋头调整布置。 “你好——”寒屿招呼还没打完,休无展已经去忙自己的事情了,“那回头见,休无展队员。” 向陈沧告别后,舒楚莹在前,寒屿在后,两人走在玻璃窗下,金属铺就的栈道上,听着金属与鞋底碰撞的哒哒声,最终来到了作战大楼附近的另一栋房屋。 这栋建筑比作战大楼要矮一大截,内部的装饰以银色和蓝色色调为主,在切削线条的搭配下显得杂而不乱,甚至有冷静肃杀之感。 审查处就在一楼正对面的房间,不过做核查和测试并不在审查处内,而是在二楼一处十分空旷的大空间中。 寒屿虽然没在这里做过测试,但类似的项目在地上基地里做过,所以驾轻就熟的寒屿很快就完成了大部分测试。 不过最后的面试花了点时间。 其中最中央位置的面试官,根据他右手臂上的阶章可以推断是五个人中规格最高的长官,他问了寒屿一个舒楚莹曾经问过但先前的测试中并没有遇到过的问题。 当时怪兽还没有集体出动,也没有占据高处的天空,所以寒屿的回答是:“研究可能存在的怪兽,寻找和怪兽相处的办法。” 然而现在,寒屿遇见了怪兽对策部队,需要在这里立足,并且遵循本心来看,他也只会有这个答案:“消灭所有怪兽,拯救人类未来。” 几个面试官互相交流了一下,把得到的结果上传到了电脑中。 很快,寒屿就得到了一个令人疑惑的结果。 他向面试官鞠躬,离开了测试区域和舒楚莹会合。 “怎么样?”舒楚莹眨巴着眼睛询问结果。 “过是过了,但是似乎......”寒屿现在也没有证据,“及格线多一分,这个结果很奇怪。” “难道是面试的问题?”舒楚莹蹙眉问道。 “我也是这么想的......”寒屿思索了一阵,还是不打算想那么多,有机会告诉他们人形怪兽的事情后再想办法了解下情况。 忽然他意识到:“诶,你怎么也怀疑是面试的问题?太相信我了吧。” “那当然,因为我们以后就是队友了啊。”舒楚莹嘿嘿笑道。 她的双手背后,十指交缠,身体前倾。 寒屿扭过头去:“也,也对。那就多多关照了,舒楚莹队员。” “多多关照啦,寒屿。”舒楚莹伸出右手勾住了寒屿左手,“叫我楚莹就好啦。” “好的,楚莹队员。” 寒屿回应道。 扭过头的他看见了窗外灯光渐亮的地方。 那里似乎正在竖起一道城墙。 陷入正轨的日常 和陈沧汇报了入队的情况后,寒屿在陈沧的授命下还是跟着舒楚莹熟悉地形。 “作战大楼基本上是整个基地的中心,其他建筑围绕着它辐射状建立。”舒楚莹比划着大致的地图,“虽然四通八达但是不用担心,每个地方基本都有指示光标,跟着光标走就不会迷路。” 舒楚莹提到的光标在寒屿入队的信息登入后就出现在了寒屿面前。 他的光标和舒楚莹的不大一样。 寒屿面前的光标是银色的箭头,而舒楚莹面前的则是蓝色的箭头。 “这个光标好像不太一样。”寒屿询问道。 他不动,光标也不动。 “是的,一般来说是根据各自定位来分的。不过我运气不错,是最喜欢的蓝色,不过天蓝色更好一点。以后有机会给‘曙光’也漆一层蓝色保护层。虽然后勤部和装备部更喜欢红色就是了。” 舒楚莹的颜色喜好和寒屿很接近。 “那蓝色代表机甲驾驶员,银色代表什么?”寒屿好奇地问道。 “不知道诶,说起来应该只有师兄知道具体定位,改天问问他好了。”舒楚莹才记起来这个细节,“不过你是怎么知道我还是机甲驾驶员的呢?” “之前救你的时候你就是机甲驾驶员吧。”寒屿回忆道,“你们迎战那头出现在海边的怪兽时我有在看你们的战斗。” “诶?你在附近?”舒楚莹惊讶地张大嘴巴,“那里可是很危险的,你没受伤吧?” “没,没事。”寒屿摆摆手,“有事的话我就到不了这里了。” “也是。”舒楚莹差点动手检查寒屿的情况,听他这么一说也是放下心来,“你没事就好。” 寒屿还是不太适应舒楚莹风风火火的行为:“不用担心我啦,我可没有那么容易死掉。” “那当然。”“幸存者”在意识之海里对着一脸欲拒还迎的寒屿做着鬼脸。 “真的吗?” 舒楚莹晶莹剔透的眼睛里倒映着寒屿的影子。 “真的啦。”寒屿避开了她的视线,生怕她看穿自己,看到“幸存者”的存在,“不说这个了,接下来我们该去哪里?听陈副队长说要带我去机库什么的……” “哦,对了,难道师兄给你的安排是那个吗?”舒楚莹右手拳打自己左手掌心,恍然大悟道。 “‘那个’是哪个?”寒屿不太理解这个弯弯绕。 “到了g4机库就知道了,我们走吧!”舒楚莹突然变得很高兴,脸上的笑容像般**,“机库就在这个方向!” 寒屿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被舒楚莹握住右手,在她的身后追着她奔跑。 现在外面是怎样的光景呢? 是薄雾升起的清晨,还是日头正盛的中午,亦或是霞光普照的日暮,甚至是星辰初生的夜晚? 在这地下之上,没有指示的一切充满了无限的可能。 无论是心情,还是战斗,是时间的阻隔还是空间的迷茫,都一样。 寒屿先是被拉着奔跑,随着思绪的延伸,他也开始自己奔跑起来。 两人很快就顺着黑色涂层的长廊下行跑到了位于作战大楼下层的方形棱柱建筑下。 舒楚莹背靠着这座像是墓碑似的建筑,向寒屿介绍道:“这就是g4机库,拥有至少三层保护,两层外部武装锁分别由基地内的管理者和上层控制,确保万无一失。” “幸存者”在意识之海中构筑的g4机库里游荡,像拨开大蒜似的分离了三层保护,棱柱建筑的真身——一座司母戊方鼎形的联合机构树立其中。 历史就仿佛是个循环,为了保护人类而制作的出击机库竟然和古代文物的结构异常符合。 “从外面来看确实相当坚固。”寒屿把“幸存者”的话复述了一遍。 “是的。我们进去看看吧。”舒楚莹拽着寒屿的手,两个人一起站在了红外扫描,光学扫脸和物理特征识别所交叉的区域内,完成了检测。 检测完成后,棱柱建筑封紧的青铜色表面上开启了一道矩形口子。 “这个门会检测通过人的情况,你不过它不关,平时就是锁住的状态,所以我们快点走吧。”舒楚莹看着愣在原地的寒屿,用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你还好吗?” “呃,啊,我还好。”寒屿从愣神中脱出。 他在看到这个机构的时候就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却一直回想不起来,直到他看见门等待时的方式才意识到自己在哪里见过。 也许记忆里还有别处的相识,但是寒屿现在记得很清楚,在二代西尔格赠予的基地之下,那个黑洞之中,他曾经看到并进去过类似的建筑。 不过后来的事情他已记不太清,也没有啥显眼的证物跳出来,寒屿甚至一度以为那是幻觉。 现在看来要么自己预知未来,要么就是历史重演。 在舒楚莹的催促下,寒屿回过神来,踏入g4机库。 正如“幸存者”所观测到的情况一样,g4机库内部结构就像是耳朵朝天的青铜鼎,穹顶结构上安装了数不清的光学器件和设备通过沟槽,尽管没有强光灯的照射,整个机库内依旧是微微通明。 里面的管路设置相当复杂,光标并不深入其中,要想在其间不迷路,一个合适的领路人是必要的。 舒楚莹为了熟悉“曙光”的操作,在和齐阿莫里斯的战斗结束以后经常来这儿研究各种设备的应用。 后勤部和装备部的人每次过来基本都能看见她,所以走过他们身边,寒屿也因为舒楚莹这个机库红人的关系而得到了路过众人的热烈招呼。 颇有种亲妈带着儿子被人家夸教子有方的感觉。 “那个,你机甲驾驶这么厉害吗?”寒屿对比了一下自己和舒楚莹会面时的画面,几乎都是她落败的时候。 该说是自己赶得比较巧还是她技术提升空间很大,每一回自己都能撞见她出点意外。 话说回来舒楚莹还挺幸运的,虽然时常出点问题,但总能遇到寒屿出来解决问题...... 忽然,寒屿想到了一种可能——自己该不会就是舒楚莹的倒霉根源吧。 可是就算没他,舒楚莹还是会坐上wz-3,会去到那座镇兽塔下,会遇见那台名叫“曙光”的机甲,似乎命运之中有他没他区别不大。 那就应该不是了。 寒屿如是安慰自己道。 “这里这里,要不是‘曙光’需要更新一下,不然现在就能坐上去给你看看了。”舒楚莹带着寒屿来到了维修用的人工栈道上,和他一同站在机甲腰部高度处仰望着人类制作的巨型兵器。 很难想象,在一年之前,这样的技术就已经存在,并且进行了大量的理论和实验验证,要不是当初不明原因的撤销计划,那些被封存的机甲兵器都足够和现在的神兽群分庭抗礼。 实在可惜。 “你在想些什么呢?”舒楚莹看见寒屿眼里泛动的波光,不知道他看到了怎样的过去和回忆,但隐隐有种预感,那份回忆中有着自己正在驾驶的机甲,“有些入神,你还好吗?” “我还好。”寒屿眨了眨眼睛,“只是想起了过去的事情。” 话已至此,在”曙光”的见证下,寒屿问舒楚莹道:“你说当初人类能获得更好局面时为什么放弃了进攻?那时候迎击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憋屈,不会完全丢掉天基武器。” 舒楚莹听到这个问题后也一起仰望“曙光”棱角分明的面庞。 她没有着急回答,只是照着寒屿的样子思考问题。 寒屿接着问了第二个问题:“还有,为什么怪兽占据优势以后并没有完全摧毁人类的武装而只是封锁了天空,按照它们的能力,摧毁人类世界都不是问题。难道它们不怕人类中的反抗派某一天会技术爆炸消灭它们吗?” 舒楚莹思考第一个问题的时候并没有那么深入,而到了第二个问题后,她不得不让自己的思维更加开阔。 第二个问题的答案还没有出现,寒屿就问出了第三个问题:“除此以外,除了某些未知的神兽外,怪兽,哪怕是飞行类怪兽,它们都不具有离开大气层的能力,但也很少有目击到它们下来觅食的记录,那么它们如何在天上存活?它们在天上的活动很难被卫星侦测到,这样的状态下,它们究竟在做些什么?还有地底的怪兽,地上的怪兽,为什么界限分明?只是因为信息素吗?” 舒楚莹站在那儿,透亮的灯光洒在她的脸上,也洒在寒屿脸上,他们一同和“曙光”对视。 直到后勤大哥们都收工了,他们俩才离开了g4机库。 “寒屿好厉害,想的问题都很深入啊。”舒楚莹仍然没想明白寒屿提出的问题,在去往食堂的路上和寒屿说道。 这是她发自内心的赞赏,虽然听上去有些牵强,但她的微笑在寒屿看来不用说话都能证明一切。 “都是胡思乱想罢了。”寒屿不知道自己提的问题有没有答案,但他希望穷尽自己的思索,能想清其中串联不起的部分。 毕竟,胡思乱想有时也会成为现实。 “要多想。”舒楚莹来到寒屿面前,双手食指在她自己的太阳穴上转动,“我知道的。我也要和你多想呢。” 虽然不清楚舒楚莹的具体想法,寒屿还是觉得她在激励着自己。 这就已经很好了。 来到食堂门口,一股饭菜的香味已经如神明般降临到寒屿面前。 肚子的咕咕叫仿佛在宣示着他的日常正要迈向寻常的正轨。 只可惜没有了那个桥洞,但自己的仇恨还在,那就够了。 忘掉仇恨,有时会忘了自己为何存在于此。 所以,寒屿不曾遗忘。 此去一别,当是想念 寒屿从食堂吃撑了才出来的。 因为他现在身上可以说是身无分文,所以今天这一顿是舒楚莹请的。 “啧,说好的食宿全包的呢。”寒屿记起来陈沧忽悠他的套话,“我靠,感觉被骗了。” “啊哈哈哈,其实等获得身份后的下个月就有钱能直接抵消了。毕竟钱这东西,有人才有用,而这里的人不在乎这个。” 正如舒楚莹所说的,整个食堂里除了寒屿外,还真没人吃饭付钱。 合着就我一个还算外人呗。 “嘛,下个月就好啦,这个月由我来罩着你。”舒楚莹见寒屿沮丧的样子,拍拍胸脯许诺道。 “真的吗?”寒屿突然觉得舒楚莹是个好人。 “真的。下个月请我吃就行。”舒楚莹接着说道。 寒屿点头答应道。 “那这个月还要麻烦你了。” 不知道为什么舒楚莹对自己这么关照,寒屿姑且将之视作理想一致的同行者之间遥相呼应的感情。 队友之情如此浓郁属实令寒屿心生敬意。 “那我们先去看看住的地方吧。”舒楚莹再度拉住寒屿的手,向着一个方向走,不同之前的是,这一回他们去往的方向灯火通明。 当寒屿在舒楚莹的牵扯下,来到被称为“员工宿舍”,或者说是“队员宿舍”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这间他即将生活的屋子将会远远超乎他的预料。 向上散射的灯光,烘托出房屋逐层升高的俄罗斯套娃结构,下层的屋子像是切好的方块奶油蛋糕,越往上奶油越少,直到最高层就完全变成灰色的砖块。 通过视角的旋转来改变房屋的结构,拓展房屋的采光,线条风格和审查处那栋大楼的基本风格一致,简单但不单薄,肃杀但也存有温柔。 来到岁月堆就的城堡前,寒屿还是为人类的创造力所折服。 他向来不喜欢那些花里胡哨的洋楼,也不喜欢集成式制作的商品房,虽然怪兽出现之前他不觉得自己以后会住上类似的大房子,但是哪怕处于井下,也会有逃不出去的青蛙望着星空。 那片星空寻常如墨,光芒不盛,可带着沉甸甸的生活抬头,这片星空依旧是那道温柔的梦。 梦中糊涂,今日已在不言中。 见寒屿震惊的模样,舒楚莹停下来给他介绍着房屋有关的一切。 scu安置大楼,相比于其他部门的宿舍楼,整个建筑当初设计的时候就是为了应对整个指挥机构被摧毁,作战大楼和能够提供迎击能力的建筑也都被毁坏,此时这栋大楼将成为最后的壁垒。 它的内部设计不仅可以应对大量的人员和装备流动,甚至为了应对可能出现的围困以及突防,在建筑内设置了大量阻隔机构,用来打“最后的巷战”。 安置大楼的下方还有数条安全通道,从此可以陆续离开地下基地。 不过除非到了危机时刻,这几条通道都不会使用,因为通道的尽头避开了怪兽聚居区,避开了人类聚集地。 荒芜的地方,野兽存活的森林,凡此种种都堆积在通道的外侧,既作为掩护,也作为坟墓。 一旦这里失守,就说明人类最后的可靠防线已经被摧毁,行走在怪兽盯梢的阳光下,现有的反抗力量都将烟消云散。 逃了,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顺着舒楚莹的描述遐想,寒屿的想象力在自动门启动时完全消散,落在地上的是一道屏风,屏风后是以蓝色和白色色调为主的会面厅。 会面厅贯通两条走廊,接续两道楼梯。 寒屿仰头望去,整座建筑内部不像外面看到的那样呈现越往上空间越小的趋势,反而看起来一般大小。 “因为现在入住的人其实不多,所以你可以随便挑,一二三楼里所有的房间都可以挑。”舒楚莹指着一个个带门牌号的房间,“不过我推荐二楼右侧面朝大门方向数过去第二间,也就是2-7号房间。” “啊,这,有什么说法吗?” 这地下环境也谈不上采光和地湿,有温度调控器和空气调节器,也不用考虑温度和通风,寒屿想不大明白为什么,不过作为原住民来说,舒楚莹的推荐应该也不会差吧。 实在不行自己还能搬到别的房间。 “那个房间我以前住过,挺好的,不过我更想要迎着光醒来,所以那个位置就让给你啦。”舒楚莹笑道。 看她的微笑入三月的花丛绽放,山里的杜鹃穿上粉色衣装,寒屿信了她的建议。 “那就2-7?” 寒屿刚答应,舒楚莹就激动地抓住寒屿的手:“说好了啊,不能反悔!我现在就去拿钥匙。” 舒楚莹的奇怪反应令未经世事的少年一头雾水——坏了,该不会她把那个房间弄得乱糟糟的要让我善后吧。 可是她来了挺久的样子,应该不至于吧...... 少女雀跃着跑到右侧走廊靠向门口的房间,寒屿心中五味杂陈,祈祷以后入住不会出事。 舒楚莹进入房间没多久就出来了。 “好啦,给你。”舒楚莹左手背在身后,右手捏着一个只有一把钥匙的钥匙串。 “啊,这么快?”寒屿没想到自己甚至没有参与身份核实就已经可以住进去了。 “对呀。”舒楚莹把钥匙放到寒屿想收又不知道该不该收的右手手心,“拿好可别丢了。” “那没有备用钥匙吗?”寒屿捏着唯一的钥匙陷入沉思。 “有的。不过在宿管阿姨那里,一般拿不到。” 舒楚莹食指戳着自己的下巴,眼睛盯着天花板,嘟囔道。 “那就好。”寒屿食指和中指一震,钥匙串直接钻到了他的手心。 “话说我们还有宿管阿姨吗?”寒屿记起了高中的恐怖。 “啊,有的哦,而且她非常厉害,能一个打五个呢。”舒楚莹嘻嘻笑着。 寒屿仿佛读懂了什么似的点点头。 确实,高中住寝室里确实不敢顶撞宿管阿姨,晚自习下课完了,要查名字的时候她一个打五个都不是问题。 那可是相当恐怖。 “诶?楚莹妹妹回来了?” 寒屿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嗓音,惹得他一阵鼻酸。 “你身边这位是?”柳焰看清少年转过身的面容后,嘴巴张成了o形,眼泪在眼睛里打转,“你,真的还活着。看到名册的时候我还以为是同名同姓的......” “是的,柳阿姨,我还活着,呢。”寒屿抽动鼻子,在“活着”上咬着嘴唇强调道,“活着,但是,死了,有......” 强烈的情绪混合物冲击着寒屿的大脑,一时间他不知该从何讲起。 柳焰见到寒屿不大一般的情绪宣泄后也是明白过来:“这一路,你遇到了很多麻烦吧。跟我说说吧?” 舒楚莹不知道柳焰大师姐和寒屿的关系,所以一脸狐疑地盯着两人。 听到柳焰的回话,寒屿才意识到自己隐藏的情绪在别人面前表现了出来。 自从柳阿姨把他从怪兽灾难区捡回来,长达一年的时间里,除了晚上睡觉外,他都是和柳阿姨一起生活。也正是在柳阿姨的帮助下,寒屿得到了在子诚县图书馆借用身份阅读更高层级资料的权限,获得许多普通人甚至当地军队都很少知道的情报,以及最重要的,关于怪兽的一手情报。 寒屿还凭借自己对怪兽的认识修改了部分数据分析得出的错误结论。 所以即使舒楚莹还在这里,面对着帮助自己、爱护自己的柳阿姨,寒屿还是没能收敛自己的情绪,让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在寒屿擦拭眼泪的同时,愧疚于没有回去寻找他的柳焰悄悄靠近他,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柳焰的手温柔地在寒屿软软的直发上摩挲,少年低着头平息情绪,寻找着自己所要讲述的经历片段。 大叔的死亡,西尔格的牺牲,那些孩子们的消失,以及关于自己的创伤...... 自己的愚蠢,自己的懦弱,自己的无能为力...... 寒屿知道很多东西都不能说,所以他只能通过一个路人视角描述他自己的经历—— 在少年看来,自己的讲述充满了漏洞,甚至像是在故意扯谎,但柳焰自己作为遗迹秘密研究者,知道每个人心中都有秘密,于是她只是轻轻抱着寒屿,抚摸着他的头发,对寒屿做的好的连连点头,对他埋怨自己的进行安慰。 舒楚莹在一旁听得一愣一愣的。 她不知道柳焰大师姐和寒屿那一年的故事,也不清楚寒屿的过去,更不知道他在救下她后的经历。 少女凝固在原地,她发现自己似乎根本不了解身边的这个男孩。 柳焰再度抬头看向被两人冷落的舒楚莹时,少女转过头去,没有接过柳焰的视线。 “所以,你会怪我吗?明明说好了......”柳焰自己也有解不开的心结。 “怎么会呢,柳阿姨?”寒屿吸了吸鼻涕,“留在那儿是我的决定,你也有你的任务,你没有来接我的责任。我的生命,终归是要由我自己决定的。” 柳焰直视着寒屿的目光,从他脸上的血痕中看到了男孩成为少年,正步入青年的逐渐成熟的样子:“你长大了,寒屿,但也要学会依赖别人呢。” 柳阿姨松开了怀抱,寒屿退后两步站在了柳焰面前。 他说道:“我会的,柳阿姨。” 随后寒屿忽然记起来旁边还有一个很好的家伙被他们冷落了,于是回头看舒楚莹。 舒楚莹此时正偷瞄着寒屿,视线和他正好对上,热血上涌,满脸通红。 “打扰你们了,抱歉。”舒楚莹感觉自己不该在这里,想拔腿就跑,但被柳焰叫住。 柳焰喊道:“别着急走,寒屿还不熟悉楼里的情况,你不带着他转转?” 接到柳焰目光的舒楚莹眼里闪烁亮光:“好!” 寒屿还想和柳阿姨说些阔别良久积累的话语,却被舒楚莹拉走。 “待会儿见啦。”柳焰朝着消失在二层楼梯的寒屿招手。 随后她的眼泪也忍到了尽头。 长楼,林立其中 舒楚莹拽着寒屿认识了“盥洗室”、“浴室”、“活动室”...... 几乎逛遍了整栋建筑的公共空间,寒屿才有机会问道:“这里,有卖生活用品的地方吗?比如,衣服什么的?” 寒屿右手按在了自己的衣服上。 他不是想买新衣服替换掉自己身上跟着他一路跋山涉水的老家伙什儿,而是身上的味道一度令舒楚莹不自然眨眼。 寒屿开始考虑以后的生活。 而现在迫在眉睫的是,为了方便洗澡,他还是需要一身新衣服的。 “我们的生活物资一般都是自行生产制作的,相应原料由生产基地生产,最后运输到这里来。”舒楚莹一五一十地介绍道,“这也是弹性设计,如果需要什么特种衣物,特种装甲,都可以从仓库直接上台制作,然后快速使用。现在的话,制作部的人应该已经轮班了,现在是‘紫薯’那些家伙在值班。也许去做一套也来得及。” 寒屿第一次听说这么完备的机器辅助制作与非常规打印技术,好奇心瞬间燃烧:“我,想去看看。” “上次我去看的时候留了不少生活面料......也许能做点别的。”舒楚莹和寒屿说话声音越来越小。 虽然不太明白她在说什么,但寒屿知道自己能去看看现代化的机器辅助衣服制造中心了。 所谓的制造部,它所在的区域就在scu安置大楼附近,两人步行五分钟就到了门口。 整个制造部的大楼为了方便原料的进入和物品的集中输出,设计成与爱斯基摩人的冰屋类似的结构,寒屿在舒楚莹的带领下从冰屋正门口进入。 寒屿抬头望向穹顶,他完全无法看到半球形穹顶的全貌,整个半球的切入角使得外部深入其中的光线大部分会陷入黑暗,而从中释放的光芒强度也会减弱。 但别有意思的是内部车间的照射光会因此突出特色频率的光辉,于是在这片被聚拢的光团之中,寒屿能够看清一处又一处车间内在加工的物品。 他一度怀疑是自己产生了透视的附加能力,不过随后舒楚莹便解释道:“这栋建筑的初步设计是当时机甲设计总师之一的全为华院士完成的,能够利用材料的特殊性质,用人眼判别不同物品的位置。毕竟这个时候,获取类似的物资将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困难,能保留一点是一点。” 寒屿对院士的超前思维感到震惊:“全院士甚至预料到了现在的状况?真的有这样的神人吗?” “全院士可不是神仙呢。”最靠近他们的自动车间里走出了一位穿着蓝色工作服的制造部成员,“他老人家平时还遛弯打麻将呢,神仙会干这个?” “那倒不会。”寒屿没法想象天上星宿打七桌麻将的滑稽景象,“换成我的话,很难想这么多东西。” “狄破弟弟,你还没下班啊?”舒楚莹跟对方打招呼。 “还没,这不新一批制件差一点完成嘛,想着早些整完,‘曙光’的改进就能早点完成,所以还没吃饭。”狄破用带着油的手套蹭了蹭沾了介质油的脸。 “全院士确实是人类的救星,还有科学院的所有老前辈们,他们为了人类的未来殚精竭虑,这样的成果耗费了无数的日夜,无数人通力合作才制作出来的。”狄破继续介绍道,“神仙怎么能比呢?那些虚无缥缈的家伙,从不真正地救人。” “那么这就是属于人类的奇迹吗?”寒屿赞叹道。 连“幸存者”在游历了意识之海里投射的制造部大楼都不禁对人类的制作者表达敬意:“除了这个外观有点奇葩外,内部对光线的设计几乎面面俱到——这个结构完全可以改进成任何大小的光束武器,他们真是些超人的天才。” 光束武器? 寒屿听“幸存者”提起,才注意到似乎现有的机甲并没有这一类武器的配备。 “这栋大楼没这么简单吧?”寒屿问狄破道,“如果做成激光或者光矩阵武器和其他光束武器的话......” 狄破眼前一亮:“全院士的想法是一样的,但我们缺少了某些激发和转化能量源,当时的能量炉,去热装置,高约束系统的性能只够一次性使用的。 扛着几十吨重的一次性大炮还不如多塞点火箭弹和导弹来的实在,毕竟留下的发射单元还能二次使用,而光束武器拿了就得扔,火力不够就纯烧火棍,带着实在累赘。 “但是……”狄破伸出手指在寒屿面前摇了摇,”那是以前了。巨人击败的戈律恩海斯提供了相关能量转化的核心部件,我们花了一点时间磨合其中的技术,最后,终于,找到了集成化光束武器的关键部分,现在已经在‘曙光’身上进行改装实验了。“ 寒屿也没想到自己想要拦下的热能怪兽竟然还能这么被使用。 那么当时释代恩海斯被击败时留下的残骸应该也被类似scu的组织给回收了吧。 这样看来,人类也并不是那么没有长进。 寒屿觉得自己的眼界在书本和知识外开拓了一些。 他瞅了一眼舒楚莹。 舒楚莹对上了寒屿的目光,点点头说道:“是的,今天应该就能改修完,之前我们看到的‘曙光’已经收起了发射架,所以才没看见那么大个家伙。” 寒屿回想起在g4机库的所见所闻,光顾着思考问题了,那台表面装甲受损的机甲有什么大的变化,他还真没在意。现在想来,巨大机甲“曙光”的体型在上次和海边怪兽交战后变大了不少。 是为了接收试验版的光束武器吗? 接着狄破继续说道:“不过现在也还没实战测试过,其中的稳定性和抗干扰能力还有很多可能需要改进的地方,任重而道远呢。” “但,至少有了新的希望,不是吗?”寒屿不知不觉把笑容挂在嘴角说道,“只要留下足够的时间,终有一日,我们能够再度回到不需要担惊受怕的日子吧。” “可是现在的人也没有那么害怕吧?”狄破歪着头问道。 舒楚莹听完以后沉默不语。 因为狄破说的正是越来越令人无话可说的事实。 现在没有英雄能扛起这样的责任,而人类自己还过于弱小。 怪兽的阴影是天穹上的风暴,没有像陨石般坠落的话就能躲就躲,躲不了的也只能听天由命,毕竟,这也算是一种倒霉了。 “那是怪兽的计划还没被发现。”寒屿的直觉让他把自己的疑虑和盘托出,“scu的反击,地下基地的建设,它们会因为信息素和干扰机器的影响而无动于衷,已经说明了很多东西。” 狄破走到了寒屿身边,凑在他耳边说道:“嘛,你比我想的要更有深度呢。后面有机会再找你聊啦,现在这里可不太方便呢。” 寒屿略懂狄破的意思,点点头。 “你们是来打印东西的吧?我老远听见你们的对话了。”狄破给寒屿指着正面第三个车间,“东西堆在那里,这部分的车间能对所有的常规物品进行打印,随便选一个就行。” 寒屿扫了一眼机器车间,看着一个个长方盒子,若有所思。 狄破和舒楚莹打了个招呼,径直出去吃饭。 而舒楚莹来到寒屿身边,轻轻拍了他一下:“嗯?你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要不要打印一件泼一盆水就能清洗的衣服......”寒屿如实说道。 “走吧。”舒楚莹不置可否,带着寒屿就往第三车间里走去。 先前狄破和舒楚莹的交流让寒屿了解到,这个机构的人都很欢迎舒楚莹的到来。 所有的操作问问她好了。 事实上,舒楚莹受欢迎不是没有原因的,对于这一类机械,她有种直觉般的操作天赋。 即使是复杂的操作页面和繁复的操作系统,舒楚莹在扫了一眼后都能进行调整。 本来用于生成某种翼装结构的界面迅速变成了常规衣物的制作窗口,而其中出现了大量的数据框。 “呐,交给你吧。”舒楚莹把衣物设计的尺码数据收集表交给了寒屿。 寒屿接过面板,陷入了沉思。 他还是人生第一次迫切地想知道自己衣服的尺码。 以往要么是线下比对,要么就是爸妈帮忙,有的时候妹妹也会提供帮助,所以他几乎记不得自己的衣服尺寸。 见到寒屿接过平板后愣住,舒楚莹猜出了八九分:“那你跟我来。” 舒楚莹右手握住寒屿的左手,把他带到一个只有几道参考标志存在的空旷部分。 “站在这里好吗?” 寒屿听舒楚莹的话,在画着密密麻麻标准条的地上站定:“这样吗?” “好,再往右一点。”舒楚莹端着平板比划着。 寒屿按照她的指示动了动:“现在呢?” “可以,要是笑一笑就更好了。” 寒屿有些不大能理解为什么获得衣服尺寸需要他笑一下,但考虑到仪器可能需要某种动作的确认和身份识别,他还是照做了。 不知道为什么,寒屿拼命扯动嘴角,却很难挤出笑容。 笑得十分艰难,仿佛生命本就充满悲伤。 寒屿试了几回都不大行。 在他手足无措之际,舒楚莹盯着镜头,长发飘扬在激荡的风中,脸从平板后露出。 她面朝寒屿,右手握着平板,左手食指戳戳自己的脸颊,勾勒出嘴角悠扬的弧度。 “笑一笑啦。” 舒楚莹的笑容比起网路上的粉丝基底膨胀的网红甜,但自然温柔得像是和风舞动的薰烛焰苗,照得周围一团温馨而香气缭绕。 也许笑容是真的会传染。 寒屿呼应舒楚莹似的,摆正姿势,在贯堂风穿过的时候恰好迎风微笑。 虽然寒屿看起来皮笑肉不笑,但能记录下少年的笑容,舒楚莹仿佛看见了横亘在溪渠上的木桥开了花:“好啦,你看看。” 听到舒楚莹的招呼,寒屿逆着风向舒楚莹的方向跑去。 吹过寒屿和舒楚莹衣袖的风出了这栋制造大楼,在地下基地的各个设施中游走。 一栋栋地下建筑闪烁着光芒,一层层人造森林装点着地下世界的窗户。 在地下基地的厚实基础之上,没有太阳,也没有月轮。 而在黑暗之下,混沌之间,只有长楼立于其中。 寒屿和舒楚莹身处的大楼便是呼啸的风中那数不清的光点之一。 显然,晦暗依旧存在,光明仍旧空虚。 此夜,横亘无量 寒屿凑到舒楚莹身边,又退后两步,远远观望平板上弹出的立体扫描数据。 “所有的衣服数据都在这里面了,要是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导出给你。”舒楚莹抢先说明道。 “好,麻烦你了。”寒屿再次麻烦舒楚莹,显得有些局促而不好意思。 “没事,顺手的。”舒楚莹暂存了寒屿的数据,和之前的相片一块上传到他的pdi中,“等到你的pdi到了,我就发到你那儿。不过也可以发到你电脑里的通讯端,就是有些麻烦,可能......” 舒楚莹还没想好理由,寒屿反倒抢先回答道:“不麻烦了,也不是很要紧,后面你有时间发给我好了。” “嗯嗯。”得到应允后,舒楚莹拼命点点头。 看她一脸诚恳得像是准时报春的红花,寒屿也不好计较其中让他感觉奇怪的部分。 毕竟与人相处这件事,讲究得太清楚不是明智之举。 “呐呐,寒屿选一套款式吧……这个怎么样?”寒屿还没选,舒楚莹就建议了一套可以当睡衣又能当外衣的短衫半截裤。 “这颜色不太好吧……不是,我主要是想能换的就行……”寒屿第一眼看上去不大喜欢橙色和特殊款式衣服的搭配。 “那这个?制作麻烦一点,但是设计得相当简约,还可以适应一定大小的形体变化……”舒楚莹贴着寒屿又选了一个,“还有搭配的风衣,这件风衣我有件类似的,穿的很舒服……” “嗯……”寒屿还是摇了摇头,“有点麻烦啦,简单点就好。” 虽然形式和面料寒屿都很喜欢,但无论是制作时长还是制作耗费都远超寒屿的想象,光从领取衣服的大概时间来看,想要在今天拿到这件衣服估计是不大可能了。 “好吧。”看得出来舒楚莹还是挺喜欢这套衣服的。 “也不是不行啦,我比较着急拿到换洗衣服。”寒屿说话声音越来越小,“毕竟身上有点臭......” “诶,可以吗?”舒楚莹取出了平板上的荧光样式,震惊寒屿不小。 随后她把取出的样式扔入了自己的pdi中。 眼见寒屿盯着自己,舒楚莹解释道:“啊这个,我也觉得这套......” “好厉害。”寒屿对取出屏幕内的技术感到不可思议,“这是怎么做到的?凭空取出屏幕里的东西!” “啊,这不是,只是上传功能的可视化过程。”舒楚莹抱歉地说道。 寒屿意识到自己跟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小子似的,挠了挠头:“抱歉,抱歉,还是头一回见这样的科技。” 舒楚莹会心一笑:“这还不是神奇的技术呢,要是寒见到了一定会更吃惊的。” 寒屿料想到过去那些看似不可思议的技术应该已经和实物投影一样被研究出来了。 “好啦,那些以后再说,来给寒整点衣服。” 往后的挑选格外顺利,舒楚莹很快就拿捏了寒屿的衣服喜好,最后选择的是浅色调灰蓝色半袖,搭配的是方便更换和清理的蓝黑渐变七分裤。 顺手舒楚莹还给寒屿打印了一双休闲鞋。 “谢谢。”寒屿发自肺腑地接过舒楚莹给打印的一切鞠躬感谢道。 舒楚莹嘿嘿一笑:“我们可是战友啦,一块打怪兽还要拜托你照顾呢,寒。” “那是当然的。”寒屿知道舒楚莹想糊弄过去,其中有些偏好的理由,他想了想不好问。 下一次他一定要请回去。 寒屿暗自发誓道。 “回去的路上,给你准备点东西好了。”舒楚莹提议道。 寒屿本不想再麻烦舒楚莹,但拗不过她的执着,还是置办了点必须的物品。 再次回到scu安置大楼,原先还未点亮的房间已经陆续有人归来,带着窗帘的灯光撒下微微星芒,照得路灯下的道路一片枯黄。 寒屿走在舒楚莹身边,想着让她先回去,但一直上到二层楼梯,舒楚莹都没有走开的意思。 甚至寒屿准备开门,舒楚莹还在她隔壁更靠近楼梯的房间门前停下。 “那个,我的房间就在你隔壁哦。有事情叫我。”舒楚莹看见寒屿一脸惊讶的样子,赶忙解释。 解释完后她迅速掏出钥匙,试探了几波才插进去,扭动门锁后又扫了扫脸,才嘿嘿笑着,手在胸前小幅度摇晃向寒屿短时道别。 “拜拜。”寒屿后知后觉,道别因此也没有真正送出。 他站在自己的房间门前,仿照舒楚莹的样子,插入钥匙,试了几回才插进去,然后像是开启新人生一样转动门锁,最后扫描面部才彻底解锁进入屋内。 没有悬挂浴帘的透明圆柱浴室嵌入于左手边墙壁,而厕所连接着通风线路在浴室边上。 寒屿进一步向前走,简朴的白色皿形桌,可以移动的转椅,摆在办公桌上的投影电脑,一张舒服的朝窗床,窗户上是百褶叶拉线窗帘。 他来到能观桌子全貌的位置,上面有一个小巧可爱的白色瓷花瓶,瓶子里开着一株黄白相间的石斛兰。 寒屿放下鼓鼓囊囊的装着衣服、洗漱用品、垫子床单等各式各类物品的袋子。 要不是舒楚莹记性好,生活经验丰富,寒屿甚至都记不起来自己会缺什么。他看着那系活扣的大袋子,衣服和吃的在重力作用下铺满床单,不知为何很想哭,却在嘴角挂着舒楚莹指导的随风的微笑。 来自悸动,不来自敷衍,来自纯粹的心情,不来自任何算计。 寒屿仿佛触摸到了某个思绪的门槛,却无法逾越自己的思维,他的心里燃起的火焰不属于任何人。 不属于活人,也不属于祭奠的亡者,反倒属于手中的力量。 收集情报,消灭怪兽,不被发现,最后隐匿于世。 他想要做的就是这些,至于其他的,不在考虑范围内。 收拾好衣服的寒屿带着一大堆洗漱用品进了浴室。 用“幸存者”的话来说,现在的他无论在理性上如何考量,感性上如何共情,都完完全全是个隐藏的杀胚罢了。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寒屿看着眼前已长的刘海,抖擞的头发上流下水珠,在哗哗热水里,他看不见水雾中的双手。 一切仿佛在梦中。 楼上没有洗衣服的地方,寒屿洗完澡后抱着装衣服的塑料盆,穿好舒楚莹选的睡衣准备下楼。 刚打开门,舒楚莹这一侧的房门也打开,裹着头发的少女和想要逃跑的少年四目相对。 “晚上好。”少女问道。 “晚好。”寒屿端着盆,用放在盆下面的手打招呼。 “我也要去洗衣服,刚好一起吧。”舒楚莹邀请道。 “好。” 学着舒楚莹的样子,寒屿把衣服也甩进了洗衣机里。 扣上洗衣机门,舒楚莹和寒屿没有说话,两人之间隔着一大片沉默。 虽然没有语言上的交流,但寒屿能瞥见舒楚莹不时间投在他身上的目光。 原因不明的观察,即使它来自如星光般璀璨的眼睛,也让寒屿心底生出不可抵御的恐慌。 时间拖得越长,心里的恐慌就愈发蔓延,想要拔腿就跑的想法愈加坚定。 寒屿下定决心抛弃衣服,准备先回房间避难,舒楚莹叫住了他。 “我在想,要不要喝点东西?” “屋里有刚烧的热水......” “去你屋里聊吗?”舒楚莹心直口快,下意识接了话茬。 “啊?”寒屿大脑短路了,“不,我是说,不用,我回去喝水就好了。” “抱歉,我,理解错了。”舒楚莹自己回忆起刚才脱口而出的话也是满脸通红。 “所以,你是有什么话想直接问我,但感觉不好开口吧?没事的,你直接问好了。” 寒屿从舒楚莹怪异的前后反应中清楚了部分前因后果。 “就是,我想问,你什么时候有空,跟我去一趟地上?”舒楚莹鼓足勇气问道。 “是为了你师父的事情吧?”寒屿想到了她的理由,“有需要我帮忙的,我都有空。只要陈副队长和队长没安排就行,并且怪兽没有出现。” 舒楚莹没想到寒屿不仅猜得准确,而且答应得很爽快, “呐,明天检修完,行吗?我们应该是一块的呢。”舒楚莹提议。 “哎?你怎么知道的?”寒屿自己都不清楚自己的任务是什么。 “陈副队长刚刚通知我的,邮件应该也在你的邮箱里......”舒楚莹想起了什么,“坏了,好像没告诉你邮箱什么的。” 寒屿开始担忧起scu的运作,从他来到这里开始,空气中都是轻松和缓的味道,似乎从现在的状况来看,这样的情况显得过于懒散,浑身充斥着不成熟的味道。 “那等会儿去你那里给你调整一下,到时候用邮件把相关的程序发送到你的终端上,这样后续事情就可以快速进行了。”舒楚莹说道。 寒屿听后也没反应出来有何不妥,便应承了下来。 “这么说来,好像一直都是我在麻烦你呢,”舒楚莹不好意思地嘿嘿笑道,“如果......” “嘛,没事,举手之劳罢了。”寒屿终于听到了简单清洗程序下的响声,他的衣服恰好在这个时候清洗完毕,“那再见。” “等一下。我还没帮你调整电脑呢,等我一下啦。”舒楚莹拉住寒屿的手。 少年知道,自己的今天看来不会那么轻易就结束呢。 将息,警报点灯 “所以你需要在这个六边形窗口里填入这张投影卡里的信息,注册用的pdi之后也会嵌入类似的信息渠道……” 舒楚莹一边把寒屿的信息当举例似的填入登记系统一边解释道。 寒屿不知为何,总感觉这个少女正在一点点盗取他的信息,但人家好心帮忙也不能说这些有的没的:“嗯,我知道的,让我自己试试?” 舒楚莹知道寒屿察觉了自己的行为,于是捏着获得的情报,把位置让给了寒屿。 不过虽然她人不在位子上,但寒屿操作的时候,她还是待在寒屿耳朵边上叨咕下一步的进程:“然后点下一步,再下一步,这里直接跳过,别管什么审核部门通告啦,没啥用的……” 当时场面的紧张程度和高考填志愿有的一拼。 寒屿一行一行看,舒楚莹让他一页一页翻,他总觉着自己像是要签套路合同的倒霉仔,看不清缘由,也看不见具体条款,只得胡乱应承。 好在所有的流程并不复杂,没有极高保密度的部分,没有涉及高大上战略部署,只是简单注册,顺便加了舒楚莹的联系方式。 虽说舒楚莹加入scu也没有多久,但在一无所知的寒屿面前,她还是能以前辈的姿态来指点寒屿的。 “那今天晚上就没有我的事情了吗?总不能作为一个菜鸟还歇着吧?”寒屿提问道。 舒楚莹盘起头发,身上只有一套单薄的睡衣睡裤,她的身高和寒屿相仿,体型也近乎相似,但寒屿训练的时间更长以及“幸存者”那块宝石的加持下,寒屿显得更加壮实。 不过少女也很结实,突出体型的部分全部都长了肉,就像是桃树上结出了这一茬最新鲜的桃子。 水灵,泛着老天爷来了都得喜欢的粉色,圆润,甚至能和衣服线条相配合。 寒屿不敢多看,只是坐在椅子上躲避着少女的接近,不过舒楚莹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还在解释着接下来的步骤。 有了登入账户,有了在scu内部网络和广深网络中游弋的资格后,寒屿已经能接收各式各样的信息,在邮件中也确实知道了自己接下来的身份定位。 “‘阳光开朗大男孩’……不是,是‘引导者’……”寒屿的身份牌多少有点故弄玄虚了,“我如果没猜错的话,这个引导的任务是负责辅助机甲作战的吧。” “bingo!”舒楚莹伸出右手,推动手掌想要和寒屿击掌,但寒屿很快反应过来。 “难怪你说完成训练以后能碰面,这基本是一整天都不会错过的局面吧。” “是的。”舒楚莹乖巧地点头。 “你有点可怕。”寒屿已经无法想象舒楚莹为了他而设计了多少东西。 在寒屿的想象力中,这个能很轻易读取他心思的少女在与他相遇之前已经张开了一张巨网,而他看不到网的边缘到底在哪里。 如果是从救下她开始,舒楚莹就已经盯上了寒屿,那么“幸存者”暴露的风险将指数级上升,寒屿就有必要采取措施来规避暴露风险。 但从他获得的信息来看,寒屿判断舒楚莹的直接目标并不是“幸存者”,如果对“幸存者”有所察觉就不必要这么大费周章。 不过他向来相信自己的直觉,还是决定和舒楚莹保持距离。 这一点直接表现在寒屿把位子让给了舒楚莹,而自己坐到了床上。 “真的这么可怕吗?”舒楚莹不是很清楚寒屿藏了什么秘密,不过她的原则和陈沧类似,并不打算继续询问,“我没想那么多啦,只是目前来说,休无展队员承受不了驾驶引导车的压力,而且他自己想在后方对怪兽进一步研究,所以这个位置刚好空出来了。” 寒屿回想了一下:“是之前趴在桌子上的休无展队员吗?” 舒楚莹点点头。 那就能理解了。 寒屿对休无展表示同情。 和自己一样的身体板,却经受了近距离爆炸的摧残,差一点随着引导车一块起飞。 换谁来估计都不敢来第二趟。 至于第二个理由,可有可无吧。 “是的。”舒楚莹点点头,“你可别小瞧他,休无展队员为了城市防御的早日建成已经加班了一天,换成我的话,第一天就要第一部分建成的时候我就要睡着啦。” “术业有专攻,舒楚莹队员的反应也是正常的,要是让我驾驶机甲估计也是这样。”寒屿说道。 “那不会,驾驶机甲没想象中那么难呢,有空试试看怎么样?”舒楚莹的大胆提议让寒屿感到意外。 “一般机甲不是有生物锁吗?”寒屿先前那一批预备队员录入的时候有临时加入的机甲操作模拟程序,在机甲启动的操作中有生物锁定的前置部分,所以他对这个有比较深的印象。 “对于普通的单座机甲来说是这样的,但‘曙光’可不是一般的家伙。它实现了一个人操控双驱动机甲的设想,而且并不和原有的设计相悖,它还是可以容纳两个人的。”舒楚莹解释道。 听舒楚莹对“曙光”的全套分析,寒屿读出了她没明说的事实:“也就是说生物锁不止一个,还有一个生物锁可以被激活。但给我有点太可惜了吧?” 虽然寒屿往日的男人梦想是驾驶着人类自己的巨人驰骋在探索世界,改变未来的道路上,但那时怪兽还没有成为人类的雠敌,万事万物的发展看起来尽管纷争不断,却依旧向好,所以寒屿才能那样乐得逍遥。 然而时过境迁,他现在的答案已经同热血一块被掩埋至深处,就像是地壳包裹着地层运动,没有剧烈的地质运动和激烈的岩浆迸发,这个环境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恐怕都无法被改变。 “不会的。你的驾驶技术当时也是考试第一吧。”舒楚莹不知道从哪里看到的寒屿曾经的档案资料。 “那肯定,通过的也没有几个,当时又不是现在,对人形巨人的驾驶考核基本是虚空搭建的,能通过的人多少都是神仙......”寒屿意识到这席话也会变相夸自己于是迅速改口,“不是,多少都有点症状。” 好像也不太对。 “测试没有问题,因为用的就是我们当时训练驾驶员时使用的一类测试。”舒楚莹摇摇自己的手指,“测试本身没有问题,只是当时的设备讲实话不太行,所以难度很高。我当时的测试分数大概是89.2,在全班里是第一,被定为第一批驾驶员的时候这个分数就是标准之一。” “88.3,这么看来我还不错呢。”寒屿自嘲道。 “第二呢。”舒楚莹伸出两根指头。 “什么第二?”寒屿坐着变躺着,双手抱头躺在床上。 “寒的成绩在我们那里可以排第二呢。” “出乎意料的评价。”寒屿躺在床上,听着舒楚莹在投影屏上快速点按的泉水叮咚声,他有点困倦。 一路的劳累,日夜兼程,白天海里探索,晚上从海里打到岸上,只有赶路来墨阳的时候躺了一会儿,除此以外,寒屿一直在路上。 现在夜深了,光也昏沉,一切有规律地运转,撩拨出一层层融化黄油般的放松感。 回到这里竟然像回到家一样,这就是地底安宁世界,正要建成的安全城市所能提供的安定吗? 虽然嘴里还在和舒楚莹你一句我一句的对话,但寒屿的思绪已经不知道飞往何方,回答的话语含糊不清,讲出的字句逻辑不明。 最后他甚至汪汪叫了一声。 舒楚莹一开始没有发现寒屿的异样,只是在处理着各项接洽事务的同时和寒屿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 直到寒屿突然和小狗一样汪汪叫了一声,她才意识到少年已经睡着。 “从子诚来到墨阳,很累了吧。”舒楚莹敲下最后的字母后,把投影屏完全熄灭,椅子拎着放回原位,悄无声息地走到了寒屿身边。 她在床沿上坐下,手伸到了寒屿的面前。 如果是对寒屿有威胁的物体进入这个范围后,“幸存者”宝石将会提供排斥物体的护盾。 但舒楚莹的动作足够轻盈,伸出手的动作温柔而没有敌意,“幸存者”也不想多管闲事,主动释放的部分也就收敛起来,任由事态发展。 不过舒楚莹并没有进一步做什么,只是抚摸着寒屿的脸颊,在他的脸颊上捏了捏,两双手在寒屿嘴唇上一抹,让寒屿不受控制地微笑。 舒楚莹果断掏出自己的pdi给寒屿简单拍了一张。 就在这时,房间里的警报突然闪烁,几道红色警铃响了起来,直接把寒屿从梦乡拉回。 “发生什么事了?”寒屿乍醒起身,就撞见舒楚莹拍照还没收起pdi的画面,于是他问道。 “啊,好像是紧急通知,有东西在靠近这里。”舒楚莹看了自己的pdi投影,“是飞行怪兽,速度很快,已经......” 咚的震响,天花板仿佛都在颤抖。 “它来了。”“幸存者”从意识之海中急速上升,“三个,对方之中有阿芬斯托!” 寒屿眼中燃出烈焰。 舒楚莹第一次看见目光如此灼裂的寒屿,刚想劝阻他,但被寒屿握住手:“带我去战斗,我可以作战的。” “那穿上衣服吧。制服就在那批衣服里。” 寒屿打开袋子,里面蓝白相间的条纹制服退回翻折,摆在了他的面前。 阿芬斯托,我来了。 三青寒屿,出击 寒屿拾掇自己的速度不比之前。 可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当时的寒屿可以说是训练有素,对各类设备都有了解,整装迅速,不拖泥带水。 但往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没怎么换过衣服。 当天清晨洗个河边的冷水澡,当日下午就能在阳光下集齐干燥又干净的河水洗出来的衣服,哪怕皱皱巴巴的,但节省时间,因此寒屿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进行过整备操作了。 当扣上袖子的最后一颗纽扣,寒屿忽然有种历史重演的感觉。 一年多前,他踏入scu那项测试项目中,学会了所需要的大部分知识与技能,又因为自己的决心不够而被刷下来,在苦痛寥落中自我寻觅,最后偶然和所谓的命运相遇,再度回到故事正式的起点。 如梦似幻,但紧握衣袖,又真正地身在其中。 寒屿快速下楼,整栋安置大楼内红光大作,警铃声绵长不尽,漆黑的夜幕下大门向光,门上有充当警戒线的封锁光拦。 “请核实信息。” 寒屿伸手确认指纹,大门光拦迅速解除,放出一条带光标的路径。 当寒屿奔跑在路径上,负责照明的电路系统跟随寒屿的步伐快速点亮,一路加速来到了作战大楼前。 深吸一口气,脸不红心不跳的寒屿给自己鼓了鼓劲,踏入了快速扫脸的安检系统,来到了传送电梯前。 寒屿按响了标识着scu标志的楼层指示灯,电梯在半透明的毛玻璃通道内快速上行。 “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还在寻找合适说辞的寒屿面前便整齐站着各位队员,还有陈沧副队长。 看来大家都在等着他。 察觉到这一事实,寒屿脸色刷一下红了起来,在舒楚莹的招呼下迅速来到她的右手边,和休无展站在一块儿。 “来自天上的敌人,终于露面了,以曾经记录在案的凶恶飞行怪兽阿芬斯托为首的三头飞行怪兽,它们正在我们的头顶袭击着上面的城市。我们scu,是为了开拓能庇护人类免受一切怪兽袭击的家园而建立的,现在正是考验我们的时候。” 陈沧不知为何开始了战前动员讲话,不过这并不妨碍战斗的顺利进行。 他接着要求道:“我们现在的对空能力并不比之前强,也就是说我们能做的目前只有驱离怪兽,阻止它们破坏城市,然后才是其他的战术要求,明白吗?” 就目前的情形来看,身为副队长,陈沧的考量似乎更偏向于现有计划的严格完成。 “目前已知的情报是这些......”陈沧在众人面前的投影上标识出三头怪兽的大致信息,“接下来让休无展队员简单介绍一下三个怪兽的情报。” 三只侦测出的飞行怪兽的情报以简洁的报表形式展示在众人面前。 寒屿第一眼就看见了阿芬斯托的紫色火焰特征,背在身后的右手紧紧握住左手腕。 休无展接过陈沧的位置,在舒楚莹他们面前解释道:“第一个,蛇鸟共生飞行怪兽阿芬斯托,主要特征和武装能力是特殊的火焰和伴生的舞风能力。第二个,龟鸟共生飞行怪兽斯丁格尔,主要特征是超出飞行怪兽框架的强大陆生生物骨架,没有直接的攻击手段,通过撞击来实现对猎物的攻击。最后第三个是鼠鸟共生飞行怪兽莱特麦斯,主要特征是攻击力极强的爪牙和用来快速转向的尾巴,行动极快,是三头怪兽中需要重点关注的......” 他随后补充说明了一下在应对三头怪兽的主要作战策略。 对阿芬斯托要以佯攻吸引,重点打击为原则。 对斯丁格尔则主要打游击,消耗它的体力,迫使它不断转向,牵制住它的运动。 对莱特麦斯采取的则是围拢打击,设下必中陷阱,一击必杀。 这些目视信息寒屿自己了解的比休无展要多,但休无展能一下子讲出最有效的方法,并且结合了现有城市防御内的设施情况,设计了大概可能的思路,这一点寒屿是做不到的。 毕竟三青寒屿打怪兽的初衷也没想过和别人合作,但为了遗迹情报,这样的经历在之后的日子必然越来越多,类似的思维仍需要进一步学习。 到时候问问休无展有没有什么独到的心得。 紧接着陈沧开始宣布各位队员的安排。 “光阳和子墨驾驶战机牵制斯丁格尔,莱特麦斯由我和柳焰还有休无展通过城防设施包围摧毁,而最难对付的阿芬斯托交给楚莹队员以及新来的寒屿队员,可以吗?” “需要我做什么?”寒屿大胆发问。 “用引导飞机带楚莹从第三出击口出发,搭载了推进系统的‘曙光’应该已经能在空中打击它们了。”陈沧不敢打包票,但还是肯定回答道。 “了解。” “另外,最重要的是保证她的安全。最糟糕的情况发生时,你们可能必须要舍弃机体,不要犹豫,把她完整地带回来,明白吗?” 陈沧说这些话,和寒屿对视时,寒屿自己并没有看出陈沧偏爱外的情感。 但当他看见陈沧目光扫过自己师妹时流露出的紧张和放松感互相碰撞融合的混合情愫,寒屿已经能从陈沧的眼睛里看出生命的烈火。 虽说寒屿看出了许多陈沧寄托在自己师妹身上的责任感,但还是有些迷雾之中的复杂元素生存在陈沧身上,因而这一堆堆烈火寒屿只能仰头观望却无言以对。 总觉得缺少了一个能读取一切的核心。 “明白。”寒屿试图理解。 “其他队员,了解了吗?”陈沧握紧拳头在胸前比划着。 “明白。”所有人朝陈沧右臂一挥敬礼。 “最后,我再强调一下,完成任务,活着回来。”陈沧扫视众人,眼睛明亮如星。 寒屿收集着自己所不知道的各位队员的情报,在此时此刻和众人一起接受陈沧款款的祝愿。 许光阳和羽子墨在出门前向并肩等候的寒屿和舒楚莹点头示意,寒屿礼貌地示意回去。 他们俩是战机驾驶员,等级上比同期机甲驾驶员低两到三级。 正如舒楚莹前面所说,机甲驾驶员的测试相当复杂和离谱。这一点寒屿在类似的测试中已经体验过了,总的来说,除了有些反胃和想吐满整个厕所,其他一切都还好。 要不然在战机驾驶员里筛选就不止这些宝贵的机甲操作者了。 他们前往的是飞机跑道f3对位的f4机库,从机库中直接出发。 寒屿和舒楚莹则走另外一条路,现在,寒屿已经能通过全透明的超强化玻璃望见舒楚莹之前介绍的机甲出击口。 第三出击口正对的就是作战大楼,是离g4机库最近的一个出击口。 当寒屿来到g4机库时,先前空出的机甲侧身位多了一架前掠翼小飞机。 “‘曙光’g正调往跑道,请寒屿队员立刻前往通道c3209进入‘曙光e’。重复一遍......” 调度人员已经忙活得不可开交,寒屿往前继续走。 在和舒楚莹两相遥望的地方,少女向少年招手示意,寒屿点头回应,随后踏入了“曙光e”的驾驶舱。 流线形的机身搭配的是鱼雷形的驾驶舱,寒屿身处其中只能以躺在驾驶座上的姿势启动程序,战机点火。 “自检完成,状态良好。三青寒屿,‘曙光e’,跑道3,出击。” 虽然已经多日不曾进行这样的训练,但已经根植在记忆和身体里的反应还是自觉触发了。 “自检完成,系统完备,整件就绪。舒楚莹,‘曙光g’,跑道f,出击。” 舒楚莹自然而然地放飞机甲,主机体从逐渐展开的火箭发射架一样的出击防护架上脱离,快速升空。 小飞机“曙光e”通过作战大楼下方的跑道同时升空,高机动性让它快速来到主机体身边。 “‘护卫’系统启动,开始机器辅助对接,对速23,10,1......”寒屿盯着面前的十字,交由电脑辅助,成功从背后传来震颤,标志着对接的完成,“接触传声开启——舒楚莹队员,能听得见吗?” “可以。”舒楚莹听到寒屿的声音后,原本还在操作系统的她欣慰地笑了笑,“第一次配合呢,请多关照,寒。” “也请你关照了,舒楚莹队员。”寒屿并没在意称呼,“‘曙光s’,组合推进型,对接完成,请求打开第三出击口。” 复合机体冲天而去,在空中激起了一道光柱。 光柱的尽头,闭锁的地面洞开,第三出击口张开,出击口防御炮火从城市内侧翻转放出,警戒着三只怪兽。 阿芬斯托,斯丁格尔,莱特麦斯正不断冲击着部署的城市护罩。 高速喷流在寒屿身下的推进器中迸发烈焰,机体在震颤,而寒屿目光灼灼。 提前升空的许光阳和羽子墨正驾驶着前不久刚改造完成的战机划破夜空,吸引斯丁格尔的注意力,而地面上的休无展,陈沧他们依托着无人机群对莱特麦斯进行骚扰,给地面主炮争取充能时间。 留给阿芬斯托对峙的对手则是雨夜下的复仇灵魂。 寒屿一言不发,搓动双手,进行瞄准,眼睛里倒映的只有紫色的火焰和阿芬斯托锁定他的闪光。 混战,一场风波 库尼西翁特梅尔从海里的磨光碎石中看见了三头怪兽和人类交战的场面,注意到了和紫色天空崽种对决的巨型人造机器。 虽然人类曾经制作的这一种放大的机械人对普通怪兽造成了不小的威胁,但这个计划,库尼西翁特梅尔知道,是被其他王设计而胎死腹中的半成品,制造出来的家伙什儿理论上应该是无法阻止这次的浪潮的。 身为神兽当中与人类接触最早的一批,库尼西翁特梅尔凭借着它的智慧,在怪兽降临之前就已经开始考虑和人类之间的交易。 获取人类世界的情报,破坏人类组织获得怪兽间的领地,依靠挑起人类和海底怪兽的战役来谋取双方的利益筹码,这些都是它以前玩剩下的。 对于各神兽间流传的信息,接下来对待人类的政策将由放管变为逐步控制。 “不用暴力的控制”?似乎这些老家伙的脑子都因为陆地王的政策而改变了自己的结构,像极了被切除一半脑叶的正常人。 你完全看不出来它们憋的什么坏水,但一眼看上去似乎完美无缺的做法往往说明设定政策的参与者们啥也不是,没参与思考,没参与决策,说啥是啥,偶尔发动一下剩下的那一半脑叶。 库尼西翁特梅尔自认为自己对人类的了解甚至比几个和人类谈判的王更多,它并没有参与王之间制定计划的机会,却从阿芬斯托这只跳蚤的身上闻到了不一般的属于“王”的气味。 阿芬斯托处事圆滑,在怪兽之间颇具恶名但并不与任何分支交恶,所以各方都有枝节,让它出面的情景基本都是经过讨论的重大节点,一旦不出手,出手必有所图。 而坐居海象之中,由海诞生的神兽,库尼西翁特梅尔做出了相当准确的判断。 “王”的决定从用时间换技术改为了用渗透换技术。 虽然两个世界的交战之中,互相渗透的情况相当常见,但相比于之前对人类世界的打探和“人类通”神兽对人类群落的解构,现在所适应的氛围是对人类的和平侵略。 它回忆起曾经和某个王的家族成员相遇的情形,那个时候的成员兽带给库尼西翁特梅尔的感觉就如现在这般。 而和手握龙枪的巨人对峙的那天晚上,库尼西翁特梅尔清楚地记着被人类消灭,不对,在人类的重创下由家族首领引爆的那头鱼兽,它也是某个家族的成员。 库尼西翁特梅尔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家族”,这样一类由人类虫子所定义的派生家眷的能力,拥有这一能力的家伙并不多,基本上每一个的本体强度都很低,甚至不如一名普通的人类士兵。 当然有一个例外,而被引爆的齐阿莫里斯就是这个例外的家族成员。 它不是王。 但它的实力很强。 这个诡异的家族首领被人类探险者的遇难视频记录,并得名为穆坦特兰泽。 它的行踪很隐蔽,除了少数见证者外,很少有人知道它的真实身份其实是一株飞天的人留下的盆栽罢了。 如果阿芬斯托的出现意味着“家族”能力的神兽想要更改王的计划,那么阿芬斯托直接进攻人类要建立的第一座安全城市就意味着穆坦特兰泽开始问津人类事务。 陆地的王,天空的王,海里的王,“家族”神兽,人类,以及一个奇怪的人类。 库尼西翁特梅尔如果能像人类一样大笑的话,那它的嘴唇都得笑裂开。 利益,最大化于分歧之中,分歧越大,浑水摸鱼的可能性也就越大。 库尼西翁特梅尔不是那种绝对的机会主义者,它不会像阿芬斯托那样各方下注。 身为海之神兽,库尼西翁特梅尔只会用很小的代价换取筹码而在自己相信的盘上下注,但会保持明哲保身。 棋盘始终是棋盘罢了,踏入其中总会沾上点血。 不过有一点,库尼西翁特梅尔很在意,就像是它先前在海下执着于获取那份石碑上雕刻的文字似的,部分神兽听信了类似的所谓“怪兽预言”。 它们的信仰者似乎也派了人来。 这是个变数,但库尼西翁特梅尔并不在意。 因为“怪兽预言”的信徒只会做预言规定的。或者促成预言实现的事情,而从它的情报网来看,这次的“预言”并不是要和人类撕破脸,反而是促成一次曝光。 就像是人类时间一年多前阿芬斯托按照预言去摧毁现在这座城市之前的身体那样,将某件东西曝光在大众面前。 曾经要曝光出来的是”关于怪兽的存在“,现在要曝光的又是什么呢? 阿芬斯托来到这里究竟是哪位王的具体授意呢? 在库尼西翁特梅尔一边观战一边思考的同时,隐藏在天上的观察者角色的神兽正睥睨着斗得震天响的交战区。 人类的巨型机器正抓握着阿芬斯托散发紫色火焰的翅膀,用一种奇特的管状武器攻击飞在天上的恶鸟。 阿芬斯托此战现身的目的和一年前露面袭击怪兽预言中指定的城市时的意图是一样的。 它们要推进天空之王的计划,而人类现在还是太慢了,要是还这样悠哉游哉的话,恐怕那位大人都等不及要摧毁人类的崭新的希望了吧? 观察者神兽呵呵笑道,整个天空的云彩像是万圣夜的诡异南瓜一样在嘴巴和眼睛的空洞里闪烁着光彩,带起劈头盖脸的雷电。 旁观的三道势力正逐步从战场里释放的信息中对比着自己手中的情报,战场里打得越激烈,它们越看好局势。 而局内的阿芬斯托就不太高兴了。 本来只是露个脸,袭击一下城市,引出人类新研制的武器,把两头傻不愣登被骗过来当炮灰的家伙扔下来作为祭品交给人类,这样就能塑造“预言派”家伙们所要的属于人类的”崭新的希望“。 计划能不能完成得好,第一炮相当关键,阿芬斯托作为职业“墙头草”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显摆的机会。 但在和人类新机体对冲的过程中,它明显感觉到了异常的出力和奇怪的杀意。 阿芬斯托并不想自己深陷其中,所以边打边退。 而寒屿见识过阿芬斯托的本事,对它挨打不还手的行为感到困惑,但直觉告诉他留下阿芬斯托,哪怕是骨灰对他来说都是必要的。 必要到他现在就想变身弹射,用拳头砸死浑身冒着紫色火焰的巨鸟。 舒楚莹冷静果断地掰扯阿芬斯托的翅膀,但被紫色的火焰侵蚀机甲表面而劝退,新加入的巨型光束炮在她操控着“曙光”的双手推开阿芬斯托,趁它的翅膀尚未扇动之时右手一挥。 寒屿这边的驾驶室内瞬间蹦出光束炮打开瞄具,迅速锁定敌人的操作画面,他接收了舒楚莹递来的操作请求,右手握住左手手腕,一路贴着皮肤抓住左手,最后捋着手指到指尖。 光束炮的整备外层被卸手套似的动作给解开,搭载在身体左侧的它从左臂调动出来,两道锁定光束定位到阿芬斯托的头顶,机体开始驱动光束武器动力源,散发出重重蒸汽状的液质。 阿芬斯托自从获得自由以来,还是第一次感受到生死危机,它的第六感告诉它,这一炮正面命中一定会把它的半个脑袋削下来。 于是它在抉择后不得不使出全力,快速升空,以光束炮洞穿它的尾巴的代价脱离了炮火的攻击范围。 观察者看到武器的威力后也是一惊。 虽然预言中有说人类获得了新的希望,但在怪兽们的眼里不过是小屁孩得到了新的玩具罢了。 现在看来更像是小孩科学家无意间合成了超导材料,更改了人类世界的规则。 “速战速决。”观察者投出上位发来的指令。 对方的要求十分明确。 阿芬斯托得到了这个指令后如蒙大赦,加快了飞行速度,围绕着笨拙转身的机械巨人洒下紫色的火雾。 “它这是在干什么?”舒楚莹对阿芬斯托的印象害停留在休无展展示的数据里。 “席卷的火焰风暴,快脱离这里。”寒屿一边警告一边推送着小飞机的全部推力,助力机体抱着光束炮快速脱逃。 紫色的火雾下,视线被阻隔,飘到机甲身上的紫色火焰团快速侵蚀着机甲的电路结构,甚至开始对仪器设备直接干扰。 “这到底是什么?”舒楚莹抽出光线枪,对着尾随他们的羽毛进行打击。 识别目标的羽毛,跟踪的火焰,这些都只是阿芬斯托实力的很小一部分。 寒屿十分清楚,但现在还不能说,这回造成恐慌。 “是它的失踪能力,如果碰到的话会很麻烦。”寒屿指示道,“下降,不管这么样,先下降,保存机体,然后再考虑追逐它。” 舒楚莹虽然不想放弃,但寒屿的判断她还是相信的,于是果断驾驶着机甲,借助重力快速俯冲,不管不顾地向地面冲击,摆脱了羽毛地纠缠。 初战阿芬斯托 舍弃了正面对决的高度优势,落于下风的“曙光”机甲加速脱离了包围跟踪的紫色火焰羽毛。 “下面。”舒楚莹刚喘一口气,寒屿的声音就通过感应液钻入了她的耳朵里,她迅速升空,回头用光线枪打掉了尾随其后的羽毛群。 “153,267,324,开火。”寒屿接过机体的火控系统,调动机体内藏起枪管的微型炮火,依次锁定阿芬斯托的轨迹落点,以每秒72发的速度倾泻弹药。 灼热的炮弹弹壳从机体侧面的弹壳滑槽抛下,点点反光如天女散花,被墨阳城新构筑的隐形护罩在空中火化。 炮弹的射速极快,打出的曳光弹道密密麻麻地编织天空之网,网罗住来往的怪兽。 几枚流弹穿过云层,破灭云翳,打在观察者的身上,但它并没有动怒。 在观察者看来人类扔出的泥巴有些碍事,但并不妨碍它的观察,云间平稳的气流轻轻拂去身上的灰尘,神兽的眼睛依旧保持着带有曲解色彩的通透。 它自以为坐稳了,却没发现这云层已经偏向了凹陷的地方,逐渐碎成一块一块。 “光束武器充能58,楚莹,右边功能槽侵蚀损毁1.3,注意一下。”寒屿面前是数块堆叠在一起的数据框。 舒楚莹面前只有一小部分半透明的窗口显示着机体的损伤情况,所以在向阿芬斯托的位置冲击时,她并没有在意机体的不对称部分。 直到寒屿提醒,舒楚莹才注意到机体上不知何时被侵蚀的伤口,停下陷入过载的推进器,在下一阵黑色的羽毛群包围前撤出可能的追击圈。 “这样下去,我们还没有对阿芬斯托造成有效伤害,机体的脆弱部分就被渗透完了。”舒楚莹举枪点掉了几片靠近的羽毛,通过手掌中心的辅助推进器卷起风波,迫使紫色的火焰不再像燃尽的蜡烛烛泪般顺风低垂,避免侵蚀的灰烬进一步卷进引擎和辅助推进器的尾焰中。 “也不是没办法。”寒屿回忆着记忆里除了休无展提供的信息之外的克敌制胜的情报。 阿芬斯托,能够通过飘零的跟踪气流的羽毛和抖落的飞翼分泌物来传播紫色火焰。火焰的蔓延速度相当快,能与之相比的只有病菌那快速复制的强悍能力。 火焰本身温度不高,但会在接触时与非本体的物质作用,像脓疮般溃烂整个接触部分并深化这样的侵蚀直到接触到的物体完全被侵蚀成飞灰后才会暂时停止。 但就算侵蚀暂停,飘零的灰烬仍然可以在接触到新的火焰后快速复燃,成为新的火种。 配合着阿芬斯托认真起来快到不行的速度优势,别说是“曙光”,就算是歼星舰来了估计拿它也没什么办法。 寒屿现在还没有飞行能力,所以考虑过用不对称的优势来战胜阿芬斯托的办法。 但能和阿芬斯托博弈并从中获胜的前提是它要跟你战斗,无论是逼入绝境还是被逼入绝境,只要能和它确实地战斗,这个前提都成立。 可不知道为什么,阿芬斯托使用极快的速度并不攻击,也不远离,只是和寒屿他们保持一个近乎不变的距离,洒下的羽毛每次也控制在一个固定的数量上。 看上去似乎只是为了牵扯寒屿和舒楚莹,或者说是战场上的主要战力——“曙光”。 寒屿不清楚原因,然而事已至此,不去强行使用不对称优势也是不行的了。 “曙光”的充能光束炮还在冷却,为了避开羽毛和紫色火焰的侵蚀,舒楚莹在空中像是下雨前低飞的蜻蜓,操纵着机甲以刁钻的切入角擦过一枚又一枚羽毛的边角,用手掌的风墙推开紫色火焰与灰烬。 纵使如此惊险小心,“曙光”的机体还是出现了小数点后增长的叠加侵蚀程度。 舒楚莹果断抛弃了右边能量槽的护甲,把侵蚀部分扔到了空中,用光线枪打爆。 “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阿芬斯托似乎已经踩到了神兽的进化门槛,虽然不知道它是怎么做到的,但接下来我说的不敢保证万无一失,至少在它完全成为神兽前是一定能成的......” 寒屿决定把自己想到的办法和舒楚莹说。 “明白,寒直接说就行了,我们来实现。” 舒楚莹带给寒屿的无边界的信心让寒屿心中一暖。 “谢谢你。”寒屿深吸一口气,双手在面前的屏幕里一行一行的数据处理窗口上点击着,“听我说,陈沧副队长让我把你安全带回去,所以这个想法的危险部分交给我好了。” “曙光”推进系统体系重组,“曙光e”的连接部分正在寒屿的指令下逐一解除。 “寒,你在做什么?”舒楚莹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寒屿就已经通过手动方式解除连接并返还了动力亏损。 “听我说,我们需要有人能吸引它的注意力,然后另一边进行攻击。”寒屿解释道。 一开始的计划并不是这样的。 寒屿当初的想法是使用能够被他自由操控的十方剑作为诱饵,牵制着阿芬斯托的注意力,并且限制住它扩散羽毛和紫色火焰的范围,让阿芬斯托在空中的优势逐步瓦解。 而击杀阿芬斯托的关键是寒屿从海底摸到的龙枪。 虽然刚拿到龙枪时,这杆大叔使用过的武器只能扎扎海鲜,但“幸存者”却告诉寒屿,这把枪枪身上寄宿了大叔的力量。 那是一团火焰。 相较于带有侵略性的紫色火焰,寒屿所感受到的大叔遗留的火焰是温暖却不暴力,仿佛能包容一切的生命力在其中流淌。 很难想象是怎样残酷的战斗才会让大叔最后变成那副虚弱的样子。 而回到现在正要进行的计划上来。 阿芬斯托无法抵挡光束武器的轰击,这一点上像极了寒屿作为秘密武器下的龙枪。 “曙光g”便是对怪兽重拳出击的强拳。 但主机体作为发射炮的骨架绝对不能成为阿芬斯托攻击的目标,现在便缺少能够牵制高机动性阿芬斯托的机体。 寒屿能想到的也只有解除连接,用小飞机破除紫焰,逼近阿芬斯托特意隔绝的领域,打乱它的防御和逃跑节奏。 “这很危险,我们只要驱离它就好。”舒楚莹提醒寒屿最终的任务。 寒屿驾驶战机,调整着战机参数——之后的所有攻击类充能槽全部清空,交给推进系统和主动防御系统。 撑得越久,牵制的时间越长,舒楚莹打中下一炮的概率越大。 三青寒屿心中复仇的烈火只记得这条一望无尽头的道路,即使舒楚莹提出了一条支路,却完全无法听进意见。 因为只有寒屿自己清楚,他的手里还有最强的底牌——大不了跳着给阿芬斯托来一记重拳。 调整完毕,“曙光e”面板的机动性远超寒屿的预料。 躺着驾驶战机的他对于击杀阿芬斯托更加留有自信。 寒屿现在已经是怒火与热血冲上颅顶,继续和舒楚莹讲述自己的计划:“我依靠战机的机动性去吸引阿芬斯托的注意力,舒楚莹队员就做好射击准备,用计算机的辅助锁定在可能出现的火焰墙和羽毛灰烬堆中瞄准,打阿芬斯托这个家伙一个措手不及。只要能重伤它,我就可以......” 舒楚莹听着寒屿的讲述,越来越感觉浑身发凉:“不行,绝对绝对不行,寒会受伤的,甚至......” 注意到舒楚莹的情绪和状态在战机界面中出现了波动,寒屿驾驶战机翻滚,躲过了火焰和引爆的灰烬,开始思索自己的行为。 对于舒楚莹突然的内心变化,寒屿不清楚原因,但大概猜到是因为激发了少女心中留下的和他类似的应激障碍:“我知道了。但这是个好机会。” 寒屿本来还想直面阿芬斯托的,但在快和阿芬斯托靠近的时候,他还是回了头:“相信我,我的战机驾驶技术当时可是97.4,想要轻易击落我可没那么容易。” 事实也正如寒屿所说,将多余能量分配全部调动到推进系统的战机像是水池里自由游弋的清水鱼,而接收了武器能量的机体表面覆盖了和wz-3表面防护层一样的金色能量层,释放的射线在小飞机穿过羽毛群落和火焰团絮时精确地切开了每一寸可以对“曙光g”造成伤害的灰烬。 舒楚莹紧盯着寒屿的移动轨迹,却发现她的眼睛已经无法跟上这道金色的光彩。 很难相信这是人类驾驶所能实现的机动,强制转向,空中倒栽,滚轮旋转......这些超出人类负荷的动作搭配上机动性如蛟龙入海般的全出力战机,要不是寒屿还在说话,舒楚莹都要怀疑驾驶座上的是活人还是脑浆。 “炮,多少,了?” 虽然寒屿能承受复杂动作下的过载,但一说话就感觉鼻血要喷涌而出。 “87,98,......”舒楚莹因为紧张而活动手指。 “拜托你了。” 阿芬斯托对追逐和驱赶感到厌烦,在紫色火焰中掀起热浪,想要彻底烧坏这架小飞机。 它的想法是,烧毁一架飞机,打退一个怪兽,不亏吧? 正当阿芬斯托这么想时,一道剧烈闪光的光束穿过灰烬,焚烧了羽毛灰屑,清除了路径上的所有阻隔,打出一条路来。 这道光束炮击直通天地。 “ 追回前事的变身 舒楚莹在三道锁定光束的指示框全部重合后,发动了荡涤云层的强力炮击。 这道刺目的闪光划过观察者的眼眸,在巨大的球形表面上灼烧出一道贯穿天际的斑痕。 “成功了吗?”舒楚莹转动明眸,在显示屏上寻找着怪兽的影子。 紫色火焰在空中盛开又翩翩飘落,热感应和红外追踪都无法锁定面前色块一样的区域内,那团被贯穿的迷雾。 “没那么简单。快躲开。”寒屿立马提醒还在寻找阿芬斯托的舒楚莹。 “曙光g”快速升空,避开了阿芬斯托嘴里喷出的紫色火焰。 果然,是新的能力觉醒了吗? 阿芬斯托作为怪兽,它也有绝地反击的能力,这一点在寒屿的预料之中。 先前齐哈尔和维吉斯绝地反击时身体结构发生过巨大改变,新诞生的器官发挥了新的功能,寒屿就推测,神兽甚至是怪兽在重构身体的时候会根据自身的质量改变形体,诞生的新器官有概率赋予怪兽新的能力。 发展的方向大概率是原地加强。 而阿芬斯托的表现正好印证了寒屿的猜测。 被光柱贯穿腹部,重重紫色火焰包裹住阿芬斯托的伤口进行快速复原。 作为蛇鸟共生怪兽,阿芬斯托的身体重构并没有超出这个框架,依旧是带着紫色火焰的翅膀,散发侵蚀烟雾的身体,但相对应的,为了能够抵挡致命伤害,紫色火焰覆盖的伤口上出现了灰烬结晶而得到的特殊护层。 而相较于只有两只翅膀的原本的身体,在紫色火焰再度雄起的同时,新生长的一对翅膀迅速张开,竟然弹开了光线枪的攻击。 被打落的光线弹摔落到防护网上,溅射的光彩差点击伤了莱特麦斯。 引得两头怪兽和牵扯着两头怪兽的scu其他人纷纷抬头看。 在被拨开的云层中有一个大洞,以往的云层破碎都会因为风的修补而迅速恢复,但这一回不知为何,光束武器洞穿的绵密云层似乎绕过了这个大洞,从大洞边缘绕了过去,团团包围着空洞中的三个身影。 扇着翅膀的阿芬斯托面前悬停着喷射带光气流的“曙光g”以及身上流动着紫色火焰,机翼上出现侵蚀线的“曙光e”。 原本只要卖掉那两个傻不愣登的家伙,它露个脸表演一波被打跑了就可以了。 但没想到无论是那台大家伙的驾驶者还是小飞机的驾驶员都特意和它过不去。 阿芬斯托自己也清楚以往的左右逢源的历史着实为自己招惹了不少的仇敌,可它实在想不通——明明它们仨是假装来破坏下方人类新建的城市的,但现在看来,这帮莽夫丝毫不在乎防护罩被一层层打碎,拉扯着两个笨蛋像是要完全击杀它们。 现在的局势让阿芬斯托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甚至细思极恐。 三头怪兽袭击刚建好的城市,新生的人类反抗势力正积极地发动一切努力保护着人类的城市,但他们的战术抛开了之前的龟缩防御策略,意外地转入了化利刃为坚盾的思路上来。 虽然这样的反应在计划之中是最好的效果,可与此相对的,如此强悍的实力逻辑将很可能在未来的某一时刻动摇人类与怪兽之间的天平。 现在,就连那几个王都需要与人类接洽,身为使者的它更没法忽视这样的现象。 作为接触前沿的它,身为怪兽群中的核心人物“阿芬斯托”,必不可能成为再度主动和人类交恶的第一人,甚至这次还要放过他们作为日后可能用到的筹码。 不过现在唯一的问题并不来自它能否控制自己的火力来避免伤害到人类那稀松的武器,而是现在这两台机器的驾驶员要不要放过它。 局面很可能变得超级复杂,甚至有可能真的打出它的濒死替身。 这时,基本没什么道德和情感的阿芬斯托并没有纠结这个问题——因为它并非孤身前来。 怪兽之间的交流通过叫声的音色和长短来传递信号,阿芬斯托发出了用来集合的怒吼,还在和飞机周旋的莱特莫斯以及被地面护罩与光线武器压缩移动空间的斯丁格尔听到作为集结令的吼声,立刻不管不顾地面人类的纠缠升上天空,包围“曙光e”和“曙光g”。 “三打二,有没有自动驾驶呢......”寒屿寻找着操作系统里的机械辅助,成功找到了自动驾驶。 寒屿曾经猜测新设备里会有类似的装置,却没想到真的有这样的功能。 这个用来防止飞行员出现高空意外时因为无人驾驶而坠机的自动驾驶简直就是专门为了他设计的。 “糟了,它们升空了。”休无展指着天上喊道。 柳焰试图用能穿透防护罩的牵引光束干扰两头怪兽的上升路线,却没有打中,蓝色的光线擦着斯丁格尔的腿边飞过。 陈沧双手一拍指挥圆桌,难以置信地看着怪兽离开了破开大半的护罩,一同朝着舒楚莹和寒屿直奔过去。 柳焰比陈沧还要着急,因为她看到了小飞机身上的紫色侵蚀痕迹。 即使三头怪兽没有付出全力击落两人,只是消耗着燃料和机体强度,两人都将从高空垂直下落。 “做好地面止降的准备,地下出击口随时准备识别机甲目标开启。”沈橘完全不慌,冷静地命令道。 一听到沈橘说地面止降,柳焰和休无展就立刻反应过来,开始操作手中的程式。 原本封闭的地下与地面防护层开始动作,互相交错,紧闭的地面裂缝上方发布警告,城市内的人基本都躲进了避难所或者是建筑物内专门设计的抗震防灾区域,所以这个警告基本只是为了以防万一。 裂缝底部的护层交接完毕,离战场最近的上层出击口随时可以打开,一路开启到地下,最后由繁复的多重减速物质投影网拉住可能坠落的机甲。 柳焰觉得不放心,手还放在牵引光束发射器上,紧盯着屏幕,为舒楚莹和寒屿做好最后的保护。 光线到高空的威力十分有限,也只能祈祷他们不会下落。 “寒,现在这个情况,大概要拼死一搏了。”舒楚莹以为三头怪兽是假装袭击城市而实际目的是围攻摧毁人类的新科技结晶——也就是“曙光”,“你的速度快,机体还受伤了,找到机会先撤退......” 寒屿听见舒楚莹的话,右手扒住刚刚闭紧的驾驶舱,用光学隐身隐藏起自己的身形,机舱内,自动驾驶正控制着操纵杆指挥飞机缓缓远离威胁最大的阿芬斯托。 形成了对机甲的包围圈,阿芬斯托并不着急发动进攻吼令。 它在等一个人类机甲能最好出手的机会。 当然,阿芬斯托对人类科技的韧度和局限性了解的并不多,直接印象是垃圾和有潜力,所以它并不知道小飞机现在已经没法在不损毁主机体的情况下与主机体结合。 这就形成了一个诡异的时间真空,寒屿正是在这样的真空期内爬出了战机驾驶舱,面对着狂风和真实的紫色火焰。 “你现在可没有飞行能力,这样可是会死的。”“幸存者”警告道。 “我知道,但我祈祷。” 寒屿的身体已经能在意识之海上投影,他本体的意识在悬浮于意识之海的海面上观望着无边无际的天空。 他是应着心底的某个召唤而来。 这个召唤有着和母亲一样的声音,但散发着父亲的威严,召唤的尽头却是他自己的声音。 过于离奇,过于神秘,以至于投影在意识之海上也是一片绿色的混沌。 寒屿挂在机舱外,心之内,身之外都刮着狂风。 “这片绿色的光团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幸存者”环绕着光团浮动。 “是的。” 寒屿第一眼就看出了端倪。 眼前的绿色光辉像极了寒屿在西尔格地下基地里被抢的那块石头所能散发的彩芒。 “可是石头已经缺失了,除非你能手搓一个......”“幸存者”和记者大叔并肩战斗那么久,见识了那么多不正常的情况,第一回听说徒手变出变身用的石头。 就算是记者大哥也没有这么猛。 “我觉得我可以做到。”寒屿忽然意识到一个可能,“如果我的意识出现在了意识之海中,它能被质位转换器转换出意识之海,那么意识之海里的东西是不是也能建立一样的联系?” 怀着这个可能,在“幸存者”怀疑的目光中,寒屿探出手触摸这道青绿色的光团。 在接受到寒屿的触碰后,光团果不其然变成了一块青蓝色的晶石,而少年左手上的质位转换器响应着光辉,逐渐闪亮。 “这,简直是奇迹。”“幸存者”惊呼。 “没什么奇迹吧?这说明质位转换器内的规律,比我们想象的更接近某种未知的科学。有意思起来了。” 寒屿的意识在意识之海里举起左臂,三根手指钳住新的石头,一挥手把石头甩入了转换器,翻转左手腕,右手按住转换器。 “survivor。” 当寒屿在意识之海中平静地喊出“幸存者”的真名时,狂风呼啸,卷起的紫焰包裹着寒屿的身体却无法侵入丝毫。 于风与火并起的高空,和意识之海里一样变身的寒屿并没有插入任何石头,而是在下坠时完成变身动作,同时伸出左臂,破开风墙,试图拥抱大地。 事已至此,无论是相信未知科学,还是质疑独特奇迹都已经不重要。 当生与死已经注定,飘落的花朵是成泥还是成雾都已不在乎。 “只要最后能打赢就行......” 寒屿周身怀抱于青色光辉之内。 三只怪兽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被一阵光斥退。 舒楚莹正为能量下降和联系不上寒屿而头疼,面前却青光大作。 少女仿佛看见,青光之中走出一个人来,它好像那个巨人...... 破碎天空的长枪 寒屿早就渴望飞翔的力量。 这份渴望和展开双翼翱翔开启浮游天地的鸟类的渴望不同,和研制飞行器,研究能帮助人类是上天的翅膀的科学家们的渴望不同,亦与希望超脱现实之外,畅游于醉生梦死之间渴望逃出地球的那些纨绔之人的渴望不同。 寒屿对飞翔于天空的渴望更接近于随对流而起的风。 风起于意外,却呼啸于聚拢,但飓风过境,阻拦的一切都将成为浮云,而他一直为此蓄力。 阿芬斯托上一回按照天空王兽的指令袭击军事基地的时候并没有遇到过据说能击杀它们同类的巨人,但眼前从青光中走出的巨大人类悬浮于空,伸展双臂,漏洞百出,但它根本不敢出击。 于是它依照先前的设想,发出了短促而具有力量的吼声。 斯丁格尔和莱特麦斯听到指令后也不划水了,果断出击。 舒楚莹一直警戒着怪兽动向,在警报信号闪现于屏幕中央的一瞬间立刻操控机甲上升。 失去了小飞机的辅助,“曙光g”的动力明显下降,爬升的速度远不如先前出击的速度,不过用来躲避横冲直撞还是够用的。 虽然新形态的巨人出现时阻碍了视线,但怪兽散发的信号源运动的第一时间,侦测器就开始报警,提醒舒楚莹躲避怪兽的冲击,而现在,作为战场指示器的侦测结构已经成为舒楚莹预判怪兽路线的利器。 “寒,你那边还好吗?”舒楚莹在通讯频道里和寒屿联系。 超出寒屿的预料,质位转换出的意识体上竟然也戴着通讯器。 不过现在也不是关心这个的时候,寒屿在质位转换出的空间中扣住耳麦回答道:“还好,战机的状态没法拖延,尽量速战速决。” 这里,寒屿的想法是自己去消灭阿芬斯托,而舒楚莹看见的却是寒屿要驾驶战机,听从命令驱离怪兽而已。 于是少女回答道:“明白,我们牵制住怪兽,试着打跑怪兽就行。剩下的交给巨人就可以。” 看不出来,这个家伙还挺相信我的——寒屿如是想到。 “那就上吧。”寒屿掏出了十方剑。 无论新形态的能力有多么强,做好一切准备才能万无一失地把舒楚莹和“曙光g”完整安全地带回去。 毕竟这是陈沧副队长嘱托的嘛。 “survivor”抖动右手,握了握拳头。 不同于寒屿自己手中的石头变成的常态“survivor”以及经过强化的“stark”形态,新变成的巨人握拳的动作相当轻,看似没有力量,但一股能量的潮流能轻易地贯通全身,汇聚到拳头上。 大叔赠予的红色石头诞生出了红蓝相间的“explosion”形态,它也能够实现类似的能量汇聚的效果,但这份力量流动于体内的路线在“explosion”和新形态之间是不同的。 大叔的力量蓬勃而充满战斗的热血,不侵掠却能力压所见之敌,因而是横冲直撞而不可阻拦的。 但新形态,暂时就称作“drache”好了,它给予寒屿的力量无论在怎样的运动下都能迅速贯通全身,像极了吞下一块薄荷糖,嘴里嚼着绿箭吸空气的感觉。 没有爆裂的震撼感,只有温顺如和风的轻柔。 寒屿忽然明白了这个形态的飞行原理,不过想要复刻基础原理就像是知道心脏怎么跳而无法控制心跳一般,目前来说还是可望不可即的。 握紧拳头后,青色的光芒环绕着“survivor”的全身,非蓝色的银色线条被替换成了春天的第一抹绿色光彩,没有翅膀,没有喷射器,整个巨人像是遁入风尘的一道清风,随着气流摆动,刚刚还在这里,一瞬间又飘向了远方,停在了阿芬斯托的面前。 这个举动让本就忌惮巨人的阿芬斯托扇动两对翅膀,急速闪避寒屿挥动的未开鞘十方剑,生怕自己多掉一根羽毛。 斯丁格尔和莱特麦斯直奔着机甲和战机而去,只感受到了一阵拂面的风吹过而丝毫没有注意到“survivor”已经穿过它们的封堵,来到了指挥自己的阿芬斯托面前。 寒屿眼见偷袭不得手,也顾不上对小飞机的指挥,让小飞机绑定了干扰舒楚莹的莱特麦斯作为战斗目标,自己一个人关上通讯冲着阿芬斯托扔出了十方剑。 阿芬斯托扇动翅膀稳住身体,却被十方剑的剑鞘击中腹部,跟着转动的十方剑剑鞘在空中抡转了一圈才双手握住剑鞘,用燎动的紫色火焰来侵蚀剑鞘。 出乎寒屿和阿芬斯托的预料,无论是紫色火焰还是羽毛灰烬都没法实现了剑鞘的同化,火苗和灰尘像是荷叶上的露珠般滑落剑鞘的表面。 气急败坏又心生恐惧的阿芬斯托想要控制住十方剑,但寒屿伸出右掌,十方剑的剑刃在剑鞘里快速震动,整得不明情况的阿芬斯托松开了控制十方剑的双手,迅速撑开翅膀上升。 不得不佩服阿芬斯托的智慧和反应能力,十方剑快速展开楚错和沮然,两柄长剑在空中亮剑转圈,凛冽的白色刀光带起轮盘似的辉煌。 辉光斩下了阿芬斯托未来得及躲闪的尾巴,紫色的血液飘洒在空中,落到防护罩上刹那间蒸发为紫色的迷雾,随狂风消隐于无色的天空。 舒楚莹见到巨人如此神勇,将威胁性最不可控的阿芬斯托打得节节败退,一股安全感和好胜心混合的暖流充斥在心间,操控机甲的动作也不再顾及机甲所受的侵蚀而变得张弛有度,一掌挡下了斯丁格尔的奋力冲撞。 “别这么直接挡,机体开始报警了。”寒屿双手握着楚错,身前右侧有沮然护着,道道青光流淌于巨人与剑刃之间。 而十方剑在操控下浮在高空,余下的两柄短剑还在剑鞘中,剑柄正朝着寒屿,随时准备听从主人的调遣。 “知道的。” 舒楚莹借力化劲,轻轻拨动斯丁格尔用来冲击的头部,将它往身后推去,避免因为斯丁格尔惊人的握力而让自己撑住其进攻的右手在报警中报废。 寒屿和舒楚莹这里的战况都有起色了,可小飞机那边就没有那么简单。 原先赖以躲避攻击的机动性因为能量的损耗和火焰的侵蚀正在逐渐下降,莱特麦斯的进攻又极其刁钻,如果是人类驾驶的话基本很难在必要的躲闪时反应过来并挺住过载,但还好是自动驾驶,电脑一次又一次化险为夷,避免了坠机的命运。 不过这也正是自动驾驶设计的意义和初衷吧。 眼见被其他神兽夸到天上去的废物拦不住巨人,甚至拦不住人类的机器,阿芬斯托便知道自己必须毫无保留地发挥实力才能在保住性命的情况下完成任务。 挡下了寒屿长剑的劈砍后,断了尾巴的蛇也就不再装了,抱着不死替身会被使用的心态正视自己面前能融入空气的怪物。 如果是怪兽或者人类,阿芬斯托自认为还能通过语言来暗示对方见好就收,不要给大家添不必要的麻烦,但现在,它隐隐感觉到巨人是冲着它来的,再加上语言不通,根本不可能稳妥收场。 反正只要人类在这场戏中获得最终胜利就行吧。 我打你巨人和给人类送脸面有啥关系? 阿芬斯托在燃烧全身的紫色火焰,露出竖瞳的红色蛇眼前确实是这么想的。 长剑和蛇身对撞,翅膀上的灰烬弥漫巨人身边,形成包围网一圈又一圈。 虽说阿芬斯托对自己的实力还是相当有自信,毕竟它也曾戏耍过和卡那加尔类似的神兽,但身为蛇的警觉感让它下意识地选择了最稳妥的克敌制胜的方案。 相较于此前震慑机甲的火焰和羽毛,这一回对巨人使用的不再是威力很小的拖延时间的道具,而是货真价实的从蛇鸟共生兽身上放出的火焰和灰烬。 这一回,原本能避开攻击的剑鞘和剑身都无法有效地躲避火焰与侵蚀,即使这样并不能令看起来受到包围实际上只是被等离子体包裹的十方剑受到损害,但很明显的,寒屿能从流动的风中感觉到真实火焰中暗藏的不一般。 寒屿也不敢冒险,空中踢蹬几脚后和阿芬斯托拉开了距离。 往后寒屿尝试着用“drache”的遁入风中的机动性抢先进入能打击到阿芬斯托的位置,但火焰掀起的气流和飘零羽毛裹挟的灰烬形成了一层绵密的龙卷风墙,完全不给少年机会。 试了几回,寒屿的剑都没法近前,于是他转而尝试用甩出的箭形光弹和集束光线射击,但都被卷起的火墙堵在门外。 事已至此,见到巨人无可奈何,阿芬斯托想着帮人类一把,撩起脖子就是长鸣一嗓,和山谷神庙撞钟声极为相似的信号声音迅速传到被人类折腾得不耐烦的两头怪兽耳朵里。 斯丁格尔和莱特麦斯怔了怔神,但必须听命令,也就抛下正在周旋的目标,果断朝护罩破损的城市俯冲而下。 “坏了。”舒楚莹还准备和粗壮但稍显笨重的斯丁格尔肉搏,结果对方一头往下扎,她追不上不说,原本打算射出的光束炮火也在俯冲追击的过程中安全锁定。 这个方式冲击下去,就算光束炮打中斯丁格尔并且没打穿它,巨量的热量也能有效破坏近在咫尺的护罩,之后无论是莱特麦斯还是阿芬斯托突入护罩内都易如反掌。 而锁定了光束武器,分成两部冲击护罩的两头怪兽又该怎么阻拦呢? 不过情景窘迫已至此,舒楚莹也顾不得太多,猛踩推进,双手腿部一划抽出两柄能量刃,组合到一块,直接撞在怪兽背后将组合长刃刺入,因为受到侵蚀而嘎吱作响的手臂使出全部力气拽着怪兽上行。 地面上,盯着天空战况的众人迅速进入状态,原先用于牵制莱特麦斯的光束再度启动,红得发烫的炮管扫射着正在啃咬能量护罩的鼠鸟共生兽。 阿芬斯托看着人类回防,对他们的状态感到满意。 这两个家伙应该是能白给了。 但是意外还是发生了。 先前的侵蚀导致扎入光刃的“曙光g”双手僵住,动力不够,和斯丁格尔一起重重摔在能量流动的缺口上,没法使用主动的火力。 机体上的普通炮火和近防武器无法刺穿斯丁格尔的龟形甲,打在伤口上的弹药很快变成了烟花,墨绿色的鲜血也快速凝固成黑暗的一坨。 就在舒楚莹一筹莫展之际,一束地面光线准确命中了斯丁格尔正面对应的伤口,将它引爆在“曙光g”的怀中。 “没事吧,舒楚莹队员。”休无展擦了擦额头上因为瞄准而出的汗。 “没事,谢了。”一切恰好赶上的舒楚莹松了口气。 不过无人驾驶的小飞机那里因为侵蚀过于严重而摇摇欲坠,莱特麦斯如入无人之境般凿开了能量护罩,巨大的牙齿刺入了护罩内侧,滴落下口水。 “糟了。”柳焰这边的火力穿过能量护罩却打不到四处躲闪的莱特麦斯,眼见老鼠扎穿了粮库的钢板,下意识惊呼起来。 