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嫡女医毒双绝》 第1章 重生 太阳西斜,大片红云铺满天际。 一个面容苍老的妇人抬起头来,用力推开窗子,看着漫天红霞。 她被关在这里已经不知多少年了,看守她的人换了一波又一波,高高的院墙困住了她的人生,门外挂着的两把大锁缠住了她的手脚,终于在最近一阵,连看守都没再来过,那每天早上会送来的两碗清粥也许久未出现了。 徐家怕是已经准备让她死了,毕竟折磨了她这许多年,留着她的命已经再无意义,曲家的罪在几十年前便已经被审判,徐之珩也阵亡多年,她或死或活,无人会去在意。 可她不甘心。 父亲曲傅林是三朝元老,新皇即位他立下了汗马功劳,却被人暗算拉下马来,整个曲家都为此陪葬。 曲家出事后,侥幸逃脱的曲时笙被人藏到青楼,准备靠着自己为曲家平反。 只是这想法还未实现,在外征战的青梅竹马徐之珩找上门来,要用他自己的力量打碎囚困曲时笙的桎梏,作为将军府嫡长子,他毅然决然娶曲时笙为正妻,三书六礼,花轿迎门。 那时的曲时笙身份尴尬,罪臣之女又曾经进过青楼,哪怕她为了存活卖艺不卖身,也有大把的人往她身上吐口水。 好在,有徐之珩护着她。 可最终,徐之珩也离开了她。 “小笙你放心,我知晓你父亲不会是通敌叛国的贼,我一定会找出证据证明你曲氏一族的冤屈!” “你再等等,我已经查到线索了。” “皇上派我去边关,大概半年的光景,你在京中要照顾好自己,等我回来便为你父亲平反!” 徐之珩跨上战马的模样还历历在目,可当时的曲时笙哪里能想到,那竟然是最后一面。 满心期待的撑过半年,最终却换来了一个徐之珩死在战场的消息。 战场刀剑无眼,有死伤是常事,可当徐之珩的亲信找到她,告诉她徐之珩是因查到曲氏一族的事才被人灭口时,曲时笙崩溃了。 那是她的爱人,是她最后的希望与依靠,命运如此不公,连徐之珩都要从她身边夺走! 当天她便要闯出徐家,哪怕自己丢了性命,也要诉一诉自己这些年的冤屈,也要告一告压人的皇权和溃烂的朝廷,只可惜她的力量太单薄了,不待见她的徐家人说她得了疯病,割了她的舌头将她关入这院中。 一晃几十年过去了,从前那年轻漂亮的姑娘,早已熬成了一个骨瘦如柴的妇人,这院子的大门她一步也未踏出过,唯一能做的只有撑着自己的一口气。 她不想看那些害了曲家和害了徐之珩的人还活着,只可惜她现在好像撑不住了。 日乌西沉,月亮隐约显出了形状。 曲时笙死了,死在一个无人再会去的院子,临死前她攥紧了手中的同心佩,那是她丈夫留给她唯一的东西。 再次睁眼,面前是熟悉的人在进进出出,曲时笙皱了皱眉头,哑着嗓子叫道:“是凉儿吗?” 被叫住名字的婢女停下脚步,笑着将床帐子掀起一角:“姑娘还不起吗?今儿是大公子成亲的日子,您再睡会新娘子都要到了。” 说着话,凉儿伸手去扶曲时笙的胳膊,温热的触感让曲时笙一时有些恍惚。 今天是大哥哥成亲的日子… 这话让曲时笙猛然回神,若是她没记错,大哥哥曲时钊娶的不是别人,正是新皇的同母亲妹韫瑰公主。 成亲短短半年,那韫瑰公主便手握一大把证据,跪在宫中状告曲氏一族通敌叛国,那些没影儿的书信完全是有人仿了父亲和哥哥的字迹,她说的话也漏洞百出,只要祥查便可知这里面的阴谋。 偏偏当时又跳出个人来,便是徐之珩的庶弟徐之远,说是在外练兵时曾截下过曲傅林和外敌联络的信。 无数被安排好的人一个接一个的跳出来,无视曲傅林自证清白的话,脏水泼到一个人的身上,是不容易被洗清的。 况且曲家和徐家本就交好百年,外人眼中徐家人没道理冤枉曲家人,韫瑰公主又嫁给了曲家男丁,更没道理陷害自己的夫婿,因此这件事虽在京城掀起了很大的风浪,真正断案却只用了短短半个月。 那时京城血流成河,不少为了曲家人求情的朝臣纷纷被针对,丢官罢爵的已是幸运,严重者九族尽灭,没留下一个活口。 现在想来,一切的开始,就是今日这场婚事。 曲时笙从床榻上爬起来,却因为身形不稳险些摔在地上,幸好凉儿扶住了她的胳膊,劝道:“姑娘先别急,您昨晚喝了好些梅子酒,且得缓一缓呢。” 这话让曲时笙又想到,那梅子酒不是旁人,就是韫瑰公主送来的。 从前的曲时笙性子要强顽皮,和还未成新帝的六皇子相识,自然也认识韫瑰公主。 可曲时笙不喜韫瑰公主,因为她很喜欢算计别人,所以两人多有不合。 六皇子登基,韫瑰公主一时风光无限,被新帝下旨许配给了曲时钊,那时曲时笙简直要气炸了,却也知道圣旨已下不可抗旨,大婚前一天韫瑰公主命人送来酒水,为的就是让曲时笙借酒浇愁,喝多了便不会掺和他们第二天的婚事。 种种的事堆在一起,曲时笙终于明白过来,她这是一脚踩进了对方早就设好的陷阱之中。 “去煮碗醒酒汤来。”曲时笙晃了晃昏沉沉的头,撑着身子走到梳妆台前。 镜中的自己,和那个苍老的老妇人完全不同,院落没有镜子,她也不知自己变成了什么样子,如今又回到了年轻的时候,曲时笙喜极而泣,伸手摸向了镜中的自己。 这一定不是一场梦,镜面是冰凉的,用钗子扎肉会疼,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看来是老天爷可怜她,给了她一次重生的机会,让她可以护住曲家,也护住心爱的徐之珩,为曲家与徐之珩报仇! 醒酒汤很快就被煮好端来,曲时笙将一只耳环戴好,接过醒酒汤一饮而尽,然后点了几种药材的名字,命凉儿去磨成药粉。 曲时笙的母亲邱氏出身杏林世家,是太医院院首的独女,外祖父把自己毕生所学都教给了邱氏,曲时笙跟着邱氏耳语目染,也学会了许多。 娶当朝公主是大喜事,曲家热闹极了,处处张灯结彩,连门前的两个石狮子身上都挂了大红花。 因为昨晚醉酒,又要等候药粉磨成,曲时笙出来的晚了一些,等她到场时新娘子和曲时钊刚刚拜了堂,正要被人扶走。 “嫂嫂!”曲时笙亲昵的喊了一声,不动声色的挤走了韫瑰公主陪嫁的婢女,挽着韫瑰公主的胳膊说道:“昨天嫂嫂送的酒水好喝的很,一时贪杯多喝了一些,今天醒的晚了几分,嫂嫂可别怪我。” 韫瑰公主整个人顿了一顿,心想这样的曲时笙她还从未没见过,实在是不适应。 “无事,日后就是一家人了。”韫瑰公主干干巴巴的说,小步小步往前挪着。 曲时笙回过头去,眼神落在了人群中一男子的身上。 那人瞧着心高气傲,身穿一身银青色绣雄鹰的锦袍,不是徐之远又是谁? 这两个先站出来陷害父亲的人,便是她今日的目标。 扶着韫瑰公主进了房间后,曲时笙倒了一杯酒,递给了韫瑰公主。 可韫瑰公主却一把掀了盖头,有些不满的说:“我已经嫁给你大哥了,日后便是你大嫂,你若是再与我争执或是私底下算计什么,别说皇兄不会容你,就是你父亲和你哥哥都不会容你。” 看来韫瑰公主是被曲时笙针对怕了,几坛子青梅酒都没能拦住她的脚步,这些话如今不得不说了。 曲时笙淡淡一笑:“大嫂在说什么话?如今你我是一家人,我这一声大嫂也不是随便叫的,日后你我要和和睦睦才是,不让父亲和哥哥为难。” 这话让韫瑰公主稍微放心了一些,虽然心里还有对曲时笙主动示好的疑惑和不解,但一想到自己已经与曲时钊拜了堂,曲时笙显然已经无计可施,也就接过了曲时笙递来的酒杯,与曲时笙撞了杯子,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她没注意的是,当她喝酒时,曲时笙微微眯了眯眼睛,眼底的笑意一闪而过。 让韫瑰公主喝完酒后,曲时笙吩咐伺候韫瑰公主的婢女要好生照看,自己借口要去前头应酬,马不停蹄的赶到前厅,瞧见徐之远正在人群中与人推杯换盏,拼了命的给曲时钊灌酒。 “许久不见你大哥了,也不知他在战场上怎么样。”曲时笙停在徐之远身边,言语试探着说。 她与徐家这对兄弟俩从小一起长大,只是徐之远为人有些阴郁,曲时笙对他有种天然的警惕感,所以只与徐之珩走得近一些。 徐之远愣了一下,似乎是没想到她能主动与自己搭话。 “前些日子大哥来了信,说在边关一切都好,过一阵子就可以回来了。” “那就好。”曲时笙装作松了一口气的样子,笑着端起酒来:“那就祝你大哥一路平安,凯旋归来了。” 徐之远想要撞杯,才发现自己的酒杯已经空了,曲时笙顺势将自己的杯子塞到了他手中,又拿起一杯酒来,大大方方的与他碰了杯子。 不多时,徐之远觉得头晕的厉害,以为是自己不胜酒力醉了,便掀了帘子往外面走。 曲时笙吩咐了自己的心腹下人,早就等候在外面,见徐之远出来连忙扶住了他,将昏沉沉的徐之远引到了韫瑰公主的院子。 曲时笙在后面一路跟随,掐着时辰知道时候快到了,挥了挥手让那下人离开,自己则守在院外,静静的等候药效发作。 此刻屋内的韫瑰公主感到浑身燥热,难受的厉害,不自然的脱下了衣裳,用帕子擦拭着脖颈上的汗。 正当此时,徐之远开门而入,转头与韫瑰公主四目相对,二人皆眼神迷离,如同干柴遇烈火,不用曲时笙再推波助澜,药效先发作的韫瑰公主直接拥了上去,抱着徐之远的脖子哼呀个不停。 前院的人热闹完,一大群人簇拥着新郎官曲时钊往洞房走,准备掀盖头。 然而刚到门前,屋内传出的一声媚叫惹的众人皆大吃一惊,接着便是一声声的远郎,语调令人心神荡漾,不自觉想到了些什么。 房门被推开,曲时钊的脚步顿在原地,后头紧跟过来的一群人也愣在当场,曲傅林更是肃起了一张脸,模样像是要吃人。 床铺凌乱,韫瑰公主和徐之远衣不蔽体,徐之远听见开门声惊愕的抬起头来,身下赫然就是今天的新娘子韫瑰公主。 韫瑰公主也被吓坏了,藕玉般的小臂死死抓住徐之远,尖叫一声偏过头躲在了徐之远身边。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曲时钊被当场戴上绿头巾,气的他攥紧了拳头,脸色铁青,揪过徐之远将他扯下床榻。 众人皆用同情的目光看向曲氏父子,曲时笙躲在人群后头,瞧着事情尽数按照她规定的走向发展,所有人将这对狗男女捉奸在床,皇帝就算是再厚脸皮,也不敢继续把韫瑰公主塞在曲家。 虽说她给亲哥哥戴上了绿头巾,可这一切都是为了挽救曲家人的性命。 只要韫瑰公主滚出曲家,曲家便会解了燃眉之急,以免像前世那样,由韫瑰公主这个内贼翻出那些假证据。 “来人,进宫!”曲傅林气到面如铁色,此情此景他不知该拿韫瑰公主怎么样,只有进宫告知皇帝才行。 曲时钊心里憋着一口气,照着徐之远的脸便是两拳打下去,打的徐之远流了鼻血。 可曲时钊到底是读书人,徐之远出身将军府,哪里是会让人随便按在地上打的? 面子丢尽后,徐之远果断选择反击,欲望退却后他酒劲也醒了许多,挣起身来给了曲时钊一拳,但当他想打第二拳时,却被今日来参加婚宴的其他武将按在了地上。 药效慢慢淡去,韫瑰公主的脸上血色尽褪,用被子遮着自己的身子,眼中含泪望着曲时钊说:“不是这样的,都是他强迫我的!” “强迫?你唤他远郎的时候,听着可不像强迫!”曲时钊觉得讽刺的很,多一眼也不愿看她,转过身去同在场的其他人说:“为了公主名节着想,大家还是出去等候吧,即便她做了这样的事,也该是皇上做主,我父亲已经进宫了,此事还请大家帮忙不要传出去。” 第2章 一波又起 韫瑰公主对曲时钊最后的善意并不买账,她拢着衣裳从床榻下来,伸手想去揪曲时钊的袖子,但曲时钊猛的一抽手,让她扑了个空。 “夫君,你我已经拜堂成亲了,难道你要休了我吗?”韫瑰公主泪眼婆娑的问。 宾客听了曲时钊的话,一个两个的都在往外走,曲时钊留在原地,侧对着她。 “你是公主,我是臣子,我不能休妻。”曲时钊深深的闭上了眼:“既如此,让皇上做主就是。” 提起皇上,韫瑰公主面色一冷,拿出公主的样子来,语调有几分高傲:“你也知晓我兄长是皇上?他不会欺负自己的亲妹妹,他会护着我的!你若是不把此事压下去,来日到了御前,你怎么能抬起头来。” 曲时钊懒得与她多说,也不愿再看韫瑰公主一眼,抬脚往外走。 这时,韫瑰公主摘下头上的发簪,抵住了自己的脖子:“就算我有错在先,皇兄也未必会治我的罪!我若死在曲家你的麻烦反而不小。” 这话果然让曲时钊停住了脚步,回过头看向韫瑰公主,眼中满是鄙夷。 “你要什么?” “我要你把此事忍下来,我们还是和美的夫妻,相敬如宾,白头到老。”韫瑰公主说着违心话,面孔不红不白,仿佛那是真心的:“这次的事都是误会,谁也不知徐之远是那样一个大胆狂徒,你原谅我这次,我自然矮你一头,以后也会事事顺着你,孝顺你的父亲体贴你的妹妹,这样难道不好?” 曲时钊没有说话。 倒不是他不愿意以理服人,而是他真的怕韫瑰公主死在曲家。 虽说新皇登基父亲的确出力不少,但这位皇帝年少多疑,偏又想隐住毛躁装作沉稳,曲傅林深知这新皇对他这种朝中老臣多有忌惮,所以在新皇提出想把妹妹嫁到曲家时,曲傅林不得不接受,还要装作欢天喜地的样子。 曲傅林同曲时钊说,这是皇上在考验他们,从此和皇家做了亲,他们就是活在人家眼皮子底下了。 对于父亲的决定,曲时钊也是没法子的,只是没想到韫瑰公主在大喜之日做了这么一档子事,他这门亲事看来要毁了。 见曲时钊不出声,韫瑰公主当他是被吓住了,上前一步说:“有能耐,你就出去杀了徐之远那个挨千刀的,我自有办法让皇兄替你出头,到时候就说是他强迫的我,此事自然可化解,外头对你的嘲笑也会少许多。” “公主说笑了,徐之远只是与人私通而已,何至于到杀他的地步?况且此事错的并非他一人,若要一同处置,还需连同公主一起,难不成公主是打算让我替你灭口遮掩?” 读书人的三两句话,便将这件事又调转了一个方向,成了韫瑰公主与人私通在先,被人发现后恼羞成怒,为了保全自己陷害他人。 “你胡说,我不是这个意思。”韫瑰公主见曲时钊油盐不进,簪尖儿离脖子又近了一些,语气中带着警告:“横竖我是嫁进来了,你别想赶走我,若想让我出你曲家的门,除非我死。” 她为何要死活留在曲家,前世的曲时笙一定想不通,怕是还当她对自己哥哥是情真意切呢,如今她却是明白了。 若是韫瑰公主做不成曲家的媳妇,那她将来还如何作为证人搜集证据?又如何能登堂状告曲家呢? 想通了这些,守在门外的曲时笙恨的牙痒痒。 韫瑰公主从这么早就知晓自己要陷害曲家的事,合着新皇卸磨杀驴的心也绝非一天两天了,她这次若不把韫瑰公主赶出曲家,只怕曲家还是要遭殃。 于是她大步走进去,厉声道:“有能耐你就用力刺下去,我就站在这儿,保你刺破了脖子却不死。到时候你瘫在床榻上说不出话来,让人伺候你一辈子,吃喝拉尿都起不得身,那才能证明你对我们曲家的不舍。” 曲时笙的进门是韫瑰公主没有想到的,她捏着簪子的手狠狠一抖,随即面露委屈道:“方才你还称我为嫂子…” “我呸,我可没你这种给人戴绿头巾的嫂子。”曲时笙知道自己的哥哥是读书人,说不出那腌臜话来,她便如同一个泼妇般嚷道:“在大喜之日与人在床上乱滚,还被这么多人瞧见,我要是你便一头磕死在这儿,到了阴曹地府也听不见阳间人如何议论。” “你!你个泼妇!这些话是你一个闺阁女儿该说的吗…”韫瑰公主在嘴皮子上一向不如曲时笙厉害,到了这步田地她更是没说法还击。 谁让她在此事上完全不占理呢。 于是她一狠心,想着曲家人不敢真的让她死在这儿,咬牙将簪子举起,作势要刺向脖子。 说实话,曲时笙的确慌了一瞬,可随即她便上前一步,一把揪住韫瑰公主的手腕,夺下那钗子扔出门去,再不理会韫瑰公主,高声道:“来人!将韫瑰公主身上的首饰佩物都卸了,关在这房中严加看管,若是她有什么闪失,我拿你们是问。” 韫瑰公主是千尊万贵着长大的,自然不如曲时笙泼辣,任凭她如何反抗,曲时笙的手就像是钳子一般,牢牢的控制着她。 这韫瑰公主哪里知晓,前世徐之珩担心曲时笙出事,教过曲时笙一些简单的防身术,这些防身术面对穷凶极恶之人恐怕不抵什么,但对付一个公主足够了。 几个老妇涌进来,也不管韫瑰公主如何挣扎叫骂,摘了她的发冠卸了她的钗环,担心她将玉镯子摔碎割腕,连镯子都摘了。 “你们好大的胆子,我可是公主!”韫瑰公主气的乱嚷:“曲时笙你有几个胆子,敢对我这般无理?我要告诉皇兄,让他打你板子!” 曲时笙双手往胸前一抱,靠着屋内的柱子,神色沉静语气慵懒的说:“当初便是在先帝面前,我与你争执他也只会让你去抄书,他老人家是看着我长大的,就连我的小名也是他取的,你敢如何动我?” “父皇已经不在了,你休要拿他威胁我!”韫瑰公主想起身,手腕却被妇人用力攥住,无奈只得坐在床榻上,周身像被上了锁。 “哦,原来先帝去世了,你就不拿他老人家当回事了?”曲时笙冷笑两声:“你别忘了,我外祖父同先帝一起长大,先帝做皇子时披甲上阵是我外祖父作为军医将他救回来的,这份救命之恩先帝过世前还在念叨。” “治病救人那是他做太医的本分!”韫瑰公主恼羞成怒的喊。 “对,是他的本分不假,可你做的腌臜事却也是板上钉钉的,那么多人亲眼所见,你又能如何遮掩?今日你若叫皇上处置我,明日我便会让满京城的人都知道,你堂堂公主是个如何水性杨花的妇人!” 这番话说完,曲时笙也懒得再与她啰嗦,转头拉着哥哥的袖子便走。 傍晚时分,曲傅林才身心俱疲的从宫里回来。 宾客们已经散尽了,今日曲家闹出了好大的笑话,可不少人还是同情的,曲傅林往日为官刚正,做人廉洁奉公,朝臣们也愿意卖他一个面子,加上此事涉及公主名誉不宜外扬,因此并没有传出什么风声。 兄妹两个见到曲傅林时,他正由人伺候着脱外衫,眼神满是疲惫,看的人心头泛酸。 “父亲,女儿叫厨房炖了汤水。”曲时笙将盅子放在桌上盛了一碗,问:“皇上怎么说?” “出了这样的事,皇上也没想到。不过既然已经这样了,就该想解决办法,皇上同为父商议过后,决定皇家与曲家退亲。” 听见这话,曲时笙心头一松,一口憋在喉咙的气缓缓吐了出来。 然而紧接着,曲傅林又说道:“可皇上又说此事对不住你哥哥,要再嫁一个公主过来。” 曲时笙闻言眉头登时一紧,心想这狗皇帝贼心不死,为了将曲家赶尽杀绝师出有名,不惜利用自己的妹妹们,一个个的塞进曲家。 “和韫瑰公主年龄相仿又待嫁的,莫不是明瑰公主?”曲时笙问。 “皇上没说,但这件事不好办。”曲傅林摇了摇头:“韫瑰公主是天之骄女,不能在咱们府上受委屈,为父已经命人将她送回宫中了。” 曲时钊一直没说话,心里想的事又乱又杂,半晌才说:“韫瑰公主和徐之远的事,朝臣们都知道的差不多了,在京城她恐怕嫁不到什么好人家。” 虽然他与韫瑰公主没什么感情,甚至对她十分的厌恶,但毕竟二人拜了堂成了亲,一个姑娘家他也不忍心让她后路艰难没法存活。 曲傅林知道自己的儿子是个良善的性子,拍了拍他的肩膀说:“皇上已经下了一道暗旨,就说大喜之日韫瑰公主突发急症,不能嫁到曲家,等风头过了将她嫁去徐家,让徐家人收拾这个烂摊子吧。” 多余的话曲傅林也不愿说了,他今日累得很,喝了汤水便休息了。 府中的红绸窗花撤的极快,第二天整个曲家恢复成从前,好像并没有经历过娶公主这样的热闹事,下人们各司其职,嘴上都像上了锁一般。 早起后曲时笙才敢真的相信自己是重生了,熟悉的院落熟悉的面庞,让她又忍不住热泪盈眶,吓得凉儿还当她是因为昨天的丑事难受,做了两道她素日喜欢的吃食哄她。 不做也就罢了,这些年曲时笙每日就喝没滋味的清粥,嘴里早就淡出鸟了,一尝到凉儿的手艺,哭的更凶了。 “好姑娘您这是怎么了?可别吓唬婢子!”凉儿慌了神,捂着曲时笙的手说:“这海参蒸蛋可是做的不合姑娘胃口?还是白玉虾球放冷了?姑娘只管告诉婢子,千万别哭坏了身子。” 凉儿这认真的表情让曲时笙破泣为笑,反过来握住了凉儿的手:“你的手艺我最喜欢,今晚我想要吃卤猪蹄和蟹粉狮子头!” 听见这,凉儿终于松了一口气,不然她还当自家姑娘出什么问题了,眼下瞧着还知道吃,那就是没大碍。 正当曲时笙这边还在盘算晚上的饭食时,婢女恬儿来报,说是二姑娘回来了。 曲时笙连忙起身,她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二姐姐了,心里记挂的很。 她这位二姐姐在前世死的极惨,原本和她夫君也算是琴瑟和鸣十分恩爱,可那不过是假象,在曲家出事后,二姐夫郭成玉就似变了一个人,担心自己被曲家祸事连累,愣是将自己的妻子活活虐待死。 原本曲时笙是不知道的,曲家被抄家后她流离失所,后来误入青楼,因为罪不及出嫁女所以二姐姐并没有受到责罚,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从曲家的祸事中脱身了。 曲时笙不敢见姐姐,只能在青楼多加打听,偶然间遇到了前来找乐子的郭成玉。 服侍郭成玉的姐妹将很多事告知给曲时笙,这曲时笙才知晓,苦命的二姐姐被郭家告知发了疯病,挪去了庄子养病,实则是被关在郭家院墙里,在郭成玉酒后被赏赐给了一个喂马的下人。 后来郭成玉又觉得她碍眼,三天两头的对她拳打脚踢,还用马鞭将她的脸抽的满是疤痕,姐姐觉得活的屈辱至极,自己在房梁上吊死了,尸身被丢去了乱葬岗。 等曲时笙赶去乱葬岗时,那里只剩下了一堆被野狗啃食过后的残肢断臂,哪里还能寻到人。 想到这些,曲时笙心痛到无法呼吸,站起身加紧了脚步,想要快些见到姐姐。 曲家的二姑娘曲时瑾精通琴棋书画,在京城有才女的名声,加上长相柔美性格温婉,当初求娶她的人都快把门槛子踏破了。 再次见到姐姐,曲时笙红了眼眶,一把扑入了曲时瑾怀中。 “大哥的事我也听说了,你别难过,事情都过去了,好在皇上是个明事理的人,大哥还会再遇良缘的。”曲时瑾当妹妹是在为韫瑰公主的事难过,轻声劝慰着,素手一下一下的摩挲着妹妹的后背。 曲时笙擦了擦泪,却还是不放手。 “姐姐,你在郭家没受委屈吧?”曲时笙哽咽着躲在她怀中问。 曲时瑾动作一顿,似乎没想到妹妹会问出这样的话来,语调十分温柔的回答:“婆母和夫君都待我极好,知道家里出事,还让我回来宽慰父亲,替我收拾了好些点心呢,你尝尝。” 郭家的东西,她曲时笙才不吃。 那郭成玉不过是个探花郎,当初新帝说郭成玉为人不错,做事勤勉踏实,便给二人指了婚,所有人都觉得这是一对璧人,可郭成玉此人心计颇深,藏了一肚子的男盗女娼,装起好人样来一般人还真分辨不出。 和曲家接亲,郭家乘着东风一路扶摇直上,短短几年就有了眼下的光景,可郭成玉却还是不知足,表面上是个不纳妾的,引了许多人的夸赞,背地里却在外头养了两只手都数不过来的外室,这些事也是曲时笙在姐姐死后才知晓的。 “姐姐,你同我说实话,你和姐夫怎么样?”曲时笙试探着说:“前些日子咱家马夫在一处僻静巷子偶然间碰见了姐夫,他去那做什么?” 闻言,曲时瑾面色一暗,曲时笙便懂了,这是姐姐有事瞒着自己。 她这位好姐姐啊,向来是报喜不报忧,这对看起来登对恩爱的夫妻,私底下不知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隐秘。 第3章 侍疾的真相 他们男人事情多,许是有什么差事吧。”曲时瑾回避着这个话题,转而说道:“昨天大哥哥成亲我该回来的,可公爹突发病症,没办法只能侍疾,没能陪在你们和父亲的身边。” 曲时笙眉头轻皱,不解的问:“他父亲生病自有郎中照看,姐姐并不会医术,要你侍哪门子疾?” 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问的话透露着古怪。 姐姐和郭成玉成亲有几年了,却并没有半点动静,要是放在旁人家长辈早就催了,不是催要孩子便是催纳妾延绵子嗣,可郭家人却无人催这个,这令曲时笙觉得奇怪。 “婆母毕竟上了年岁,有些事做起来不顺手。” “那下头还有婢女丫鬟,怎么就用得着你一个儿媳妇了?” 曲时瑾似乎没想到妹妹就这么大大方方的问出来了,她顿了一顿,自己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毕竟这件事说出去实在不像话,没有哪个做公公的会让儿媳妇在榻前守着。 “姐姐要想明白,就算你嫁进了郭家,在郭家你也只是个外人,什么难事回来找我们商量一番总是好的,不能报喜不报忧。”曲时笙知道现在不该说这样的话,可她实在是怕姐姐受委屈,拉着曲时瑾的手说:“我做了一个梦,梦里姐夫对你很不好,你要自己留心着,别叫人欺负了去!” 这番话像是打开了曲时瑾封锁的心,她鼻子一酸,急忙松开妹妹的手,用帕子遮掩。 她成日住在郭家,郭家人对她如何,别人哪里有她清楚。 可那些难以启齿的话,她没办法说给还未出阁的妹妹听,更没办法说给身为男子的哥哥与父亲。 看望过曲傅林后,曲时瑾坐上了马车,靠在车壁轻闭着眼,眉头却是紧锁的。 方才见了父亲,父亲告诉她快些生个一儿半女出来,那样会免于议论,也能彻底在郭家站稳脚跟。因为在曲傅林看来,亲兄弟大喜之日郭家都不放人回来,可见郭家对曲时瑾究竟如何。 婢女在外头轻声道:“这生孩子哪里是一个人的事?姑爷不宿在姑娘这,孩子又不能凭空生出来。” 听见婢女的抱怨,曲时瑾缓缓睁开了眼:“我还当他是有什么问题,若不是知道他在外头养了人,我只怕还被蒙在鼓里。” 这话引得外头一声叹气:“外人笑话姑娘肚皮不争气,他们哪里知道内情?姑娘可别自怨自艾,没得愁坏了身子。” 曲时瑾苦笑了一下,抬起头来,阳光透过窗帘打在她的脸上,更为她添了两分温和的美。 “方才见了妹妹,感觉她似乎长大了许多,不像从前那个急躁的性子了。” “三姑娘也是婢子瞧着长大的,她明辨是非,心里透亮,以后必然会有好前程的。” 说道此处,婢女面色发愁,不知道自家姑娘以后该怎么办。 郭家的事如一潭深水,曲时瑾深陷其中难以自拔,外人不理解,苦楚没处说,前路怕是不好走。 送走了姐姐,曲时笙叫来了凉儿,报出了一个地名:“你亲自去查一查,住在那院子的是什么人,平日里和什么人来往。” 徐之珩还未回京,韫瑰公主的事暂已化解,现在令曲时笙觉得发愁的,便是自己的亲姐姐。 她要想办法将姐姐从那个虎狼窝里救出来,否则万一这一世曲家又走了前世的老路,姐姐好歹能活下来。 凉儿办事很利落妥当,出去一个下午,回来时已经带了许多消息。 “住在这院子的是个妇人,名叫郝秋,是几年前逃难进京的,长相很是不错,婢子给了巷口卖包子的大婶一些银钱,那大婶交代姑爷每逢半月就会去看望郝秋,郝秋在他底下养了半年左右,已是穿金戴银,可见日子过的舒坦,很得姑爷喜欢。” 曲时笙端起杯盏,青碧色的杯盏衬得她纤细的手指格外白嫩。 “那郝秋可有身孕?” 凉儿摇了摇头:“并无身孕,院中除她以外还有个婆子伺候,也没见小孩子的身影。” 据前世掌握的消息,郭成玉在外头养了数不清的外室,却无一人有孕,现在想来实在是奇怪。若是有机会让曲时笙搭一搭郭成玉的脉,究竟如何也就清楚了。 想到这里,曲时瑾又记起了郭成玉的父亲,实在是觉得可疑,于是第二天她便动身去了郭家。 郭家是读书出身,刚发迹没几年,院落不算很大,却胜在精致美观,处处透着读书人的风雅。 听说亲家姑娘来,郭成玉的母亲郭罗氏派人迎接,没让曲时笙先见姐姐,而是直接给人迎到了正堂。 这无所谓,今日曲时笙的目的也并非是看望姐姐。 “昨天姐姐回门,听说老爷子起了病症,父亲担忧的很,命晚辈今日必须来看一看,这是父亲准备的一些药材,留着给老爷子补身子。”曲时笙客气又疏离的说。 郭罗氏一看这用描金红盒装的人参,心里暗道曲家可真是大手笔,和曲家结亲真是没结错。面上却是云淡风轻,拿住了书香世家的款,笑道:“让亲家破费了,只是一些小病症,不碍事的。” “老爷子上了年纪,哪里有小病症这么一说?哥哥大喜之日姐姐都没回去,可见不是小病,您还要瞒晚辈吗?” 在郭家人面前,曲时笙没必要放低自己的身段,毕竟曲家是郭家的攀云梯。 郭罗氏果然面孔有些生硬,扯了扯嘴角说:“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倒是碍着了你姐姐。” 曲时笙说的话十分随和,可笑容里却带着刺:“公爹病了,儿媳伺候也是应当应分的,怎就碍着了?横竖哥哥这亲也没结成,不碍事。倒是老爷子这身体,可有仔细调养过?正好我带了位太医来,看看有什么诊断,有用得着的地方晚辈好叫父亲准备着。” 郭家老爷子莫名其妙病了这么一场,很难让曲时笙不多想。 要知道,前世曲家出事后,郭成玉父亲还随郭成玉一块去过青楼鬼混,曲时笙可不信这不到五十的人真就病的那么严重了。 “已经叫郎中看过了,没什么大不了,无非就是早年间苦吃的多了,如今再上些年纪,身子有些虚罢了。” 郭罗氏这是明摆着不想让曲时笙知晓自己丈夫的病。 “可晚辈来都来了,身上压着父亲的嘱托,不见他一面实在是不放心,您还是让晚辈去瞧一眼吧。” 在如今的曲家人面前,郭家是没什么话语权的,哪怕是面对着曲时笙这个小丫头,郭罗氏也只有照做。 来到了郭老爷子养病的房间,曲时笙一只脚才迈进门,便忍不住抬手用帕子掩了掩鼻子。 屋内有很重的熏香味,混合着浓烈的药草味,让人觉得反胃至极。 一个上了年岁的老男人住处,怎么会有青楼才会焚的香?曲时笙眉头微皱,顺着婢女的脚步走到了床榻前,正与郭老爷子四目相对。 他很瘦,眼窝深深的凹陷着,一双眼睛瞪的很大,眼神仿佛是要把曲时笙看穿一般,瞧见曲时笙进来,他猛烈的咳嗽两声,撑着胳膊要起身。 郭罗氏急忙上前,似乎是怕曲时笙给自己丈夫把脉,按着丈夫的胳膊不让他起来,嘴里还嘟囔着:“亲家姑奶奶来看你,你可清醒些!” 说这话时她声音不大,但曲时笙也听了个真切。 为何要让他清醒?难道他此刻是不清醒的状态?若是他不清醒又会如何? 曲时笙回过头去看了凉儿一眼,凉儿转头走向了一旁的香炉,在其他人聚在一起说话时,趁人不注意用帕子装了一些香灰。 寒暄的客套话说了半晌,曲时笙起身告辞,临走时那郭老爷子却忽然伸手要抓向她,曲时笙下意识的收了一下胳膊才堪堪躲开,但这却将郭罗氏吓了一跳。 “他这是不舒坦,经常这样,你别见怪。”郭罗氏陪笑着说。 曲时笙觉得此刻的郭老爷子实在不正常,却又说不出哪里不正常,便说道:“已经出现了神智不清醒和手脚不听使唤,可见不是小病症,不然还是让太医把下脉吧,宫里出来的总比外头的郎中靠谱些。” 郭罗氏恨不能抽自己一嘴巴,立马改口:“无妨,无妨,这屋里病气太重,咱们还是快些出去吧。” 听说妹妹来看望自己的公公,曲时瑾急忙带人赶来了公公的院子,正与准备离开的曲时笙撞上。 “妹妹,你没事吧?”曲时瑾语气焦急的问着,眼神将妹妹从头到脚扫了个仔细。 她这种情绪和眼神让郭罗氏觉得不满,走过来不动声色的将曲时瑾挤开,满脸是笑的说着:“亲家姑奶奶来,我们自然是好吃好喝的待着,全程陪在身边,能出什么事?青天白日的,在郭家的院子里头,你妹妹还能遇见什么豺狼虎豹不成?” 这话她用玩笑的语气说着,可姐妹两个听了心里都不安定。 “婶子,晚辈也难得来一趟,想和姐姐单独说说话。”曲时笙面露单纯,挽着郭罗氏的胳膊亲昵的说:“上回吃了您准备的点心,晚辈还念着那口呢!等今儿走了,晚辈再带走些,您可别不舍得!” 郭罗氏的脸色有些不好看,眼神瞟向曲时瑾,仿佛含着警告之意,好半晌才点头道:“你们姐妹两个既然有话要说,我也就不打扰了,什么好吃的点心都给你备着,也让亲家尝尝。” 终于支开了郭罗氏,曲时笙不再磨蹭,随曲时瑾回了她的院子,抓着她的胳膊问:“姐姐,你同我说实话,你公公究竟得了什么病?你又怕我在他房中如何?” 曲时瑾仿佛失了魂一样,目光呆滞的反问道:“你是学医之人,依你看,他像是什么病症?” 曲时笙顿了顿:“那屋中的香气还未散尽,但凉儿看过,那香炉起码三天内没燃过东西,味道却还这般重,连药味都遮不住,他一个五十摸边儿的人屋里燃着如此重欲的香料是要做什么?” 前世在青楼待过一阵,所以曲时笙对这个味道是了解的,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味道会出现在郭家,还是出现在郭老爷子的房间。 听妹妹问完,曲时瑾的手指抓紧了手帕,仿佛要将手帕抠出一个洞来,咬了咬嘴唇说:“从前我也不知晓公公喜欢燃那种香的,在大哥成亲的前几日,他说身子不舒坦,婆母叫我去侍疾,我没法子便去了。刚去第一天我没觉得有什么异样,可第二天屋内燃了那个香,闻到后我浑身不舒坦…” 剩下的话,曲时瑾用帕子捂着嘴,似乎不敢再说了。 曲时笙眉头紧皱,扶着姐姐的肩膀焦急道:“然后呢?他…他欺负你了?” “没有。”曲时瑾摇了摇头,看着妹妹的眼睛,还有些不忍心说,磕磕绊绊道:“他从里头走出来,要对我动手动脚,我拢着衣裳逃出来没让他得逞,但却被守在外头的婆母抓住,我跟她说明里头的情况,她却说那香是我动的手脚,想要勾引公公,我实在有口难言,这种事说出去谁会信?” 从那天起,曲时瑾每日都会被叫去侍疾,郭老爷子也没什么病症,无非就是纵欲太过导致身子虚瘦而已,只要安心静养一阵子便会缓过来。 “在那之后的每个晚上,屋内都燃着香,我想逃却逃不出去,没人帮我救我,我只能手里抓着簪子,困的厉害就戳自己,硬生生熬到早晨,才勉强保住清白。”曲时瑾越说越无法控制,抓着妹妹的衣裳流泪:“这种日子我是一天也过不下去了,可这种事哪里是能说给外人听的?你姐夫在旁人眼里那是上进的读书人,连个妾室都不讨,我想同他合离岂是那么容易的!就怕我自己惹了满身的污言秽语,还连累你嫁不出去。” 曲时笙心疼极了,这性子温婉的姐姐很少有流泪的时候,她还是第一次看见姐姐哭成这个样子,仿佛一个泪人一般。 郭家对姐姐做的事让曲时笙怒火中烧,更让她气愤的是,郭罗氏对此事完全清楚,甚至是郭老爷子的帮凶!郭成玉这个做儿子的,只怕也全都知晓,他们一家三口这是要联起手来害姐姐! 第4章 威胁 你好歹也是姐夫三书六礼用花轿娶进门的正妻,他难道不知要维护你?怎的他爹对你做这样的事他完全不知情?”曲时笙气愤的问。 说到此处,曲时瑾终于忍不住,一头扑进妹妹的怀中,哽咽道:“他哪里不知!正因为他都知晓,我才没法子啊,昨儿我说回去看看父亲和大哥,他们母子各种阻拦还与我争吵,愣是让我把嫁妆单子扣在手里才肯放我回去。” 曲家的陪嫁可谓是十里红妆,金银玉器数不胜数,田产铺面应有尽有,实在不是一笔小数目。 曲傅林心疼女儿,担心女儿低嫁会受委屈,所以在陪嫁这方面添了许多,没想到这却成了郭家人要挟的把柄。 “不过是钱财铺面罢了,有什么要紧。”曲时笙不解道。 “怎么不要紧。”曲时瑾叹了口气:“因为担心我说出实情,他们不仅扣了嫁妆单子,还扣了自小同我一起长大的婢女,若是我昨日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被他们知晓了,你觉得织儿如今还有命活吗?” 名声、姻缘、嫁妆、陪嫁丫头的性命,种种枷锁捆在曲时瑾的身上,让她没了脾气,只能把这些苦难都憋在了肚子里。 “简直是欺人太甚!”曲时笙一掌拍在桌上:“好说你也是正儿八经的儿媳妇,就算郭成玉那王八羔子对亲爹的话言听计从,也该知道对你不住,没想到他这般绝情,可见此人绝非良人,姐姐要早日脱离苦海才是,我一定会帮姐姐的!” 曲时瑾慢慢的摇了摇头,觉得难以启齿,却又实在不得不说。 “你不知道,从我进门起,你姐夫就没与我同房过。” 这是曲时笙绝对没想到的,两口子过日子的事她知晓的不多,况且这种事郭成玉也不会宣之于口,毕竟不光彩。 “没与姐姐同房过?你嫁进来都这么多年了,难道…”心里一阵寒意骤起,曲时笙一把抓住了曲时瑾的手腕:“难道他们一家三口,打定主意要拿你便宜那糟老头子?你刚嫁进来时郭家还没多风光,所以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如今郭家发迹起来,郭家父子的皮也痒痒了,开始打你的主意!” 曲时瑾也是这么猜测的,只是她不敢说,满院这么多的人,只有妹妹才能听她心里的苦。 “好妹妹,这些话你可千万别告诉父亲和大哥他们,本来因为大哥的婚事父亲就愁的厉害,这些事只会让他更加添堵,父亲上了年纪,可经不起这些事啊。” “姐姐放心就是。”曲时笙心疼的揉了揉姐姐的手:“这段日子你当心些,别着了郭家人的道,我会想办法救你出去的!” 离开郭家后,曲时笙并未走远,而是绕了一圈等在郭家的后门。 方才郭罗氏让她的心腹婆子送曲时笙出门,主仆两个说话时透露过稍后那婆子要从后门出去办些差事,所以曲时笙守在后门,静静的等着。 不多时,门内想起了一些声响,接着被打开,那婆子带着一个模样年轻不过十岁出头的小丫头,提着包裹出了门,乘着马车往东边去。 曲时笙吩咐马夫一声,马车稳稳的跟在后面,婆子不知后头有人跟着,还半合着眼在车厢中哼着小曲,没一会儿睁开眼来和旁边的小丫头说:“我侄儿那是有出息的人,如今给夫人管着庄子,那可是有油水可捞的差事。只是可怜他早年断了一条腿,走路瞧着不中用,不然轮的上你去伺候?他也就喜欢你这口年轻鲜嫩的,不然凭我可看不上你。” 小丫头咬着嘴唇不敢吭声,她被父亲卖进郭家,一张卖身契就能决定她的生死,以后的路怎么走哪里是由着她的。 