舒楚莹本想去帮忙,手下一滑,动力极限的机甲不受控制地下坠,根本无力支援。 休无展和陈沧试图调集新炮台打击扒开漏洞的莱特麦斯,却被飞入护罩的它轻松躲过炮火。 当莱特麦斯试图喷出腐蚀液摧毁城市的时候,舒楚莹在眼前的迷蒙中看见了一道光。 阿芬斯托看到死老鼠竟然破入人类的防线,心里还在咒骂着这个演员加炮灰过于卖力,但接下来眼前快到无法闪避的光线直接干碎了它的火墙和替身,逼得它飞到更高处进行身体重构。 发生了什么? 阿芬斯托还没有明白过来。 而观察者已经收拢被光线扫过刺穿的眼睛,天上顿时云开雾散,而莱特麦斯已经化作了焦灰。 在复明的天空之眼里,青色的身影带动蓝色的流光,手中则是斜对着身下的长枪。 枪身龙形盘绕,有如少年的锋芒。 光轮之下,则已不见祸害世界的火光...... 各怀心思与模样 只有寒屿和记录作战的变速摄影机器才能看见当时的情景。 当然,游走在大多数人已经避难而空荡荡的城市中的黑影也可以。 当黑影只是广阔城市防御设施下的一个黑点时,它仰头看着已经蜕变得认不出来的少年笑出了声,继续在城市地层替换而形成的缝隙间行走。 就好像在郊游一样。 寒屿收回十方剑,右手刺出龙枪,挥斩枪尖直破火墙,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并且仅发生于顷刻之间,让他自己也吃惊不小。 观察者神兽收回了激荡风云的神眼,因着龙枪横扫天地的挑枪,原本用来保护神眼的预测墙也在一瞬间破碎。 要是神眼紧闭的速度慢一些,就不只是眼前恍惚这么简单的了,它估计至少要一个人类礼拜才能恢复。 当然,人类的核武器它们这些上线的神兽也都见识过,所以对威力,观察者神兽并不关心。 那把武器本身似乎更有意思。 观察者神兽想起了一位通报中已经阵亡的人类中的故人,他曾经的武器和这杆枪很强,侵掠如火,难知如阴,但这杆枪上却没有那份霸气,只有略显青涩的力道。 没有成长起来的那时出现的巨人吗? 不是三千万年前的家伙,也不是那位故人,似乎只是一个新生的人类少年。 不断有新的英雄站出来,该说不说从三千万年前的交锋开始,人类一直都是这么难缠,也难怪那些王们会这么瞻前顾后,看起来畏畏缩缩。 观察者对战况有了新的领悟。 也因为失去了神眼的助力,观察者不得已退出战场,反正计划到这里自己也要下场,留着也没啥意思。 露出山间的头颅缓缓潜入地底,观察者神兽抹去了自己的足迹,返回了位于辽北的彳亍山。 观察者离开战场的一瞬间,阿芬斯托得到了信号,顾不上身体重构未完成的不便,扇动三只半的翅膀腾空。 寒屿眼见阿芬斯托腾空逃跑,右手反握枪身,长枪枪头对准逃跑的紫色长蛇,回忆着抽出长枪那一瞬间身体的感觉。 气出长虹,枪势破空。 然而这一回,哪怕翻身提手的动作和之前相同,通过龙枪爆射而出的光线却远不及先前的程度。 寒屿的瞄准极其准确,准确到光线结结实实打在了阿芬斯托的背部,但因为高度的关系,光线的威力已经相当有限,甚至“survivor”左手剑右手枪,打算依靠形态的机动性追上去再战,近距离挑起的枪芒和打出的剑气都没能突破阿芬斯托融入紫色火焰的强悍防护力。 “喂,注意你的能量损耗和体力条,都闪红光了。”“幸存者”高声提醒道。 它现在可以看到寒屿身边闪烁的红光,震撼的红色波动在和驾驶舱很像的空间内绕着空间边缘多次环抱着抓握剑和枪替代物的少年。 而犹如心跳般颤动的转换空间内,寒屿的心智已经完全被复仇的心血所占据,他并没有眼睛充血却望眼欲穿,他并没有倾轧现实的力量却渴望扎穿恶灵。 还差一点,寒屿试图掷出长枪,却忽然失去了力量而急速下坠。 “怎么回事?”褪掉青色形态的寒屿举起手,但沉重的引力却让他不受控制地头朝地降落。 “你才注意到体力到极限了啊?”“幸存者”对寒屿意识回归不知感到幸运还是害怕,毕竟先前状态下的少年操作巨人还是很给力的,换成自身的意识反而因为透支而不得不退回光学隐身的状态。 “不能就这么落地。”判断了下降状态的寒屿尽力侧身,斜着向地面坠去,最终在触地前摸到了犹如高楼阻尼器般稳定存在的银色石头。 “你还是那么喜欢自己的石头啊。” 在“幸存者”的感叹声中,银蓝相间的巨人右手捶地,右膝着地,半跪在地面震出的大坑里。 常态巨人出现在scu众人投影的屏幕前。 控制牵引光束的柳焰和操作压制火力的陈沧和休无展全都难以置信。 受到冲击,整个作战大楼都在震动,屏幕上的图像也出现了短暂的雪花屏蔽。 先前被龙枪瞬杀的莱特麦斯连身体重构的机会都没有就成了飞灰,但被地面光线武器打到绝地反击的斯丁格尔却并没有完全死去,躲在探测死角的它已经完成了身体重构,长出了新的头部和身体。 原本是龟鸟共生怪兽的斯丁格尔跳出了这个结合模式,因为庞大的身形已经无法借助弱小的翅膀翱翔,对人类狠对自己也狠的这个家伙直接掰掉了自己的翅膀,绿色的血喷溅在身上凝结了一层血肉构建的特殊护甲,连混合了能量燃料的破甲内燃弹都打不穿这层临时护甲。 “好硬。”舒楚莹在“曙光”里修整着从天上摔下来的机器。 好在有相当优秀的机甲和驾驶舱减震系统,摔下来的时候除了被侵蚀的部分受损严重,由植入的纳米机器人进行微小改善,保证基本战力的情况下最大化提升应对危机的能力。 当斯丁格尔完成身体重构,面朝着寒屿吼叫的时候,少年变身的常态巨人握紧拳头就转过身来,落在两侧的长枪和十方剑蠢蠢欲动。 不过在动作之前,舒楚莹驾驶的“曙光g”率先起身,站在了斯丁格尔的身后。 它伸出右手制止了巨人的行动。 寒屿吓了一跳,一开始以为是舒楚莹认出了自己,但冲着少女拼命示意,生怕对方不是地球人连手势都不明白的态度来看,似乎只是她想证明机甲的能力,而不是试图和寒屿或者说“survivor”完成一次有效的沟通。 为了满足舒楚莹的愿望,体力槽警告的寒屿握住飞回的长枪,立在原地休息。 要是从字面数据来看,舒楚莹的实力毋庸置疑,可是联想起每一次她驾驶机甲自己都要救一回的没有例外,还是决定先不解除变身,静观其变。 见到巨人停下了动作,舒楚莹明白对方理解了自己的意思,再看看转过身的斯丁格尔,立刻投入状态,右手的能量刀在五指灵动的拨弄中被机甲紧紧反握刀柄,整把刀依靠手部的推进器和液压系统在能量流与血甲对拼产生的火光中刺入了斯丁格尔头上的软组织中。 斯丁格尔身体重构时并没有对完好的部分进行改动,这或许是生物进化留下的“懒人遗物”,毕竟会出现现有绝地反击改变时的情况往往是弱点被破坏的结果,但生物受到过重伤害时,已经不由生物自身控制地修缮自己的结构时,能不动的部分就会被保留下来。 而这些被保留的部分中不少都是极富韧性的部分,但普遍强度不够,因此留下了这样的机会。 舒楚莹虽然自己不是怪兽研究天才,但对于自己的敌人了解的还是比较多的,迅速发掘出了这些潜在弱点并逐一攻击。 切入了斯丁格尔的脖子肉后,舒楚莹乘胜追击直朝着怪兽血甲边缘切削,能量刃的强度虽然无法深入斯丁格尔的皮肤却逐步动摇着斯丁格尔背部的绝对防御。 不过斯丁格尔作为飞行怪兽中肉体强度数一数二的物种,它的硬实力可不只是体现在强悍的防御力上。 探测出的情报之外,经过绝地反击重构身体的斯丁格尔浑身长出了带刺的鳞甲,而粗壮的四肢支撑着这头如山岳般高大的怪兽在舒楚莹切割血甲下方皮层时迅速踏地跳跃,挂在身侧的鳞甲像是青春少女的裙摆似的上下呼哒。 鳞甲的构成十分奇特,形态运动飘忽不定,但刮蹭到机甲身上却能直接破开能量护层,令舒楚莹把左手压入身下,以左手臂为中心在地上旋滚,在斯丁格尔沉重的身体压下前逃出了破坏区域。 斯丁格尔这一击势大力沉,砸出一个比寒屿坠落还要大的地坑,震得地下避难所的结构都在颤动。 接收到危险反馈的scu人员开始安抚藏在各处带自行供电供风系统的避难所内人员的情绪。 舒楚莹听到通讯器里的消息,咽了咽口水。 斯丁格尔此时正向她冲来,挥动的鳞甲像切豆腐似的上下切削着金属建筑,而舒楚莹这边为了躲避斯丁格尔的攻击而掉了半截感知天线和右侧腿甲骨骼。 更不妙的是,能量刃在刺穿斯丁格尔皮层时已经因为能量耗尽而无法闪亮,少女本来还想刺出刀刃,结果看见光刃已经哑火,无奈地把刀扔了出去用光线枪还击。 寒屿猜测舒楚莹的目标是用光束炮定胜负,但现在看来找不到光束炮发射的机会,于是询问休无展道:“休无展队员,舒楚莹身上的武器是制式的吧,能用地下设施投放新的武器吗?这样下去光束炮完全没有进攻的机会啊。” “诶?小飞机不是已经入库了吗?你还能看见战场情况?”休无展有些好奇,但知道不是问这种问题的时候,“有,发送过去了。” 陈沧和沈橘放下技术活隔那里各种安抚避难所里的市民,休无展和柳焰不谋而合,投放了准备好的制式武器箱。 但武器箱的轨道是在第三出击口附近 斯丁格尔已经来到舒楚莹面前,伸出的两根带眼球的感知触角顶在“曙光g”的半个天线脑袋上,乱动的眼球仿佛在上下打量着人造巨人。 它的三分之一的质量前倾,已经压在了机甲身上,引得各部件啪啪作响,让舒楚莹根本没机会去取武器箱。 寒屿知道自己不能再让人头了,要是被反杀不得后悔一辈子,甩动龙枪。 长枪在空中旋转,寒屿准确踢中枪纂,掠过的杀意直接让企图压爆机甲的斯丁格尔跳了起来,但它的腹甲还是被擦过的枪刃划开,火光四射。 舒楚莹心领神会,在束缚解除的同时蹬腿,贴地前扑接打滚来到武器箱边上,一挥手,武器箱打开,弹出一把刀一把枪。 眼见舒楚莹拿到了补给,寒屿收回了武器,在红光闪的啥也看不清的时候解除了变身,化为蓝色光粒子,在光学隐身的掩护下跳到了高楼上。 斯丁格尔躲过了生死危机,全身拱卫,像个刺猬似的对着场上唯一能动的大家伙。 舒楚莹右手刀,左手炮,亦是严阵以待。 第二轮的激战才刚开始...... 接踵而至的危机 斯丁格尔动一下,舒楚莹也跟着动,机甲挪动脚步,斯丁格尔也挪动身体,双方对峙,谁也不敢贸然突进。 寒屿站在楼上吹了好久的风,见机甲和怪兽在那里磨墨,估计一时半会儿也解决不了,顺着楼梯一步步下楼。 一人一兽把时间磨成压力,压力做成粉末,粉末飘散在空气中,令神经紧绷的斯丁格尔有些发疯。 舒楚莹沉得住气,斯丁格尔再也按耐不住,直接抱起鳞甲,用坚实的后背血甲正对着“曙光g”冲击。 怪兽显露的气势越足,对舒楚莹来说就越有意义,此时的斯丁格尔很像当时的齐哈尔和改变的齐阿莫里斯,但现在的斯丁格尔的压迫力远大于前两者。 这是一个机会,舒楚莹隔着屏幕握住能量刃,斯丁格尔像推土机般横扫一切卷土重来,不可硬拼,只能智取,而且是范围限定的智取,要不然城市重建又要大兴土木了。 念头上心,既成妙计。 斯丁格尔环抱着身体,坚硬的鳞甲血壳就像是钢铁做的火龙果,直扎“曙光g”原本站立的位置。 但舒楚莹早有观察,在接触的一瞬间起跳,正正好好和最前端的鳞甲保持一个身位,随后在斯丁格尔停下脚步,重整旗鼓之时上前。 斯丁格尔见人类来送,直接拱起防御,舒楚莹则贴地扫堂腿回旋身体,斜劈能量刃,以仰视视角切下了斯丁格尔头部附近的鳞甲。 怪兽反应过来,抬起身体向下压,舒楚莹一个抱头贴地滚拉开距离,躲开重压,随后一招苏秦背剑,直斩斯丁格尔右侧身鳞甲。 吃了两次亏的斯丁格尔又怒又恐,直拿着左侧鳞甲对着舒楚莹。 少女一见怪兽如此反应知道机会来了:“休无展队员,我需要地面炮火的权限。” “明白。”休无展立刻就知道她要干什么,迅速连接了控制权。 斯丁格尔不动,舒楚莹反倒先手,身体下压,手撑地,腿发力,来到怪兽被鳞甲遮挡看不见的身体左侧。 察觉到事情不对的斯丁格尔四条腿卖力,使它的头部对着舒楚莹,补足视野。 但舒楚莹并没有出手,反而接过控制权,操控着城市中的炮火对着斯丁格尔的右侧血甲就是一顿噼里啪啦。 火光炸裂,声响震天,直把落地的寒屿给吓了一跳。 在机甲和怪兽对决的战场上,寒屿观察到除了他以外的运动物体还在这片区域。 从形态来看,似乎是三个人形。 其中两个是互相拉着,不知道在跑个什么。 不会是地下避难所的家伙们又跑出来了吧。 回想起墨阳城先前避难所受损的时候,也是有许多人跑了出来,虽然地下未必绝对安全,但这片随时会被波及的毫无保护的地面上肯定危险。 不知道是怎样勇猛的神仙敢这么大摇大摆地走在大路上...... 不少道路闪烁着“危险禁行”的标签,寒屿直接无视它们,翻过栏杆和街道扶手,跨越升起的阻拦装置,直线接近两个互相依偎的生命。 “别让我找到你们,最好你们俩是兄妹啊,要不然我才不会救你们这对喜欢给人添麻烦的家伙呢。”寒屿一路奔跑一路愤愤说道。 “为什么是兄妹才行啊?”“幸存者”感到好奇。 “我也不清楚,总而言之,别是为了追求刺激跑到地上给人找麻烦的情侣就好了。”寒屿方才说出真正缘由。 “得,还是小心眼呢。”“幸存者”围绕着投影出的地面建筑和两个人影转圈,“还真是一男一女,一兄一妹。” “果真?”寒屿本来说说开玩笑的,结果竟然成真了,自己也不可思议,“不过你怎么知道是兄妹的?” “因为......你也见过的吧。”“幸存者”卖了个关子。 寒屿满脸问号。 什么叫我也见过啊? “喂,你们两个不要命了,在这里很危险的!”寒屿边向匆匆奔跑的两人示意,边高声呼喊。 当近到可以和两人互殴的距离,寒屿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不是进城前用半真半假情报坑自己的两个小鬼吗? 这俩兄妹不知道寒屿经历了什么,但看到他身上的制服,再加上一开始请他们吃了面,因此也是久旱逢甘霖,落水遇船只,直朝着寒屿的方向跑。 本来寒屿对他们还是心有芥蒂的,只是碍于自己目前的身份,不能袖手旁观,但现在看他们俩这架势似乎身后还跟着特别恐怖的未知物体。 这又是个什么情况? ”黑影!“”幸存者“在意识之海中获取到对方的信息后忍不住喊出来。 同样的情景寒屿通过意识之海反馈到意识体的部分也看清了。 那团沙洲上曾出现过的黑影再度激活了寒屿的记忆,使得他冲着黑影的方向奔去。 原本还指望着寒屿这位scu的队员带他们俩脱离苦海,两兄妹屁颠屁颠往寒屿那边跑,结果这位scu队员比他们跑的还快,并且还是反方向的,这可苦了他们。 寒屿也不顾两人死活,直直朝着黑影就是大脚步大开大合,来势汹汹似乎要灭了谁满门似的。 兄妹俩哪见过这阵势,只感受到寒屿身上迸发的杀气,完全不敢动,跟在身后屁都不敢放,又不敢去看一直跟着他们的黑影究竟是何方神圣,所以畏畏缩缩地离寒屿很远又不能太远。 两兄妹看不清跟随他们脚步移动的影子是怎样的狰狞恐怖,而寒屿已经通过意识之海反馈的信息知道了这个人形生物的移动轨迹和大致形状,朝黑影挥出拳去。 “欸呀呀,阔别良久,你就是用这么粗暴的方式迎接我吗,愚蠢的欧金金。”黑影一如既往地说着稀奇古怪的话。 “咱就是说少当一回谜语人会死吗?” 虽然自己也当过不少回谜语人,但一看到黑影这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欠扁模样,寒屿就忍不住对它没好气。 “我说的还不明白吗?” 这一回黑影愣住了。 它愣住,在场的人也都愣住了。 不过两兄妹反应快,跑到离寒屿更远的位置。 哥哥先开口:“你,不会和那个怪物有关联吧?” 这一下给寒屿整不会了:“我不是,我没有,别污蔑我。” “他确实和我没什么关系。”兄妹俩面前的一团雾气继续说道。 “那你别乱喊,让人误会了,我可洗不清。”寒屿已经准备好掏出驾驶服腿边配的枪了。 “我们之间没关系,但我们身体里的家伙关系......” 话已至此,寒屿明白过来黑影的用意了,左腿踏碎河边人行道的地砖,大步流星来到黑影面前,给了黑影面门处一记沉重的右手冲拳,左手扼住它的脖子:“那块石头,是你偷的吗!” 黑影被打也不躲闪,反而贴脸嘲讽:“是的,就是我做的,来打我啊......” 寒屿对着它的面门补了两拳。 话说得很满,却被按着锤,整得寒屿都有些不会了。 “你们快去避难,这外面太危险。”寒屿记起场上还有目击者,于是劝两人撤离。 本来兄妹俩还不打算跑路的,但“曙光g”和斯丁格尔对碰散落的鳞甲碎片和能量层涂漆块打在河里还是激起了不小的浪花,卷起的水雾和尘埃带着两个小家伙退场,就仿佛卷动深海里的水草。 “超能力?你是神兽?”寒屿对碎片迸溅的位置和角度的精确感到不可思议。 “不,我不是神兽,我是神本身。”黑影见周围没人,索性也不伪装了,露出了真容。 “你是,女的?” “怎么了?” 这跟吞了炭似的“磁性声音”一说出口,寒屿就感觉出现了音画不同步的错误。 “没什么。” “我可是神......” 被扼住喉咙还在这里中二发言,寒屿直接扇了她一巴掌:“你谁啊你,就说自己是神什么的,神经病吧?” 这一巴掌过后,对方直接清醒过来:“不,我不是,虽然叙旧很不错,但要到此为止了。” 寒屿还想追问个大概,结果女子伸出右手臂,和寒屿类似的质位转换器横在少年的面前。 他想去抓住,却被女子按住左手,快速摔在地上。 接着,女子一脚踩在寒屿的左手上,右脚重重踢在寒屿的肚子上,把他踢得倒在地上,脸上刮出伤痕。 好不容易,寒屿才护着石头,缓缓爬起,但只能双手撑地,一时体力不支,又瘫软下去。 “难道她真的能变身?”趴着的寒屿对自己的身份再度感到疑惑。 “不管如何,她肯定不是,队友了。”“幸存者”随着寒屿的视角向上望去。 只见少女右臂伸直,左手将绿色的石头插入金属槽中,动作和寒屿类似,几乎可以说是对称版本,就这样,她喊着“sessor”而在青色光柱中变身。 寒屿趴在地上仰望着拔高出现的青色巨人,他长大了嘴巴。 舒楚莹这边,先前的炮火和能量刃斩击已经切掉了斯丁格尔大半的鳞甲,越来越多的血甲表层暴露在“曙光g”的火力网下。 当光线枪精确打中怪兽头部致盲斯丁格尔后,舒楚莹抬起左手加装的光束炮,双腿在怪兽伸出头去咬机甲前停住,借助光束炮聚能放射的后坐力躲掉了斯丁格尔垂死挣扎的扑击和啃咬,而照亮整个机甲正面的光束柱瞬间吞没怪兽的头部和身体中央,杀灭了斯丁格尔最后的生气。 坐在作战室的众人眼见斯丁格尔头都被轰飞了,也是松了口气。 舒楚莹则漂在感应液里,她喘着粗气,罩在驾驶服内的身体隔开了感应液在体内的循环而微微发汗。 “寒,我怎么样?” 寒屿的通讯器里传来舒楚莹的声音。 就在这时,一道青色光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曙光g”的背后。 突发异变,舒楚莹刚回过神打算迎击,却被对方一记推掌送出数百米远。 “曙光g”摇摇晃晃站起,显示屏幕上刚弹出对方的锁定符号,机甲又被冲击震倒在地。 半跪着撑住地面起身的舒楚莹脑袋就像是被打了闷棍似的,眼前出现黑影。 不仅如此,半截机体天线刚碰上不明袭击者的信号还被对方打断了,直接让她面前的视野迅速缩小。 猛烈的震撼接踵而来,舒楚莹只能通过感应液的物理接触信号才能分辨大概的进攻方向,逐渐能够招架。 但能招架是不够的,没有反击能力,再能扛也没有办法脱逃。 休无展他们展开了隐藏的炮火,但无济于事,对方速度太快,除了机甲里的锁定系统,根本就跟不上青色的身影。 炮弹基本打空,武器被拆散扔在地上。 舒楚莹再度感到了那一晚的恐惧。 无能为力,反复撕扯...... “寒......” 舒楚莹抱住头颤抖,最后还是忍不住向寒屿祈求帮助。 “真的是麻烦啊。” 寒屿伸出手拽住了青色巨人的右手,一脚踹过去,把对方踢倒。 大叔,再帮助我一次吧。 寒屿向转换器,向上天祈祷。 久战后的安眠 寒屿向质位转换器祈祷,几乎见底的体力意味着他再度变身很快会被打回原型,但因为考虑到自己的安危而放任假冒者横行,那个怪异的家伙真的会把“曙光g”拆的稀巴烂。 到那时,舒楚莹就危险了。 “真是的,每次都......”寒屿右手猛砸地面,用强烈的疼痛迫使自己起身,“可恶,站起来都这么麻烦。” 既然约束的只有体力,那么只要不被打到,就不会有事吧。 左腿微曲,双手和灌了铅一样,脊背被压弯,地面的重力为寒屿特别放大了数十倍似的,让他抬起质位转换器都变得十分艰难。 可看着“曙光g”的外层保护被扒开,里面的能量流件散落一地,机油和能量油流在外壳上,寒屿还是在看见快如闪电的家伙出手的瞬间实现了变身。 在舒楚莹的视角,这一拳结实有力,精确高效,带着火光的一拳甚至打烂了青色巨人的半边脸颊。 不过在寒屿看来,这一击势大力足,看起来很有冲击力,但都说有没有效,上手才知道,他很明显感觉后劲没跟上,也就是没效果。 情形也确实如此。 被寒屿击中的是青色巨人移动的残影,虽说寒屿出手快,下手狠,打是打中了,但对方看上去除了脸上的凹痕外并没有受到其他损害。 “机甲还能动吗?”寒屿提前移动,避开了青色巨人的一记高抬腿,把尝试着站起的“曙光g”护在身后。 “很糟糕,有31的能量泄露,和73连接网络中断......”舒楚莹听到寒屿的声音喜极而泣,手里的动作因为急着说话甚至停了下来。 不过她现在也做不了什么,只能尝试重新唤醒独立供能的腿部推进器,可惜进展缓慢,机器推动身体的动作进度条正以个位数推进。 “我正顺着河岸向你的方向前进。”寒屿快速反应,“休无展队员,最近的出击口能打开吗?巨人似乎能听懂我们的话,我试一下让它帮忙把舒楚莹送到出击口吧。” “可以。”休无展打开了大门,“第四出击口打开了,从那里可以由无人小车把机甲送回作战中心。” 第四出击口打开的隆隆声很快传到寒屿耳朵里,少年双手格挡,圆形护盾顶住青色巨人右手戳掌,想要拉开距离带舒楚莹先跑路,但青色巨人显然没有放过的意思,掌尖抵住护盾,一手寸劲出拳,直接击碎盾牌,逼得寒屿不得不侧身躲闪。 但“survivor”身后就是还在强制机器运作的舒楚莹,寒屿不能让这一拳打下去,于是双手屈臂拦挡,抓住对方出拳的右手腕,带着它转圈拉到另一侧。 青色巨人抖动右手,凌厉的光芒如尖刀般刺向寒屿的双臂,少年没想到青色形态还有这种操作方法,松开对青色巨人的束缚,小碎步快速退后。 “这样,不行。”寒屿关了设备和“幸存者”交流。 因为体力消耗得相当完全,不闪只红的空间内寒屿大汗淋漓。 “别顾忌城市了,坏了反正还能造,直接用光线好了。”“幸存者”飘在城市投影上空,一边观察局势一边说。 寒屿点了点头,挥动双手,凭借意念通过指尖扔出几道箭形光弹。 青色巨人踏步翻身,优雅地躲过了光弹投掷,随后双手摊开,放出一道青色光波。 寒屿双手前伸,门形光盾挡下了光波。 他刚想上前一步,却脚下一沉,被闪电般移动到脚边的青色巨人抓住右腿掀倒在地。 “可恶。” 寒屿被按倒在地,拼命挣扎,双手要扔出的光刃飞弹直接附着在手臂上,一边格挡一边依靠光刃的热量对青色巨人的身体凌厉戳刺。 这通乱打没有章法,就像是小孩子打架一般,虽然丑陋,但有效,喝住了青色巨人。 抓住这个机会,寒屿双手握住青色巨人的双臂,右腿膝盖贴着青色巨人的大腿线条快速拉近,顶住青色巨人的腹部,抬脚巴投。 两个巨人躺在地上,整个地面砰砰作响。 地动山摇传到了地底下的作战大楼,传来的画面都是颤抖的。 休无展稳坐座位,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里一级级变绿的自修复系统:“怎么样,l72部分能动了吗?” “可以了。” 计划不如变化快,虽然红蓝巨人现在被青色巨人拦住,但舒楚莹不能放过这个机会,即使自修复异常困难,她还是想尽可能靠着人自身的力量再度站起来。 全线拨通,损毁大半的“曙光g”颤巍巍地站起,打出了一道光束炮。 青色巨人反应极快,光束打在大楼上,洞穿了一栋24层的高楼,最后落在一个院子里产生震耳欲聋的爆炸。 躲过攻击的青色巨人刚现身,贴地的光流就在机械保护的城市中闪烁着万花筒般的漫射光辉,直晃着它的眼睛。 光柱贯通青色巨人落脚的地方,在城市里挖出一道泛着土黄色的沟壑,像是黄鼠狼妖精彼此厮打留下的各自脸上的伤疤。 寒屿双手交叉,手腕关节相搭,比了个叉在胸前,失去力气左膝盖顶在地上,艰难地呼吸着。 在少年原本的想象中,所谓的体力消耗是实打实的操作损失,但经过多次变身后,寒屿忽然意识到事情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先不提切换石头变身当时的消耗,就算只是支撑青色形态自由浮空前进,似乎损耗也相当严重。 早知道不耍帅直接毙掉怪兽收工就好了。 可是能飞天真的很帅啊—— 寒屿甩了甩手,先前用光刃能量附着手臂进行的防卫和反击对他的手也是不小的打击。 而看到光束穿过青色巨人的位置,舒楚莹和作战室内的所有人也跟寒屿一样半场开香槟,松了一口气。 这种级别的敌人解决掉才好,机甲大面积受损的情况下,scu目前还没有有效的手段能阻止它。 要是红色巨人这一击都没解决,那基本也该开席了。 舒楚莹这边看到青色巨人埋在了尘烟中不敢松懈,继续完成了机甲的再启动,缓缓向第四出击口移动。 忽然地面震颤,第四出击口表面的巷道逐节爆裂,寒屿瞪大了双眼。 烟尘中青色巨人已不见身影,但透过身旁空间的青色寒风切实可闻,寒屿左手去拦,却只抓到了虚无。 顾不得已经散架的身体,寒屿把全部的力气和能量使出,召唤出龙枪。 但也就到此为止了,红色巨人手握长枪立在地上,不能动弹。 “身体依靠长枪支撑才能立稳的你,阻拦不了我的,我现在就可以把你和这些人类杀掉。”青色巨人用女性的原音和寒屿的大脑直接对话。 “那就,只能拼命了,呢。” 寒屿即使说话要一句断两回,也不想最后在气势上输了。 “不不不,现在可不是你豁出性命的时候。”黑影操控青色巨人站在寒屿和“曙光g”的中间,“被抛弃的是我们才对,而我们要成为自己的神明,神可不会那么容易自杀。” “我,才没有,想死掉呢。”寒屿好像理解了部分,“你,离把自己变成神明,还缺少不少条件吧。正好我需要一些情报,以后,说不定能,合作。” 青色巨人挠着脑袋思考了一下:“也不是不可以,毕竟我原本也只是想和‘survivor’的变身者见个面而已......” 坏了,好像被诓了。 “当然,顺便能达成合作的话,也符合我们共同的利益。”青色巨人右手释放的光刃本来架在“曙光g”还能算作脖子的部分,听到寒屿的提议后才收了回去,“你也撑不了多久了。那么,期待下一次再见了。” 咻的一声,青色巨人消失在寒屿的视线内。 “下一次是......”寒屿还想问情报,但终于体力不支,站在原地和长枪一块化成光消失。 暗夜点亮的航行灯还在闪烁,战场的火光才刚刚燃起。 舒楚莹停在第四出击口的边上,刚刚从驾驶舱被切断的危险中脱离仍是心有余悸。 太快了,无论是移动速度还是反应速度,如果对方下手,自己甚至连拔刀的机会都没有,连思考和恐惧的富余都不存在。 极致的压迫下,舒楚莹除了事后渗出的恐惧外反而变得更加清醒,就好像结冰的水龙头突然能出水一般,思维瞬间开放。 似乎,一切还不够呢。 “喂,寒屿队员,能听得见吗?寒屿队员?”柳焰记起了寒屿的通讯已经很久没有回话了,于是急切地问道。 寒屿耳朵上还戴着通讯器,所以能听见。 然而巨量的体力消耗让寒屿现在完全说不出话,眼前的地面重重叠叠,全是花影。他的耳朵有时清楚,有时却嗡嗡响个不停,手按在地上却像是正被蚂蚁咬和大象踩。 整个人能听清频道里讲了些什么都已经是尽力了,说话刚开口就觉得喉咙刀割般疼,寒屿选择沉默不语。 “我去找他。”柳焰没得到回音,打算离开作战中心。 “他没事,生命体征还平稳,只不过在原地停留了,应该是体力受限。”休无展仔细查看着监测系统上寒屿除了心率和血压极高但还在运动波动限度之内,所以劝慰有些坐不住的柳焰。 “那就好。”柳焰双手放在桌子上,长呼一口气。 陈沧看到巨人们都消失后,才右手扶住转椅椅背,左手揉一揉鼻梁:“谢天谢地,还在建设的城市撑住了巨大家伙们的蹂躏,大家辛苦了。” 沈橘此时已经出门,不知道去干什么,不过这不重要,队长一直都很忙。 “寒,你还好吗?” 听到了舒楚莹的声音,寒屿右拳直起身体,强撑着回答了一句:“还,好。” 随后倒地不起,直接昏了过去。 “真的弱啊,你的身体。”“幸存者”对躺着的寒屿嘲讽道。 在意识之海里出现了一叶扁舟,寒屿躺在其上,完全不理“幸存者”的垃圾话,现在,他只想躺着,或者,睡觉。 外界发生了什么也许很重要,但似乎也没那么重要,只要睡觉就好了,反正很快太阳就会出来叫醒他。 所以,先睡一会儿吧。 别猝死了。 丢掉幻想的现实 寒屿再度醒来,眼前是蓝成一片大海的天花板,他转了转头,四周是白得单调的新粉刷出的墙壁。 洁白明净,清凉的光辉从百叶窗帘的缝隙中伸出手,将温暖的太阳初升之火留存在寒屿盖着的薄被上。 已经是第二天了吗? 寒屿从被窝里爬起,左臂支在床上,浑身酸疼,就像是真的被人揍了一顿。 不过回想起前一个晚上的战斗,说一个昏天黑地也不为过,结果最后是体力不支让人家放了一马。 被打了一顿,最后还不如被打两顿。 可是那种情况下自己也没什么办法,舒楚莹退回不到第四出击口,防护被拆得七零八落的,要是被打中几乎是必死的...... “怎么能看着你这么死掉呢......” 寒屿记起舒楚莹热心的样子。 她应该穿着蓝白色的连衣裙,蓝色的海浪线条自由地行走在裙子的袖口,衣襟和裙摆上。 她的双手并不很白,泛着健康的浅肉色,其中混着点嫩红,手臂上有训练出的肌肉。 她的腿不像是漫画里的青少女大长腿,或者网红视频里的筷子腿,外星人长竹竿,而是搭配着身长比的匀称肉腿,结实有力,骨节饱满。 她的脸上有什么呢? 寒屿坐在床上端详着面前的人,大概是明媚阳光下颤动的眉毛,不很大但炯炯有神的黑瞳亮眼,挺得能看清鼻尖但不会鼻孔朝人的微微收敛的鼻梁,微抿着的嘴巴上还有淡粉色的润唇。 为什么自己对舒楚莹的描述能这么具体,仿佛她就在我的面前似的呢? “你在看什么呢,寒?” 眼前的画像抖动了一下,寒屿才从迷蒙的错失感中落回到现实的对话里。 “没什么,你没事吧?” 寒屿想回忆昏过去后发生的事件,却一点也没有记录保留。 啧,“幸存者”也没有看见吗? “你别推责任嗷,你都昏过去了,连投影都没有,我又没法操控你的身体,看个毛线。”“幸存者”不服了。 “还好,‘曙光g’顺利撤到机库里去了。”舒楚莹抬起嘴角,笑得很勉强,“这一回受损严重多了,很可能要大面积翻修和改装。” 听到机甲受损,寒屿看了看自己带着淤血印子的双臂,也明白这场战斗的损失:“抱歉因为我的原因让小飞机受损了,不然依靠完整动力说不定能斩杀斯丁格尔以后全身而退。” 舒楚莹从床边凳子上站起,坐到了寒屿床边:“不,没有寒去吸引注意力的话,能不能赶跑阿芬斯托都是个问题,更何况还要应对斯丁格尔和那个新出现的异端巨人......要说的话也是我的责任,完全跟不上对方的速度,光束炮还打偏了——我......” “你又不是万能的,能应对斯丁格尔已经很厉害了,作为原型机,对群武器还在验证阶段,能打出这样的效果你已经尽力了。” 寒屿从自己对战场的看法出发,给出了中肯的评价,这之中并不考虑任何偏向因素,是实打实的战绩评价。 不过舒楚莹似乎被吓到了,或者激发了某种隐藏的属性:“但还是没打赢呢......” 寒屿左手按在床上,右手攥紧被子,回想起和那个黑影的“恶魔约定”。 舒楚莹说得没错,所以才觉得心痛。 尤其是自己似乎开出了一个奇怪又沉重的交换条件——早知道把舒楚莹卖掉就好了。 不过寒屿这个想法也就是一支穿过云层的迅箭,看见舒楚莹深深自责的样子,他还是被地心引力拽回了地面,尖锋插入了地面。 “没打赢责任在我,我会去提交检讨的。但现在我们最需要的还是为了下一次的真正胜利做准备。” 寒屿知道舒楚莹的症结在哪里。 第一次失败,在墨阳城的旧城区。 第二次失败,在子诚县的海边。 第三次失败,还是在墨阳城,这一回是在要建设的“安全城市内”。 换我我也急。 不过这也怪不到她身上。 三头怪兽压境,其中还有半步踏入神兽境界的阿芬斯托,而两架飞机被打落,全靠“曙光g”撑着后半段,能打出完整击杀斯丁格尔的表现,可以说换成以前能被吹为人类英雄。 但正因为现在不是过去,所以寒屿没法进一步安慰舒楚莹。 现在抗击怪兽是冒着只能赢不能输的风险的。 也许舒楚莹并不这么想,那也是因为她所知甚少,精力都在驾驶机甲抗击怪兽方面,要是告诉她更深层的猜测,很可能反而会加重她的思想负担,因此寒屿不打算多说,涌上心头的话语也无法说出。 “下一次胜利吗?” 这句话还是击中了舒楚莹的心坎,让她双手撑在床边,三两下窜到寒屿参边,握住了寒屿的手:“这是真的吗?” “也不一定啦,毕竟这次也是胜利,虽然有些自夸的成分在里面。不过从这开始,胜利会越来越多的。” 寒屿想抽回手,但舒楚莹眼里有光。 少年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这句话寒屿不完全是说出来应付舒楚莹的,他自己也从过往的经历中学习了很多。 寒屿的心态在追击卡那加尔的时候已经彻底崩毁,顺水漂流的时候想要不就这样漂走,冲击的山泉,深不见底的潭水,连接河道的溪流,通向城市的喷泉水道,无论是哪一个都好,把他带走,消失在自己的幻想中就好了。 可是这并不能解决问题,甚至还在恶化问题。 寒屿从喷泉水潭中爬出的时候,眼前晃过的数个问题里意外地出现了“为什么要因为卡那加尔吞下几个地球人而颓废”......然后就有了和舒楚莹相遇的故事。 一路在战斗,他一直以来也并没有理解这些问题。 寒屿以为自己知道了大概,了解了大致方向,可要是问起前因后果,又远不够,连为什么会伤心的原因都无法完整给出。 他在反思,却完全不知该从何处出发,直到和舒楚莹在子诚县再会面,在这里再度谈起过去,谈及未来,少年才得到了一个看起来无懈可击的答案。 “只要最后是我们获胜就好了——” 像是这种实力至上的话语虽然无脑,但是有效,也必须切合实际得有效,否则就会失去方向。 许多时候我们正是因此而活着。 所以寒屿给舒楚莹和自己的催眠术是“下一次胜利”。 不分高低不行,不分生死不行,就是完胜。 因为泡沫已经碎了,所以自己要支撑起来。 因为现实正在偏垮,所以只能用热血来将其厚葬,用骨骼打造希望。 这便是丢掉了幻想的能够触摸的现实。 不知什么时候,寒屿在遐想中也握紧了舒楚莹的手。 “那,让我们一起去迈向胜利吧,下一次一定可以的那种——胜利。” 舒楚莹的声音带着沙砾和洋葱,而滴在寒屿手上的热泪已经盈眶。 “嗯。” 寒屿心里也是百感交集,但话到嘴边也就简短如是而已。 “咳咳。”陈沧右拳抵嘴,轻轻咳嗽,这才引起两人的注意。 “副队长......”寒屿想起身,但身体散架和精神恢复之间并不搭嘎。 “躺着吧。” 陈沧没有穿着红蓝白三色闪电线条加身的制服,而是一身深青色中山装,甚至搭配了一双看着就很不跟脚的橙褐色皮鞋。 他眼睛余光瞥着舒楚莹,但却盯着寒屿的脸:“本来我还担心你们的状态,不过看见你们两个这么有干劲,我的担心或许是多余的。” “让师兄费心了。”舒楚莹注意到陈沧的视线并不单纯,立刻抽回了手,“我们自己能解决。” “对。”寒屿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啥,但气氛中的尴尬还是让他不得不顺势低头,“我们探讨了下并肩战斗的未来。” “让我们训练吧,为了未来的胜利。”寒屿趁着这股气势,主动请求。 这份觉悟陈沧始料未及,但仍然不能阻挡他想揪起寒屿耳朵的决心。 不仅如此,听完寒屿莫名其妙成为伤员而躺在床上才能放出的豪言壮语,陈副队长又好笑又好气:“你小子别说未来的胜利了,我挺想知道你当时为什么要和主机体脱离?只要驱赶目标就好了吧。” 寒屿心里咯噔一声。 没想到战斗会持续到二阶段,所以做的简单掩护被拆穿也是在预料之中。 于是他老实说:“我想杀了阿芬斯托,而且我有把握能和它互换......” “你混蛋!”陈沧把带来的两指便可以拎起的果篮重重放在床头柜上,“还记得我是怎么和你说的吗?” “知道,但我一直在保护着她......” 寒屿话出口,就意识到不对。 信息对不上。 “可是我只看见你离开第五出击口后沿着墨阳河往另一边跑。你在跑什么?”陈沧直言不讳地问道。 “我......”寒屿感受到了舒楚莹的目光,一时哑口。 这段因为和黑影交战所产生的真空期还是成为了烫手芋头。 监控不行,因为是隐身出现在河边的,那里几乎是视野盲区...... 证人也不行,寒屿甚至不知道两兄妹的名字,靠花名册认头像也不一定认得出来...... 逻辑蒙骗好像也不行,机器也没法给自己制造不在场证明...... 寒屿思来想去也只能硬着头皮解释,道:“我看见河边有一对兄妹,刚好离我很近,所以我先去救的他们。抱歉,和舒楚莹队员汇合晚了,造成了不小的损失。” “救人?”陈沧也没想到千叮咛万嘱咐还是有人跑了路。 寒屿想了下:“是对兄妹,不是那种狗情侣。” “我知道。”陈沧有点无语,“虽然解释得有些牵强,但我相信你。” “感谢副队的信任......” 寒屿一开始对陈沧的宽宏大度和好蒙混感到喜悦,但越想越不对劲—— 我到了又影响不了什么,不会指望着被看成普通队员的我用手敲碎青色巨人的天灵盖吧? “其实这次来,我也是带了别的任务的......”陈沧开始亮出魔爪。 “我大概能猜到您要说什么。”寒屿想了想陈沧先前说的开场白,一下子就明白了,“是训练的事情吧?而且还不是一般的训练。” 陈沧冷哼一声:“你怎么知道?” 这反应,不大对劲。 寒屿想改口,陈沧却打断施法:“不过无所谓了,你有你的消息渠道,但是这一回的训练方式你们绝对想不到......” “机器模拟?”寒屿盲猜。 “你囊个知道咧?”陈沧还以为自己藏得挺好的。 “这不就和我们驾驶训练时差不多吗?”不怪寒屿猜得准,舒楚莹也得吐槽技术重复。 陈沧则右手食指中指顶鼻梁,卖起了关子:”到时候就知道是不是差不多的东西了。你们瞧好吧。” 寒屿和舒楚莹面面相觑,不懂陈副队能玩出什么花样。 “那我走了,楚莹师妹要一块吗?”陈沧放下果篮,双手插兜,“这小子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体力透支加身体拉伤,问题不大的,休养一下就好了。” 听陈副队这么说,舒楚莹也不好留在这里,起身:“等你训练,寒。” “嗯。”寒屿开始习惯舒楚莹的简称了,反正好记。 “那么就做好过分现实的准备吧,少年。”陈沧右手按在门把上,也不看寒屿,左手向他摆手。 当两人消失在房门口,寒屿望向水蓝色的天花板。 或许自己加入scu的决定是正确的。 也应该这么庆幸。 他如是想到。 陈沧的安排 寒屿本来也没受多重的伤,养了半天就活蹦乱跳地出现在陈沧面前,并在吃完饱饭后被舒楚莹拉着去参加陈副队长单独准备的“训练场所”。 一个特意为寒屿和舒楚莹进行机甲和引导装备配合的训练场地。 “这么大......”地下掏出的空间确实比地上基地能利用的空余部分多得多,可这座和国家体育馆差不多站、占地的地方被腾出来单独作为训练场地,寒屿还是觉得奢侈了。 “这个场地可不是让你们白用的。”陈沧右手食指朝天,绕着圈,“你们的目标,就是进行配合,完成指定任务。任务完成就能出来了。” “‘出来’?”寒屿注意到了关键词。 果然陈沧还是对“曙光”的受损耿耿于怀啊。 “没错,接下来除了吃喝拉撒睡,你们要做的就是训练,训练,训练。”陈沧站在一棵投影树边上,手撑着树干,“这里不是牢笼,但你们也只能通过完成任务来离开这里。” “感觉陈副队你有点公报私仇啊,其实不是你想的那样——”寒屿试图解释。 “虽然说‘曙光’也确实不算是严格意义上的公家财产,但说到公报私仇——不至于吧?”陈沧笑着摆手,然后右手一沉坠到寒屿的左肩上,“总之,加油吧。这一回要是再独自行动,那就做好受禁闭的准备吧。” 这果然是公报私仇计划的一部分。 “那么就这样,回见。”陈沧甚至不愿意多留出指导操作的时间,似乎学会如何利用这个场地也是任务要求之一。 副队长的移动速度很快,几乎是不受阻拦地从投影物间穿过,很快层层叠叠的投影灌木盖住了陈沧的影子。 既然陈沧已经下达了任务,限制了要求,两个人现在也只能在越来越浓厚的森林气氛中,扒开齐人高的高草丛,探索所谓的“训练”究竟为何。 “这里的投影,很奇怪。”舒楚莹搓捻着鲜嫩青绿的草叶,右手手指夹住边缘,左手轻轻撕开一小道口子,脆响之下是渗出的青色草汁,“就投影来说,这也太真实了。” 寒屿刚踏入这片遮挡视野的区域时就感受到这份不对劲。 倘若不是寒屿亲眼看见投影下,高草丛、灌木丛和遮盖太阳的乔木林逐渐生长,他都会觉得自己是被陈副队施了魔法送到了撒哈拉草原中。 “唯一不真实的部分可能就是太真实了。”寒屿思考后附和了舒楚莹的看法,“还有这些植物,看上去和自然景象没两样,但充满了进攻性。” 他举起自己的手。 草叶响应了寒屿的动作而向高举着的手摇摆身体,甚至抗拒着吹过两人身边的风而相反的,朝寒屿的方向倾倒。 高草丛的尖端细得发亮。 “我还是第一回见到这么普通的杂草能做到这样的反应.......”舒楚莹自己也试了试,得到的结果就像是在紧绷的蒙布上放了一颗苹果一般相似而明显,“如果这样的草生长在地球上,出现在现实中,那太可怕了。” 正如先前所说,舒楚莹对危险的敏感程度是毋庸置疑的,她获取到足够的讯息就能迅速推导出和寒屿所想相似的结果。 而如两人所想的结局往往会因为概率高而真实上演,如同被提前书写的剧本从桌面降临到台面。 “情况也不会更糟糕了吧。”寒屿虽然也意识到了某种进一步异变的可能,不过考虑到目前的局势,一片海和一片海多一瓢水似乎也没太大区别。 “万一影响到食物问题的话......”舒楚莹已经开始朝奇怪的地方妄想了。 “除非一并影响到水源,不过到了那个时候也只能看命了。命好没碰到,命不好吞口唾沫都是腥的。”寒屿右腿一抬,踩在了树林中低矮的草坪上,脚下发出青草爆汁的吱嘣声。 舒楚莹一只手伸出高草丛,晃着:“看命啊,真残酷。” 寒屿继续往前走。 “诶,寒,拉我一下。”舒楚莹拨开草丛,探出头发现寒屿要走开,她急了,晃起手喊道。 “这也要我帮忙吗?” 或许是目标的一部分也说不定。 寒屿退了回去,拉过舒楚莹的手,和她一起来到了树林荫翳的小坡上。 脱离了高草丛的遮掩,寒屿和舒楚莹顿觉世界舒展了身体,露出了肩膀之下的部分,而不会全让秀发遮了地上人的眉头。 “寒,你快看那里!” 舒楚莹指着棕色树干之间隐约可见的金属光泽物体。 寒屿也瞥见了舒楚莹看见的那两团发光的金属球。 “那是什么?”寒屿在意识之海里问着观察金属球的“幸存者”。 盘旋在金属球上方,一边试探一边接近的“幸存者”示意寒屿噤声。 当它像掰开带缝核桃般剥开打开球体后,寒屿才看清内部构造。 “前面的就是模拟装置了。”他断言道,“和我们先前使用的设备区别还挺大的。这小钢球的形状,还真看不出来里面是啥。” 舒楚莹歪着头看他:“还真是陈师兄能干出来的安排呢。” 寒屿也歪头看她,面对面问道:“陈副队长经常让被训练的家伙在高科技里躺着然后露宿撒哈拉沙漠吗?” 舒楚莹右手食指按在下巴上,眼睛盯着头顶的天空,回想起一段说一段:“大概,没有,或者,有,不过这种模式还是第一回。” 冲着舒楚莹这一句话,寒屿想象中的陈沧副队长的形象迅速古怪起来。 舒楚莹一见寒屿若有所悟的样子,立刻知道少年想偏了:“啊,不是这样的,师兄虽然做法离谱,但往往所做的每一项安排都能帮助达到最后目的,几乎没有失误。” 可要吐槽的不就是他的方式问题吗? 寒屿心里想着吐槽,但表面上还是笑着回答:“那我就放心了。” “到了,真不容易。”舒楚莹动作快,抢在寒屿前面摸到了金属球球体。 随后她回过神来,向寒屿递出手:“这次换我了呢。“ 寒屿脚步不停,纵身一跃,来到了金属球边。一抬头看见舒楚莹递出的纤细右手,瞬间会意,呵呵笑着握住了少女的手:“谢谢你,舒楚莹队员。之后请多关照了。” “请多关照。”