出了城路上有些颠簸,庄子的地段不好,有些偏僻,路走起来坑坑洼洼,那婆子歇不舒坦,时不时的叫骂两句,不是骂驾车的马夫不稳当,就是骂老天爷不开眼。 小丫头只是安静的坐在一旁,偶尔抬头看看那婆子,只觉得婆子生的眉额高耸,面目可憎,便不敢再看,也省着看多两眼会讨来一耳光。 后头的马车里,凉儿掀开帘子打量着前头,关了帘子说道:“这越走越偏,他们是想到哪去?” “去见人。”曲时笙也掀了帘子往外瞧了瞧。 她若是没记错,前世在青楼时听姐妹们说起,郭罗氏有个十分信得过的手下住在城外的庄子里,就是伺候她几十年的那个婆子的亲戚。 伺候了几十年,知晓的事一定不少,所以曲时笙才盯上了前头马车里的人。 不知颠簸了多久,马车终于到了地方,小丫头扶着那婆子下了马车,转头立在一侧。 婆子看不过去,上去甩了一巴掌,骂道:“没长眼睛的东西,你爹没教过你要有眼力见吗?还不去叩门,在这儿杵着做什么!” 只见那小丫头走向院落的脚步越发沉重,曲时笙快步跟上,在婆子没注意时绕到了马车后面,一银针快准狠的扎在了婆子的后颈。 只听婆子闷哼一声,便再没了声音,凉儿与曲时笙一起,将婆子抬上了她们的马车,等小丫头转过头时,婆子早就没了踪影。 这银针扎的穴位有讲究,此刻人是清醒的,眼珠子骨碌碌的转着,有意识也有痛觉,只是不能动弹和说话。 “你一定很好奇为何我去而复返,还跟着你来到了此处,将你抓了来对不对?”曲时笙似笑非笑的说着:“我来自有我来的道理。知道你在你主子身边伺候的年头久,知道的事也肯定不少,所以想从你嘴里打听出一些我想知道的事,你要是实话实说并且吐干净,我就全须全尾的把你放回去,你若是隐瞒不说或者话里掺假,我保准让你生不如死。” 说罢,曲时笙利落的拔下了扎在那婆子后颈的银针。 只见婆子大口的喘着气,想起身却被凉儿的脚踩了个结实,咳嗽了两声说:“亲家姑奶奶,您这是做什么啊!老奴伺候夫人不过几年,哪里能知道多细致的事。” 曲时笙手上银针未落,一下又扎在她的另一个穴位上。 这一针下去,婆子满脸冷汗,疼的直哎呦,如若不是凉儿力气大踩的狠,这婆子肯定会挣扎着跑掉。 “我说了,我只想听实话。你伺候你家夫人已有二十余年,知道的事怕是比她本人都多,再敢瞒我骗我,当心我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曲时笙语气冷静,手上动作却是快准狠,银针扎进去又拔出来,作势还要再扎,吓的那婆子猛的一闭眼睛:“我说,我说,姑奶奶想问什么都成,老奴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姐姐和你家老爷,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主子做了什么勾当!” 婆子心里叹了口气,方才她也想到了,能把曲时笙这种大家闺秀逼成这样,估计也就是这种骇人听闻的腌臜事了。 “老爷喜欢少夫人,早在少夫人进门前就一见钟情了。”婆子语气痛苦道。 “所以郭成玉这个做儿子的,就心甘情愿的把自己的妻子送给父亲?”曲时笙不觉得像郭成玉这样的读书人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虽说通过前世她知晓郭成玉就是个人中败类,但她姐姐曲时瑾是郭成玉所能接触到的门第最高家世最好的姑娘了,就算是他父亲逼他这么做,他也不敢真的得罪曲家,不舍放弃曲家的助力才是。 婆子欲言又止,似乎有什么话不敢说,曲时笙没那么多耐心,银针又照着一个穴位戳下去。 这下可疼的婆子惨叫一声,半边身子动弹不得,全身的肌肉都似痉挛了一般抽痛,双手因疼痛不受控制的蜷缩成了鸡爪状,眼睛紧紧的闭着,嘴唇都被咬破了。 “有什么话快说,也省着受罪!”凉儿踹了那婆子一脚,又赶紧将她踩在脚下。 受过罪了,婆子也知道这曲时笙说到做到,真不是好惹的,便说:“如今的老爷,并非少爷的亲爹。” 这话可将曲时笙吓了一跳。 她与凉儿对视一眼,又看向婆子:“此话怎讲?” 婆子抿了抿唇角,身上的疼痛因银针被拔出减轻了许多,她又有些后悔说这些了。 “你自己也知道这庄子附近多荒,我想杀你不过一针的事,将你随便推进哪个坑中,保准十天半月都没人发现你,谁又能查到我头上来?叫你实话实说是给你活命的机会,别拿自己的命不当命,落在我手上不吐出些真东西是不行的。” 这下婆子彻底没了脾气,姑奶奶叫个不停,肚子里装着的那些事也都吐了个干干净净。 “夫人与老爷成婚三十余年,头十年一直没有身孕,找郎中开过方子也调理过多年,却还是没有动静,后来一查才知,有问题的人是老爷。” 曲时笙点了点头,问道:“然后呢?” “郭家要传宗接代,在老家大小也算是个氏族,这种事传出去是要受人耻笑的,所以老爷和夫人商议后,找了个男子借种,这才怀上了少爷。” 郭成玉并非郭老爷子的亲生儿子,那他又怎肯心甘情愿的把自己的妻子拱手送给郭老爷子?这简直匪夷所思。 不过随着婆子越说越多,曲时笙也完全明白了。 “前头那十几年还好,少爷是个灵光人,在科举路上走的不艰难,老爷拿他就当亲生骨肉一样疼。可后来少爷有了出息,老爷就不对劲了。” “难道是他看见了京城的繁华,看见了我姐姐,所以父子反目成仇了?” 婆子点了点头:“他知晓少爷要娶少夫人,下礼的时候见过少夫人,他觉得合该是那样的姑娘配他,所以他用少爷的身世威胁夫人他们,要他们答应,不然就捅出去说夫人与人私通生下了少爷。” 说到此处,这婆子也有些气愤,呸了一口继续道:“是他不行,害的夫人被人戳了那么多年的脊梁骨,后来也是他说要传宗接代,逼着夫人与旁人生了个儿子,结果又是他为了自己舒坦,拿妻子和儿子乃至整个郭家的颜面要挟,这种人真是令人不齿。” 这下曲时笙恍然大悟,怪不得她去看望郭老爷子时,郭老爷子会有那么反常的举动,郭罗氏又那样紧张。 她们曲氏姐妹同父同母,长的自然相像,恐怕郭罗氏是担心郭老爷子将她认成姐姐,对她动手动脚,这才紧张兮兮的让郭老爷子清醒些。 “还有什么你没说的吗?”曲时笙又逼问。 婆子摇了摇头:“再没了,这就是郭家最大的秘密了!” “之后你们夫人打算怎么算计我姐姐?” “哪敢怎么算计?少夫人出身名门望族,靠山硬着呢,夫人她哪里敢?不过就是在房中点了香,想着哪天少夫人自己忍不住了,也就主动爬了老爷的床,这传出去让人笑话的也不是郭家…” 这话一出口,曲时笙眼睛都瞪大了,火气直窜头顶,看了凉儿一眼后凉儿便明白了,抡圆了胳膊一左一右赏了婆子两个耳光:“用这样的手段害大姑娘,你们可真是没心肝的豺狼!” 这边婆子才挨完打,那边曲时笙就揪住了她的衣领,语气阴森森的说:“放心,你今儿遇到我的事,若是让你家夫人知晓了,你死的一定不会好看。因为你作为老奴,却将郭家最大的密辛告诉了外人,她不会轻饶了你。至于我,我会安排你一些事情做,做的好了我不会误伤你,若是做的不好,小心你小命不保!” 说罢,曲时笙松开了手,婆子这才能重新呼吸。 曲时笙继续说:“你不用想着躲我,前头那院子里还有你侄子,听说你侄子断了一条腿吧?他跑不快的,我已经着人盯着他,若是这些事你办不妥,那你的命和他的命,天王老子来了我也让你们去见阎王爷。” 婆子抖着嘴唇问:“姑奶奶这是要老奴做什么事?老奴能力有限,只怕帮不了您啊!” 第5章 算计 这事情简单的很。”曲时笙一把揪住那婆子的衣领:“听说我姐姐的嫁妆单子,被扣在你们夫人手上,拿出来交给我,从此以后我再不会找你的麻烦,你侄儿也会平安无事。” “姑奶奶,嫁妆单子这种东西,夫人藏的隐秘,哪里是老奴能随便取出来的。”婆子面露难色的说。 曲时笙冷笑一声,亮了亮手里的银针:“你怕是忘了自己跟随她几十年了吧?如若她不信任你,我又怎会找到你头上来?我只给你三日,拿不出嫁妆单子你自己看着办。” 说罢,曲时笙甩开婆子的衣领,还有些嫌弃的用帕子擦了擦手。 婆子哆嗦着,低声道:“这不是为难老奴吗…” “是不是为难你自己心里头清楚,他们一家三口作恶,你这个狗腿子也未必手里头干净,方才那小丫头便是证据。” 听曲时笙提起那小丫头,婆子想要狡辩两句,但最终还是没敢开口,只是害怕道:“老奴稍后就将人送回去,身契也一并给了她,这总成吧?” 曲时笙满意一点头:“今儿你没见过我,更没和我说过什么,倘若因为你的话连累我姐姐,我必定不会放过你。” 说完,曲时笙一抬眼,凉儿揪着婆子的衣裳,连拽带踹的将人弄下了马车。 之后那婆子如何,曲时笙并不在意,她所看重的只有救姐姐出虎狼窝,如今既然已经掌握了证据,那必然是一刀捅在郭家的痛处上。 回京的路上,曲时笙觉得有些累,半眯着眼睛靠在车壁,却在进了京城后不久,听凉儿说道:“姑娘,前头是明瑰公主。” 作为自小就可随意进宫的人,曲时笙当然见过明瑰公主。 明瑰公主和新皇建琮帝并非同一个母亲,这也就导致了建琮帝对她并不重视,明瑰公主的母亲只是先帝一个不起眼的小嫔妃,生下她后没几年就病逝了。 说是公主,其实明瑰公主过的日子未必有曲时笙好,先帝在时还能勉强一碗水端平,如今先帝不在,她又没有强硬的背景护着,那自然是任人捏扁捶圆,不敢反抗。 曲时笙睁开眼来,看了看外面,果然瞧见明瑰公主穿着寻常女子的衣衫,正走在街上,百姓们并不知道这低调的女子究竟是何身份,对她注意的人并不多。 对于明瑰公主,曲时笙了解不多,唯一知晓的是在先帝过世后,与明瑰公主有婚约的未婚夫婿离奇死亡,再然后好久没有明瑰公主的消息,直到这一次明瑰公主为了替韫瑰公主收拾烂摊子,被建琮帝指到了曲家来。 停下马车,曲时笙冲明瑰公主行了个礼,笑道:“公主殿下好兴致,不过臣女倒是许久未在宫外见过您了。” “今儿天气很好,就想着出来走走,曲姑娘这是要到哪去?”明瑰公主笑着问。 不同于韫瑰公主的张扬和骄纵,明瑰公主瞧着要温和很多,说话慢声细语,像是一朵白山茶,让人瞧着就心生怜悯。 若是搁在平时,曲时笙不会对这样的明瑰公主有什么敌意,可今时不同往日,明瑰公主可是要代替韫瑰公主陷害曲家的,曲时笙如何能容忍。 “皇上下的圣旨想必公主已经知晓了,您再过不久便要嫁到臣女家中,臣女十分期待呢。”曲时笙没有回答明瑰公主的问题,反而试探着说。 果然,明瑰公主的面色苍白了一瞬,嘴角牵起一抹僵硬的弧度:“毕竟是我姐姐做错了事,既然我身处皇家,便应明白一荣俱荣的道理,姐姐丢了脸也只有我这个做妹妹的补上了。” “上次那件事说实话让我哥哥很反感,而且我哥哥他并不想做什么驸马。”曲时笙直截了当的说:“倒是皇上顾念曲家,一个两个的非要把公主嫁进来,臣女只怕委屈了您,也不知皇上为何要这样做。” 这下明瑰公主的脸色更不好看了。 先帝在时,拿曲时笙那是当亲闺女疼,因为曲傅林是追随先帝多年的老臣,曲时笙的外祖父又是先帝的救命恩人,所以先帝将自己能给的宠爱都给了曲时笙。 这也就导致曲时笙在京中的地位与一般贵女不同,否则凭曲家前世的结局,谁又能护的住曲时笙的命?不过是建琮帝怕有人戳他的脊梁骨,提及先帝在世时对曲时笙的疼爱,这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后来在徐之珩死后,建琮帝第一件事就是让徐家人处理了曲时笙,还吩咐不让她死,但也绝不能让她再活在世人眼中。 因为曲时笙的身份在这,哪怕明瑰公主贵为公主,在曲时笙的面前也会客气许多,说起话来不能毫无顾忌,更何况这里头还有建琮帝的吩咐,她又怎能如实相告? “皇兄那是心疼曲大人,体贴他这些年对朝廷的付出,可事与愿违,只能拿我代替姐姐了,还怕你们不满意呢。”尴尬过后,明瑰公主恢复了温柔的神色,笑吟吟的说道。 曲时笙盯着明瑰公主的眼睛,想从她眼中看出一丝心虚来,但明瑰公主就那么大大方方的站台那里,貌婉心娴,蕙心兰质,似乎并不惧怕曲时笙的打量。 为了震慑明瑰公主,让她别打曲家的主意,曲时笙思来想去说道:“那有何不愿意?只要公主殿下待臣女兄长一心一意,不搬弄四非,不与恶人为伍替恶人办事,我们曲家随时都欢迎你。” 说完这话,曲时笙有意看了明瑰公主一眼,果然敏锐的捕捉到了明瑰公主眼尾那一扫而过的紧张。 “曲姑娘说的是,将来我们便是一家人了,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曲姑娘要多多担待才是。”明瑰公主面色平静的说。 囚困她的绳索将她勒的体无完肤,活着便是个傀儡,事已至此又有什么可挣扎的。 只是她的困苦,曲时笙不懂,对于曲时笙来说,能护住曲家就是重中之重的头等大事,剩下的一切都不在她的计划内。 与明瑰公主分别后,曲时笙返回家中,早已热的累的不行,接过恬儿递来的茶盏一饮而尽。 喝完一杯,她又将茶盏递向恬儿想再讨一杯,恬儿不准,曲时笙嘴角一抿,可怜巴巴的神情像是一只灵动无辜的小白兔。 “姑娘,您月事将至,这冷茶可是少喝的好!”恬儿忍不住啰嗦道:“每每到了那几日您都嚷不舒坦,好歹您自己也是会医术的,怎么还不知调养自己的身子?” 曲时笙听的耳朵疼,一转头拈了几颗葡萄吃,笑起来眉眼弯弯,一副不谙世事的模样:“养着呢,前些日子还自己煎了药喝,知道你是个细致人。” 眼前的婢女恬儿也是自小与曲时笙一同长大的,最后却落得个被人欺辱自尽而亡的结局,曲时笙一想到前世的事,心里头总是泛酸,想尽力保护好恬儿的同时,她又想到了自己的姐姐。 那郭老爷子是个大淫棍,这样的人整夜和曲时瑾共处一室实在让人放心不下,曲时笙点了几个药材,让凉儿去取来,接着捣碎为粉末,用牛皮纸包好。 她不会功夫,做不到神不知鬼不觉的把这药粉送到姐姐手里,如今该是找帮手的时候了。 从前徐之珩与她说起过,若是她有什么急事或是有什么危险,大可到一间茶楼去找人,徐之珩的手下圥墨便在那里。 徐之珩与她青梅竹马,自小一起长大,徐之珩手下有什么人曲时笙也是大致清楚的。 这次去郭家,曲时笙想再去一次并不容易,而且旁人会发觉她们姐妹两个所谋之事,所以曲时笙只能借助武力帮忙,趁着月黑风高将这包药粉传到曲时瑾的手里。 因为之前也找圥墨办过事,凉儿再去找他时轻车熟路,此刻的圥墨正肩上搭着一条帕子,穿梭在各个桌子间,一会儿上茶水一会儿撤点心,满眼都是对生活的绝望和对眼下做的事的不理解。 只听他嘴里嘟囔道:“凭啥让圥戎那王八羔子跟着去打仗,叫我留在这儿?等将军回来,我非…” “小墨啊。”凉儿从后头碰了一下圥墨的肩膀:“这啰啰嗦嗦的说什么呢?” 这一下可把圥墨吓了一跳,手里托盘中的茶水晃了几晃。 “这身手怎么成为徐将军手下的?”凉儿压低声音嘲笑道。 圥墨忍不住翻个白眼:“还不是我们将军担心你家姑娘,要我在这儿善后?你可不知道,将军每半月要我写封信寄去,非要知道一下你家姑娘的情况,人就在京城还是在自己家院墙里,能出什么事?他就纯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那可不对,你这就是嫉妒,嫉妒圥戎跟着去边关上阵杀敌,你却得藏了身份躲在这茶楼。”凉儿一针见血的指出。 这下圥墨又翻了个更大的白眼,一扭头装作生气道:“说吧,这回曲姑娘找我又是什么事?可别像上次一样去公主府掏鸟蛋砸韫瑰公主了。” 凉儿噗嗤一声笑出了声:“这次不是那种事。” “最好不是那种事,上次我可差点被发现了!韫瑰公主也是的,簪子一样就对曲姑娘恶语相向,曲姑娘也是的,两句不中听的话就拿鸟蛋砸人,这俩神仙斗法,怎的我这个小妖遭殃?” “行了,别贫嘴,我们姑娘说了,这次要你帮忙办的事,是去一趟郭家。” 圥墨嬉皮笑脸的神情一收:“曲二姑娘的婆家?” “正是,姑娘有一包东西和一封信,让你务必送到二姑娘手上。” 月朗星稀,夜凉如水。 圥墨利落的翻进了郭家的院墙,他这是第一次来郭家的院子,找了好一会儿才寻到曲时瑾住的院子。 此时的曲时瑾正被郭罗氏的手下催促着,去郭老爷子的院子侍疾,曲时瑾心里头抗拒走的极慢,圥墨捡起一石子弹过去,婆子腿脚一疼,哎呦一声倒在了石子路上。 曲时瑾的丫头看见躲在花丛的圥墨招了招手,心里明白了大半,转头对曲时瑾说:“少夫人,侍疾要紧,婢子扶您先走吧。” 这话让曲时瑾有些意外,但看到婢女对自己使眼色,也只能硬着头皮道:“对,侍疾要紧。” 去的路上,圥墨跳出来,同曲时瑾说道:“三姑娘托我送些东西给您,这封信您看看,自会明白三姑娘的意思。” 听说是妹妹送来的,曲时瑾接过信来认真看完,面色忽然沉重了一些。 “姑娘,三姑娘说什么?”婢女问。 曲时瑾抬起头来,看着头顶的六角宫灯,叹了口气:“妹妹要我将这药粉下进他的药中,可保我多日安然无恙。” 虽说她恨自己的公公,恨不能吃他的肉喝他的血,但真正害起人来又是另一番光景,她的确是不敢。 可一想到倘若她软弱了,没打起精神被郭老爷子钻了空子,那就是悔憾终生的事,曲时瑾用力攥紧了那封信,将信搓成一团咽进了肚子里。 听见门声,郭老爷子便知道是曲时瑾来了,他半卧在床榻,笑的猥琐至极:“今儿可来晚了。” 曲时瑾没有说话,她不想看郭老爷子,转过身去给他准备药。 见她不出声,郭老爷子面露不悦:“我那儿子有出息,这都是我用多年的辛苦堆出来的,你既然嫁给了我儿子,那你生是我郭家的人,死是我郭家的鬼,又能有什么要紧?劝你最好想开些,也省着受罪。” 曲时瑾依旧不说话,端着药碗过来,因为紧张手下都是冷汗。 郭老爷子又笑了,他伸手去握曲时瑾的手,吓得曲时瑾后退半步,药洒了一些,勉强维持镇定道:“父亲,该喝药了。” “是,是该喝药了。”郭老爷子笑的更开怀,接过药碗一饮而尽,目光不住的上下打量着曲时瑾,甚至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唇角。 曲时瑾恶心的要命,慌忙掀了帘子躲出去,背对着郭老爷子手中死死的捏着簪子,心里盘算着如若他真的对她做什么事,那她就杀了郭老爷子再自尽。 可这一夜很和平,郭老爷子甚至没对她言语骚扰,只是沉沉的睡了一晚。 然而第二天,郭老爷子全身动弹不得,只剩下一张嘴和一双眼能看能说。 郭罗氏吓了一跳,让郎中检查,却又查不出个所以然来,站在角落的曲时瑾知道是妹妹做的,手里的帕子早就被冷汗浸湿。 这场莫名其妙的病让郭老爷子感到不安,趁着曲时瑾不在,他捉住了郭罗氏的手腕,用威胁的语气说:“曲氏不对劲!一定是曲氏做的。” “你有证据吗?”郭罗氏嫌弃的反问道:“人家是高门贵女,可不是你随便攀咬的,再说让儿媳妇去公爹房里侍疾,全天下就没这样的事,传出去你也不怕让人笑话!” 这件事就是这样,哪怕郭老爷子觉得有人给他药里动了手脚,甚至是怀疑有人下毒,他也不敢细查,因为一旦开始查,他对曲时瑾的别有用心就会被翻出来。 到时候曲时瑾会被人议论,他自己也难逃被吐沫星子淹死。 “别跟我废话,从今儿起让那贱人滚出我房间,等我好了再说。”郭老爷子恨恨道。 第6章 老道 郭罗氏翻了个白眼:“等的便是你这句话,你色胆包天,连累我与成玉也跟着你提心吊胆。” “曲氏她不对劲,你若想让成玉一切都好,便给我看仔细了曲氏。”郭老爷子眼珠子一转,费力道:“她那个妹妹可不是什么善茬儿,瞧她来了以后,曲氏的腰板都仿佛硬了一些,为了成玉着想,你得尽快让我好起来才是。” 这话让郭罗氏皱紧了眉头,她伸手抓着郭老爷子的袖角,咬牙道:“我可巴不得你早点下黄泉,也省得你拖累我儿子!” 与郭罗氏对视,郭老爷子不怕反笑:“好啊,有能耐你现在就弄死我,等外人都知晓你儿子有个杀人犯的娘,他的青云路也就到此为止了!” 多年夫妻早已反目成仇,郭罗氏拿郭老爷子没办法,却也懒得给郭老爷子治病,恨恨的离开了房间。 这郭老爷子一病,曲时瑾可舒坦了不少,白日她就窝在院中养养花养养鸟,觉得生活都惬意了许多。 朝日暮卷,霞光万丈。 曲时笙守在郭家角门,等了没多久,只听门里传来声音,伺候郭罗氏的婆子鬼鬼祟祟的走了出来,四下看了一眼,见没人来到了巷口,将一叠纸塞到了曲时笙的手中。 “这便是我姐姐的全部嫁妆?”曲时笙一张张的翻开细看:“可别有什么错漏,我若是知晓,可饶不了你。” 婆子紧张道:“姑奶奶,老奴哪里敢骗您!这是我们家夫人整理好放在匣子里头锁着的,回头发现嫁妆单子丢了,定是要一通好找,老奴这心里七上八下的,怎还敢惹您的麻烦。” “你最好不敢惹我,我姐姐在这宅子里头过的不好,你多多帮忙照应,若是叫我知晓你还跟你家夫人狼狈为奸,给我姐姐使绊子,我也不会轻饶了你。” 说罢,曲时笙捏着嫁妆单子转头就走,却并未回曲家,而是就近选择了一家铺子。 这是曲家的铺子,跟着曲时瑾一同陪嫁到了郭家,曲时笙一进门便有人迎出来,客气的同曲时笙说话。 曲时笙也不啰嗦,支了一些银子出来,又领着凉儿去买了些包子点心。 “姑娘,您这一通折腾是为了什么?”凉儿不解的问。 “姐姐还被困在那,郭老爷子是个老淫棍,他的妻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若是再不趁热打铁想些法子救姐姐出来,以后再想接姐姐出来就不容易了。” 距离郭家不远处有几个偏僻的巷子,里头住了一些无家可归的流浪乞儿,他们往日靠乞讨要饭过活,饥一顿饱一顿,偶尔想偷些吃食活口,被发现了又会被一通暴打,因此丢了性命的比比皆是,日子过的十分凄惨。 凉儿站在巷口,瞧见里头有一五岁出头的男孩,穿着脏兮兮的衣裳正蹲在墙角抠指甲里的泥,饿的面黄肌瘦,身上仿佛二两肉都掐不出来。 “你过来。”凉儿出声道:“姐姐这儿有一些吃食,你拿去吧。” 小乞丐抬起头来,眼神锁定在凉儿手里的肉包子上,顿时眼睛亮了起来,活菩萨女菩萨的叫个不停,拿着肉包子开开心心的回去了。 临走前,凉儿嘱咐说她这里还有许多吃食,小乞丐毕竟年龄不大,跪在地上冲凉儿磕了几个头,凉儿便将包子都给了出去,那小乞丐真当自己遇到了活菩萨,兴高采烈的接了包子。 却不承想,凉儿笑着同他说:“告诉里头那些人,若还想吃香的喝辣的,就替我们主子传些话出去。” 小乞丐瞧着凉儿手里的银两咽了咽口水,接了银两用力咬了一口,抬起亮晶晶的眼问:“什么话?” 凉儿伸手一指不远处郭家的院宅,与乞儿说的话被晚风吹散,无人知晓。 第二日,也不知从哪传出的风言风语,说郭成玉不是郭老爷子亲生的,是郭罗氏不知同哪个野男人所生,这话让郭成玉一时慌了手脚,寻到了郭罗氏面前。 “这些事根本不会有别人知晓,究竟是怎么回事!”郭成玉气的一拍桌子:“今日上早朝时,我听见有朝臣窃窃私语,这也便罢了,还有和我往日交集不多的人寻上来问此事是否为真!” 郭罗氏也没想到这件事是怎么泄露出去的,她急迫的安慰着郭成玉:“儿啊,那二十几年前的事了,就算有人议论,他们也没证据,你别着急。” “我怎能不着急?”郭成玉压低了声音:“如今我圣眷正浓,皇上前儿还夸了我差事做的不错,这种节骨眼上出这么要命的事,那些视我为眼中钉的人还不把我按下去踩死!” “定死罪还得人证物证惧在呢,他们凭什么!”郭罗氏不信儿子的话,心里虽然也慌,但这个节骨眼上她不能自乱阵脚:“这几十年过去,假的也成真的了,你就是你爹的亲儿子,打碎了牙也这么说,那些没影儿的话影响不了你,放心。” 郭成玉抬起头来,审视着郭罗氏,眼神愤怒又不解:“当初你为何要这样做!你明明可以有更好的办法!你可知你这样做来日被人知晓的话我会被笑话成何种地步?” 似乎是没想到儿子会不理解,郭罗氏身形一顿,喉头一酸:“儿啊!倘若母亲没那么做,又何来今日的你?” “如今我的亲爹早不知人在哪了,万一听说我位列朝臣找上门来勒索呢?没准儿今日的风言风语就是他传出来的,否则又有谁能知道?你做事当真不稳妥!” 郭罗氏有些生气:“我的委屈和心酸你如何知晓?当初你祖母日夜让我喝生血拌香灰,说是生子偏方,喝的我长病不起,你父亲看我也是横挑鼻子竖挑眼,对我很是不好,如若不是我还算嫁妆丰厚,怕是早就被扫地出门了!后来查出是你父亲的问题,也是他们逼着我去借种,我也是没法子!” 当年她的难处,尚未出生的郭成玉完全不知,他也理解不了,只恨自己母亲做事不周全,给他留了这样大的隐患,让他随时都活在被揭穿被凌辱的恐惧之中。 其实这件事,一开始郭罗氏是瞒的很好的,郭成玉并不知情,还是郭老爷子眼瞧着儿子得势,又将要娶自己的心上人,这才跳出来说的。 “没法子没法子,你总说自己没法子。”郭成玉站起身来:“和你说再多也无用,我这前半辈子靠的是你吗?你不给我拖后腿就算谢天谢地了!” 说着,郭成玉踏出门去,留下郭罗氏原地叹气。 她知道儿子去了哪里,郭成玉信奉道学,坚信是神仙真人给了他进京做官的机会,眼下这件事他看的如此重要,自然会去神仙真人那里问个详细。 只是郭成玉哪里知晓,在他进入道观的前一刻,曲时笙刚刚从里面出来。 凉儿挽着曲时笙的胳膊,提醒她下山路陡,走慢些,一面还担心道:“二姑娘说的可准?” “若不是有用的话,二姐姐用不着通过采买婢女的嘴告诉我。”曲时笙低头看着脚下的石子,每一步都走的分外小心,仿佛自己如今的处境,四面楚歌步步为营:“郭成玉信道我也是知道的,只是不知他已经到了疯魔的地步,听姐姐这么一说,心里就有准了。” 凉儿闻言点了点头:“但愿此局能够顺利些,也希望二姑娘早日脱离苦海。” 林子里到处都是苍松翠柏,茂林修竹,绿茵茵的一片,主仆二人互相搀扶着往下走,半山腰处有个小院落,通向院子的小径曲折,花木扶疏,脚下的青石板上绿痕点点,应是长久无人踏足。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从里头出来,曲时笙停住脚步,恭敬的行了个礼:“臣女给公主殿下请安。” 身穿一身素衣的明瑰公主也没想到在此处能碰到曲时笙,她神情里藏着的悲痛还未尽消,眼中因为哭过正泛着红,抬手用帕子遮了一下:“原来是曲姑娘。” 曲时笙大大方方的打量着这院子,心里猜到了什么,试探着问:“是驸马的院子?” 明瑰公主有些惭愧的苦笑了一下:“他是罪臣,本不该这样葬他的,是我花了一些银子打点,这才让他有了个息身之所。” “公主殿下节哀。”曲时笙低声道。 明瑰公主回过头去,看向那隐于荒草的屋子:“未亡人能做的事不多,今日让你在此处碰见我,也实在不该,毕竟我将要嫁给你哥哥了。” 这的确别扭,知道自己未来的嫂子心里深爱着别人,胸腔里这口气能顺畅了才怪。 但那是别人,曲时笙不以为然,毕竟她这前后两位嫂子都是带着目的嫁进来的,能有几分真心可言?心里爱谁不爱谁的,本也不是该考量的事。 “知道驸马是因为做错了事被皇上处置的,却不知具体的因果,但若他真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公主殿下也不会为他想尽办法做全后事,驸马是个不错的人吧?” 提起自己的爱人,明瑰公主的唇角勾起了一丝明媚,思绪仿佛回到了几年前,先帝做主要将她许配给驸马时,二人隔着众多长辈遥遥相望相视一笑的样子。 “驸马的确是个不错的人,其实说实话,他究竟犯了什么错,连我都不知,求问皇兄多时,也没个答案。”明瑰公主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袖:“时候不早了,林子里傍晚蚊虫多,曲姑娘还是早些回去的好。” “是,公主请自便。”曲时笙让开了路,让明瑰公主离开。 看着明瑰公主柔弱单薄的背影,说不可怜她是假的,毕竟曲时笙也曾失去过心爱之人。 明瑰公主尚且能为未婚夫收尸,她前世却连丈夫的尸首在何处都不知,推己及人,这种滋味实在不好受。 “姑娘,天暗了,咱们也快些走吧。”凉儿提醒说。 曲时笙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那院子,答应道:“好,晚上想吃酸梅红烧肉,嘴里想着这个味儿。” 这是徐之珩前世为她做的一道菜。 徐之珩是个武将,对灶房里的事一窍不通,经历种种磨难将曲时笙娶回家之后,为了宽慰曲时笙,他想着凉儿拿手的几道菜,试着做了一道酸梅红烧肉。 第一次做的时候,肉都烧糊了,但曲时笙还是拌着饭吃了很多,想起亲人想起凉儿恬儿,想起自己心里的苦,那眼泪仿佛比烧糊了的肉还要苦。 好在,现在一切都还来得及。 道观之中,此刻郭成玉正跪在一道士的脚边,语气恳求道:“求老神仙救命!” “方才你所说的事,我已经算到了,大人身边有小人作祟。”道士半合着眼睛,手指快速的点了几下,捋了一把胡须说:“凡事都讲究因果,你父亲母亲做下的错事,根源在你父亲身上,就是如今你家中的那一位。” 郭成玉急切道:“您可有方法解我的燃眉之急?” 道士闭上眼,半晌后才道:“若想破解眼下的困境并不难,你那位父亲太过贪婪,人心不足蛇吞象,是不会有好下场的,必然会伤及于你。我取两道符给你,你将符纸烧毁用灰泡水喂于你父亲,停他两天饭食,驱除掉你父亲身上的邪祟,自然就能化解了。” 听说有能化解的办法,郭成玉当即就领了符纸,恭恭敬敬的退出了道观。 横竖那郭老爷子也动弹不得了,喂他什么他不吃?停他饭食他又能如何?只要他不死,没人会知道郭成玉对他做了什么。 在郭成玉走后,老道急急忙忙起身奔向后屋,圥墨此刻正站在帘子后头,满意道:“办的不错。” 老道一改在郭成玉面前拿腔捏调的模样,担忧道:“事情我也办了,那位姑娘让您留给我的解药…” 圥墨两指一甩,一包药丢进老道手中:“温水冲服,保你不死,在郭家闹起来前离开京城,这些年你坑蒙拐骗赚来的钱还能有命花。” 老道接过药却有些迟疑,试探道:“公子也是替那位姑娘办事的,贫道瞧着她不像过河拆桥的人。” 第7章 做局 这话将圥墨逗笑了,他故意道:“她不仅过河拆桥,还卸磨杀驴呢,你若是不放心,就把药还我,横竖你中了毒活不过今晚。” 老道听完顿时紧张起来。 与其等死,倒不如试一试这解药,万一能捡回一条命呢? “贫道与公子说笑呢!” “我可没闲工夫陪你说笑,嘴巴闭严了,敢泄露出去半个字,姑娘毒不死你我也非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圥墨一改往日嬉皮笑脸的模样,沙包大的拳头往老道的眼前一晃,那老道腿肚子都打颤。 待圥墨走后,他瘫坐在地,浑身都被冷汗浸湿,半晌才呸了一口,小声道:“没想到一个死丫头片子这么有手段!” 话虽说的不好听,他人却老实的紧,乖乖的收拾起了行囊,带上这些年靠做坏事积下来的银钱,趁着城门关闭前出了城。 酸梅红烧肉被端上桌来,肉的表皮红润鲜亮,汤汁软糯有些棉绸,香味扑鼻而来,馋的曲时笙直咽口水。 吃饭间,凉儿担忧的问:“姑娘,那老道一看就是个鬼精鬼精的,他不能耽误姑娘的事吧?” “符纸中的手脚是我亲自做的,有圥墨盯着,我不信他有那个本事敢调包。”曲时笙夹了一块红烧肉放在嘴里,眉毛都因美味而舒展开了。 “可他实在坑了太多人,就放他那样大摇大摆的离开,婢子这心里总不舒坦。”凉儿叹了口气:“邱大娘的孙子若不是遇到姑娘,恐怕现在还是痴傻的,这都是他做的孽。” 凉儿口中的邱大娘是她从前的邻居,老实巴交的一个妇人,早年没了丈夫,中年失了儿子,和儿媳妇一块儿拉扯孙子长大。 可惜那孩子命里无福,一场风寒差点送了命,邱大娘没了法子求到那老道面前,老道卖给她一张符和几包药让煎了吃,然而那孩子却吃傻了脑袋,十几岁了连话都不会说。 如若不是曲时笙知晓此事,为孩子扎了几针又配了半年多的药,恐怕他这会儿还不会说话。 “放心吧,我给他下的毒是慢毒,虽不会让他立马死去,但会让他在接下来的人生中受罪,也算是补偿被他坑蒙拐骗的那些人。”曲时笙说着,又夹了一块红烧肉。 翌日清早,郭成玉起了个大早,亲自按照那老道所说,将符纸烧毁化水,他并非第一次做这样的事,但却是初次给郭老爷子弄,不敢让他人接手,自己端了水往郭老爷子房中走。 伺候郭老爷子的郎中还在,见郭成玉端了一碗黑黢黢的东西,便下意识询问道:“大人,这是什么东西?” “这是好东西。”郭成玉刻意回避着郎中,命婢女将郭老爷子扶起,自己亲自一勺勺喂给他。 郎中在后头瞧着,觉得不妥当,又道:“这病是急症,来势汹汹,若是之前的毛病,好好将养一阵子便无碍了,可这次的病症实在蹊跷,大人可要仔细着,别给老爷子吃错了东西啊。” 郭成玉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不满的转头瞪了他一眼:“靠你的本事,我父亲的病不仅没痊愈,反而更加不好,我若不想一些其他办法,指望你我父亲还有活路吗?” 郎中被郭成玉这么一刺,有些下不来台,但他的确医术有限,只能干干巴巴的说道:“大人若不信我的医术,可找太医院的太医们来瞧瞧,别耽误了老爷子康复。” “那倒也用不着。”郭成玉的勺子压的很用力,郭老爷子喝呛了药却咳不出来,难受的厉害,郭成玉却如没看见一般,继续同郎中说着话:“我能爬到如今这个位置,靠的可并非自己,自然是有一些法子的。把你的嘴闭上,别出去胡说一些有的没的。” 他话都这样讲了,郎中虽然感觉不妥,却也没再啰嗦。 毕竟那是人家郭成玉的亲爹,又不是他的亲爹,轮得到他多嘴什么。 喂完药后,郭成玉又同伺候郭老爷子的婢女小声说:“这两天别让父亲吃饭,喝水也不准。” 婢女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忙问:“不吃不喝怎么能成?” 这婢女声音不小,引起了一旁郎中的注意,他竖起耳朵偷听着。 只听郭成玉又说:“我怎么吩咐你就怎么做,饭菜吃食都停,连药也别喂给他。” “大人,他好歹是您的父亲,如今他这个样子,身体虚弱的厉害,停了药他哪里还能活啊!”郎中实在忍不住,出于医者父母心,又啰嗦道。 可这却惹恼了郭成玉,似乎是心里头发虚,郭成玉对郎中态度很不好,命人将郎中赶了出去,还说这段时间不需要他过来了。 郎中也很无奈,心里虽不忍,但奈何这是人家家事,也只得收拾了自己的东西离开了郭府。 然而就在他迈出郭家大门的那一刻,郭家忽然炸了锅,因为郭老爷子死了,口吐白沫,嘴唇青紫,郭成玉吓了一跳,急忙命人将郎中请了回来。 曲时笙守在郭家外头,看着里头的下人进进出出,郎中去而复返,心里便知道是什么情况了,转头说道:“去府衙,状告郭成玉毒杀亲父。” 郎中一眼便看出郭老爷子死状蹊跷,用银针扎破手指尖,往出流的都是黑血,郭成玉还不知发生了什么,瞪着郎中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郎中没有说话,眼神落在了还未来得及收的碗盏上,方才郭成玉就是亲手将这碗盏里装着的药给郭老爷子喂进去的。 他用银针刮了一些碗边快要干涸的药渍,银针迅速变黑,这让他心下一惊,不可置信的看着郭成玉:“大人,那可是您的父亲,您怎么能…” 看着郎中的所作所为,郭成玉心里也猜到了一些,愤怒道:“你怀疑是我毒死了他?” “我亲眼所见,难道还能有假吗?”郎中挺直了腰板:“事已至此,大人无需多言,一切让官差定夺就是!” 说罢,他转身要走,却被郭成玉一花瓶砸在了后脑勺。 “来人,把他拖下去,关紧府门,绝不能走漏了风声。”郭成玉吩咐着,脸色十分难看。 可惜了,曲时笙快他一步,已经有许多衙役进了门,由下人领着直奔郭老爷子的院子来,正碰见郭家下人拖着已经昏厥的郎中往出走,为首的衙役见状亮了刀,呵斥道:“做什么呢!把人放下!” 屋内的郭成玉不知发生了什么,又听外头传来了郭罗氏的声音。 “哎呦,你们这些当差的怎么擅闯朝中官员的府邸啊?”郭罗氏的语气有些硬气,拔高了音调道:“回头我要让我儿子去找你们府尹状告你们!” 为首的衙役道:“用不着你在此啰嗦,就是府尹派我们来的,有人状告郭成玉毒杀亲父。” 话音刚落,屋内发出一声脆响,是郭成玉在紧张下没拿稳那带着毒药的碗,不小心将碗砸在了地上。 听见里头有声音,衙役们进去三五人,很快就有人押着郭成玉出来,曲时瑾躲在暗处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心里是说不出的畅快。 “你们凭什么抓我!”郭成玉还不服气,挣扎道:“我是朝廷命官,哪里是你们说抓就抓的?有能耐让我见着你们府尹,你们都得挨板子!” 因为他声音太过吵嚷,郎中悠悠醒转,睁开眼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切,瞧见是官差后,他撑着身子爬起来,跪着说道:“求各位官爷救命!郭大人要杀我啊!他方才毒死了他的父亲,还对我下手…” “你血口喷人!”郭成玉想冲过去踹那郎中,可他的两条胳膊被死死束缚住,鞋子都甩丢了一只,也没能碰到郎中一下。 “究竟是冤枉,还是确有其事,只要稍作调查就明白了,郭大人也无需动怒,你和我们府尹的交情我们都是知道的,若您真的无罪,那我们回头上门向您赔罪就是!” 郭成玉冷哼一声:“我告诉你就是,我方才喂给我父亲的东西,是从一个道士手里求来的符,那碗黑水就是符纸烧了以后兑了水,根本没有毒!就算他真的是因为中毒而死,那也是道士毒杀了他,我什么也不知!” “就是啊,我儿子是读书人,他哪里能做弑父这样的事?你们肯定是误会了!”郭罗氏又鸡又怕,吓得眼睛都红了,再没了方才高高在上盛气凌人的样子:“我们可是曲家的亲家,曲傅林你知道吧?我儿子娶的是曲傅林的女儿,若我儿子真的人品不好,他哪里肯把女儿嫁到我家来?” 情急之下,她自己都弄不明白自己在说什么,将曲傅林和曲时瑾的名头搬出来也是无用,衙役才不管你家儿子娶了谁。 郭成玉被押走后,衙役们并没有离开,而是留在原处调查其他人有没有作案的可能。 问到曲时瑾头上时,曲时瑾装的又震惊又意外,楚楚可怜的小声道:“之前的确是我伺候父亲,后来父亲病情加重,婆母说是我伺候的不周到,加之儿媳妇伺候公爹容易引人非议,这已经四五日没让我进过父亲的院子了。” 她的说法,和仵作调查出的结果差不多。 郭老爷子中的毒又快又凶,短短一段时间人就死透了,若是曲时瑾动的手脚,那得有她今日靠近过那药碗的证据才是。 然而继续调查下去,郭成玉烧那符纸时,曲时瑾在郭罗氏院中伺候郭罗氏漱口,郭成玉端着碗盏到了郭老爷子院子时,曲时瑾正在与郭罗氏一起用早饭,二人都没有作案的时间。 加之有许多下人,都能证明符纸和碗盏根本没人动过,因为郭成玉不信任旁人,想自己亲力亲为,决心一次将郭老爷子身上的邪祟驱除干净,哪里肯将求来的东西经他人手? 曲时瑾被带到顺天府盘问,那府尹问她平日里郭成玉与他父亲的关系怎么样,曲时瑾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句整话。 “你不必怕,只是例行盘问,本官还传了你父亲,他马上就会到。” 作为郭成玉的老丈人,曲傅林被传召盘问也是情理之中的,毕竟郭成玉毒杀生父已是事实,现在差的是他这么做的动机。 曲时瑾仪态娴雅,神情却不好,抿唇不语似乎心中藏了许多事,府尹声音放冷了一些,清了清嗓子又说:“你夫君做的恶事已是板上钉钉,难道你还要替他隐瞒不成?” “我不是替他隐瞒,我是不知该如何说。”曲时瑾满面愁容,叹了口气道:“夫君和公爹平日里关系还算亲厚,但瞧着总觉得比旁人家的父子生疏两分,我也没多想,可前些日子京中传言夫君并非公爹亲生之子,我担心夫君这么做是和这些谣言有关。” 府尹眉头一拧:“这个传言我也有所耳闻,可这件事不论真假,同一屋檐下住了十几二十年,郭成玉真能狠下心下手?” “我也不知道。”说到此处,曲时瑾适时的哭了出来:“只是从传言开始后,我便没再见过公爹,都是夫君忙前忙后照料,谁能想到他会做这样的事?外人皆知他是个孝子贤孙,这里头不会有什么误会吧?” “你看看这个。”府尹指了指手边的一包药:“这是在你夫君书房之中搜到的东西,里头装着的药粉和毒死他父亲的毒药是同一种,人证物证都在,哪里还有什么误会。” 见此案已经板上钉钉,不会有翻案的机会,曲时瑾悬着的那颗心终于放了下来。 一直躲在顺天府外的曲时笙终于等来了圥墨,急忙问:“事情办妥了吗?” “妥了,那包药放进了郭成玉的抽屉,此刻已经被搜出来,呈到府尹面前当物证了,这下跑不了他。”圥墨说到此处不解的问:“只是郭成玉不是您亲姐夫吗,您为何要算计他?” 曲时笙淡淡的回答:“他娶了我姐姐才有资格听我唤他一声姐夫,如若不然我认识他是谁?对我姐姐不好,那就是对我不好,我又如何能轻饶了他。” 第8章 疯妇 府尹盘问完曲时瑾,转头又让人带来了郭罗氏。 不同于曲时瑾的震惊,郭罗氏如同一个泼妇一般,撒泼打滚又哭又嚷,平日里书香世家的风度全然不顾了,抱着屋中的柱子不撒手,非说要一头磕死在上面。 办过多年案子的府尹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他像看猴戏一样打量着郭罗氏,此刻的郭罗氏脸色涨红,形同疯妇,正拔高了嗓门吼:“我儿子是探花郎,连金科状元都被皇上赶去任上了,独独留我儿子在京中,可见皇上对我儿子有多看重!你竟然把杀头的死罪扣在我儿子头上,皇上若是知道了别说你头顶的乌纱帽,连命你都保不住!” 这话可把府尹逗笑了。 他拍了拍惊堂木道:“听闻郭成玉并非你丈夫的亲生儿子,这件事你有什么话说?” 郭罗氏心虚了一瞬,接着又拿出不讲理的样子来,翻了个白眼看向一边:“没影儿的事,谁知道不是有人嫉妒成玉,编了那些瞎话想毁他的官声?” 府尹又笑了。 “这件事就算是真的,他也不会因此丢官罢爵,只是会被人笑话一阵子,所以他又为何要毒杀你夫君呢?” “我都说了,不是他杀的人!”郭罗氏眼珠子一转,猛然想到了曲时瑾,伸手指向外头:“是曲氏,一定是曲氏那个小贱人!” 这话让府尹坐直了身子:“你指的可是你儿媳妇?” 郭罗氏冷哼一声,那双装满刻薄的眼睛里如今还带着恨意:“那小贱人恨那老淫棍,下毒什么的不是做不出来!而且她外祖父可是太医院院首,想配什么毒药没有?鹤顶红断肠散,还不是手到擒来!你们与其在这儿冤枉我儿子,不如去查查她。” “我们已经查过了,毒物并非慢毒,喝下后不出半个时辰人必死无疑,而在这个时间段你儿媳一直伺候在你周围,你可别忘了你们是互相证明的。” 郭罗氏咬碎了后槽牙:“我不管,反正不是我儿子做的!” 府尹又道:“今日发生的事,本官方才已经进宫亲自同皇上说明,皇上的意思是,弑杀尊长天理难容,应该斩首示众。” 听闻最后的斩首示众四字,郭罗氏腿都吓软了,脸上再不见气势汹汹,反而换成了一副哀求面孔。 “官爷啊,求求您,再好好查一查吧,他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做这样的事啊!他寒窗苦读十余载才考中了探花,这几年在朝中做官也尽心尽力无不勤勉,求官爷和皇上说说好话,就饶了他这次吧!” 府尹懒得再与她啰嗦,一挥手让两个衙役将人带下去,郭罗氏还有话没说完,挣扎着不走,被二人硬生生的挎住了胳膊拖下去,正与守在外头的曲傅林面对面相遇。 这会儿的曲傅林已经把方才的话都听进了心里,心里对郭罗氏为了保住儿子而攀扯他女儿的行为十分鄙夷,进去便说道:“刘府尹,既然事情已查清,我女儿是清白的,又被无辜牵连,我就将人领回去了。” “是是是。”这位刘府尹同曲傅林十分客气:“皇上的意思是,既然这都是郭成玉的过错,那您二女儿自然是要归家的,皇上做主,他们两口子合离,您女儿婚嫁无碍,您也可安心了。” “若真是如此,我这心里也就安定了,此事全靠刘府尹周全,回头我一定封一份谢礼到刘府尹府上。”曲傅林笑着说。 “别别别,您可真是客气了,下官只是把事情简单叙述了一遍,都是皇上自个儿心里头明白,这也是他看重曲兄您。” 曲傅林没再多说,当务之急是把女儿带离这个是非之地,现在与郭家撇的越干净,这件事对女儿造成的影响就越小。 见到父亲,曲时瑾心里的委屈再也藏不住了,眼角一酸便哭出声来。 曲时笙跟在曲傅林后头,轻轻摩挲着曲时瑾的胳膊,柔声道:“没事,都过去了,一切都好了。” “我的事让父亲和你都这么操心,我这心里头实在过意不去。”曲时瑾看向曲傅林道:“女儿无颜再面对父亲,俗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您这样将女儿接回家中,会受人耻笑和议论的。” 曲傅林闻言一甩袖子,不悦的皱了皱眉:“你母亲去的早,当年如若不是要拉扯你们三个孩子,为父也就跟着她一道去了!这次是为父没把你照看周全,若是还不将你拉回身边护着,等来日我见了你们母亲,非要被她揪着耳朵骂不可。” 这话说的曲时瑾破泣为笑,曲傅林见女儿终于有了笑模样,赶忙道:“你哥哥在外头驾车就等你出去呢,快些走吧,外头聚集了好些看热闹的人,再晚些可不好走。” 父女三人一同往外走,郭罗氏却猛的扑上来,一把揪住了曲时瑾的衣领,吓得曲时瑾连连惊叫。 曲傅林反应过来,抓着郭罗氏的手腕:“你做什么!放开我女儿!” “你个丧门星,都是因为你我儿子才这样的,你不准走!”郭罗氏破口大骂道:“娶了你以后我们家就没发生过好事,你个不知羞耻的东西,你和那死去的老淫棍有一腿!” “你胡说!”曲时瑾又羞又气,却又不知该如何辩驳。 毕竟自证这种东西,本身就是有问题的,像旁人说的越描越黑,祸患无穷无尽。 曲傅林是个文臣,半辈子没说出一句腌臜话来,气的抖着手指着郭罗氏:“你休要毁我女儿清白!” 郭罗氏越说越张扬,大声道:“都来看看啊,这曲家的姑娘是什么好家教,和她的公爹玩扒灰,给我儿子戴绿头巾,也不知从今往后,谁还能娶你这个浪荡的东西!” 刘府尹急忙走出来,命令两个衙役给郭罗氏拉远,但曲时笙可没打算轻易放过郭罗氏。 她大步走过去,扬起胳膊一巴掌打在郭罗氏的面颊上,直打的郭罗氏面孔红肿,目光呆滞,瞬间安静下来。 短暂的安静后,郭罗氏大怒,张牙舞爪的扑向曲时笙。 只因身后的衙役死死将郭罗氏按住,曲时笙才没被郭罗氏所伤。 曲时笙并未善罢甘休,见郭罗氏被人按住,她上前揪住了郭罗氏的衣领,左右开弓又赏了郭罗氏两个巴掌。 “笙儿!别同一个疯妇一般见识,当心伤了手。”曲傅林劝道。 曲时笙松开郭罗氏的衣领,转头同曲傅林说:“父亲,姐姐嫁到这么一户人家已是不幸,如若还被这贱妇造谣诋毁,岂不是要被她郭家牵连一辈子?” “那你想怎么做?”曲傅林压低了声音:“可别犯傻,因她一个疯婆子坑了你自己啊。” “父亲放心就是,女儿只是同她说几句话,您先带姐姐远离这个是非之地吧。” 曲傅林认真的看了曲时笙一眼,感觉这个从前总觉得不懂事的小女儿,如今好像长大了许多,瘦弱的肩膀上可担得起更多的责任来,瞧着曲时笙的那双眼,曲傅林最终点了点头:“好,我们在外面等你。” 见父亲带着姐姐离开,曲时笙转头看向郭罗氏,冲两个衙役甜甜一笑:“两位放开她吧,我同她说几句话。” 衙役们相视一眼,担心郭罗氏伤人,并不敢轻易放手。 曲时笙只能同刘府尹说道:“府尹大人,我父亲说以后也不会见她了,让我同她说几句话,好歹也是亲家一场,临了了她口出伤言诋毁姐姐,父亲心里不舒坦,让我给她几句忠告。” 刘府尹是肯定会给曲傅林面子的,见状同衙役说:“你们走远两步,别让这妇人伤了曲姑娘。” 见衙役们撤了手,郭罗氏想去掐曲时笙的脖子,然而曲时笙只是侧退了一步,躲开她以后一脚踹在郭罗氏的腰上,就听郭罗氏哎呦一声,跌在了地上。 前世徐之珩教她的这些三脚猫功夫,对付郭罗氏这种疯婆子倒是好用的很。 “你姐姐是个浪荡妇,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郭罗氏见没伤到曲时笙反而自己跌了一跤,就打算破罐子破摔,也顾不得自家人的名声了,先毁了曲氏姐妹的名声再说。 曲时笙根本不吃这一套,她忽然说道:“如今京中传言,说郭成玉并非他老子的亲儿子,这传言是真是假,可不只你一人知晓。” 郭罗氏愣了一瞬,接着拧起眉毛:“你这是什么意思?” 曲时笙从容道:“郭成玉的亲生父亲姓杜,是郭家签了死契的下人,本应生死都在郭家,可你借种后担心被人知晓,便想着杀了那姓杜的以绝后患,可他命大逃了出来,这些年在外四处流浪。” 前头的说的分毫不差,后面的却是郭罗氏没想到的。 她以为这些年过去,那人早该死透了才是! 见郭罗氏一脸震惊,面色很不好看,曲时笙笑的十分灿烂:“郭婶子,这些陈年旧事,没几个人知道吧?” 曲时笙自己其实也并不知情,但郭成玉是个嘴里没把门的,把那道士当成真神仙,什么都交代了个一干二净,曲时笙回头只要稍一打听便知道前因后果了。 “是你!是你在京中散播的谣言!”郭罗氏反应过来,咬着牙道:“你个贱种,我杀了你!” “你在想杀了我之前,还是想想自己该怎么办吧。”曲时笙觉得心里解了恨,语气也不由轻快许多:“郭成玉犯的是杀头的死罪,你夫君也已经死了,朝廷拨给你们的宅子自然要收回去,你会被皇上赶出京城回到老家面对郭家的宗族耆老。” 郭罗氏越听越惊恐,冲向曲时笙喊道:“你给我住嘴!” 曲时笙后退两步,两个衙役走来将郭罗氏控制住,曲时笙继续说:“那姓杜的如今就在京城,我若不是有十足的把握,断不会跟你透露这些。你们好说也是做过一夜夫妻的,你却转头要杀他,害他过了这么多年人不如狗的日子,你猜他恨不恨你?你猜他在郭家人面前可会说你的好话?” “那件事是我夫君同意的!”郭罗氏吼道。 “家丑不可外扬,你们两口子知道,但外人毕竟不知道,就连那些视郭成玉为骄傲的郭家长辈也定然是不知的,到时候姓杜的随口胡诌一句说是你勾引的他,你猜猜你的下场会如何?” 没有娘家人撑腰,丈夫又已经死了,不能开口为她证实,凭旁人的一句话,她有可能连命都不保。 曲时笙继续诛心:“勾引外男,与人私通,甚至剩下了外头的种,这几件事放在一个家族中,罪名可不小,就算你不被沉潭侵猪笼,想必也会被关进道观佛寺,一辈子不得出来一步!” 郭罗氏闻言就仿佛失了魂魄,踉跄着坐在地上,两个衙役抻着她的胳膊都没能让她站住脚。 “你…你好狠毒!”郭罗氏语气喃喃的重复着:“你不得好死!” “如果能把我的家人护住,我情愿不得好死。”曲时笙勾唇一笑,神情十分明媚:“时候不早了,我要陪姐姐回去了,你也要回老家了。在此之间若是我听见对我姐姐不利的半个字,你的性命都难保,我说到做到。” 一整天劳心费神,曲时笙乏了,也懒得再看郭罗氏一眼,转身离开了顺天府。 曲家的马车在外面等着,曲傅林一言不发,曲时钊十分生气道:“那罗氏眼瞧着郭家倒了,竟来攀咬妹妹,她是打量拿捏住妹妹以后,我们曲家人还得养着她不成!” 曲时瑾叹了口气:“是我给父亲和哥哥添麻烦了。” “你添了什么麻烦?分明是麻烦找到了你头上。你也是的,性子太好了些,方才就该像三妹妹一般狠打她两个耳光,让她有些分寸。”曲时钊恨铁不成钢的说完,见曲时瑾情绪不佳,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郭家是龙潭虎穴,咱们不待就是,回家我与父亲养着你,还有三妹妹呢,咱们替你撑腰,看谁敢啰嗦半个字!” 第9章 他回来了 车轮滚滚,停在曲家门前,曲时钊先下了马车,回身扶着曲时瑾下来。 这一次曲时瑾回到了生她养她的家,再不用回那个令她憎恶的恶心地方,一路愁容的她此刻终于有了笑容。 凉儿等候在门前,瞧着众人回来喜笑颜开道:“姑娘可叫婢子好等,三姑娘说今儿二姑娘必然能回来,吩咐婢子做了几道二姑娘喜欢的菜食,二姑娘饿了吧?” “凉儿手艺好,我一想那个味道便饿了。”曲时瑾笑着说,由凉儿和她的贴身婢女扶着进了院子。 茶香菌子汤味道鲜香,汤底透亮,油腥被纱网滤的十分干净,食材保存了原有的鲜味;红烧肉酥烂入味,肥而不腻,色泽红亮,酱香浓郁。 汤刚被恬儿盛出来,热气升腾,汤面上洒满碧绿的香菜末和葱花,还有切成薄片的酱肉。 恬儿说道:“知道二姑娘喜欢吃鱼,我们姑娘吩咐,一定得炸些鱼来给您尝尝。” 说着,恬儿夹了一块鱼段放在了曲时瑾的碟子中。 鱼段被炸的金黄,盛出来另起锅,油热后放葱、姜、蒜和花椒爆香,再把鱼段放进去简单翻炒入味,最后搁些黄酒、糖和香醋,大火收汁。 看着妹妹救自己于水火,又安排的这样细致妥当,曲时瑾眼眶不由一酸,眼瞧着就要落泪。 曲时笙夹起鱼段,快准狠的塞进了曲时瑾嘴里:“可不准哭,母亲说过,吃饭时掉眼泪老了会变傻,我可怕你傻了。” 这话哄的曲时瑾破泣为笑,伸手点了点曲时笙的额头,吐出鱼段说:“你为我安排的这么好,父亲和大哥还饿着呢。” “差不了他们的,大厨房早就预备好了,我院里就凉儿一个做菜味道好的,让她一个人准备好几个人的饭菜,还不累坏了她。” 凉儿在一旁站着,闻言笑着说:“两位姑娘喜欢婢子的手艺,那是婢子的福气,哪里就能累坏了?” 姐妹两个对视一眼笑了笑,阴霾慢慢过去,美好的事物都藏在不期而遇中。 月亮升了起来,发出清冷的光。 曲时笙拿着烛台,与恬儿说着话。 “看姐姐心情好些,我也就放心了,你等一下去姐姐院子说一声,明日我去陪她吃早饭。” 她了解曲时瑾,那是个报喜不报忧的性子,就算心里有多少不如意,面儿上她也是温柔似水,一副家和万事兴的模样,所以曲时笙担心曲时瑾心里不舒坦却强撑着,别憋出什么毛病来。 因此她现在需要多多陪伴曲时瑾,让她好好疏散一下心里的仇怨,心情好了也不至于被闷坏。 恬儿答应了一声,曲时笙将不剩多少的蜡烛取下,换上其他蜡烛点好,将残蜡递给了恬儿:“夜深了,来去注意安全。” 这边恬儿刚走,外头忽然起了风,曲时笙看向打开的窗子,怕待会儿有雨,走过去想将窗子关紧。 只是她没想到,一道身影闪过,惊的她站在原地,待看清来人后,眼眶顿时湿润了。 徐之珩停在窗外,晚风拂过他的脸,发丝缓缓吹动,今天的徐之珩穿了一身暗红色的锦袍,更显得他丰神俊朗,灿若明月。 只是他额角添了一道新伤,伤口不深也不长,可落在这张俊俏的脸上却是十分明显。 “怎么哭了。”徐之珩语气沙哑道:“原本我明日才进京的,可我放心不下你,想先回来看看你。” 曲时笙慌忙的抹了一把泪,控制自己别去看这个她日思夜想了多年的爱人,低头走过去将窗子开的更大些:“皇上若是知晓你擅自进京,保不齐要罚你呢。” 这个时间段她还没有和徐之珩互诉情意,二人只是青梅竹马的身份,前世也并没有发生今晚徐之珩来找她的事,所以曲时笙这颗心并不安定,连徐之珩方才说的言语中带了几分亲近都未曾发觉。 窗子开大了,晚风灌进来许多,徐之珩翻窗而入,站在曲时笙面前。 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就立在那里,曲时笙手指尖微微颤着,此刻的她多想冲过去抱住他。 可惜她不能,毕竟她是从前的灵魂,而他却是现在的他。 只是曲时笙未曾想到,徐之珩会走过来,扯着她的手腕,将她拥进了自己怀中。 战场厮杀多时,徐之珩的身上不可避免的沾上了血腥味,哪怕他在来见她前很仔细的沐浴更衣过,却还是被曲时笙闻见了。 “你身上太硬了些,撞的我鼻子疼。”曲时笙脑袋一昏,没头没脑的说了这么一句。 她怕徐之珩不再抱她,也怕徐之珩继续抱着她,所以此时此刻,她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徐之珩笑了一声,宠溺的摸了摸曲时笙的头发。 曲时笙只到他的肩膀,这个高度他可以轻易的圈住她整个人。 “我今晚来见你,是有话要对你说,现在我说的每个字每句话都是真的,你不要怀疑。” 曲时笙用力吸了吸徐之珩身上的味道,想把这个味道刻进自己的灵魂,也不管他说了什么,只迷迷糊糊的答应着。 “曲家要出事了。” 这句话说完,曲时笙眼睛猛地瞪大,全身的血液都迅速凉了下来。 曲家的确要出事,可这又是谁能预料的?她知晓是因为她死而复生,重活了一次,可他又是如何提前知晓的? “你胡说什么呢。”曲时笙从徐之珩的怀中挣脱出来:“我们曲家如日中天,你可别咒。” 徐之珩急了,他往前一步想再次抱住曲时笙,却有些担心吓到她,只能站在了原地,挠了挠头说:“我不知道怎么说你才能信,但我说的的确是真的。皇上怀疑你父亲通敌,嫁进来的韫瑰公主可不是省油的灯,她会陷害你父亲,你要当心她。” 闻言,曲时笙愣在当场,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半晌后,她才喃喃的说:“韫瑰公主她没嫁进来。” “哦?为何不像从前那样发展了?”徐之珩刚刚回京,京城里发生的事圥墨虽写了信寄过去,但因为路途遥远他还并未收到,因此他并不知晓韫瑰公主的事。 曲时笙仔细的盯着他的眼,语气郑重的问:“如果韫瑰公主陷害父亲成功了,那我们曲家会如何?” “你父亲会死,你哥哥也会死,就连你也…”徐之珩说不下去了,语气有几分沮丧:“你也会死,但那个时候我顾及不上你了,因为我也不在了…” 说完后,徐之珩自嘲一笑,明知曲时笙不会信,他还非要说给她听,这就算没吓到她,也会让她误会自己是疯了傻了。 但站在他对面的曲时笙却并非他想象的那般,此刻的曲时笙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几乎是一瞬间便将她的理智打破,几十年的想念和心痛让曲时笙再顾及不了其他,伸手环住了徐之珩他的脖子,扑到他怀中放声大哭。 徐之珩呆滞了一瞬,接着收紧臂弯,将曲时笙紧紧圈外怀中,一直也不愿松开。 “我知道,我都知道。”曲时笙整个人被裹在徐之珩的怀里,堪堪能露出一双红似兔子的眼,委屈巴巴掉着泪抽泣道:“是你把我从青楼接出来,将我娶进门,还说要为曲家平反!你我成亲时间太短,短到那些年我都是靠回忆过活,想着与你的点点滴滴,这次你绝对不准再离开我了!” 徐之珩身形一颤,嗓音已然哽咽,好久才问:“我离开以后,你怎么样了?” 曲时笙将头埋进他的臂弯中,声音很小:“他们将我关进一处院子,几年?十几年?或者几十年,我记不清了,只知道我的头发都白了,骨瘦如柴,那双手糙的无法形容。” 这些话听的徐之珩心里发痛。 从小到大,明媚张扬的曲时笙就是徐之珩眼中的光,他处处护着她让着她,带她出去放风筝没看住她让她崴了脚,徐之珩自己愁的三天没吃饭。 听到曲时笙所说自己死后她的遭遇,徐之珩只觉有一把刀子在他的心上一下下的剜着,疼的他眼眶湿润,两颗泪砸在了她的肩上,烫的她微微一颤。 “后来是谁害死了你?我现在就去杀了他!”徐之珩咬紧了牙说。 如果重来一次还不能挽救前世的结局,那他也要尽力除去曲时笙的威胁,不能让曲时笙身边有一点点危险。 曲时笙摇了摇头,眼泪混着鼻涕一起蹭在了徐之珩的衣袖上,可她已经无瑕顾及那么多了。 此刻的她有太多太多的话想说给徐之珩听,也有太多太多的答案想从徐之珩口中知晓。 “我最后是饿死的,我自己会医术,当时我的身体状况是什么样我知道,已经很难坚持下去了,他们给我关在那院子,数十年如一日的每天两碗米粥,冬天米粥会冻的如冰一般,夏天的时候里头还有蚊虫的身影,那种情况下我哪里能活得久?早已是一身病痛,改变不得。” 徐之珩捏紧了拳头,扶着曲时笙坐下:“我没想到你与我一样,但我好歹得了个痛快,没遭多么大的罪,可你却熬了那么久。” 看着他眼中的自责和心疼就快要溢出来了,曲时笙急忙伸手捧住了他的脸:“如果能再次见到你,我情愿受那些罪!只是我知晓是我家里的事连累了你,我这心里总是觉得对不住你。” 说到这件事,徐之珩郑重道:“我的确查到了许多,只是现在这个时候,很多真相还未被摸索出来,我们需要静候时机。” 这话引起了曲时笙的好奇,她侧头问:“你究竟查出了什么,让那狗皇帝宁可在战前杀了主将,也要灭口于你?” 徐之珩本不想说,但如今的世上,最亲近最不分彼此的就是他们二人了,还有什么话值得藏着掖着? “你不知道,如今这位皇上,他的帝位来路不正。” 短短一句话,就说明了为何建琮帝要大费周章的除了曲家,要知道曲傅林在朝中地位颇高,与他交好的官员数不胜数,他为人又乐善好施,和京中百姓相处极好,掰着手指头查也没有说他几句坏话的。 建琮帝除了曲傅林,这对于他的声誉影响是重大的,可即便如此他也要这么做,只能是和帝位有关了。 来路不正就很容易与帝位无缘,最终被赶下台去,建琮帝那么个心机深沉的人,在他眼里除了帝位还有什么是要紧的? “来路不正?这可属于皇家密辛了吧,你是怎么查到的?”曲时笙窝在徐之珩怀里问。 “先帝在位时,曾属意如今的景王也太子。” “这个我知道,后来景王传出战死沙场的消息,先帝又命不久矣,几番思索下才定了如今的皇上为太子。” 徐之珩点了点头:“那时我陪着景王一起,知道景王并非被敌军所伤,而是被自己人刺杀,就知道这水太深,等我与景王捡回一条命重反京城,他就成了皇帝,这是我最为疑惑的地方,所以这件事我着重调查了一些。” “那这和我父亲有什么关系?当初太后拿着先帝的遗诏出来,我父亲见上面写的是建琮帝的名字,为了效忠先帝他力排众议拥护他为新帝,他又凭什么对我父亲不满?”曲时笙越想越气,坐起身来。 徐之珩喜欢的就是她这个脾气,宠溺的摸了摸她的头发,又将她揽在怀中:“你不知道,就连你父亲可能都不知道。那封遗诏说真是真,说假也是假。” 这话让曲时笙有些错愕:“遗诏这东西还能有假?” 徐之珩点点头:“不错,当今太后拿出的那封遗诏并非完整,上头还有一半,被撕掉了。先帝觉得景王的人品才智更适合帝王的位置,迟迟不立太子也是怕景王成为众矢之的,被人陷害。可先帝病的突然,景王又生死未卜,先帝便在遗诏中写明,如若景王活着回来,那皇位便由他继承,如若景王真的死在战场上,那皇位便由如今的皇上继承。” 第10章 茶摊 听到这里,曲时笙的心中升腾起一阵恶寒。 “景王人品贵重,又有才干学识,皇位由他来继承是最合适不过的。在你看来,那刺杀景王的人,是皇上所派的吧?”曲时笙问。 徐之珩迟疑了一瞬:“这个我也摸不准,当时事发突然,我也在战场上受了伤,景王受了重伤的确差点丧命,后来我捉住刺客本想拷问,但他服了毒,临死前什么也没透露,究竟是何人所派我也不好猜度。” 曲时笙低下头想起了什么,又仰起脸问:“那和我父亲又有何关联?他并不知晓这里头的秘密,只当先帝传位给了如今的皇上,一力保他坐上皇位,他又凭什么恩将仇报。” 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她。 前世的曲时笙是完全被蒙在鼓里,什么也不知道,如今的她虽然重新活了一回,可还是被一团团迷雾包裹着。 “你还记得明瑰公主的驸马吗?”徐之珩不答反问,让曲时笙觉得这问题问的有些摸不着头脑。 “记得,我还见过他,是先帝的贴身侍卫,出身也好。” “他与你父亲一样,效忠的是先帝,而非如今这位皇上。”徐之珩陷入了回忆,好半天才道:“是他第一个发现遗诏不对劲的,因为遗诏被撕开,先帝的私印只留了一半,另一半不知所踪,他觉得蹊跷,就找到了伺候了先帝几十年的太监总管。” “后来呢?”曲时笙迫切想要知晓后头的事。 “那太监总管的手上,就留着另一半。”徐之珩说到此处,捏紧了拳头:“他本该将事实公之于众,可他却帮助太后撕了遗诏,简直是助纣为虐!再后来他想要荣华富贵,仗着手上有另一半遗诏,要挟皇上送他金银豪宅高官厚禄,皇上心狠手辣自然不会容忍,一番调查下来才连累了明瑰公主的驸马,造成驸马死于非命,对外则称是他犯了大错。” 怪不得,怪不得他死后明瑰公主那般伤心。 对于明瑰公主来说,那人并非是一个简简单单的驸马身份,而是个身量高挑有一身好武艺并且心善细腻的人,这种性格的男子天下少有,就连曲时笙都曾受到过他的帮助。 明瑰公主在宫中多年,虽是公主但因生母微贱备受冷眼和打压,她见惯了世态炎凉。 只是这时出现了一个能够为她遮风挡雨的人,二人互相爱慕,无数次的眼神碰撞之中早就动了心,且有婚约在手,好好的人却说没就没了,明瑰公主哪里能释怀。 曲时笙对明瑰公主和驸马的事有些伤怀,同时又憎恶那个知道内情却选择用遗诏要挟好处,牵连旁人丧了命的太监。 因此她叹了口气:“驸马那么好的一个人,当真是可惜了。那个老太监怎么样了?” 徐之珩冷哼一声:“要挟不成,皇上又下杀手杀他,他只能狼狈的逃出宫去,也正因如此才害的你们全家遭难。” 这话让曲时笙精神起来,忙问:“怎么回事?” “老太监对皇上怀恨在心,于是打算将遗诏公之于众,却又不敢自己出头,于是他先后找了几个人,你父亲就是第一个。”徐之珩神情有几分怅惘:“但你父亲其实并不知晓这件事,因为老太监从你父亲口中听出他效忠新帝,谁在皇位上坐着便对谁忠心耿耿,所以他打了退堂鼓,担心告诉你父亲以后你父亲会将他灭口。” 其实曲傅林并不知道这老太监找他做什么,但老太监的言语试探曲傅林还是能听出来的,说效忠新君既是实话又不是实话,先帝人已经不在了,自然是按照先帝遗诏上所写行事。 遗诏上说皇位传给六皇子建琮帝,那就是建琮帝,曲傅林没得选。 但他这样说,既给自己挖了一条活路,也给自己留了一条死路。 因为老太监从他这里离开后,便不在他身上抱有希望,开始转而寻找其他位高权重有话语权的臣子,这就意味着曲傅林不会因为贸然出头揭发此事受牵连。 然而建琮帝很快查到那老太监曾见过曲傅林,建琮帝担心曲傅林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凭着曲傅林对先帝的忠心,他若是知道了继位的真相,恐怕会想尽办法扛景王上位。 所以曲家的覆灭是必然的,哪怕曲傅林什么也不知,当他见到那太监时,就已经两只脚都踩在死局中了。 知道这些事后,曲时笙的心情十分沉重。 如果一切都按照前世的轨迹来,那又有谁知晓太监与曲傅林何时见面?二人必然是私下里见面,不会叫人轻易觉察的。 “没有你的话,我只怕还被蒙在鼓中,虽然知道我曲家会蒙冤,却根本不知道蒙的是什么冤,甚至不知真正坑苦了我们的是什么人。”曲时笙的神情有几分沮丧:“前世你忽然离世,我心里又气又急却无能为力,被人抓着捆着塞到那院子,一关就是几十年,如今想来实在是无妄之灾。” 当然是无妄之灾,被一个用不正手段得到皇位的皇子,和渴望权位富贵的太监,害的家破人亡,曲时笙如今想到只觉得心里闷的厉害。 “好在,你回来了。”徐之珩看着曲时笙,眼中的情意似流水一般,语气感伤的说:“上一次,我没能保护好你,这一次我一定要护住你,帮你护住曲家。” 曲时笙抹了把眼泪,那么多年的苦楚似乎都在等着这一刻宣泄,她躺在徐之珩的肩头,拉着他的手问:“你前世是因何丧命的?你那一身的功夫,也未曾听说你在战场上受了什么伤,是如何被人暗害的?” “战场上刀剑无眼,但我好歹也能应对些许,只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不知从何处来了个怀身大肚的妇人跌在地上,我担心她被马群踩死,伸手去救她时才知她的身手如此之好,腹中哪里是什么将要临盆的孩子,分明是裹了棉絮的铁锤。” 说到此处,徐之珩自嘲一笑,担心曲时笙笑话他。 谁能想到堂堂七尺男儿,又是领兵打仗多年的将军,会被这样的伪装给欺骗了? 可曲时笙眼中只是担心和愤怒,并没有嘲笑他的意思,反而说道:“如若是我的话,我也会选择救她,毕竟她若死了,那就是一尸两命的事。你是个心地良善的人,那狗皇帝就是掐住了你这个命脉,才能成功的灭了你的口。” “你的话不错,当时那妇人飞身上马,用锤子砸碎了我的手骨,马也惊了将我甩落在地,到那时我才知道,我的手下早已经背叛了我。” 当时的场景徐之珩还历历在目,他的两个副将举刀从风沙里冲出来,徐之珩以为他们是来救自己的,没想到竟然是来取他的性命。 “世事难料,还好你我都回来了。”曲时笙伸手将徐之珩抱紧:“答应我,这一次不要再离开我了。” “你放心。”徐之珩语气认真道:“这一次无论发生什么,都无法将你我分开。” 暧昧的气息随着烛火跳跃,徐之珩堵住了曲时笙的唇,曲时笙未说完的话憋在喉咙里,最后尽数咽了下去,再也没说出来。 凉儿步履匆匆,打开门走进来,看着这个场景当时头发都惊的差点炸起来,但当她看清那人是徐之珩时,心里也算安定了一些。 伺候曲时笙多年,凉儿当然知道曲时笙和徐之珩是青梅竹马,甚至连二人互相爱慕,眼神中流淌的情意凉儿也看了个一清二楚,只是事发突然,她没反应过来罢了。 听见开门声,曲时笙轻轻将徐之珩推开,不好意思的用袖子蹭着嘴,遮掩二字就好像写在脸上一样,倒是徐之珩泰然自若,问凉儿:“有什么事吗?” 凉儿回过神来:“姑娘,圥墨来了消息,说郭罗氏明日便会出京了。” 徐之珩忍不住笑了,手指把玩着曲时笙的头发:“我的人你用着倒是得心应手。” 曲时笙从他手里轻轻拽回了那一缕头发:“圥墨也是自小就跟我相识的,用起来当然方便。” 接着曲时笙又同凉儿说:“吩咐人明早就套上马车,我要出京。” 因为明天才是徐之珩进京的日子,所以徐之珩不能在此久留,重新回到彼此身边的小两口又依依不舍的分别,看的凉儿都跟着脸红。 鸡鸣已过,曲时笙原本答应陪曲时瑾吃早饭,如今也是吃不成了,匆匆和凉儿出了门,坐上马车直奔城门。 她要赶在郭罗氏的前头。 盛夏燥热,绿荫匝地,街道两旁的垂柳因暴晒和闷热无精打采的垂着头。 郭罗氏好歹养尊处优多年,要不是从前那个干粗活的妇人了,才刚出城门就热的受不了,挥动着手企图给自己添一丝凉爽,却只是越扇越热。 这阵子她想清楚了,虽然死了丈夫儿子也入狱了,但好在她没被牵连,还好端端的活在这世上,只要人还有一口气儿在,就不怕没有活路。 所以她站直身子,将包袱换了个胳膊挎着,费力的继续往前走着。 京城的马车太贵,她打算到京城周边的村子里租赁一辆牛车,可以让她少走一段路。 只是天气太炎热了些,郭罗氏又上了年纪,还没看到村影儿就坚持不住了,正巧旁边有一处茶摊,看守茶摊的是一个小伙子,肩头搭着布巾,正在用布巾给自己擦汗。 “小伙子,给我来一盏茶。”郭罗氏说着,将包袱放在了身边的凳子上,自己也扯了凳子坐下。 那小伙子做事麻利,不多时便上了一盏茶,茶水清澈碧绿,入口微凉,郭罗氏解了渴舒坦了不少,又歇了一会儿后才离开。 那茶摊的小伙子注视着郭罗氏的背影,回头看向不远的拐角处藏着的马车,说道:“出来吧姑娘,人已经走了。” 曲时笙走了出来,阳光熟透,照的她头上簪着的白玉簪子莹润洁白。 “这件事劳烦你了,只是我们都是熟面孔。她不会对我们歇下防备。” 圥墨笑了一笑,又拿布巾擦了擦额头:“如今我们将军回来了,我可就有盼头了,什么事只要姑娘吩咐我一句就成,把姑娘伺候明白了,也就等于把将军伺候明白了!” 曲时笙脸一红,忙道:“油嘴!快些进京吧,这会儿你们家将军估计快回来了,你要是迟了可别怪我。” 圥墨连着诶了几声,从口袋里掏出个帕子塞给了凉儿。 “这是什么?”凉儿捏了一下,帕子里包着东西,沉甸甸的。 “你甭管了,上了马车跟姑娘一起吃。”圥墨说完不好意思的转过头去,开始在茶摊前忙碌着收拾。 曲时笙抬眼看向凉儿:“瞧着没,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什么跟我一起吃,分明是我沾了你的光。” “姑娘嘴坏,胡说呢。”凉儿转头跑向马车,手里的东西却攥的紧紧的。 到了马车上将帕子打开,才看清里头是红枣糯米凉糕。 这是凉儿很喜欢的点心,她怕暑热,所以在夏季会经常吃这个点心,甜糯冰凉,清香四溢,又开胃又解暑气。 难为圥墨这事还记着,凉儿不好意思的笑着。 此时的京城格外热闹,徐之珩骑着高头大马走在队伍最前面,马儿也似知道自己打了胜仗凯旋归来一般,昂首挺胸十分神气,街道两旁围满了百姓,还有许多朝臣也来了。 曲时笙和凉儿挤在人群里,想看徐之珩一眼,可这街上水泄不通,她只能遥遥看到徐之珩的背影。 而正坐在马上的徐之珩也在人群中搜索曲时笙的身影,可放眼望去密密麻麻的都是人,那张让他魂牵梦萦的脸却一直为找到。 就在这时,圥墨大喊一声:“将军,您终于回来了,属下想死您了!” 徐之珩猛的转头,目光正与站在圥墨身边的曲时笙相撞,二人对望着,千言万语仿佛都汇成这一个眼神。 接着徐之珩给了圥墨一个肯定的点头,圥墨就像多了不得一般,用手肘碰了碰凉儿的肩膀,得意的一挑眉:“瞧着没,我是不是比圥戎那小子强?” 第11章 发愁 凉儿微微仰头看着身旁这个身形高壮的男子,半晌后没头没尾的来了一句:“你在我眼里,就像是吃了好几天的肘子和红烧肉。” 圥墨不解:“什么意思?夸我好吃?我最爱吃红烧肉了。” 凉儿微微一笑:“是夸你油腻。” 徐之珩走远,曲时笙收回视线,看着身旁拌嘴的两人邀请道:“你家将军好不容易回来,要先进宫复命,还得见家人见朝臣,轮到我都不一定是哪个年月的事了,正巧你想吃红烧肉了,跟我回家让凉儿做给你吃。” 其实曲时笙不仅仅是想感谢圥墨多次帮助,还藏了自己的私心,想让徐之珩吃口好的,毕竟凉儿的厨艺是徐之珩也认可的。 “姑娘,他那馋嘴您又不是不知,上次您叫婢子做的酸梅红烧肉犒劳他,他恨不能把盘底儿都给舔了,简直丢人现眼。”凉儿边说还边用眼刀剜着圥墨。 圥墨这边也不甘示弱:“这是对你的嘉奖和鼓励,证明你手艺好!我跟在将军身边这么多年,山珍海味也是吃够了,能稀罕你做的吃食那是对你莫大的肯定,你可别不知好人心。”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终于挤出人群,回到曲家时已是下午了。 算算时辰,郭罗氏该毒发了。 烈日炎炎,暑气蒸人,郭罗氏一步步艰难的走在地上,看着脚下穿的鞋子越来越模糊,喘气也费劲的很,她想要扶着旁边的枯木休息一会儿,却根本清醒不过来,跌跌撞撞的走着,一头栽了下去,倒在了道旁杂草丛生的臭水沟中。 她的死无人知晓,更没人在意,至于把她的死联系到曲时笙的身上,那更是不可能的,毕竟她体内的毒仵作检不出来,说破了大天儿去也就是一句中暑晕倒,郭罗氏命数不济,正跌在水沟中将自己溺死了。 另一边,圥墨进了曲家也算是轻车熟路,一路跟着凉儿进了厨房,恬儿瞧见圥墨也在,低声说:“当心被人瞧了去。” 圥墨先了一下:“你们家姑娘带我进来的。” “你替姑娘做的事多,可不能轻易露面呢。”恬儿在自己口袋里抓了一把瓜子给圥墨,试探着问:“早晨听姑娘说徐将军今儿回京,那圥戎呢?” 一提圥戎这两个字,圥墨心头就憋着一股气。 “什么圥戎圥戎,还鹿茸呢,没回来,估计在哪个老不休锅里炖着当药材使呢。” “啊?真没回来?”恬儿泄了气:“这胜仗都打完了,他就在那不回来,孤零零的,万一来人寻仇可如何是好?” 屋里正切肉的凉儿笑道:“听他胡扯,我瞧见圥戎了,也跟着将军一起骑在马上,可神气了,就是某人心里头嫉妒,在你这胡咧咧两句,你倒是真信。” 恬儿不等说话,这边圥墨忍不了了:“你说谁嫉妒?谁能嫉妒他?那臭小子我可从未把他放在眼里过。” “呦,不知道是谁每天每夜的抱怨主子带了圥戎上战场,留你在京城。” “谁啊?反正不是我。”圥墨冲着凉儿一呲牙:“做你的红烧肉吧!” 凉儿手很巧,之前她家是开酒肆的,五岁时跟着父亲在酒肆跑了两年半,但她父亲后来被人诬陷关入大牢,严刑逼供也未曾让他妥协,就生生被打死了。 她的母亲在她父亲被抓进去前听了她父亲的话,关了酒肆变卖家产,塞给人伢子几两银子,给凉儿找了个好去处,也就是曲家。 曲家家大业大,旁人不敢造次,因此在凉儿的父亲被拷问时,那些人想拿凉儿做文章,却根本不知道凉儿的下落,就算知道了也是白费心机,曲家哪里是他们能惹得起的,因此凉儿逃过一劫,没跟着父母一起丧命。 那件事具体的因果凉儿知道的不多,毕竟她那时年龄不大,父亲母亲有意瞒着,知道的东西很有限,可父亲那一手灶台上的功夫她却学了个精妙,有些地方经过自己改良,反而味道和口感更好些。 圥墨站在灶台外看着凉儿,窗子半开着,微风吹进去都是热的,凉儿抬胳膊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将豆腐包起来捏碎,与切好的猪肉泥和在一起,再加些调羹调味道,左手握拳右手将挤出来的馅掐成圆滚滚的丸子,掐好的丸子一个接着一个的落入了油锅。 这边丸子刚炸好,凉儿转头又做了一道曲时笙喜欢的莲藕红枣汤。 将莲藕洗净去皮切成片,泡进清水中,水开加入姜片和少许红糖,小火慢煮加入切好的莲藕片和红枣,继续焖煮,关火后盛出撒上少许桂花点缀,滋补润燥,清心健脾。 至于圥墨想吃的红烧肉被排在了最后,等红烧肉上桌时,天都暗下来了,但这并不影响红烧肉的味道与口感,甜而不粘,浓而不咸,颜色鲜亮,口感极佳,吃的圥墨连盛了三碗饭,若不是徐之珩前来拜见曲傅林,估计圥墨还要再盛第四碗。 听说徐之珩过来,圥墨放下碗筷,抬起头时嘴角还挂着颗油亮亮的饭粒,转头就往外跑。 “这吃没吃相,又是个嘴馋的主儿,谁嫁谁倒霉。”凉儿嘴上虽这么说着,手上却麻利的收拾着桌上的残渣。 恬儿也在一旁收拾,闻言打趣道:“你做事这么利索有条理,干脆你嫁给他得了,也省得他去祸害别人。” “说什么呢你。”凉儿心虚般的一瞪眼睛:“小心我撕了你的嘴。” 日影西斜,树影深浅错落,湖面上的亭台看着就像是一幅画。 徐之珩与曲傅林站在岸边正说着话。 “这一次听说并不顺利,可有受伤?”曲傅林认真的打量着面前这个晚辈。 在他看来,徐之珩年少有为,又与自己的女儿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简直是最合适托付的人选。 可他又担心徐之珩的武将身份,毕竟战场上刀剑无眼,万一破相了残废了或者直接死了,他的女儿下半辈子可如何是好? 这徐之珩还不似郭成玉那般会做什么坏事,若是真如郭成玉一样杀了亲爹,那曲傅林倒也能名正言顺的将女儿接回来,就怕徐之珩有什么好歹,旁人会拿吐沫星子将女儿淹死。 所以即便曲傅林再喜欢这个年轻人,也不敢透露一丝一毫自己对他的期许与担忧。 再说,徐之珩这个年纪不成亲已是少有,若是真喜欢曲时笙早就提亲了,还能让曲傅林这么等着?所以曲傅林猜测徐之珩大概率是心中有所爱之人,这倒是真可惜了。 “晚辈谢曲伯父关心,只是一些皮外伤,救治的及时已经不碍事了,皇上也有赐药下来。”徐之珩作揖道,语气十分恭敬。 “战场上变数多,我是个只会掉书袋的文臣,在武事上跟你没可比的,但我还是要多嘴一句,提醒你小心再小心。”曲傅林伸手拍了拍徐之珩的肩膀:“笙儿她外祖父生前,制了一些对跌打损伤和刀伤烫伤很管用的药膏,回头让笙儿给你找出来。” 徐之珩低下头去,嘴角带着笑意:“谢曲伯父。” “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像是自己的半个儿子,见你保家卫国征战沙场心里不免担忧,年纪轻轻可要保养好身子啊。”曲傅林说到此处叹了口气:“身子好了,那才是本钱,别像笙儿二姐那样,因为一个小畜生躲在屋里不出门,非得把身子闷出毛病憋坏了不可。” “二姐的事晚辈也听说了,曲伯父也要注意身体,郭成玉那是罪有应得。” 曲傅林一想起这个心里就憋屈:“他是罪有应得了,却连累我的瑾儿。” 徐之珩若有所思,撩开衣袍跪了下来,将曲傅林吓了一跳。 “孩子,你这是做什么!” “晚辈有错。晚辈身为家中嫡长子,却并非教养好庶弟,让他在钊哥的大喜之日上做出那么丢人现眼的事,实在是不应该!” “这孩子,此事是他们二人不检点,与你有何干?快些起来!” 正当二人拉扯之时,曲时笙走了过来,手中捧着个盒子,盒子里装的是一些瓶瓶罐罐。 她似笑非笑的说:“呦,自家弟弟闯了祸事,这么久了也没说露个脸赔个不是,倒劳烦你风尘仆仆的过来一趟。” 曲傅林向女儿一瞪眼睛:“笙儿,胡说什么呢。” 曲时笙笑了:“开玩笑呢父亲,我与珩哥哥一起长大,我能不知他人品贵重?” 徐之珩的目光一直落在曲时笙身上,注意着她裙角微微飞扬,上头的绣样好像是山茶花。 曲傅林接过曲时笙手中的盒子递给徐之珩:“这是我让笙儿找出来的药膏,你拿去用吧,若是没了再让笙儿按着她外祖父留下的方子给你配制一些。” 夕阳斜坠,天马上就要黑下来了。 晚饭徐之珩自然是在曲家用的,他同曲傅林说着外头的事,讲述着战场上的凶险和几次死里逃生,又说今日进宫的所见所闻,曲时笙坐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徐之珩,时不时的给他盛些鱼汤夹些菜。 每当看见女儿给徐之珩夹菜盛汤,曲傅林就会有些不满的看一眼自己面前的碟子,暗示曲时笙一碗水端平,可曲时笙仿佛看不懂老父亲的意思,瞧着徐之珩的眼神都能拉出丝来。 分别时,徐之珩先同曲傅林客气的道别,接着同曲时笙说了几句悄悄话。 “那老太监现在藏身于宫外,不知何时会找你父亲,他找到你父亲后被皇上查到是板上钉钉的事,所以我现在要抓紧搜查他,你也要当心你父亲与他见面。” 曲时笙点了点头,神色自然仿佛没听见他说了什么,只是为他整理了一下衣领道:“早些回去,注意安全。” 看着这对般配登对的男女,曲傅林心里发愁。 女儿喜欢徐之珩他当然能看出来,可他就想知道徐之珩这小子究竟是什么心意,若他们二人两情相悦也就罢了,若是女儿单相思,那曲傅林就要趁早斩断他们二人,以免曲时笙受到伤害。 二女儿曲时瑾的事给了曲傅林一个警醒,夫家才是女儿一辈子的依靠,倘若有一日他不在了,谁来替女儿撑腰?所以要选女婿,就必须选一个靠谱的,以免曲时笙重复曲时瑾的路。 送走了徐之珩后,曲傅林清了清嗓子:“笙儿啊。” “怎么了父亲?”曲时笙笑着回应。 曲傅林思索了一番,试探性的说:“珩哥儿是个不错的,年少有为,得皇上重用,只是他那个庶弟实在不像话。” 他的话只说了一半,但曲时笙大概明白他的意思了。 经过上次韫瑰公主的事,两家多年交好的关系也算是戛然而止了,徐家没上门表示过歉意,反而还会觉得是曲家给他们推上了风口浪尖,曲时笙若真想嫁给徐之珩,那徐家的关卡不见得好过。 “珩哥儿是珩哥儿,徐之远是徐之远,他们不一样。”曲时笙挽住了曲傅林的胳膊,扶着他一点点的走:“您打小就夸珩哥儿懂事,他身上的好处您能说出一箩筐来,难道这么好的一个人,就让一个人品不成的徐之远耽误了?” “为父不是那个意思。” “父亲,女儿明白您的担忧。”曲时笙适时说道:“咱们曲家好说也与徐家交好这么多年了,他徐家人不会那么小气,再说受害的明明是我们曲家,否则这会儿哥哥都是驸马爷了!父亲您不如硬气起来,别叫徐家看扁了您,近些时日少出门,等着他父亲来见您就是。” 曲傅林笑了:“你这鬼丫头哪里来的那么多鬼道理。” “女儿这也是担心您,听珩哥儿说,京城最近不太平,您的确少出门为好。” “既然不太平,那你也要少出门才是,听说你大早上就出去了,逛到下午才回来,还在这儿同为父说。”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曲时笙也只得松口:“那女儿也少出门就是,正好在家里陪姐姐。” 只可惜,就算她闷在家里,烦人事也能找上她。 第12章 鲁莽 翌日,曲时笙正陪着曲时瑾坐在廊下理丝线,就听曲时瑾的婢女走过来说道:“姑娘,堂姑娘来了。” 曲时笙眼皮都没抬:“人现在在哪?” “正在您院子闹着呢。” 姐妹两个对视一眼,曲时笙找起身,曲时瑾赶忙说道:“妹妹与她争执也是无用,她就是个不讲道理的。” “我要和她算的帐多了,何止这一桩。”曲时笙说罢,扶着恬儿的手走出了曲时瑾的院子。 她这位堂妹名为曲时玥,父亲是曲傅林的庶弟曲傅满,曲傅满只这一个女儿,平日里都是拿曲时玥当心肝宝贝疼。 偏偏曲时玥下生时脸上就带着一块胎记,随着年龄增长,胎记不仅没有变小变淡,反而更清晰了,这让曲时玥十分痛苦,到了婚嫁的年龄却无一人上门提亲,急的她又焦虑又暴躁。 为了医治女儿脸上的胎记,曲傅满求到了曲傅林这里,因为曲傅林的老丈人是太医院的院首,总会有办法将胎记祛除。 可先天的胎记哪里是那么容易祛除的?曲时笙的外祖父试了几个方子,见效甚微,治疗的时间也不长,他老人家就病逝了,曲时玥心里不服气,又把主意打在了曲时笙的身上,让曲时笙看在都是曲家人的份儿上务必医治好她的脸。 曲时笙并不喜欢这个堂妹,开始还愿意见她,可曲时玥就像是一个填不满的无底洞,要求愈发无理,渐渐的曲时笙也就不愿意见她了。 最令曲时笙愤怒的是,前世多少人落井下石她都觉得没什么,偏偏曲傅满和曲时玥跳出来指控父亲,这让曲时笙胸腔里憋着一股火无处发泄,好在曲时玥今儿主动找上门来,也省得她去寻人了。 还未进门,曲时笙便听见了一声清晰的碗盏碎裂声,接着是曲时玥的声音传出来:“我来三次,你们姑娘三次都有事,怎么着,她是没脸见人,故意躲着我不成?” 曲时笙三步并作两步上了台阶进了门,曲时玥似乎没想到她就在门外,在看见她的一瞬间立马变了脸孔,笑道:“好久不见呀堂姐!” “大哥哥成亲那日我们才见过,如今才过去几天。”曲时笙说完打量着地上的碎瓷片,忽然提高了声音:“你们都是死的吗,看见堂姑娘这样激动,不知道阻拦一番?万一这东西伤了人可如何是好。” 凉儿面露难色:“姑娘,堂姑娘哪里是我们能拦的。” 曲时玥得意的笑了笑:“到底是堂姐对我好!不过堂姐这儿的丫头可真不会来事,这么热的天儿上这么热的茶,烫的我不小心摔了茶盏。” “是吗?不小心?”曲时笙转过头来,脸上还挂着笑,说出的话却让曲时玥紧张起来:“好在我不聋,不然还真被你骗了去,这玩意儿不是你自己摔的吗?还说什么我见不得人,可有此事?” 曲时玥脸色一变,腾地伸手指着凉儿:“根本没有这事,堂姐你是听错了!都是这没眼力见儿的小蹄子惹出的事端。” 凉儿无奈的一摊手,每每曲时玥过来,总要闹上这么一闹,她早就习惯了。 平日里曲时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但今天她万万不能再退一步,非要给曲时玥一个教训。 于是她冷笑一声,问凉儿:“上一次大哥成亲,韫瑰公主当着我的面儿玩自尽那一套,我是怎么收拾她的来着?” 主仆二人对视一眼便懂了,凉儿回答说:“姑娘当时好大的阵仗,连公主在您跟前儿都抬不起头,您一句话就使唤几个婆子捆了她,钗环首饰都卸了,不准她伤人伤己,公主可别提有多丢人,现在我们下人还有议论此事的。” 当时发生的事曲时玥并没看见,所以她听着主仆二人这么一唱一和,听了个一头雾水。 曲时笙转头看向曲时玥:“当时的公主发了疯症,如今我瞧着堂妹也不对劲,凉儿去取绳子来,先将人捆了再说。” 这话让曲时玥顿时炸了庙,她嚷嚷道:“凭什么!我不就是打碎了一个杯子吗,还敢捆人,我这一声声的堂姐是白叫的不成!” 曲时笙面露担忧道:“和姐姐顶嘴,这是出现了说胡话的症状,把她的嘴也堵了。” 凉儿站在曲时玥身后,与其他几个下人按住曲时玥,嘴角的笑意越发的浓。 曲傅满和曲傅林这两兄弟正说着话,曲傅满的手下急忙来报,说明了方才发生的事,这可将曲傅满吓了一跳,嘴角的笑意霎时间无影无踪,当场愣住,反应过来后放下咬了一半的点心风风火火的赶去。 太阳高悬,阳光明媚,曲时笙牵着绳子如拖狗一般拽着一直挣扎的曲时玥,曲家的下人们都围了过来,看见这一幕无人不窃窃私语,笑着打量狼狈的曲时玥。 曲时玥往日里太嚣张了些,不拿下人的脸面和命当回事,每每一来就要折腾一大群人,他们多多少少都吃过曲时玥的亏,因此看见曲时玥闹笑话,他们都愿意看一会儿。 费力的从人群里挤出来,曲傅满那满是横肉的脸险些挂不住,大吼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看见父亲过来,曲时玥半伏在地上,哭的稀里哗啦,却因为嘴被堵着发不出声音。 “好在叔父来了,玥儿她似乎是发了疯病!”曲时笙直接倒打一耙,看着曲时玥时脸上都是担忧:“方才她去我院里又砸又骂,还跟我说胡话,我担心那些碎瓷片伤了她,只得把她捆了来找您,您快看看怎么办呀。” 曲时玥疯狂摇头,曲傅满却没看出女儿的意思,他瞪着曲时笙说:“我又不是郎中,我能怎么办!你不是和你外祖父学过吗,你说说有什么法子没有?” 等的就是这句话。 曲时笙低下头去,面露难色的说:“想让疯癫的人正常,靠吃什么药是无用的,还是得施针才行。” “成!只要玥儿能好,什么都成!”曲傅满将女儿从地上扶起来,心疼的取出了她嘴里堵着的布团。 本想劝说女儿听曲时笙的话治病,谁料曲时玥愤怒至极,挣脱开径直冲向曲时笙,恬儿挡在了自家姑娘前头,肩头被曲时玥狠狠咬了一口。 “叔父您看,这可不是疯了吗!”曲时笙在这一片混乱中继续搅浑水:“快来人把她拉下去!” 曲傅满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嘴里一会儿叫着苍天,一会儿又想知道为何女儿会突然疯癫,一会儿又心疼的骂下人轻一些别弄疼了曲时玥,曲时笙在后头看着只觉得好笑的很。 曲傅林得知此事,气的眉头一竖:“简直是胡闹!” 站在他面前的曲时钊却笑着说:“三妹妹鬼心思最多,这样好好惩治一回,他们父女再想来这儿闹,可要好好掂量一番了。” “怎么说那也是你堂妹,叫下人们看去是会坏了名声的。”曲傅林一瞪眼睛:“马上叫笙儿停手。” “只怕现在是停不了了。” 曲傅林抬起头来:“怎么,你说话不管用,还得我亲自去才成?” 这下曲时钊再忍不下去,笑出声来:“三妹妹诊断堂妹得了疯病,这会儿叔父正求着三妹妹给堂妹扎针呢,我们这会儿过去别说是三妹妹,叔父可第一个就不同意。” 曲傅林一拍桌子,想说些什么又不知该从何说起,半晌才憋出一句:“胡闹,糊涂!家和万事兴这道理她不懂吗!” “儿子以为,三妹妹是最明白这个道理的,也正因为她明白,所以才格外的维护我们这些与她亲近的。至于叔父和堂妹,有好处时他们口口声声与我们是一家人,在我们这又吃又用又大包小裹的往家般,这些都罢了,可堂妹那脸上的胎记是落地就有的,他们却逼着您和三妹妹等人去求外祖父一家,如今外祖父人都不在了还要被他们说嘴,一想起来其实儿子这心里也不痛快。” 这话说在了曲傅林的心坎上。 他这个庶弟啊,活了大半辈子,唯一会的是就是惹麻烦,生下的女儿更是个麻烦精,脾气酸臭的像个炮仗,跟谁都吹胡子瞪眼,好像人人都得怕她一样。 “罢了,你去传话,让她下手有些数,别给你堂妹扎坏了。等你叔父他们走了,叫她去家祠反省思过。”曲傅林的语气平静了许多。 他何尝不知曲时笙此举是在为全家人出头?但正因如此,他才要适当出手把曲时笙往回拉一拉,自己家里斗一斗耍一耍小聪明也就罢了,出了门子要斗的人更多,莽撞是大忌。 曲时玥被稀里糊涂的抬到屋内,两个婆子死死按着她,将她藕节一般的小臂掐的通红,曲傅满在门口听的直流泪,连连道:“笙丫头你下手可轻着些,你堂妹那细皮嫩肉的,可别扎疼了她。” 回应他的先是曲时玥的惊叫,接着是曲时笙的一句:“放心,扎不坏。” 等曲时玥再出来时,她人已经晕过去了,曲傅满询问缘由,曲时笙便说是因为曲时玥反抗太甚,针容易扎歪,所以将她打晕了。 若搁在平时,听见曲时笙将自己女儿打晕,曲傅满还不活撕了曲时笙。可现在的他一心以为自己的女儿真的得了疯症,毕竟亲眼所见她扑出去咬人,这病万一不治好,岂不是要毁了女儿一辈子。 所以他对曲时笙十分客气,那个自认为是长辈所以能高高在上的样子消失的无影无踪。 送走了曲傅满和晕死过去的曲时玥,曲时笙就接到了让她去家祠反省的消息,无奈只得过去。 但她没想到,曲傅林已经等候在这里了。 “跪下。” 曲时笙利落的跪在蒲团上,面上却是一点悔过也不见。 “时玥与你同样都是曲家人,虽然她平日里确实毛病多脾气大,但她又不是天天来,你稍微忍让一些就是,何必要折腾这么一场?”曲傅林虽是训斥着曲时笙,但话里却满是疑问。 曲傅林了解女儿,他这小女儿最是嫉恶如仇明辨是非,却也心胸宽广,从来不是小肚鸡肠的人。 往日能因为不想发生冲突而避开,今日怎的弄成了这样? “父亲,您在朝为官数十载,兢兢业业如履薄冰才换来了如今的官职地位,为了曲家能够繁盛,您和大哥哥哪怕心里再不愿也只能同意韫瑰公主进门,二姐姐更是在那个虎狼窝里被折磨也不肯坏了我的名声,我们全家都是为着名声二字活着的。”曲时笙抬起头来,想点醒曲傅林:“可堂妹她不是!她仗着叔父和您是手足之情,一而再再而三的蹬鼻子上脸,这次不罚下次不收拾,难道要等她有朝一日闯了大祸,连累了整个曲家再罚吗?” 曲傅林顿住了。 的确,曲时玥行事癫狂,被曲傅满纵的不知天高地厚,又仗着和曲傅林是亲戚的这层关系,已经给他添了许多麻烦了。 “可你也不该那样做,那么多下人都瞧着,她哪里能抬得起头。”曲傅林又说。 “她在女儿院中说女儿见不得人时,哪里想过我能不能抬起头?曲家近些时日经历的事多,她过来不是探望大哥哥,不是陪伴二姐姐,而是看笑话和占便宜,这种人有何必要以礼相待。” “你总有那么多的道理。”曲傅林眼见说不过她,只好转了话锋:“为父喜欢你机灵,喜欢你遇事不慌不怕,这是有担当的。可你也要顾及自身才是,凡事别露马脚,别给人家留下把柄,像今日这回事,你叔父只要随便找个郎中便可知你说的是假话,将你拆穿你又能如何?鲁莽是你的缺点,你可要警醒啊!” 曲傅林的话让曲时笙恍然间回到了前世,她得知徐之珩战死沙场时。 那个时候的她已经崩溃了,只一心想要冲出门去,为此不惜动了刀子,这才被徐家人以得了疯病为由关了几十年。 如今想来,不管身处何种局面,只要能沉着冷静些,事情就总会有反转的机会。 第13章 共同的记忆 在家祠跪了半宿,曲傅林没说让曲时笙一直跪着,却也没说让她出去,曲时笙迷迷糊糊的睡着了,隐约间听见有脚步声,抬起头看见是大哥哥。 “大哥。”曲时笙从地上爬起来,抱着膝盖坐在蒲团上:“你怎么来了?” “知道你还在这儿跪着,给你带了些吃的。”曲时钊随手扯了个蒲团坐下:“你和父亲都是倔脾气,父亲受不了你撒娇,你服个软也就罢了,可你偏死犟个脾气。” 曲时笙搜了搜已经发麻的膝盖:“倒也不是父亲让我跪,是我自己在这儿安安静静的不被打扰,还真就想清楚了很多事。” “呦,真来反思了?”曲时钊打趣道。 曲时笙没有回答。 如今她肩上的担子太重了些,虽说有徐之珩分担,可徐之珩是她所爱之人,她不忍一切都由徐之珩来扛着,她也要自己成长起来,不能走前世的老路。 看着妹妹没说话,曲时钊也没有多问,手指将食盒推向了曲时笙:“牛乳米糕,吃完了回去睡觉,明日父亲下了朝回来,你去认个错。” 翌日,曲傅林下了朝回来,就见曲时笙正候在书房中,曲傅林摘了官帽随手搁在书案上,打量了女儿一眼:“你这丫头,下半夜为父派人去家祠找你,让你回去休息,结果人没了,问了才知道你已经回去了。” “是哥哥接女儿回去的,父亲怪哥哥吧。”曲时笙笑着帮曲傅林脱下官服:“哥哥让女儿来给认个错,说只要认错了您就原谅女儿了。” 曲傅林眉毛一挑:“是吗?这话是哪个小兔崽子说的?空口白牙的,可不算数。” 话虽如此,但曲傅林眼角的笑意却藏不住。 “我不管,横竖女儿就在这儿了,父亲若是还气,那就把女儿带到家祠跪上个几天几夜,干脆跪死在那吧。” “胡说八道。”曲傅林一瞪眼睛:“这话是可以张嘴就来的吗?” 曲时笙委屈的神态一收,恢复正常道:“这不是怕父亲没消气儿吗。” “没消气,我要是真没消气,你现在还跪在家祠呢。”曲傅林扶着椅子坐下:“不过你昨天弄了那么一档子事,这一段时间咱们府上算是清静了,玥丫头只要不三天两头的闹上门来,为父倒也不愿与他们结怨。” 对面的曲时笙听见这话心里头一酸,暗道可惜啊,他们父女不记得父亲您的好,还觉得您不伸手帮衬他们一把,升米恩斗米仇,最后推倒曲家的那些手中,就有他们父女。 虽说曲时玥短时间内吃了亏不会再来闹,可曲时笙需要未雨绸缪,以防曲时玥真做出什么不可控的事来。 徐家府宅中,一身穿松蓝色的衣裳的妇人正急急的在廊下走着,瞧着四十出头的年纪,皮肤倒是保养的不错,生了一副好容貌,只是年纪毕竟在那儿,身形偏瘦,气质不俗。 她是徐之远的生母何氏,也是徐之远父亲徐舟权的妾室。 “儿啊,你怎么还在这儿喝酒。”何氏进到徐之远屋内,冲天的酒气熏的她直皱眉:“你前些日子答应你父亲这两天要报养马的事,你忘了吗!” 徐之远左手捏着个酒盅,正喝的不亦乐乎,闻言笑道:“父亲想练兵想练马,那不是张嘴就来的事吗?说是给我这个锻炼的机会,但他打完胜仗一回来,这点手指头缝里漏出来的小活都留给他了,人家拿我当废材草包养,我有什么法子。” 何氏瞪着儿子,只觉恨铁不成钢,夺了他的酒盅用眼神示意屋内的下人都离开。 待屋内只剩下他们母子二人时,何氏这才低声说:“我同你说过多次了,你父亲心里只有我一个,倘若当年我与徐家能够门当户对,今儿我也做一回正头夫人。远儿啊,我想告诉你的是,你父亲从来没放弃过你,老大打了胜仗回来难道你父亲不庆祝就是对的吗?传出去外人不说嘴?就连皇上也怕是会怪罪!” 徐之远不愿意听何氏啰嗦,撇了撇嘴道:“他这个做兄长的还未定亲,我这个做弟弟的倒是先成亲了,母亲总说父亲心里有你,也会爱屋及乌对我更加关照,我瞧着未必。” “母亲当然知道你不想娶公主,毕竟当了驸马以后很多事都由不得你自己。”何氏眼见儿子还要喝,伸手拦着徐之远,嘴上依旧在说:“我昨晚问过你父亲的意思了,等这次皇上再有什么差事,你父亲就举荐你去,大小你也是有官职在身的,凭什么功劳都叫他抢了去。” 徐之远翻了个白眼:“人家是正室嫡出的,我是庶出,这徐家的门庭还得靠大哥撑着呢,我急个什么。” 何氏瞪了徐之远一眼,冷哼道:“正室嫡出?他那娘都死了多少年了,你父亲心里都忘了还有那么个人儿!如今徐家的身家都在我手里攥着,任凭他功劳再大,只要有我在,这徐家的大半好处都是你的!你现在只要定下心来,好好给皇上办差,你父亲再替你使使力,高官俸禄准少不了你的。” 听到这儿,徐之远这心里燃起一丝希望,但马上又破灭了。 “皇上怪我和韫瑰公主出了丑事,哪里还肯正眼看我。” 何氏拍了一把徐之远的肩膀:“傻孩子,你娶了韫瑰公主,那不就是皇上的妹夫吗?帮衬妹夫他还是肯的!纵然眼前不能给你好脸色,等过个三年五载,你大哥在战场上出个什么差错,这徐家不就是你的囊中之物吗?连同他身上的差事那也必然是你的。” 母子两个在屋里做着白日梦,浑然不知屋顶藏着个人。 徐之珩正在院中练枪,多年领兵打仗将他的体魄塑造的高壮结实,练起功夫来虎虎生风,英气勃发。 圥戎低着头从正门进入,来到徐之珩身边:“将军。” 徐之珩停了下来,随手将长枪扔给了圥戎,圥戎伸手接过,长枪上的红缨抖了几抖,被圥戎放回了兵器架上。 “他们母子说了什么?” “何氏说老爷心里只有她一人,还说徐家大半都被她掌握在手里,另外提了二公子养马的事,还有他将要成为韫瑰公主的驸马,到时候做了皇上的妹夫…”圥戎顿了顿说:“您若是在战场上有什么好歹,这徐家就是他们的了。” 对于这些说辞,徐之珩并不意外,甚至有一些他都能猜得到。 何氏与父亲徐舟权是青梅竹马,但何氏家世不好,徐家看不起她的出身,为徐舟权选了个门当户对的成亲,也就是徐之珩的母亲。 但徐舟权放不下何氏,将何氏纳为妾室,明着为她撑腰暗着给她添各种身家,徐之珩的母亲生产时受了何氏的暗算,孩子落地后身体一直不好,在徐之珩还未到十岁时就死了。 正室一死,徐舟权也没着急续弦,家里的事都由何氏管着。 何氏想着自己也有儿子,要多为徐之远打算,于是撺掇徐舟权送徐之珩去习武,十五岁便将他送去了战场,想着他在战场上出些意外,徐家偌大的家产就都是她儿子一个人的了。 只是何氏没想到徐之珩出色有能力,摸爬滚打几年下来,成了首屈一指的大将军,领兵打仗的事建琮帝最依靠他,何氏气的咬坏了牙也是无用。 但此事有利有弊,徐之珩多年在外,回来的时候不多,家里的事都由何氏管着,徐之珩的亲信寥寥无几,想短时间内接管徐家并不容易。 可即便不容易,徐之珩也要尽力一试,为曲时笙成为这个家的女主人扫清障碍,何氏这个人必须除! 虽然前世没经历过,但徐之珩能猜到,把曲时笙关进那院子折磨了几十年的人就是何氏母子,这笔账他迟早要算。 “养马是怎么回事?”徐之珩问。 圥戎回答说:“属下留心打探了一下,据说是皇上有意让老爷养些烈马,此次战马损失颇多,这个任务皇上交给老爷,老爷的意思是让二公子试试手。” “拿皇上给的差事让他练手?”徐之珩冷笑了一声:“还真是抬举他。” “属下也是这么以为的。” “当今皇上喜好赛马,打马球也是他的强项,近期天气炎热,到行宫避暑时保不齐会安排一场马球赛。”徐之珩眼神落在了徐之远住处的方向:“到时候就让他在皇上面前好好展示一番吧。” 前世就是如此,建琮帝带领一众朝臣官眷到行宫避暑,的的确确安排了马球赛,徐之远觉得有了露脸的机会,让自己短期内训出的马上场,助建琮帝赢了马球赛。 加上徐舟权的推波助澜和徐之远的讨好,建琮帝对徐之远比较信任,这才暗中和他说,让他出面与韫瑰公主一起陷害曲傅林。 圥墨此时走过来,将一个盒子递给了徐之珩。 “这是什么?” “姑娘让我送来的,说天气炎热,将军吃这个能降些暑气。”圥墨说完,还颇为自豪的挑眉看了圥戎一眼。 圥戎有些无奈,口中嘲讽道:“一口一个姑娘,合着你不是伺候将军的,是专门伺候曲姑娘的。” “将军让我听谁的话,我就听谁的话,将军心里有曲姑娘,那我就要替将军看顾好曲姑娘,万一一个错眼让别的小畜生捷足先登了,将军岂不是要发愁。”圥墨说完笑嘻嘻的看向徐之珩:“将军,您说属下说的对不对。” 徐之珩打开食盒,见里头是两碟子点心,青梅糕沁香扑鼻,入口香甜不腻,奶酪果子冰有些化了,但依旧凉爽,刚练完功夫吃一碗别提多舒坦了。 曲家,曲时笙正坐在桌案前配制药材,见凉儿进来询问道:“吃食送过去了吗?” “已经送到了,婢子去找了圥墨,让他拿去的。” 桌案上的各种医书堆了老高,各类药材装在小匣子或小筐中,瞧着没什么条理乱糟糟的,但她们主仆三人早就习惯了这样,若是收拾利落反而不知道什么药材放在哪了。 “他刚去打仗时,去的地方烟尘大,马群一跑起来漫天都是灰土,所以他的心肺有些损伤,每到天气炎热时都不舒坦,这些清肺的药应该早些给他配上的。”曲时笙边忙边说。 凉儿笑了笑:“姑娘忘了,徐将军出发前您才让婢子送去了两大包,用水煎了喝能喝上半年呢,这会儿想必还没喝完。” 曲时笙动作一顿,接着也跟着笑了。 她忘了,这已经是新生了,前世这个时间段徐之珩的确有她送的药。 “既然已经开始配制了,就不好半途而废,拿去给圥墨和圥戎喝也是一样的。”曲时笙忽然想起了什么,抬脸看向凉儿:“你可知道皇上要带朝臣以及家眷去行宫避暑的事?” 经过凉儿一提醒,她猛然想到前世这个时间段,他们一行人去过行宫避暑。 很多不起眼的小事因为年头太久远,曲时笙已经想不起来了,但她记得建琮帝骑了一匹马赢了马球赛,然后因为马是徐之远养的,他重赏了徐之远。 因为韫瑰公主的事,建琮帝不算彻底恼了徐之远,但也不会多亲近这个妹夫,不如就趁此机会,彻底斩断徐之远的通天路。 大小徐之远也算是个武将,可朝廷中武将实在不少,大到正一品正二品,小到微乎其微能被称上“将”字的,那都是各有各的本事,徐之远也有他的本事。 徐之珩的功夫是徐舟权找人教的,徐之远的功夫是徐舟权亲自教的,所以徐之远不如徐之珩英勇善战,但他善于使用阴谋诡计,孙子兵法这类书他几乎是翻烂了。 按照何氏和徐之远的想法来看,他徐之远只是缺少一个在建琮帝面前眼前一亮的机会,只要这个机会来了,那他就能平步青云,和徐之珩他都看不上眼,非要把徐之珩踩在脚下不可。 凉儿回想了一番:“先帝在世时有过几次,但这几年没有了,姑娘想去行宫玩了?” 第14章 见面 w曲时笙的手指有节奏的在桌面上敲打着,此时的发展轨迹与前世基本重合,那这次的行宫避暑,八成是真要发生了。 先帝曾多次带领朝臣以及家眷去行宫避暑,但到了建琮帝这里还从未有过,今年建琮帝也不知是怎么了,效仿先帝去行宫避暑,大概是想在朝臣的心里赚一波好感。 曲时笙站起身来:“我要去找他。” “找谁?”凉儿急忙问。 曲时笙取了个惟帽戴在头上:“去见珩哥儿,我有事同他商量。” 凉儿不再问为何自家姑娘要出门去找徐之珩,她只是吩咐车夫备车,就随曲时笙上了马车。 许久不来徐家,曲时笙觉得这里陌生的紧,明明前世她经常来这玩,甚至和徐之珩成亲后还在此处住过半年。 但那些记忆已经太久远了,远到她每每一想到自己被人推倒在这台阶上,接着被扯着头发揪回门里时,心都要命的疼。 正回忆着前世的事,一妇人的声音传来:“呦,这不是曲家的马车吗。” 曲时笙掀了帘子往外看,见来人是何氏,并未给她什么脸色。 在外人面前,何氏的儿子和差点成为曲时笙嫂子的韫瑰公主私通,曲时笙跟何氏冷脸是很正常的。在曲时笙这里,嫁给徐之珩后,曲时笙才听徐之珩说过他的母亲是被何氏害垮了身子,迷迷糊糊几年过去人就没了。 对于曲时笙来说,她对何氏有另一种恨,那是长达半年的磋磨,那是许多小事上的针对和嘲讽,甚至最后将她拼了命往徐家扯的人也是何氏,所以不论公私,曲时笙都是极其厌恶何氏的。 见曲时笙不理自己,何氏又笑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曲三姑娘,怎么说从前也是常来我们家玩,婶婶长婶婶短的,怎的长大了还与我生疏这许多。” “我那嫂子就要成为你的儿媳了,你还要我对你笑不成?”曲时笙从车窗里探出半个头来:“再说,我小时候见的是徐伯伯的正妻,唤人家婶娘,叫你从来都是一句何姨娘,何姨娘可别当我那时候年纪小记性差,就随便将旁人的称呼安在自己身上吧?” 这话气的何氏暗暗咬牙,哪怕情绪隐藏的再好,眉宇间也充斥着一股怒火。 不是正妻是她一辈子的痛,妾室不能被扶正,她虽然明面上是这个家的女主人,但所有下人只能称她为姨娘,不能堂堂正正的唤她一句夫人,就连她的儿子也因为是庶出,被嫡子徐之珩处处压制一头。 如今就连曲时笙这么个晚辈都敢用这种事说嘴,何氏气的心直抖,却也知道儿子和韫瑰公主的事徐家理亏,半晌后才稍微平息了怒气道:“那件事的确是远儿做得不对,他喝多了酒,可皇上都不怪罪他了,曲三姑娘就没必要再提了吧?” “提与不提这都是发生过的事了,我倒是也懒得说。”曲时笙冲着何氏微微一笑:“可喝多了酒就能在几乎没踏足过的宅子里鬼使神差的找到韫瑰公主的屋子,这可真是厉害呢。我若是个男子,可得好好同他学学,怎么为人处事,怎么升官发财!” 她的言外之意,是徐之远故意这么做,为的就是当这个驸马。 “当驸马有什么好?曲三姑娘可听说过哪个驸马权柄大?我希望远儿有出息,当了驸马他这青云路也算是断了一半了。” 何氏说的这是真心话。 驸马能给实职的并不多,尤其是武将,所以她现在才如此着急,想多为徐之远谋划一些,让他这边享受着驸马的待遇,那边又能拥有徐家的一切。 “怎么,何姨娘是看不起驸马这个位置?难不成何姨娘是不满皇家嫁公主进来?”曲时笙像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惊恐的瞪大眼来:“这种话哪里是能胡说的。” 何氏立马意识到自己是被曲时笙带进去了,急忙摆手:“我可不是那个意思!” 说话间,徐之珩从正门出来,留意到曲家的马车旁站着何氏,走过去打量了何氏一眼,语气不善的问:“你与她说什么了?” “我能和她说什么?”眼看着徐之珩来为曲时笙撑腰,何氏只恨自己没多生出两张嘴来,极力解释:“不过是说一些你没回来前的事罢了。” 徐之珩看向曲时笙,曲时笙一抿嘴道:“何姨娘不满皇家嫁公主进来,你可要好好劝劝何姨娘,这种话若是传到了有心之人的耳朵里,那别说是何姨娘,就是整个徐家都得被连累!” 接收到了曲时笙的信号,徐之珩冲她一眨眼间,转头同何氏说:“她的话不错,这种话别说是宣之于口,就连心里都不要有这个念头!别因为你一时祸出口出,连累我们整个徐家。” 何氏有些委屈,瞧着徐之珩大摇大摆的坐上马车,单手拉着缰绳赶车,堂堂七尺男儿竟为一女子拉车,何氏不痛快极了。 若是徐舟权当初像徐之珩这样硬气,她也不至于连个正室的身份都熬不上。 这时她又听车里有女人说:“果然是个妾,不知道祸从口出的道理,这若是明媒正娶回来的正室嫡妻,自然会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 这句话就仿佛是压倒何氏的最后一根稻草,气的她后退一步,婢女连忙将人扶住道:“太过分了!婢子这就告诉老爷去!那曲家的丫头不知礼数也就罢了,大公子还帮着外人欺负自家人,简直是不知好歹。” 何氏却在这时扯住了她的袖子:“如今他凯旋归来,又得皇上召见赏赐,这是整个徐家都光宗耀祖的事,老爷最近乐的嘴都合不拢了,哪里能因为你的三言两语就责罚于他?” “那难道就这样什么也不做,任凭他们奚落吗。”婢女抱不平道:“姨娘性子也太好了些,怎么说您还是他长辈呢。” “长辈?”何氏冷哼一声:“你瞧他平日里看我的眼神,仿佛要把我生吞了一样,哪里把我当成长辈了。何况我是个妾,在他这种位高权重的人眼里,保不齐比你们这种伺候人的都下贱。” 她说这话是无心的,可婢女听见却忍不住心尖一酸,再不接话。 马车上,徐之珩掀了帘子往里看,正巧曲时笙探头准备出来,二人撞进了对方的视线中,险些磕在一起。 曲时笙急忙坐了回来,徐之珩笑着问:“你今天来找我是什么事?” “我就不能是找别人吗?” 徐之珩嘴角上扬的弧度更明显了些:“哦,原来你是故意来这一趟,只为了与何氏拌个嘴?” 曲时笙左右看了看,车厢中只有凉儿,但外头的车夫她却不能完全信任,便只好谎称:“饿了,想让你请我吃饭。” “妥了,正好那几块点心不顶饿,就请曲三姑娘吃一回吧。”徐之珩说完,帘子一放,潇洒转身架马。 能让刚刚凯旋的大将军驾车,她曲时笙是头一个,街边不少姑娘都目睹了徐之珩骑着高头大马从城外回来的样子,那段记忆还历历在目,如今再瞧着徐之珩像个车夫一般,她们都险些不敢认了。 “这看着不是徐家的马车吧?” “我听着里头有姑娘的声音,那姑娘穿的裙子是烟粉色的,我瞧见裙角了!” “究竟是谁家的姑娘这么有福气,能让徐将军这般重视。” “好像是曲家的马车呢?