舒楚莹说着,却不敢看寒屿的脸。 红云升上了天边,却不见阳光从背后斜射而来。 按照先前测试时登机的方式,寒屿在两个球面前都走了一遍,直到看见识别用的绿色闪光亮起才把手伸到右手边的金属球上进行身份识别。 虽然从构造来看,球体内的设备和布置都已经和过去不同,但进入方式并没做改动。 寒屿顺利地从双开门入口探了进去,坐在了黑色皮制座位上,调整脚的位置——上一次模拟开得激动了,很悬没有一脚踏碎测试器的踏板,这一回他就谨慎了很多。 不过陈沧安排的模拟器并没有那些突出的机械部件。 对于内部的安置,寒屿因为没驾驶过改进后真正上场的机甲所以对驾驶舱的了解也就只有怎么拆了它。 改版以后,现在怕是找个撬机器的开口和启动开舱的按钮都没有了。 舒楚莹则是龙入长空,鱼游深海,游刃有余地点开各式设备。 “有没有操作指南?” 寒屿一开始不适应驾驶舱布置也就算了,令他没想到的是,除此以外,整个系统也和插错了接入线头似的拼命闪烁至少四种支援载具的操作模板和接入讯号。 一个不小心就会到不需要的程式上极速狂飙。 “没有吧,师兄说了要我们自己办,这个问题他应该也考虑到了。”舒楚莹调出协调系统投射的显影。 它能反映寒屿驾驶室内部情况,又不干扰视线,类似于视网膜暂时投影但又有一定区别。 “那,我们一起调试好了,不过你可能要等我一下......”寒屿一边平稳出现的设备系统间的干涉,一边尝试着二读取小飞机操作有关的部分。 “曙光e”的操作记忆还停留在指尖,作为初始配合的楔入点再合适不过了。 但此时寒屿注意到了诡异的现象。 充斥身边的感应液表面展开了屏幕,屏幕上出现了汉字和倒计时。 寒屿没见过陈副队长的字迹,但留下的任务指南字里行间都充斥着陈沧的身影。 它这么写道: “请在保护机甲状态完备的情况下,于20分钟内完成引导载具的启动工作。” “请在确保机甲不会受到任何损害的前提下,于15分钟内完成对机体的检测和前路预警工作。” “请在确保主机体不会受到特殊信号干扰和怪兽阻击的情况下,于15分钟内完成掩护机甲出击和初步打击的任务。” “请在......” 寒屿还是专门挑被大写的几条粗略看过去,结果就已经有许许多多的数字进度条冒了出来。 不过手里的动作加快后,寒屿适应了压力,所需要重现的步骤在手下也愈发纯熟,自然也能够理解陈沧的做法。 只是越来越多的条款正让他喘不上气。 “不要紧吧。”舒楚莹看着寒屿调试程序冒冷汗的样子,在想是不是自己这边造成了麻烦。 “没事。” 如果没有经历卡那加尔的打击和长蛇事件的顿悟,寒屿也许会失去耐心和信心。 可现在不同了,事件越多越复杂,他眼中燃烧的火光就越不可熄灭:“倒不如说......” 寒屿右手竖起大拇指:“......就这。” 陈沧在作战室监控着两人的动作,当他看到寒屿的大拇指时,左手撑在桌子上,捧腹大笑起来。 陈副队明白,又有一个人和他,很像了。 顺水应当推舟 寒屿好不容易才在几个重要时间节点前完成引导用载具的自检测,与主体的信号对接和辅助检查,引导系统的装设和修缮等等任务…… 一开始弹出的窗口还目不暇接,但到后来推测进度和查看弹出窗口显示的颜色,寒屿就已经能不看内容地准确完成各项操作。 而在金属球外,机甲投影和引导飞机投影正在覆盖驾驶的球体位置。 要是寒屿和舒楚莹两个人在金属球外面触摸机甲投影,一定会感叹投影的仿真程度。 如果砸一拳的话甚至可能还会震疼拳头虎口。 不过在驾驶模拟舱内部,寒屿已经感受到了外面的变化,甚至不用触摸也能了解到物质和能量的流动。 这一点很大程度上来自“幸存者”的感知。 寒屿在意识之海外不透过自己的意识体思考时,没办法完整看见外部的情况,但“幸存者”可以做到,而当寒屿透过意识体来到意识之海中建立的机甲和引导飞机前,所思所想都有了实体。 “你不觉得,投影杂草和灌木,模拟乔木和机械的技术很意识之海里的投影很像吗?”“幸存者”问道。 寒屿起初并没往这方面想,只是感慨人类现有的技术不显山不露水地发展到了这个地步,“幸存者”一点蹊跷,少年也迅速对上频道。 “遗迹的技术,或者说至少与之相关,是这个意思吗?” “幸存者”点了点头:“虽然不知道你们这个副队长的底细,但他肯定知道不少情况。有机会和他接触一下好了。” “有的是机会。”寒屿的意识因为座位突然震颤而快速回归,“怎么了?” 眼睛重新聚焦的他通过显影观察舒楚莹的舱内,一切正常。 那是外面出问题了吗? 寒屿低头才能显示的操作窗口上挨个查找才找到了对接外部环境显示的启动部分。 原本应该出现在“曙光e”驾驶舱段右手边的部分设计到脚底下,这是为了适应钻地系统而特意安排的吗? 显示打开,模拟的外部光感接替了驾驶舱内林林总总的对话框。 按照陈沧的任务安排,寒屿已经完成引导,实现了全机体避让怪兽滑出,现在理论上的投影状态应该是“曙光e”附带的推进器助推“曙光g”一体化飞行在距地面1000米的位置。 要是外面安装的是真正的外置摄像头,现在驾驶舱内就能看见蓝天之下悠闲散步的白云,或者卷动的风暴下裹挟的流雨和腥味的杂草。 但一切都是陈沧预先设计好的,因此以上情景均不会出现。 陈副队长说过,这是场训练,那么任务本质就是无论接下来遇到什么,需要达到专业训练要求的寒屿他们都不能感到害怕——忍不住也不行。 因此舒楚莹嘴巴都哦成圆形,寒屿仍旧岿然不动,甚至面对朝自己吼的追击“怪兽”吼了回去。 “呃,抱歉,有点激动。”寒屿对自己的行为有些后知后觉。 不明原因地用嘶吼回应突然出现的怪兽,会不会看上去不太正常。 “寒,右侧推进,规避莱特麦斯的攻击后准备转身,反身只有一次机会,下一回它会变向。”舒楚莹没受到影响,反而快速进入状态。 寒屿按照舒楚莹的指示,调动右侧的推进能量槽,加大了出力限制百分率,完成空中侧转身。 舒楚莹则顺应着机身旋转的动作右手摸刀,刀刃上挑直奔莱特麦斯面门。 这里的莱特麦斯尽管只是录入数据后的模拟数值兽,但无论是细到毛孔的形象刻画与再生成,还是莱特麦斯自身的敏捷和专注进攻的属性特化都被完全复刻。 尽管当时莱特麦斯被龙枪彻底秒杀,连绝地反击二阶段都没露出来,但纸面数据上,论对城市和机械的破坏能力,莱特麦斯才是最值得scu注意的。 当然这有个前提,就是scu当时并不知道阿芬斯托具有快变成神兽时才拥有的特殊能力。 弥散天空的紫火,侵蚀设备和地面的灰烬羽毛,每一项在现世后都对机器和设备造成了不小的影响。 到现在为止,由阿芬斯托造成的侵蚀还没有被完全去除,侵蚀留下的损伤部分也需要完全更替,因此对机甲实体的维修和维护还需要较长的时间。 从这方面来看,莱特麦斯的威慑力还是少了不少。 但...... 寒屿操控小飞机动力下滑,机体整体缓坠,避开了莱特麦斯啮咬。 舒楚莹接过反应,借助自上而下逆时针旋动的惯性,右掌抓住莱特麦斯的两颚狠狠下压。 下压的同时手臂内装的推动液压系统给足力道拉扯着想要摆脱控制的莱特麦斯下坠。 怪兽在强大的握力和牵扯力道下控制不住地打出音障,砸在地上,荡起青草爆鸣,地面雷响。 扩散的黄白色烟尘和音波一道向远处扩散,响应天地的雷云则劈在了机甲身侧。 “什么东西?”寒屿在不断检索目标位置的放大屏幕上锁定袭击者,但无论是他还是“幸存者”都没有发现对方的身影。 “是程序吗?”舒楚莹猜测道。 就在两人的注意力暂时被劈下的几道雷吸引住时,莱特麦斯化作一道绿色光芒迅速接近“曙光”。 “滚!” 寒屿怒喊一声,推动负责左侧推进与直线上升的两部分能量槽,逆时针盘旋升空,避开了莱特麦斯的冲击。 没有特殊物质阻隔,寒屿的动态视力作用的比计算机快多了。 虽说这样的机动确实有效避开了怪兽的攻击,但舒楚莹却没跟上反应,下意识地抬起头部观察窗,被莱特麦斯抓住机会得到了和“曙光”面对面碰撞的机会。 寒屿的观察窗存在因为切换视角而留下的短暂盲区,在莱特麦斯快速靠近的警告和身影消失的错愕感中,少年下意识想掏出石头变身,但看到眼前蹦出的对话框后猛然惊醒,止住了向裤袋伸去的手。 要靠机甲解决对手。 要保护舒楚莹和“曙光g”的安全,甚至保证整台机器不会受到大的损害、 这只是个模拟而已......顺水推舟就好了。 想到这里,寒屿迅速把手放回操纵杆,开始利用小飞机“曙光e”的矢量系统操作。 用来和“曙光g”连接的部分经过加固和强化,搭配上小飞机自身的推进力,是能让“曙光e”在不改变能量出率的情况下进行矢量机动的。 只不过当时寒屿对小飞机的了解程度还不如一句“survivor”来得实在,因此实际上战斗过程中也完全忽视了这层设计。 要不是陈沧前面设置的出仓折磨训练,寒屿都未必能想出小飞机的这种用法。 事实证明,“曙光e”能提供的矢量动力相当可观,莱特麦斯挥爪的功夫,“曙光g”就已经拉开了和怪兽的距离。 鼠爪上尖锐的血渍爪齿甚至没有蹭到机甲的表面涂漆。 莱特麦斯的进攻凌厉,一击不中抓住动作后摇,立刻甩尾。 已经和莱特麦斯作战过的两人在怪兽抬起屁股腚时就已经互看一眼,心领神会。 舒楚莹控制机体的运动幅度和精细操作,寒屿则调控机体功率,完成动作的大开大合,一个空中抱头回旋,轻而易举地避开莱特麦斯的尾巴攻击。 橙色光芒一闪,莱特麦斯的半截多尾巴坠落地面,痛得它旋转着身体拉开和“曙光”的距离。 这钻心的疼痛影响确实巨大,等“曙光”立正身体,莱特麦斯都没缓过劲来。 “咱这能量刀上涂了毒吗?”寒屿查看着机器的各项指标。 除了部分过载外还算健康。 “没吧。”舒楚莹问道。 “那它这反应?” 寒屿面前的莱特麦斯上蹿下跳的,破绽百出。 “越招摇越要小心。”舒楚莹所言极是。 寒屿催动小飞机的喷射装置,一边控制动力释放,使机体逐步远离莱特麦斯可能的攻击范围,另一边调节动力源到最小幅度。 这样的状况持续了一分钟左右,寒屿眼前的时间标记并没有消失,而是在正常倒计时。 关于这项任务标记的说明甚至全是“?”。 这里的问号,寒屿相信并不代表着保密性,而是针对他们设计的隐藏选项。 选错了就寄,时间结束,再度开始。 如果是基础操作的问题,寒屿可以接受再度进行,不断反复,直到完全熟稔。 但是已经和模拟的莱特麦斯相遇,不论是不是设身处地的设定条件,少年都相信这已经是一场战斗,或者只是一场战斗的一部分。 那么这便是战争的一支。 没有战争会在开始时获得重复的机会,也不可能在发起后迅速结束。 战争比风暴来得要更加迅猛,比野兽还懂得茹毛饮血。 但就算一切敞开在天底下,寒屿相信,也总会因为各种想法的碰撞而变得蜿蜒曲折,并且越来越没有回头路。 “要来了。” 舒楚莹的轻声提醒把寒屿从幻想拉回现实。 “来吧。”寒屿现在是倒立着看向模拟的天空。 既然没有回头路,那就打到底好了,想那么多干什么。 顺水应当推舟。 莱特麦斯的绝地反击在被砸到地面时受到激发,现在尾巴断了也仍在继续身体重构,结构稳定后的莱特麦斯直接化身绿色幽灵,穿梭于两人的视野盲区,进行着快但没有实际效用的机动。 “你说它这是在做什么?”舒楚莹想指挥武器锁定,但瞄准基线刚凑到莱特麦斯身边就迅速消失,随后还是要跟踪一段时间才能再度恢复,整个过程相当艰难。 “也许我们已经被击落了也说不定,这样的频闪很可能是陈副队长安排的。”寒屿也不明白基础原理,因而也只能这么假设性推测。 “时间还没消失,我们继续。”寒屿紧抓着这个准则不放。 “是的,寒,我们继续。”舒楚莹双手全放在感应区,“‘曙光’,可不能被小看呢。” 于是莱特麦斯向寒屿和舒楚莹杀了过来...... 进击的曙光 莱特麦斯刺破空气,震得驾驶舱内反馈的波动格外剧烈,寒屿的牙关紧锁,差一点就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强了不少。”寒屿估计莱特麦斯的移动速度大概是先前的五倍多,实力的放大必然在五倍之上,“不能考虑再拉扯了,我们容易吃亏。” 舒楚莹瞄了寒屿这边一眼,不用言语只用眼神就完全明白了:“了解。” 两人戮力同心,摆开架势,面前的显示屏内定格了莱特麦斯的青色身影。 青色光芒消失的瞬间,“曙光”同时动作,一记右踢腿隔开突击的莱特麦斯,直接命中怪兽下颚的踢击带着老鼠怪兽向空中移动。 推进器加转,“曙光”在空中升腾转体半周,左脚脚后跟踹在了怪兽的腹部,强劲力道直接带着这头吨位不大的老鼠怪兽旋转成绿色的薯塔。 寒屿和舒楚莹哪会放过这个僵直机会,两台机器的动力全部汇入,右手为轴,整台复合机体像是大冬天在冰面上打出的刺溜转陀螺一样缠绕着沿途的空气,直顶向莱特麦斯。 搅动的空气泛起层层波动,被两下痛击打蒙的莱特麦斯接收到了空气波的异样信号,迅速感知机甲的位置,侧身躲过凌厉的刀锋,随后收拢翅膀,在还没停稳时二段加速,脱离了刀刃回转能够覆盖的打击范围。 “再来。”舒楚莹看到莱特麦斯越战越强,心里的火焰更加明亮。 寒屿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就看出了舒楚莹内心的强烈渴望。 在病床前,寒屿没说多少,能看见舒楚莹的决心但具体感同身受到了几分,他不敢保证,而到了真正上场的检验时刻,少女的表现完全对得起她所下定的决心。 寒屿决定,推动她。 “让我们加速。” 舒楚莹看向数据表,动力提升转换达到最高值,抗转矩也达到了一个相当高的浮动数值范围,她有些不明白该如何加速。 而莱特麦斯的动作解答了她的疑惑。 老鼠的青色利爪划破“曙光”身后的空间,撕裂的爪痕清晰可辨,但踹出的左脚直奔机甲的后脑,攻势也是异常凶猛,一旦被击中,头部机关不被踢掉也要碎裂大半。 舒楚莹左手推前,右手推后,身体右倾避开攻击头部的青色利爪,左腿屈伸后旋踢直接和莱特麦斯对踢,把体型比机甲略小一圈的怪兽踢得借力升空,被迫和“曙光”拉开距离。 虽说舒楚莹的反应让她应付了这一轮的攻势,但只有她自己清楚,一开始她只是在警戒莱特麦斯身后的突袭——这是莱特麦斯最常用的进攻和偷袭方式之一,却压根没注意怪兽的追加进攻。 关于这一点,寒屿早就有预料,不过这个提前预知是建立在对莱特麦斯突袭打击的那一脚的速度进行了较为精确的判断的基础之上。 舒楚莹毕竟还是普通人类,没有“幸存者”那样的超级感知和极其准确的预感,所以她全靠自己的反应,因此也是心有余悸。 而寒屿已经准备好了下一步。 在舒楚莹费力地双手极限挡住莱特麦斯远超五倍力道的扣爪攻击后,寒屿催动飞行器改动矢量差,让动作重心偏移,从而擦过怪兽的进攻槽度,左臂隔开扣爪。 舒楚莹接过动作暗示,右手握紧刀刃,手肘先行,对准莱特麦斯的腹部重击,同时掩盖挥刀的动作,将刀刃的锋芒传递出去。 莱特麦斯的机动性让它一激灵躲过一劫,但刀刃毕竟是能量催发形成的,因此叠加了释放能量区间的刃尖仍能前进一段距离,在莱特麦斯的胸腹部开出了一条两米长,半米宽的血口子。 喷射的青色毒血被“曙光e”配置的弹射能量盾瞬间蒸发,在空中扩散出青色水雾。 吃了亏的莱特麦斯卷起身体,将受伤位置包裹在身体中央,一边修复伤口,一边用探出的利爪阻止“曙光”进一步接近。 “光束炮!”寒屿高声喊道。 舒楚莹立刻调集光束炮的进度条,在达到93的时候切换程式,将能量快速集中于炮体,迅速抬升出量到99,按下了瞄准开关。 机体对旋转着的莱特麦斯的身体三秒快速锁定,打出了照亮“曙光g”表面的光束。 强行提升汇集率的光束能行进的距离被大大缩短,贯穿莱特麦斯后基本消失,闪亮的时间也只有短短的7.25秒,但莱特麦斯原本用来对付搏击进攻而采用防御的旋转姿态,因此它在被光束照耀的瞬间就承受了巨量能量而出现了大面积的灼伤。 这份灼伤的深入程度相当深,通过光学校准镜能够直接观测到莱特麦斯因为灼烧过深而显现出来的怪兽脏器,和已经成碎片但仍耷拉在怪兽身体边缘的疑似肝脏的部分让青色外皮的莱特麦斯身上紫一片红一片的。 舒楚莹操控着“曙光”驶近莱特麦斯,用能量尚存的刀刃在怪兽的身上反复切割,淌下的青色血液向地面流落,把一众树林全部腐蚀成着火后燃尽的平地。 “乘胜追击。”寒屿看了看倒计时,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别玩了。” 从舒楚莹的迎击熟练度来看,她在心中应该已经无数次演练了类似的动作,现在只是配合起来完成连贯性的培养。 对舒楚莹本人来说应该很有意义,但对寒屿而言,这更像是在关卡通关后死活不按w进入下一关而在怪物boss坟头蹦迪的表现。 “呃,明白。”舒楚莹从自己的世界中缓过神来,双手反握刀把,戳穿了莱特麦斯的身体。 能量流束在老鼠体内搅动后,切碎并烧毁了莱特麦斯的内部结构,疼得怪兽四肢抽搐。 它想发泄怒火,但在双重动力的加持下,莱特麦斯的四只爪子和头都被“曙光”游走切下,喷出的血液也在激发的主动能量盾上蒸发殆尽。 “真像魔鬼呢。”陈沧预想的是两人配合,几乎不受伤地用强力光束解决莱特麦斯,但眼前的结果也能接受,只是粗野得超过了他得想象,“简直是为了和怪兽战斗而存在的完美搭档啊。” 关于这一点,听不见陈沧评价的寒屿也有这份感觉。 如果只是他一个人做到的,他并不会有任何感触——因为寒屿自己就能够做到。 可和别人配合,完完整整实现与机体配合对怪兽绞杀,这还是第一回。 过程曲折冗长了些,但并不妨害结果带来的自豪感,成就感以及预示的某种可能性。 这份可能性,驱动“曙光”战斗和击杀的可能性,来自两部分。 其一是机体。 “曙光”的可能性和可操作性远超寒屿预料。 他反复思索,或许这也是他思维闭塞,消息不通导致的结果。 “曙光e”除了小飞机投射主机体的功能外,还能够为“曙光g”提供辅助。而这份辅助作用是需要成百上千次熟悉和训练才能真正了解到的。寒屿第一回从机甲与怪兽的作战中了解到了机甲的可能性。 甚至是飞机,以及更多的机械操作的可能。 这暗示着面对怪兽乃至神兽,人类并非往常那般无计可施。 另一部分则来自驾驶员本身,或者说整个scu,以及背后的怪兽对策局。 寒屿上一次这么自信的瞬间还是怪兽没上地面前的scu前体组织的报名考试发榜那时候。 现在想来,良好的机械革新必然预示着参与其中的人的某种思维转变。 哪怕只是一小方面的,但既然开了头,之后更大部分的进化将会成野火般燎尽整片草原。 前提是能有足够多的时间。 这之间的空白似乎很需要寒屿,不,应该是“survivor\"的帮助——他如是想到。 可寒屿实际上并不打算按这个想法进行下去。 因为,他还做不到。 “曙光”击杀莱特麦斯后并没有停止行动,而是分秒必争地升空调查雷鸣区域的怪兽。 ”寒,这之上有什么吗?“舒楚莹擦拭着三个扫描图。 无论是光学,热学,电磁波甚至是离子层扫描都没能区别出一片薄薄红色下的怪兽身影。 寒屿自然也看不明白,可是“幸存者”在意识之海中翻开这片云层看见了发动雷击的巨型圆盘状机器。 “一台圆盘形的设备,似乎不是怪兽,但对我们还有威胁,恐怕这个新的倒计时中‘雷鸣的风暴’指的就是它了。”寒屿冷静说明道。 舒楚莹望向逐渐接近的雷云,定睛观察云层里电子光束流线的变化。 第一道紫黑色的流线划过“曙光”的面颊,险些在机甲头部留下深刻创伤。 舒楚莹只觉荧幕紫光一闪,寒屿调集能量盾护在“曙光”头部,这才隔绝了追随而来的四道短时流线。 “温度4300c,局部能量六千个灯泡,还挺不错的。”寒屿查看能量盾汇总的数据,不由得感叹道。 忽然他记起曾经听西尔格说过的故事——三台自然控制机器的故事。 如果戈律恩海斯和释代恩海斯是三者之二,那么具有如此性能的悬浮造雷机械,应该就是第三台机器。 “人类,观测到了它的存在吗?”寒屿感到诧异。 这会儿功夫,一边驱散流线一边前进的“曙光”已经进击到了机械制造的雷云边缘。 “再往前很危险。”寒屿下意识提醒道。 “无论有没有危险,我们都要去做。”舒楚莹已经开始进入这个环境缔造的生态状态了。 寒屿微笑回应。 “那么,‘曙光’,出击。”两人异口同声喊起了这句充满英雄色彩的口号。 “曙光”便以半步音速的速度快速插入雷云中心,掠过的轨迹排除了路径上的大部分雷云,露出了湛蓝的天空。 再飞行,脆弱的闪光 当寒屿和舒楚莹还在和莱特麦斯的二阶段对战时,身处机械调整室的许光阳和羽子墨等待着计算机对新构型的评估结果。 绿光就是通过,红光则是不行,黄色则是部分有效,可以进一步改进但受到限制。 现在已经是莱特麦斯破伤机翼,击落“强翼”,斯丁格尔啸动飓风,令“灰影”迫降后的第20小时。 失去了战机战力后,两个人虽然安全撤离到指定位置,之后也不用受到战场的威胁,但站在下行的电梯里,目视着地下基地游动的建筑物闪光,他们都怀着沉痛的心情沉默不已。 “第23次改进,全红,连黄色也没有呢。” 现在也只有许光阳有心情说话,羽子墨只是瞥了一眼就闭上眼睛,背靠皮椅,右手打在键盘上,左手护住胸前的挂饰。 “啧,再来一次好了。”许光阳眼见羽子墨再度投入渺无指望的改造计划中来,自己也不甘落后。 这一点上,羽子墨抱有与许光阳相似的想法,也可以说如果没有两人的竞争态势,她自己估计也撑不下去了。 先前得到的两批用来针对全面战况的构型,刚拿到战场上,就被飞行怪兽们打落。 不进行飞行特化不行,不进行防御特化不行,不进行攻击特化不行,又要考虑战机的承载和动力问题...... 这样的复合再复合改动,基本上是在一个巨大的机甲框架上安置了架飞机而已...... 羽子墨握紧左手。 她没有适应机甲驾驶的能力和评估合格数据,到头来依靠飞机也是不行的吗? 许光阳考虑的点到这里就出现了分歧——战术,战略,机器,人类,能够实现目的就好。现有的对飞机的偏重也只是因为资源卡限而不得已为之。 他的执念与羽子墨不同,他的任务也和子墨不一致。 “滴滴滴。”计算机上又是一面红色图案划过。 “麻了。”许光阳也没力气挺直腰板坐起身,干脆瘫在椅子上。 单纯的特化一个方面的设计甚至不需要经过计算机再模拟就能确认有效,直接进行改装,但这样往往是在均衡方面拆东墙补西墙罢了。 想要和斯丁格尔这样的怪兽抗衡,姑且需要至少在抗冲击方面和速度方面进行特化,而这两方面在使用材料不进行革新前几乎是相悖的。 而面对莱特麦斯..... 许光阳脖子枕在皮椅的椅背上,左手搭在椅背上,右手捏着一个银色金属方块,方块投影出莱特麦斯的形态。 面对它,现有的资源全拿来强化速度估计都不好用,这一点从“灰影”来不及转向就被打落的情况中能得到验证。 那么直接变成空中堡垒或者是飞起来的长枪? 也不大行。 记录的数据来看,莱特麦斯的二阶段攻击更加凌厉快速,飞机矢量推进反应得再快速也是无法像机甲那般招架的。 既不能像机甲那样制造多余的肢体结构来完成更多的任务,又不能在原有基础上天马行空,在材料层面跟不上的地基上建设新构型战机。 那么...... 许光阳记起来一个还在试验验证期的想法。 “要不要试一试改成浮游炮或者龙骑兵?就是那两架僚机,你的我的都算上。”许光阳噌的起身,手上的投影石头还闪着莱特麦斯身上经典的绿光。 羽子墨没有回应,甚至连眼睛都没睁开,但许光阳知道,她正在思考类似改动的实现可能性。 僚机系统为了能和长机融合配合而进行了改动,做成了更能适应组合槽的形态,却因此在加装武装上出现了缺陷。 像是概念里的大气层内浮游炮和龙骑兵,本质还是无人机系统的向外延展,理论上进行武装特化和防御特化是完全可以的,但和长机的配合会相应差很多,无法像之前一样灵活。 “‘城下的遗迹’技术,指的是那个吗?”羽子墨突然睁眼开口道。 许光阳原本没想到这一步的完整解决办法,羽子墨一提,他才记起自己在“特调局”看过的资料。 “那个同化染料的技术吗?”许光阳右手食指在投影晶石上像掸烟灰般敲点,“有点意思的东西,不过据说退出困难......” “吸铁石......”羽子墨双手拍在扶手上,身体起来了,椅子被推出去,路过一道蓝色的嵌入地板的灯光。 椅子甚至还带着下意识缩回椅子上的羽子墨滑行了一定距离。 “液体金属充能以后会对染料有排斥性,从这一点出发,就算改造,不用浮游炮的格式,也能实现多重作战目标的要求。”许光阳明白了什么,开始在调整室内自己面前的电脑上调出自组装的配件。 已经有的材料。 已经可行或者验证存在可行性的技术。 已经有的骨架结构。 许光阳的目光快速扫过抽卡一样涌上来的一份份档案,停在了“同化染料”的介绍下。 关于这个染料,已经在使用和进一步研究的部门根本不知道其来源,真正了解来由和染料指向的人大多也和遗迹以及“特调局”有关,所以这份资料一般是外人知其一不知其二。 许光阳有一瞬间怀疑羽子墨在怪兽对策局内的身份,可想到柳焰在怪兽研究所时就能和“遗迹”打交道,因此打消了顾虑。 每个人都有秘密,问太多反而碍事。 再说,获取情报的渠道也不止一条,之后有很多机会能了解清楚的。 许光阳动手极快,在大致浏览了染料说明后对飞机调整系统的某些元素进行了修改,加入了资料里的评测和响应数据。 羽子墨面前的电脑里同步更新了相关的数据。 “几成把握?”许光阳一边扫视几种可能的搭配,一边移动指尖跟随鼠标信号。 羽子墨没有回应他的调侃,全身心投入到了飞机的进化调试中。 如果技术验证得到的数据没有出现太多的误差,那么所做的更正就能在计算机验证有效时基本成立。 有了思路和一定的保障,许光阳开始着手对本机和僚机进行全改造。 本机的调整工作三秒钟就进行完毕,对于僚机的改造则困难很多。 附加的推动系统,融合配置,武装和防御系统,激光和对应即充电的能源系统,这些许光阳都尽量简化加装了,但总是无法通过数据测试。 “使用两次就会红温,极限了啊。你那边怎么样,羽子墨队员?”许光阳看着一排又一排的红色方案,捏了捏鼻梁。 羽子墨罕见地直接接话:“叫我子墨就好了,全名很生疏的。” “没出现通过的样子。”她接着说道,“虽然没有通过检验,但我还是觉得能试出来某种框架,在这之上更改僚机的形态和构造行,到时候会方便很多。” 许光阳再度把目光投入到电脑屏幕上时,他瞳孔内的光由红转绿。 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成了?成了诶,子墨真不愧是最强的飞机驾驶员之一。” “过奖了。”羽子墨雕刻的僚机镶嵌纹路在对应位置闪烁着微弱的光芒,“我在想,我们战机的配置不同,进行不同方向的特化会好很多。” 许光阳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面前的电脑屏幕花纹频闪,僚机系统的全展开设计图铺在了他的面前:“防御,抵挡,碰撞,交给我好了。” 在羽子墨提供的镶嵌纹路,汇入线路和僚机操控指令接驳系统等适配条件落定后,许光阳继续进行长机和僚机的共同设计。 “那我负责攻击,洞穿和远程支援。”羽子墨提起飞机的事情不是很愿意,但充满了干劲。 也许这才是她的本性。 许光阳如是评价此时的羽子墨。 两个人在“曙光”彻底凿穿莱特麦斯之时一并完成了对小飞机的最终设计。 计算机汇总余下的数据,对输入的两个方案进行测试评估。 可靠性,实用性,功能实现等等方面都纳入了计算机的评估系统里,一盏盏示意灯逐渐亮起。 “绿色的灯光,成了!”许光阳右手振臂一挥,惊讶地喊道。 羽子墨就不那么激情显露了,只是长出一口气,看着一道道测验合格的灯光眯着眼露出微笑:“很漂亮的设计,能通过真的太好了。” 漂亮? 许光阳仔细观察设计布局,并没从飞机的制式布局上看出多少端倪。 镶嵌线条呈天鹅状,要说优美漂亮,也算不上——几笔几划罢了,充满了实用性的现实主义色彩。 “就像是天上飞落的闪光。”羽子墨出乎意料地继续说话。 “你今天说了三句话以上呢。”许光阳呵呵笑。 “叮。” 四道连续的绿光闪过。 两架战机的新型号迅速成熟出炉。 许光阳还以为会出现因为僚机强势更改而报错的情形,现在看来这只不过是莫名其妙的担心罢了。 “成功了。”羽子墨手中捏着投影晶石,整个人颤抖,和许光阳对视了一眼,立刻将资料上传到了中央电脑里。 “看的出来,你很高兴。”许光阳也把自己的战机设计传入中央电脑。 现在,在较远处的装备部调度中心,不少材料正从储存仓库中调出进行下一步的合成和组装。 “你们成功了呢。”陈沧站在门口,从感应灯下走出。 “陈副队长......”许光阳起身迎接。 羽子墨点点头,也站了起来。 “你们辛苦了,本来不想给你们带来压力的。”陈沧来到两人身边。 “没。”许光阳朝陈沧敬礼,“陈副队对我们的信任,对机体的信任,让我们一直前进。” 羽子墨不知道说什么,点点头同意许光阳的说法。 “‘只要能再次飞起来,就不会倒下。’”陈沧看着两人展示给他看的预计搭建出来的机体投影说道,“这份意志,你们传承得不错呢。” “因为,我还想再飞起来。”羽子墨开口了。 “飞起来啊,再度升高升空......”陈沧手指转动,飞机模型绕着手指飞行,“我们渴望的,我们能实现的,都这样飞起来好了......大概多久能打印出来?” “三天。”羽子墨抢答。 “三......诶,是的。”许光阳说的半句话被推回去了、 “三天......” 随着手指转动的加快,两架飞机互相追逐,化为天上的流星,闪光烁耀于指尖的天穹。 “光芒很弱......但是聚集起来了。”陈沧看见不同于原先陨落的一道银色轨迹而是三道升起的闪光,“再飞起来吧,拜托了。” “是。”许光阳还是那副敬礼。 羽子墨不再是点头了,她也学着许光阳敬礼。 “是。” 晴空下的雷云 “根本靠近不了。”寒屿张开的能量盾再度被雷云流线打穿,被迫放弃防护层能源而开启深层电磁保护。 小飞机的能量尺度在接受了雷击牵引后瞬间升高,但每次吸收和释放都在超载线边缘疯狂试探,寒屿不清楚这种古怪的能源信号是好是坏。 好在无论是第三台控制机器还是“曙光”都没有贸然出手,定时炸弹的引信还没有点燃的痕迹。 “电磁保护的实体剑能突破吗?”舒楚莹正在调整“曙光g”表面的黄色能量转化涂层,针对雷云流线经常打击的部分进行重点覆盖加固,并利用涂层的一点五倍基础转化效率进行能源攫取。 寒屿对这部分的了解仅限于有关戈律恩海斯的资料以及自己与它们交手的情况,所以对能源转化技术还是一知半解,但舒楚莹的操作开始后倒计时在倒着增加,说明能源转化攫取的效果相当可观。 “关闭光束能量刃,依靠保护层避开雷击干扰,通过助力推进应该是能做到的。”寒屿用“曙光e”的电脑模拟了一下,实际路线是能依靠投掷穿刺通过雷云的压制与封锁,“但是......机会有限。” “毕竟扔出以后无法制导了......”舒楚莹也看到了这条模拟出来的攻击路线分布图。 “这也说明‘曙光’还需要进行改进和特化,无论是近战还是远程都太快平均。”寒屿中肯地评价。 “这也是模拟作战的作用呢。”舒楚莹参与其中,也发现了这个问题。 “曙光”从出现在舒楚莹面前开始就已经让她眼前一亮,舒楚莹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设计相当富有黄金比例的机体。 但越喜欢越能在深入的时候盖过缺点,把想象中的形象放大,从而在失败前茫然无知,失败后方能通彻反省,所思所悟都滞后。 忽地猛然惊醒,回过头来才能更清楚所见所闻的局限性。 宛如晴天霹雳般的警醒,将理智带回高空。 “全机体要是考虑面对面作战的可能性,虽然受损可能会很严重,但成功击杀的概率会成倍增加。”寒屿当然还记得任务的最底线要求,不过目前来看,只能在被击落的下限前进行试探。 “曙光e”去开路,吸引雷光流线,让“曙光g”尽可能毫发无伤地接近雷云中央隐藏的自然控制机器,然后砍出漂亮的一刀。 能量刃也未必不能用,但流线窜动的环境,能量光束不一定还能保持原始形态,要是供压出现不稳定,劈砍的时候爆炸了,反而得不偿失。 “不能击杀的话,落在真实世界里,它造成的灾害会相当具有毁灭性吧。”舒楚莹一边伸出“曙光g”的左臂召唤投射圆盾,挡住两道白光流线,另一边在短时模拟系统上搭建未来场景受灾模型。 对于舒楚莹,她正在做的简易评估无非就是估计受害范围和深度,并不算什么,但在寒屿这里却消除了一个倒计时。 也就是说这个任务是舒楚莹必然会做,甚至作为任务的一部分还可能是舒楚莹经常会做的事情。 相当好的习惯。 寒屿这边也能看见舒楚莹建成的共享模型,因此也能和“幸存者”一起感叹。 只靠两个维度的信息就能在立体地图上投射如此精密的梯度分析,“幸存者”也是头一回见。 “她,难道真是个天才?”它忍不住夸奖这位人类女孩,“要是能量产的话,人类说不定还真能赢。” “量产舒楚莹?”寒屿傻了。 “啊?你在想什么?”“幸存者”也傻了,“这玩意儿,不是,人类也能量产的吗?我说的是机体,机师什么的再找就好了。” “那没事了。”寒屿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句话。 也许是那个黑影以及强大的青色巨人影响了他的思考,动摇了他的底层思维。 超常的方式,超常的逻辑,超常的技术,超常的降临者才能获胜。 是这样吗? 咚隆隆一长串雷鸣,湛蓝的天空下,原本覆盖半个晴空的乌云在多团流线闪光中快速缩小。 寒屿面前不断闪烁白光的显示画面中,黑云正向机器核心区域聚集,并且原本气态状物质正迅速凝结,带有晶体折射的固态物体正从上而下附着在机器陀螺仪结构的核心上。 “强度在升高,能量,能量吸纳至储量的120倍,怎么可能?”舒楚莹虽然在战斗中接触过很多不可思议的怪兽和事件,但如此强悍的贮能效果,放在神兽里也是相当罕见,“只有七秒钟就能做到这样吗?” “关于人类之外,我们知道的太少了。”寒屿几乎是脱口而出,“自然控制机器三,这么高的能量吸收效率,它负责的任务是什么呢?” “‘自然控制机器’?是说这台机器吗?”舒楚莹反应很快,“‘三个’?如果算上被使用和采取技术的那两台机器吗刚好三个......” 寒屿揉了揉太阳穴。 大失误啊,让这个可怕的女人知道的太多了。 “‘能量转化’是戈律恩海斯,‘物质转换’是释代恩海斯,那么还缺什么呢?”舒楚莹操控“曙光”拉开与第三台自然控制机器的距离。 “能量传输机器,难道是这样?”寒屿想到了一个可能的解释。 舒楚莹眼睛滴溜一转,思绪如雷霆快闪,瞬间和寒屿想到了一块:“这三台机器虽然可以单独存在并按照既定程序实现其功能,但彼此之间存在着效率最大化的组合。” “传输......汇集......” 寒屿张开盾牌抵御挥洒的流线,晴空越来越蓝,而流线却越来越密集。 “转化......更改......” “曙光e”的能源警报在三道流线同时命中能量投射的盾牌后亮起了红灯。 “释放......转移......” 三台机器在物质、能量和信息的循环中更改各过程的效率和功率,从而实现对包括大气环境、湿度、温度等指标的改变。 这个改变是,或者说被相信会是巨大的动荡剧变。 那么失去了能量转化和物能转换的机器们提供的帮助,只会汇集传输能量的单个机器究竟能做到哪种层次呢? 寒屿很好奇,但对结果不大看好。 “很糟糕,要是让它再吸收能量,压缩虚拟实体的话,还记得戈律恩海斯是怎么做的吗?”“幸存者”提醒寒屿。 “我没忘记。”寒屿拉下头顶的光栅瞄准,“舒楚莹队员,我要脱离主机体了。不能让它再这么逍遥下去。” “叫我楚莹。”舒楚莹试图拒绝解锁,但寒屿手很快,“曙光e”已经脱离了“曙光g”的连接,“飞机的能量损耗了很多吧,要是你冲在前面的话......在模拟战中会死的。” “不会的。就算会也没办法吧。”寒屿撤掉了多余的显示界面,只把机体表面能量留存、能量防护涂层覆盖以及各项关键部件的效能评估,“一直这么退缩下去,等到了更大的压缩率,连突破其防御都做不到的时候,说什么保护都是空话。” “战斗,搏杀至牺牲,最终胜利就好了。” “曙光e”把能量转移了80%到电磁防护涂层,想把自己变成破开流线打击的利刃。 “这把刀,也只有一次破开的机会。犹豫的话,就再没机会了。”寒屿打出两枚电磁涂层涂覆的干扰弹,几道流线追着干扰弹打击,引发了耀人眼瞳的爆炸。 舒楚莹知道寒屿在想什么,也明白阻拦只是浪费时间:“寒,这场战斗,下一场战斗,这场胜利,下一场胜利,我不会死,你也不会死。无论是虚拟,还是真实,都是如此。” “来了。” 寒屿把余下的能源全加入推进,在穿过雷云后有大概三秒时间脱离,“曙光g”将会在预定地点强制无能量的“曙光e”对接,这样能腾出大量的推进能量...... “曙光e”全驱动电磁防护后,整台机体在雷电流线的包裹下发出道道紫光,像是暗淡的紫色陨星。 舒楚莹跟在紫色流星身后,能量刃退还,实体刀刃抵抗着残余流线的包围,进入红温状态,表面温度急剧升高,涂层覆盖率急速降低。 计算机的倒计时和陈沧给出的某个任务的倒计时高度重合,现在已经到了两位数内。 “撑不住,无法变身,你在这场模拟中可就真的回天乏术了。”“幸存者”查看着闪动的红点。 导向机械中央的沙漏结构中,标志“曙光e”和“曙光g”的红点陆续接近机械中央。 “撑不住的话用残骸撑,能量应该是够的,大不了抛物线撤离得了。”寒屿嘴上是这么说的,但心里想的最大原因,“幸存者”有部分无法理解的理由则是——这都是陈沧计划的一部分。 没有休整,直奔下一场。 没有针对性策略甚至是情报,多余的动作还会导致最后手段都无法发挥作用,这些不在陈沧的计划之中,那也只能说是自己的细节把握得不够。 既然是模拟,只要还能把第三台机器摧毁,也算是达到要求,寄就寄了。 紫色电光破入机械核心区域,被包裹的固态晶体释放出层层流线网络,阻隔了“曙光e”的最后冲击。 “果然到此为止了吗?” 寒屿看着连裂缝都没创出来的机械核心,不甘心地在翻转的机体里被摇得眼前发黑。 “还没!”舒楚莹整个人在驾驶室里高挥右手,实体刀奔着发射流线的晶体尖端砍去。 实体刀经过流线的淬炼强度下降,在劈中晶体的一瞬间产生了扩散到全刃的裂痕,但像预期那般,不用能量刃而将能量供给到实体刀刃上,凌厉的刀刃斩碎了晶体的一角,斜着切下了一半。 整个核心跟切开的火龙果似的,切面上镶嵌着波动的紫色流线。 实体刀穿过核心的瞬间,在紫色流线的帮助下,“曙光g”身后的晶体变成两半,又在流线的牵引下快速复原。 螺旋下降的“曙光e”,驾驶舱内全是红色警报,晶体复原的记录画面也反馈到了寒屿面前。 失败了。 “曙光g”怀抱“曙光e”背朝地自由落体,舒楚莹深深叹息:“还是不行啊,光束炮还差一点......” 她说完这句话,两台机器被暴躁的雷光流线包围,消失在紫色的光幕之中。 第三机器,安那基恩特贡 紫色的光幕像是婴儿的襁褓般包裹住“曙光e”和“曙光g”。 刺目的光芒让寒屿短暂失明。 回过神来,现在又回到了刚击败莱特麦斯的时候,天上的乌云依旧是铺展得毫无违和感。 “仪器还是没有反应......要不是之前见识过它的威力和强悍程度,我也很难想象这片乌云之中的到底是怎样的怪物。”寒屿试图近距离采集流线扫描控制机器的能量分布,理清来源和运输脉络,但一无所获。 “寒,打落雷云怎么样?至少能打散它的能量来源。”舒楚莹稳住整机的滞空平衡,面前空洞洞的乌云模型正围绕着视觉焦点旋转。 整片乌云的结构之所以在一片投影中显得虚无,一副脆弱得立不起来的样子,但这并不是雷云内部结构松散导致的,而是强干扰和雷云流线对探测仪的强干涉导致的虚影。 “寒,你说这台机器到底是谁制造出来的呢?如此超前的技术,很难想象制作者当时的科技水平......”舒楚莹驾驶着“曙光”盘绕雷云边缘,尝试发射基本被遗忘的机载导弹。 导弹虽然到现在这个程度,穿甲能力实在一般,但打个扩散,依靠冲击波和热量团球还是能做到打散一片云的。 不过作为自然控制机器,这台超出人类目前技术能力的大家伙也不是省油的灯,一开始没有招惹它,所以其初始阶段的能力,寒屿他们并不清楚。 “这团雷云似乎有骨架结构贯穿其中,太奇怪了。”“幸存者”剥开雷云表面棉絮状的黑云,露出其中因为快速运动以及带有的高热量电流而使得空间弯折的流线,“外露电导线吗?怎么做到在空气中传输的?相当高的损耗效率,这是怎么做到固定雷云的呢?” “没想到你还这么喜欢研究呢?”寒屿的意识体也围绕着流线转动,观察,触摸之下,电弧打出火花,“造雷的家伙,有点像蜘蛛网……” “也许不是简单的汇集能量这么简单……”“幸存者”听了寒屿的分析,觉得有些道理,“确实从形象上来看很像捕食用的蜘蛛网,或者说它的功能也和蜘蛛网一样,‘捕获’途径上的能源物质,吸收其存储的能量,然后通过蛛丝流线汇集到中央核心区域。最终的状态就是形成高密度的能量结晶……” “也不完全是这样……”寒屿透过驾驶舱顶望着黑云外卷铺盖似的收缩雷云的湛蓝天空,“这些流线还存在某种未知的分化。骨架有骨架的用处,放射有放射的能力,抛开了另外两个机器的它似乎功能不唯一。” “功能不唯一,但原理是一致的,现在要攻破它的防线,重点是它实现这些功能的方式。”“幸存者”直戳要害,“能量的传输运作,贮存,扩散,要么是核心本身的运作结果要么就是通过这些乌云才能做到,因此也能解释为什么核心被劈成两半还能快速复原。” “‘捕获’能量的不是蛛丝,而是蛛丝上盘踞的蜘蛛,对吗?”寒屿明白过来了。 “这个可能性最大。”“幸存者”还是来了一手保险起见,“与其和高度聚能的结晶体正面硬碰硬,不如直接摧毁雷云。反正最后都是要解决掉这个麻烦的,和释代恩海斯那次一样。” “说的容易。” 寒屿还记得当时是用“survivor”发射的十字光束打穿核心才破坏云层稳定性,弄塌整个云层结构的,而现在摧毁核心并没有意义...... “‘曙光’有没有配备对群的进攻武器,防御的也行,到时候也能改。”寒屿这边是看不到现在主要存放于“曙光g”的火力库的情况的,“我们要打散整片雷云才行。” “对群攻击?”舒楚莹毫不怀疑寒屿的判断,在武器列表里寻找。 她的目光掠过云爆弹、对空霰弹、雨雾弹、空中反应雷、支援机炮,光束扩散器...... “找到了......”舒楚莹自己都不知道“曙光”本身作为用以测试大量验证武器和技术的可移动发射阵地,拥有远超以往成型和改进型的庞大武器库。 当然,寒屿也不知道这个情况,属于是死马当活马医,瞎猫又撞到了死耗子。 “这个喇叭?”寒屿没看清舒楚莹究竟从哪个地方掏出来一个扁扁的喇叭状物体,“装到光束炮上的,难道是扩散光束用的装置吗?” “是的。”舒楚莹对寒屿的知识面感到惊讶,“寒,这你都认得出来吗?” “猜的,猜的。”寒屿自己也没想到猜的这么准。 “用这个扩散器全功率发射,考虑炮管耐热极限的话,能盖住这一整片云区吗?” 舒楚莹想了想:“这个扩散器是网格化进攻模式的,能不能完全打散这片云区,还是要看分散的光束可不可以摧毁预定大小的区域云层。” “还是要赌成功率吗?”寒屿觉得自己以后可能会很讨厌做概率浮动的选择题。 “先用饵雷和诱饵弹吸引能量流线,成功率应该能提高不少。”舒楚莹右手背在身后,通过面前全景显示屏的反光控制,给操作界面留出位置,“低功率散射给计算机模拟提供参照试试好了,应该打不穿,但能得到短时间的雷云表面覆盖数据。” “你最懂这部分,交给你了......楚莹,队员。”寒屿还是感觉直呼其名怪怪的,“这一次把所有能源交给散射光束,试试效果。要是还不行的话,就只能继续用撕开口子的利剑方法了。” 虽然他嘴上这么说,但模拟器能传递感觉的bug着实让他遭了大罪。 在第三机器自爆核心的瞬间,“曙光e”用机体硬抗了第一波冲击,让“曙光g”并没有第一时间被摧毁。但能量耗尽的“曙光g”还是跌落地面,被波及的地面砸出了一个深坑,两台机体在深坑中粉身碎骨。 这份破坏性的感官刺激,就算是寒屿,吃了一回以后也不打算再轻易尝试了。 “等一下,好像有些波动......似乎是刚刚模拟的问题,我调整一下,半分钟。”舒楚莹全身心投入到了调整中,说完话后目光在一个个屏幕上闪过,快速把握模拟器制造的问题所在。 