那曲三姑娘可是同徐将军一起长大的,二人青梅竹马呢!” 各种羡慕的声音络绎不绝,从四面八方扎进这本就不大的车厢,曲时笙翻了个白眼,忍不住道:“听她们那意思,是我高攀了你不成?” 徐之珩在外头笑的很畅快:“说什么话,明明是我高攀了你才是。” 酒楼很快就到了,一行人进去选了个雅间,车夫被支开凉儿去外头守着,雅间之中只剩下了曲时笙与徐之珩。 “你来找我,不会是想起了去行宫避暑的事吧?”徐之珩先发制人的问。 曲时笙眼睛瞬间瞪大:“你也想在这件事上做文章对不对?” 二人的默契都藏于眼神之中,徐之珩握住了曲时笙的手道:“我想在那匹马的身上动些手脚,既然已经知道皇上会骑哪匹马,下手会容易很多。” 曲时笙知道了他的意思:“你想用什么办法?下毒?苍耳?还是其他?” “寻常的毒物很容易被查到,但你配制的毒很难。”说到此处,徐之珩看向曲时笙的眼:“我不过是打打杀杀,小笙却能做到杀人于无形,还说我不是高攀了你?” 小笙二字,在曲时笙这里已经几十年没人叫过了。 家里人都唤她笙儿,唯独徐之珩,一句小笙从小叫到大。 从前世的痛苦中回过神来,曲时笙点了点头:“若是让人查出毒来反倒是麻烦,此事交给我吧。” “说了半晌话,小笙渴了吧?”徐之珩倒了一盏茶递给她:“想吃什么?” “徐将军凯旋归来,御赐之物据说库房都堆不下了,我若是猛吃一顿,徐将军可不好意思哭穷吧?”曲时笙坏笑着问。 徐之珩眼中带着宠溺:“随便你吃,只是吃的多了真把我吃穷了,我也讨不到好婆娘了,万望小笙别嫌弃我。” 曲时笙闻言大手一挥:“这儿的羊肉羹与荷叶粉蒸肉味道不错,凉菜要芫荽拌小肚与鸡茸豆花,再来一道冬瓜排骨菌子汤,徐将军可肉疼了?” 徐之珩装作心疼的样子,捂着胸口无法呼吸,曲时笙看他演的太拙劣,拆穿到:“你那心脏都快长肩膀上了,也太唬人了。不过是吃你十几两银子,今儿我着人送你的点心可是我亲手做的,凭那份情意就价值千金,这样说你还欠我钱呢。” “成,看来我要还债了。”徐之珩说道:“既然如此,那就继续点吧吧,要一份梅子糕一份百合银耳羹怎么样?” “他家的银耳羹做的不错,就这些吧,多了也吃不下。” 晴空万里,阳光普照,去行宫避暑的日子如期而至。 曲时瑾担心会引人议论,所以并未跟着一同去,曲傅林只好带着曲时钊与曲时笙过去。 若是曲时笙记得不错的话,前世曲时玥撒泼打滚也要跟着过去,曲傅林挨不住侄女恳求便点头了,谁料曲时玥一路跟着徐之珩,又是送点心又是要给徐之珩擦汗,吓得徐之珩一路跑到曲时笙面前,询问曲时笙她堂妹是不是脑子不好,让曲时笙有时间给她瞧瞧毛病。 这一世曲时笙狠狠惩治了曲时玥一番,想必她是没有脸出门了,也不敢与曲时笙硬碰硬,委婉的让父亲曲傅满跟曲傅林提了一嘴让她跟着去散散心,但曲傅林直言你女儿有疯病,万一到了建琮帝跟前犯了毛病,那整个曲家都得受连累。 这话一出口,任凭曲傅满还想说什么,那些话也只好咽进肚子里。 曲时玥不跟着好啊,曲时笙悠哉悠哉的坐在马车中,马车里只有她和凉儿恬儿,至于曲傅林和曲时钊,他们在前头的马车中。 “这一次去行宫,听说徐将军也跟着去呢,他们男子还会去打猎。”凉儿边为曲时笙扇风边说:“那他身边那个缺心眼是不是也会跟着?” 曲时笙掀开眼皮,仿佛看不懂凉儿的心思,笑问:“你是指圥戎吗?他也不缺心眼呀,瞧着挺灵的一个人。” 恬儿跟着笑道:“就是,圥戎聪明着呢,谁知道她指的缺心眼是谁。” 凉儿脸颊一红,一个点心塞进恬儿嘴里:“多吃点,快堵上你的嘴!” “你若是想问圥墨的话,他也会跟着一同去的,很可能就在我们身边暗暗注视我们。”曲时笙说。 凉儿不解:“这是为何?” 曲时笙看了凉儿一眼,并未急着回答。 徐之珩有了前世的教训,对曲时笙的安全那是一百个不放心,尤其是在这种人多的场合,所以他让圥墨暗中保护曲时笙主仆,现在的圥墨就跟在曲时笙附近。 第15章 程皇后 %0七月里,天热的好像火上的蒸屉,为首的马车上坐着的自然是建琮帝,此时的建琮帝盘腿坐在桌案前,正在翻看着奏折。 一美艳女子坐在建琮帝身侧,她黛眉红唇,面带浓妆,穿着的衣裳宝光流动,潋滟臻美,双耳坠着珍珠耳环,眼角处还有一颗黑痣。 “皇上歇歇吧,您都看了一路了,到了行宫再看也成的。” 建琮帝将手里的折子一合,语气有些不满:“程阁老乃朕的岳丈,却不肯公然支持于朕,真不知道朕还为何要给他好脸色看。若他肯像爱妃你父亲一样支持朕,那几十年前丢的柏洺湖早就夺回来了。” 妃嫔笑着为建琮帝剥了个葡萄递过去:“皇上,那柏洺湖太大了,周边住的百姓又多,真打起来的确劳民伤财,而住在柏洺湖附近的,又是景王,这场仗您安排景王去打,程阁老反对也是正常。” “正常?哪里正常?让景王去打这场仗,朕又不是让他去送死,也会派兵相助,只要他能打下柏洺湖就是。程阁老左遮右挡,说什么柏洺湖还住着朕的子民,他们都住到敌人的地盘上了,还能叫朕的子民吗!”建琮帝越想越气,拿起那本折子胡写一通,觉得不解气顺手从窗子扔了出去。 妃嫔只好又劝道:“皇上,那程阁老于公是先帝旧臣,于私是国丈大人您的岳父,嫔妾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您在程阁老面前是晚辈,也只好忍让些了。” 建琮帝闻言一瞪眼睛,接着暗暗骂道:“什么国丈,当初如若不是先帝非让朕娶皇后,他累几辈子能做上朕的岳丈?皇后也真是的,她父亲不懂事,她也不知道劝着些!” “皇上,后宫不得干政,您让皇后娘娘如何劝自己父亲?”那嫔妃眼珠子一转:“可嫔妾听说,前些时日皇后娘娘的母亲进宫探望来着,若是皇后娘娘真的支持您,有心提点母亲两句,想必程阁老也不会这么不懂事。” “你说得对,这都是皇后的问题。” 后头马车中的程皇后还不知前头的马车里有多热闹,她穿着一身绣着鸾凤的宫装格外华贵,鸾凤彩翼用的是金线,明晃晃的十分鲜亮,明艳雍容,端庄娴静。 这是她一贯的样子,不会有人知道她的背后已经布满汗水,也不会有人知道她这个皇后做的有多么辛苦。 宫婢瞧着程皇后脸颊的汗觉得心疼,用帕子擦拭后低声说道:“皇后娘娘,婢子给您要一盏冰酪去,您吃了好凉快凉快,宫装如此繁重,您别热坏了。” 程皇后轻轻一闭眼睛,苦笑道:“因本宫父亲不赞成他派景王送死,他便借口本宫要养身子,不准吹凉不准用冰,还用皇后的身份强迫本宫穿上这宫装母仪天下,为的便是磋磨本宫,好消他那口气,你又哪里能要到什么冰酪,等下了车吹了风便好了。” 宫婢也热的厉害,因建琮帝说程皇后不宜吹风,给她们分的马车两面连个窗子也没有,算是彻底剥夺了她们吹风的权利,此刻的车厢就像个蒸笼,谁又能在里头待的舒坦? “其他妃嫔因天气炎热,都穿着单薄衣衫不准繁重,皇后娘娘自小便贪凉怕热,这一场挺下来,怕是身子受不住,真会热出毛病来。” 程皇后的确有些忍不住,用早就湿透了的帕子一点点的擦汗,生怕擦毁了妆容会给建琮帝丢脸。 她一边擦汗一边无奈的说:“这个皇后,本宫做的心不甘情不愿,可做都做了,我也该为天下子民做些事。” 这个建琮帝实在太胡来了,献媚于他的人都拍他的马屁,后宫里的女人只要能讨他的欢心,哪怕他说月亮是方的也会有许多人附和。 程皇后不能忍受这样,所以她尽力规劝着建琮帝,也惹来了建琮帝的厌烦,这对于她来说无所谓,程阁老怕女儿在宫里过的不好,她也只传自己过得好的消息出去,让程阁老放心辅佐建琮帝,一旦建琮帝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要及时提点,以免铸成大错害了百姓。 这样做的结果,就是程皇后无力反抗建琮帝的欺压,像今日这种小磋磨只是一道开胃菜,后宫里的女人只要得了建琮帝的欢心,有几个把她程皇后放在眼里的? 而程皇后也只能认了,她不能忤逆建琮帝,否则让建琮帝有了废后的理由,再扶持那些只会讨好顺从的女人为后,再没人会规劝建琮帝,天下便真的要乱了。 “皇后娘娘,您别这样强迫自己。”宫婢心疼的说:“后头臣子家眷那么多,婢子讨要些冰来,没人会不给的。” 此刻的程皇后已经被热的打晕,眼睛半睁半闭,就要靠在车壁上昏厥过去,宫婢将她扶起后,也不再听她说话,下了马车就往后跑。 曲傅林和程阁老品级相当,二人的马车一前一后,曲傅林走在前头,马车上带着标志可知晓坐在里头的人是男是女,宫婢也不敢去打扰朝臣,只看见一个乘着女眷的马车拦住。 车队正在前行,曲时笙瞧见马车停下,本能的掀了帘子往外看,当她看见那宫婢时一眼就认出这是程皇后身边的人。 这位程皇后没比曲时笙大多少,未出阁时在京城那是有名的才女,从小饱读诗书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然也不会被先帝选中成为皇后。 而程皇后出阁前,曾在各种宴席上见过曲时笙几次,所以她身边伺候丫头曲时笙认识,后来程皇后嫁进宫中,曲时笙也在宫宴上也再见过这丫头,自然知道她是伺候谁的。 “是喜鹊吗?”曲时笙说道:“上来说话吧。” 喜鹊本来就热,再加上跑了长长的一路,早就热的说不出话来,脸上的汗水滚着灰土,简直没了皇后身边一等宫婢的模样。 “原来是曲姑娘,是您就好了。”喜鹊有些狼狈的爬上马车:“皇后娘娘有些中暑,不知曲姑娘您这马车里可有冰块,或者一盏凉茶也行。” 曲时笙听出了喜鹊口中的危机,转头看向恬儿:“凉茶给她拿一壶,牛皮壶里的冰水也拿上。” 接着她又看向凉儿:“我记得我带了些薄荷叶,你找出来。” 凉儿从腰间解下个香囊来:“在这儿呢,怕姑娘中暑,婢子昨晚给做成香囊了。” 喜鹊被塞了一手的东西,有些不好意思:“这怎么成呢,东西都给了我们娘娘,曲姑娘您用什么啊?” “冰块没了我随时要都成,皇后娘娘那边要紧,你快把东西送过去吧。” 喜鹊激动的就要哭了,她没想到这样顺利,点头道:“曲姑娘的恩情,我替皇后娘娘记得了。” 说完,喜鹊便下了车,马不停蹄的跑向程皇后所乘的马车。 一掀帘子,里头的人已经晕死过去,一头一脸都是汗,仿佛是洗了一把脸。 曲时笙留意着外头的动静,只见从后来跑来一匹马,马上坐了两个人,后头的那个曲时笙认出来了,是外祖父从前的弟子,如今也在太医院当值。 “你出去打听一下,那侍卫带着太医是要到哪去?”曲时笙吩咐着。 恬儿下了马车,不多时返回车厢内,回答道:“婢子打听了一下,说是皇后娘娘急症复发,所以太医才过去的。” “可有大碍?” 恬儿摇了摇头:“打听不到,但是婢子听说太医吩咐了几种药材。” 听恬儿复述了那几个药材的名字,曲时笙便知道了,程皇后那是因为中暑晕倒了。 虽说她与程皇后相识较早,但两个人并没有多深的交情,所以她其实无需对程皇后太过关注。 可曲时笙经过一世,知晓程皇后为人正直善良,她看不过去建琮帝的总总行为,经常规劝建琮帝,这也引起了建琮帝的反感,认为程皇后是在掣肘于他。 加上程皇后的父亲又与曲傅林官职相当,既是老臣又是正直的高官,对建琮帝多有不满,前世曲家出事后,曲时笙流落青楼,听闻程皇后与外男私通,被建琮帝赏了一根白绫死在了冷宫。 程皇后出事,程家也不能幸免,她的父亲据说是心疼女儿,大醉一场后夜里栽进了护城河一命呜呼了,这说法骗的过别人,曲时笙却不信。 曲傅林曾和程阁老一起吃过饭,两家小辈也大多在场,那程阁老不说是滴酒不沾,那也绝非放纵自己的人,喝酒向来是三杯就够,多一口也不会喝,曲时笙认为他不是那种借酒浇愁的人。 所以曲时笙事后留意打探了一番,查到程皇后在嫁进宫做皇后前的确有一个心爱之人,可那男子早就在任上了,一直到程皇后丧命也未曾回京,程皇后还能与什么人私通?宫里遍地是男人不假,但大多是太监内侍,好不容易找出几个侍卫也不得进入皇后宫苑。 “堂堂一国之母,却因中暑晕倒在马车里,皇后的贴身婢女要到臣子家眷这里讨要东西,看来皇后在宫里的日子并不舒坦。”曲时笙叹了口气:“他造的孽真是太多了。” “姑娘说谁造孽?”凉儿没听清曲时笙的话。 曲时笙摇了摇头:“没什么,快到了,等会儿下去吹吹风,我也热的厉害。” 金乌西坠,天气仍然闷热的厉害,不见一丝凉爽。 终于到达行宫,所有人都累得很,凉儿扶着曲时笙下马车时,看见程皇后的马车正急急往前走着,大概是想先到里头休息。 “姑娘,那是皇后娘娘的马车。”凉儿提醒说。 徐之珩骑着马从后头过来,递给曲时笙一个壶,里头是清清凉凉的茶水。 “听说你把你马车上的东西给了皇后不少,你自己还有用的吗?”徐之珩问。 曲时笙接过茶水,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道:“皇后怎么样了?” “太医施了针,听说人醒了一会儿,好像还吐了,现在昏睡呢。” “皇上那边怎么说?” 徐之珩沉默了片刻:“不让外传是中暑,只说是旧症复发。” 这次出来是为了避暑和散心,皇家准备的自然是妥帖又周到,就连每个宫婢身上都有解暑的药包,凉茶不断,怕的就是有人出现中暑的事。 如今一国之母中暑晕倒,建琮帝自然是一拦再拦,担心自己虐待程皇后的事被发散出去。 曲时笙看向建琮帝的马车,此刻他人刚刚下来,回身扶着一个嫔妃下马车,看起来并没有被程皇后的事所影响,还在同其他妃嫔有说有笑。 这简直是让曲时笙恶心。 行宫坐落在半山腰处,这里很大,鸟语声声,草木茂盛,抬头便是遮天蔽日的浓绿。山侧是一片湖,湖水碧波如顷,波光潋滟,远远望去水天皆一色的碧绿湖蓝。 这里的确比京城凉爽的多,曲时笙虽然不是第一次过来,但还是被这里惊讶到了,因为每一年这里都在修缮的更好,里头的园子到处都有花木碎石点缀,很多稀有昂贵的花木有的曲时笙根本叫不出名字。 行宫的宫人从很久以前就开始准备了,安顿好宫中贵人后就轮到了臣子及家眷。 一个穿着浅绿色宫装的小宫婢走来,今儿是由她领着曲时笙去住处,曲时笙注意到这小宫婢的耳后有一颗痣,皮肤嫩白,五官也精致好看,说话的声音软乎乎的,瞧着比她要小上两三岁。 在行宫里走了许久,左转右绕的才到了安排给曲时笙的住处,那小宫婢说道:“婢子名叫春喜,就在这院子伺候,您若是有什么事使唤人叫婢子一声就是,时候不早不打扰您休息了,稍后会有晚膳送来,旁边的湖中鱼虾新鲜的紧,您稍等。” 曲时笙轻轻一点头,恬儿过去塞了些银钱在春喜手里,春喜面上一笑,转头走了。 待她走后,曲时笙开始打量起了这个住处。 墙外绿柳周垂,院内甬路相衔,屋内收拾的很干净,此时正燃着味道极好的香,从窗子望出去,还可以看见西墙下那栽的几从芭蕉。 第16章 杀鸡儆猴 凉儿与恬儿将带来的东西都简单规制了一下,又替曲时笙铺好了床,等再出来时,发现曲时笙正站在院子里,不知道在看什么。 “姑娘,您看什么呢?”恬儿问。 曲时笙的眼神从绿水青山中挪开,语气有些感慨:“上一次来这里,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这行宫的模样和布局,我都淡忘了。” 恬儿闻言笑了笑:“姑娘说的是,上一次来这儿还是先帝在的时候。” 不多时,晚膳被送来,过来如春喜所说,是就近取材,用湖中的鱼虾做的。 湖鱼刺多,行宫的厨子选择了用湖鱼煲汤,奶白色的鱼汤上点缀着一些香菜末,另有一道白灼湖虾,肉质紧实,滑弹鲜甜。 除了鱼虾外,桌上还有道肉末豆腐。猪肉切末腌制一下,用热油将肉末炒至变白,放入切成片的豆腐和调好的酱汁,少放些水让豆腐入味一些,软嫩可口的豆腐吸饱了酱汁后撒上葱花便可出锅。 之所以曲时笙记得这样清楚,是因为前天晚上凉儿做的就是这个。 用过晚饭,曲时钊命人送了一道点心来,正巧与圥墨碰在了门外。 曲时钊的下人和徐之珩的属下认识,二人关系没说多亲近,点头之交而已。 一起进来后,曲时钊的下人先给了点心出去了,圥墨留在后头,曲时笙问:“你家将军有什么事吗?” 圥墨笑呵呵的说:“将军说了,山里头发阴发凉,天气虽热着,姑娘也得注意,别病了才好。” “你家将军一练功非要弄的满身汗才行,你也当心别叫他吹了风生病。” 圥墨把手中的盒子递给了凉儿,说道:“将军让行宫的膳房做了一道红枣银耳羹和牛舌饼,姑娘用了早些休息,明天估计要出去忙一天。” 月华如水,清淡朦胧,外头挂着的宫灯被山里的风吹的摇摇晃晃,下头坠着的小铃铛叮当作响,并不算扰人。 山中不比家里头自然,夜里的确要凉一些,可这个温度对于曲时笙来说却正合适。 东方初泛鱼肚白,曲时笙便醒了,听说今天有一场宫宴,凉儿和恬儿早起趁着曲时笙用早饭时将今天要穿的衣裳熨好,还选了些搭配的首饰等曲时笙挑。 早饭吃的是玉米青菜粥、凉拌醋芹与芝麻糖心饼,是一个小丫头送来的。 曲时笙想着自己几十年未曾踏足过,担心找不到路,问那小丫头春喜人在哪,可她支支吾吾也说不清楚,曲时笙无奈只得放人走了,想着稍后直接跟着父亲或者哥哥,一样能找到地方。 等曲时笙再见到春喜时,那小姑娘不在院里守着,到了正殿帮忙,这会儿正端着葡萄往各个桌上放。 “行宫的宫婢也几百人,总不至于人手不够,要一个人做很多活计吧?”曲时笙看向曲傅林问:“女儿瞧着其他院里的婢女都老老实实的留在院中。” 曲傅林抬眼看着春喜,想说些什么但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只得说:“行宫里有行宫的规矩,你别再问了就是。” 到达行宫的第二天,建琮帝想要办一场宴,等第三天差不多就可以出去玩了。 这做山极大,仅仅是一座半山腰都可以尽情赛马打猎,最开始选中这里做避暑行宫的皇上真是好眼光。 曲时笙跟着曲傅林和曲时钊坐下,瞧见程皇后被喜鹊扶着出来,脸色倒是正常,可眉宇间那股愁态却是遮挡不住的,哪怕她已经尽力想要隐藏自己的辛苦,却还是被曲时笙看出了不对劲。 建琮帝给程皇后使了个眼色,程皇后只能给所有人解释:“昨天天气炎热,本宫的旧疾有些发作了,弄的人心惶惶,打扰了各位朝臣及家眷的好心情。今日本宫已经无碍,大家尽情吃喝玩乐,不必为本宫担忧。” 说着,程皇后端起酒盏,将里头的酒一饮而尽。 喝完酒后,她被喜鹊扶着坐下,用衣袖掩住口鼻咳嗽了两声,只见建琮帝一个眼刀杀过去,程皇后只得面带微笑的做好,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瞧着只觉心酸。 堂堂皇后,一国之母,却落得如此境地,没有话语权也就罢了,还要被建琮帝拉着充当帝后感情甚好,伉俪情深的证明,活的真是累极了。 曲时笙转过头,只见对面坐着徐舟权,那是徐之珩的父亲。 而徐之珩则坐在徐舟权后头的位置,徐之远按照长幼顺序,坐在徐之珩后面。 对于徐舟权这个人,虽说曲时笙从小就喊他叔父,但她并不喜欢徐舟权这个人。 曲时笙觉得,徐舟权在年轻时既然与何氏相互爱慕,就该抗住家里的压力娶何氏为正妻,但他偏偏娶了徐之珩的母亲,又纳了何氏为妾。 偏偏那何氏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和徐舟权的母亲相处的不错,处处给徐之珩母亲使绊子。 而徐舟权的母亲又不是个好相与的,被何氏一挑唆真的觉得自己的儿媳妇哪哪都不妥当,没少磋磨徐之珩母亲。 作为母亲和妻子中间的人,徐舟权左不能安抚母亲,右不能宽慰妻子,左右为难的他任由母亲一意孤行,矛盾彻底激化。 何氏乐享其成,霸占徐舟权很久,直到徐之珩母亲和徐舟权母亲这对婆媳相继离世,整个徐家就落入了何氏手里,全府上下都认何氏为女主人。 这徐舟权生的浓眉大眼,身量高壮,周身气度不怒自威,虽说是上了年纪,但依然能看出他早年间是何等的英姿勃发。 徐之珩随了他老爹的长相,剑眉星目,一举一动之间神采飞扬,让人根本移不开眼睛。 看徐之珩时间久了,曲时笙都没听清建琮帝说了什么,只依稀听了一句“别拘谨,开宴吧”,朝臣们再齐齐说两句拍马屁的话,曲时笙加在里头动动嘴皮子滥竽充数,然后就可以动筷了。 她的筷子才拿起来,就快准狠的扎进了一块玛瑙肉中。 这玛瑙肉油而不腻,酥香软烂,色泽红润透亮,奈何狗皇帝太啰嗦了些,肉都有些放凉了。 还有一道酥油鸡曲时笙也锁定了很久,鸡肉嫩滑,鲜香可口,手艺不比凉儿差。 宴会过后,建琮帝让大家随意走走,这里的林子大,种了各式各样的果树,可以随意采摘。曲时笙提了个小筐跟在徐之珩后头,有一种梨子味道很好,不酸不涩,水灵灵的甜。 山路崎岖,曲时笙脚下一滑发出一声惊叫,徐之珩回过头来握住了她的手。 “你做什么。”曲时笙有些紧张的看了看四周:“让人瞧见不知要传出多少风言风语。” 徐之珩确认周围没什么人,他笑道:“我要替他卖命帮他打退敌军,他可不愿意现在就把我除了,我如果现在想娶你,也就是个请旨的事,真有什么风言风语,我直接把你娶进家门就是。” “少说胡话。”曲时笙面上娇羞嘴上硬气,手却一直未松开徐之珩,反而握的更紧了些:“事情太多,仇人还都活的好好的,这个时候我不想谈什么儿女情长。” 徐之珩静静的看着曲时笙,细心的为她拨开吹到鼻尖的碎发,语气有些哀伤的说:“这一回,我必会留在你身边,不让任何人伤了你。” 圥墨与圥戎站在远处看着二人相处,圥墨拍着胸脯说:“要不是将军去打仗的这些日子我替他盯着曲姑娘,将军何时才有抱得美人归的那天?在将军面前还是我重要一些,毕竟将军满眼都是曲姑娘,肯把我安排给曲姑娘,可见将军有多信任我。” 圥戎没有回他,圥墨用手肘撞了撞圥戎,却换来了圥戎的一个大白眼。 徐之珩与曲时笙手牵手在树林里走着,见前头有个凉亭,明瑰公主正坐在里头。 因为和徐之远的丑事,这一次韫瑰公主并没有跟着过来,没人处处嘲讽明瑰公主的日子过的舒坦了些,这会儿正坐在亭子里吃点心,手边的盘子中装着几只新鲜的梨。 “公主殿下也喜欢吃这个梨吗?”曲时笙走过去问。 明瑰公主转过头,一眼便看见了他们二人紧紧拉着的手,这不由让明瑰公主触景生情,眼神悲伤了一瞬,接着才说:“是啊。” 重回伤心地,明瑰公主满脑子都是她与驸马手牵手走在山路上的样子,因为她喜欢吃这儿的梨,所以驸马会给她摘上好多让她吃,他们两个也如曲时笙和徐之珩这般恩爱。 “曲姑娘和徐将军可真是般配呢。”明瑰公主又说着。 曲时笙不好意思的收回了手:“公主殿下说笑了。” “徐将军打算何时向曲阁老提亲呢?曲姑娘如此漂亮,家世也好,若不着急些只怕别人要捷足先登了,还是早些娶回去的好。”明瑰公主说。 徐之珩语气郑重道:“臣的婚事皇上说要做主,所以臣没办法直接向曲家提亲,但既然是与曲姑娘情投意合,臣必然会竭尽所能为皇上分忧,让皇上赐婚臣与曲姑娘。” 明瑰公主也不知看见他们两个,心里是什么滋味,或许当年她早一些嫁给驸马,驸马就不会死的那样快。 也或许她身份低微,就算成了亲也救不得驸马的命。 没发生的事,谁又能未卜先知呢。 曲时笙坐在明瑰公主的对面,询问道:“公主殿下,昨儿皇后娘娘突发旧症,臣女想问问皇后娘娘如今怎么样了?” “你很关心皇后?”明瑰公主问。 “毕竟和皇后娘娘在闺中便相识了,认识的早,心里多少有些挂念。” 明瑰公主看着远方的一片浓绿,叹了口气道:“皇后嫁错了人。” 这番话听的曲时笙一惊,立马回头看向徐之珩。 “公主殿下,这话可不是能胡说的,若是让有心人听了去…”徐之珩提醒道。 明瑰公主拿过茶盏,吹了吹上头的浮沫喝了一口,接着放下茶盏说:“她是不是嫁错了人,你们和我都是清楚的,皇兄若心里有她,也不会放任她在马车中不管,让她晕死过去都无人在身边,听说伺候伺候皇后的宫婢被罚了一年的例银。” “喜鹊是因为替皇后娘娘讨东西,才不在皇后娘娘身边的。”曲时笙低声解释。 “谁在身边谁不在身边有什么要紧,要紧的是皇兄一手促成了皇后的旧症,又明知盛夏赶路不易,他这是杀鸡儆猴。” 听完明瑰公主这么一解释,曲时笙皱紧了眉头,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 “公主殿下的意思,是皇上针对的并非皇后娘娘,而是…”她压低了声音:“程阁老?” 明瑰公主没有回答,忽然笑了笑:“起风了,看来我们来的不是时候,京城热的厉害,这里却是阴雨不断。曲姑娘快些回吧,否则山路上会有危险的。” 瞧着她不想往下说,曲时笙也不愿多问了,毕竟现在的明瑰公主无权无势,只是想明哲保身罢了,问的多了她也不会回答,反而会让她陷入不好的境地。 “公主殿下身边并无人伺候,臣女扶您回去吧。” “不必,我自己可以。”明瑰公主回身将那盘梨子拿起:“你们先走吧。” 曲时笙总觉得这明瑰公主太过忧郁了些,心中仿佛装满了故事,一面想让人了解她明白她,一面又筑起了高高的墙不愿别人知道一丝一毫。 徐之珩拉着曲时笙快步走下去,接着徐之珩同圥墨和圥戎说:“明瑰公主在上面,你们远远盯着,保护她的安全。” 惊雷忽响,宛若长蛇的闪电横空劈过。 夏日的暴雨十分泼辣,眨眼间屋外便满是望不到边的水幕。 曲时笙坐在屋内,看着窗外下的雨,有些担忧道:“不知道明瑰公主怎么样了。” “姑娘若是担心,等会儿婢子到圥墨那打听一番吧。”凉儿说着。 恬儿笑道:“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可曲时笙却满脑子都是明瑰公主方才的话。 杀鸡儆猴,为何要通过虐待程皇后达到震慑程阁老的目的?程阁老手上又无兵权,建琮帝究竟要让他做什么? 第17章 坠马 这场雨下到晚间才停,隔壁院子住着礼部尚书的妻女,凉儿过去打听了一下,说是已经用上晚膳了。 行宫的大部分住处没有配备灶房,很多地方都是由膳房统一做好,再由各个院子的婢女去取饭回来,可以一整天不见春喜人影儿,曲时笙觉得有些不对劲。 “姑娘,婢子瞧着隔壁院子的掌事婢女成日守在院中,不像春喜这样一天也不露个面,如今连晚饭都不管了,这实在是不像话。”恬儿说着,给曲时笙打开了一包点心垫垫肚子。 凉儿匆匆回来,生气道:“隔壁都已经吃完,碗盘都送走了,咱们这还没人去取饭呢,等会都凉透了,让姑娘怎么吃?” 恬儿擦了擦手:“婢子去看一眼吧,也顺便找一找春喜究竟去哪了。” 过了许久恬儿才回来,一回来简直气的不行,边将食盒打开边说:“那春喜简直是个混账!婢子不打听还好,打听了才知道,春喜竟然有意勾搭皇上!” 建琮帝从未来过这行宫,行宫里的宫人散漫惯了,有一些想要攀龙附凤的人等的心里发焦,如今建琮帝终于来了,像春喜这样的人心思也就活跃起来了,连自己的差事都不顾,一心扑到勾搭建琮帝上。 曲时笙看着食盒里的锦绣琵琶腿和八宝芙蓉鱼觉得很有食欲,只是有些冷掉了,芙蓉鱼的汤汁有些凝固在一起,看起来让人有些嫌弃,但曲时笙并未有这种心思,大大方方的夹了一块鱼尝了尝味道。 等她将这口冷鱼咽下后才问:“那春喜得手了吗?” 恬儿说:“怎么没得手?行宫里都传遍了,皇上去山上散步,鞋袜有些湿了,春喜就跟在后头,引着皇上去亭子里,后来皇上把身边伺候的人都唤走了,就让春喜一个人伺候。” 曲时笙皱了皱眉头:“皇上见过的有颜色的女子也不少,不至于吧?” 说到这儿,恬儿露出了鄙夷的神色:“那春喜是个不知廉耻的,伺候皇上的一个侍卫虽然被叫走了但回过身却看见了一些,婢子都不好意思说!” 凉儿被勾起了兴致:“快讲快讲,等着听呢!” “春喜用自己的衣裳给皇上擦脚。”恬儿的手指在自己的前胸划拉了一下:“姑娘懂了吧?” 曲时笙听完,顿时觉得碗里的鱼不香了。 在宫里的嫔妃太过一板一眼,不敢有什么举动,但是在行宫里的婢女若想攀高枝,只靠长得漂亮是万万不成的,还得大胆些。 看来建琮帝真是吃这一套。 “那现在人去哪了?” 恬儿翻了个白眼:“春喜得逞了,这会儿人在皇上那伺候呢,估计明天就得被封个什么了。” 曲时笙只当这些是闲话,提醒道:“她想怎么做那是她自己的事,我们本身也与她不熟,这件事到此为止,不许议论了,以免传出去有什么不妥。” 真应了恬儿的话,第二天春喜就被抬了身份,出现在建琮帝身边。 头一天下雨,第二天便是万里无云的大晴天,建琮帝打算办一场马球赛,让王公贵族的子弟参加,他自己也会参赛,用的便是徐之远训出的战马。 这一切都与前世没有出入,唯一让曲时笙觉得不对劲的,就是春喜的出现。 前世她住的并非如今的院子,伺候她的人也不是春喜,甚至前世根本没有春喜这个人,曲时笙只是觉得春喜脖颈的痣有几分眼熟,却又不知道是不是在哪见过。 此刻正值晌午,阳光很足,曲时笙将配制好的药给了圥墨,圥墨自会交给徐之珩,在圥墨临走前,曲时笙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那个叫春喜的,如今人在哪?” 圥墨想了想:“应该是在伴驾吧。” “皇后娘娘还病着,皇上就这么着急纳新人。”曲时笙摇了摇头,真心觉得程皇后可怜。 马球赛如约而至,曲时笙和一众女眷坐在棚子下看,徐之珩和徐之远兄弟两个也都上场了,建琮帝骑着马最后一个出场,令人震惊的是他的马后面还跟着一匹马,马上坐着的赫然就是新宠春喜。 曲时笙几乎是一瞬间转头看向了程皇后,程皇后坐在后位,神情却透着一丝疲惫,看向建琮帝眼神中带着麻木。 朝臣们议论纷纷,春喜却似没听见一般,穿着一身骑马装,头发利落的盘在脑后,更衬得她脸不过巴掌大。 “哥哥,你怎么没上场?”曲时笙转头看向曲时钊,问着和前世一样的话。 曲时钊指了指自己的腿:“脚崴了。” “什么时候的事?”曲时笙有些奇怪。 前世曲时钊的确没上场,但是因为其他原因,并非是伤了脚。 曲时钊没等回答,就见不远处走来了一个宫婢,宫婢手里捧着个不大不厚的匣子,曲时笙眯着眼睛瞧了瞧,这才确认这宫婢是明瑰公主身边的。 “曲公子,这是我们公主命婢子送来的,说是感谢您昨晚的搭救之恩。” 这话没来由的让曲时笙瞪大了眼睛,看向曲时钊的眼神带着审视。 曲时钊也无奈,接了匣子道了谢,待人走后才同曲时笙说:“碰巧了,父亲知道你去老地方摘梨子,说要下雨让我去寻你,谁知道我没找到你人,却看见了落单的明瑰公主,当时雨点都砸下来了,我也不好让她一个人淋着雨回去。” 他虽然说的风轻云淡,可曲时笙却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马球赛还未开始,曲时笙去寻了不远处的圥墨,昨晚毕竟圥墨是全程暗中保护明瑰公主的,问他能听到一些实话。 圥墨挠了挠头回想着昨晚的事:“曲公子拿着伞过去寻人来着,我听他喊的是你,后来他遇见明瑰公主,明瑰公主淋了雨正往山下走,好像还哭过,我和圥戎打算上去接她,雨下的太急了不给我们反应的机会,谁知道你哥抢先一步。” 一旁的凉儿眉毛一挑:“会不会说话?” 圥墨笑了笑:“错了,是曲公子!” “继续说。”曲时笙说道。 “曲公子扶着明瑰公主往山下走,半路上明瑰公主滑了一下,差点摔倒,幸好曲公子扶的稳当。” 曲时笙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心里乱糟糟的。 前世哥哥娶了韫瑰公主,经历的人生与现在相似又不同,让他娶明瑰公主也并非靠谱的办法,曲时笙不敢赌,万一这明瑰公主也不是什么好人,那曲家就会再经历一次前世的祸事。 所以曲时笙转头看向曲时钊,语气郑重道:“哥哥可别忘了,韫瑰公主做了什么让你丢脸的事。” 曲时钊被说的一愣,不由问道:“怎么没头没尾的来了这么一句?提她做什么。” “她们是亲姐妹,万一秉性很像呢?你知道我说的是谁。”曲时笙拿出不讲道理的样子,翘着二郎腿说:“反正在她没进咱家门之前,不准你离她太近。” 曲时钊满脸疑惑,眉头紧皱:“你从前可不是这么小肚鸡肠的人,当时那种情况,放任她一个姑娘家不管,还不困在山里出不来了?” “人家是公主,下头自然一群人等着她,若是长时间没见人影儿便会去寻,用你凑什么热闹。”曲时笙转过头说。 “你可真是莫名其妙,若不是父亲说怕你淋雨怕你出事,我会去那寻你吗?不知好歹。”曲时钊气愤的打开了匣子,却被匣子里的东西吸引去了目光。 那是一些用昨晚的梨子制的点心,每块点心上还印了梨花,盖子一打开香气扑鼻,旁边放了一封明瑰公主亲手写的纸条,说这梨糕有曲时笙的一份。 曲时钊将匣子递到曲时笙面前:“怎么着,你是吃不吃啊?” “吃。”曲时笙二话不说,一手拿起一块:“谁会和吃的过不去?” 随着鼓声传来,驾马声此起彼伏,空旷的草地上卷起阵阵灰土,曲时笙瞧着马背上的徐之珩,恍然回到了前世,她依依不舍看着徐之珩上马的模样。 不到二十岁的年纪,徐之珩已经穿上了一身银甲,甲胄崭新,身形昂扬,是当之无愧的少年将军,也是曲时笙的少年郎。 再看建琮帝,他的马跑的并不快,马球从马肚子下滚过,建琮帝没打到,气的他脸色很难看。 春喜也骑着一匹马,跟在建琮帝身后,瞧着也算英姿飒爽,建琮帝没打到的球,她往前一伸胳膊便打到了。 此刻的春喜,与初次见面那个腼腆恭敬的丫头简直判若两人。 状况来的突然,似乎比曲时笙预想的要快,建琮帝骑着的马忽然发出一声嘶鸣,两只前蹄忽然升了老高,建琮帝没抓住缰绳,整个人从马背上栽倒,摔在地上时溅起了很多灰。 曲时笙在心里为这一句捏了把汗,总算是进行的顺利,徐之珩在远处,此事和他看起来没有任何关系。 “皇上!” “护驾,快护驾!” “传太医,快传太医,看看皇上受伤了没有!” 大部分人都慌了神,曲时笙也装作很意外的样子,捏着帕子站起身来,焦急的往人堆里看。 曲傅林起身走过去,大概是想看看情况,程皇后也站起身来,似乎脸上并无多少关切,但却有些意外。 一行人急急忙忙的将建琮帝扶起来,连带着太医往后头走,马车等候在旁边,太监和侍卫将建琮帝扶上了马车,太医也紧跟着钻了进去,之后没有任何交代便离开了,曲时笙留意到春喜骑着马守在马车的侧面,紧紧跟着不走。 至于那匹马,被侍卫不由分说取了性命,徐之远慌了神,从马上下来仔细打量了一番,确认那就是自己训得马。 昨天因为下雨所以没怎么玩好,今天又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家眷们都被赶回了住处,无事不要外出,有特殊情况要与程皇后报备。 被关在住处也就失去了趣味,晚膳送来的是苋菜虾仁汤,将苋菜洗净去根,鲜虾去头煎出虾油,接着添水煮虾,另起锅将苋菜简单翻炒,炒的微微发红便倒入煮虾的锅中。 豆腐在手心切成几块,表皮煎的微黄酥脆,内里嫩软可口,翠绿的葱花和辣椒粉将豆腐点缀的格外好看,一盘素煎豆腐就这样出了锅。 凉儿打量着晚膳,忍不住说道:“膳房的人也太糊弄了些,这些饭食和之前的根本不能比。” “你少说两句吧。”恬儿压低声音:“皇上在马球赛上坠马,听说此事正在严查,到处都人心惶惶的,能有口吃的都不错了。” 曲时笙也说:“最近不安宁,你们也少出门吧,送什么就吃什么,横竖再住一天我们也就回京了。” 这时,忽然外头有一些微弱的吵嚷声传进耳朵,曲时笙抬起头来往外看,敞开的大门外有几个人影,是住在隔壁的女眷,她们都是出来看热闹的。 法不责众,出来了那么多人,曲时笙不看看热闹心里也急,便混入人群中打听情况。 “前头这是怎么了?” “哎呦,听说是皇上今早封的那个宫婢,就是从你这院子出去的那个。” “是春喜?”曲时笙心里升起一阵不好的预感。 妇人说道:“正是呢,方才她刺杀皇上,被侍卫当场拿下,皇上气急了要杀鸡儆猴,把人困了掉在前头,要将她凌迟呢!” 已经有胆小的姑娘发出惊叫,曲时笙从人堆里挤过去,勉强能看到一些,春喜满身是血被掉在正中,周围虽然围了不少人,但几乎没什么人看,毕竟场面太过血腥,大家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妇人,一辈子没见过什么打杀的场景,哪里看得了这个? 春喜此刻还活着,有侍卫审问她为何要这样做,还有没有同伙之类的问题,那看着柔柔弱弱的春喜如今却刚硬的很。 只听她大喊道:“狗皇帝不得好死!杀我亲族,逼我母亲投江,派兵血洗我家,我躲的这几年就是为了杀了你这个狗皇帝!苍天无眼啊,此等恶人怎能存活于世!” 第18章 同类 这番话让曲时笙有些震撼,行刑的侍卫将沾了盐水的鞭子狠狠抽打在春喜瘦弱的身体上,曲时笙的心也跟着一下下揪着,双眼不自觉便湿润了,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 一双手遮在她眼前,曲时笙几乎是紧张到瞬间转头,这才发现是徐之珩站在她身后。 “别看了。”徐之珩语气有些哀伤的说:“越多人看,他们会打的越狠,不会让她轻易死了的。” 曲时笙忍不住转过头去,明知自己会心疼,会有冲过去救人的冲动,她应当避免的。 可她控制不住想要多看春喜一眼,那皮肤嫩白的姑娘如今已经被打的没了人样,身上的皮肉混着血,血淋淋的,把那些没见过打杀场面的贵女们吓的脸色惨白,有的人已经捂着嘴开始吐了起来。 “究竟是因为什么。”曲时笙还是闭上了眼睛,眼泪大颗大颗的掉:“复仇的方式有很多,她为何要这样做。” “这个故事恐怕只有她自己知道了。”徐之珩走出人群,高声道:“没什么好看的,都散了吧,各回各的住处!” 曲时笙也被凉儿和恬儿扶了回去,主仆三人皆手脚冰凉,明明是炎热的七月,如今却也不热了,只剩下了阵阵凉风,从南边窗子进,从北边窗子出,吹的三人打了一阵又一阵的寒颤。 红绡重重,天地一片赤红。 曲时笙回到了春喜那里,这里有人看守,但并不靠近,显然是建琮帝余气未消,想让春喜的惨状被所有人看着,杀鸡儆猴,好好吓一吓那些对他有不敬之心的人。 漫天的夕阳照的春喜更加可怕,曲时笙慢慢走过去,春喜正艰难的抬起头看她。 “曲姑娘。”春喜说话已经不利索了,一张嘴便是一口血吐出来。 曲时笙蹲在她身边,轻轻的问:“究竟是为了什么?你可以说给我听吗?” 春喜苦笑了一下:“都是旧事了,狗皇帝登基是踩着多少人命上去的,他自己清楚。” 曲时笙明白,她实在太痛苦了,每说一个字都费力的很。 “你也太傻,既然都已经近了身,何不等机会?” “这是最好的机会了,他那样虚弱,断了脚踝,不会再有更好的机会了。”春喜露出并不后悔的神色,笑的十分灿烂:“可惜啊,我没能成功。” “会有人替你成功的。”曲时笙满眼同情,拿出一个拇指长的小瓷瓶:“若你想有个痛快,我可以帮你,免你再受罪。” 她将小瓷瓶塞进春喜的手里,春喜紧紧攥着,费力道:“谢谢你,不会有人再来看我了,他们都不敢,我若是死了会连累你的。” “不会,我自己制的药我自己清楚,不会有人查到我头上。”曲时笙将春喜乱糟糟的头发简单打理了一下,轻声道:“你没完成的事,我会替你完成。” 这话让春喜心尖一颤,她盯着曲时笙的眼忽然笑了:“那我祝你不要像我一样,你可一定要成功啊!” 曲时笙不忍再看她,只点头答应,转身便离开了。 半个时辰后,凉儿再出去打听,才知道春喜已经死了,尸首也被处理掉了,只是留在那里的血迹冲刷不掉。 圥墨传了消息来,说春喜的尸身是徐之珩处理的,现在被保存的很好。原本建琮帝的意思,是将春喜带回京城,把她的尸身挂在城门示众,但徐之珩出面说情,言明太后生辰将至,这么做恐怕会惊扰太后,建琮帝才只好作罢,随便指了徐之珩来处理尸身。 “你家将军心里也不好受,你们多劝着他一些。”曲时笙的语气有些感伤:“也是个勇敢的人,在行宫蛰伏几年,明明都已经接近成功了。” 圥墨叹了口气:“将军说怕姑娘心里不舒坦,命属下给您带了一些解闷的玩意儿。” 说着,他后头的人捧了个缸子来,里头养了两尾手指长的小鱼,鱼儿在水中游的自在,徐之珩还贴心的在缸底放了几块漂亮的小石头。 曲时笙接过鱼缸,忍不住笑了:“这么点小东西,在缸子里怕闷坏了,正巧我院里有两口大缸,里头养了荷花,就给它们搁那里吧。” “将军知道姑娘家里有大缸,这鱼是旁边的湖中才有的,京城可不多见,皇家的湖没人敢来这里捞鱼,您就是京里独一份儿,姑娘放心养着。” 送走了圥墨,曲时笙将缸子放在桌上,静静的看着里头游着的小鱼,恬儿赞叹道:“这鱼可真漂亮,一点也不像是湖里头的。” 凉儿为了给曲时笙宽心,也顺着恬儿说:“姑娘,这小鱼这么可爱,给它们取个名字吧。” 不知为什么,曲时笙脑海里瞬间蹦出的就是春喜二字,她总觉得这姑娘不能就这么白白的死了,会有人忘记她心中那泼天的仇恨,不会有人记得她全家被灭门的凄惨。 “这条叫春儿,这条就叫喜儿吧。”曲时笙指着小鱼说。 凉儿与恬儿对视一眼,忍不住劝道:“姑娘,这春喜姑娘刚出事,若是这两条鱼的名字被人听了去,您可就有麻烦了。” “只你们与我知道,两条鱼的名字而已,多心的人才有问题。”曲时笙语气放慢:“希望这两条鱼,能代替她,见证我。” 建琮帝坠马的最新消息传来,说是摔断了一条腿,伤筋动骨一百天,可能要修养许久才行。 他怀疑这件事和春喜的刺杀有关,认为这两件事是有预谋有准备的,春喜一定还有同伙。可是春喜已经死了,想从死人嘴里撬东西是不可能的,调查此事的官员只能把注意力放在了那匹马的身上。 这让曲时笙有些慌,不是怕马中毒的事被发现,她自己做的毒药自己清楚,是不会有人查到的。 若没有春喜这么横插一杠,建琮帝坠马只会和徐之远驯马无方挂钩,但有春喜这件事发生,这件事就变了性质,成了坠马是前缀,为的就是趁他病要他命。 那整个徐家就会和刺杀建琮帝扯上关系,而非是徐之远自己的错。 徐之珩被传唤走了,圥墨和圥戎也不见了踪影,曲时笙心里不安定,想打听又怕暴露,只能硬挺着,一直等到了晚上。 南边的窗子依旧开着,外头的芭蕉叶依旧浓绿,曲时笙拿着烛台站在窗前,心里暗暗替徐之珩祈祷着。 或许是上天听见了她的祈求,几声低不可闻的脚步声从头顶传来,曲时笙抬起烛台想往上看,可那人的动作快她一步,已经从屋顶落在了地方,身体卷起的微风险些吹灭了烛火。 “知道你心里头挂念。”徐之珩从窗子翻了进来,将曲时笙手里的烛台随手搁在了箱盖上,另一只手则拥着曲时笙的腰,把她搂进怀中。 “怎么了这是?”曲时笙双手的手心压在他肩上,关切的问:“狗皇帝可为难你了?” 徐之珩摇了摇头,下巴蹭在她额头:“他还指望我打仗呢,这个节骨眼可不敢为难我。” “那徐之远他?” 徐之珩冷笑一声:“狗皇帝的确把春喜的事和坠马的事联系到一起了,只是没跟我们明说,说不说也无所谓了,无凭无据的,他能有什么法子?况且马没检查出任何问题,怎么能证明这是提前有人安排的?” 曲时笙明白徐之珩的意思,松了口气道:“所以那匹马的问题,就是性情狂躁,是你那个好弟弟没驯明白。” “皇上重责了他,打了他二十大板,因他将要做韫瑰公主的驸马,看在韫瑰公主的面子上没要他半条命,还替他遮掩,这会儿已经打完了,人也送回我们那了,并没几个人知晓。” 曲时笙从他的怀中抬起头来:“这可不像那狗皇帝的性格,他不是一向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吗?” “春喜的事,让很多朝臣和女眷感到害怕,不少人晕了吐了,有人反应到了皇后那里,几个位高权重的朝臣也跟着规劝,其中就有你父亲和程阁老,他就算想要搞株连那一套,也不会有人允许的。” 曲时笙叹了口气:“如此一来,不知皇后娘娘又会受到什么对待。” “姑娘,婢子知道您胃口不好,特意在隔壁讨了些山楂糕来,您…” 凉儿的话被堵在了嗓子眼。 屋里进来了一个男人,还抱着自家姑娘,这属实是把凉儿吓了一跳,但当她看清那人是徐之珩后,凉儿放下心来,下一句说道:“恬儿是个嘴馋的,想吃山楂糕了,婢子给她送去吧…” 说着,凉儿一点点的往后挪步,接着像逃一般的离开了房间。 徐之珩笑道:“你的丫头和你一样机灵。” “这叫有其主必有其仆。”曲时笙将徐之珩轻轻推开,扯着他坐下:“明日就要回京了,他摔断了腿,想正常赶路怕是不容易,可有其他安排?” 这问到了点子上,徐之珩回答说:“太医说他的腿刚刚接好,不方便挪动,否则对以后愈合会有阻碍,他那样爱惜自己,自然是想再往后延上两天回京。” “那岂不是我们要在这儿继续住着?”曲时笙嘴角一抿:“一想到春喜,我就住不踏实。” 同样都是泼天的仇恨,她没有春喜那样的勇气,却比春喜幸运的多。 毕竟她是重获一世的人,很多事别人不知但是她知道,而且她还有爱她的家人,还有心爱的徐之珩陪伴她帮助她,春喜什么也没有,一切的一切都要靠她自己。 或许从一开始春喜就知道这是个死局,但她还是想闯一闯,为了她无辜惨死的家人。 “春喜是勇敢的,她的不幸是狗皇帝带来的,并非是你。”徐之珩望着她,轻轻摩挲着她的头发:“别想了,早些睡吧,我那好弟弟受了刑,这会儿说不准在干嘛,我要回去瞧瞧。” “山上风凉,你注意安全。” 窗外的暮色越发浓重,徐之珩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之中,被风吹动的树影遮挡了个严实。 徐之远面朝下伏在床榻上,疼的哎呦哎呦个不停,徐舟权来来回回的在他身边走着,听着他哎呦闹心极了。 “当初你怎么同我说的?拍着胸脯信誓旦旦的说养马没问题,结果呢?皇上没要了你的命,没牵连我们整个徐家已经是万幸了,如若不是有那刺客冲出来,皇上怕是马上就要处置了你!”徐舟权恨铁不成钢的骂。 徐之远这心里是又害怕又憋屈,忍不住道:“我怎么知道是怎么回事?那匹马是最乖顺的一个,旁的马我都是照着战马驯的,独独它不一样,我总觉得这里头有人算计。” “谁能算计到这上?先帝做皇子时,有人往马鞍上藏钉子,还有人在马蹄子上做文章,有迹可循的陷害那才叫算计!这匹马说白了就是你驯的不熟,这么一点差事都做不好,也有脸同我讨差事,你别连累我这做了几十年的官被罢免了我就谢天谢地了!” “儿子就是不服,明明我也是有功名在身,明明我也一身武艺,我也是上阵杀敌过的,凭什么处处屈居人下!”徐之远狠狠锤了一把床榻,却牵连到了身上的伤,疼的他倒吸一口凉气。 徐舟权看着儿子,无奈又气愤的哼哼两声:“你要真有你大哥那两下子,我也就不用跟你愁了!要为父说,你还是老老实实当你的驸马,日后也是吃香喝辣,荣华富贵少不得你。” “男子汉大丈夫,哪里有靠女人过一辈子的活法?”徐之远只是简单一想,就觉得那样的日子抬不起头,求道:“父亲,儿子是您的亲骨肉,您可不能不管我呀,我若是有了出息,这也让徐家祖宗脸上有光不是?” “你别给我惹是生非,我就谢天谢地了!”徐舟权移开了视线,语气有些感慨:“如今你老子我,在皇上面前是没什么话语权了,徐家只有靠你大哥了,你可别跟你大哥作对,坑了我徐家我同你没完!” 第19章 薛韫 徐之远暗暗捏紧了拳头。 从小到大,虽说父亲给了他很多疼爱,也对他非常重视,可那些重视与徐之珩比起来却是不值一提。 徐之珩的确优秀,这个徐之远也是承认的,只是徐之远觉得他自己也不差,不过是缺少机会罢了,他始终坚信他才是徐家未来的顶梁柱。 如今听见徐舟权这样说,徐之远心里憋屈的很,低声恨恨道:“谁想做什么驸马!” “就因为你和韫瑰公主的事,皇上一直看老子不顺眼,早知如此当初你灌几两猫尿和韫瑰公主私通时想什么了!”徐舟权骂道。 “我…”一提这件事,徐之远有些懊恼的低下了头:“那时候我也不知是怎么了,稀里糊涂就醉了,我酒量不差的!再一睁眼睛我已经在韫瑰公主屋里了,她也没拒绝,我…” “你什么你!”徐舟权快走两步,来到徐之远面前,手指几乎要戳在他鼻尖儿上:“你就该庆幸此人是皇上的亲妹妹,你就该庆幸当时那么多人在场,若是没闹的那么大,你早就被赐死了知不知道!” 徐之远很想反驳,却又反驳不出来,眼神中的怒火几乎要喷发出来。 这时徐之珩推门进来,询问徐舟权:“二弟还好吗?伤势怎么样?” 徐舟权方才还十分生气,但看见徐之珩,他还是扯出了一个笑脸来。 “他皮糙肉厚的,几板子打不坏。”徐舟权意有所指的问:“皇上那边,情况如何?” “情况不太好,儿子方才去打探了一番,据说皇上心情很糟,连太医端过去的药都被打翻了。”徐之珩随口胡诌道。 徐舟权露出了不太妙的神情,转头瞪着徐之远说:“你啊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父亲也别说二弟了,他也并非有心的。”徐之珩挑拨道:“二弟也没经手过驯马的事,战马性子都烈,能上阵的岂有好驯服的?父亲安排这个差事给二弟已是不妥当了。” 听他的意思还要训斥自己,徐舟权脸色有些不好看,手指用力的点了点徐之远:“还不是这小兔崽子,求到我跟前儿来,说他有信心办好这个差事。结果呢?差事没办妥当,摔了皇上还险些连累了我!” “父亲别气恼,有了这个教训,他日后做事会更加认真的,相同的错误绝不会再犯第二次。” 徐舟权冷哼了一声:“他天生就是个捅娄子的命!当时信誓旦旦的说要跟你上战场,结果还不是让你给他擦屁股,小错误不断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如今落了这么个杀头的罪过,我真不该如此信任他。” 徐之远终于听不下去了,吼道:“我下次一定能办明白,我并不比大哥差!” 那边的徐之珩煽风点火,徐之远却一句也没听出来,徐之珩忍不住勾了勾唇角,眼看徐舟权已经火冒三丈了,呵斥道:“二弟,你同父亲吵什么?你做错了事父亲说你两句都不成了?” “这里有你什么事?你是战场上的熟手,若你能指点我养马的事,何至于出现这么一档子事?我看你就是想看我笑话!” 这番话说完,徐舟权再忍耐不了,上前两步一巴掌狠狠打在徐之远的脸上。 徐舟权也是武将,手掌上有多年练功留下的老茧,力气也大的出奇,这一巴掌拍的结结实实,直打的徐之远耳朵嗡嗡作响,看人都有些重影了。 “你大哥告诉你,那是为了你好,我当初告诉你让你不懂的地方去问你大哥,你可曾主动去过?指望人家主动指点你,你当人人都是你爹,都得教你做事不成!下次再有一回这样的事,看我不活打死你!” 说完,徐舟权转头出了门,屋内只剩下了兄弟两个。 说实话,徐之珩心里畅快的很。 当初他年幼,见过多次何氏陷害母亲、欺辱母亲的场景,母亲生他时被何氏害了身子,所以常年缠绵病榻身体一直不好,后期更是起不来床,何氏明着暗着给了他们母子多少磋磨,徐之珩从未忘记。 趁着母亲生病,何氏将管家权夺了去,直到现在还握在手里,就打量着给她儿子的青云路添光添彩呢。徐之珩这么做的目的并非都是出气,日后曲时笙若是嫁过来,保不齐要与何氏掰手腕,他得把该收拾的都收拾干净,让曲时笙省心些。 父子若是离心,何氏在中间要忙的事可不少,徐之珩就静静的等着他们三人乱起来。 建琮帝养病,朝臣们没了安排,便漫无目的的在山上闲逛着,曲时笙也约了两个曲傅林同僚的女儿,下了山去钓鱼。 行宫的山脚下也被打理的十分精致,古木藤萝,花木扶疏,假山嶙峋,浓荫蔽日遮天。 从前曲时笙只觉得这里美,现在曲时笙却觉得这行宫实在收拾的太好了,人力物力都没少投入,劳民伤财,皇族又并非年年来时时来,安排这么个地方实在没必要。 水阔山高,波光粼粼,曲时笙甩了个钩子下去,就静静的坐在小杌子上头等着。 她一左一右分别是礼部尚书的独女杜若若,和吏部侍郎的嫡女范雯昭。 杜若若是家中唯一的女儿,自小被惯着宠着长大,性子也格外骄纵一些,坐了没多久就嚷着又热又累,她的婢女连忙端着冰镇的蜜羹过来喂她吃了几口,又给她遮阳扇风,可她依旧坐不住。 “这蜜羹都化了,不凉快。”杜若若转头同曲时笙她们说:“你们先钓着,我带了厉害的厨子,等会儿有鱼吃了送到行宫的膳房煲汤去。” 说完,她就躲上马车,一溜烟不见了。 曲时笙和范雯昭相视一眼,都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 没多久,岸边来了人,这人手持折扇从远处走来,身边并无人跟随。 离近了曲时笙才看清,这是与郭成玉同期中榜的状元郎薛韫,他的面容俊逸疏朗,一双眼睛格外有神,凡是见过他的人,很多都会夸赞他的眼睛生的好看。 薛韫并非京城中人,他家在外地经商,母亲是地地道道的京城人,薛家的生意遍布天南海北,可以说薛韫此人就是个行走的金元宝,没他花钱摆不平的事。 这么有钱的地步,薛韫还愿意专心苦读,和郭成玉这个探花一同中举,甚至拿下了状元的位置,可以说是商官两占,无人敢小瞧他。 建琮帝给薛韫指了个外放的差事,但薛韫不愿意去,待了两年便借口回京省亲加养病,那些差事让建琮帝做主扔给了别人,也不管建琮帝那边怎么想,回京开始过舒坦日子。 曲时笙明白他的想法,虽说商人赚得多,但商人被很多人瞧不起,所以大多数经商的人都愿意家里出个做官的,薛家就是如此。有了功名在身,哪怕官职不高,说出去也占了个有头有脸,谁敢瞧不起? 因此曲时笙猜测薛韫压根不是诚心实意想做官的,他只是为了家族能够更加昌盛,后半辈子能过的再顺遂一些,做文官一天忙的焦头烂额,他才不愿意。 前世她对薛韫了解不多,今生也不算多,只是前世她到了青楼后,偶然听过来的客人谈起,薛韫在朝堂上直接质问建琮帝曲家的事,被建琮帝下了狱,还是薛家掏空了大半家底建琮帝才同意放人,但必须外传他被建琮帝处死,不可让他在京城出现。 并无什么瓜葛的两个人,曲时笙不明白薛韫这么做的目的,所以瞧着薛韫向自己走来,曲时笙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我知道我是个风流倜傥的,可曲姑娘如此目不斜视的瞧着我,我却还有些不好意思呢。”薛韫将手中折扇啪的一声打开,对着他自己那张脸连扇几下。 曲时笙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只是想不通,这么热的天儿穿着一身白来湖边,也不怕弄脏了衣摆。” “这倒是那么回事。”薛韫将胳膊举起,打量了一下衣袍:“可我家里给我准备了很多相同款式的衣裳,穿一件扔一件,根本就没有浣衣的人,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不高兴。” 这下曲时笙真是忍不住了,这次是当着薛韫的面儿翻了个白眼,转头看着鱼钩不说话。 薛韫见她不出声,径直走来坐在了方才杜若若坐过的位置上,折扇有意无意的往曲时笙这边送风,有一茬儿没一茬儿的说着话。 “你是不是没钓过鱼啊?半天也没个动静,不能是给鱼都吓跑了吧?” 曲时笙瞪了他一眼:“薛状元,我与你不熟吧?你和不熟的姑娘说这种话合适吗?” 薛韫笑了,将折扇合上打了打自己的嘴:“怪我怪我,忘了曲姑娘出身高门显贵的书香世家,不能开这种粗俗的玩笑。” 看他这般嘻皮笑脸,曲时笙对他的那点子好奇和不解只能咽进肚子里。 曲时笙不愿理会他,依旧盯着湖面,希望有一条鱼能咬钩。 可平静的湖面一动不动,一点有鱼的迹象都没有。 薛韫又嘲笑道:“若是你肯夸我两句,我就帮你重新弄一下鱼饵,保证你能满载而归!” 说话间,薛韫靠近了曲时笙一些,只听后头有一男子高声道:“薛状元!” 三人齐齐转过头去,有风轻送,柳枝微拂,只见树下的男子一身竹青色的衣裳,与旁边的柳树十分相衬。 徐之珩快步走来,眼神不善的在薛韫身上扫视了一番,接着问向曲时笙:“可是没钓到鱼?” 曲时笙有些委屈的把手摊开给他看:“手心都出汗了,鱼还是不咬钩,我想着晚上做鱼汤给你送去呢。” 徐之珩笑了笑,用帕子擦净了曲时笙手中的汗,转头看着薛韫说:“她的手是抚琴作画的,钓鱼这种事对于她来说只是寻常玩闹散心的小事,做不好也是正常,你说话别那么夹枪带棒。” 薛韫委屈道:“表哥你这可真是误会了,我哪里夹枪带棒?我不过是逗逗她而已,这么多年我是什么性格你还能不知道?” 这两句话听的曲时笙瞪大了眼睛。 她方才若是没听错,薛韫是在喊徐之珩表哥? 可她暂时没机会让徐之珩解释这件事,因为徐之珩已经很不满的捏着薛韫的衣裳将他提到了一边,张嘴便是男女授受不亲的大道理,说的薛韫头疼脑胀,向曲时笙投来了求助的目光。 看他瞧着曲时笙,徐之珩一个没忍住挥起拳头来,吓得薛韫直接把头护住了,凶狠道:“表哥你有病吧!我就是逗逗她,开个玩笑,你怎么还打人啊!” 这段剑拔弩张的氛围一点也不让人紧张,甚至觉得有些好笑,关键时刻范雯昭说道:“曲姑娘,你的钩子钓到鱼了。” 曲时笙回头去看,湖面果然泛起了一阵阵的涟漪,看着那扑腾的劲儿,这次钓到的鱼还不小呢。 可徐之珩没给她收杆的机会,抢先一步过去,拿着鱼竿后果然是一条正在拼命扑腾的大鱼,徐之珩喊道拿不住了,一个转身那条鱼狠狠打在了薛韫的身上,薛韫踉跄两步差点跌进湖中,站稳后才发现胸前有好大一个水印子,还有几颗鱼鳞挂在上头。 “徐之珩!亏我一口一个表哥叫着,你就这么害我!”薛韫气的直跺脚:“我要告诉我母亲去!” “有能耐你就去,你娘要是知道你和我的未婚妻在这儿闲聊,她还不打断你的腿!” 一旁的范雯昭仿佛被什么附身了一样,眼睛睁大耳朵竖起,那看热闹十分认真的神情,仿佛下一刻就要从口袋里掏出瓜子来一般。 “什么未婚妻?怎么就未婚妻了?”薛韫不服道:“你可有提亲?你父亲可有为你去下聘?无礼无聘你张嘴就说人家是你未婚妻,你这不是毁人名声占人便宜吗?” “我看你就是讨打!反正她这辈子只嫁我一个,你再啰嗦我给你扔到这湖里去!”徐之珩面对着薛韫,也罕见的拿出了他的孩子气。 第20章 关系 看着两个人嬉闹打骂,曲时笙一头雾水,等徐之珩把她带离湖边,往山上返时,曲时笙才问:“你和薛状元是什么关系?他怎么会叫你表哥?” 前世今生加在一起两辈子,她竟然对此事完全不知情。 徐之珩抓住了曲时笙的手,担心她摔倒,解释道:“她的母亲是在京城长大的,和我母亲是闺中密友,二人关系十分亲近。后来他母亲嫁出了京城,我母亲带着我去走亲戚看望过他们,薛韫幼时也随他家人回过京城,这些年一直都有往来。” 曲时笙又问:“那我们成亲那天,他为何没来你可知道?” 前世曲时笙在青楼的时间段,徐之珩还在边关未归,所以薛韫为了曲家的事在朝堂上公然提起因此获罪,不知徐之珩是否知情。 果然,徐之珩沉默了一会儿,神情有些哀伤:“当时我人在边关,京城的事我知晓不多,就算知道了能做的事也有限,前世我回到京城第一件事就是找你,但是我寻不到你。” 曲时笙拉着他的手,仰起头看他:“那你是怎么知道我在那的?” 徐之珩轻笑了一声,顿了顿道:“下属去那碰见你了。” 听见这句话,曲时笙脸有些发红:“那你还要娶我,你就不怕我为生计所困,真的做了一些出卖自己的事?” “我不怕。”徐之珩站定了脚步,伸手将她搂在怀里,曲时笙踩在高一些的石阶上,下巴搁在徐之珩的肩头,也伸手将徐之珩抱住,只听徐之珩说:“我只怕找不到你,怕与你阴阳相隔,怕你受伤怕是缺胳膊少腿。” 前几句说的曲时笙心里感动,听到最后一句她眉头一皱:“你就不能盼我点好。” 徐之珩把她搂的更紧:“还好,我找到你了,今生我还在你身边,还能陪着你。” “那薛韫究竟是怎么回事?听说他家散尽家财,保住了他的命?” 说起这个,徐之珩叹了口气:“知道内情的人不多,我也并不知道他落得个什么结局,后来我寻他家里人问,却被告知他进了宫再没出来,薛家提出想用所有银钱铺子换薛韫的命,狗皇帝也是这么答应的,结果几十辆马车进了宫,等了几天也不见薛韫的人影儿,薛家人多番打听,那些给出去的银钱犹如石沉大海再没了回音,没了铺子的薛家再没有和皇家谈判的筹码,薛韫也再没人能寻到他。” “连你也不知道他落得怎样的结局吗?”曲时笙回过头去,看向薛韫方才出现的地方:“那么一个肆意生长的人,为何要那样做?” 夕阳斜照,夏风轻抚。 曲时笙回到了行宫,和杜若若约定着去膳房煲汤,还未进门便瞧见膳房的门前围满了人。 杜若若翘着二郎腿坐在不远处的亭子里,手里放着瓜子手边放着点心,正在欣赏远处的景色,瞧见曲时笙过来立马站起身来,兴奋道:“你来猜猜,谁来能这么热闹?” 这个时候,除非建琮帝能拖着他那条瘸腿下来,否则什么人来能热闹到这个地步? 看曲时笙猜不到的神情,杜若若卖了个关子,哎呦一声道:“就有那种人,被人欺负了还得巴巴儿的把脸凑过去,听着都憋屈。” 曲时笙想起了什么,试探着问:“皇后娘娘来了?” 杜若若下巴一抬,喏了一声:“说不放心皇上的饮食,非要自己做,我瞧着这皇后娘娘对皇上是真爱啊。” “皇家的事你也敢议论,我可不敢听。”曲时笙说道:“快些回去吧,鱼汤煲好了我使唤人给你送去。” “我估计今儿是喝不上了,膳房这样热闹,哪有闲锅给你煲汤用,走了。” 杜若若说完,随意将瓜子皮往草丛里一抛,与婢女一前一后的离开了。 等曲时笙拎着鱼想进去时,正巧伺候程皇后的宫婢喜鹊出来,喜鹊认出了曲时笙,立马笑了出来:“曲姑娘。” “怎么了,喜鹊?”程皇后跟在喜鹊后头问。 喜鹊转头道:“皇后娘娘,就是这位曲姑娘,来的路上给了婢子东西。” 程皇后随后出来,看着年纪不大却很沉稳,二十三四岁的样子,端庄富贵,干净白皙,虽然脸上笑盈盈的瞧着比较随和,但也很有一种位高权重的感觉。 她自然是一眼就把曲时笙认出来了的。 “原来是曲阁老的女儿。”程皇后亲昵的笑着,回头吩咐喜鹊:“把这汤羹给皇上端去,中间不准经他人手,你亲自来。” “皇后娘娘安排的如此周到,可见是精神缓过来了,有力气操持了?”曲时笙将手里的鱼递给凉儿,自然的扶着程皇后,一步步往外走。 程皇后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本宫应该当面感谢你的,刚到行宫精神不济,好不容易打起精神,又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实在没抽出时间来。” “皇后娘娘养好身子最要紧,臣女帮上的忙不多。”曲时笙低头道:“您小心台阶。” “之前见你,你还是个孩子,一晃也是该嫁人的年纪了,曲阁老可有为你寻亲事?曲姑娘容貌极佳,又聪明,家世还好,可得好好选一位如意郎君才是。” 虽然不理解为何程皇后对自己的婚事上心,但曲时笙还是乖乖回答道:“有几位上门提亲的,父亲舍不得臣女嫁的太早,私心想要再留两年。皇后娘娘未出阁前常与臣女见面,那时候臣女就在想您这样娴静端庄的人,日后会配上怎样一位好儿郎呢。” 听到这儿,程皇后的眼中划过一丝微不可查的惋惜,声音也轻了些许:“那你觉得,如今本宫的这位丈夫,算不算的上如意郎君?” 曲时笙顿了顿,没有立马回答。 按照前世的走向,程皇后最后落了个那样的下场,明明那么好的一个人,曲时笙不忍心。 即便现在做这些事于事无补,甚至会被自己带来一些麻烦,可有些话曲时笙还是要说,她忍不住。 所以她站定脚步,语气虽然温和,态度却很强硬:“臣女觉得,您的夫君并非您的天选之子,他是配不上您的。” 这话吓了程皇后一跳,她左右看了看,庆幸周围没有别人听到这些,拉着曲时笙快步往方才杜若若所在的亭子里走。 宫婢端了茶点果子摆好,程皇后才疑惑的问:“你因何这样想?” “皇后娘娘与他平日里如何相处臣女并不了解,但通过外人传的只言片语,还有那天您的婢女喜鹊讨要东西的事,臣女觉得他并不能配得上您。” “你似乎对他有些反感?”程皇后问完后笑了,甚至可以说是大笑,是她平常从未展现过的舒心的笑,她头上簪着牡丹钗子,耳上坠着的珍珠都因为她的笑而乱颤着,瞧着更觉得华贵,好像这人终于有了鲜活的生命。 不知怎的,曲时笙觉得程皇后的笑她可以理解,就仿佛终于遇到了一个与自己志同道合的人一般。 “臣女并未这么说,皇后娘娘可不要误会。”曲时笙顽皮的眨了眨眼睛。 程皇后抬起手指虚点了她一下:“本宫在这后宫里头,听的话从来都是如何夸赞他,如何奉承他,至于那些真正的实话,本宫一个字都未曾听到过,如今听你的见解,本宫觉得你是个很有想法的人。” “您站在大局之中,为了朝堂稳固,为了国泰民安,自愿牺牲自己也要处处规劝他,这些臣女看的出来,相信大部分人都能看的出来,心明眼亮的人并非臣女一个,只是他们没长臣女这张大胆的嘴。” “你这些话说与本宫听就好,对别人可一个字也不准说,不然便是抄家灭族的大罪过。”程皇后递给了曲时笙一块果子:“你有一句说的不错,本宫站在大局之中,确实事事都要小心周到。” 曲时笙接过果子却未急着吃,而是继续道:“就凭您今日所为来说,旁人会觉得您与他恩爱非常,亲自下厨洗手作羹汤,可臣女却觉得事实并非如此。” 程皇后眉峰微挑,嘴角的笑意忍都忍不住:“那你觉得事实是怎样呢?” “这就是臣女方才说的,您站在大局之中,如今皇上还是血气方刚的年岁,身下并无子嗣,若他真有个什么好歹,皇位空悬必然会引起多方争夺,到时候首当其冲受害的便是老百姓和诸位臣子,皇后娘娘是不放心行宫的人,担心他们在皇上的饮食里动手脚。” 她的这番话把程皇后心中所想都说出了个大概,不由让程皇后刮目相看:“能有这些见解,你很厉害,若你是个男儿身也定然能像你父亲一般,在朝堂上有所成就。” 曲时笙暗示道:“皇后娘娘您的父亲与臣女父亲交好,这在别人眼中,会被视为一党,这不仅是在朝臣眼里,后宫也是如此。” 她想告诉她,建琮帝已经对程阁老有想法了,曲家出事后紧接着就是程家,一个也跑不掉。 第21章 刺杀 程皇后愣了一下,显然是没想到曲时笙会同她说这些。 “你可知道这番话若是传出去,你和本宫的境遇都不会很好。”程皇后若有所思的说。 她知道曲时笙的意思,建琮帝打压她的父亲,对曲傅林也不是十分看重,反而处处瞒着防着,程皇后听说过一些前朝的风言风语。 曲时笙笑着回答:“方才皇后娘娘说臣女若是个男子,在朝堂上或许会有一番作为,因此臣女便同您说一些对朝堂上的判断,说对没说对的,皇后娘娘就当臣女是在说胡话吧。” “你知道的,本宫也明白,这些并不是胡话。”程皇后感受到了曲时笙的提醒,也善意的说:“皇上这个人,他的心胸并不豁达,有机会你要告诉你父亲,什么事该出头什么事该偃旗息鼓,什么话应该提醒,什么话该缄口不言。” “臣女明白皇后娘娘的意思。”曲时笙抬头看了看天色:“行宫的天气很舒服,但不日就要返回京城了,这一路皇后娘娘必然舒舒坦坦,不会遭受暑热这种罪。” 二人相视一笑,程皇后道:“本宫该去服侍皇上吃药了,曲姑娘也还未用晚膳吧?太晚吃饭不好消化。” “鱼汤正在里头炖着,那臣女先进去了?” 夜色微凉,宫灯明亮。 刚刚巡视完回到住处的徐之珩,一进门便碰见了圥戎。 “怎么了?” “曲姑娘使唤人送来的鱼汤,还有一道香蕈炒鸡肉。” 徐之珩回身将门关上,同圥戎说:“有人在暗中跟着小笙。” “什么人?”圥戎的语气有些紧张:“将军可查到是何人了吗?” 徐之珩摇了摇头:“就因为不知是什么人,才让人觉得不安,我已经让圥墨守在她身边了,等下半夜你去和他换一下。” 一处不被人注意的院子内,韫瑰公主坐在床榻上,紧锁的眉头证明着她此刻十分烦忧。 和徐之远弄出那么一档子事,韫瑰公主的脸都丢尽了,就连往年她都是主角的事,也要顾及皇室颜面,不让她出面。 可她还是求了建琮帝,说自己怕热怕暑气,跟着车队一路来到了行宫,被建琮帝安排住在这里,知道她藏在这儿的人很少,但只要有心,都能注意这里天天会进大量冰块和各种吃食,且都是和建琮帝一样的例。 所以许多人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真的不知道这里面还住着人,程皇后也是放任不管,毕竟那是建琮帝的好妹妹,她拿韫瑰公主向来是没办法的。 婢女站在一旁给韫瑰公主扇扇子,但韫瑰公主嫌弃她扇的风太小,夺过团扇自己用力扇了好多下,急迫的问:“还没成吗?” “公主殿下,这里是行宫,住的是文武百官,不会那么容易成事的。” “一个文官家的丫头片子,本公主还怕她不成?”韫瑰公主语气高傲道:“住在她附近的都是文官家眷,那些文人书呆子掉的多了,夜里睡觉也死,哪有人会发现?” “那也要等人都睡熟了才能动手不是?”婢女劝道:“皇上好不容易准许您跟着一同过来,如今皇上遇见了不好的事,还在病榻上下不来,您这个节骨眼上安排这样的事,若是被人发现了,可对皇上不利啊。” “我管他?他是一国之君,什么人能给他脸色不成?倒是我,一个女儿身,若不让他再多纵容我些,谁还把我这个公主当回事?”韫瑰公主把团扇塞回婢女手里:“出去打听打听,那边可出什么事了。” 婢女转身离开,过了许久才回来。 “公主殿下,那头安静的很,好像人人都睡熟了,没听说哪家的家眷出了什么事。” 韫瑰公主不安的搅动着手指,咬着后槽牙说道:“无妨,动不得曲傅林,难道我还动不得曲时笙?还有曲时钊那个臭男人,我一个人也不会放过!” 夜风更紧了些,门外挂着的灯笼熄灭了两盏,熟睡的曲时笙丝毫没听到头顶的瓦片上,传来了窸窣的声音。 没多久,一个人推开韫瑰公主的窗子,这让正等待消息的韫瑰公主心里一喜,站起身往窗子的方向走,边走边问:“可是成事了?” 窗子被彻底推开,上头有一个鲜红的手印,穿着飞鱼服的男子从窗外滚进来,倒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吐着鲜血。 韫瑰公主被吓坏了,惊叫着连连后退,待看清来人后愤怒道:“无能的东西,究竟是怎么回事!” “公主殿下,曲时笙身边有高手保护,我们不敌,其他人都已经被拿下……” “你们可真是蠢,六个人都死在外边了?”韫瑰公主顺着窗外往外看了看:“究竟是什么人,能把本公主豢养的死侍都能赶尽杀绝?” “我们甚至没看清那人是谁…”他又吐出一口血来。 “糊涂,那样厉害的一个高手,岂能留你一个活口?这分明是让你带着他来寻我罢了!”韫瑰公主慌了神,回头抓着婢女的衣袖说:“快去找人,把本公主的住处团团围住,不准让那逆贼进来!” 只是韫瑰公主这样紧张了一晚,却并无半个人过来寻她的麻烦,早上天还未亮,就有两个太监拖着那死侍的尸身丢了出去。 至于曲时笙这里,起来以后外头风平浪静,昨晚的尸身都被圥墨和圥戎处理干净了,她压根不知道就在自己睡觉时,外面发生了多么血雨腥风的事。 “今早吃什么?”曲时笙洗好脸后坐在梳妆台前,迷迷糊糊的任由恬儿给她装扮着。 凉儿在另一边说道:“今早有鱼丝冬菇粥、鸡茸糯米卷和一小碟子八宝酱菜,都是姑娘平日里喜欢吃的。” 曲时笙将眼睛睁开,等恬儿帮她把最后一支耳环戴好后,曲时笙起身走向凉儿,给自己夹了个糯米卷吃。 “这行宫的厨子做旁的还行,可这糯米卷没凉儿的手艺好,鸡茸有些老了。” 正说着话,徐之珩从外面大步进来,直奔曲时笙。 这让曲时笙有些不淡定了,她眉头一皱:“你怎么来了?” 徐之珩大马金刀的坐下,夹起曲时笙吃了一半剩下的糯米卷放进嘴里:“起的有些急,还没用早饭,上你这儿将就一顿。” 曲时笙起身为徐之珩盛了些粥递过去,嘴上说道:“这里住的大多是女眷,你这说来就来,让人瞧见会误会的。” 借由端粥的动作,徐之珩用手背蹭了蹭曲时笙的手背,眼神一直落在曲时笙的身上不舍得移开:“我怕的是没人误会,我要让他们都知道,你将来会是嫁给我的。” 凉儿和恬儿觉得没眼看,一个转过头一下下的点着花草叶子,另一个随手捞起一块绣了一半的手帕,定睛一看这上头的绣样竟然是鸳鸯,当即让恬儿觉得应该换件事做。 “怎的就嫁给你了,天下好儿郎这么多,难不成我除了你找不到别人了?”曲时笙开玩笑道。 他们两个在前世已经成过亲了,彼此都是对方在这个世上最亲近的人,一张床榻上睡过多日,并非寻常的恩爱璧人,他们之间不仅是青梅竹马男女之情,也有患难与共和惺惺相惜,所以说起这话来没人觉得不好意思,反倒都觉得恬儿她们的反应很有意思。 “和你说一件正经事。”徐之珩盛了一勺粥,神情与平时并无什么不同:“有人要杀你。” 曲时笙吃饭的动作一顿,看了看左右,凉儿和恬儿都出去了,她将嘴里的糯米卷咽下去问:“什么人?” “我察觉到有人在暗中跟着你,所以昨晚让圥墨他们两个护着你这儿,原本只是想探查一下他们的动向后目的,没想到他们那样鲁莽,竟然在昨晚就想向你出手。” 听见这些话,曲时笙只觉得自己这顿早饭用的有些艰难了。 “也就是说,在昨晚我睡觉的时候,他们过来要杀我?” 徐之珩点了点头,夹了块酱菜在曲时笙的碟子里:“不过你放心,人已经被处理干净了。” 在曲时笙眼里,重生后的她并未和什么人结过仇,而且她报复的那几个人也并没有理由直接针对她,会是什么人要杀她? 她想到了曲时玥,后来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可能,毕竟曲时玥只是个狂傲自大的小姑娘,哪里有本事去使唤杀手来到皇上所住的行宫杀人?这是完全不可能的。 想了又想,曲时笙觉得头有些疼,徐之珩看她这样觉得很可爱,说道:“我就坐在这儿,你直接问我不好吗?” 曲时笙一摊手:“确实猜不到。” “昨晚圥墨放走了一个活口,发现他躲去了一处院子,那院子我有印象,但并不知道里面住了什么人。昨晚他们两个暗中跟着,看见了伺候韫瑰公主的贴身内侍,将那杀手的尸身丢了出来,确认里头住的就是韫瑰公主。” “韫瑰公主为何要杀我?”曲时笙嘴角一抿:“她又不知道她和徐之远那件事是我动的手脚。” 第22章 起火 她的确不知道,但她知道是曲家人害她身败名裂,被文武百官嘲笑的。”徐之珩说。 曲时笙嗤笑一声:“凭什么?就因为我哥哥没忍气吞声,把那绿头巾戴在头上?” “她被骄纵惯了,先帝在的时候她的母亲身居高位,如今先帝不在了,她亲哥哥是皇上,母亲是太后,就连一国之母皇后在她面前都要逊色两分,自然是记仇的性子,绝不会容忍自己受委屈。” “我明白,她不是只针对我一个人,她只不过是想先对我下手罢了,她真正的目的还有我的家人,尤其是我哥哥。”曲时笙嗅到了危机感,看着徐之珩问:“你可有什么好法子?” 像这种事她就没办法了,毕竟对面是豢养了不少死侍的长公主,他们曲家都是文人,秀才遇到兵向来是没有胜算的。 