当舒楚莹说出半分钟的时限后,寒屿立刻按下电磁防护盾和能量盾,把竖着劈来的三道紫色流线挡开。 扩散的流线在空中打出数声爆鸣。 舒楚莹说话算话,半分钟完成了全部调整。 蓝色涂漆的各式空中饵雷和没有攻击能力的诱饵弹随后天女散花般散落在空中。 原本还只是游走在雷云中的紫色流线按照预想,闻着诱饵的味道,遵循物理和化学的规则释放着光和热。 “散射,启动。”舒楚莹调整完毕,完成光束短时蓄能,实施锁定后,按下了发射开关。 承载着5%能量总量的光束发射到了扩散器上,72道散射光束螺旋前进,像流动的铁屑碰撞的火树银花般冲击雷云。 因为强干扰的存在,72道散射光束只命中了其中的67支,余下的都消失在消失在流线的打击之下。 “获取信号,开始解析......”寒屿采入回传数据,导入预先留出的模型。 舒楚莹按下光束后,和寒屿一起探测可能会从任何一束光线上传回的先行信号,而寒屿这边带有的探测装置更多,因此更快。 雷云外部保护层,内部结构的图像自上而下迅速显现出来。 “3,安纳基恩特贡。”舒楚莹按着从上而下的顺序读着刻入机器核心内部区域的文字。 这些文字不像是海底遇见的歪七扭八一开始看不懂的文字,而是舒楚莹,作为地球人能看懂的汉字。 好家伙,寒屿第一眼还以为模型出问题了,自动导入超古代语言的中文翻译,结果人家直接明摆着用的汉字。 舒楚莹不以为意,寒屿却行家识货般亮起眼睛:“卧槽,酷毙了。” “寒,怎么了吗?”舒楚莹被寒屿一惊一乍的反应吓了一跳。 寒屿猛地意识到舒楚莹并不知道三千万年前的故事,打起了哈哈:“没,就感觉这么强大的机器也是我们祖先造的就很厉害。” 他边扯瞎话,边反应过来——汉字,岂不是说超古代就已经有文化的前行者了吗? 这比古人造个浮在空中控制气象的现实要更加震撼。 “确实......”舒楚莹脑筋转得比寒屿快多了,三两步就接近了更为劲爆的现实。 “算了,这不重要。”寒屿果断岔开话题,“能量洞穿率80以上,光束集中的话抗干扰能力更强,有希望的。楚莹队员,你来瞄准调整,我来保护路径。” “那就拜托你保护我了,寒。” 虽然寒屿很想吐槽哪一次不是自己去救的舒楚莹而不是反过来,但他现在做的已经不完全是自己考量身边形势所做的选择,而更多出自一种还不清楚的本能。 果然这个女人很可怕啊。 “曙光g”在舒楚莹手里不断闪烁光辉i,而寒屿紧盯着能量盾的空余,向“曙光g”倾斜能量存量,让光束炮在冷却好后的蓄能更加迅速。 雷云在第一轮打击以后扩散了部分,但总体还在射程之内。 于是一堆锁定框定格后,舒楚莹拍在了面前投影的发射按钮上。 照耀寒屿眼睛和感觉到不妙的机械核心的光柱打在了光束扩散器上...... 扭曲的降临者 携带了余下95%能源和“曙光e”提供的多余能源,舒楚莹在瞄准锁定的角度和精度确认后按下了发射开关。 但见光束如流星飞马般撞向光束扩散器的喇叭尾巴,抛射出颜色与线条各异的72道散射光束。 经过调整后,原先落空的光束散射流考虑了雷云收缩,风向和风速以及许许多多的变量后全部命中了模型指定的区域。 和寒屿推测的一致,高压缩后的光束在展成散射光线时的抗干扰能力强化了不少,甚至能够抵抗受到能量吸引的流线的打击。 “数据传回,解析。”这一回舒楚莹抢先接收到了回馈的信号,搭建的模型正以每秒75%的速度对雷云消散程度进行已组建部分的全真比对。 寒屿警惕着还未完全瓦解的云层。 云层表面如两人猜想般溃散,可是被流线勾勒的云区内部,似乎还有什么未知的事物无法被压制,无法被巨量热能燃成飞灰。 “那是什么?”舒楚莹指着中央核心区域上方出现的裂痕。 “奇怪,我感觉这道裂痕和西尔格地下基地里那个存放武器库的空间裂隙类型一致。”“幸存者”掐指一算,感觉事情不对,“保险起见把那个机器的核心也一并摧毁了,省得夜长梦多。” 寒屿自然知道这个道理,但既然“幸存者”都吃不准裂缝或者裂缝里的东西为何物的话,不如一同消灭好了。 “实体刀再劈一回那个核心,‘曙光g’靠落体应该能做到吧?”寒屿提出了一个高难度的问题。 舒楚莹瞄了一眼两台机体的能量存量,心算两秒:“可以。‘曙光e’抬升高度,剩下的交给‘曙光g’来控制落体,我现在有把握在没有多余动力扶持的情况下命中那个核心。” “请相信我!” 舒楚莹拍着胸脯保证道。 寒屿瞥见舒楚莹用力拍着胸膛而弹跳摇晃的手:“知道啦,全靠你了,没动力还计算失误的话,我们俩又要品尝一次摔成肉酱的滋味了。” “那不至于。”舒楚莹浅浅一笑,明亮的眼睛清澈动人。 如果以往她眼中的光辉与决心是与一根世界之树燃烧成的火炬紧密相连,那么现在,她的眼中就是最美的镜湖湖泊,或者是遥远国度里,山川上最纯净的冰雪。 那种凝结的仿佛切实有形的自信原不来自这广阔得不着边际的模拟之中,应当来自真实而血腥的埋骸之地,但其中的思索,觉醒的痛苦或者自挖的坟墓却能一并返还到真实的大脑之中。 这便是真实的。 独立于数据之外的存在即真实。 “‘曙光e’全推力出动。”寒屿推满了小飞机的矢量供给,让机体快速来到黑色六方晶体核心的仰角上方。 “3%,2%,1%,接替。” “曙光e”的能量指示迅速归零,寒屿汇报完毕后通讯出现了短暂的真空期。 相信着舒楚莹能够完全应对的少年全身心投入了意识之海。 舒楚莹接过传到她手中的操作机会,双手攥紧,眼睛狠狠眨了一下,长出一口气,最后推动了右手臂。 “曙光g”响应了舒楚莹的动作,双臂护住能量刀的刀柄,身体右倾,重心靠后,右腿推进器大开,推着实体刀斜插入流线搅动大气的气氛中。 借助自然引力的磅礴力量,“曙光g”将能量刃的全部存量转化为动能,穿破空气与扩散上升的破碎紫色雷云混合的阻隔,挥动细长刚硬的实体刀劈下沉重有力的一刀。 刀刃所过之处,晶体的所有硬化结构都一触即溃,而且不同于先前切果冻、切秋苓糕的爽快感,这一回的切割带着残块凋落,充满了阻滞感。 也正是与第一回完全不同的反馈,让舒楚莹松了口气:“成了,我们赢了。” 意识之海里投射的第三机器“安纳基恩特贡”的影像上也投射了创口截面,种种迹象表明,这一回合第三机器已经凉得透透的。 “我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幸存者”及时泼一盆冷水,现在不泼后面可能就没机会了。 投影里整台机械的中央核心被长刀贯穿,最后刀刃从右上方一路斜向下将核心劈砍得四分五裂,第三台机器带来的威胁从雷云聚散那一刻开始就急速减弱,到现在为止应该已经构不成损害才对...... “难道是这条裂缝搞的鬼吗?” 寒屿的意识体围绕着裂缝飘动,但和先前一样,他仍没有看出什么:“真是糟糕的无情报状态......” “可以猜测出的是,要么是这个裂缝的问题,要么是模拟设备的问题。”“幸存者”戳破了裂缝,从中取出一团形状不断变化的多彩线团。 “这是什么?”寒屿眼瞧着这团线条向模拟器内的世界辐射信号,一道道交替变换颜色的信号流具现化流淌在他面前。 可惜一碰就散,像是被烈火灼烧过而颜色不改的上好丝绸。 “一个电子分身罢了,本体的话应该是核心收束才对。”“幸存者”向着奇怪的方向不断解释。 寒屿还想继续询问,天空却传来隆隆声。 他抬头望去,空中不知何时悬浮了一个自旋转的五角星陀螺。 “那又是什么?”寒屿右手拇指指着头顶的大陀螺。 “幸存者”从投影的第三机器身边飞上天空,扳弄着陀螺的尖角:“本体?我还以为会更抽象一些。” “喂,寒,能听见吗?” 隆隆声过后出现了五边形的大陀螺,而对寒屿的喊话响起后,他的意识体就飘出了意识之海,直接灵魂回归本体,溪流重新汇入海洋。 “嗯?”寒屿还没有明白自己的处境,“那道裂缝出现了什么......” 他抬头,张大嘴巴。 自从接触到怪兽知识开始,能让寒屿发自内心感到惊讶的物件越来越少,但现在,它就这样出乎意料地以二维化形式从裂缝中把自己取出来。 之所以称为“它”,寒屿自己也不清楚对方应该被界定为什么物体。 一幅画着星河的不断铺展自己的画卷? 一道永远追不到自己身前影子的星盘中的彗星? 还是一只被拍扁的到处找米和虫子吃的昴日星官? 寒屿晃晃脑袋,感觉其中满是浆糊。 这也是陈沧副队长计划的一部分吗? “好像是新的怪兽。” 相比于情报满得快溢出来的寒屿,舒楚莹对眼前抽象得和用吸管吹出的泡泡上反射的七彩人形有的一拼的变形五角星反倒更能理解。 “嗯。” 舒楚莹接受的比自己快这一点,寒屿感觉受到了打击。 不过进度条和倒计时确实也有增加,那么稍微尝试一下也不要紧吧? “剩下的能量还能和它打一架吗?”寒屿和画面中的舒楚莹对视,右手比了个点赞的手势。 “可以的,只不过导弹耗尽,能量刀报废,光束炮也只能再用一回......”舒楚莹细数了武器库配置。 现在只有一些干扰武器还能用,最终的指望也许只有光束炮的沉痛一击。 “还有一把武器。”寒屿提醒舒楚莹,“‘曙光e’的机体强度可以正面抵挡第三机器的爆炸,机体设计之中也考虑过作为‘曙光g’的直属外接武器使用。所以,如果可以拉近距离的话,使用小飞机能不能把它切割开呢?当然这需要提前验证这只怪兽的......” “不行,用别人的性命来战斗什么的,就像在杀人一样。”舒楚莹回绝了这个建议,“我们避开怪兽可能的打击,对准它打出这一炮。只要炮火不空,就有机会......” “就一定有机会的!” 舒楚莹斩钉截铁的回答让寒屿反倒不好意思了。 把自己当成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的家伙,从一个不知道实情的外人角度看起来确实是自大了呢。 “我明白了。”寒屿点点头,“那就战斗到最后一刻再使用这一招好了。” 少年表面镇定答应着少女,却在意识之海里追着“幸存者”问问题:“能不能变身,你给个痛快话。” “原理问题我倒是可以给你解决,但真的不要紧吗?会暴露的吧。”“幸存者”看热闹不嫌事大。 “那你有什么好的办法吗?” “这里毕竟是模拟的世界,你不应该指望能重开吗?”“幸存者”蔑笑道。 “不,这个敌人的出现似乎超过了预定,而且......”寒屿慢吞吞说着,忽然又慷慨激昂起来,“......我有种直觉,靠击败安纳基恩特贡的重开方式来进行第二次进攻绝对是不行的。” “没错,你的直觉很准。电子渗透怪兽的战斗力在这里可是会被无限放大的。”“幸存者”明显知道的更多,但摊了摊手,“我记得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和记者大叔一起的时候遇到过一次,还以为彻底解决了。” 历史遗留问题啊...... “我清楚了。”寒屿快速梳理情况。 意识之海里,寒屿在思考对策,战场之上,舒楚莹则驱动“曙光”迎击翻动五个触角的旋转陀螺。 当寒屿的意识体回归本体后,“曙光e”微弱泛光的显示屏上只剩下了五角星扭曲的脸。 “先拉开,楚莹队员!”寒屿如同噩梦惊醒般想要摇醒陷入其中的同行者,但通讯内毫无回应。 通讯器内渗出了,红色的淤血...... 电子怪兽,伊莱丘尼克 寒屿又尝试了几次和舒楚莹重新建立联系,但能量几乎用尽的“曙光e”完全无法对抗压制全系统的干扰,红色闪光灯下只有微弱的屏幕光芒还能让他看清自己的手是手,脚是脚。 他刚适应了机体自我封闭防护制造的黑暗环境,被钢块密闭的驾驶舱就不明原因地从空洞的黑暗自我解脱,明媚的天光差一点把寒屿的眼睛带走。 “整个模拟器......\"再度从眩光黑幕中走出,寒屿迅速把握映入眼帘的细节。 光明清亮的世界,扭曲的五边形青灰色陀螺像是一台旋转木马活跃在少年的头顶,天空一如既往地湛蓝,落下的仿佛不是侵入世界的外物而是试图融入这个世界的旅行者。 “现在可以肯定,模拟器已经被入侵了。”“幸存者”叹口气,“而且这个家伙能够将部分身体截面作为对象传入供你们俩使用的这一个小的空间内,那么很可能它的本体正在渗透除了模拟器外其他的电子系统。” “你是说基地被入侵?什么时候开始的?”寒屿厘清前因后果,脊背一阵发凉。 是从基地建设时候就开始的吗?还是从自己再进城开始才出现的呢? “我猜应该没有多久,不然它就不会是作为bug突然出现,而是占据了整个操作系统内部,并对其进行改造了。”“幸存者”也不打算夸大目前的劣势,“很幸运你现在看到的只是一个看上去发了霉的变态五角海星,要是完全渗透了,那这里很可能会是红泥一片,恶臭的史前泥骸堆积的场景。” 寒屿稍微在脑海里设想了一下完全入侵后那番能和丧尸围城相比拟的混乱可怖的情景,差点没把肚子里的残物吐出来。 他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从各种角度来说,基地系统被入侵都是不能接受的!” “没想到你还有这方面的san值洁癖。”“幸存者”嘲笑道。 “这不是重点。”寒屿打断了“幸存者”对人类san值区划的胡乱猜想,“现在是什么个情况,‘曙光’似乎在升空,它还在按着预想迎击的方案进攻怪兽吗?” “没有,甚至可以说整个运动状态不可捉摸。”“幸存者”右手搓弄着下巴,似乎目前的境况它也不是很能理解,“准确来说我们现在就在伊莱丘尼克的身体里。” “但是完全看不到......甚至完全感觉不到......”寒屿左手捏了捏鼻子。 讲道理在寒屿说出这句话之前,意识之海里的“幸存者”就应该能够看到投射出来的关于未知怪兽的投影,可就算他的意识体潜入意识之海的空间内,与新的未知怪兽相关的情报仍旧处于无法解读的状态。 以往这个时候,寒屿面前应该竖立着一个拥有敌人大致轮廓的投射模型才对。 “这个怪兽,记者大叔和我与它交手过。”“幸存者”又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那个,这个难道是某种举世罕见,能上某个世界榜单的成就吗?”寒屿举手提问。 “幸存者”挠了挠自己左侧凸出的耳朵:“应该不是吧?有什么问题吗?” “没。” “好,那么我说说我掌握的情报好了。你手里的工作也别停,而且最好别出去,它的能力很奇特。”“幸存者”饶有介事地告诫。 “不用你提醒我也是知道的。” 寒屿从“幸存者”给的怪兽定性称号就感觉这头怪兽非同一般。 人在屋檐下还尚需要低头,现在这个状况露头基本是找打。 但目前的情况是,即使坐在驾驶舱里,足不出户,抬头就能见青天白云,却远远望不见舒楚莹的方向,“曙光g”的背影。 “背对着它当然看不见。”“幸存者”探头观察寒屿抬头望天,举目茫然的反应,“它的身体比较特别,意识之海一类的里面是没法投影它的具体形貌的。” “还有别的情报吗?比如关于它的本体和分身的情况?” 用眼睛无法看清身处的实际环境,决定换一种观察方式的寒屿又以完整的意识体形态回归到了意识之海中。 “幸存者”神情严肃,不同于人的高额骨上是情况紧急的皱眉:“这种情报是记者大叔自己打出来的,我们只是在打出来的情报上进行推理,验证了可能的想法。” “所以接下来我要说的未必一定成立,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寒屿右手三指夹着下巴颏,左手挽住右手肘:“你说吧,我可是见过各种各样怪兽情报的人类。” “那我说了。”“幸存者”清了清嗓子,“根据记者大叔的说法,所有的攻击会根据切入角度产生一定的变化,每次对方降临于设备内的状态都会不同,这一点似乎跟入侵程度没太大关联,因为这些提及的现象都是在已经采取了防护措施的未侵入区域内发生的。” “当然,”“幸存者”补充道,“我们只能从我们的角度出发,认为设备并没有出现像这种污染精神的情形发生在设备中。更加具体有效的肯定得靠24岁精神矍铄的程序员了,我和记者大叔只能在一定程度上排除掉我们能处理掉的风险——” “‘能处理掉的风险’,是什么意思?”一个接一个的问题在寒屿的意识之海和意识体的脑袋里冒出来。 “机械实体化,它能改造电子设备使之成为自己的一个实体——也就是分身。” “嗯?”寒屿闻到了一股神兽的气息,“这种超能力,不,它本身就已经可以算得上是超能力组成的怪兽,不就是在说那个‘伊莱丘尼克’是神兽吗?” 对于王兽的概念寒屿先前甚至没在任何书里见过说明,要不是在海里听库尼西翁特梅尔提了一嘴王兽,他都不会联想到几本古籍中的“王”。 因此寒屿在说出自己想法的时候并没有把伊莱丘尼克的级别定位到那个程度。 而“幸存者”听完寒屿的问题后哑然一笑。 “难不成是?”寒屿顿感不妙,“电子入侵怪兽的王?这怎么可能?” “毕竟你也听见了库尼西翁特梅尔说过的话,怪兽们并不傻,实力强大的部分也只展露了冰山一角而已。”“幸存者”说话语速平缓,寒屿从这之中读出了真实到超出想象的现实,“我这些说的都是事实,并不是为了嘲笑你而说的。” “我知道。” “那么,我继续说下去。”“幸存者”咬文嚼字的语速让寒屿感到些许紧张,“我和记者大叔推测,它至少拥有两种能力。其中一种就是‘王兽’的能力了,我刚刚应该已经描述得听清楚了吧?” “是挺明白的。”寒屿点了点头。 “另一种就是投影能力,不过和我们现在身上的这个投影不一样,它是某种更高层次的事物被整个空间截下的照片——这么说,你能理解吗?”“幸存者”右手手掌并紧,比划手刀切东西的动作。 “你是说,模拟器内的世界,先不论怎么做到的——就像是一把切西瓜的刀,而伊莱丘尼克就是块无论怎么切都会变回原样,但切下来的薄片混合着西瓜汁水会改变刀的表面现象......是这个意思吗?” 寒屿的总结和比喻让“幸存者”有点大脑过载,不过很快它就理通了逻辑链:“没错,基本是这个意思。而现在我们所看见的应该是被横着切开的杨桃截面,五角星的形状。” “那么,有解决办法吗?” 虽然有了相关的情报,但身处其中,没有多余应对经验的寒屿还是找不到对策。 “最有效的办法肯定是完善防火墙,不让它入侵。但实践上来说,摧毁物理硬件或许会更加复合实际。”“幸存者”无奈叹息道,“模拟器里面的空间是一个奇特奇妙又虚拟的独立领域,很难界定说是否完全清除了这个家伙。但就像是你的比喻那样,西瓜在那里,刀切过去才会被改变,而擦干刀面以后那个西瓜又会变回原样,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过。” 虽说“幸存者”借用了自己的比喻,而且化用得有那么回事儿,但寒屿还是有些不确定“幸存者”所说的究竟是不是自己心里想的那般。 “听起来要把模拟器给毁了啊,这靠谱吗?”寒屿还是忍不住问道。 “没办法,尽管有些不可思议而且效率低下,我也只能这么说——确实如此。当然,这是在机器被完全侵蚀,甚至实现机体特化的时候才会去做的,要不然它可能会直接跑掉。那会更麻烦。”“幸存者”没有对寒屿问题中的可靠程度进行回答。 那么寒屿也就明白,这些说法都是大叔和“幸存者”实践出来的。 话又说回来,大叔也没能完全根除的怪兽究竟实力到底如何?自己能够充分应对吗? 抱着这个想法,寒屿提出了最后一个问题:“有没有从伊莱丘尼克体内脱逃的方法?” “有的,但可能要你多出点力。” “啥意思?”寒屿不明所以。 “看来你还不明白啊。”“幸存者”指了指寒屿左手的质位转换器,“我们可不是因为打不过它而没把它完全消灭的,你懂的吧?” “所以聊这么多,还是要打啊......”寒屿右手伸向口袋,本来空无一物的口袋里冒出两道光芒,“那就来吧!” 少年现在斗志高昂。 最接近光的新刃 寒屿知道自己已经在一片灯下黑的位置了,因而变身也毫无顾忌,抬起左手,亮出转换器,右手掏出摸到的光芒。 “嗯?怎么回事?为什么不是石头了......” “幸存者”解释道:“这里是模拟器内的世界,严格意义上来说,你们还在驾驶舱内部,但是有句话我不知道好不好讲,因为就连我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 “幸存者”也不把握的事情越来越多了。 从涉入遗迹那时起,寒屿自己的见闻变得越来越关键。获取了包裹龙枪的石碑上的文字后,原先像是读书时候悄悄在被窝里看的武侠小说中才会出现的看似毫无意义的知识反倒越来越重要。 “你说吧。” 寒屿自以为做好了心理准备。 “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两台驾驶舱模拟器本身是投影出来的,不只是你在这两个球之外见到的事物,那些花花草草,木木林林什么的,才是投影出来的,而是整个空间内的全部。这样一来,为什么你们陈副队这么个人类能整出如此水平的科技这个问题也就有解答了。” “是伊莱丘尼克搞的鬼?它侵入了投影模拟系统,制造了环境和我们所对战的怪兽,甚至有‘曙光’的数据......”寒屿一边提出想法,一边自我质疑,“等一下,哪里怪怪的。这就好像是它有特定目的才会用这种方式和我们见面,要不然直接入侵,把我们扼杀在投影里就好了,何必这么具体地大费周章?” “目的是什么?是舒楚莹,‘曙光’,还是我?”寒屿右手捏着自己的刘海揉搓,“要是冲着我来的话,很可能是想得到‘survivor’的数据,而实际上它对''survivor''的了解并不深,所以投影出来的只有两道光芒......\" “可是为什么是两道呢?” “这一点我也感觉奇怪。一起打了那么久了,记者大叔应该只有那一块石头才对,除非它实时复刻了你现在手里的东西,而且是不完全体。”“幸存者”的大脑快冒烟了。 “你说了‘复刻’对吧?那个黑影!”寒屿左手握紧,仿佛握住了问题的关键。 “幸存者”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寒屿的问题,而是从投射的驾驶舱内望向舱外浮着肥皂泡的天空。 沉默半晌,它才开口道:“总有种以前似乎发生过类似事件的既视感,但具体的经历和记忆又好像没有,纠结挠心的感觉就跟洋葱圈上涂一层辣椒酱般难过。” “幸存者”意识到自己在喃喃自语,轻咳了一下:“我没有和那个黑影与青色巨人的记忆,倒不如说你能想到这么多可相当不简单啊。如果只从复刻和我差不多大小的巨人这一点出发,说不定那个黑影都可能是伊莱丘尼克的分身,但我从那个黑影身上看到了人类,或者更准确地说,和你很相似的气息。” “它也是人类?难道‘survivor’不止你一个吗?” “不清楚,有可能,如果它觉得我们会信守约定的话,那么下一回进行交涉的时候,可以试着接触它一下,说不定能获得遗迹之外的情报。”“幸存者”说道。 它的想法和寒屿不谋而合。 “那么现在,我们要怎么从这里逃出去呢?”寒屿把银色的光芒置入右手,在插入质位转换器前止住了手,“时间有限,你觉得常态可以出去吗?” “不好说,但记者大叔是可以的,之前也遇到过误入被入侵领域的情况,所以这一点我可以保证。唯一的不确定性来自你,人类小子,你能做得比记者大叔要好吗?” “理论上应该可以的。”寒屿还是谦虚了一下,但考虑到事关重大,还是举起右手拳,叩打在自己的左胸膛上,“不,就像我和你初次相遇时所相信的那样,我将像大叔一样完成我的使命。” “把所有的怪兽都——杀掉。” “幸存者”得到了不错的回答,和寒屿一同于炫光中完成了形态转换。 虽然已在先前的变身时见了无数次,但这一回两人意识汇合时闪烁的晖光不再是初始般柔和的波动光线,而是侵略性极强的喷射光柱。炫动的光柱降下成片的光幕,笼罩了整个驾驶舱内部。 “这份光芒好神奇,明明是我的石头散发的光辉,却和之前的完全不同......”寒屿在质位转换器制造的空间内打量着自己的身体,“而且这副姿态,明明是基准形态却有着强度完全不同的护甲和皮肤,甚至花纹也不相同。” 他顺着猜测继续说道:“难道这才是‘survivor’的完全形态吗?” “是的。”“幸存者”点点头,“和我记忆中先前的身体很像,但还是有不一样的。记起来我之前说你很弱吗?问题就出在形态上。哪怕是‘stark'',也不过是向防护方向进化的特化而已......” “原来如此。” 即便因此了解到了自己能力上仍旧存有的缺憾,寒屿还是坦然接受了事实。 倒不如说,原先对于自己实力的估计来自对位的怪兽的强度,击挫击败对方获得关于自己战斗强度和续航能力的数据,而现在有了接近完全体的姿态目标作为日后紧追不舍的标杆,少年感到了一份踏实的发自内心的快乐。 这份快乐仅次于斩杀怪兽时喷涌的血液能带来的愉悦。 寒屿目前还不能理解所有使他继续战斗下去的思想和理念来自何方又去往何处,依托着试图复仇圆梦的日思夜想,他才在生死搏斗中拥有着置身事外的戏谑态度。 而现在,他第一次感觉身处其中。 “这恐怕是目前最好用的形态了,一把崭新的开刃刀。”寒屿握紧拳头,“survivor”对应着也握紧拳头。 这一回的握拳着力更加深沉,牵动的肌肉群对应的花纹在运动中闪光。 “有既然曾经能脱困的话,那我也想试一下大叔的脱困方法。”寒屿直截了当地问“幸存者”。 “方法很简单......”“幸存者”描述了两下过程。 在越来越炽热的火团边缘,舒楚莹陷入了另一种幻境中。 此前不知多久时候,她做了一个深入大脑皮层的梦。起先是让头皮发痒发麻的不对劲不适感,但大脑却越发澄澈,仿佛自己能通过大脑和模拟器内的世界进行交流。 “曙光”明明在快速上行,伸出的拳头和蓄能瞄准的光束炮也已经就位,可在舒楚莹眼里,自己的身体已经飞出了驾驶舱,正单枪匹马地与五角星陀螺正面对峙。 不只是关于位置的判断在发生变化,她对自己身体的理解也在变化。 血液的流动,有机体组织间的配合,逻辑信号的响应,对应想象的反射一路疾驰,让舒楚莹短时间内接收到了完全不被大脑接受的信息,而思考的现在时和思维传递的过去时因此而一并存在,使她的神经极度紧张。 这种紧张无力又不得不挣扎的局面在“曙光”被陀螺吞入后发生了根本的改变。 舒楚莹对世界的通透感觉并未消失,而是在机甲渗入未知怪兽身体的同时瞬间放大几十倍,像是一块立方体被某种介质瞬间铺展。铺展的平面相当宽广,她只觉自己的视力可以深入整个空间的每个角落,耳朵能够听见模拟空间外投影设备自动运作产生的窸窣声。 但当她试图深入“曙光e”进行观察,眼睛却被强光刺痛。 舒楚莹的心头一紧,不过她不明白原因,因此在大脑思维几乎被不明力量架住的状态下,她自动忽略了这份异样。 原先知觉被生理条件阻隔,情报获取受限,而进入与怪兽相融的状态后,舒楚莹陷入了能获取大量情报的现有状态而难以自拔。 适应了膨胀但膨胀得似乎全知全能的情况,她有些难以想象当初是如何驱使人类身体来指导肉体进行对怪兽的战斗的。 如果在这样的状态中再沉没一段时间,可以想象就算是经受过严格训练的舒楚莹最后会沦陷成的样子。 电子怪兽,尤其是被称为电子入侵类怪兽分支内的王兽的“伊莱丘尼克”,它的可怕之处随着电子设备的再度兴起而远超“幸存者”的预料。 这一点,舒楚莹在被突如其来的闪光刺醒大脑后才对这类威胁恍然大悟。 亲历者的痛醒往往比只会搬弄是非的家伙讲出的伪哲学更要深入其本质。 “那是新的巨人吗?”舒楚莹坐在柔软的地面上,透过撑在地上的双手传来的温度感受着变了些样子的巨人的心。 像是神明般威严,又像是某人的手曾传递的温柔与温和。 天从不无意降神明。 “谢谢你。” 在流动的闪光流线中,在动破一切蒙昧的光线下,舒楚莹因为大脑过载的副作用不可遏制地晕了过去。 “她应该没事吧?”寒屿左手手指并紧合成一叶小舟替舒楚莹拦下光线余波。 “幸存者”通过投影检查了下舒楚莹的气息:“还好,只是用脑过度晕过去了。” “看来赶上了。” 寒屿发现在意识之海里的时间相比现实要慢得多,可能是相对速度的影响——就如同神经系统传递介质和神经细胞互相联络间的区别。 “那就试试这把新刀究竟威力如何!” 龙枪点地,破碎了的五角星在空中合拢,捏碎了原本存放两人的模拟器装置。 昏迷中的舒楚莹只觉得自己做了个梦,当她醒来时却完全记不清具体发生了什么。 “有条龙......” 她只会重复这一句话。 击退,电子王兽 寒屿不做保留地掏出了龙枪。 从“survivor”所处的高度俯瞰伊莱丘尼克笼罩下的投影世界,创造出来的球形装置被碾碎后飘落的残渣刚刚着地,溅起金属实物撞击地面的叮咚声,声波像收割麦穗的联合自动收割机般清扫大地之上的茫茫呜咽。 “驾驶舱好像不完全是投影啊......”“幸存者”纠正道。 “行吧,反正应该会报销的。”寒屿记起自己和舒楚莹讨论驾驶舱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时的奇葩问题,差点憋不住笑,“而且犯愁的也轮不到我们,谁叫陈副队长这么有想法。” 他已经能看见陈沧气得直跺脚的牙根疼样子。 回过头来,伊莱丘尼克的分身投影不再像张展开的油彩画,变得厚重凝实,失去了《星空》的迷离,现在更像是用青铜灌注的岁月古钟。 庞大的金属架构在模拟器制造的微风环境中乒乓敲打,看不见的僧侣隔了千里万里,千年万年撞击着雕刻有大山大河,大人大兽花纹的五孔编钟。 “我有个疑问。”寒屿说道。 他的目光扫过舒楚莹的位置,驾驶舱投影碰撞地面后逐渐自我瓦解的场地以及手上的龙枪。 寒屿在海底拔出的龙枪一开始也是这副样子的,但经过他手进行质位转换后,兴许是能量的损失导致的,往后召唤出的龙枪虽然也带着龙吟吞海的气势,却没有初见时那般溃人心魄的强横霸道。 而新形态——姑且叫它“新刃”好了,在它的帮助下,寒屿通过外投的长枪置换出的长枪再度闪耀势不可挡的光辉。 根节盘错的虬龙纹,能量线条传来阵阵如山风如海啸的汹涌脉动,它和寒屿的心跳相连,仿佛枪头枪尖是身体的延伸,铺设了连通大脑和心脏的神经管路。 往日它们沉寂,现在烈焰复苏。 “嗯?”“幸存者”还在等寒屿提问题,但他似乎盯着龙枪看了半天,“怎么?浪费时间很好玩吗?” “啊不,抱歉。”寒屿从遐想中回归不真实的现实,“我只是在想既然模拟器装置并不是将外部的投影放入显示屏然后让我们同步操作而是内部的系统提供的指令投射的影像,我们所看见的花花草草,和现在伊莱丘尼克的分身是它的能力投射出来的。那么是不是有可能我们自身也不是真的呢?” “你在想什么啊?”“幸存者”被踩到尾巴一样蹿到意识之海的半空中,“别陷入它的能力了,真真假假的辨别虽然困难,但你仔细看看你手中的东西,你变身的形态,还有你手中的姑娘,以及我——这些都是虚假的吗?” “真实的,甚至比虚幻的还要真实得可怕。”寒屿平静地看着伊莱丘尼克朝他扑来,心中不以为意,手上的龙枪嗡鸣也只是当作不和谐乐章中的即兴插曲,“我并不在乎这是否是绝对真实的,无论真或假,全部消灭就好了。只是我才意识到某种来源于意识上层的能力的可怕。” 他一边述说自己对电子王兽的王性的理解,一边抬起龙枪兴奋不已的枪头,枪尖银色光芒大盛。 远处,即使凝结成青铜般坚硬的雕塑,可伊莱丘尼克的运动方式更加类似深海中的水母。明明是固化的硬质结构,却像是没有筋骨的软体甚至是液体物质般浮动于天空。 伊莱丘尼克越接近寒屿,它的移动越接近无规则,甚至原先构成躯体的部分会自动分裂为不可计数的粒子成分,沿着中央核心位置进行环绕转动。 寒屿的意识之海里出现了伊莱丘尼克的形态投影,不同于先前模糊不清只有物体大致轮廓而需要“幸存者”补全的投影,这一回的投影异常清晰,甚至在分身的中央部分标注了大量红色区域。 “看起来,人类小子你自己也变强了不少啊,怎么做到的?”“幸存者”好事问了一下。 寒屿也不清楚。他闷声踏步,身体微微向右后方倾斜,龙枪在右手掌中一转,挥动的枪杆带起闪光,刺目的长枪状光线飞向伊莱丘尼克的已经和青铜色融合得相当不错的躯干。 伊莱丘尼克不躲不避,张开身体包向寒屿。 虽然伊莱丘尼克强硬进攻的反应出乎预料,寒屿还是退后两步躲开了五角星五个触角的合击。 这时寒屿注意到这五个触角的合拢打击打在地上却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它难道也是投影?”寒屿这么想到。 这倒是合理的,能入侵的室内设备目前也只有头顶安置的投影设备,唯一的问题是为什么当初拍击驾驶舱模拟器时有质量和力量,而现在则更像是纯粹的立体投影了呢? “还是不要被打到的好。”“幸存者”及时提醒,“它的能力在电子设备林立的区域里会变得相当复杂,命中后的效果谁也不能保证。” “这倒是。” 寒屿枪尖点地,顺势侧翻身落在地上,双腿立定后枪头横扫,打出一片光幕,平平地朝伊莱丘尼克切割。 怪兽依旧是不紧不慢地对寒屿的攻击进行响应。 少年原以为这次的攻击也将穿越分身投影打空,但实际上并非如此,伊莱丘尼克这一回并不依赖投影让自己虚化,而是结结实实地用青铜色的身体挡住光幕。 铮的一声,光幕在怪兽的身体表面像冬天围脖子的围巾一般层层包住五角星的五个突出触手,而拎起长枪的寒屿双腿蹬地,毫不犹豫地向整个空间的最顶部跃去。 左手屈臂肘部后推,右手抡满圆扇,长枪在身,探天空高浅。 长枪尖头与天花板,也就是投影的天空最高点,两者就差半截枪杆的距离,暗度陈仓看来有戏。 但很不巧,伊莱丘尼克在看到巨人的长枪异动时立刻做出反应,它的大脑运算速度在电子设备的加持下远超寒屿的预计,并且它拥有多个处理系统,对巨人的所有反应都能在瞬间给出预案。 当“survivor”的进攻被地面突进的五角星顶住巨人腹部而打断后,寒屿在凌乱之中陷入了被动挨打的状态。 电子设备模拟的数据中输入了“曙光”的格斗技能参考和格斗案例参数,因此伊莱丘尼克捶打巨人的动作丝滑流畅,并且因为有五个能自由活动的触手,在肢体运用方面更是能让连招持续延伸。 要不是龙枪发光劝退了伊莱丘尼克,寒屿感觉自己会被揍得亲妈都不认识。 话说“幸存者”的身体吧,它真的有亲妈吗? “很不礼貌啊。”“幸存者”要不是出不来,都已经打算隔空撬寒屿脑壳了。 “咳咳。”寒屿因为多段猛击而疼得半蹲下来,“为什么质换了身体是我抗伤啊?” “英雄就要在拥有力量的时候有承担苦痛的觉悟啊,魂淡。”“幸存者”猛抬头,“快跑,它又来了。” 寒屿一听这句话,头也不抬贴地翻滚,躲开五个触角的坠地重击,沿着冲击波的传播方向右手按地,双腿刹住顺势起身。 伊莱丘尼克意识到龙枪不简单,尝试用两个触手去和寒屿抢夺,但被枪身的光芒斥退,于是跟在怪兽身后的三只触手接过两只试探用触手的空当排山倒海般朝寒屿打来。 从长枪打断怪兽连招的那一刻起,寒屿就开始留意伊莱丘尼克的反应。 果不其然,就算是电子入侵的王兽还是有软肋的。看来它对龙枪甚至只是龙枪的贴身光芒都十分忌惮。 所谓一物降一物,大叔留下的龙枪不仅定海,还能降王,寒屿开始好奇大叔的具体身份到底是什么。 有空的时候,一边调查遗迹的事情,一边获取些跟大叔有关的情报好了。 寒屿操控“survivor”双手持龙枪,左腿垫住身后,递出长枪,直面伊莱丘尼克。 怪兽在寒屿转守为攻的起手动作展开时迅速收住前冲的触手,快速退后。 不得不说,身为王兽的分身,伊莱丘尼克的反应和机动力都已经碾压了寒屿此前所见过的所有神兽,而且拥有计算机辅助的它大脑也比神兽更加灵活。 但是,它还是逃不出大叔赠予物的禁锢。 寒屿刺出龙枪,因为伊莱丘尼克的高速反应因此枪头和怪兽身体间还是差了一段距离,他原想抽回长枪再度组织反击,可是龙枪的意识伴随着自身光芒的再释放而仿佛有生命般觉醒,凌厉的炽焰自主释放,跨过了这一段距离,狠狠戳穿了伊莱丘尼克的投影。 少年不清楚龙枪的贯穿会造成怎样的实质的损害,所以不敢留手,在伊莱丘尼克陷入静止不动的停滞状态后,立刻跳到空中。 借助腾空的推力,寒屿掷出了龙枪。 不受阻拦的龙枪像切纸片一样刺穿了整栋用来模拟战斗的建筑楼顶。 幸好寒屿所处的楼层比较高,不然陈沧就得用下半辈子来写报告了,但就算这样,寒屿还是掀掉了一整层楼。 这并不在寒屿的设想之内,他原本只是想摧毁投影设备就好...... 投影设备消失后,伊莱丘尼克并没有立刻消失,而是挣扎了一段时间。 在这段时间内,寒屿接收到了某种动作信号。 他原本以为那是伊莱丘尼克试图反击才做出的滑稽动作,但它只留在原地,进行着意义不明的舞蹈。 随后,在一阵闪光后,伊莱丘尼克的分身消失在了“survivor”的面前。 寒屿同时解除了变身,银色的光粒子和伊莱丘尼克解体诞生的红色投影粒子在空中盘绕混合,消散于不置一物的黑暗盘踞的地下空间。 五彩斑斓的黑 地下空间远比想象的无光空间还要黑。 如果本身无一物,没有光线从脚边伸出,没有光芒从四面八方汇集,兴许也不会像现在这般黑得深沉。 寒屿站在漏风的屋顶下,原先用来配合模拟舱的驾驶服也当作外套给还在昏睡的舒楚莹盖上了,虽然是不一般的人类,但此时还是有些微的冷的。 “这是发生了什么?有谁可以解释一下的吗?”陈沧此时此刻脸都是绿的。 “这个吗,说来话长......”寒屿也是能理解陈副队长的崩溃心情的,“不过事出有因,我们两个人也没办法把屋顶掀掉,对吧?” “这不是废话吗?”陈沧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两个固定的驾驶舱能整出来这些幺蛾子。 他回忆了一下自己的安排——武器没安装,机甲也是模拟数据在驾驶舱内投射出来的,投射锁定了质量投放——也就是说,他们确确实实是赤手空拳的。 “所以你们遇到了什么?真正的怪兽吗?”陈副队长一下子就猜中了大概的答案,“这怎么可能?防御网和监测机构都没有对怪兽入侵做出反应......” “要不说奥特曼里的防卫队基地是最好入侵的——反正对怪兽的监测每一次准的。”寒屿讲了个冷笑话。 不过陈沧板着脸,让寒屿感觉自己的冷笑话不合时宜。 然而陈副队长并不是因为寒屿的古怪笑话而脸上挂不住,他的思绪超越了这个笑话而着眼于更长远的战斗中:“看来你们遇到的怪兽还是头能瞒过机械检查的神兽。” “是的,陈副队猜的八九不离十。”陈沧的猜测让寒屿眼前一亮,“而且还不是神兽,是王兽。” “‘王兽’?”陈沧显然没听说过这个级别的怪兽,向寒屿提出疑问。 “是的,怪兽群体中似乎有类似王的领导者,它们的能力和领导力都不是普通神兽能比的。”寒屿从库尼希翁特梅尔和伊莱丘尼克两头怪兽身上或者对话中捕捉相关的情报,边想边说道。 “怪兽打起来就已经很困难了……神兽的超能力应对方法也不多,现在还多了‘王兽’这样的奇特级别的怪物……”陈沧一个脑袋两个大,“所以这一回你们碰到的是和电子对抗有关的怪兽,并且还是自称‘王兽’的家伙?” “它就是‘王兽’,名字叫伊莱丘尼克。”寒屿更正道。 “嗯?”陈沧听了怪兽的名字后感到震惊与不解,“原来是它,难怪那时候打散了身体也没有尸体残骸……” “陈副队?”寒屿出声提醒,但陈沧依旧在喃喃自语陷入回忆。 也许是隔的太远他听不见,寒屿如此想到。 少年朝副队长的位置框框走了两步,大声喊道:“陈副队长,要不咱先把舒楚莹队员抬回去治疗一下先?虽然基本没受伤只是睡着了……” 陈沧听到舒楚莹名字眼睛都在发光:“对对对,你说的对,先把师妹送回去。” 随后他和寒屿配合,寒屿拽着舒楚莹两只手,陈沧抬着舒楚莹两只脚,跟处理尸体一样把还在沉睡的舒楚莹给抬下毫无庇护的模拟中心大楼。 安顿好舒楚莹,陈沧给寒屿使了个眼色,两人到了作战中心大楼二层。 整个作战中心大楼的内部结构是劈开的两半六棱柱通过环形通道连接而成的简明清晰的形状。 直接作战室是在四层一层独大,而二层是一个个小房间排列而成的,各个房间上没有任何标识,寒屿甚至想问陈沧他记不记得哪个房间对应哪个位置。 不过这么无聊的问题还是别问得好,因为寒屿从陈副队长的眼睛中看到了复杂的思绪。 也许眼睛并没有那么神奇,传递的信息相当有限,但寒屿的视力已经远超常人所能见识的范畴,其中还包括不少机械检测仪器,所以对于透入与放出陈沧眼睛里的亮光寒屿能瞧得一清二楚。 “抱歉,你说的情况似乎会改变现有格局,我希望你能在较为安全的环境下把你知道的一切跟我说一遍。”陈沧让寒屿在圆桌附近随便找位置坐。 寒屿也不犹豫,直接挑了一个陈沧对面的位置坐下了。 “我,很可怕吗?”陈沧右手扶额。 “不,只是一对一的时候习惯拉开距离了。”寒屿解释道。 “那好吧。”陈副队长有点无奈,“说说你们在模拟空间内到底遇到了什么。” 复述事情经过寒屿还挺在行的,三两下简明而要地描述了和莱特迈斯战斗后伊莱丘尼克出现,王兽施展能力最后被巨人驱离的全过程。 “那个巨人?它竟然出现在这里?”陈沧盯着寒屿看。 他当然没那么容易看穿寒屿的身份,但他的目光相当锐利,给寒屿盯得额头冒汗。 “还挺有趣的的嘛,又是‘王兽’,又是‘救世主’。”陈沧左手放在桌子上,食指和中指在圆桌桌面上敲击,“这一点,寒屿队员怎么看?” 他话说完,食指和中指并拢,在桌子上猛地凿了一下。 圆桌中央发光的地下基地三维投影在噔的一声中闪烁,照得两人脸上的思索神态一下蓝一下红。 “巨人最后把王兽打退了,是件好事吧。”寒屿不清楚陈沧这么说的目的。 听说陈副队长来自“特别事物调查局”,那个研究特殊异常物体的怪咖林立的机构。 “上面在巨人第一次出现时就已经在要求我们对其进行定性,结合现有资料来看,你认为它是敌是友呢?”陈沧也不遮掩,直接问道。 寒屿左手托着下巴,若有所思。 他并非在考虑陈沧的动机,倒不如说如果只考虑这个,他完全能把“看它的做法,毕竟不是人类”挂在嘴边来应付自己的副队长。 但除了应对陈沧外,寒屿还回忆起自己当初的想法。 “救世主”? 陈沧的描述让寒屿胃中一阵翻涌。 这份不适感也许来自当初没有救下清水村孩子们的梦魇后遗症,也许来自怪兽当初肆虐时手上沾的鲜血泛起的粘稠异样感,还可能来自一份对人类本质认知的绝望流露。 “它,不是人类的庇护者,我能明显感觉到。”寒屿忍住了浑身哆嗦,面朝桌面,眼睛则直直盯住陈沧的脸。 “你和它正面对视了吗?”陈沧问道。 “没有。” “那么你怎么知道的?”陈沧继续问道。 “因为,人类不值得拯救。”寒屿鬼使神差地把心里话讲出来了。 陈沧听了不感到惊讶,反而哈哈大笑起来:“你说的有道理,比直接拿出证据来还要充分。” “你不生气吗?” “生气?为什么?” 陈沧的反应好像是在告诉寒屿,就算人类输了这场战斗,之后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您,不,我们,不正是为了保护人类而在战斗吗?”寒屿不假思索地说道。 陈沧听到寒屿的问题反倒不屑一顾,没有理会寒屿的在场而直接靠着椅背,翘起二郎腿右手手指空中虚晃,双眼斜看着少年:“在我面前不用藏着掖着,有啥想说的直接说就好了。” “难道陈副队......” “不不不,”陈沧意识到自己可能被误解了,“我并不是怪兽那边的,这一点你可以放心。” “‘怪兽那边’?”寒屿注意到陈沧的奇怪用词,“陈副队长难道要说的人类内部的问题吗?” “你是个聪明人。”陈沧坐直身体,不再那么高傲的样子,“你说我们是为了保护人类——这一点我不敢恭维。有些情况你应该不知道,但现在和你说也没关系。” 寒屿身体前倾,想听得更清楚。 于是陈副队长将目前的局势娓娓道来。 少年第一次从官方视角里了解到故事的全貌。 在寒屿最早的世界观里,最开始负责统领军队的家伙们是知道怪兽大概降临的事件起因的,时间方面也了解了不少,只是做的准备不充分,而且整个人类群体分成了各类阵营,丧失了身为人的觉悟和身份,团结程度堪忧,因此初次接触时便大举溃败。 海洋制海权和天空制空权才沦陷得这么快。 可是少年没想到,同仇敌忾的政府群体在联合后消弭了政治、文化、军事、经济等各方面的险恶矛盾,连往日挑起对抗的白头鹰都能放下自己那套理论,结果在联合体内却铸就了只在意识方面存在对立的群体。 这两类群体主要分为“人类优先派”和“人类投降派”。 两大派系之下有各个分支,但都有主线。 “人类优先派”中主导的分支是和怪兽战斗到底的强硬派,他们支持了机甲的制作产业,“怪兽对策局”以及其下分支机构的创立。 “人类投降派”就比较复杂了,内部有软弱的绝对反叛者,也有技术交换半投降理论支持者,甚至还有和怪兽同化的意识投降者…… “所以说,拯救人类不是我们的任务,你明白吗?我们顶多也只能给人类一个未来活下去和怪兽分庭抗礼的机会。”陈沧一个响指打断了寒屿对获得情报的脑中梳理,“黑暗尚且五彩斑斓,我们没法一概而论,所以拯救人类什么的,就算有那样的实力也不过是句空洞的口号罢了。” “那么,我们该为了那一线希望而战对吧?可这还是在拯救人类这个仍旧混乱的大群体吧?”寒屿心中仍是不解。 “不,接下来,我们要拯救的不是人类,而是另一个概念下的生命——”陈沧摇摇头。 “那,是什么?” “‘人民’。” 寒屿听到陈沧的说法,嘴张成了o型。 这是个全新的寒屿没想过的答案或者是思路,而听到这个名词后,他的思绪更加延展,联想起一路所见所想。 “我好像明白了,但没有完全明白。” “没想明白就对了,我也只悟到了这里。”陈沧哈哈笑道。 这句话不像是假的。 “嘛,所以说呢,你觉得巨人不是为了拯救我们而来的,那它是否也是为了给予人类机会而来到这片被蹂躏的土地之上呢?”陈沧问道。 寒屿也没想过这个问题,被陈沧一大段一大段的话堵得一愣一愣的。 “算了,问你这么多,也谢谢你的情报了。”陈沧起身。 寒屿也跟着起身。 陈副队长查看手表:“啊,好晚了,一起吃饭去?” “吃饭,行吧。” 寒屿弱弱地答应,结果被陈沧大步接近,脖子夹在了陈副队的胳肢窝下。 “走吧走吧,今天食堂有鸡腿!” 寒屿瞥了一眼陈副队的脸色。 他好像完全忘了要写一大堆报告以及报销的问题啊…… 星河的分界线 寒屿和陈沧在食堂干饭的时候一人加了一份鸡腿,寒屿的那一份还是陈副队长抢着请的。 “这多不好意思啊。”寒屿啃鸡腿的时候还跟陈沧客气了一下。 陈副队长差点没在一边蹬掉寒屿的凳子:“吃你的就好了,话还挺多。” “嘿嘿。” 要不是食堂饭点的钟敲了一声,寒屿都没注意到在模拟器内已经度过了将近一天的功夫,现在吃的这一顿已经跨越白天与黑夜而蜕变成午饭了。 “这一回的任务——虽然出现了一些莫名其妙的偏差,不过总的来说你完成得不错,值得表扬。”陈沧拍了拍寒屿的背。 “谢谢副队长的评价。只是那些后续的任务......” 陈沧不提醒,寒屿都快忘了迎击伊莱丘尼克前那些还没有消除掉的层层叠叠的任务框——这么看来遇到这头电子入侵王兽似乎还是件值得庆幸的事情。 “计划没有变化快嘛,那些个程序化的东西总是容易半路掉链子,习惯就好了。” 陈沧从骨子里就不打算依靠这些冷冰冰又容易失控的家伙们。 无论是此前墨阳旧城里wz-1,wz-2的突然失控,原地暴毙,还是先前舒楚莹驾驶“曙光”初次出击路上的报错,都给整个行动留下了不小的安全方面的威胁。 这一点随时会让驾驶员丧命,甚至影响整个布局,这是不被允许的。 陈沧在独自沉思回想的时候,寒屿吃完饭,用自助纸巾擦干净嘴巴,安安静静规规矩矩地等陈副队长继续做出指示。 “啊这,你盯着我看,难道我脸上有米粒吗?”陈副队长回过神来,把碗里的米饭和盘子里的菜腥扒拉干净。 “没,您继续。” “所以说呢,就保护师妹的功绩来说,你完成得不错。”陈沧吃干抹净,放下纸巾,撂下这么一句。 啊?寒屿心中呐喊了一句。 坏了,好像被误会了什么——咱过来不是为了给舒楚莹队员当保镖的啊。 心里是这么想的,可寒屿却是这么回答的:“哪里哪里,陈副队过奖了,保护战友,完成自己的任务都是我的本职罢了。” “不错嘛,小伙子,觉悟很高嘛!”陈沧不知为何猛拍寒屿的背,哈哈大笑起来。 原来你是这样的人吗,陈沧副队长? 寒屿不禁对整支队伍的未来感到担忧。 两人吃完饭,唠完磕,走上了回安置大楼睡觉的路。 路上陈沧跟喝醉酒似的左手按住寒屿的肩膀,右手振臂一挥,高谈阔论起来。 寒屿在想,要是给陈副队长一个麦克风,说不定他现在能在空旷无垠又毫无遮拦的大马道上引吭高歌。 “你看那里,以后要做一个太阳!这么大。”陈沧用右手比划。 “啊对对对。”寒屿第一次觉得这句应付人的话如此的好使。 “你有在听我说话吗?”陈沧看似糊涂,实际上还清醒着,“我跟你说,以后我们肯定不能一直憋屈在这下面的,我们要往那群xx家伙到不了的地方去,往深海去,重新夺回我们的自由!” “嗯嗯嗯,陈副队长还蛮有抱负的。”寒屿连连答应。 走到安置大楼门前,少年注意到有个女孩儿等在安置大楼入口玻璃门前。 寒屿对女孩有些印象,甚至还很熟悉,但完全记不起自己在哪里见过她。 不过能在scu安置大楼里住的,不像是一般的后勤人员,寒屿思来想去,自己目前能在这里见到的生面孔也只有一个人了。 “是队长大人吗?” 寒屿掂量了下措辞,但脑阔里词汇风暴干扰了他的表达能力,原本就不利索的用词能力让整句话变成了“你懂就好”的抽象艺术。 背靠着玻璃窗台,沈橘听说了模拟中心出的大乱,想找陈沧问清楚内中缘由。 不过造成的损害并不严重,甚至因为留下了王兽入侵的痕迹后只造成了一部分建筑受损,在了解情况的第一时间,沈队长还是很高兴的。 因此她并不是特意等在宿舍楼前准备兴师问罪。 听到少年的呼唤后,沈橘回过神来:“‘队长大人’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 人脑子短路的时候会说出什么,当事人自己也未必清楚。 “你就是寒屿队员吧?叫我沈橘就好了。”沈橘从寒屿肩上接过陈沧,“他这是?喝了酒吗?” “报告沈队长,陈副队也许喝了,也许没喝,但我感觉他今天应该至少是写不了报告了。”寒屿开玩笑道。 “这样啊,那就等他想醒了我再麻烦他好了。”沈橘在视野死角掐了陈沧一下。 寒屿看在眼里,只觉好笑:“那交给沈队长了,我先上楼清洗一下。” “好的。”沈橘点头回应,忽然她想到了什么,“哦,对了,楚莹学妹的伤基本治好了,现在正在房间里休息......” “好......”寒屿不是很明白沈橘突然提起这个意欲何为,不过舒楚莹没有因为伊莱丘尼克的能力而受伤,他还是很高兴的。 少年噔噔地踏上楼梯,沈橘见少年上了楼,右手拍了拍陈沧的后脑勺,后者一边仰起头朝沈橘嘻嘻笑,一边摸了摸自己后脑壳。 “其实我可以解释......” 沈橘皱了皱眉头:“你不用解释,只要今天晚上你能把所有的报告赶出来就行。不行的话,明天我给你吊在作战大楼顶层,拍照给高层证明你负荆请罪了,怎么样?” 陈沧叹了口气:“那种事情还是不要了吧?” 今晚注定要不平静。 寒屿盯着自己不知何时变得花里胡哨的大门陷入了沉思。 他之前出门的时候记得大门还是普通的棕色大门,但现在一回头,整个大门突出一个遇见了大东北冬季雪花的银装素裹。 从头到脚的银色,门框向下一部分带了星星点点的模糊蓝光,整个门上的色彩似乎在眼前背点亮。 “这画的是,星空吗?”寒屿抚摸着甚至有三维厚度的门体感到不可思议。 梵高的星空模糊涂抹,层层叠叠,幽怨而深邃,宁静又带有灵魂的喧嚣,充满感情又散发自心底发送的律动。 而门上这幅星空,寒屿只看到了一场梦。 他有时候做梦会幻想着美好的情景。 这里的美好不一定与现实相关,也不一定是排除怪兽,也不是追求人类互相理解,同仇敌忾,共同进步的理想环境,而是一部分抽自内心真空的快意。 不必有所顾虑,只要仰头向天。 虫声此起彼伏,有时过于吵闹,也可以被吵得夏夜睡不着,谈此作笑资。 天空将要下雨,微风带起湿气,乌云似乎在聚集,又像已经哭泣,枕着凉席望着云翳,大雨清洗空气,沉默净涤心灵。 “你在看什么?” 一个声音传到了寒屿的耳朵里。 寒屿此时身上是自己那身衣服,下意识去掏石头:“是你?”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那个黑影幻化的人形竟然就这么出现在他的面前。 “是的,不过你不用担心,没人能发现我,热学摄像机也没办法。”听黑影的口气还很骄傲。 “你出现在这里,目的是什么?”寒屿没想到自己目前能和它交易的情报或者物品。 “放轻松,我来这里不是要和你做交易的。”黑影在寒屿面前变成青色的“survivor”的样子,“你也不想你在外面的怪异动作被监控发现吧?快进屋里去讨论好了。” 寒屿听完它的建议后,下意识左右瞥了一眼,侧身靠门,左肩顶在门上,左手识别信息,迅速开门,立刻进入。 “所以,你现在能说你的目的了吗?”寒屿坐在床上,看着霸占了靠椅在椅子上坐着转圈的青色身影,率先开腔道。 “别这么激动嘛。当初河滩见面的时候我也是迫不得已,毕竟也是在利用别人嘛,暴力手段还是优柔手段都不是我能控制的,而且当初也不知道全情嘛,所以也不那么在乎实现目的的方法。可现在不一样了......”青色身影的形态在说话的时候仍在变化着。 “哪里不一样?” 寒屿说话的时候盯着青色身影身上的变化,越来越觉得不可思议,下意识说道:“这不可能——” “就是这样哦,字面意思以及表面~意思。” 在寒屿面前,青色身影,原先喊着“sessor”的敌人逐渐变成了单马尾,明眼睛,爱笑的小女孩。 “别用这个形象——”寒屿不顾风险,直接掏出了十方剑,“我觉得我准备好和你打到底了。” “我本来也只是和你说一声的嘛。”比寒屿小了三岁的少女嘻嘻笑,“毕竟我还是很期待和你以后和平共处的,欧尼酱~” “你——”寒屿手握着十方剑的剑鞘,抬手想扔出去四方交错的十方剑,但看到和妹妹一样的脸,还是停手了,“你,为什么这么说?” “我原本以为你是为了竞争神力的无知人类,而现在......我看到了和谐相处的希望,甚至,我可能会多一个哥哥也说不定。” “为什么?” “因为我比你小啊。” 这个眼神,寒屿以为自己的妹妹死而复生了—— “不是要这个原因......”他一时间找不到生气的缘由,说话的声音都小了几分。 “听起来有人来了,那就先这样了......”青色身影挥手告别,“欧~尼~酱——” “喂,别用这么肉麻的声音啊......”寒屿把置换回的木制十方剑雕刻扔了出去,但青色光影自上而下迅速消散,他扔了个空。 咚咚咚。 坚固隔音的房门外,传来了诡异的敲门声。 顾不得思考青色身影的话,寒屿跑到门口,靠着墙壁,通过交流窗口问道:“是谁?” “是我——” 门外传来了一个人的声音。 舒楚莹为什么在门口? 寒屿打开了门...... 温暖,遥远而又真实 舒楚莹来到寒屿的门前,穿着淡蓝色镶嵌水漂紫花纹的成套睡衣。 她从梦中惊醒,那份对世界的通透感知已经丧失完毕,跌落神所处的境界,少女的心中突然剜出了一个大洞。 刚醒来的舒楚莹出现了戒断反应,浑身上下的肌肉群和神经网络都在报错般传来刺痒感,仿佛有成千上万的火蚁在身体里,在血管钟,在大脑里奔跑,不时地还咬一口路过的软组织, 身体上的不适在她抱着自己,蜷缩在被窝中后不久就得到了较大的缓和,但心里的空缺仍像一面被打碎的嵌入墙壁的镜子般存在。 本来这个问题舒楚莹应该找陈沧或者沈橘,亦或者柳焰寻求答案的,但她往上走,路过他们的房间,却还是犹豫了。 最终她敲响了寒屿的房门。 他好像,已经回来了。 寒屿打开房门的时候,舒楚莹只是双手抱着自己,呆呆地站在那里,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少年见此情景也不免心疼。 “她这是怎么了?”寒屿问“幸存者”道。 “幸存者”在投影出来的舒楚莹身边打转观察:“我也不能确定,毕竟在电子领域被伊莱丘尼克直接渗透了。如果是记者大叔绝对是没什么问题的,但对于正常人——什么都可能发生。” “有种醍醐灌顶湿了一身的感觉。”寒屿叹了口气,问了跟没问差不多。 舒楚莹脸色苍白,没有颤抖,眼睛有光,似乎盯着什么在思考,不时间眨一下眼,细长的睫毛像是珠帘般带给夜明珠以光亮。 寒屿摇了摇头,他的眼前好像多了一层加给舒楚莹的滤镜,而这会干扰目前对于她状况的判断。 “这么晚了,你找我是因为那头未知怪兽的事情吧?”寒屿直截了当地问道。 别看舒楚莹失魂落魄,一副掉了精气神的样子,她对外界的感知依旧在线,甚至可以说比往日纠结时还要强。 于是寒屿听到了她的回答:“是的,我觉得我需要寒,你也许能帮我解决那头怪兽带来的困扰。” “呃,我不是心理医生,之前学的也是材料——算了,你有什么问题需要我解决的吗?”寒屿已经适应了舒楚莹对自己的称呼,现在更加关注伊莱丘尼克对普通人造成的影响这一问题。 “有点空虚,说不上来的空虚,好像大脑的某个区域在洗衣机里被搅乱清洗。身体很冷,就感觉体内的水分正在不断蒸发,凝结,再蒸发,不断循环。”舒楚莹意识清楚,咬字准确。 寒屿从柜子里拿了没用过的带粉色花朵的玻璃杯,兑了杯温水交给舒楚莹:“应该不烫,喝口水放轻松,喘口气。” “谢谢。”舒楚莹双手接过温温热的玻璃杯,浅浅抿了一口。 在此期间,寒屿也在和“幸存者”商量对策。 “我看可能是伊莱丘尼克把她的脑袋打坏了......”“幸存者”话说一半,被寒屿意识体的皱眉吓了一跳,“啊,不是说她会变白痴的那种,是产生了心理照射,就像是网瘾一样的感觉,你懂吗?电子游戏,y game,just so so......” “了解,所以有什么办法救一下吗?实在不行我可能要话疗了。”寒屿记起了两人正式会面直到现在被她支配的恐惧,“别等会儿她好了,我给整抑郁了。” “我们一般都是不管的,毕竟我也没有深入意识之海的能力......”“幸存者”说着说着意识到了什么,“诶?你这个意识体不是能在意识之海里穿来穿去吗?要不试试和她肢体接触一下,毕竟我和你交流也是通过身体内的连接做到的。” “听起来有点像寄生兽啊。你确定这样能起到效果吗?”寒屿右手食指揉动太阳穴,这样没有着落的突发奇想可是会遭殃的。 “不确定,要不你先话疗吧。”“幸存者”不接受事后甩锅。 寒屿无奈,只能开聊:“你的空虚来自何处?是觉得某种目标没有实现而空虚,还是因为失去了某样事物而空虚?” “寒,你的直觉很准。”舒楚莹起初还在想,寒屿可能无法理解她的想法,但忽然反应过来,当时两人都被困在新怪兽的身体里面,他应该也目睹了相似的情景。 这样一切就说得通了。 “那么你感受到的是什么?一份不属于自己的事物被夺走后的茫然,震惊和恐惧?”寒屿试着进一步猜测。 伊莱丘尼克的入侵本质就是分身渗透电子设备内部产生一系列变化,通过这个来干扰人体判断,或者只是营造假象来迷惑感官,那么轻易地改变被渗透对象的感知能力,甚至将她的能力与计算机对接。 这一点并不是不可能的,而体验过海量数据汇入脑海的普通人会被这样的信息密度逼疯的。 舒楚莹是这样的症状吗? “是的,寒。”舒楚莹双手托着玻璃杯底,转动着杯子,灯光从玻璃杯内特制的棱线中向四面八方折射,“像是被抽出脊柱般,感觉自己魂不守舍的,我自己试图镇定精神,但总是被压倒性的失落感扑到。像是风中飘零的稻草——你知道我的意思吗,寒?” 寒屿点点头:“伊莱丘尼克的能力可以让置入其中的生物短时间和它同化,而它先前已经和模拟中心的投影设备融合了,所以你在脱离它之前才能获得这些信息。这些过量的信息和处理能力或许能够让你的能力短时间增强,但负担是巨大的,最后会蚕食你的身体反应和大脑活跃程度。这可比单纯的精神攻击还要可怕。” “嗯嗯。”舒楚莹听寒屿扯了这么多,大脑开始跟不上寒屿提供的信息,反倒思绪从被淹没窒息的痛苦中脱离而变得越发清醒,“我现在的心境比当初失败时还要压抑,明明知道无端的思考没有作用却不能停止思考,仿佛一旦放松自己就会被汹涌的思绪潮流冲走,那太可怕了。可是思考得越多,之前的无端情绪就越是丰富,甚至在补完后愈发完整到无懈可击。” 她抱住了自己的头:“经过那么多严苛的训练,我以为我准备好了,可是......” “没事的。”寒屿好像看到了自己一般,来到舒楚莹身边,默默揽过舒楚莹的手,让她能头靠在自己身上,“你承受了很多,从挫折中觉醒,从痛楚中重新获得自己的力量与独立的思考,光这一点,已经成长很多了。” “真的吗?” 舒楚莹比想象中还要脆弱,寒屿意识到这一点,也只是让她依靠着,并没有进一步保护她。 “这一点,你自己应该比我还要清楚。”他回应道。 把问题交给本人处理,让她得到自己的答案才能跨越自己才会遭遇的障碍——从这一点来说,舒楚莹的问题才能在外力恶化下得到抵达终极的解决。 “那么,我似乎还有点不清楚,让我在这里静一下好吗......不用离开我,就这样,让我靠一下。”舒楚莹攥住寒屿想要离开的衣角,不让他离开。 “现在是试验的机会,试一下好了。”“幸存者”双手抱胸建议道。 浮空的它很少潜水,现在正围绕两人投影盘旋。 寒屿也清楚这是目前唯一的机会,犹豫了一下,还是抱住虚弱的舒楚莹:“没事的,我一直都在的,毕竟我的任务莫名其妙变成了保护我们珍贵的机甲驾驶员,所以,没事的。” 在抱住舒楚莹的瞬间,寒屿尝试着让自己的意识体出现在意识之海,准备依靠身体接触进行实时交流。 他没想好这种接触方式该怎么实现,原理是什么,但只知道这么去做。 好在这个过程远比他想象的容易许多,将少女抱在怀里,石头不间断地释放热量,不用猜想,这个过程是消耗着变身所赖以使用的能量的。 不过这已经无所谓了,寒屿想到。 他的意识体正经过舒楚莹的神经系统,随着她浑身疲惫的神经网络进入她的思维之中。 这之内没有海,只有不断穿过的电信号和区分不了的信息紊流。 寒屿沿着和自身相似的神经通路来到了被舒楚莹称为空洞的地方,在这里,神经通路断绝,传递信息介质的器件也被瓦解,而成为泡沫浮于表面。 “看来......”“幸存者”不由自主地说道。 “嘘,安静,让我来吧。”寒屿微微低头,闻到了舒楚莹洗过澡的兰草发香,“伊莱丘尼克造成的损害,意识体似乎能有办法修补。” 修补和渗透的过程都不复杂,在接触了缺口后,意识体抚摸了挫败的伤痕,依靠石头的温和力量不断加快着机体的自修复。 事实正如寒屿告诉舒楚莹的那样,她已经进步了许多,只是敌人远超先前的预料了。 舒楚莹坐在客位椅子上,头靠着寒屿的胸膛,全身被温暖和热包围,闭眼后眼前仿佛有璀璨的光芒在照耀。 她很喜欢这种感觉和这份光源。 仿佛那就是希望,那就是方向。 完全修复过量信息的损害后,寒屿身上出了汗,再看舒楚莹,此时已经深度睡眠的她像个婴儿似的依偎在寒屿的怀中。 “她对你可真放心。”“幸存者”酸了。 “那我也要对得起她这份信任。”寒屿试了下扶着她走路,但没走两步差点摔了,索性直接抱起少女,一步一个脚印地带她到了少女卧室的门口。 有一说一,这个安保系统还挺厉害的,寒屿试了几回都因为自己误入画面而失败,不过好歹是成功了。 于是,三青寒屿,21岁,第一次进入了女孩子的房间。 脆弱,混乱与盲目 脆弱的生态孕育无声的悲哀,天地的流转遗留穷尽的洁白。 舒楚莹又开始做那个梦了。 自从登上wz-3,来到墨阳城,和齐哈尔、维吉斯陷入混战后,她就一直在做一个有某种延续性的梦,梦中的世界凋零衰败,就如同当年怪兽攻破最后防线时大家所猜想的未来的模样。 不知道怪兽,神兽,以及肯定应该存在的怪兽的高层是如何思考的,幸好现如今的人类环境还没有那么恶劣。 但这个梦又如此真实,失去了抵抗力量的人类城市在焦躁不安的野火中焚尽结构,留下滚烫的残骸。 在火红得昏暗潮湿的洞穴地下环境内,舒楚莹迈过一个又一个裸露的不知为何出现在道路上的鼓包,来到了上一个梦中坠落的流星降临的地方。 流星的质量和体积都远超舒楚莹的想象,地面砸出的深坑中还散发着璀璨的银色光辉。 那是什么? 舒楚莹感到好奇并向前走了几步,头向深坑中探去,却像是包裹在加热了的奶油里游泳一样,温热的暖流从脸上传到身体里。 开始做梦直到现在,尤其是思绪被那头未知的被寒屿称为“伊莱丘尼克”的怪兽放大后,她从未如此沉醉于自己的磨难中。 而随着信息流的汇入,舒楚莹的梦境就愈发向着不可理解的虚幻方向扬帆。 只见这团银色光辉逐渐暗淡,像是熊熊燃烧的篝火失去了温度和氧气后渐渐熄灭,留下了越来越扎眼的黑色炭柴,舒楚莹想去触碰银色光团所包裹的神秘,却发现光团不再怀抱自己,光辉消散,怀中的温暖也愈来愈远。 舒楚莹挣扎,想拥抱其中净涤身心的泉涌般的烈焰,却发现怀中的是一缕风,一阵烟。 风离烟散,猝灭的温馨中,她弯下身体,双腿并着蹲在深坑底层边缘,伸出右手抚摸深坑底部由光辉凝结的产物。 那是一块像干燥好的油漆块似的银色条纹和蓝色斑点配合交错的石头,温润如玉,蔚蓝如星。 她将他轻轻拾起,耳边不再是带着焰火灰烬的风声,而是仿佛真实存在的人所念叨的真实存在的切中肯綮的话语。 这场梦不是噩梦,至少到目前而言,对于舒楚莹的震撼都来自脆弱的城市集群,所以她能专心致志地去倾听自己想去听的只言片语。 旁人的呐喊不像是在唤醒沉睡者,更像是喊给自己,让自己从相关的罪责解脱,往往真正使长眠之人苏醒的,都是那些完全相连之人所发自肺腑拯救对方的决心。 决心不会说话,因此无关词汇的繁琐还是简单,只要能打开这副锁,能开启确实的未来就好。 舒楚莹这样想着,好像她作为一名参与者此时恰到好处地需要成为旁观者一般,她因此不用苏醒,聆听自己面前划过的一道道话语,将字眼变成盛开的花朵去看待就好了。 她在梦中探索着,在松动的楼房间提心吊胆地收集不清楚用处但潜意识告诉她十分重要的小物件。这些收在手心里的物品包括但不限于写满了的但因为浸泡过水而皱巴巴的手掌大小的日记本,一根头部带有喷射血迹的红木拐杖,一条被从中间光滑切断的多扣锁链,等等。 舒楚莹甚至在倒塌的便利店标志下从橙黄色大伞下拽出了自己日常很喜欢的樱花粉色太阳伞。 但这把伞其实也能拿来挡雨,不过确实是把太阳伞。 当小物件收集完毕后,舒楚莹通过一个蛮大的空洞钻过脆弱的墙壁,在听到崩毁的窸窸窣窣声后,她加快了脚步,躲开了整个表层建筑破碎倾颓的灰尘巨浪。 而过了居民区,眼前出现了一片被铁丝网和钢刺拒马,这些障碍物的身后便是一片被掀了上半部分的军事基地。 舒楚莹对基地的现状感到好奇。究竟是怎样强悍的力量才能将钢筋水泥、金属城池像横着切生日蛋糕一样给开了盖头,露出内部肮脏凌乱,血污密布的内衬。 少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把梦中的一切看得如此清楚,仿佛以前发生过,近在咫尺,又像是未来可能会发生,只等到当时才会痛彻领悟“原来如此”,总而言之,整个人类反抗的挫败景象都照射在了这个地方,一个不知道是哪里的军事基地之中。 舒楚莹绕过拒马和路闸,人工智能依靠太阳能还可以运作,认出了她的身份,给她开了门。这一点超过她的预料,不过她不以为意,继续朝前走着。 少女原以为这些大概就是未来弥漫着血腥味的失落的全部了,但深入基地内部,扩散的肉体组织,零散的机械部件,各式各样的杂草野花都暗示着这里曾经经历了一场极为惨烈的浩劫。 往前延伸的道路已经满是斑驳残缺的图线,刹车线、巨物撵动的痕迹、随意摆放的发霉堆积货物,一切的发生闲散而混乱,迈过的每一道阻拦都充斥着突发的恐惧和绝望即时降临的悲哀。 “有人吗?”舒楚莹顺着血迹往前追寻,下意识地在一片死寂的土地上呼唤着同伴。 用脚后跟都能想得到,在她自己的梦境中,又是这样残酷的被绞杀到窒息的氛围里,活着的人,抑或是存活的生物几乎不可能存在吧。 虽然怀抱着自嘲的想法,但舒楚莹确实幻想着在如上的环境中能找到一个生还者,这样自己不会那么孤单,这个世界也就比看上去更能被拯救。 她每向前走一步,这样的幻觉下的期望就越深沉一分,引导的愿景就越接近美化一分,而这原本就来自她的梦境,因此就出现了这样诡异的情景: 逸散的腐臭的味道下,钢筋和水泥上横亘的社会的伤痕,砸得不成形状的不知来自何种生物的组织块上在开花。 舒楚莹自己也无法理解这混乱的场景究竟预示着什么,于是在翻越了互相倾轧的三层车辆后,她不曾回头。 正因为她回头回顾往日光景时都充满了协调的色彩,就算是接受被吞没的现实,接受失败而重新获得再度起身战斗的勇气,那时的她想法仍是天真的。 这或许就是为什么舒楚莹是舒楚莹,纵使她能猜透寒屿的心思,也不能否认她身上还有许多问题。 一切存在并不矛盾,崩坏的极限到来时显得相当突兀,却早已将伏笔按在心头,最后等待回首的人和平接受,用最惆怅的孤独作酒。 舒楚莹双脚落在人骸骨堆成的山丘边缘,她惊恐地捂住嘴巴,忽地明白自己身处何地。 这里就是第一头怪兽从地底入侵到地面时最先迎击的军事基地——门车基地。 关于它所经历的事故,除了现场的人外,资料上只有零星介绍和对事件性质认定的报告性描述,内容简单到甚至不需要打上“封”字,似乎其中的第一幕消失在大众的视野才好。 这是为什么? 受灾如此严重的地方不正是铭记历史,唤起反抗和战斗决定的地方吗? 怪兽才不会忏悔,不会犹豫地继续杀戮,捕食,摧毁几乎是它们的本能,而我们要依靠现有的挂在嘴边的“和平”的得过且过而让抵制和抗击变得就像是孤军奋战一样吗? 舒楚莹不明白,不过也跟她和寒屿之间存在的信息差有关。 不过话说回来,寒屿自己现在面对这个问题也未必想得更加明白——甚至可能开始装糊涂,但这也可能更接近另一种明白也说不定。 舒楚莹依稀回忆起自己那个有时不太着调的师兄——他比自己更早参战,当时还在研究所里作为保护驻军...... 那间研究所和师傅也颇有渊源,因此她还记得大概的情况。 不会吧? 舒楚莹扫视附近的建筑地标,不出意外地在右前方找到了一座倾圮的多级信号塔。 门车基地内保存有对地底探测的就算是现在来说都是最先进的设备,为了加强传输功率而特意制作了金字塔型的信号塔“门捷列夫”。 少女记得自己曾经来过一次,对第三节从左往右数第三个不对成六边形窗口印象十分深刻,因此也迅速明白这里确实就是门车基地。 可是当时她并没有在机甲尚未组装完毕的那时那刻参与过这里的战斗,为什么梦境却如此清晰,仿佛自己也是亲历者之一——她开始猜测这或许和自己的师兄有关。 然而这一回,就算陈沧一边补报告一边被人惦记而打着一连串的喷嚏,这一回的恶梦与他的关系都不是很大,反而与另一个男人有关。 “意外收获呢。”“幸存者”也能读取寒屿投入意识之海的信息,也从意识体带入的信息流中找到了门车基地的信息。 “目前只能作观望,能产生这种破坏的,有点像人类的武器——反正不是单纯怪兽的问题那么简单。”寒屿解开舒楚莹的外套和外裤,把她放回床上,粗略盖了层被子,坐在一边摸着她的手腕,用意识体回传信息,“不过也说明我们接下来和陈沧接触会更有效率一点。” “话说一年前发生了什么?似乎发生了牵连你们所有人的事件,记者大叔对那个时间段的事情印象也很深......” “不清楚,但至少不会出现那种‘血色情人节’‘血色圣诞节’这样的事件,不然不可能隐瞒得这么好。” “你说得没错。”“幸存者”姑且把自己记起来的信息和现有情形比对。 寒屿的右手腕被舒楚莹的右手狠狠握住,少年也并不介意,倒不如说更想让少女再度解脱一些。他通过诡异的梦境竟然逐渐将这个可怕的家伙当成潜在的同类——血迹包裹下的婴孩,在伤疤上成长。 这幅场景就像是那些腐烂的无论是有机质还是无机物上盛开出的花田。 脆弱,混乱,盲目,只要活下去就好。 可是光活下去是不够的吧。 寒屿如果有机会也想去摸摸看这些花朵的绒毛与花瓣,但他却已然无法更靠近失落的边缘了。原因不明,却也给了不少时间。 于是就这样,寒屿坐在粉白色淡荧光墙纸边上,陪着舒楚莹,在深邃的夜色下思考问题。 苏醒,信件与相遇 “早上好......”刚睡醒的寒屿十分自然地微微抬头,和微笑者看自己的舒楚莹道一声早。 “早呢,寒。”舒楚莹原先在做的动作因为寒屿忽然醒来而终止,但看到寒屿伸懒腰后,她还是没忍住,右手抚摸着寒屿的头,“昨天睡得不太好吧,毕竟趴在我的床边......” “也还好啦,毕竟脖子酸和我的脑子充分休息是分居异地的感觉,至少我的大脑告诉我我已经睡够了。”寒屿撑开双臂,身体微微拱起,像刚从窝里爬起舒展着身体的猫一样。 “今天有早饭吗?”舒楚莹打了个哈欠,左手搭在右手臂上伸直身体,“后半夜竟然完全睡着了,幸好没出现新的怪兽,要不然可就真的再没早饭吃了。” 寒屿直接睡觉,毫不顾忌地陷入睡眠的深潭,这种雕刻入本能的习惯让他对舒楚莹慵懒的发言感到困惑,不过也只是一瞬间:“抱歉,我昨天也睡着了,轮到我值班的话绝对不会这样。” 舒楚莹右手捂住下嘴唇,微笑道:“明白的,好好休息才能更好地应对突发情况。现在这种空闲的时间可遇不可求,之前可是一个晚上要醒7次的程度,你就能想象睡觉有多糟糕了。” 寒屿捏住了自己的鼻子。 就算是他也没有经历过这样不安分的睡眠,就好像是身体一直康健的家伙因为吃了一顿辣油崩脸的重庆火锅后突然拉肚子蹿稀一样难过。 ”那确实挺糟糕的。“ 舒楚莹昨天睡得看起来很不错,和寒屿说这些话题的时候,眼睛都在闪光。由此少年也确认了她的精神状态和身体状态都至少恢复到了未受伊莱丘尼克侵袭的状态,缓缓起身,活动了下麻痹的四肢。 “一起去食堂吧,还记得你现在还没办法自己去食堂吗?” 舒楚莹的提醒恰到好处。 寒屿背对着舒楚莹,双手搓动着:“那我洗漱完在门口等你吧。” “那说好了,寒。”舒楚莹掀开被子,从床上坐起,双手伸到脖子后,扑腾自己的长发,“不要离得太远哦,我可没有找你的雷达呢。” “哦哦好。”寒屿怎么感觉怎么不对,却说不出来哪里不对,胡乱答应后拧动门把手,猛地关门,差点夹到自己的手。 看寒屿局促不安又强装镇定的样子,舒楚莹不受控制地掩面微笑,也幸亏寒屿识趣地不回头看她,她才能发自内心地笑,从中释放自己一直以来所思所想留下的余屑和残渣。 寒屿打开了自己的房门,里面如他所愿的没有出现昨天夜里突袭房间的青色身影,他松了口气。 来到独立卫生间,少年对着镜子洗了把脸,顺手梳理了一下凌乱的发型。 因为很多日常生活物品并没有准备齐全,所以实际上寒屿只是用玻璃杯盛水漱口,哇啦哇啦的吐掉口中水,从镜子中瞧见自己略被清水沾湿的发尖。 他凑近了去瞧,左手揉捏着湿漉漉的发梢,右手在自动生雾的镜子上反复擦拭。 没有热量释放,没有明显的温差,这面镜子应该是通电自生雾的原理,但寒屿实在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做。 直到他洗漱完毕,脸都擦干净了,这面镜子依旧是浓雾包裹的状态。 寒屿自己也是无奈,合上了浴室的推拉门,卡上了上面的插销。 坐到了自己的工作长桌边,寒屿双手背后,头枕在手心上,脚踢地板,椅子围绕着中央轴线转动得如同失去了阻挡的竹蜻蜓要飞向更高的远方似的。 正是在这样的转动频率下,自娱自乐的寒屿才在抓住桌子制动后发现了一封半透明的信。他抓起信封,拆开煞有介事的蜡印,两根手指镊出了暴露于灯光下会自显形的信件。 信上所述内容极其简单,甚至只有肉麻的三个字:“欧尼酱”。 她就不能讲点人话—— 寒屿有种吞了苍蝇的恶心感,不过内心还是切了一份翠绿色的奶油似的带着隐秘的祈求,而没有了先前充斥胸膛和鼻腔的磅礴的愤怒。 当然如果她不用这么瘆人的说法,寒屿可能更能接受一点。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快变得心态平和。这样的表现就像是对人类世界的通彻观察已经在逐步渗透到他对于身边人的感情。 这般的潜移默化是很可怕的,但寒屿对自己的理念还是坚定不移地相信着,因为他笃定自己是经过思考才做出了让自己鲜有后悔的决定。 咚咚咚。 短促的敲门声拯救了寒屿挣扎中的思绪。 “寒?” “来了。” 寒屿右手捏住信件,想着该怎么处理掉它的时候,信纸和信封在青色光芒下被方格状火焰覆盖完全,最后燃尽在他的指尖。 还考虑了如何处理掉信息的问题,她可真是个好人。 寒屿双手在裤子上啪嗒啪嗒清掉了余下的青色灰烬,灰烬跌落在地板上沿着地面滚动,被他一脚踩碎,彻底消失在门打开后吹进来的风中。 “你准备好了吗?”舒楚莹在寒屿开门的第一时间,双手背后,十指交叉夹紧,身体前倾,脸凑到了少年面前,“快去啦。” 寒屿还没做出反应就被热情过剩的少女搂住右胳膊,一路跟着出了安置大楼。 因为还没有食堂内使用的虚拟货币的使用权限和额度,所以寒屿只能跟着舒楚莹,听她讲述食堂里早餐餐点的优缺处。 煎包一般比较硬,小笼包的肉是冷藏柜提前解冻出来的,卷饼相当好吃听说还是香酱饼类型,豆浆是自动机器当天清晨现磨的...... 其实她不用说这么多,反正寒屿也记不清楚。 “卷饼,鸡蛋,香菇肉包两个,豆奶......还有这个,这个,谢谢。”舒楚莹拉着寒屿到了窗口,左手在摆出的餐点台前点来点去,寒屿也不清楚那些花花绿绿的蛋糕和面包是哪个品种,她点一个就点一回头,显得自己很严肃地对待着自己的早饭。 “寒要些什么?”少女回头问道。 “一样就好了,谢谢。”寒屿看到这些多得不可计数的餐点品目,一时间头晕目眩,随口说道。 “好,你先坐着吧。” 舒楚莹几次扑扇手,寒屿也不好意思跟在她身后,自觉地找了一张双座桌子,在远离窗口的那张凳子上乖巧地坐下。 不多一会儿,舒楚莹就端着两大盘食物来到了桌子前。 寒屿看向递到自己面前的满满一盘饼,包子,袋装的豆奶以及零散的稀奇古怪模样的蛋糕陷入了沉思。 好在强化了身体素质后,少年增长的不只是远超于人类本体的身体素质,还有远超人类大胃王水准的能量摄入需求,只不过在应对需要高度集中精神的时候,这一份需求会被归入到最底层而被忽略。 可经过了与伊莱丘尼克的交战,寒屿享受到了一段相当稳定的时光,原本谈到食物只是作为任务指标而存在着,可它们来到了自己面前,肚子还是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吃吧,光看着可吃不饱呢。”舒楚莹握着防油纸包裹的驴肉火烧,狠狠咬了一口。 寒屿看见舒楚莹大快朵颐的画面,颇有种看见玫瑰花落到冷油锅的感受,笑了笑:“好的。” 这顿饭对于寒屿来说是近些年,甚至包括怪兽降临前的时间里都要珍贵和美味的一顿饭。 无所谓豪华和简陋,无所谓浓厚还是清淡,重要的是其中包含的感情与过程。 从面前随意摆放的食物和尽力收敛但还是吃得很尽兴的舒楚莹的脸上,寒屿目前还总结不出自己会如此思考的原因,好在时间还长,切换了场景和条件后,兴许能更快总结出逻辑链条和答案也说不定。 他如是想到。 因为强化了进食阶段的身体,所以寒屿自己的战斗只用了五分钟,剩下的时间他就一直盯着舒楚莹吃饭,倒不是没见过女孩子当面吃饭,但她这种半遮半掩的样子能一直保持着,别说是寒屿了,“幸存者”都感到好奇。 “那个,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舒楚莹一直在注意寒屿的反应,最终在吃完最后一件带油的食物后,叼着豆奶袋一个字一个字说道。 “没,就是觉得你挺有趣的,没有一开始那么恐怖了。”寒屿实话实说。 “啊?为什么会觉得我恐怖啊......”舒楚莹在反思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给寒屿留下了这个要命的印象。 “啊,就从相遇开始,你就能猜到我很多的想法精准地就好像你才是我一样,这不恐怖吗?”寒屿解释道。 舒楚莹听完后喝了口豆奶,刚想开口却想笑,呛了口口水咳嗽起来。 “没事吧?”寒屿关切地问道。 “没事。”舒楚莹不仅没事,心里乐开了花,“原来是这个啊,那还是因为你太好懂了,或者只是对我来说,你确实很好懂。” “不会吧?”寒屿不清楚自己的表现究竟如何,不过此时此刻他也不想顾忌那么多,至少在少女看来,他的身份,角色,任务,目标都建立在可知的信任之上,反而往后的决断还可以将她放入其中。 毕竟,能被一眼看透也意味着某种独特有效的信任已经建成。 “我忽然觉得能和你相遇,也算是命运最识趣的安排。”舒楚莹如是说道。 “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寒屿应和道,“之后还请多多指教啦。” “嗯。” 日常,任务与进击 寒屿吃完这顿饭后,感觉人生都得到了升华。 两人离开食堂,头顶负责总照明的微型球体闪亮了三分之一,明暗分界线倾斜着指向远处因为地震损坏而正在维修的第三发射台,而当两人来到作战中心大楼,分界线便顺着时间的流动指向了第二发射台方向,投下的光线也愈发充足,降下的影子也出现了长短的收缩。 “你在看那个‘微星’吗?”舒楚莹向前走,红外识别大门自动开启,“那个目前只是一个利用戈律恩海斯赠送的技术制作的供能发生器。能量充足时,可以提供地下80%的基础照明,不过到一定时间段就会停止释放能量,然后不再发光,利用充能蓄能的环节制造黑夜,然后如此反复。” “陈副队长说要在头顶安一个太阳,那又是什么?”寒屿进入楼内,嘎吱嘎吱被说话两人卡住位置的红外大门才终于松了口气合拢起来。 舒楚莹明眸一转,泻下眼中清澈的流光:“是放大版的自然炉,从戈律恩海斯手中获取的资料可以比较轻松地解读出类似的能量转化和短时强存储的技术,但制作方面我们一直有瓶颈......啊,抱歉。” 她上楼梯的时候回头向寒屿解释,差一点撞上了下行的地勤研究人员,不好意思地向对方道歉。 研究人员点了点头,没说什么,继续向一楼得得得的踏步下行。 “所以我们继续说......说到哪儿了?”舒楚莹低头思索。 “小心楼梯——”寒屿用手背轻轻抵住舒楚莹险些失去平衡的腰肢,“大概说到了‘人造太阳’的制作瓶颈什么的。” “哦对。其实说是‘人造太阳’,不如说是人造超大电灯泡和它的供应电源的组合体罢了。” “很形象的比喻。”寒屿已经能看见一副简单的电路示意图被一个鸡蛋灌饼似的图形包裹的情景。 “所有看似复杂的事物,它们的诞生都来自最简单的结构体,享用着最通彻简易的原理,不是我说的形象啦,修缮基地的师傅们是这么描述它的。”舒楚莹老实回答道。 “大家都挺可爱的,各种意义上。” 这也许就是搞技术的和实施技术的人时而享有的浪漫。 “是的,有机会我们也去地勤那边看看吧,虽然他们很忙,但都很欢迎我们去看看的。”舒楚莹嘿嘿笑道。 “师妹,你就别老给人家添麻烦了。”陈沧站在电梯门口,按着向上的开关,现在电梯光标还在b12停留,“早上好,寒屿队员。” “早上好,陈副队长。” “看你们俩这样子,昨天......”陈沧饶有兴致地看着两人,寒屿不免背脊一凉。 “师兄,我们昨天什么也没发生,真的。”舒楚莹以为陈沧误会,于是快速坦白。 “呃,我刚想说你们昨天是不是熬夜了,但看目前情况,你们俩昨天不会给我搞事情了吧?”陈沧想起自己伏案写报告到凌晨深夜,自己的师妹已经准备和自己招来的小子跑路了,这不能忍。 “没那么复杂,陈副队想太多了。”寒屿果断打住,“昨天楚莹队员在我房间睡着了,我把她送回房间然后不小心在她房间坐着睡着了。大概就是这样。” 陈沧眉毛紧缩成一个“川”字:“年轻人玩得挺花啊。” “你可真会说话。”“幸存者”都想和寒屿撇清关系了,“让你挑不会暴露的点说,你这断章取义的直接能把自己送走,还不如老实说完全部呢。” “嘛,也不是这样的。”寒屿试图解释。 “懂,我明白。”陈沧伸出右手,转头看向舒楚莹,“你是自愿的吗?” “嗯?应该是。”舒楚莹想了想自己寻找寒屿的过程,点了点头。 陈沧长太息道:“行吧,女大不中留,在那个小河边我就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 “什么小河边?”舒楚莹眨巴眼。 “没什么。”陈沧支支吾吾道。 “快进来,在门口嘀咕什么呢。”沈橘,也就是寒屿昨天晚上在安置大楼门口碰见的那名面生的女孩儿,用手肘挤了挤陈沧的腰部,“有活儿要干了。” “活儿?”寒屿愣了一下,“哦,是有新怪兽出现了对吧?是哪一头又成为目标了?” 沈橘想了想,一边打开作战室的大门一边回应道:“不清楚,通知讲的很含糊,但大概是某一头神兽。” 话说完,寒屿就跟随沈橘和陈沧的步伐,伴着舒楚莹一同进入先前只是匆匆扫过一眼的作战室。 从门进入,正对的是圆形会议桌,桌子上一共安置了八个座位,每个位置前都有投射屏幕和连接的触摸键盘,另外围绕圆桌还放置了不明用途的四个专门设置的高度不高的小隔间座位。坐在专门设置的隔间里的柳焰直挺起身体仍旧能目视寒屿,向他道一声早安。 由此,寒屿推断这四个位子是用来专门分析情报和执行特殊指令的位置。 “所以具体数据分析出来了吗?”沈橘异常活跃地先陈沧一步问休无展跟怪兽有关的信息。 休无展因为空气中不同往日的气氛而愣住,第一时间磕巴了一下:“啊,这这......” 他偷瞄了陈沧一眼,得到后者耸耸肩的评价后略懂其意思,打起平时百分之二百的精神向正队长沈橘汇报情况:“我们接到的紧急通知是应对一群从西北祛暗山脉飞来的怪兽,可以知道的情报是情报是,它们并不属于已知的任何种属,但很可能会为了觅食而直接进攻沿线的城市,所以要求我们在情报缺失的情况下立刻消灭可能的威胁。” 空白,虚无,缥缈,这样的任务在他们的战斗中比比皆是吗? 寒屿还在思索,休无展就立刻进入了下一阶段的汇报工作。 “虽然他们,也就是情报先遣部门,寒屿队员可以记一下,以后我们会经常接触到他们。” 冲这句话,寒屿就明白,休无展做出的一切看起来像是在表演一样的表现都是为了提升整支队伍在寒屿面前的形象。 他总觉得队伍忽然变得怪怪的,比第一次出击时的紧张氛围差了不少,不过好在是正面的变化,所以他还能松一口气。 “明白。”想清一切的寒屿响应了休无展的提醒。 “他们倒是截取到了部分图像,经过比对我们发现,这一群怪兽由三头长兽和一头幼兽组成,体型和红外特征为带翅膀的四足长蛇兽,与先前观测到的龙属很接近,可以推测应该是同类型生物,或至少拥有其种群的其中一部分能力。” 寒屿看着投影的图片,完全无法想象休无展是如何从乌漆嘛黑的照片中提取出这么多信息的,暂时可以将它归功于计算机的强大实力,毕竟少年自认为在怪兽研究领域自己这个读了一大堆检索资料的门外汉会比专门研究怪兽的家伙要强一百倍。 他的这一想法并非是狂妄自大,只不过是他还没遇到对手罢了。 寒屿也在一直追求自己的知识面的宽广程度,毕竟未来遇到的怪兽很可能会超过已经接触的信息库存而出现因为信息不对称而导致的巨大劣势,到那时,现在所学的或许会在不经意间派上用场也说不定。 “看这张图。这是由高分卫星定格的画面,这些怪兽似乎还具有特殊的头部长角结构,推测可能和天马属有关联,推测可能有扰乱气流或者磁场的能力。” “天马属”的相关已观测到的三头怪兽的资料迅速呈现在众人面前。 “从光学结构反射和折射的光学信号分析来看,其表面具有不均匀厚度的半透明甲层和暗刺,有龟属的部分特征,但似乎不具有潜水的能力,因为没有从扫描透视上看到类似鳃的器官。” “会不会出现类似库尼西翁特梅尔的呼吸器官鳞层一样的半退化器官?”寒屿提醒道。 “也许是有的,这一部分的情报就需要我们近距离观察才能获得了。”休无展肯定道,“那么我们所要做的基本上就是依靠这些情报,通过两轮作战最后在沿线的长龙市郊区把它们全部击落。” “不打无准备之仗,很有战术风格呢。不过我们没那么多多余的兵力了,干脆让无人机去收集资料好了,刚好不是要测试什么无人僚机系统嘛,让他们去就好了。”陈沧想起了在座位上默不作声的,顶着黑眼圈的两名飞机驾驶员在做的项目,“刚好给那帮不识货的家伙们做个样子,省的天天嚼舌根自己又摸不出来一点成果。” 两名飞机驾驶员连连点头。 经过了机械调整室的羁绊确认后,他们和陈沧的关系越发紧密了,因此知道队长这是要给他们机会连忙活跃起来。 “大概只需要一刻钟,我们就能让侦察僚机出现在它们头顶。”许光阳指着投影的几头怪兽说道。 “那就这么定了。”陈沧直接拍板。 休无展透过投影屏幕,悄咪咪地和沈队长对视。 “看我干嘛?”