徐之珩早就想好了办法,否则他不会轻易将此事透露给曲时笙,平白让曲时笙跟着担心却没有解决办法。 “我想先下手为强。”徐之珩十分淡定的喝完了粥:“她这次没能得手还损失了不少杀手,就算在行宫不害你们,回了京城也必然会向你们出手,不如我们先震慑她一番,让她有个忌惮。” “这种事从来不是我拿手的。”曲时笙冲徐之珩甜甜一笑,顺势窝在了他怀中:“那就全仰仗徐将军啦!” 徐之珩搂住了怀里乱颤的人,嘴贴近她的耳朵,声音放轻:“曲姑娘可要当心,如今箭在弦上,很危险呢。” 曲时笙抬起头来,素手拂过徐之珩的喉结,那喉结仿佛已经熟透了的果子,被风吹过在枝杈上微微一抖。 “徐将军心如硬铁,坚若磐石,可要坚持住才是。” 徐之珩深吸一口气,手覆上曲时笙的腰,用力捏了一把,痒的曲时笙咯咯笑。 屋外庭草交翠,屋内风月无边,阳光洒在院落之中,仿佛给这座行宫加上了一丝明媚。 凉儿和恬儿并排坐着,头顶的大榕树遮云蔽日,让她们觉得凉爽。 “这么半晌徐将军还不出来,咱们不进去劝劝?”恬儿试探着问:“要是让别人知道了,姑娘的名声可就遭了!” 凉儿手指竖起,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她小声一点:“姑娘和徐将军那是两情相悦的事儿,咱们做下人的那好多嘴?再说姑娘自小和徐将军一起长大,再想嫁给别人难保人家不会介意姑娘这段青梅竹马的情意。” “以前也就罢了,但徐家二公子和韫瑰公主出了那么一档子事,就怕徐家记仇记到了姑娘头上,姑娘嫁过去会受委屈。”恬儿叹了口气:“而且姑娘若是嫁给了徐将军,那就和韫瑰公主做了妯娌,韫瑰公主岂是好相与的?” 说到这儿,凉儿也有些担心:“韫瑰公主和姑娘老早就结了仇,之前我怕韫瑰公主成了姑娘的嫂子,会给姑娘气受,但当知道她要嫁给别人时,我是松了口气的。可姑娘和徐将军相处的那样好,若是分开了又着实可惜,嫁过去了又保不齐要受韫瑰公主的气,真是让人头疼。” 说话间,一道身影穿过廊下,凉儿头皮一麻,立马站起身呵斥:“什么人!” 在这个瞬间,凉儿和恬儿都心跳如鼓,毕竟屋里只有曲时笙和徐之珩两人,孤男寡女,就算没做什么事,被人瞧见那也是说不清的。 那人停下脚步,一转头是圥墨,凉儿长舒一口气:“你过来怎么也不打声招呼?吓人一跳。” 圥墨笑着说:“有事找将军,将军在里面吧?” 说话间,圥墨推开了面前的门。 屋内,曲时笙正坐在徐之珩的腿上,瞧见圥墨进来也并不意外,只是用帕子掩了掩口,但是圥墨有些不自在,低头道:“将军,查到了,那里住着的的确是韫瑰公主没错。” “然后呢?”徐之珩问。 “属下查到韫瑰公主打算先行一步离开行宫,眼下正在收拾东西。” 徐之珩和曲时笙相视一眼,似乎有了什么主意。 晚霞如同火烧一般,西边的天空铺满了深深浅浅的红。 那处比较偏远但是景致极好的院子,忽然没有原有的着了火,韫瑰公主被困在屋内吓坏了,十几个宫婢太监提着水桶出出进进,开始还不敢声张,可那场火实在不小,好不容易熄灭了一处,另一处又着起火来,山风一吹想尽快扑灭更是不易。 圥墨蹲在树杈上,手里拿着裹了蜡油的布团,用弹弓一个个的射到火堆中,看着韫瑰公主灰头土脸的被人从里头救出来,笑的像个傻子。 圥戎斜眼看他,唇角抿起的弧度像是把圥墨是傻子写在了脸上。 “没听说你和韫瑰公主有仇啊,将军可没想闹出人命。” “我也没打算杀人啊,不过是有个由头出气罢了。”圥墨微微眯起一只眼睛,瞄准着韫瑰公主的裙摆,但关键时刻却又转了方向,将弹弓上的东西射到了其他地方才放下弹弓说:“以前她风头无两时,见了将军说的那番话,我可到死都还记得。” 一提这个,圥戎心里头也生气。 “我们公子是少年将军,多年守在边关滚了一身的伤,用自己的性命保护这帮人的安全,她倒还敢看不起将军,要我说将军也太好性儿了些,早就该收拾她了。” 圥墨笑出了声:“倒是很少看见你这样,可见你也是忍她够久了。” “记得有一次,将军前脚走,她后脚就当着我们的面儿骂将军是皇家养的看门狗,这句话我还没忘呢。” 随着救火的人越来越多,这里走水的事也渐渐为人所知,许多人闻声过来看热闹,当他们看见韫瑰公主狼狈的从这里逃出去时,所有人都傻了眼,很多人开始了窃窃私语。 无数的议论声如潮水般涌过来,韫瑰公主身上披着昂贵的披帛,但现在无人在意这披帛上镶的碎玉和珍珠,也没人去看那披帛上是金线缝制还是流光溢彩的丝线,花样也无人去瞧,所有人在意的都是躲在后头的韫瑰公主。 只见韫瑰公主如落水狗一般,恨不能用披帛将头都罩上。 杜若若一直走在八卦最前线,这一次也是挤在最前头,拉着范雯昭的手说道:“不是说韫瑰公主病了,所以没来行宫的吗?” 范雯昭示意她小点声,躲在她肩后说:“哪里是什么病了,分明是上次的事闹的太难看了些,为了遮掩才谎称她病了没来的。” “说是没来,这会儿人不还在吗?”杜若若上下打量了韫瑰公主一番,只觉得她又狼狈又好笑,忍不住勾起了唇角,和范雯昭咬耳朵:“平时她出现在咱们面前,永远是一副趾高气扬高高在上的态度,恨不能用下巴尖儿看人,这会儿可以说是把脸都丢尽了。” 冷嘲热讽的并不止她们两个,还有一些平时看不惯韫瑰公主的,如今找到了机会自然愿意多看会儿热闹。 认为自己死里逃生的韫瑰公主此刻心情极差,眼见聚过来的人越来越多,韫瑰公主没了耐性,手指尖往前一戳,指着众人骂:“你们都是瞎了吗?出了这么大的事,还在那里窃窃私语!有能耐就大声些说,没能耐就闭上你们的嘴!” 人群果然安静了片刻,韫瑰公主转头看向自己的婢女,怒吼道:“有没有告诉皇兄?这帮人看我笑话,让皇兄罚他们!” 婢女噗通一下跪了下来:“公主殿下息怒,皇上已经知晓此事了,他给您安排了新住处。” “他人怎么没来?这群人藐视皇威,不重罚怎么能行!”韫瑰公主恼羞成怒道。 婢女的头埋的更低了些:“回公主的话,皇上腿伤正在养,此时绝不能轻易挪动,否则这会儿应当在大内养伤了。” 韫瑰公主气的将后槽牙咬的生疼,看着面前这一张张看戏的脸,更觉得心里这口气无论如何也不顺畅。 她急需一个出气的人。 “皇兄不方便挪动,那皇嫂呢?她作为后宫之首,怎么架子那么高连面都不露?” 话音刚落,人群散向两处,程皇后在一左一右两个婢女的陪伴下,从人群后头走了出来。 “韫瑰,知道你受到了惊吓,本宫带了太医来为你诊治,你也控制些,别胡言乱语。”程皇后冷着脸说。 原本她就不赞成带韫瑰公主过来,韫瑰公主是站在风口浪尖的人,过来一趟难保不会弄出什么事端。可建琮帝执意如此,程皇后也没有法子,而且建琮帝压根不跟她商量,她也只能对韫瑰公主住在行宫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如今果然不出她所料,韫瑰公主住在行宫的事闹了个人尽皆知,皇家威严扫地,一边解释说人病了没办法来,一边又偷偷将人带了来,受人笑话和议论几句也是应该的。 “我胡言乱语?”韫瑰公主气的大笑两声:“我可是皇兄的亲妹妹,差点死在这火里,你见着我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让我别胡言乱语?” 第23章 怀疑 程皇后对她这种不尊重人的语气已经司空见惯了,依旧用十分平淡的语气说:“走水原因尚未清楚,但本宫派人检查了一下,起火的地方都在屋外,这次起火很奇怪,应该冷静下来查一查才行。” 韫瑰公主只觉喉咙梗着一口气,眼神落在前头这些人身上,似乎是想在人群里找到曲时笙。 可她寻找了一圈也没找到曲时笙,只能同程皇后说:“宫人救火如此费力,真不知道养他们是做什么的!皇嫂要拿出后宫之主的样子出来,重责他们才行。” 此言一出,一群宫人尽数跪下,吓得瑟瑟发抖,犹如一群鹌鹑凑到了一块。 “此事不是罚他们的事情,毕竟你这院子实在偏远,本宫压根不知道你过来了,其它宫人又能如何知晓?”程皇后意有所指道:“倘若你早些告诉本宫,本宫也好替你安排,不至于你的住处起火了差点无人知晓。” 韫瑰公主冷哼两声:“皇嫂说的轻松,光是我身边伺候的便是十几号人,他们做事不勤快,差点害我葬身火海,不罚他们日后人人懒怠。而且我怀疑,此事是有人蓄意要害本公主。” 程皇后眉头一皱:“无凭无据,这话可不是能胡说的。” 韫瑰公主深吸口气,也不敢把自己的怀疑说的太多,毕竟此事查来查去,很容易查到她派人去杀曲时笙这件事上。 她很快就反应过来,那个放火要烧她的人,就是算准了她会投鼠忌器,让她吃了这个哑巴亏,起到震慑她的目的。 想到这里,韫瑰公主捏了捏拳头,下巴高高扬起:“平白无故怎会起火?行宫坐落在山中,严禁出现火种,如果不是有人放火哪里会起火呢。皇嫂,这可是你的失职,你要好好查一查才是。” 程皇后面色有些不好看,就在这时,一个内侍弓着身子匆匆过来,和程皇后低声说了些什么。 只见程皇后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向了那内侍:“当真?” 内侍点了点头:“奴才已经命人将尸身拉过来了。” 不多时,将人抬着担架,上头盖着一块白布,一截儿手若隐若现,被抬到人群中,引起好一阵骚动。 那内侍把帘子掀开一角,露出里头尸身的半个头颅来,韫瑰公主差点跌倒在地,全靠一把抓住了身旁的婢女才幸免摔倒。 因为担架上躺着的并不是别人,正是昨晚死在她面前,被她派出去浑身是血逃回来的死侍。 “这…这是从哪弄来的!”韫瑰公主慌了神,四下看着,急切的想要找到那个躲在暗处算计她的人。 程皇后嗅到了不对劲,再看那内侍说:“奴才从他的身上,搜出了火折子和火油,公主殿下住处起火这件事,很可能是他做的。” “那他人怎么又死了?”程皇后看向韫瑰公主,眼睛微微眯起:“看起来,这是有人替公主出气呢,成了悬案?” 韫瑰公主艰难的站直身子,扯起一个很难看的笑:“皇嫂这话说的,若是有人为我出气,怎的到现在还不露面?而且我压根不认识此人,他为何要到我院子纵火?” 内侍继续说:“火折子有用过的迹象,火油也空了大罐,可见这些火种是有被大量用过的,如果不是用在了这儿,那究竟是用到了哪?皇后娘娘,行宫别处并无起火的地方。” “本宫明白你的意思。”程皇后使了个眼色,即刻有人过去掀了帘子,吓得旁边那些看热闹的人都后退了几步。 杜若若用帕子遮了一半的脸,架不住好奇拼了命的探头往前看,脚步却又诚实的一点点往后挪。 “本宫瞧着他有些眼熟。”看清全貌后,程皇后声音略低了些:“若是本宫记得不错,此人做过你的护卫吧?” 韫瑰公主心里没来由的发慌,摇头道:“我方才说了,我不认识他!” “那本宫就不知道了,既然你与他不认识,他又为何要过来放火?放火也只在屋外,让公主完好无损的逃了出来,此人做事可真是粗心大意,没成事还被人所杀,实在是无能。” 程皇后认为,这是韫瑰公主自导自演的一场戏罢了,不然如何解释韫瑰公主一点伤也没受从火场里逃出来? 因为她和徐之远的事,建琮帝恼了韫瑰公主,和她吵过几次,所以韫瑰公主心里没个安定,才弄出这么件事来引起建琮帝的重视。 “皇嫂,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他为何要来放火我怎么知道!”韫瑰公主为了撇清自己,有些狗急跳墙道:“说不准就是有人要害我,派人来杀我然后被灭口,干我什么事!” 人群里有个妇人说:“既然是来取人性命的,怎么韫瑰公主什么事也没有?这场火起的那么奇怪,却连烧伤个人都没有,可见并非是为了杀人。” 又有个妇人的声音传来:“谁说不是呢,这韫瑰公主最是多事的人,谁知道是不是她自导自演?” 程皇后转过头去:“行了,大家也别无端猜测。皇上刚遇刺不久,虽然刺客已经正法,但眼下还是人心惶惶,如今公主也遇到了这样的事,本宫回去和皇上商议一番,你们有时间在此处猜度议论,不如快些回去关好门窗。” 众人对此有些抱怨,高高兴兴来避暑,结果玩没玩到什么,反而还遇到了这么多麻烦,他们心里能舒坦才怪。 待众人散去后,程皇后给韫瑰公主安排了新住处,接着就来找到了建琮帝。 来的路上在马车里伴驾的嫔妃此刻人正在里头,听着她的调笑声,程皇后脸色并不好看,大步走进去后说道:“皇上的伤还没好,这会儿不应与嫔妃亲近,耽误皇上的腿康复。” 建琮帝觉得自己被扫了兴,示意那妃嫔出去。 待妃嫔出去后,建琮帝的态度十分恶劣:“你这样整日冷着一张脸,朕看着伤口会愈合的更快吗?” “连入口的东西,太医都嘱咐说要饮食清淡,与嫔妃亲近这种事太医只是不便明说,皇上总不好钻这个空子。”程皇后的语气不卑不亢,将建琮帝要喝的药递给了建琮帝:“皇上若想江山安稳,朝堂稳固,首先要做的就是爱惜自己的龙体。” 建琮帝看着程皇后,越来越觉得碍眼。 他一抬手将那药碗打翻,程皇后的腰板挺的很直,黑黢黢的药汁将程皇后裙摆上的牡丹花都染黑了,可程皇后却还不为所动。 “你给朕听好了,别总想着管着朕,凌驾于朕之上,你存在的唯一价值就是替朕管好后宫,其余的事都与你无关!朕给了你皇后的体面皇后的尊荣,有些事就是你应当应分承受的,没什么委屈,别好像谁对不起你一样。” 这番话程皇后就仿佛没有听到,对于一个心死的人来说,那些别人以为能够刺痛她的话,其实根本伤不到她分毫。 毕竟她真正深爱的人,已经离开她了,眼前的男人对于她来说,只是这江山的王而已。 因此她没有理会建琮帝的话,反而说起了韫瑰公主今日的事。 帝后商量了什么没人知道,只是第二天所有人都得到了一个消息,那就是返回京城。 曲时笙对这个消息并不算意外,而且建琮帝起码三年之内不会再来这个行宫,并非他觉得这行宫之中还可能藏有要刺杀他的人,还因为这个行宫令他觉得晦气和不安。 东西被一件件的搬上马上,曲时笙一回头,瞧见了正在打量风景的明瑰公主。 明瑰公主的眼神停留在那些来自树木的浓绿上,眼中有不舍也有爱怜,曲时笙将她的眼神读懂了一些,走过去问道:“公主殿下是想起了什么吗?” “没…”明瑰公主下意识的用帕子拭了拭眼角:“上次在山中赶上下雨,是你兄长带我走出去的,我还未亲自道谢。” “公主您客气了,横竖您也是和哥哥定了亲的,早晚都有当面道谢的机会。”曲时笙这是在暗戳戳的告诉明瑰公主,她将要成为自己的嫂子了。 无论明瑰公主是想帮着建琮帝对付曲家陷害曲家,还是心里揣着早亡的前任驸马,曲时笙对她的感觉不复杂,虽然没有过度的防范,却也不肯信任她。 听曲时笙这么说,明瑰公主的脸色有些不自然,但也勉强笑了笑。 她知道自己别扭在什么地方,她心里装着早亡的未婚夫,却又要嫁给别人,偏偏那人的妹妹又知道自己心里装着别人,这放在大部分身上都会觉得别扭。 “曲姑娘说的是,以后成为一家人,自然有道谢的机会。”明瑰公主抬头看了看天色:“曲姑娘快上马车吧,要走的路还长着呢。” 回京的路十分顺利,徐之珩骑在马上游走在车队附近,路过曲时笙所在的马车时不时的挑起帘子往里扔一些东西,有时是两块被牛皮纸包上的蜜饯,有时是一些止暑气的香包。 第24章 药膏 不仅是对曲时笙,徐之珩自认为自己是曲家的准女婿,那对曲傅林这个准岳父自然也是殷勤的很,特意要了一些冰块放在曲傅林的马车里头,曲傅林本不想收,但架不住曲时钊要了东西,曲傅林也没法子。 徐之珩走远后,曲傅林瞪着曲时钊说:“他对你妹妹不知是什么心思,这冰块哪里是那么好收的?” 曲时钊笑道:“这和妹妹有什么关系?难道不是徐之珩他知道自己的弟弟对我有愧,主动向我们示好的吗?” 儿子的这番话让当老子的曲傅林咳嗽两声:“你要是真这么想,那为父也不好说什么。但是为父想要告诉你的是,你二妹在嫁娶之事上不顺利,嫁给了郭成玉那个弑父的人渣,你三妹的婚事为父是要万分小心的,不能重蹈你二妹的覆辙。” “父亲似乎不喜欢徐之珩?”曲时钊说道:“儿子倒是觉得徐之珩人不错,儿子与他是一块长大的,小时候在一个学堂读书,他很用功,后来他从屋但是读书也没荒废。如今他位列朝臣,很得皇上器重,又同笙儿有青梅竹马的情谊,这样的人想必不会对笙儿差。” “你这么想可不对。”曲傅林坐直了身子,声音也压低了一些:“你看着他如今很受器重,但是越是器重他,就越往功高震主那边靠拢,我担心他日后会被针对。” 至于是被谁针对,他并没有明说,曲时钊听得懂。 “朝中武将不少,文官也不见得就很受待见,就连父亲您都备受打压,他日后一时失意也是有的,这和他的姻缘有何关系。”曲时钊为徐之珩开脱道。 曲傅林叹了口气:“就怕他因何获罪,再连累了笙儿!为父就这两个女儿,总不能都因夫家牵连毁了下半辈子。文官只要不涉及贪污受贿这等大罪,小心些好歹能混个荣休,武将却是步步走在刀尖儿上,我不得不为笙儿多考虑些。” 马车晃晃悠悠,到了傍晚才回到京城,曲家一行人直接回了府,凉儿和恬儿下了马车跟在左右,不多时恬儿掀了帘子同曲时笙说:“徐将军远远的跟在后头,是想再见见姑娘吗?” 曲时笙淡淡一笑,没有说话。 在外面住了多日,一回到家曲时笙却没有着急休息,而是去见了曲时瑾。 她很怕姐姐在郭成玉这件事上有什么心理阴影,所以想着多陪陪姐姐,可当她踏进曲时瑾的院子时,却发现这儿不对劲,下人们都安安静静的,一点也不热闹。 询问了伺候曲时瑾的贴身婢女后,曲时笙才知道,原来在他们去行宫避暑的这段时间,曲时玥来家里闹过了,甚至她找到了曲时瑾讽刺她,要曲时瑾用外祖父的名号找一些靠谱的太医为她诊治脸上的胎记。 “姐姐。”曲时笙进屋时,正看见曲时瑾坐在梳妆台前抹泪。 “回来了?一切都还顺利吗?”曲时瑾急急的收了帕子:“听说皇上在行宫遇刺了,可把我吓了一跳,生怕你们出了什么事。” “我倒是还好,父亲和哥哥也好着呢,倒是你。”曲时笙拉住姐姐的手:“堂妹给你气受了?” 曲时瑾低下头,思虑了一番才说:“堂妹年纪小,脸上又顶着那么一块胎记,心思和旁人不同我理解,多让着她就是了。” “凭什么让着她?她脸上有胎记又不是你我做的,欺负你算怎么回事。”曲时笙很生气:“姐姐还想瞒我,我可听下人说了,你拒绝她让你找太医的提议,她便拿郭家那档子破事刺你的心,这种人哪里是我们的姐妹。” “好妹妹,就再让着她一次吧,我这名声本就不好,外头人议论的笑话的不知有多少,哪里只是她一个人。” 看着曲时瑾这种与世无争的样子,曲时笙心里头很不舒服。 从前曲时瑾也是名冠京城的才女,如若不是在郭家那个虎狼窝里挣扎几年,后面合离的也不光彩,她哪里会成现在这个怕事怕添麻烦的性子? 想到前世曲时玥连同她父亲曲傅满做下的事,曲时笙心里仿佛有一团火在烧,匆匆的回了自己的院子,泡在一堆药草之间,连晚饭都没用。 两日后,街边的一处不起眼的小店,一个妇人将牌子挂在了外头,牌子上写着养颜膏。 这是曲时玥出门的必经之路,听闻曲时笙和曲傅林回府,曲时玥想去再碰碰运气,往曲家去的路上,果然看见了那小店。 新店开张,自然是无所不用其极的宣传,曲时玥原本只是路过,但是被那妇人的一句“祛疤祛痕”拽住了脚步。 她给婢女使了个眼色,婢女走过去两步问:“你们家的东西确定能祛疤去痕吗?陈年胎记也能去掉?” 妇人微微一笑:“姑娘放心,我们家这是几百年传下来的老方子了,短时间内不说药到病除,只要你坚持用,注意忌口注意不见风,可以看见胎记慢慢淡掉,短则半年长则一年,保你胎记消失皮子细嫩。” 后头戴着帷帽的曲时玥听的心里头发痒,拉着婢女的袖子说:“打听打听这药膏是怎么卖的。” “姑娘,您确定要买吗?花银子婢子倒是不怕,就怕用这药膏有个什么不对,再伤了姑娘的脸。”婢女劝说道。 曲时玥抬眼瞪她:“那你告诉我,我还有什么法子?” “姑娘不是让堂姑娘找太医为您配方子吗?总能弄掉的。” 说起这个,曲时玥冷哼了一声:“指望他们?当初她外祖父在世时,给我调的方子都没什么用,如今人都没了,你还指望其他太医为了她外祖父生前那点人气儿给我治脸?我若不是没了法子,也懒得一次次的求到大房头上。” 婢女沉默了片刻,还是劝道:“姑娘,不然买一罐先让堂姑娘看看,别不干不净的,用了脸反而不好。” 曲时玥觉得她实在啰嗦,用手肘将她顶开:“好像我是伺候人的丫头,还要让我听你的不成?” 接着,她将自己装着银两的荷包扔到妇人面前:“能祛胎记的药膏,先给我来几罐,若是用的好了,以后少不得要多买一些,你拿着钱了,可不准糊弄我!” 妇人接过荷包,高兴的合不拢嘴,一副见钱眼开的样子:“是是是,姑娘放心,我们家的药膏是祖传的方子,什么胎记都弄得下去,您用的好了只管回头找我,我多调制几罐给您备着。” 待曲时玥心满意足的走远,妇人脸上的笑容一收,将小店简单收拾了一下,挂了个打烊的牌子,就匆匆的出去了。 走了两个巷子,妇人再一抬头,曲时笙正等在那里。 她的美炽烈而惊艳,让人移不开目光。 “姑娘,事情已经办妥了,她拿了不少药膏离开,这是她给的银子。” 说着,妇人将荷包递给了曲时笙,但是曲时笙并没有接。 “你差事办的好,我自然要奖赏于你,这些银子你留着花,你儿子还小,上私塾还要好一笔银子。” “这怎么成?姑娘的大恩大德我没齿难忘,如若不是您医治好了我儿子,他早就别那老道害的终身痴傻。您救了我儿子,就是救了我们一家,为您办什么事都是应该的,哪里还能收银子。” 凉儿笑着走向妇人,扶着妇人的胳膊说:“我们家姑娘就是心善,她也不缺银钱用,婶子你放心花着,这段时间在家里待着先别出门,以免被那姑娘碰见了。” 边说着话,凉儿边将荷包系在了妇人的腰带上,这下妇人也只好收下了。 “方才买药膏的那位姑娘真是好跋扈的一个人,不知道的还当是公主呢,模样高高在上的,都不拿正眼瞧人,我觉得她未必看清了我的脸。”妇人笑着说。 曲时笙嘱咐道:“那也要尽量避开,这毕竟不是什么好事,我能信任的人不多,不然此事我是万万不能找你来做的,为了不惹麻烦,你还是在家歇一阵子吧。” “姑娘说什么,我就听什么,我一向是个没主意的。”妇人不好意思道:“在家里都是我婆母说了算,她说姑娘是心善的女菩萨,那必然错不了。” “邱大娘最知道我们家姑娘是什么人,她能找到你来帮忙那也是没法子了,这是信任你,又怕给你添麻烦,所以你就听话,在家里待几日,别出去浣衣了。”凉儿体贴的说道。 曲时笙又问:“不知邱大娘的身子如今可还好?上次见面她的脚腕不太舒坦,可按着我的方子用了?” 妇人语气感激道:“姑娘您就像那活神仙一般,两包药下去婆母的脚腕就不肿了,夜里头也不嚷疼,直到现在还未犯病,这都是您的能耐。” “消肿了就好,若是你们三口人再有什么头疼脑热的只管来找凉儿,凉儿会帮你们找到我的。”曲时笙抬头看了看天色:“时候不早了,你快些回去吧。” 第25章 溃烂 回到家中的曲时玥,第一件事就是净了脸,打开了其中一罐药膏。 药膏是白色的,打开盖子后一股药香扑面而来。 “姑娘,不如找堂姑娘检查一下,这上脸的东西可不能随便用啊。”婢女依旧在劝。 原本曲时玥的心情喜滋滋的,在听见婢女又一次劝说后,这股火说什么也压不下去了。 于是她猛地转头,一巴掌打在婢女的脸上,婢女挨了巴掌也不敢再说话,直挺挺的跪在了地上,捂着脸装哑巴。 “用她检查?她不害我就不错了,她就是睁着眼等着看我笑话,哪怕这药膏是管用的她也要说不管用!”曲时玥伸手指着婢女:“你是不是就见不得我好?帮着曲时笙那个贱人一起耍我?” 婢女委屈道:“不是啊姑娘,婢子只是关心您,这些年您为了这胎记折腾了太多,婢子是怕您上当受骗啊。” “收起你的关心!我已经无所谓了,只要这张脸能好起来,别的什么都不算数。”曲时玥转过身,对着铜镜在胎记上敷上了厚厚的药膏,浓烈的药草味争先恐后的钻进她的鼻腔,这个味道让她莫名感到心安:“最近徐将军总往大房跑,我若是没了胎记,还有那曲时笙什么事?我必然要让徐将军眼里有我!” 一夜过后,曲时玥睁开眼睛,第一件事就是走到铜镜旁,接过婢子递来的用温水投过的帕子,擦掉了那些药膏。 胎记的位置有些微微的灼热感,除此以外并没有什么感觉,曲时玥觉得这玩意儿要用久了才有效果,所以当天晚上又厚厚的敷上了一层。 而曲时笙则买通了一个伺候曲时玥的婢女,每天都能听见曲时玥的情况。 “我们姑娘觉得那药膏有效果,五日里有四日都是敷着药膏的,谁劝也不听。”那婢子同曲时笙说。 曲时笙站在河边,闲来无事折了枝柳枝在手里把玩:“那你瞧着她的脸怎么样了?” 婢女想了想,小心翼翼的回答说:“说实话,婢子瞧着姑娘的脸并没有任何起色,相反还有些红肿,开始那两天还没觉得,现在红肿越来越明显。” “你们家姑娘知道吗?”曲时笙又问。 婢女摇了摇头:“她知道却不以为然,认为除去胎记总要付出些辛苦,看胎记有了反应涂抹的更起劲了,时候久了婢子觉得她的脸容易出问题。” 曲时笙抬眼看了看那婢女,说道:“当好你自己的差,不该你多嘴的事就不要乱说,她既然觉得那东西有用,就让她用着吧,横竖是她自己买的东西,不干别人的事。” 说完,曲时笙一松手,几颗银豆子砸在了那婢女的手中。 一旁的恬儿扶着曲时笙说:“快些回去吧,长时间见不着你,堂姑娘会怀疑的。” 等了将近半个月,终于等到了曲时玥登门。 曲时笙并不意外,毕竟那药膏是她亲手制作的,那东西会造成什么效果没有人会比她清楚。 听闻曲时玥在前头又哭又闹撒泼打滚,曲时笙起身问前来报信的下人:“她哭闹的原因是什么?” 下人欲言又止,有些说不出来。 曲时笙斜了他一眼:“但说无妨。” “堂姑娘摘了帷帽,可将我们都吓了一跳,那脸上也不知是被什么虫子咬了还是怎样,大片的红肿好像还发痒,被她自己挠的都破了,姑娘看看就知道了。” 不多时,曲时笙走到前厅,还未进门就听见了曲时玥的哭喊。 “大伯父求您救救玥儿吧,玥儿本就顶了这胎记十几年,如今脸万万不能再毁了,否则玥儿还如何嫁人啊!”曲时玥跪在曲傅林跟前说。 曲傅满也坐在一边,皱着眉头道:“大哥,做弟弟的人脉不如你,如今没了法子也只能求到你跟前儿来,多少个郎中都看过了,吃过药也不见好,脸上那么严重哪里还敢给玥儿再用膏药?” 曲傅林叹了口气:“事已至此,也的确该找个靠谱的郎中给玥儿瞧瞧,可你们找我来是做什么?” 他这么揣着明白装糊涂,倒是让曲傅满有些生气。 “大哥,你岳父可是太医院的院首!” 曲傅林眉头一皱:“可他老人家已经去世多年,恐怕帮不上玥儿的忙。” “怎会帮不上?他教出来的弟子可不少,再说他人虽不在,名声和官声却是在的,就凭他在战场上救回先皇一条命,谁敢不卖他的面子?大哥你用你岳父的名头去求求那些太医,谁能不卖他的面子!” 这么做实在是不合适。 这些年曲傅林为二房做的事不少,曲傅满和曲时玥但凡有个什么事都会找到他的头上,包括这个胎记,他也没少帮忙出力,搭人脉搭银子,甚至也动用过岳父的名头。 本身他身居高位,那些太医不如他官职高,大部分人愿意卖他这个面子,哪怕没有他岳父这层关系也愿意帮忙。 可曲傅满这对父女太过急迫和贪婪,人心不足蛇吞象,看见有太医愿意来医治,就以为自己占了多大的便宜,不知礼数不知收敛。 曲傅满还好,好歹也是身上有官职的,说话还注意分寸,曲时玥整个一纨绔小姐,对人说话没有礼数也就罢了,一会儿说这个弄疼了她,一会儿又说那个治了半月却毫无起色,把这些太医逼的离开了曲家,谁也不愿再登门了。 最后没法子,曲傅林只能一个个的登门拜访,拿着礼物赔礼道歉,这才保住了他自己的名声,可曲家二房的名声却是彻底完了,哪有太医还愿意管曲时玥的闲事? “岳父大人人都不在了,还用他的名头出去求人,这种事我做不来。”想到这对父女之前做的事,曲傅林语气强硬了一些:“让人家白白来给玥儿治病那是不可能的,我可以为你找一些江湖上厉害的郎中来给她看脸。” “那怎么成?厉害的郎中都在宫里头,江湖上的都是有名气没本事的草包罢了!”曲傅满站起身来:“大哥若是觉得不妥,我掏腰包请他们就是!只是我官职太低,还不能有让太医登门治病的福分,还得靠大哥你帮忙疏通一番才是。” 曲傅林被他这副理所当然的嘴脸气的牙疼,扭脸看见曲时笙站在门前,想起上一次发生的事,担心曲时笙又收拾曲时玥,问道:“你怎么来了?” 瞧见曲时笙过来,曲时玥也瞬间想到自己被曲时笙谎称得了疯病,挨了好些针还被许多下人围观,她不由脊背一凉,求助的目光投向曲傅满。 可曲傅满却没想到那一层,他真的以为上一次的事是曲时笙救了他的女儿。 因此在见到曲时笙后,曲傅满脸上堆笑立马赢了过去:“笙儿,好孩子,你外祖父从前最疼你了,听说还常日带你看医术认药材,京城里头这帮太医哪个不知道你是你外祖父心尖儿上的?” 曲时笙后退半步,显然是被曲傅满这突如其来的殷勤吓了一跳:“外祖父人都不在了,叔父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曲傅满说:“你堂妹,乱用街上的东西毁了脸,几日前脸就开始红肿溃烂,都流出脓水了,找了几个郎中看也不见起色,反而越发严重,直到现在连是什么病症都不知。叔父也是没法子了,看在你们都是曲氏女眷,做了多年姐妹的份上,你出面那些太医肯定愿意给你堂妹医治的!” 不提掏钱不提感谢,张嘴就是让人替他出面,这种理所应当的态度让曲时笙觉得反感至极。 好在他们父女这是稳稳的踩进了曲时笙的陷阱,曲傅满被逼成这样,曲时笙也是算计到了的。 她走到曲时玥的面前,手指捏住曲时玥的下巴,左右看了看,心里感叹曲时玥真是个急性子,不知道那药膏究竟是何成分,就敢这么用,脸溃烂的程度是超过曲时笙计算的。 “这是小事,我就能治好,用不着请什么太医。”曲时笙站起身道。 曲傅满眼睛一亮,但紧接着又不信道:“你能行?” 曲时笙扭头看他:“叔父不信我?前些日子堂妹犯了疯病还不是我治好的?您方才也说了,外祖父最疼我,教会了我很多治病救人的方法,这小毛病对我来说不算什么,您信就用侄女,不信我也没法子,之前去您家的几位太医都被堂妹得罪了,侄女哪里还有什么面子可言。” 事已至此,曲傅满也没办法,只得忍气吞声下来,笑着道:“那最好,那最好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叔父可就把你堂妹交给你了!” “父亲,我不要。”曲时玥生怕再受曲时笙的算计,当即拒绝:“她没安好心的,定会再坑我一把!” 曲时笙闻言笑了:“好啊,那叔父带着堂妹请回吧,觉得我会坑你还求到我们家,可见堂妹也是没法子了,求人的态度都是如此,我若是真的治好了你溃烂的脸,还不等于救治了一只白眼狼?” 第26章 晚饭 一听这话,曲傅满立马打圆场,态度极好的说:“好侄女,你堂妹年纪小,叔父就这一个丫头,被我给惯坏了,实际她没有坏心思的。叔父就信你,你在你外祖父身边那么多年,那能耐可不是一般大,叔父相信你一定会医治好玥儿脸上的伤。” 曲时笙回头扫了曲时玥一眼:“我能救的只有她这张脸,至于她脸上的胎记,下生就有的东西想去掉难于登天,这一次我帮你们,下一次可别因为想去掉胎记到我们院儿里又砸又闹。” 曲傅满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但还是费力挤出了一个笑来:“是,好侄女,都听你的!” “按道理说,这脸是用了那药膏才溃烂如此,应该找顺天府好生查一查,别叫那买药膏的妇人为了赚银子再害人才是。”曲傅林担忧道。 说到这儿,曲傅满狠狠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可玥儿带我回头去找,那间铺子早就换了个营生做,卖药膏的那个妇人早不知卷钱跑到哪去了,可怜我的玥儿被她坑害的这样惨,若是被我看见我定手撕了她!” 曲时玥被曲时笙领着,到了她的院子,曲时笙给了曲时玥一包药,叮嘱她一天三遍,不准误了时辰。 接过药曲时玥并没有道谢,她现在还不是很信任曲时笙。 “用不着害怕,我要是想害你,有的是办法让你连苦都诉不出。”曲时笙淡淡道:“这药膏是我亲手调制,对于红肿溃烂的效果是立竿见影的,你涂个三五天便会有好转。” 曲时玥抬起头来,看着曲时笙手里的瓷瓶,当即就要伸手拿。 但是曲时笙一伸胳膊,将瓷瓶拿远了些:“别急,有句话我没有告诉你。” “什么话?”曲时玥皱眉问。 “这里头的东西,并非你用好了便彻底好了,你的脸伤的太重,每半月要配上我给你的药再调理两日,几年下来才能让你的脸彻底康复,你可听懂了?” 虽然曲时玥心里不愿,但现在的她已经是走投无路,也不管曲时笙是否害她,领了药膏和草药便离开了。 待曲时玥走后,恬儿有些生气道:“好跋扈的一个人,姑娘就不该医治她。” 曲时笙回过头看恬儿,忽然笑了笑。 “你觉得,我心里不记恨她吗?”曲时笙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盏凉茶放在那:“那药膏虽然能尽快医治好她脸上的溃烂,但是随时都会复发,因为那药膏实际上是慢毒。” 此言一出,恬儿与凉儿对视一眼,皆心中一惊。 凉儿更是低声的问:“姑娘,那您这岂不是给她下了毒,又医治好了她,而解药又是毒药?” 这别是在养蛊吧? “没你想的那么严重,我担心终有一日会被她所害,在她身上下了毒,若是一个月内她不服用我的解药,那便是呼吸困难浑身乏力又查不出病因,超过一个月便会毒发身亡。”曲时笙喝了口凉茶:“如果她乖,每半月到我这儿领一份解药,我可保她不死。” 前世曲时玥与曲傅满陷害曲家大房的事曲时笙不敢忘,若是有了给曲时玥下毒的机会,也算是解决了这个暗藏的危险。 而且曲时玥短时间内不会再来曲家闹事,否则曲时笙停她个几日解药,曲时玥就会十分遭罪。 夜色如水,星夜沉沉。 两道身影自墙上跃下,贴着墙往前快步走着,与前头的人影回合,三人碰到了一起。 “没找到人。”圥墨说道。 徐之珩回过头看了看:“他警惕性很高,想抓他的一定不止我一个。” “我们寻了他这么久,若是这次没抓到,他又不知会跑到哪去,再想找可就难了,人一旦出了京城,那就像海底捞针一般。”圥戎说。 “不会,他是不会离开京城的,他最想做的事还没做。”徐之珩打量着无边无际的黑夜:“回去吧,一定还能碰到他。” 按照前世的发展顺序,那个手握半张遗诏的内侍会主动到曲家找曲傅林,也因此害了曲家上下被建琮帝当做眼中钉,徐之珩能确认这内侍短时间内不会离京,也不会被建琮帝的人抓住。 所以他只要盯好曲家,就一定能瓮中捉鳖,将内侍抓住。 没抓到人,徐之珩也不想那么早回去,索性翻了墙去见曲时笙。 曲时笙也还没睡,白天吃的不多,这会儿正饿着,让凉儿做了一道南瓜银耳羹,配一碟子米糕。 米糕软嫩黏牙,里面放了红豆、葡萄干、瓜子仁儿和小米,吃起来香甜可口,口舌生香。 窗外传来一声轻响,曲时笙回头看去,见窗子被从外面打开,徐之珩利落的翻了进来。 “怎么这么晚了还来。”曲时笙看着他放下佩剑坐在自己身边,拿起一块糕喂给他:“可用过晚饭了吗?” 徐之珩接过米糕:“就是因为没吃,所以上你这儿蹭口饭。” 曲时笙喊道:“凉儿,去做些汤水来。” 凉儿推门进来:“姑娘可是米糕不够吃?晚上吃多了怕您不消化,您还是…” 当她看见徐之珩坐在屋里时,后脑勺都麻了一下,像什么也没看见一样关上了门,边往台阶的存在就是为了让姑娘随时吃饱吃好!” 屋内的两人笑了笑,曲时笙这才问:“找我来真是为了吃口晚饭?我可不信。” 徐之珩把曲时笙抱起来,让她坐在自己腿上:“当然不止为了吃晚饭,但也是为了填饱肚子。” 说话间,他的手搭在曲时笙的腰上,不轻不重的捏了一下,痒的曲时笙咯咯笑。 “好了,到底有什么事。” “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你让我帮忙的时候,可是捎个口信儿我就都给你办妥的,怎的连声道谢都听不见?” 曲时笙捏了捏徐之珩的鼻子:“宽宏大量是美德,还请徐将军能够大度一些,别与我这个小女子一般见识。而且徐将军又不差银子,买下那一个店面不过是说句话的事,怎么,舍不得啊?” “舍得,舍得。”徐之珩被曲时笙迷的五迷三道,只看着她笑,好半晌才问:“如今那铺子空着,我随便让人卖一些皮货,但我毕竟没经营过,估计弄不明白,你可有什么想做的营生。” 曲时笙想了想回答:“用那铺子诓了我那个堂妹,万一她知道铺子是我的,保不齐又是一番麻烦。” “不会,登记造册用的是我下属的名字,她查不到你头上。”徐之珩摸着她的手说:“就是怕你烦闷,让你解解闷儿,你若是不愿意就空着或者卖了,我瞧着地段还不错,你若是想经营也不必考虑太多,赚了赔了我都不在意,你自己高兴最重要。” “你要是这么说,我还真有一些想做的事。”曲时笙窝在徐之珩怀中,细数着自己所憧憬的那些:“我想开一间卖点心的铺子,你看凉儿做的点心多好吃啊,我尝着比宫里头的厨子都好。