沈橘一脸无奈。 “我明白了。”休无展大手一挥,许光阳和羽子墨的pdi同时响起,“拜托你们了,有大概20处需要核实验证想法的地方,如果可能的话,请你们都确认一下。” “拜托了。”沈橘请求道。 许光阳和羽子墨没有说话,或者说激动地眼睛发亮,不必言说,只点点头,领会了队长和副队长以及休无展的意思。 “那么,接下来我们这样安排......”陈沧快速总结着目前的情况提出了两个方案。 寒屿和舒楚莹在指示光标下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做好,倾听着陈副队长酣畅淋漓的计划...... 作战,更新与利刃 “你在想些什么?看你一直低头沉默不语,是不是也觉得师兄的计划不太靠谱啊?”舒楚莹右手在寒屿眼前晃悠。 自从寒屿说出舒楚莹,很恐怖,能很轻易地说出他的内心想法以后,少女就开始把握不住自己的想法,对少年心思的猜测也越来越混乱不清,于是她忍不住还是开了口。 “啊,没什么,虽然那个模拟器的事情让陈沧副队长的形象在我心里变得歪七扭八的,但是这一回我倒挺喜欢他的战术安排的。”寒屿回想起陈沧一板一眼的战术倒是出乎意料。 设置的多重防线用来过滤掉极高危的进攻性能力测试,干涉引导使它们遵循本能远离路径上的聚集地,火力压制打乱怪兽合群的阵型,尽量分离各个目标,优先进攻保护幼体的成年怪兽,全力捕捉幼年怪兽...... 该说不说整个计划的风险和收益都像是风暴中寻找黄金岛的帆船一样,翻了就一切结束,整个防线被分割以后一崩全崩,但如果只要完成预定的其中一个目标,那么对于现有的人类资料库来说这不亚于一场技术爆炸。 “如果是能够带来巨大价值的做法,师兄总是会尝试一下——比如微缩的pf6线圈,据说还是升级版本的线圈。”舒楚莹不知不觉开始讲起疑似陈沧黑历史的内容,“不过研制出来以后没控制好输出功率所以被研究所的防火装置给ban掉了。” “意料之中——” 两人说话间来到了g5机库,相较于g4,这里的储存规模更小,只作为替代机库应急,内部空间只能容纳一台机甲和其引导载具的检修,维护和出库。 寒屿在听到陈沧计划时,还在想,他多少是带点展示情绪在里面。毕竟上一场保卫战中,“曙光”的大部分机能因为青色敌对巨人的破坏而停摆,外层装甲一直延伸到驾驶舱保护层都已经开裂损毁,很难相信人类抢修机甲的水平已经能做到起死回生了。 不过出于信任,寒屿猜测陈沧应该是留了后手,特别是当副队长要求他和舒楚莹前往新的g5机库准备出击的时候,他才锤定自己的想法,而对陈沧的计划有了更深层的理解。 或许就算没有这档子事情发生,陈沧也做好了在缺失目前主要战斗力“曙光”的基础之上,超越保护城市的目的,而把手伸向怪兽群体,通过捕捉它们其中的老弱病残幼来得到怪兽活体,以补全对怪兽作战的应对方式。 不过寒屿还是不明白,这样的安排过于冒险,如果牵连过大,会不会导致怪兽群落集体反扑。虽然现在它们的进攻,袭击,袭扰都有些超出理解,但都很明显控制在一定的可恢复程度之下,横生枝节会不会导致这个稚嫩的希望种子“地下基地”瞬间瓦解呢? 他呆呆地看向g5机库正中央立着的黑色涂装带刃机甲,一切恍如隔世。 “作为预备替补的这台机甲看起来技术相当成熟,‘曙光’难道不是迭代实验体吗?”寒屿噔噔地踩着铁网天桥,和舒楚莹一块向登机台行走。 舒楚莹眨了眨眼,微微倾斜身体,凑到寒屿耳边说道:“我悄悄跟你说啊,你可别跟别人说…” 她正说着话呢,前面站着的两位用水性笔对着机甲某些部件点点画画的身穿深卡其布色工作服的工作人员哈哈笑道:“小丫头,又跟人说秘密呢。” “啊,是大猫二猫诶,你们来g5工作了?”舒楚莹仿佛看到了惟妙惟肖的雕刻复制品人一样,绕着两人踱步。 “是茅升(指一指自己)和茅亮(指一指另一个人,不是大猫二猫,你再这么说我可要生气了。”头发刘海朝右的男人说道,“小子,她早就把知道的那些小九九都跟我们这些人说遍了,所以你就听个乐呵就好了。” “好。” 寒屿很难想象舒楚莹是以怎样的精神状态在基地里出没的。 “她呀,老是说这些机器之前没有被销毁,一直想着要是有‘了望’和‘探索’在的话说不定能改变先前的战局。”刘海很短,露出额头前方密密的平整头发茬的茅亮开口道。 “可是我觉得这是真实存在的,要不然也不会冒出来这么多原型机甲……”舒楚莹争辩道。 “研发得快呗,毕竟我们可是亲眼看见那些机甲的报废过程的,起死回生的技术我们有,但涉及到这之上的部分就没法猜了,猜了也没用。”茅升看得更开,“所以说呢,少年,别让她犯傻。” “嗯……” 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所有人都默认了寒屿有保护舒楚莹的职责——这太匪夷所思了。 “那么请前往c区域,从那里进入引导飞剑。”茅升右手握着平板,左手给寒屿指明道路。 寒屿顺着他指尖的方向,向右上方望去,从舌形长桥探出的被称为c区域的网格支撑结构上涂上了大写的黄色“c-1”标志。 十分扎眼,也因此格外醒目。 “明白。” 寒屿也不去想“飞剑”到底是什么,只管去做就好了,于是和舒楚莹道别,前去c区域。 舒楚莹则直接沿先前踏上的长桥向长桥尽头的登机悬浮台走去。 像这样的悬浮台,c区域也有一个,两者的作用都是把驾驶员送进相应的设备之中。不同的是,对于机甲驾驶员,悬浮台的保护更加全面,甚至配备有紧急再升空的装置。 寒屿不看下面就感觉不到没有支撑物而飞翔在空中的紧张,他右手扶着光栅实心围栏,目光久久定格在面前和质位转换器插槽形状几乎一致的疑似能够起飞的物体上。 “打开舱门,轨道范围清空,出击空域清空,路径开进绿色,第五出击口启动,‘skade z’,允许出击!” 建立在“曙光”裸型基础上的“skade”具有“曙光”特色的波折形流线光滑处理后的线条,主驾驶舱的位置和沿着驾驶舱布置的防护设施布局也和“曙光”高度相符,因此在胸膛和腰杆位置的机械结构外形也和“曙光”相仿。 “从外形到系统都和‘曙光’很像啊,省了一大堆麻烦呢。”舒楚莹调整着头顶的一串符号红点,调试完成后,驱动机甲,开始注能,“‘skade z’,舒楚莹,出击!” 第五出击口开设在g5机库抛射跑道正对应的终点方向,当舒楚莹拉满动力后,闪烁着红色光辉的流线一飞冲天,精准地从第五出击口出发升空。 升空的机甲主体快速通过飞行准线,留下了一道嫣红的残影。 “打开副舱门,轨道区域清空,出击区域清空,路径开进橙色,第六出击口启动,‘skade s’,允许出击!” 寒屿通过窗口依靠肌肉记忆调整着不知重复了几千回的调试过程,在最后确认了和“skade z”的对接信号稳定响应后,他拉动投射能量球体,驱动“飞剑”。 “‘skade s’,三青寒屿,出击!” “飞剑”自上而下看很像海里的蝠鲼,不过带有的作为主机体与副机体配合件而存在的长刃结构让它的尾巴不协调地延展了,所以整台机体的机动性,寒屿还是对此画上了个问号。 好在所有的问题都在“飞剑”以极高速度穿过第六出击口后迅速消散。 不同于主机体的红色涂装,“skade s”的涂装颜色为与晴天相争的蓝色。 在主机体极快升高的红色光影下,这抹蓝色的身影盘旋轨迹而上,随后又再度加速,两道飞行轨迹交织在一起,汇成浓墨重彩的一笔。 “楚莹和寒屿都出发了。”柳焰根据各机体的位置图像向陈沧和沈橘汇报。 陈沧双手十指交叉,拇指对顶,手掌成拱形,手肘支撑桌面,下巴垫在手背之上,听到柳焰的汇报后简单地回应道:“明白了,希望他们能顺利啊。” 沈橘则跟往常一样默不作声,只是在不断敲击着键盘,处理那些只要一落到座位上就总是会有的公文。 柳焰汇报完后一边关注总战场的态势,一边翻找和怪兽有关的一切情报,尽可能多地降低正面作战可能遭遇的非必要风险。她在一层又一层文件中,一行又一行用血迹换回的数据中寻找着匹配的对应点。 失败的频率越来越高,次数越来越多,柳焰也不免开始心神焦躁。 “地面作战开始,柳焰队员,风云卫星的气象图最近三小时内精确到分钟的气象预测图能调出来吗?”休无展的声音传到了作战室中,唤醒了柳焰关心则乱的理智。 “稍等。”柳焰长呼一口气,拍了拍脸,把已经失去作用的怪兽情报雷达图消除,替换成了高分卫星和风云气象的三维图,“传送完毕,全真模拟,偏差3.2,受怪兽干扰区域气象目前尚稳定......” “明白。”得到气象图的验证后,休无展用侦察无人机传回的瞬闪影像观察怪兽的同时,心中的把握也扎实了几分,“了解,预计5分钟后,怪兽飞行群落将突破第一防线的阻拦。” “收到。” 柳焰把标注着怪兽光标的移动路线投影到作战室中央投屏上。 顷刻间第一道防线的前沿防御已经启动,地图上亮起了第一抹连线的红色...... 地表上的兄妹 “他们又出动了啊。”身处教室的孩子们在一片叽叽喳喳声中感叹战斗的频繁。 “又要和怪兽打来打去,说好的安全城市,结果还是要去避难,那和其他地方有什么区别呢?”其中一个孩子不知是天生的还是自己染色而导致头发黄黄的中间透点黑,他嘁了一声后如是说道。 “崔子卯你就瞎咧咧吧,要是没有他们拼死保护我们,那三头怪兽就要到我们这里来了,地下设施也不知道能不能挡住三头怪兽的爆发......”有一个瘦高个过来制止黄毛可能的危险发言。 “你懂什么?”黄毛被打断演说,心里很不是滋味,大声喊道。 通过他与身边人相似但相对平整的多的衣服着装来看,黄毛算是平常人中的佼佼者,但依旧只是在这所由原研究机构机械研究室改造而成的临时学校之中,落不到不远处由研究机构中央大楼改成的正式学校。 不过话说到这里,他的想法其实和大多数蒙受灾祸又渴望稳定的人们一样。既然没有保护目标,维稳一切的把握,一开始就应该完全做好准备。在他们的思维之中,这是想当然而又必然的。 接着这个被称为崔子卯的男孩子继续宣扬道:“去年和怪兽作战就是这样的,投入那么多设备和人力,不还是打不过嘛,原子能武器准备了也不放出来,要是把核弹砸在那头怪兽头上,京城北也不会丢掉的。当时不反击,现在又补救不了,到时候怪兽集体动怒,我们不知道能不能看到明天哦。” 这话如果让寒屿听见是一个想法,让陈沧听见是一个结果,但对于这些有事聊成绩,没事聊战绩的孩子们来说,这种交流无非是在某种环境中思维映射下的吹牛闲聊罢了。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但现实情况添加了其他条件后,比之复杂更甚。 如果是scu里的家伙们坐在这里听他口无遮拦,心里生气倒也不会表现,但坐在角落里,曾经被救下两次的给寒屿指路的兄妹就坐不住了。 坐在桌子上,崔子卯左脚踩在凳子上,随意晃荡着右腿,双手抱胸,自认为自己的论述已经能傲视群雄。 “怪兽警报响起的时候,你是跑得最快的那个吧,还扒开我妹妹抢位置,究竟你在瞧不起谁呢!”被寒屿救下的两兄妹中的哥哥坐在凳子上,右手按在桌子上青筋暴起。 身为哥哥的申屠荐无视了妹妹申屠心接二连三的劝阻,还是忍不住驳斥和自己一样年龄却只会说大话的黄毛崔子卯。 “逃命不都是个人的权利吗,跑得快的难道还要等跑得慢的然后大家一起死吗?”崔子卯也不惧,高声叫喊,“你妹妹的位置又不是没有别的地方,也是她主动给我的,还能怪我吗?” 申屠荐没有立刻回应黄毛的讥讽,眼睛瞪得瞳孔雪亮,怒纹上头,眼眶几欲挣裂:“你放屁!不是你装可怜,我妹妹能让给你?啊?我们找不到地方还找人给我们支到外面通道,差点回不来,你知道吗!” “明明是你们自己迷路走出了应急通道,这还能怪到我头上?相信别人,相信那些一点都不靠谱的家伙,你们不出事谁出事?”崔子卯没被申屠荐怒目圆睁的样子吓到,反而直戳痛处,“如果你想不到更为有力的论据论证,就不要学着路边野狗逮人就咬好吗?” “你......” 一时语塞,完全想不清黄毛言语漏洞的申屠荐双手拍桌,猛地起身。 “你什么?你要是只会这一句话而连我那些话都驳不倒,你也不用保护你妹妹了,空有力气的家伙恐怕连自己要做什么都不知道吧!”崔子卯毫不退缩,顶着对方的势头来到申屠荐桌边,“怎么,举起你那个只能打比你弱的人的拳头来无能狂怒吗?” 崔子卯胡乱开炮,原本用来刺激申屠荐的利剑打在坚硬的石壁上砸出瞬时千度的火光,申屠荐的内心在这样的高温下熊熊燃烧,完全无视身体的警告给了崔子卯一拳。 当理智被满脑子的“想揍他”吞噬时,那么逻辑的存在更像是小丑在跳舞。 崔子卯受了这直面一拳,眼冒金星,自己又没有战斗技巧,随手抓挠空气,他胡乱的挥打摔掉了申屠心桌上的书,吓了她一跳。 听到妹妹“啊”的惊喊,申屠荐一拳不够,拽着崔子卯的一只手,又甩了他一巴掌,直接把倒霉黄毛掀倒在地:“就是因为有你们这些自私自利又自以为能从中获得优越感和碾压别人而得到的糅合别人生存权利的生命,不觉得可笑吗?” 人被打晕的崔子卯听到重重阴影中传递的愤怒之语,想要反击,却发现自己的嘴因为申屠荐势大力沉的两招而泛起青色浮肿,话都说不清楚。 申屠荐怒上心头,又准备拎起崔子卯的衣服领子再补一拳,这时听到动静的临时老师,墨阳城军事基地的卫戍队长,负责整个地面城市的协调与疏散工作的长孙谋右手握住了这位哥哥的手腕:“你在干什么?” “我在,我在教训一个自私的家伙!”见到了军装,申屠荐的大脑被泼了一盆冷水,他迅速将过度的怒火用冰降温,说话也磕磕巴巴。 “用拳头对着自己的同类,很有志气啊。”长孙谋手指用力,掐入申屠荐腕关节的浅窝中,“有这份力气去和怪兽勇敢地战斗不好吗?” 申屠荐吃痛,右手手指胡乱地伸着,想摆脱钳制,却被长孙谋牵着手腕,松开了崔子卯的衣领。这个懦夫迅速躲到眼前的军装身后,想朝申屠荐作鬼脸却因为嘴角的刺疼,而一边捂着左脸颊,一边朝这个哥哥挤眉弄眼。 “你也是,只会拱火,到处传播歪理。”长孙谋将身后的小家伙揪了出来,“不给你们两个上一课迟早出大问题。你们俩都跟我一起去办公室,好好反省。” 就这样,两个挑事的倒霉蛋被不知道高出自己多少级的长官揪住耳朵带出了教室。 申屠心想要跟过去看看自己哥哥会不会受严厉处罚,但急促的响铃和摊在地上的书籍拦住了她的去路,下一节课的教学老师已经到了门口。 女孩叹息一声,只能低身,快速收拾脚下狼藉的书堆,在书本遭受踩踏前挡住了奔跑着要返回座位的同学的脚。 当两个意见不合之人的争斗痕迹被清理完毕后,普通而又紧张的学习生活还是开始了。 课程进到一半左右,申屠心停下了记笔记,望向窗外,蓝天白云不是虚妄的,真实到可以变成天仙的衣袖,拧出一道又一道水渍。 而在窗口外,同一层的隔壁,两个打架的少年正被三名军装干部训斥。 匆忙的时光一如既往地短暂,在“skade”混合出击三个小时后,今天的理论课程接近了尾声,下午的实践课程即将开始。 “今天下午是什么?”被训了一顿的申屠荐凑到了申屠心的身边,悄咪咪地问道。 “大概是地上设备的简易操作和维护课程?”申屠心随口答应道,“诶,哥哥,今天教官竟然没有让你们擦食堂地板啊?” “我的好妹妹,你就别取笑我了。”申屠荐揉了揉自己被敲打的脑门,“明明担心我出事还要来看情况的,现在还期望我擦地板也太令好哥哥寒心了。” “没有,哥哥没事就好啦,我也不希望哥哥再出事,毕竟要是再被严重警告,哥哥就要被劝离学校了。”申屠心撅着嘴说道,“其实哥哥不用这么担心我的,多担心些自己吧,经历了不少糟心的场景,我已经比以前强多了。” “好好好,我可不想一点理论不懂就去参军,毕竟没有理论储备的大头兵活不长久呢。”申屠荐呵呵笑道,“我可是要一直保护我的宝贝妹妹的,要是轻易出了意外,宝贝妹妹不知道要怎么伤心呢。” “不会的,哥哥别这么咒自己。”申屠心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都快碎了。 墨阳旧城区遇袭时坠落的烟花入侵了记忆中保护难民的避难所,灾厄已经降临过头顶。 黑暗,静谧,火光冲天,坠下的碎石带来成吨的重力,若是没有黑暗中的闪光,两人不知道现在已经尸首何处。更何况在那河边被黑影疯狂追逐,几乎快被一个疯子般的阴影折磨得不轻,它口中的“兄妹”让两个涉世未深的小家伙们陷入了极端的恐慌。 更为可怕的是,这份恐慌甚至间接来自他们对自身身份的评定。 “是是是,我会一直保护自己的妹妹的。”申屠荐想逗妹妹笑,但牵动脸部的肌肉则浑身疼痛,呲牙咧嘴地做不出相应的反应来。 不过申屠心看到他这副不着调的样子,反而放下心来,半掩面容咯咯笑道。 她笑得很开心,甚至比自己获得了一个又一个全校级别的学术认定还要高兴,她不知喜悦从何而来,但因此而放松,而满足。 流光溢彩的迎击 三头成年怪兽的行动轨迹在地面火力和空中泛雷的干涉下略微偏移,但远没有达到陈沧预想的将各个怪兽尽可能分离而排除群体对幼兽的保护作用,这令作战中心和前沿观测的众人捏了把冷汗。 “僚机系统接管,它们的高度地面火力的效果已经很有限了。”陈沧看着被烈焰和冰晶席卷而余下的一地狼藉,直接截断了原先的计划,部署在原路径分支通道上作为可抛弃吸引点的武装在吸引策略无效后转入静默。 “收到。‘空岸’启动。”许光阳早就等在预定位置,接收到指令后立刻承载着比先前僚机大了一圈的配合僚机迁移到计算机算定的兽群的轨迹交点。 而随着僚机系统的解放,除机翼特化外形几乎没有改变的“强翼”侧翼展开,流动的液体合金依照纹路和电信号引导的运动轨迹开始释放改造完成的防护型僚机“宫”。 “‘空岸’启动。” 羽子墨的主机体进行了比较大的输出配置改进,将流线体型和武装库存以极其危险的平衡组合完毕,使得其离“强翼”很远,运动的时间更长,当许光阳完成僚机释放后她才刚启动程序。 “灰影”的主色调一如既往的以灰白色为主,流畅的线条就像是还曾清澈的河水中因为鱼儿浮起而泛漾的水面,波去水平,照射天上的白云,而整个体型宛如一把打磨抛光的利剑直直朝向目标方向,投下攻城锤般想要破坏一切障碍的两架进攻型僚机“刻”。 作为“空岸计划”的一部分,目前组成僚机分支系统主体的这两类僚机在各自特化的方向朝着比肩甚至超过同等级机甲的强化数值一路狂奔,很快就达到了让总计划委员会一致要求两台原型作为基础版型的结果。 陈沧在得到这份两人上交的满意答卷时拍手感叹自己的队伍里人才济济,在机甲的故障率和维修成本都奇高的现在,优秀的战机改造和驾驶员可不好找,更何况是两个人。 投放了四架僚机后,能够被感知的热源数量迅速增加,怪兽们拥有的天然感知器官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变化,幼兽减速,三头怪兽呈斜三角拱卫着它,试图快速通过这一片不祥之地。 然而相较于以往对人类社会或者说人类武装有过了解和接触的形态各异但情报互通的成年单干的怪兽来说,它们对人类武器的了解似乎还局限于自身捕猎时看待猎物的眼光,因此只是为了掩护幼兽,所以干脆忽略了四架僚机的作战能力。 因此当两架“宫”僚机张开电与光流动全身的投影盾挡下它们的冰与火的两道吐息时,它们做出护卫动作的反应出现了一个极佳的缺口。 在这个缺口被打开的瞬间,许光阳压满推进能量,眩目的光线使得驾驶舱内投影屏因为光线微弱而被遮蔽黯淡。 许光阳的头盔自动张开光学保护,同时在头盔荧幕上投射热源快速靠近的两个锁定信号。 “强翼”将多余释放的残余能量堆积推送到表面的防御光层中造成了这道与太阳争辉的闪光,而当闪光针对的目标群被完全锁定,这道由表面光能赋予极高能量密度的“斩兽长剑”直接穿过漏洞,斩向这次行动的主要目标。 意识到人类真正目的,冰火二兽掠翅回防,带着火焰和冰痕的全展翼两面夹击却被弹出表面能量盾的僚机“宫”硬生生挡下,而机体沉重的“强翼”趁机撞向幼兽。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轨迹稳定器会指导战机绝对精准地撞到来不及反应的幼兽头上,无论是打伤还是打残都能迫使怪兽阵型松乱,也能不依靠机甲就完成捕获任务。 不过正所谓没点意外,生活都像是虚假的演戏,“强翼”在即将接触到幼兽时被一堵突如其来的风墙阻隔。这道风墙不是自然的旋风,也不像是幼兽自身的能力形成的保护风盾,许光阳第一时间没有俯冲回避,“强翼”主机体直接同第三头落在最后的怪兽对碰。 强烈的闪光迅速消失,“强翼”过载的防护涂层短时间失去了作用,仅仅依靠战机自身的强度和“宫”僚机群的近身掩护脱离了三头怪兽的夹击,在空中飘忽几欲坠落。 羽子墨在许光阳冲入敌阵的同时,如同芦苇草叶般对准怪兽阵线瞄准的“刻”型僚机便开始蓄能。但她没有立刻开火。 进行了防御特化的“强翼”甚至能抵挡怪兽密集火力下没被躲闪掉的具有特殊力量的物质流、 这是由它开拓前进道路,提供“灰影”输出环境的任务性质决定的。如果没有在寒屿他们特训的时候不断提高测试强度,修正原有上限规划,现在可能已经放跑了成阵型的怪兽群。 而处于前方保护幼兽的善于使用火和冰的怪兽截击“强翼”,恰如设想一般进一步暴露了防御阵线上属于它们自己的背身缺陷。 当这样珍贵的机会出现在羽子墨面前,将先前的失败经验和埋藏的懊悔情绪糅合在出发按钮前的每一道血流,每一根神经,不断试图捕捉机会的羽子墨毫不犹豫地发动进攻。 三道光束流同步进攻,强大的能量流扰动着大气,后坐力甚至超过引擎的出力,让“灰影”机头微微朝上,光束流尽头的15%完全打空。 饶是如此,不断磨练下特化的输出光线威力在现实中也远超羽子墨自己的估计,也许是因为高度和大气设定程度与电脑模拟存在差异,她决定之后根据现在的数据再次考虑怪兽能力的影响。 不过对于犯有火力恐惧症的每一个冲上前线的战士来说,不逊于“强翼”激发的全机闪光带来的光明依旧闪耀,充满进攻性的烈火和寒冰在面对强光时因而显得相当孱弱,被三道合流光束给轻轻拨开,直奔第三头成年青色怪兽冲击。 为了保护幼兽,召唤风墙的这头怪兽在挡下“强翼”的冲击后,视线第一时间没有恢复,而且它们的思维中人类并不会对自己友军轻易开火,所以在菱形合流光束近在咫尺时,它才后知后觉地掀动多层编织的风墙尝试阻拦合流光束。 但来不及了,擦过幼兽面庞的光束流直接吞噬掉青色怪兽,风墙土崩瓦解,青色身影直接坠到地面,砸出深坑,激荡起滚滚浓烟。 幼兽没有受伤,但注意力被受伤坠落的护卫者给吸引,下意识朝青色怪兽坠落点靠近。可是很快,喷火的红色怪兽和吐冰的蓝色怪兽拦住了它,并挡住了“灰影”的无蓄能火力覆盖,用身体扛住了反折回来试图偷袭的“强翼”发射的导弹偷袭。 “宫”试图故技重施把两头成年怪兽再度隔开,但熟悉了僚机防御模式的红蓝怪兽集中火力,陆续打击同一架僚机。 没有考虑到两种极端的特殊能力短时间内相继命中同一层涂装的耐久力,因此两架“宫”在接二连三的怪兽打击后支持不住,被迫返回了“强翼”主机体。 羽子墨吸取了教训,两架“刻”分散开,调整角度,从两个方向开火。 拥护着幼兽的红蓝两兽各自用一侧翅膀遮住幼兽,将它紧紧护在两兽的身后,张开的正面则应对着“刻”。 周旋良久,红蓝两兽无法捕捉僚机的运动轨迹,直接攻击主机体“灰影”。 “灰影”的机动性不比各架僚机差,很轻易躲过了光线射击,但是喷射的火焰和寒冰出乎意料地预判了“灰影”向右侧方移动的趋势,移动的火柱和冰柱先烧灼飞机的底部,接着急冻机体下侧框架,直接把预备起落架破坏,散落的零件坠落到青色怪兽砸落的空地上。 “我再来一次。”羽子墨眼见对方目的明确,也知道要是不再组织有效打击,无论能不能最后拦下来它们的移动,最终所有的希望就只能寄托在机甲上,“不能光靠它们啊!” 她呐喊的时候,眼前划过无数张带着碰撞和破裂的火中画面。 “只能再帮你挡一次,它们好像拿出全部实力了。”许光阳的驾驶舱内亮起了十几条报警信号。 “之前低估了我们的实力吗,别开玩笑了,这群家伙们。”羽子墨已经不考虑僚机能否飞回,直接将它们的输出上限拉满,“僚机状态还可以,我至少要破开它们的防御......” 两架“刻”围绕着对方上下浮动,就像是大雨降落前翩跹于空的蜻蜓,多道光束骚扰着红蓝两兽的注意力。 光线输出提升后,哪怕是它们也不敢小巧人类指挥的小飞机,火柱和冰柱扎穿空气墙,势如破竹的气势誓要把两架僚机破坏。 许光阳驾驶“强翼”侧面俯冲,想要掩护携带主要火力的“灰影”来到能直面幼兽的位置,但一道青光大作,他下意识地压低机身,打开了全机的护盾。 嘣的闷声炸响,一道连接地面和“强翼”的青色旋转光柱刹那间出现,又忽然消失。 “这......”羽子墨的驾驶舱内警报闪烁不停,“哪里来的攻击?” “第,咳咳,第二阶段。”许光阳采集了坠落后绝地反击全开的青色怪兽的数据,“这片空域我们突破不进去了。” “可恶!”羽子墨眼瞧着两架僚机信号失联,“它开始第二阶段锁定了。” “你们准备撤退。”陈沧命令道。 “可是......”羽子墨还打算坚持,可是休无展发射了数道烟幕和激光干涉器,暂时压制了整片空域的动态,如果现在不撤退,后面很可能会无谓的牺牲。 权衡了利弊后,羽子墨跟着许光阳开始撤退。 “靠你们了。”许光阳发出了自己被青色怪兽从地面轰击得出的数据。 “明白。”舒楚莹调节完“skade\"的系统,正根据传来的数据模拟进攻方式。 两架战机划过头顶的天空,寒屿一边调整着”长剑“的参数,另一边感慨自己颇有种接力赛跑的感觉。 这感觉还不赖—— 正义的一打三 “神兽,冰火,有风,都有强力的二阶段,这三个护卫不是一般的神兽啊。”寒屿比休无展还要早意识到这一点,赶忙修改了和主机体的适配参数,优先以合体作战为主。 “是的,那头青色的二阶段翅膀结构解体了一大半,强化了光束喷射的嘴部器官。”休无展并不在前线,也不在作战室,而是在预定吸引怪兽移动的阵地之中,他利用阵地上的探测雷达和扫描观测望镜监视着怪兽的一举一动,“如果它的机动能力也很优秀的话,简直就是自走大炮。” “但是它发射强光束时的前摇时间有1.7秒,新机体的机动能力允许在0.5秒内做出机动反应,所以理论上我们可以一直风筝青色怪兽。唯一麻烦的是协同两侧的另外两头怪兽,它们的攻击具有独特性和配合性,要是命中三次,表面防护层就要出问题。”舒楚莹说道。 舒楚莹面前的数据,寒屿也能看见,瞬时接触能激发3000摄氏度的强照射,温冷叠加脆化材料能拉低6个数量级的结构强度,作为保镖来说,这三头怪兽的战斗力着实不可小觑。 “实在不行,你们带走幼兽就好了,剩下的收尾工作交给我们。”陈沧在监视器里同步见证怪兽的强力表现,心里对原先作战的可完成程度也做了精确调整,所以才会如此说道。 “没问题的。”寒屿先回应道,“关于近战化指令,我们当初任务中比这个复杂的多了去了,这一点陈沧副队长应该也清楚吧。这台新机体虽然在结构上有和‘曙光’形成出入的地方,但主系统是一致的。” “这一路下来——”寒屿顿了顿,“楚莹队员能够控制机体完全不会与道路和山体碰撞,精准无误地穿过较小的罅隙,并能通过火控系统准确处理掉因为先前怪兽袭击而遗留下的没有被排除的路障,从这些点来说,您完全可以用模拟的指标来认定我们能够有一定的概率完成这个任务。” “那么,我们就没有理由因为要保全自己而不去尝试拼一下。当计划落定的时候,每一步本身都已经是成果与风险并存的,而且越进行下去,无论是收获还是风险都水涨船高,再回避的话就前功尽弃了。”舒楚莹自己也不甘心,“哪怕要一打三,我们也能完成使命。” 陈沧和屏幕前的两副面孔对视,他似乎看穿了什么,也似乎看见了超出眼前所见的事物,但不管怎么样,他已经瞧见了新的希望:“那就拜托你们了,阻止它们。如果继续前进的话,它们下一个路过的目标就将是先前失去了地面阵地的玉岩县城。疏散需要时间......” “明白。”舒楚莹猛点头。 寒屿双手撑在两侧,随手部动作而显现的投影屏上一道道指令正如预先设计的那样发挥作用,犹如旧时王座下哭泣的言灵:“了解。” “寒屿队员,现实和模拟截然不同,没有重来的机会,所以我还是要提醒你,你最终的任务是什么,这是和具体任务没关系的任务,你明白的吧?”陈沧双手手心合按,托付道。 “明白,‘长剑’会一直保护着‘skade’的,副队长放心。” “那么,该轮到你们表演了。”陈沧下达了出击指令。 而在各自机体内,两人早已等不及与怪兽正面交锋。行进的路途上,针对怪兽的身份与能力,两人也有了自己的设想,做好了应对神兽的准备。 唯一超出他们预料的或许只有三头怪兽都是神兽这回事。 不过寒屿内心深处更加担心的是被护送的幼年怪兽是不是超能力超越护卫怪兽群的特殊神兽,或者说,是类似人类王储的——幼年“王兽”。 无论怎样,这头幼年怪兽目前都没有表现出怪异的能力,那么它的身份为何,抓住了问清楚一切都会清楚大白。 “我来开路。”寒屿驾驶“skade s”一马当先,在红蓝两头怪兽反应过来时护在舒楚莹身前。 盘旋周身的护盾闪光向外扩散,红蓝两道光柱像是碰见了粘稠的红薯面糊似的,无法第一时间切入流动闪光的保护而顺着光线流动的轨迹逐渐消散。 制服了两头怪兽的打击后,“skade s\"实现了过载充能,除了弥补一半防护损耗外多余的部分汇聚到“长剑”的剑身,机体头部的菱形罩子发射出骇人光束。 这一下凌厉的攻防使两头神兽猝不及防,翅膀都来不及收回直接在空中把幼兽向上方推去。 “长剑”弹射的光线轰击到两兽光滑亮丽的红蓝两色翅膀表面,在空中震出道道透明波痕,浓密的烟雾将两头怪兽包裹其中。 “能量同源,强度它们自己清楚,打不伤它们的。”寒屿借助两头怪兽攻击形成的向身后推动力启动和主机体的连接程序,锁定轨道依靠两端的响应位置光束唯一定轨,在确认锁定的一瞬间他松开了手。 接下来的操作同样重要,为了不出现必须被动重开的情况,他需要进一步压缩能够被叠入一层一层任务时间的空隙,尽量给舒楚莹留足时间与空间余量。 不同于“曙光e”需要依附在主机体背后才能保证主机体性能不受影响的逼仄布局,寒屿所处的“长剑”驾驶舱内的空间更加规则,接近一个较为完满的圆,所以能实现的操作更多,当然为了实现这些操作所需要完成的程序也更为复杂。 为了越过任务强度远超过陈沧模拟布置的水平,寒屿的大脑宁静下来,集中注意力摒弃掉一个又一个多余的信号,忽略掉一团又一团提示音,将思维和意识之海内”幸存者“的呼唤相联系,将工作效能提升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第一,第三,第五通道打开,冷却循环清零,重新调节能量协调分路,转为原有情报分支。十二排交给电脑自行处理,远距离冲击系统发作,开始转接运行系统,交由中央控制系统完成回流。“寒屿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全身心运作都已经无法形容他目前的状态,以至于舒楚莹对他的喊话都模糊不清。 “准备进攻。”舒楚莹大概知道寒屿目前的投入状态已经无人能够打扰打断,于是在没有回音后立刻记起自己的使命,启动“skade z”的全武装,径直朝着怪兽群冲击。 红蓝两色神兽抖掉翅膀上焦黑的羽毛,脱离了不少热量后,去接幼兽。人类机甲的动作和异常强大的热源它们也感受到了,可是现在这个当口,它们只能相信自己的队友——那个青色怪兽。 这一点寒屿和舒楚莹也考虑到了,因此在青色怪兽传来的热源反应迅速扩大为巨量红点时,舒楚莹驾驶的机体通过强制侧身,躲避了打击,擦身而过的光明与火焰照亮了寒屿的面前,但他顾不得这些,继续完成手下的任务。 现在他要控制好接下来为了抵抗怪兽攻击而进行的防御策略,将充斥涂层的能量从各方面吸收进来,因为“skade”的攻击特征是以近乎绝对的近战为主,接下来涂层的作用绝对不只是吸收能量和抵御冲击,接下来,它也将成为攻击性武器发挥作用。 “提刀,楚莹队员,”寒屿提交了武器锁定,解除了能量输出的上限并分配到刀中。 对了,提刀,舒楚莹已经忘掉了自己常用的武器已经被更改,所以提刀的速度慢了不少,不过寒屿流出了充足的空间和时间,因此她还是握住了两把长刀。 青色怪兽眼见光线被人类机甲驾驶员以毫厘之差避开了,自己定位很久而且极其损耗能量的攻击被所谓人类的技巧规避掉——用卡那加尔的逻辑来说,就是“神兽界的耻辱”。于是它调转身体,抬起重构身体后身躯之下新形成的炮台状的组织硬块将围绕着青色长角分布的细枝纹路一并收纳到发射单元中,紧接着淡化威力的带有螺旋条纹的青色光束快速释放。 光束的速度极快,快到响应雷达第一时间都无法给出准确判断。 好在舒楚莹的身边还有两个家伙保驾护航。 “喂喂喂,注意青色怪兽攻击,和之前不一样,三发纠缠在一起,可能会形成流弹,小心点,打中基本大残。”“幸存者”在意识之海里触摸着光线,其中透出灼烧意识体的温度。 “意识体”正在被攻击是寒屿不曾想到的,他在试图规避袭击的同时心里冒出了一个独特的想法——会不会这些神兽和“幸存者”存在着某种不可明说的关联? 原以为如此迅速的打击能改变人类武器的运动轨迹,可“skade”身前光芒一闪,这一轮攻击直接融入到机甲中,不久之后又从机甲头部沿着原轨迹射出,仿佛人类武器就是一滩水,光线射进去,折射了一圈又跑了出来,而水还是一般无二。 过去与三神兽之战 曾经这片土地上居住着两种族群,两足生物和四足生物,他们之间的关系一直相当微妙。这一点不是因为双方之间存在敌对,竞争或者合作关系,而是一种跨越文明的非碰撞的探索过程中必然经历的阶段。 没有疼痛,没有流血,一个躬耕,一个狩猎,像是路过的文明陌生人,交织的火花或许只有天上的恒星才能点亮。 世界的光线璀璨夺目,资源与环境入不敷出。截止到此时此刻,双方的矛盾从来没有这般清晰地展露在两个族群的个体面前。 我们不知道以上阶段接近问题和争端爆发的时候,会燃烧多么绚烂的焰火,只知道在那个纷争和困扰急剧膨胀的瞬间,两个种族因为初期模糊的目的而进行了不太友好的第一回正面交流。 所有的对战与反应反馈到地球的环境之上或许曾经留有痕迹,可经过了连环不断的争斗后,到双方意义不明的和平到来之时,除了亲身参与者身上留下的伤疤,地表上无论是怒火还是冰霜都已是过去瞻仰之物,略去的尘土都已变化为参天树木,压抑而孤独,茂盛而荒芜。 而随着两足生物和四足生物的联合群体大部分坐着自己的飞行器离开了地球,原先不满于现有和平框架的各路四足生物向剩余人类聚集地发起了进攻。 然而飞上天的族群并非不清楚其中的波涛汹涌而各自为自己的种族留下了锦囊和祸根。 留在地上的两足生物得到了科技机械,在机械保护者的襁褓下度过了酷夏寒冬,并且掌握了能够跨越星辰移动的技巧。 而四足生物获得了来自体内原始能量赋予的各方向强化,诞生了自己的层次与阶级,获得了自保和进攻的强大能力。 不过四足生物遗留的所有能力虽说各有变化,互有长短,但并不是两足生物技术的对手。而且,经历了种种战火的打磨,除了急切渴望战争的狂热分子,喜欢捣乱生事的邪恶家伙,参与后来战斗的四足生物数量很有限,且混乱分布。 因而两足生物的保姆,地面机械的攻击使得四足生物的反扑很快瓦解。 直到…… 具有超越身体控制力,能产生以往生物不可能实现的复刻自然力量的威能,超越普通四足生物的生命就此诞生。 它们的攻势很猛,并且善于学习,因此在战况每日愈下之时,它们突破了两足生物的防线,并经过快速的一代又一代优化,变得越来越强悍而恐怖。最终的结果是直到和西尔格遭遇前,四足生物的进攻势头都不可阻挡,特化出的几乎为战斗而生的攻击族群甚至一度压缩了两足生物的聚居地。 如果没有西尔格曾经接触过的巨人,它的出现倘若是一场最深沉的梦境,那么两足生物为了拯救自己家族所做的一切都将促使仇恨发作,整个生态万劫不复。 那道可恨的光究竟是什么样子的,最终又以怎样的姿态存在,三神兽中作为领导者的红色怪兽也已经记不清了。身为年长者的它事实上也并没有直接参与或者见证这段历史,只是有过接触类似事件的机会,从更具有“资历”的老前辈手中得到关于诞生的巨人的只言片语。 很多同龄者怀疑这个巨人的出现并不像是纯粹的天外来客,而是双足生物的阴谋之一。 但无论研究学者能提供如何充分的证据都会被突然出现的光芒巨人给用事实反驳,因此雪花般飘零的证据与猜测来得快去得也快,只等有心人将结局的帘幕缓缓拉开,又悠悠放下。 怪兽之间交流并不采用人类的名字区分方式,整个交流程序是通过一种甚至多种存在不同频率的波进行的。能够被用来交流的波根据生物自身的结构演化和生存环境的差异而变化,像这头红色神兽,它们的族群是通过振动器官发出的超声波来完成信息交换,因此在与人类战斗的同时,它也能心无旁骛地和另外两头神兽交流而不被人类发现。 红色神兽,后来被定名为“莱德代什特”的吐火五字神兽,它在和“skade\"的战斗中陷入了短暂失神回忆的状态。 究竟是如何陷入这般处境的?它自己已经记不清了。 “动作很快,啧。”寒屿注意到了红色神兽在运动的同时错过蓝色神兽振翅的时机,收敛起翅膀,打开了位于“skade s”前端的发射机构,在火红的球状光束砸在“skade”头顶前张开了四棱锥盾牌,拦下了三颗炸裂的小火球和随之奔袭而来的火焰。 涂层表面能够抵抗能量和物理轰击,但对于等离子体的防护还是欠缺了点,要是被波动状的火苗燎烧到涂层,很可能会直接摧毁仍在抵抗蓝色冷冻气息的表面防护层。 寒屿绝不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 “楚莹,先把蓝色那个打下来,它们似乎存在某种分工,打乱一个的攻防节奏其他的就好办了。” “明白。”舒楚莹催动机器推进力大量释放火花,双手正握刀把,左手后右手前,抢住蓝色神兽的前路,回转身体双刀如月,直斩蓝色神兽首级。 能和红色神兽一起出击的蓝色神兽自身实力也不弱,眼见人类的机器人挡在面前,没有慌乱和减速,反而仰起头,吐出冰冷的寒冰吐息。 这道吐息以浓烟雾的形式快速朝前方扩散,而在浓雾中隐藏着三波将沿途空气冻结的冰锥,气势汹汹地刺向“skade”。 不用寒屿提醒,舒楚莹凭借自己的视力注意到了浓雾中透出的异样闪光,伸展手臂,扭动带活动部件的腰部,精准地避开了所有冰晶的攻击,注入能量的刀刃也在切开擦身而过的冰锥带起升腾的白雾。 蓝色神兽吐出吐息后,配合着红色神兽莱德代什特护着幼兽向右下方逃跑,灵动的旋转刀光切下了蓝色神兽翅膀尖端的蓝色结节落到了它们身后。 舒楚莹右腿推进器能量强行高倍注入,巨大的制动加速度让滚动的机体快速刹车,少女眼前一黑,动作慢了一拍。 抓住人类机器空中停滞的一秒钟,青色神兽摆动着的四肢才止住了高速移动,带着被自走地雷和轨道炮打出的血痕止住了奔跑。 四肢立定,像是落下的地基夯锤。 青色神兽带有分支的长角快速锁定“skade”的方位,经过一段时间的蓄能,它在“skade”升空追击时击落了机甲的备用刀。 “它变得更强了。”寒屿此时不能分离机体,有些焦躁。 刚刚那道光束,他和“幸存者”都预料并观测到了,但神兽二阶段的强悍还是超出了寒屿的预料,启动护盾的同时光束已经打出,勉强格挡的代价就是原本的三把刀只剩下了两把。 要是再被抓到漏洞,专心和两头神兽拼杀的“skade z”可来不及自己控制护盾。 舒楚莹右手长刀斜劈,逼得两头神兽不得已分开,幼兽交给红色神兽保护,蓝色神兽避开斩击后,双翅收拢腾空,整个身体化作蓝色的冰晶飞梭,直扎向“skade”。 舒楚莹双刀交错,试图拦下神兽的旋转冲击,但是被寒屿制止:“不能太自信,可能留了阴招,先拉开距离。” 少女接受了建议,双刀挥出十字交叉的光线,借力加速,尽量避开蓝色神兽的冲击轨迹。 蓝色神兽放出的覆盖翅膀的冰晶直接与机甲放出的剑气般的十字交叉光线对撞。 光线迅速升华掉翅膀表面与它对撞的冰晶,但是神兽的翅膀能不断生成新的冰晶,光线的能量会随冰晶一块消散,而翅膀飞梭仍在前进。 因为舒楚莹提前改变了行动轨迹,在视觉信息欠缺的条件下,蓝色神兽旋转身体冻结出一圈圈冰蓝色的双螺旋长条雪花,温度之低令离开它已经有好一段距离的“skade”的低温指示器也开始黄色警告。 上到和人类武器差不多高度的位置,蓝色神兽翅膀像一按就开的雨伞一般扩展自己的羽毛,路途上冻结在翅膀内的水汽和空气造就了内部压力极大的不稳定结冰体。它们在翅膀张开的瞬间如离弦之箭直奔人类机器。 寒屿在蓝色神兽上到这个高度瞬间启动了护盾,不过看舒楚莹的操作她似乎此时并不需要正面防护,于是他掉转护盾集中生成的位置,在整台机体翻身下滚的同时张开了多层的后背护盾。 结冰体的运动如狂风吹拂山岗,势不可挡,寒屿已经准备变身,在舒楚莹失败的时候立刻掩护。不过很快舒楚莹的操作让他放下心来。 她操控“skade”双手握刀,曲卷身体速度之快就像是一个红色的金属光球,结晶体破坏了了腰部表面的部分循环机构,余下的从转动着的机体背部上方擦过。 饶是动作如此迅速,处置如此机敏,冰锥的穿透力很强,依然完整从盾牌侧面打通了整个护盾。 击破宿命的斩兽刀 寒屿的右手原本按在自己左臂上的质位转换器上,可舒楚莹带动机甲卷动整个机器躲避蓝色神兽的冰晶的精密动作让他看到了不需要他出击的确切希望。 眼见冰晶偷袭不成,蓝色神兽将暗招变成明招,趁人类机器注意力集中于躲避锋利尖端的机会,它掠动翅膀破空冲击。 蓝色神兽浑身覆盖着结冰体使得它宛如一根大号的冰锥,围绕自身轴线高速自转,冰凉刺骨的雪花冻结了“skade”正面所有观测窗口,将机体驾驶舱内的空间笼罩在半个屏幕显示器失灵的半封闭状态。 三四秒钟内,寒屿只能通过意识之海传递的跨越机甲外壳观察的信息来判断接下来应该做出的选择,然而这一回他并没把手伸向驾驶服衣袋里的石头。 他选择相信舒楚莹一回。 无论是为了以后不必那么高强度变身救她,另一方面,经过不断模拟配合得到的默契,也让他开始相信自己能够将希望重新寄托在自己之外的人身上,而这样的话,他需要做的也只有相信,然后在此基础之上提供所有可能的支持。 于是,舒楚莹在眼前的讯息被遮住的瞬间,保存着寒屿对她的信任,双刃在手,机甲向左下方欠身,对蓝色神兽展开盲打。 而寒屿能看见和接收到更多的信号,全力提防着青色神兽光线大狙的偷袭,另一面上还用机甲配置的非刃类型武装通过范围溅射效果来限制红色神兽的运动,迫使它为了保全幼兽而无法快速离开空域。 蓝色神兽的螺旋冲击被舒楚莹用双刀提挥格挡,它借着刀刃的回转,双腿傍上刀把,羽翼缠上机甲的手臂,冻结的气息从指尖探测器直奔面门而来。 舒楚莹不乱不慌,左手反握长刀直向攀附右手的蓝色神兽划去,大有壮士断腕恶战蛟龙的气势,蓝色神兽也是心惊,不敢赌刀锋不利,踩住机甲右臂当踏板升向高空。 少女处置迅速,刀刃划过右臂表层,刮花了表面涂层,通过推进器和制动器同时启动的散热迅速化解表面的超低温结冰状态,在内部维修件的自愈合下保下了右臂。 光做到这些还不够,寒屿抵挡来自身体正下方的一强一弱两道光线,借助能量吸收和强迫折射装置在红色神兽的路径上划出一道割裂地面的缺口。 此地之下,植被被强光束照射,转眼沦为飞灰,而红色神兽依靠声波感知,提前预料到了光束的降临,拥抱着怀中幼兽贴地飞行,在光束接近的瞬间振翅爬升,完美避开了被光束烧成碳灰的悲惨命运。 青色神兽眼见阴招阳招人类机甲都不吃,也放弃了东奔西走,寻找火力打击的位置,原地扎根,身后掩盖身体的羽毛状皮质甲在青色的蒸汽中极速打开。 “那是什么?”休无展注意到了青色神兽身上的诡异变化,“‘skade’注意,地面上的青色神兽正在锁定你们,它很可能发射带有极高能量的实体!” 他一边警告自己的队友,另一边指挥地面无人车调转枪口,试图火力压制。 青色神兽扭头看了一眼砸在自己身上的弹丸来自何处,深邃而又如林间清潭般的眼眸中带有和以往所见的一切怪兽,神兽都不一般的清澈眼神。 它的眼神像被烈火灼烧的钢矛扎穿了休无展的眼睛,令他眼前灰暗无光,摇摇脑袋试图更加清醒却更加昏沉,身旁的一门门自动火炮被红色神兽洒下的火网爆破点掉,震耳欲聋的响声在休无展的眼中就像是落下辉煌的恒星在自我撕裂所迸发的嘶鸣。 青色神兽怒视了骚扰它的人类火棍,继续开始自己的牺牲事业。 舒楚莹击退蓝色神兽,不敢松懈,抖掉还在生长的结冰体,左手反握,右手正握,将双刃刀柄对接。 “斩兽刀。” 寒屿和舒楚莹在模拟器中尝试了很多次的刀刃组合,接触过类似高达系列中斩舰刀系统的新配置武器,所以当机甲做出如此举动的时候,寒屿做好了准备,将推进器接管,等待舒楚莹的动作。 舒楚莹双手钳制组合刀柄,左右手在身前舞成了花,像是先前的东北二人转里滴溜溜转动的手帕。 蓝色神兽一击不成,挥动翅膀降下直径有机甲半个头部那么大的冰雹。 “skade”脚底推进器启动,斩兽刀侧身上挑先破一块冰溜子,左腿机械组件用力,再踹碎一块冰球,同时借助碎裂的半个向下坠落的冰球作为支点,转身回旋踢抵住比机甲头还大的冰块,踏着冰块靠近蓝色神兽。 人类机器的闪转腾挪超出了蓝色神兽的想象,使得它错过了最好的下落攻击机会,待它重整旗鼓迎击时机甲已经来到了它的面前。 刀刃不锋利,甚至因为能量引导的间歇不稳定,可在蓝色神兽的眼里,一前一后的能量刃宛如死神座位旁还未出手的镰刀,上面挂着鲜血,脸上没有风波,却所过之处无不消弭。 资历尚浅但自视过高的蓝色神兽第一次感受到了来自前辈之外的生物,或者说这些生物的造物能够带来的足量恐怖。它停下了螺旋冲击,收敛翅膀,依靠重力和惯性下滑。 舒楚莹用斩兽刀刺空,转而劈斩,被蓝色神兽躲开,左手换右手,转动斩兽刀。 蓝色神兽通过下滑坠落避开了机甲的挑刺和劈砍,继而旋动身体,右爪合拢,冰晶全覆盖,想要从防御松懈的机甲右腹部突破防御,再给机甲右臂致命一刀。但令它没有想到的是,人类武装配置的组合型长刀挥舞起来可以自由地调转刀头,在舒楚莹双手舞刀缠头的过程中,能量刃以近乎不可见的速度快速切割了它试图偷袭的左腿。 在众人的见证下,飞落地面的蓝色结冰腿砸坏了一截运输铁轨,落下的血雾在蓝色神兽身上堆了厚厚一层。 不等神兽神经紧绷,名为恐惧的情绪笼罩心头,舒楚莹在寒屿赋予的机动位移下继续进攻,斩兽刀上的血霜熔解后,化成的血雾盖住了机甲的头部,留下不清晰的血迹。 蓝色神兽此时的感觉已经超越了恐惧本身,抵达了死亡之河的岸边,事已至此,它也不再保留那些掩护撤退就好的想法,开始准备和人类武器死战。 然而它的决心还是晚了一步。 舒楚莹顶着超乎寻常的载荷,操控机器斩灭所有扑面而来的冰晶,蓝色的低温光束也在能量刃的负荷工作下消散。 灼烧所见之冰的人造物挥舞长刀,切开光束后急速靠近蓝色神兽,在蓝色神兽没有反应过来时抡圆斩兽刀,无视了多层冰晶的防护和怪兽皮肤的坚韧护层,像是切开一个冻僵了的柿子一般。 而在蓝色神兽被削掉首级,进入身体重构的坚硬自闭阶段时,青色神兽完成了最后的牺牲步骤,它的整个身体垮塌下去,健硕的经过重构的庞大身体像泄了气的氢气球般快速干瘪,而在原先的发射位置,长角耸立的地方只余下了一根青色的长刺。 长刺不带任何分支,腾空也不需要任何助力,在肉体压缩的推进下,它就这么被青色神兽的尸体抛到了空中。 寒屿第一时间注意到了这根和青色神兽腰盘一样粗的青色长条肉刺,但观察它的轨迹并不会对“skade”造成实质性伤害,于是并没有把它放在心上。 舒楚莹也确认击杀了蓝色神兽的第一条命,现在正在不断斩击重构身体的神兽躯体试图在它完成重构前将其最大程度削弱甚至消灭。她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管一个打偏目标的飞行物,而寒屿自己也要用机甲上安置的复合武器,通过投掷物和导弹来强制红色神兽停下脚步。 红色神兽在少年控制的火力下不断低飞攀升,最终还是被地面上安置的诱饵炮火打了下来。哪怕熟谙火焰并用火焰附身,红色神兽面对不知何处而来的数量多如牛毛的人类火力点也渐显疲态。 “再来一轮也许能控制住它,抓住机会。”陈沧没想到战斗至现在这个时间段他们真的能够控制住两头神兽,喜出望外。 “明白。”接收到指令后,舒楚莹横刀直入,想要补上这刀。 但快速物体接近的警报染红了两个驾驶舱。 寒屿反应过来,直接将所有推进防御能量补充到单面护盾中,凝结的一小片菱形雪花纹路盾牌拦下了青色的长刺。 “怎么回事?” 所有人都对这突发情况感到惊讶。 “它拐弯了,是定位能力吗?”休无展第一次听说这种剥离了神兽单独能力的造物,“这种见闻又要轰动大半个研究所了。” “小心,楚莹队员。”寒屿轻声提醒。 “明白。”青色长刺近在眼前而被挡下令舒楚莹心有余悸,“看刀!” 青色长刺被挡住,可并没有停止进攻,反而一飞冲天,绕到了护盾侧方,以肉眼难辨的速度戳向舒楚莹。 舒楚莹几乎是下意识地压下刀柄,能量刃和呼啸而至的青色长刺硬碰硬,闪光遮蔽了半个天空。寒屿趁着气力相抗平衡,助推机体,以半个监测器头部被戳掉的代价强行格开长刺。 当青色长刺再度突进的瞬间,舒楚莹和寒屿心领神会跃向高空,长刺动力难退,直接扎穿了蓝色神兽的蓝色血肉。两个怪兽互相碰撞,机甲趁机补刀,一刀两断,将长刺和重构身体的蓝色神兽切碎。 “它要跑了。”寒屿示意红色神兽消失不见。 “明白。” “skade”在舒楚莹的操作下钻入云层又纵身下坠,朝着红色神兽消失的地方加速前进...... 残忍与决绝 战争或者说战斗,飘飞的鲜血总是歌唱着主旋律。 计谋还是实力,高枕无忧还是白日做梦,最终活着才是说话的时候。 哪怕血迹覆盖了每一寸土地,哪怕灰夜都已经是无可奢望的幻影,只要存活下去,失去的,错过的,即使完全被冰封,被燃尽,都或许还能留有余地。 可是当第一滴血落到地面上,再度从纷繁复杂的困境中全身而退远比点燃一把火要困难,更何况在事态无穷变化的窘境之下,独善其身更容易成为突出的攻击目标。 于是当“skade”双手持刀,舞动的刀花从红色神兽的尾部直接划到头部时,寒屿面无表情。 他此时此刻内心毫无波澜,击杀三头成年神兽本就在计划之中,只不过进行得过于容易,唯独这一点出乎预料,但却是个不错的好的意外。 而把目光集中到被红色神兽环抱住,在先前被地面火力网和“灰影”攻击流弹挫伤的幼兽身上,它只见到自己身边护卫的怪兽一个接一个倒下。 在它的记忆中,唯有自然衰老的长辈们会一瞬间离它而去,可现在,比它还要大的被称为“构不成威胁的矮小生物”所制作出来的机器挥舞着一把亮光长刀,将路过的一切切了个粉碎。 幼兽在害怕,在颤抖,渴望回归到家园,或者坠落到三位保护着它的哥哥们描述中的“应该去的地方”。而眼前只有红蒙蒙的,被鲜血占据视野的天空。 血肉横飞,即使能够从褪去的血肉中再度复活,带着血渍从火焰中走出,红色神兽的体力也快耗尽。它想利用自己吸引注意力,找机会将幼兽送出去,但孩子已经僵住,眼神发慌,涣散,意识飘忽,仿佛跌入了深潭。 幼兽无法自己移动,让红色神兽舍命保存它的计划瞬间落空。 来不及想出更多的逃跑方式,红色神兽莱德代什特扭头朝身后吐出一道三股汇合的红色光波。 如果是完全状态的它,这一击足以撼动现在人与兽争锋相对的山岳环境,扫平地表之上突出的一切。 可现在它能做到的已经十分有限,机甲的热能感知已经在舒楚莹的调整下适应了神兽们的进攻频率和输出效率,转眼间通过助推和转体避开了光波,同时旋转身体,双腿推进达到最大,双手合握斩兽刀。 长刀直直地扎入莱德代什特的身体中,激发的能量刃宛如注满熔浆的汽油桶向怪兽体内注入能量。 “小心反扑。”寒屿提醒道。 舒楚莹点点头,操控机甲搅动刀柄,刀刃在被钻出的血洞里深挖,涌动的血流朝天迸发,酣畅的怒意随风四起而摸不着痕迹。 红色神兽发出撕心裂肺的嘶吼,不等它甩尾反击,舒楚莹卸下斩兽刀的后半刀刃,正握刀口,再度挥刀,在莱德代什特的背部和肩部开出一道细长的血口。 撕裂红色神兽的皮肤,“skade”反握双刀,刀刃向内,直扎血口。 两道血柱喷升,血红的阴影下,“skade”的身体闪闪发光。 彼岸的争端 想要消灭有生力量,不一定要完全消灭其的战斗力量,也不一定要摧毁他们的坦克大炮,飞翼内脏,也许只需要对其进行恫吓,用充足的手段泯灭其意志,那么所谓的仍能被称为“活着的有生力量”的战斗力也必然大不如前。 兵马未动,则对方一触即溃。如若己方还有需要达成的不可武力解决的目的,这个方式更能发挥其最大的价值。 王兽们的策略之中即包含了这一点。只不过它们没想到的是,远在它们完成自己的计划之前,人类中的奇葩,或者说佼佼者,已经对它们中未来的帝兽使用了这项计策。 所谓计之长短,观之以现在,洞察以未来,不必计较使用者为谁,被施用者为谁,凡是能达到目的,在生死存亡的节点前,都是企图获得希望的种群不可放过的手段。 舒楚莹对着莱德代什特的伤口又补了几刀,确认神兽的肢体已经不再活动后,她才放心地拔出双刀甩掉上面凌乱涂抹的血花。 “这头幼兽怎么办?给它栓个绳子带回去?”舒楚莹问道。 “它不太可能这么听话地戴上你的狗绳,乖乖地让我们给它带回去的。”寒屿想破脚后跟都想不出来一只被这么强悍的护卫队保护的幼年怪兽是如何。 在少年的印象里,最弱小的怪兽都不曾向人类投降过。这一方面是因为人类当时的硬实力确实无法撼动哪怕是怪兽的低龄幼崽,另一方面是因为听说的所谓怪兽圈子内的尊严体系的存在不允许它们轻易低头,所以寒屿已经在考虑要不要把幼兽打晕再把它带回去。 然而,让寒屿没想到,也让观察着战局情况的其他人都没想到的是,这只幼兽木讷的眼神瞳孔无光,呆呆地望着天空,就像是一位富家子弟一夜之间家贫如洗般丧失了继续拼搏的念想与希望。 “看上去它似乎停下了脚步,那直接带回去好了。”寒屿虽然不能理解,但任务能这么容易地完成也是件好事。 于是舒楚莹操控“skade”将双刀快速退回腰部的刀鞘中,左手将幼兽从莱德代什特的身下揪出,右手握住幼兽背部,压住它的翅膀,牢牢固定住它的位置。 寒屿原本想说不用这么用力,把幼兽弄伤了就得不偿失了,但转念一想也没有这么思考的必要,于是一句话不说,看着舒楚莹暴力操作,启动机甲一飞冲天。 而远在千里之外,二代西尔格在黑暗的地下室中望向天空。 它听见了来自彼岸的声音。 西尔格确定不了这串声音的来源和目的,只知道彼岸之上,两派人进行了一场旷日持久的对抗,这段对抗的历史来自一段时间悠久的争端岁月。 这段岁月时隔千万年再度重演,而岁月的开端却如出一辙。 西尔格知道自己能够做到的相当有限,于是它开始祈祷。 “呦,我又来了哦。” 青色身影出现在西尔格身后。 回归 “skade”从第五出击口返回了地下基地。 进入了地下空间,“skade s”和“skade z”在空中解除合体,各自原路返回出击轨道,红外指引介入,两人可以解放双手,直等着人工智能将两架机体接入g5机库。 双手解放后,寒屿向右侧扭头。他不是想观察“skade z\"的战损情况,或者舒楚莹现在的状态,而是留心捕获的幼兽的反应。 自从三头神兽被消灭后,事件的发展越来越出乎意料,透露着死亡前独有的沉闷的绝望。 寒屿感觉自己正在咀嚼一枚苦涩的栗子,而他不知道是因为这枚栗子本身烤焦了而使得味道苦涩,还是已经腐烂变质而让舌头分不清虚实。不论如何,他的心里总觉得带回护卫幼兽的背后藏了一个目前看不见本质的阴谋。 两架机体进入机库,停稳后驾驶舱舱门大开,寒屿和舒楚莹依次走上悬浮台。 在地勤人员的目视下,少年踏上走向c区域的钢网走廊,少女则在悬浮台连接处的通信系统边缘和中央控制室内的操作人员沟通,通过更大握合力的机械臂将幼兽接下,放入特制的生物储存隔离罐内。 寒屿皱了皱眉。 储存罐的空间还算比较大,留给幼兽的活动范围也相对充足,他犯不着为了本来就在必杀名单里的生物来显露自己那无聊的担心。他只是看到了储存罐上的军方研究所的标识后,为未来计划的方位感到一丝隐隐的担忧。 不过这份如夏季暴雨般随风起随风散的忧心在寒屿走下c区域后便消失无踪。 他来到这里只要能获得关于遗迹的可能情报,查清楚”幸存者“的来历即可,并不需要考虑人类军队的安危,毕竟他们做出了能牵动所有人类和怪兽两方的决定,对于未来的所有变故理应有所准备。 这是他们应该做的,因此也轮不到他替别人操心。 “寒,等等我。” 寒屿本来想一个人走回作战室向陈副队长和沈队长汇报情况,路上单独行走还能帮助理清思绪,不过清脆的少女之声打破了心灵的平静,也勾起了寒屿内心原生的畏惧。 “等等我啦。” 少女拉住了寒屿的衣角,寒屿不得不停下脚步,回应道:“知道了啦,其实我只是想单独静静。” “为什么,是我打扰你思考吗?” 这一点都能猜到啊——寒屿嘴角抽搐:“没,只是胡思乱想罢了。” “那你在想什么呢?关于未来的准备吗?”寒屿走一步,舒楚莹拽着寒屿的衣角跟一步。 寒屿想反驳,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改口道:“是的,击杀三神兽后,你已经有了战胜大多数常规神兽的技术,也就是说我们的队伍能够参与和许多怪兽的战斗。” 少年的前半段话让舒楚莹眼睛放光,可下半段话让她走到寒屿身边,沉默着像犯了错的孩子似的,静悄悄地跟着寒屿。 寒屿是这么说的:“可是,它们似乎无意攻击我们......” 处置 寒屿走在舒楚莹前面,想通了不少问题的症结后,他这才注意到少女至此之后都没有出声。 他回头问道:“是我说重了吗?我只是想提醒你不要太骄傲。” 舒楚莹小声说道:“是这样吗?再夸我一些好吗?” 寒屿被舒楚莹的少女心思逗乐了:“原本还在想要是你操作上失败了也无可厚非,到时候我来掩护你撤退,毕竟这次是第一回和神兽正面硬刚,还是三头神兽同时骚扰作战,谁也不能保证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不过幸好你的操作没有辜负你师父‘驯兽机甲师’的盛名,无论是对怪兽攻击弹道的准确把握,还是怪兽动作落点的精确控制,以及对机体的平稳操控,都超过了之前训练的三倍有余,要是没有你的话,事情不会这么简单结束。” 舒楚莹听了寒屿的夸赞,虽然有所准备,但一字一句都像是蜜糖做成的羽箭砸在了她的心上:“嘿嘿,这些是应该做的嘛,师父的教导和寒的鼓励才让我变得像现在这般强的......” 寒屿嘻嘻一笑。 这个家伙原来也没有那么可怕,甚至比现象中要迷糊可爱得多。 当然这是说她的性格层面,她的外貌正如寒屿曾见过的夜空星辰般在聚焦时会十分亮眼,而在光辉渲染落空后又归入温润而平淡,有时充满活力,却更像是春夏的柳树,微微晃动,抽出柔嫩的枝条。 两人在一片和谐的氛围中踏入作战中心大楼内部。 作战室里。 “寒屿队员和楚莹队员,你们两个做得不错。” 刚进门就对两人赞不绝口的陈沧副队长听了两人汇报后又高兴地表扬道。 “这都是舒楚莹队员的功劳,要是没有她强大的机甲上手能力,这一回三神兽的攻击到来时,我和她都无法安然撤退。”寒屿老老实实回答道。 “楚莹队员做的是不错,不过青色神兽和红色神兽的攻击中不少也是你巧妙挡下的,这一点也说明当初坚持让你加入进来是正确的。”沈橘毫不吝啬地讲道,“如果说楚莹队员是最锋利的矛的话,那么你就是能够拱卫她的最好的盾牌。” “我也只是按照陈副队长的要求与指导,完成了我应该做的罢了。” “职责所在是应该的,但能够把分内之事做得相当漂亮也是能力的一种表现。当然,这一点也适用于楚莹队员。”陈沧说话颇有番学问和技巧在其中。 “是呀,不光是初出茅庐的寒屿队员,还有楚莹妹妹,都做得很棒。”柳焰拍手祝贺道。 听到自己师兄师姐的赞赏,舒楚莹心里绽放了一整个春的花园。 “当然,在这场战斗中,许光阳队员和羽子墨队员以及休无展队员都提供了不小的帮助。总的来说,这是我们这个团队完整集合以来打得最好的一仗,值得庆祝一下!” 陈沧讲得越热情洋溢,接下来的转折就会越大。 “不过,现在还不是我们能放松的时候,因为我们抓的这头幼年怪兽,来头不小。”陈沧继续说道,“按照上级指示,这头幼兽要转移到距离这里最近的怪兽研究所做进一步研究,而转移它的任务自然落到了我们头上。” “明白了,陈副队已经有初步想法了,尽管说吧。”寒屿开门见山地说道。 变动 陈沧的计划和上面要求的差不了多少,毕竟也只是一个简单的护航运输任务,只要考虑途中可能遇见的干扰,这个任务本身难度并不高。 “基地里没有研究怪兽的环境吗?途中转移总是会出现各种各样没有必要的问题。”寒屿说道。 “这一点,我们也考虑过,但是我们手里的设施都是解剖怪兽的部件,活体还是头一回。”休无展代陈副队解释道,“而且这头幼兽的体态结构和曾经出现过一次的某种特殊怪兽很接近,按照上层的意思,我们必须送到他们手里,所有人才能放心。” “难道是王兽的幼崽吗?”寒屿对人类顶层架构的逻辑还是比较了解的,也因此认知到,现在能够让高层如此警惕和无所谓风险去做要求和处置的幼年怪兽只能是和某只王兽有很深关系的类似人类王储角色的生物。 这种家伙直接砍了好,免得夜长梦多。 “很可能。”柳焰分析道,“我们先前对比的资料库不包括先前遗迹内探索得到的怪兽资料,就我所知,光遗迹发掘来的资料库就有六个,而我能接触到的只有四个,它们描述的怪兽没有一个和这头幼兽相似,所以我猜测这头幼兽很大可能是跟我们未曾踏入的领域内的生物有关。” “海洋,海底,极高山峰,地底,是吗?”寒屿问道。 “对的。而且从怪兽的角和翼展,尾巴侧面羽甲上的金色纹路判断,这头幼兽很可能和所谓的‘王’,也就是你所说的‘王兽’之一——因尼叙欸特的分支有很近的血缘关系,这一点也能从高层的反应来确认。” “越要求紧急应对的,其级别和危险性也越高。”舒楚莹左手支在桌子上,右手高高举起,挥动着吸引众人注意。 寒屿见到她的表现,微微笑道:“就我个人的看法来说,你说的没错,而且是三头神兽护航,其中的红色神兽战斗经验比另外两头更丰富,决定也更果断,看得出来整个队伍基本上是一头长兽和两头成年年轻神兽组成。这份组织结构搭建的队伍作为护卫来说架势已经很大了。” “王储,那个方向,几乎确认是它的后代了吗?”柳焰嘴里念念有词,手中弹出的资料框连续不断。 “不管它究竟是什么身份的什么品种的怪兽,我们的任务都不变。”陈沧盖棺定论,“不过话说回来,没怎么接触过官方渠道的寒屿队员对这些事情这么了解啊。” “是柳阿姨,不,柳焰队员的帮助,我才能用子诚县的图书馆里获取到这些情报的。”寒屿回答道。 “原来如此,没想到图书馆里的资源这么丰富啊。”陈沧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 ”那肯定,书中自有黄金屋。“沈橘岔开话题,”陈副队的计划你们应该都了解了吧。所有人准备行动。“ ”明白。“ 寒屿,舒楚莹,许光阳和羽子墨立正敬礼,在上一场战斗结束后又将投入战斗。 准备 陈副队发出的指令传达到各个部门后,原先还处于战斗结束而紧张整备的地勤工作组不得已连后备警戒的小组都动用了。整个基地内充斥着忙碌而又神经紧绷的氛围。 寒屿和舒楚莹也加快脚步前往对”skade“进行整备的g5机库。 少年一边奔跑一边想,先前还以为新队伍的作战节奏太过缓慢,自己加入进来能有很多机会获取资料库以及基地成员所了解的情报,没成想,现在要为了帮助他们解决怪兽的各种问题而奔波。 倒不是他想偷懒,只是这样的效率并不高,而且他找不到机会直接接触那头幼兽得到相应的情报,又不能明目张胆干掉它,所以少年还是有些不爽的。 不过事在人为,说不定之后的某个时间他就能够想办法隔开场上其他人的视线得到与幼兽王储接触的机会。 两位驾驶战机的队员他们退出先前战场的时间比寒屿和舒楚莹要早许多,在这个时间差内,他们对受损的战机进行了翻新——这一点有一大半需要归功于地勤人员的努力,他们的极高效率给电脑设计新组件并打印安装提供了充足的时间与空间。 根据和先前三神兽的交战数据,许光阳和羽子墨把能量循环系统和起飞控制系统更加大胆的设计方案应用到了新型号中。 此次作战是战机和机甲同时出场,互相配合的第一回,因此他们还考虑了为机甲作战开辟道路的方案,并将其糅合到新设计中。 于是新概念的”强翼“和”灰影“进行了配合改造,机体的体型更加接近对地对空队对兽的优化型,透过窗口他们已经能够瞧见令他们自己感到安心的突出结构。 那是与机甲”skade\"进行组合的前置结构,在作用上除了作为连接件外,还能够进行激光干涉,获取当地的地面情况和怪兽信息,并进行补救。 根据搭配机甲的位置不同有设计成u型和v型两种,“强翼”是u型,“灰影”是v型,这样的形状设计是由它们各自所起的功能决定的最合理安排。当然也可以牺牲可靠性进一步强化其性能,但目前的处境上来说,两人都意识到了机甲作为主战武器来说极具侵略性的优势,虽然很不想低头,但事实大抵如此。 尽管如此,当他们登上自己心心念念的战机之时,油然而生的情感并不是被比下去的沮丧,反倒是因为能够继续发光发热,甚至扛起其中重要职责而欢欣鼓舞。 “强翼,系统自检测启动。”接通了新外设的许光阳拨起一排排投射按钮,最后的画面定格在一长串数字字符之上。 “灰影,系统自检测启动。”羽子墨这边的设计则简练许多,没有多余的按键,所有的显示都是集成化的,需要修改的时候翻开相应指令枢纽即可。 复杂了些,但对于她来说,这并不困难。 机器自行检测,两人留了空闲,载入可能会出现的怪兽资料,g4机库底部热闹非凡。 skade g5机库内变得更加满满当当的了。 寒屿走进g5机库敞开的大门时就是这样的感觉,倒不是因为他变得更小了,缩水了或者是说整个g5机库塌了一大块,而是因为位于“skade\"周遭的地方,负责提供配件的装甲库内停放了各式各样部件,包括但不限于各类实体剑,能量刀,大口径火炮和镭射炮,激光发射器和产生器等等,如果用这些部件去组装配备简单机甲的装甲机动旅的话都足够装备至少三个建制。 “这些是什么时候送过来的,之前来的时候都没有吧?”寒屿问道。 “这些应该是我们出击的时候从仓库里调出来的,要说的话也只是对以前部件进行改进的试验品,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舒楚莹对上述情景似乎已司空见惯,所以并不惊讶。 相比于机甲自身配件提供的稀缺震撼,舒楚莹的反应倒更能引起寒屿的好奇。 “‘以前的部件’,也就是说,现在所生产的部件其技术或者是前部概念在之前就已经处在随时会有突破的阶段了吧?” “是的。”舒楚莹点点头,“就像是三台自然控制机器导致的技术革命前我们对能量炉和引导装置的设计已经处在一步突破,步步进步的境地,这一点也适用于部件研究的道路上。” 得知了新情报,寒屿先前所了解的世界再度扩大,其后隐藏的“世界的秘密”像是空中绽放的烟花,当烟花火药冲出炮口以后,岸上的人们才能知道面前将燃气怎样形状的火光。 灯塔,人像,动物,武器,都有可能在如梦的幻境中出现。 “这台机甲你已经了解全了吗?”寒屿歪着头看舒楚莹脸上闪烁的表情。 她说话微笑的时候会侧过脸不让寒屿看个清晰,但又不完全遮掩,生怕寒屿看不见似的。 “是的,作为‘曙光’原型进行的近战特化,‘skade''的四刀装满以后,我能实现的机动能力会比先前还要强。至于能不能增加得更多,我需要进一步确认配件的属性。如果是巨剑会下降不少,不过考虑到这次任务的特殊性,我觉得这是必不可少的。” 听到“巨剑”,寒屿记起了当初浏览过的机甲资料。 巨剑,实体长剑,实体匕首,能量弹刀,能量长刀,能量短刀...... 如果他没有记错,巨剑的作用是大力破盾,所以这条道路上难道会出现盾甲神兽吗?可是最近的应该也只有埃利恩斯和奇古拉斯。 寒屿的直觉告诉他,陈副队和高层知道得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多。 “巨剑破盾的话,用能量刃不行吗?” “实体巨剑稳定性更好一点。”舒楚莹扭过头来,右手食指在寒屿面前挥动,“能量刃是标准武器,巨剑可不是,所以所有的配置都是建立在能量刃备齐的基础之上的。” 近战型的延伸,寒屿所知甚少,在舒楚莹介绍的时候一边理解她所说的一边点头。 舒楚莹见到寒屿的积极反应,更加激动地介绍起各种配件的细节。 在舒楚莹的盈盈笑声中,寒屿和她一同来到了巨大机器和巨剑脚下。 整备 火力越强,抗风险能力越高。 作为上个时代遗留的名言警句之一,在这个怪兽欺凌城市的梦境中,愈发凸显其存在的意义与价值。 没有火光的前奏就像是抽空了海水的泰坦尼克号,不到底不是悲剧,不沉没不过冰山而已,故事由此停息,所作所为皆是破坏而并非拯救。 于是当寒屿来到长剑脚下,感受从自己这个渺小的人类仰望而见的庞然大物带来的巍峨魅力和压迫神力。 尽管如此,他也并不仰望盛气逼人的机械造物,反倒站在刀剑面前,思考着他该如何应对这样的武器。 这一点上说,他的思考显得赘余而又毫无必要,可是从怪兽方面进行换位考量,如果出现带电磁力或者重盾强化的先锋怪兽,是不是会受到很大限制呢?而如果出现高机动的类似斯丁格尔的怪兽,会不会出现后摇太大的漏洞? 要是像打击幼兽时遇到三神兽群,巨剑上天的作用会被极大缩小。 “要不还是多带点远程武器,我们只要护送中间一段就可以,闯过了这一部分,余下的道路可以抛弃这些载重,以我们的机动力,甩开目前大多数神兽求个退路还是能做到的。” 这是寒屿能想到的最稳妥的应对策略,只要不和过强的神兽以及超能力过于奇葩的神兽接触,那么便可高枕无忧。毕竟就算遇到了诸如王兽一类的极强生物,没有量产的机甲护卫,他们这一支独狼也抵挡不住。 舒楚莹低头思索,很快有了答案:“如果为了更全面的防护,这样做确实没错,不过如果这些所谓的重武器目前能够做到的只比烟雾弹热一点点,到时候,我们将毫无机会。” 很棒的思路,寒屿激动地双手搭在舒楚莹的肩膀上,给她晃得脑袋有些晕乎乎的。 “怎,怎么了吗?”舒楚莹清醒以后,感到了寒屿发自内心的高兴,掩饰不住激动和喜悦的少女如是问道。 “没,没什么,就感觉你比之前自信得多,一种带有根据和把握的自信散发出来,那样的你将拥有无穷的力量。” 舒楚莹得到的答案超乎预料,她的脸颊一瞬间涨红起来:“过分的夸奖可是会让我迷失的。” “不,我保证我所讲述的一切不是恭维,而是实话实说。你也正需要这些,对吧?”寒屿没想那么多,但从舒楚莹的反应他眨眼间就明白了关键所在。 舒楚莹连连点头。 身为和怪兽在一线作战的战士,她的心脏比寒屿构造的还要温柔,这才是她的本心不是吗? “那就巨剑出击吧,你负责全力以赴你的自信,而我来帮你达到你最想达到的状态。” 两人在交谈的同时,地勤完成了巨剑的装配,他们听不到寒屿和舒楚莹之间的对话,而是默默完成了全部工作,全力准备发射和推进的后续步骤。 如果舒楚莹能够获得保护人类的力量,那么人与兽之间的平衡会比想象中更容易建立,对于寒屿来说,拥有人类战队身份的他获得有效情报的风险能大大降低。 这是件好事。 出库 “skade s,巨剑武装,舒楚莹,自检完毕,核心出力上限增加,开始排压工作。”地面人员完成机器全系列出击准备后已经撤出了整个机库的行进部分,现在舒楚莹所发出的警告更多是传达给还在附近运行的自动运作机器,防止在调整过程中造成不必要的损害。 附近的小机器人在接收到“排压”指令后,远的进入轨道坑道躲避,近的则就地寻找依托点原地固定,覆盖保护甲壳锁定,抵抗外部压力。 盛满热水的银色暖壶碰撞地面水花四溢,才发出现在所能听到的砰的一声。 寒屿只觉c区域的停机平台都在强大的压力下止不住地颤抖。 他对所谓排压带来的能力属性强化的机制与效果并不十分了解,只能瞧见“skade z”窗户外侧光线越来越稀薄,明媚不变的炽烈灯光在压缩的视野中像绽放了所有热量的烟花碎屑般黯淡。而它的黯淡并不是一蹴而就的,某个灰暗世界的神明迈着轻快的步子,将一点又一点的光和热逐渐收入衣服的袖子中,通过盘旋周身的寒气将窗外的世界冻结。 明明散放的是滚烫的热蒸汽,却在出排气接缝后不久迅速冷凝,直到“skade z”的强化玻璃外满是扫除的冰碴子才停下令外物冻结的威压。 “排压完成,系统恢复,进击系统准备,开始再检测。” 舒楚莹因为排压系统仍旧存在许多需要应对的抗压红线而一直提心吊胆,直到全系统有惊无险地度过了全部数值红色警告的巅峰,她才缓过劲,有条不紊地继续接下来的操作。 再之后的流程和寒屿初次出击时一模一样,“skade”活动它的四肢,确认神经结构连通正常,推进和机动部件正常运作,火力库和应急系统顺利工作,跑道便在身前向前向上快速延伸,一条并不实际存在的通往高空的闪光通道精确地连接此处与彼端。 “前端运输车准备出发。我再重复一遍你们各自的任务,许光阳和羽子墨驾驶战机在队伍前方侦察和警戒,寒屿和舒楚莹驾驶机甲殿后,保护最后防线。现在各战机出发,等待运输车驶出通行道,机甲出动。” 不同于以往的cic女声,陈沧的声音从机甲整备开始一直到机库通道延伸就时不时出现,偶尔提醒一下作战任务的要点,偶尔就这样不断重复任务内容,冲刷着两名机甲驾驶员脑袋里混乱的字符,仿佛要将任务指令刻在他们的dna里而不是虚无缥缈的空气中。 “听得出来,这一回陈副队长还是很重视的。” 寒屿想用手捂住耳朵,隔绝陈副队长念经似的洗脑,不过他现在还需要完成出击操作,还需要自己的耳朵和脑子再承受一会儿折磨。 “他一直都是这样。虽然看起来吊儿郎当,但实际上他对每一件经过他手的任务都很上心。在他的标准下,任务一般只有重要,很重要,非常重要,比第二天中午饭吃什么还重要,这几种类型。” 舒楚莹的解释寒屿也就听听,当出击口打开,露出地面之上的一块青天,机甲在众多设备的保护下,坐上了通向下一站的航班。 疾行 第五出击口在机械吭哧声中快速打开,速度比先前快了许多。 是因为出击频率上来了,机器和操作人员已经习惯了? “‘启明’,舒楚莹,推进空域清空,出击空域净空,空区雷达响应安全,可以出击。” cic接管了全机库调度指令宣发后,寒屿脑海中挥之不去的陈沧的洗脑唠叨才完全消失。 “突然感觉耳边清净了不少......”寒屿活动双手,挺直腰板,舒展身体说道。 “怎么了吗?”全力听着cic指令,脑中重复着之后接近三个小时内可能需要进行的所有操作,舒楚莹沉寂了一段时间,直到听见寒屿略带欢快调子的声音,她才回过神来。 “啊,一切正常。只是觉得cic姐姐的声音比机器人和陈副队的声音好听多了。” 寒屿实话实说。 舒楚莹随口说道:“那当然,在这个基地里的成员都是经过挑选的,cic姐姐们咬字清晰,语速节奏都适中,临场判断能力也很强......” 可是她说着说着却发现自己一直在夸奖别人,还是从寒屿口中脱出的女孩儿——她知道cic的女孩子们如何如何的优秀,而寒屿不了解。 “是不是觉得她们很棒,声音很动听,比我的要好听,对吧?”她回过神来,言辞便激烈许多。 “不会啊,虽然cic声音好听,但也只是为了出击方便,各部门调度不会出问题才如此的吧?”寒屿只抓问题核心,“要说战斗的时候,不听你的声音的话,我只能独立判断,这对我们的战斗来说是十分不利的。” “那日常呢?”舒楚莹急切地问道。 “skade s”在寒屿面前启动了推进,护卫一旁的固定架正在解除,而少女的询问仍在耳畔。 他默默启动“skade z”的推进器,同时说道:“无论什么时候,你都是我迄今为止遇到的最优秀的女孩子,这一点是不会变的,和你的声音如何没有关系,和你的长相也没有关系,只要是你就好了。” 寒屿说完,又补充一句:“更何况你的声音是目前最好听的。” 他把话说完,舒楚莹那边沉默了良久。 “skade\",不,现在应该称为”启明“的机甲,分成两个机体,拖曳着苍白色的飞行轨迹线直上警戒线下的高空。 “看到前面的车队了吗?”陈沧接入空寂的通讯,确认着舒楚莹和寒屿目前的位置和视野清晰程度。 “已经捕捉到第三地面出口车队的热源目标,开始殿后护送。” 寒屿抢先说道。 “舒楚莹队员呢?你的高度正在逐渐离开安全警戒线,你还在吗?” 舒楚莹第一时间没有回应,寒屿也感觉奇怪。 好在少年准备接通通讯前,少女展开回应:“在的,‘启明’降低高度,推进器过载解除,可以观测到车队的光信号和热信号,护送任务开始进行。” “你没事就好。”陈沧说完这句话就下线了一段时间。 当寒屿跟随着“启明 s”来到车队直行道的侧后方,陈副队继续说道:“虽然没什么必要,但有句话我还是想说:下次聊天别在公屏,谢谢。” 此话一出,两机体内鸦雀无声。 车队 整支队伍像是长蛇,又像是游龙,陨落在地又仿佛随时都可以腾飞,其中夹杂着幻想与现实,好似没有边界的墨水池,流过的地方变成了一道道渊泉之水活跃的海洋。 两架经过多次改进和模拟实验的飞机顶在最前方,它们作为车队的前翼不断拓展着扫描雷达的可探测范围,在车辆经过可能的危险地带时提供潜在危险的警示。 在它们连续的排查下,整列车队安全地从地下车辆上行通道出发,驶离地底。 车队的组成很简单,装甲抵在前面,护卫轻型运输车在两侧,中间靠后是重装甲武装的怪兽运输车。怪兽运输车相当好认,为了防止拘押的怪兽乱动以及各方来争抢怪兽,除了全方位的装甲层外,车辆中间高度处还包了一圈厚实的钢架,将整辆车武装得和带鬃毛的大象。 机甲“启明”的两台机体全启动,车队前端装甲车才刚刚走出地下基地的保护范围,休无展安排的安全城市防护系统迅速接替地下基地的安保系统投入工作,对车队进行监控和护航。 此时,距离许光阳和羽子墨驾驶战机起飞已经过去了一刻钟。 沿着既定路线已经前进了有一段路程,为了配合车队的行进步调,两人让战机低速巡航,保持着扫描电磁波不会被路径附近的怪兽反察觉的状态,自己则将目光转向弹出的一个个地形模型上。 他们俩完成的护送任务比寒屿抬头数过的星星还要多,一般来说,经受过专业训练的他们是不会考虑护送的细节的,但这一回却不太一样。 如果给许光阳和羽子墨的地图路线没有错误,那么地面目标的移动路径将会沿着修好的少弯道公路和城市马路,穿过一段单行山路,随后才能向预定的研究所方向前进。 山路不像往日那般崎岖,按照怪兽出现时修建的标准来看,这条山路完全可以允许所有车辆单行通过,平稳而不会惊动车内车外的任何目标。 然而,陈沧安排的路径上不久前他们目击过一次特殊带翼的长尾青色巨龙,虽然排查过许多次,但始终没有第二回目击报告。关于这一现象,舒楚莹也有印象,当她看到路径上标注的山峰后也表达了自己的看法。 不过研究所给出的复核结果表示,当地的龙形生物很可能是某种气象神兽制造的特殊云团,随后的短时陆地风暴验证了这一说法。 这个结论是存在漏洞的,所以许光阳和羽子墨是不相信的。他们的眼睛比部分专家要可靠得多。 “这是命令,研究所那边最近也不是很太平,怀疑可能会有特殊神兽偷袭,所以要求速度加快,并利用气象神兽遗留的云团掩护,保证研究所位置不会暴露。” 陈沧给出的解释离奇的含糊。 寒屿能够理解,也清楚所谓的气象云团不过是解释不了又担心害怕所给出的借口,所以对计划没有异议。 倒不如说不好有异议,现在执行的计划相比高层提出的原始计划已经好了许多。 相比对一切了如指掌的寒屿,舒楚莹他们三个仍旧无法对特殊神兽的出现视而不见。 而之后,所有人的猜疑都将在现实中兑现。 此地 此地已是高山,无名的登山客埋下垃圾与骸骨,岁月和创伤。山随水流动,云与天高歌。 此地已是浮云,顺水流走的歌声剜掉旧日的姓名,心随之哭泣,幽幽苍雨之下,白岚亦有声音。 蛰伏在云雾缭绕的山林之上,长龙盘踞而眠,当机械摩擦和火焰吐露的光和热刺激到它的感知时,它才从沉睡中再度回眸。 上次回眸俯瞰世界已是百年身前,偶然碰见的有趣的人类小子让它投射的云团捕捉了位置,然而在他靠近之前,长龙又沉沉睡去。在此段时间之后直到现在的时日里,它一直在做一个古怪的梦。 梦中有一位故人,不,应该说是故龙。 它在说些什么?长龙甩动青色的尾巴,将梦境中所遇见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毕竟能够威胁到它的事物在当今年代已经相当稀缺,更何况再见的老朋友也早在三千万年前就死得透透的。 龙死不能复生,除非受到特殊介质的影响。但长龙自信可以投影到它大脑里的梦境之中的虚影与声音,绝对不会是介质的杰作,那就只能说明是某个特殊的人类出现导致的特殊现象,而且很可能和当年登山造访它舍下的人有很深的渊源。 如果真是如此,那么一切将会因为超出预期而变得非常有意思。 想到这里,原本沉稳的长龙竟然有些期待路过它地盘的车队究竟能整出怎样精彩的戏码。 “这个信号,是实体怪兽!”许光阳的机体抢先扫描到了缓缓起身的长龙,紧接着,车队内所有的监测设备都开始发出红色警报。 “警戒程度极高危,这怎么可能......” 不只是羽子墨,作战室内的休无展和沈橘,跟车的陈沧和柳焰心中都有如此的疑问,只有她惊呼出来。 “是王兽吗?”舒楚莹问知识渊博的寒屿道。 寒屿默默改动着机体的输出状态,全力准备和这个新目标的迎战工作:“超出现象的神兽,甚至比海里的克里西翁特梅尔还要强悍,作为王兽来说,应该很适合这个称谓。” 话虽如此,自己也在严阵以待,但恐惧之中竟然混合了一股莫名的轻松愉悦之感,这一点寒屿没有明说,因为他自己也无法确定感觉来由,也提供不了有用的破解之法,只能如此含糊回应。 “如果和它正面交锋,我们全部上估计都难以压制它,时间拖久了会很危险。尽量别让它锁定你们的位置。”休无展提出的建议非常好,但很可惜,无论数值给出的有多么高而精准,都无法预料到超出数字评估的意外事件的发生。 长龙一声怒吼,凿穿云层,筒状的音波光束覆盖了一整个车队为半径的广袤区域。 “很好,它的探测能力比雷达和红外感应还要远。”休无展揉了揉额头,“陈副队,从数据比对来看,它应该是超古代传说,也就是《怪兽鉴方录》中说的那个气象神兽——天方。” “这可真是糟透了......”陈沧第一次感觉到了超出预期的恐怖。 天方 陈沧心中荡起名为诡秘的涟漪。 他不清楚这头罕见的怪兽是如何避开所有的仪器,而能被队内的队员遇见。 作为副队长,陈沧也预料到可能会出现神兽干扰,特别是让队员们十分警惕的气象怪兽。他自然是不信几个简单的调查就可以得到的那一套敷衍塞责的说法,但还是抱有一丝期望的。然而天不遂愿,也只能硬着头皮去面对拥有超出想象实力的敌人。 于是陈沧果断下令道:“舒楚莹队员,寒屿队员,这头怪兽交给你们和‘skade''处理了,不用打败它或者硬碰硬,只要牵扯它的注意力,不要让它把幼兽解放出来就行。” 陈副队长说这句话是下了很大决心的,这一点寒屿也是猜想。 少年沿着副队长的心路历程一步步推测:两架改造后的战机改造了机动性和火力,也进行了针对新机甲的配合改进,然而依照它们的强度而言,面对这头超越普通神兽的怪兽龙,如果抱有一丝一毫冒险想法,那么很可能所有人要一起完蛋。 很英明的判断和决策,寒屿感叹道。 “明白。” 他和舒楚莹几乎同时回应。 “压力很大,你害怕吗?”寒屿想先挑明危险性,给舒楚莹打上最强力的预防针。 舒楚莹操纵“skade”徐徐飘浮,长龙不动,她也不敢轻举妄动,神经紧绷地只来得及回复一个嗯就全神贯注地死盯隐约可见身躯的长龙。 所有人的心思都绷在同一条细线上,脆弱得仿佛长龙嘶吼一声,在场见证神明降临的全部低小的生灵都将肝胆碎裂,身心俱灭。 “继续前进。”陈沧对车队和处于车队阵型前端的许光阳和羽子墨命令道。 他的声音很低沉,仿佛下定了决心,但肩上扛着巨石。 “要不要试试和它先谈判一手?说不定它也很通情达理呢?”休无展调整语言调解系统,说明他并没有在开玩笑,而是认真执行这个想法,“能力越强,它们这些神兽的智商就越高。先前的怪兽也有能和我们直接对话和辩论的奇葩,说不定这个从气场开始就强到没边的神兽能够和我们建立某种联系。这种联系最好是语言交流,倘若如此的话能省下不少麻烦,还能避免出现没必要的分歧......” 休无展的想法确实不错,但这需要建立在长龙将注意力放到交流方面才行,可他准备好以后长龙天方都没有凑近车队的意思,除了机甲驾驶舱内的两人,其他人只能看着天方一点点凑近“skade”但想不到什么好的对策。 而在机甲的驾驶舱中,两个人面前的长龙身形被一点点放大,舒楚莹屏住呼吸,想缓慢加大助推,向身后幽幽飘去,可怪兽和机器人之间的距离反倒越来越近。 寒屿已经让ai接管了火控系统,接触立刻开火,左手把持推进,右手按在裤袋上,随时准备变身。 不过天方的一句话让寒屿汗毛直立:“你就是,幸存者吗?” 筑梦 “你说什么?” 天方用意念和我交流,它的声音和身形眨眼间以全貌姿态出现在我的意识之海中。 “它是怎么做到的?” “我没操作。”“幸存者”摊开双手摇摇头。 悄无声息突防入意识之海的物体不在少数,但能一瞬间主动将整个身体传入我的意识之海而不被我所排斥的怪兽,它是第一个。 “不必惊讶,小子,你我都不是完全的姿态,而且本就同源,想做到这些其实并不困难。”天方对于寒屿似乎并没有恶意,甚至为他解释起来。 “你能在我的大脑领域里这么侃侃而谈,除了对自己实力很自信外,应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吧?”寒屿不相信自成一体的长龙天方来到这片意识之海是来旅游的。 青白色长龙抖擞着有寒屿半身长的龙须呵呵笑:“谁说我一定要带有什么目的才来你这里做客的?” 天方话音刚落,巨大的龙身就从寒屿的意识之海中消失了。 还没等他弄明白天方的意图,这条未知的巨龙就再度入侵了他的意识之海。 “我又回来了,虽然出入比较容易,但确实比想象中难很多,你应该为我的超高评价感到由衷的感激,小子。” 天方的口吻让寒屿忍不住瞥了一眼身边的“幸存者”。 “看我干什么?是它在和你说话。” “幸存者”从天方的反应中大约猜出了对方的来历,于是它向巨龙抛出了自己的疑问:“此间山是身外山,眼前客是旧时主?” “啊哈哈,是的。没想到这些日子过去了,还有以前认识的朋友能说出这句话,甚是怀念。”天方眉眼一怔,却全然区分不出“幸存者”究竟是哪位故友。 “幸存者”尴尬一笑,似笑非笑:“这你就别多回忆了,对大家都不好。” “也是。”天方恍然大悟。 寒屿的理解是,或许它并不是表面敷衍,而是真的记起来了。 “所以你来这儿到底要干什么?直入主题吧。”寒屿对它的行为和身份不感兴趣而是现在的处境下,拖的时间越久,车队所要冒的风险就会加大。 在交流之前,他还会想是不是需要变身才能和眼前对任何事情都波澜不惊以至于嬉笑间视作无物的神兽决一死战,从它这副看淡一切的样子来看,现在似乎是可以交流的。 天方从空中徐徐落下,它的身体随着位置高度的降低逐步缩小,最后和寒屿的身形一般无二:“答案很简单,我需要带你,或者说要你带我去一个地方。” “我?”寒屿无法想象这么大只的神兽会需要自己的帮助,“你是说我手里有你没有的钥匙或者我知道你所不清楚去向的事物和地点?” “是的,你比我想象的要聪明的多,甚至比它的上一位——不,也许是同一个,都要机敏。”天方看向“幸存者”说道。 “那,我们要去怎样一个地方呢?”寒屿问。 天方没有说话,只是将少年的意识之海染上了星空的色彩。 那是小时候记忆最深却最模糊的地方。 “那走吧,他们会没事的,对吗?”寒屿指了指意识之海里路过的车队,战机和机甲。 “嗯,都会没事的,至少目前为止。”天方不敢保证。 “那就好了。” 少年握紧手中的龙枪从机甲里脱出,这是天方的能力第一次在人们面前展现,也是最后一次,随后少年和神兽化为一道光,消失在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