还想卖一些香料,只是一家店没办法卖两种东西,所以有些难以抉择呢。” “那有什么,只要你高兴,在旁侧再买一处店面就是。” 曲时笙搂着徐之珩的脖子坐直了身体:“你可真是个大脑袋,别人家娶媳妇都喜欢顾家的,怎的你喜欢败家的?” 徐之珩哈哈笑了两声:“我就有银子,花不完的花,随便你败家。男子汉大丈夫,要是连妻子这点爱好都满足不了,那可真是白拼搏这些年。” “成,那就听你的,一间卖点心,一间卖香料,回头就让凉儿选几个师傅,同她学一学手艺。” “有件正事我要告诉你一声。”徐之珩正色道:“我发现了那个内侍的踪迹。” 曲时笙眸光微动,有些震惊:“可是手握遗诏的那个?” 徐之珩点头道:“正是,只是这一次没能抓住他,他伺候先帝多年,人脉很广,也很聪明,逃脱的很快。不过你放心,他不会离开京城,被多方追杀走投无路下,他只会像前世那样,来找你父亲。” 一提起这个,曲时笙心里就生气。 当初若不是那个死太监找到父亲,建琮帝哪里会认为父亲知道了他继位的真相,从而折腾了那么大一圈将父亲除掉? 这太监自己活不成了,也要拉下水几个,简直是令人憎恨。 “所以你是打算守株待兔,把他抓住?”曲时笙担忧道:“前世他鬼鬼祟祟找到父亲,连我们这些做儿女的都不知情,狗皇帝的人却知道了,这一次你抓他可别被狗皇帝知晓了。” 话音才落,门又一次被打开,凉儿端着方盘进来。 方盘上搁着的是一碗面,旁边还搁了一碟子卤子,嫩鸡肉和香菇制成的卤子浇在面上,简单拌一拌就可以吃了。 送过面后,凉儿正准备退出去,却被曲时笙叫住了。 “你手艺好,眼神也精,明天陪我去选两个师傅,由你来教他们做点心。” 第27章 林江玉 #横竖最近没什么事情做,抓内侍的事曲时笙也插不上手,所以曲时笙便带着凉儿找了两位做点心的师傅,买了一些东西将铺子收拾了一番,开了个不大的点心铺子,取名为青杏斋。 徐之珩又在青杏斋的对面买了一间铺子,曲时笙准备在那里卖一些香料,因为可以制成香料的药材数不胜数,但是因为她还没配出喜欢的味道,这铺子就先搁置在那。 等做点心的两个师傅成手以后,青杏斋便顺利开张了,曲时笙并没有露面,但第一天开张生意还算不错,凉儿的手艺好,几道点心卖的都不错,其中就有曲时笙平时很喜欢的牛乳米糕和奶皮酥。 因为没想到这店开的如此顺利,食客络绎不绝,加上天气正值闷热,曲时笙和凉儿商量了一番,添了一道桂花燕窝。 这道桂花燕窝入口细腻绵密,甘甜清香,是清润滋补的首选,再往里头添一些冰块,正好给食客们去去暑气。 曲时玥听说这间曾经害过她的店开的很好,心里难免不服气,虽说害她的人不在,但一向跋扈的她才不管旁人是否无辜,找了两个地痞流氓就过来诬告青杏斋的点心做的不干净,说是在燕窝里吃出了头发。 当时青杏斋刚刚开门,来买点心的食客都在外头排队,地痞流氓这么一闹大家难免议论纷纷,但曲时笙没当回事,因为她知道圥墨就在不远处。 果然,在人群未骚动起来时圥墨就出现了,他抓着那男子的衣领将人按在了柜台上,质问他姓甚名谁,那男子半天说不出个名头来,圥墨抓起柜台上的账簿说:“昨天因为冰块用完了,一整天都没卖桂花燕窝,你是在哪家买的吃食到这儿来冤枉人?嗯?” 男子想反抗,但压根不是圥墨的对手,旁边跟着的举起椅子想同圥墨动手,也轻而易举的被圥墨制服,最后两个人被一起扭送到了顺天府。 时不时曲时笙会出现在青杏斋,有时还会在里面坐上一会儿,她并不避讳曲时玥会知道她在这儿,毕竟在曲时玥的视角,曲时笙压根不知道她是在哪家店铺买的药膏,就算曲时玥嫌麻烦也拿不出理由和证据。 直到有一日,外头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天色阴沉沉的,像入夜了一般。 恬儿出去找人套马车,准备接曲时笙回去,曲时笙在青杏斋躲避时,碰见了两个前来躲雨的姑娘。 说是躲雨也不正确,那两人本身也是打算买点心的,只是被雨困到了这儿,但当曲时笙看清其中一女子的长相时,前世的许多记忆又争先恐后的扎进了她的脑海。 女子迎面走来,手执团扇,眼角微翘,上半身穿着深粉色的抹胸,腰部由浅紫色的丝绦系着,细看好像风一吹就要断了一样。 曲时笙不会认错,此人便是前世她的熟识,也是青楼的头牌林江玉。 她和林江玉早前关系并不算好,刚进青楼那阵子,曲时笙情绪不稳定,一天也吃不下一口东西,林江玉知道了也并没有安慰她,反而让人撤走了她的饭食。 除此以外,林江玉还会时不时的派人告诉她曲家的最新情况,比如从曲家发卖出去的下人被新东家打死了,或者曲家的旁支遇到了什么事,只要她能打听到的,都会事无巨细的告知曲时笙,这么捱了半个月,曲时笙终于从悲痛中挺了过来,为了诉一诉曲家这泼天的冤屈,开始吃东西。 直到这时,林江玉才出现,给她端了一些补身的汤水,给她讲道理。 也是从林江玉的口中,曲时笙才知道她也是个可悲的人。 林江玉是十三岁被卖进这青楼的,当时青楼老鸨还不是现在这一位,她不把女孩们当人,谁不从便是一顿毒打,停了饭食让人自生自灭。 有的人扛不住饿或者扛不住打也就听话了,可林江玉不一样,她被饿的奄奄一息,只剩下一口气,差一点就可以离开这人世了。 毕竟对于她来说,父母早亡,只有她和妹妹相依为命,为了供妹妹吃上一口饱饭不被饿死,她把自己卖给了人伢子,希望对方能够给她一个出力的活计,给人端茶送水也好,在马房刷马洗车也罢,她得让妹妹活下来。 可惜她遇见的人伢子并非善类,看她颇有姿色将她拐卖进了青楼,年幼的妹妹也不知所踪。 在她就要断气之时,她得知了妹妹的死讯,妹妹流落街头为了不被饿死偷了人家的包子,最后被两个男子活活踢死在大街上。 这件事成为了她活着的信念,她要为妹妹报仇,也正因如此,她用对待自己的方式对待曲时笙,暗中激励她刺激她,也让曲时笙坚强起来,心中的悲伤慢慢被仇恨所占据,有了生的希望。 曲时笙能够想到在这里开一间点心铺子也正因林江玉,因为林江玉在前世很喜欢吃点心,她说从小到大没吃过那么合胃口的东西,所以现在手上有银子了总要买一些喜欢的吃食,亏了什么也不能亏了嘴。 她希望能再遇林江玉,毕竟前世林江玉帮了她太多太多,打探消息、保她清白,甚至在徐家人不想让曲时笙进门来青楼砸场子的时候出面。 可惜林江玉的结局并不好,嫁进了徐家的曲时笙很少有出门的机会,她想知道林江玉有没有报仇,有没有放下执念,派人多番打听才知道,林江玉终于在青楼遇到了杀她妹妹的两个暴徒,她在手刃仇人的过程中被仇人反杀,死状极惨。 “虽然天还热着,但是快入秋了,这时候的雨可淋不得。”曲时笙说着话,给林江玉极其婢女端上来两杯热茶:“姑娘喝了暖暖身子吧。” 林江玉顿了一下,看着那杯子思索了许久,最终才道谢:“谢谢姑娘。” 曲时笙并不意外,因为她妹妹就是属兔的,林江玉戴着的镯子上就有一个小兔子挂坠,前世她问过缘由,自然清楚。 “姑娘是在看杯子上绘的兔子吗?我瞧着活灵活现挺可爱的,便买了一套这样的茶具,姑娘若是喜欢,这一套便送给你了。” 林江玉有些意外:“这怎么好意思呢,姑娘可是这里的掌柜?” 曲时笙淡淡一笑:“算是老板娘吧,东家是我未婚夫。” 将要进门的徐之珩听见这句话脚步一顿,进来时瞧见林江玉也在里头,直接愣住了。 前世经历的事太多,他也是认识林江玉的,毕竟林江玉的确在曲时笙落魄时帮助了她很多,如今亲眼见到,他也就明白了曲时笙的意思。 “听说你过来,又赶上下雨,我便找了马车来接你。”徐之珩看了一眼林江玉:“没想到你在这儿遇到了朋友?” 林江玉也认出了徐之珩,毕竟徐之珩前不久打了胜仗凯旋而归,骑着高头大马在京城走了一圈,林江玉也跟着青楼的姐妹们出来看过热闹。 “这位是姑娘的未婚夫?”林江玉的眼睛笑起来弯弯的:“姑娘和徐将军可真是合适。” 曲时笙也跟着笑:“我觉得和姑娘很有眼缘,姑娘想吃什么点心,我让人给你包好了送去,再找辆马车送你回去吧。” 这话让林江玉的脸上一时露出了窘迫。 她觉得眼前的曲时笙是个不错的人,大方温和,穿着打扮一看便知是大家闺秀,尤其还有一位那样位高权重的人中龙凤做未婚夫,就算她有心和曲时笙亲近,家世上的鸿沟也是难以跨越的。 只是她没想到曲时笙大大方方的说道:“我认出来姑娘了,姑娘住的地方是镜春楼吧?” 林江玉抬起头来:“姑娘怎么知道?” “就像你认出我未婚夫一样,江姑娘名冠京城,我也有所耳闻。” 林江玉不好意思的掖了掖有些淋湿的头发:“徐将军是保卫河山的英雄,而我是在青楼泥潭里打转的人,他的身份值得人记在心里,哪里是我能比的。” “都是生存的本事,没有谁高贵谁低贱,江姑娘别那样想。”曲时笙望了望外头的天色:“这雨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下来了,江姑娘若是不着急,可以在这儿多坐一会儿。” 林江玉自然愿意,她很久没遇见过像曲时笙这样的人了。 旁人提起青楼女子,都是一脸的嫌弃鄙夷,而曲时笙却给了她足够的尊重,一直同她乐呵呵的,让她觉得心里头自在。 徐之珩也不着急,把伞立在一旁,告诉做点心的师傅:“给两个姑娘做些汤水点心来。” 这一唠,二人一直说到了傍晚,雨晴了天也亮堂了一些,雨水浸湿泥头的味道让人闻着安心,夕阳西斜,靠近落日的云彩都被染成了金红色,瞧着好看的紧。 最后曲时笙用自己的马车先送林江玉回去,之后再由徐之珩把自己送回去。 “你开这个店,就是希望碰到她吧?”徐之珩再回去的路上问。 “是也不是,我本可以去镜春楼直接找她的。”曲时笙低下头来自嘲一笑:“可我似乎没有那个勇气。” 第28章 决心 镜春楼如今的老鸨,在前世给了曲时笙栖身之所,林江玉也给了曲时笙很多帮助,还有其他的姐妹,曲时笙对镜春楼这个地方有比较好的回忆。 可不好的回忆也有很多。 比如她弹琴时,有喝多了的男子爬上台子来扯她的面纱,有人趁她往台阶上走伸脚将她绊倒,只为了看她裙下的风景,还有人为了逼迫她卖身陪自己,用银票打她的脸。 从小到大她都是一身傲骨,哪怕在宫里无数贵人的面前都没那么低三下四过,但为了留下一条命,她只得忍气吞声,如今那些事想起来还让她觉得心里发慌。 徐之珩搂住了她的肩:“你放心,这一次你我在一起,我绝不会再让你重蹈前世的覆辙,我一定会护住你的。” 曲时笙靠在他肩头,二人十指相扣,不大的车厢仿佛彻底将二人变成了一个世界的人。 “我知道你会护住我,但说实话,不蹚曲家这趟浑水,你日后只会比现在更风光。”曲时笙看着他说:“我怕以我的能力护不住曲家,我也怕你会再次受我的连累。” 听见这话的徐之珩,眼神中仿佛有璀璨星辰浮动,就像有人将天上的繁星摘下来揉碎了藏在其中。 他将曲时笙的手死死握住在掌心:“从什么时候起我把你的事当成我的事,你还记得吗?” 他这样没头没脑的一问,果然让曲时笙回想了一番,然后摇了摇头。 “一起上官学,坐你后头那小王八蛋扯你头发,我把他狠揍一顿,临走时还把他捆树上了,你还记得吗?” 这件事曲时笙记忆犹新,笑道:“那时候我才八岁吧?” “再往前数,你坐你哥哥肩头掏鸟蛋,没拿住鸟蛋给路过的学究砸的满头都是,学究罚你写一百张大字,你哥哥跑的倒是快,我替你写了八十几张,你就坐我身边吃冰酪,还记得吗?” 曲时笙这次眼睛都笑弯了:“记得,我那次好像刚过七岁生辰,学究后来发现字迹不对,说我找人替写代笔,要打我十个手板,你非说是你把我写好的大字弄毁了这才赔给我的,愣是让学究把十个手板分给了你一半。” “继续往前数,你从小就跟韫瑰公主不睦,在宫里头碰见了,韫瑰公主使唤宫人拿蛇吓唬你,我就掏了个马蜂窝扔她宫里了,当天晚上听说她被蛰了一头的包,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那时候你我还小着呢,你是同你母亲进宫的,还差点被发现了。” 徐之珩带着爱意的目光一直紧盯曲时笙:“所以我想告诉你,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不论大事小事,只要我能帮忙的地方,一定不需要你开口。而你也不必有任何负担,我想对你好那是我的事,从很小很小的时候,我就确定你是我这一辈子唯一的爱人了。” 这番话听的曲时笙心里难受极了。 她没为徐之珩如何付出过,今生如此,前世也是如此,反倒是徐之珩为了给曲家平反付出了生命。 可即便如此,徐之珩还是无怨无悔,这不由让曲时笙心里感动。 她甚至可以相信月亮是方的,也不可能相信徐之珩不爱她,而她也是这样,这一辈子只认定徐之珩一个爱人。 马车摇摇晃晃,停在了曲家门前,徐之珩在曲时笙的嘴唇上小啄一下,这才依依不舍的看着她进门。 然而刚进大门,曲时笙就与曲傅林面对面撞上了。 “去哪了?” “出去走走。”曲时笙莫名有些心虚。 曲傅林往外看了一眼,瞧见挂着徐字灯笼的马车走远说道:“那臭小子送你回来的?” 曲时笙也回头看了看,忍不住笑了,语气里带着几分甜蜜:“是呢,父亲别生气,就是下雨了顺路而已。” “顺路?为父这几十年也去过徐家多次,怎么不知徐家与咱家顺路的事?” “哎呀父亲。”曲时笙挽住曲傅林的胳膊,撒娇道:“真就是顺路,您用过晚饭了不曾?女儿还饿着肚子呢,陪您一起吃点?” 曲傅林冷哼一声:“那臭小子要真会照顾你,就不该让你饿着肚子回来!而且这番话我早就想和你说了,你和徐之珩来往太密,现在都不背着人了,你们不像小时候,都是该成家立业的年纪了,可得顾及一下外头人的舌头。” “女儿顾及他们做什么?越是光明正大,越说明我们光明磊落,身正不怕影子斜,谁能说出什么来。” 曲傅林停下脚步:“事已至此,为父干脆把话给你说明白些,你也不是小孩子了,该为自己以后做打算。你和他来往太密,万一以后他成亲了,你能落下什么好处?最清楚的一点就是没人敢娶你,风言风语有时候就像刀子,你现在不觉得什么,日后都会刺向你。” 这道理曲时笙当然明白。 所以她直接问道:“如果女儿以后嫁给他,这风言风语是不是就化解了?” “你!”曲傅林气的一甩袖子:“你怎就不知为父的心?他不见得就是你的良人。” “那谁又能是女儿的良人?我只知道他对我好,他对我比其他人都好,很多好是父亲您不知道的。” “他能为了你放弃眼下的权利,为了你放下这么多年一刀一枪搏出来的功名吗!” 曲时笙眼神一挑,有些自信的说:“不用父亲您不信,在您不知道的地方,他早就为我放弃过了。” “糊涂,你这是糊涂,也不知道那个臭小子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曲傅林生气的转过头:“你要为你自己考虑清楚,别被三言两语骗了去,耽误了自己的前程!” 看着父亲走远,曲时笙无奈的叹了口气。 很多事她没办法说给父亲听,因为说了他也不会信。 但她知道徐之珩对她的爱护和在意,他不会负她,她也绝不会负他。 第二天,曲傅林在下朝的路上,拦住了徐之珩。 他本想直接找徐舟权谈的,毕竟徐之珩的婚事说到底还是要徐舟权这个做父亲的点头才行,但因为韫瑰公主和徐之远的事,这两人已经许久未说过话了,曲傅林也打算先看看徐之珩的意思,再找徐舟权说。 “曲大人。”徐之珩向曲傅林拱手作揖。 曲傅林背着手面向徐之珩,一改往日对晚辈的关爱,板着脸道:“我同徐将军说几句话。” “您有什么想说的,但说无妨,晚辈洗耳恭听。” 二人就近找了一间茶馆,黑漆雕花盘中放着几盏茶,茶汤呈淡黄色,味道很香,清清淡淡。 曲傅林率先开口:“前些日子,我家和郭家闹的不愉快,郭成玉下了大狱秋后问斩,我女儿这边也闹了个被人议论的下场,可谓是两败俱伤。” “事情发生时晚辈并不在京中,但回来以后的确听见过此类言语。”徐之珩正色道:“您放心,凡是晚辈听见有人议论,皆已找人收拾过他们,让他们不准再谈论。” 一听这话,曲傅林眉头拧的紧紧的,一副‘我可没让你这么做’的样子,摆了摆手道:“朝中重臣,怎可随意殴打百姓,你下次可不准这样。” 徐之珩笑了两声:“他们诬陷也是要坐罪的,所以他们自知理亏,倒是也无人告我些什么。” “话虽如此,你为官也要当心一些才是。”曲傅林意识到说跑题了,又说:“我今儿要和你说的就是这么回事,我只两个女儿,每个都是当成掌上明珠般的疼爱,瑾儿遇到这样的事,我实在是心里不舒坦,但因是皇上赐婚我不敢多言。如今大儿子就要娶公主了,瑾儿两三年内怕是不好说婆家,只笙儿一人让我放心不下。” “您慧眼如炬,经您亲自挑选的儿郎,为人必然不错。” 曲傅林过了好半晌,才同徐之珩说:“所以我才看不透你。” “您看不透晚辈什么?” “我看不透你对笙儿究竟是什么意思。”曲傅林的眼神死死盯着徐之珩:“若是有心求娶,你就该登门提亲,若是无心求娶,你就当退避三舍,与笙儿保持距离,可你这样若即若离,引的笙儿与你常日往来,外人议论纷纷,这是什么意思?” 徐之珩一副坦然道:“皇上曾与晚辈说起过,晚辈的亲事由他做主,所以不经过皇上点头,晚辈不敢贸然向曲家提亲。晚辈与小笙青梅竹马,自小一起长大,这份情意是真是假,您应该是很清楚的。” 听他这么说,曲傅林还是不肯放心:“那万一来日皇上给你指了其他亲事,笙儿怎么办!” “不会的。”徐之珩对这点很自信:“晚辈早已经告知皇上心里有想娶之人,只要晚辈攒够了军功,便会求皇上赐婚,同意晚辈娶笙儿。” 曲傅林深吸一口气,瞧着徐之珩还算实诚,却也不敢全然相信。 “你说的话,我判断不出真假。” 徐之珩起身,单膝跪地道:“请您放心,晚辈这一辈子唯一想娶的便是小笙,您说怕我伤害小笙,晚辈却更怕您将小笙嫁给别人,因此趁着人在京中,也想和小笙多亲近些,让那些惦记小笙的人知难而退。” “你!”曲傅林有些生气:“你可知道,万一日后有个什么差池,你转身娶了别人,笙儿可就嫁不出去了!” “绝对不会,今生今世,晚辈要么娶小笙,要么一辈子不娶,绝不会再有其他人。” 曲傅林虚点了徐之珩几下,气的直摇头:“你个傻孩子,誓言说出口容易,想要按照你所说的每句话每个字发展,你可知道有多难?你可知道这其中要有多少阻碍?我是看着你长大的,知道你这孩子心里实,惯不会玩那些弯弯绕绕,但最简单的一点,若是皇上非要你娶别人,你还能抗旨不成!” 徐之珩闻言抬起头来,与曲傅林四目相对,他的眼中都是坚毅,似乎没有什么决定比眼下的重大。 “会。”徐之珩认真道:“为了小笙,晚辈就算付出生命也甘愿,抗旨什么地方,只要是为了小笙,那就都值得。” 这一句话,让曲傅林乍然想起昨晚曲时笙所说,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徐之珩已经为曲时笙放弃过生命了。 “糊涂,你这简直是糊涂!”曲傅林看了看左右,确认二楼除了他们以外再没别人这才放下心来,瞪着徐之珩说:“这种话是可以随便胡说的?你可真是胆大包天,不知好歹!” “晚辈只是想让您看见诚意,晚辈向您发誓,今生今世绝不会辜负小笙,也想请您不要把小笙嫁给别人。” 曲傅林气的抿抿嘴角,一甩手道:“我凭什么听你的。” 徐之珩站起身来:“就凭晚辈是您看着长大的,满京城您不会再有第二个如此了解的男子了,当然,这除了您的儿子。” “笙儿她心里有你,所以我今儿才和你说这些,你所是真的辜负了笙儿,我必和你翻脸。”曲傅林脸上一点笑容也没有:“日后你要谨言慎行,不该说的话绝对要咽下去,甚至不要在脑子里想,否则一旦落罪,笙儿也会跟着受苦!” 徐之珩听话的点了点头:“晚辈明白,方才那些话晚辈不会再说第二次,只是想让您知道,为了和小笙在一起,晚辈做了怎样的决心。” 曲傅林翻了个白眼,觉得这话让他耳朵都不舒服,哼哼两声:“你们这些个年轻人,知道什么是一辈子,知道什么叫地久天长?别过了两年那些誓言都忘到脑后去,或者看见别人花朵一样的面孔,就看不惯自己的妻子了。” “我父亲是那样的人,但晚辈不是。”徐之珩毫不顾忌的说着徐舟权的坏话:“晚辈从小看着母亲受磋磨,在徐家的宅子里她过的很不舒坦,甚至连死后都常常被人挂在嘴边说道,晚辈可怜母亲,亦如可怜小笙,怎么会让小笙重蹈母亲的覆辙,被一个不堪的男人所伤害?若是晚辈真的变成那样,您就是活剐了晚辈也使得。” 第29章 裘妈妈 我剐你做什么?”曲傅林有些无语道:“真到了那个时候,你连笙儿都不在意了,又哪里能在意我这个做爹的?而且我身为朝中重臣哪里是能随意打杀别人的?人肉不可食,想吃锅子下肉片也有牛羊替代,你别往前凑热闹。” 徐之珩被他逗笑了:“您还是像以前一样幽默,别人瞧着您平时不苟言笑,但晚辈可知道,您是最随和不过的人。” 曲傅林哼哼两声:“随和也得分人才行,你若是让我的笙儿受委屈,我必同你没完。” 曲时笙又来了青杏斋,和林江玉分别时二人约定好了,还会再来青杏斋买点心。 但是曲时笙在青杏斋等了一下午,也没见林江玉出现,没办法曲时笙只能使唤人,装了几碟子点心送去镜春楼。 林江玉并不是不遵守承诺的人,曲时笙觉得蹊跷,便问派出去的人,有没有见到林江玉。 “别说是那头牌了,就连镜春楼的门小的都没进去。” 曲时笙觉得更不对劲了:“那你点心给了谁?” “外头围了好些官兵呢!小的瞧着应该是顺天府的人,那些兵卒穿的衣裳是顺天府的,小的也没敢多打听,只说是送点心,从镜春楼里头出来了一个妇人,将点心拿进去了,从头到尾也没同小的说一个字。” 这番话让曲时笙不由紧张起来,前世并没有发生这样的事,究竟为何顺天府的人要围了镜春楼呢?此事又与林江玉有无关系? 外头又阴了下来,马上便要下雨,曲时笙抓起一把伞就上了马车,与凉儿一起到了镜春楼附近。 果然如下人所说,镜春楼里三层外三层被围满了人,街上无人敢靠近那里,徐之珩骑在马上也守在附近,不知是在做什么。 凉儿丢了一个石子,砸在了圥墨的身上,圥墨拧着眉毛回过头刚想骂,一见是曲时笙躲在巷子里,立马收了怒火走过来。 “这是怎么了?镜春楼惹事了?”曲时笙问。 圥墨摇了摇头:“具体的属下也不清楚。” “那将军怎么也来了?多大的事能让他也过来。” “听说是皇上派他来的,说是辅助顺天府尹抓逆贼,至于那逆贼是谁也没个定论,只说是有逆贼混入其中,再深一些的事属下可真不知道了。” 曲时笙点了点头,再看徐之珩时,他也已经看了过来,二人点了点头,曲时笙便退下了。 不多时,徐之珩下了马,说是搜索一下附近,便来到了巷子中与曲时笙回合。 “没事吧?”曲时笙低声问:“和林江玉有关吗?” 徐之珩摇了摇头,却没有再说话。 “怎么了,你说啊。”曲时笙有些着急:“难不成是别人?” 镜春楼里的人,有不少人和曲时笙关系都不错,比如林江玉,比如老鸨裘妈妈,还有其他姐妹,都给了她很多帮助。 徐之珩有些不忍心,但还是实话实说道:“裘妈妈被抓了。” 这一句话犹如五雷轰顶,让曲时笙差点站不稳当。 前世她能被镜春楼收留,就是裘妈妈做的主,等她缓过来以后也没逼迫她迎客,反而让她戴了面纱靠弹琴赚银子,给了她很多自由。 一向长袖善舞的裘妈妈,在曲时笙眼里是个很厉害的人,光是那一张巧嘴就是多数人都打不过的存在,怎的如今还被抓了? “她是逆贼?裘妈妈算哪门子逆贼,她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也没同什么逆贼有过接触啊。” 徐之珩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把她搂在怀中解释:“此事我猜测与景王有关,他人在千里之外,可京城也不能毫无人手,裘妈妈就是他的人。” 曲时笙瞳孔猛地一震。 是啊,前世裘妈妈有何理由救她这么个罪臣余孽?别人都嫌她是烫手的山芋,偏偏裘妈妈要救她这个麻烦,还把她这个麻烦留在了镜春楼。 如果说裘妈妈是景王的人,那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景王与曲时笙也是相识多年,两人虽然年龄差较大,可曲时笙好说也算是景王看着长大的,而且景王作为先帝最喜欢的皇子,和曲傅林的关系也十分融洽,曲傅林做过景王的老师,景王在没出京前隔三差五就会来拜访曲傅林。 前世曲家突然出事,景王能做的事不多,或许让裘妈妈救下她就已经是他力所能及之处可以照顾到的地方了。 “皇上为何要抓裘妈妈?就算她是景王的人又能如何?景王还是王爷,两人也没翻脸,凭什么!”曲时笙有些崩溃。 “前不久皇上询问朝臣攻打柏洺湖的事,程阁老和你父亲都反对,因为皇上的意思是让景王带兵,可景王手下能用之人有限,兵士也不够多,这一番下来无异于送死。前些日子景王托人带了消息给我,告诉我镜春楼的裘妈妈是他的人,我若是想和他联络可通过裘妈妈,结果送信儿的人去镜春楼找裘妈妈时被皇上的人发现了。” 曲时笙听的头疼,她哽咽着问:“那裘妈妈会怎么样,她会死吗?” “皇上如今咬死裘妈妈串通逆党危害京城,裘妈妈当然不会供出景王,皇上会逼着她说出景王的名字,这下他才师出有名收拾景王,要么是逼迫景王自证清白出兵攻打柏洺湖,要么恐怕就是一杯毒酒了。” “好阴诈的人,好诡谲的手段。”曲时笙揪着徐之珩的衣裳,心里急的不行:“那,裘妈妈救不下来了吧?” 徐之珩盯着她的眼睛,有些不忍心说,但终归是要说的。 “抓一个妇人,派顺天府足够了,派我过来只是想试探我一番,看看我有没有与景王暗中联络,或者我会不会为了景王出手救裘妈妈。” 是啊,为何这样的场面建琮帝会让徐之珩过来,不就是为了试探吗! 曲时笙脑袋里一团乱,急的她如热锅上的蚂蚁。 这时,圥墨在远处喊道:“人出来了!” 徐之珩轻轻拍了拍曲时笙的肩膀,接着就回到了镜春楼前面,曲时笙也凑过去看。 只见往日连一根发丝都不能乱的裘妈妈,如今披头散发,手上带着手枷,年过四十的她平日里养的溜光水滑,此刻却是格外的狼狈,曲时笙瞧见她的一侧脸上还有个巴掌印子,嘴角都被打破了,想必是方才反抗时受的伤。 林江玉跟在裘妈妈的后头哭,除了她还有好些熟悉和陌生的面孔,曲时笙看的心里头难受,却又着实帮不上什么忙。 裘妈妈被捕后,曲时笙很关心她的情况,毕竟宫里头的酷刑有多可怕她是知道的。 而裘妈妈被关在大牢之中,徐之珩每天都能见到,却无法靠近她。 曲时笙也日日都能听见裘妈妈的消息,因为建琮帝为了杀鸡儆猴,就像当初的春喜一样,会把裘妈妈带到城门处,扒了她的衣裳对她用刑。 这番作为令朝臣们不解,只有少数支持建琮帝的朝臣会说这样做是对的。 裘妈妈被打的惨状令人不忍直视,曲时笙想起前世裘妈妈给她送糕饼时,那双嫩白到仿佛手的主人才二十岁的手,如今因为疼痛攥紧了身下的藤条,手掌被刺破鲜血一滴滴砸在地上,曲时笙就觉得难以呼吸。 可事到如今,她和徐之珩能做的事太少了,不知有多少人在盯着裘妈妈,就等着有人会救她或者是杀她,那就是自投罗网。 远在封地的景王断了消息,并不知道在裘妈妈的身上发生了多么惨绝人寰的事,所以这件惨事若要有个了结,只能靠曲时笙。 第二日,在城门处,裘妈妈昏死过去两回,醒了依旧说自己是清白的,气的行刑的人用布满刀刃的铁片刮的裘妈妈身上血肉模糊。 第三日,宫里传出消息,说裘妈妈的双腿都被打断了,徐之珩去亲眼见过,整个人奄奄一息,已经活不成了,离死只差一步。 这些话传到曲时笙耳朵里,令她夜里做噩梦都能想象得到裘妈妈的惨状,最终她决定要救裘妈妈。 而这个救,只能是像当初救春喜那样,给裘妈妈一个解脱。 朝阳升起,初秋来临,裘妈妈又被人推出来示众,此刻人已经没了精神,如同一具快要烂掉的尸身,若不是苍蝇落在她睫毛上让她痒的厉害才睁开眼,或许别人都会当她已经死了。 这一世的裘妈妈不认识曲时笙,可曲时笙不会忘记裘妈妈对她的好。 示众的马车走在大街上,有个妇人推开窗子,从上头泼下来一桶水,正好泼到了裘妈妈的身上,两侧的衙役纷纷拔出了长刀,吓得妇人没拿住盆子砸在了地上,哭着说道:“官爷饶命啊!民妇不知道…” 只是泼了一盆水而已,衙役们也没过多纠缠,推着裘妈妈继续往前走着。 而二楼的妇人这时却往另一个方向看去,曲时笙站在巷子的后面,手里提着一只鸟笼,轻轻的对妇人点了点头。 待妇人关了窗子后,她马上换了衣裳,撕下了脸上的伪装,用一块蓝色的布围了头发,和往日浓妆艳抹的林江玉简直判若两人。 第30章 身份 裘妈妈被押送至城门处,两个壮汉将她控制好,按在了布满藤条的网上,开始了和往日一样的折磨。 尽管如此,裘妈妈还是什么也没说,前几天还会凄厉的喊叫,这两天已经没有声音,安静的很。 所有人都知道,她活不长了,包括建琮帝。 可建琮帝还是让人继续的折磨她,似乎是对景王的那些怨气需要一个发泄的出口,而裘妈妈恰巧就是这个出口。 只是建琮帝没想到,那些非人的刑罚裘妈妈尽数忍了下来,关于景王的事她只字未提。 城门下聚集的百姓无不在窃窃私语,有人说建琮帝太残暴了些,还有人说通敌叛国这样的结局已经算好了,是裘妈妈活该。 曲时笙躲在一棵大榕树后面,实在不忍看裘妈妈再被虐待,抹了一把脸上的泪后,她放出了笼中的鸟。 方才林江玉泼在裘妈妈身上的水里掺了特殊的气味,这种鸟最喜欢那种气味,而鸟的两只爪子上都被曲时笙涂了毒药。 这种毒一旦进入人体,会让人在没有任何痛处的情况下立即毙命。 那只鸟飞呀飞,顺着气味落在了裘妈妈的身上,站在了裘妈妈那鲜血淋漓的肩头。 几乎是一瞬间,裘妈妈眼睛瞪大,头一歪睁着眼睛倒在了网上,行刑的壮汉赶跑了那只鸟,很快发现裘妈妈已经没气了。 “人怎么能突然就死了呢!”建琮帝气的一拍龙案,上头放着的茶水都被震的溅出了一些。 面前的人哗啦啦全部跪下,为首的人说道:“奴才下手有轻重的,而且行刑前问过太医,已经给了她参汤续命,按理说再活两天是没问题的,而且她的死压根没有预兆,奴才怀疑…” “怀疑什么?”建琮帝眼睛一瞪:“难道你是觉得,有人杀了她?” “奴才只能这么猜。” 建琮帝坐下身来沉思了一会儿:“你说,今天究竟都发生了什么事,有什么可疑的,都同朕说清楚。” “回皇上的话,今天倒是没人接近过犯人,更没人碰过她或是给她吃过什么东西,奴才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法子能在短时间内要了她的命。思来想去,只有在押送犯人到城门的路上,有个妇人在犯人的身上泼了一盆水。” 建琮帝当即抬起头来:“去查,看看她身上的水渍是否有毒。” 为首的人磕头道:“皇上,奴才无能,已经吩咐人查了,查出的结果却是那水无毒…” “废物,一群废物!没毒你说给朕听做什么!”建琮帝气的脖子上暴起了青筋,狠狠一砸桌子:“这么好的机会,这是一把可以刺向景王的尖刀,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结果让你这么个没长脑子的东西给毁了!” “奴才该死!” “但这件事一定和景王撇不清关系,没准儿就是他不忍自己的手下受折磨,所以才出手将她杀了。” “皇上,景王人在封地,您派人盯着他呢,他不会随意进京吧?” 建琮帝冷哼道:“连全京城最大的青楼里都藏着他的手下,他能有两个得力的人帮他杀人也不奇怪。只是那妇人死的太过离奇,朕这心里总是放心不下,百姓们议论纷纷,朝堂上也不安定,程曲二人联合朝臣上书劝朕,真是无一日安生!” 话音刚落,一太监弓着腰进来,说是皇后娘娘来了。 建琮帝给面前的这些人使了个眼色,他们从其他出口离开,程皇后也被人围着走了进来。 “你来找朕是什么事?”建琮帝心情不好,说话的态度自然也不好。 “皇上腿伤还未痊愈,臣妾给皇上煎了药,放凉了也不见皇上吃,就做主送来了。”程皇后回答。 建琮帝打量了程皇后一番,见她面无表情,像是一座雕像一般,接过汤碗忍不住问:“你父亲那样劝朕别对一个妇人动那样的刑罚,你就什么也不说?” 程皇后淡淡的摇了摇头:“朝堂上的事,臣妾不该插嘴,且臣妾就算说了也是无用,皇上若是觉得父亲说的有道理,那臣妾不必再劝,皇上若是觉得父亲说的没有道理,那臣妾劝了也是无用。” “可你很多不该多嘴的事都已经多嘴了。”建琮帝用不善的眼神刮着程皇后,将手里的汤药一饮而尽,接着走向了程皇后。 程皇后跪在地上,见他走来依旧面不改色,只是双手举过头顶,建琮帝也自然的把碗放在了她的手上。 殿内的宫人们一个个就如同瞎子聋子,这种时候谁敢说一句话?谁敢听一个字? “你若是一直这么懂事,朕会保你皇后的尊荣。”建琮帝语气一顿:“可你若是诚心和朕过不去,朕也用不着对你太过宽容。” 程皇后的眼中闪过一丝憎恶,却也只是点头道:“臣妾记得了。” 走出御书房拐进了御花园,程皇后才缓缓的吐出一口气,仿佛和建琮帝在一起的每一刻,她所呼吸的都是浊气一般。 四周花木葱茏,亭亭如盖的树冠遮挡着刺目的阳光,程皇后漫步在其中,心情稍微平复了些许。 喜鹊扶着她的胳膊,叹息道:“皇后娘娘,您这凤体冰凉,婢子找太医给您开些补药调养一番吧。” “不用。”程皇后抬起头来,看着这四四方方的天,苦笑道:“只不过是见到了恶心的人,身子受不住罢了,不碍事。” 喜鹊又叹了一口气,有些心疼道:“您这样磋磨自己,身子可扛不住。” “那又有什么用呢,本宫能做的事太有限了,只可怜了那个妇人。”程皇后闭了闭眼睛,同喜鹊说:“回头多给她添些纸钱,” “这一次景王也是无妄之灾,还好那妇人是个忠心耿耿的,愣是没踩进圈套之中。”喜鹊压低了声音:“不过皇上已经登基有几年了,怎么还对从前的事耿耿于怀啊。” 程皇后往前头走着,声音很小:“心眼小的人,你还能指望他哪一日会变的胸襟宽广吗?” 暮色一层层的涌上来,夕阳的颜色荡然无存,弯弯的月不知何时出现在天边。 林江玉穿着斗篷穿行在巷子中,最后停在了青杏斋的门前。 凉儿一推门与她撞上:“林姑娘快请进,我们姑娘等了许久了。” 桌上三两碟点心,还配了一壶茶,曲时笙就静静的坐在桌边,什么也没说。 林江玉原本心情十分沮丧,看她这样也不想说什么了,走过去坐在曲时笙的对面,看着凉儿问:“有酒吗?” 凉儿看了曲时笙一眼,思虑了一番回答:“夜里喝酒伤身,林姑娘若是想喝,我给您上一些自己酿的花酒吧。” 林江玉点了点头,不多时凉儿便端了酒水来。 酒香浓郁,唇齿留香,花的味道若有似无,口感很不错。 但林江玉此刻无瑕顾及这酒是什么滋味,她只想大醉一场。 “对不住。”曲时笙终于开口:“我也没了法子,能救她我一定会救。” 林江玉动作一顿,放下酒杯,苦笑道:“本也是我求到你头上,让你帮我给她解脱的,你又与她不相识,哪里能让你豁出去真救她呢,这种事徐将军也没法子的。” 前些日子,走投无路的林江玉求到曲时笙跟前来,想让徐之珩出手救出裘妈妈。 可建琮帝派了许多人明着暗着保护裘妈妈,想要近她的身很不容易,况且建琮帝想的就是守株待兔,看看究竟是谁要替景王救裘妈妈,徐之珩一旦出手,那就是自投罗网。 这里头的弯弯绕绕林江玉不懂,她只想用尽办法也要救裘妈妈出来。 可惜事与愿违,裘妈妈半条命已然搭进去了,就算成功将她救了出来,能不能活的成也是不好说的,况且这里头要搭进去的人命不知道多少条。 曲时笙又给她添了一杯酒:“我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裘妈妈人很好我是知道的,而且她从前也帮助过我很多。” 林江玉抬起头来,似乎是好奇:“裘妈妈帮助过很多人,你也受到过她的恩惠?” “裘妈妈为人豪爽大度,在她来到镜春楼经营后,这里再也没出现过被拐卖而来的女子,都是姑娘家自己生存不下去了想过来找个营生,她也从不逼良为娼,而且此人乐善好施。”曲时笙想了想,不知该如何形容裘妈妈对她的好,只是苦笑着说:“若是换一个身份,她也会是一个有所作为的人。” “可惜啊。”林江玉摇了摇头,再次喝干了杯中的酒:“希望裘妈妈就此解脱,早日投胎过上太太平平的好日子。” “你似乎一点也不在意裘妈妈是否为敌国奸细或者通敌叛国的内贼。”曲时笙想知道林江玉与裘妈妈究竟有多熟悉,便试探道:“难道你真的没怀疑过?” 似乎是酒有些喝的急了,林江玉打了个嗝:“她是不是谁有我清楚?她的身份我知道,什么通敌叛国什么内贼奸细,不过都是上位者要铲除异党所编的借口罢了。” 这番话听的曲时笙脑袋一震。 她敏锐的察觉到,林江玉可能也和裘妈妈一样,成为了追随景王的人。 其实景王留了人手在京中,并不是为了所谓的扳倒建琮帝,更不是为了通敌叛国,他只是不甘心自己被算计了一通,也不甘心建琮帝夺走了他的一切,又将他赶去了那么偏远的地方,让他做个朝廷中的聋子瞎子。 最主要的是他需要自保,因为建琮帝把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哪怕建琮帝夺走了属于他的东西,建琮帝依然恨他,恨他有那个名誉和声望,很容易把这一切再抢回去。 贪婪的人就仿佛嗜血的野兽,一旦占了血腥,余生便只有数不清的血肉才能喂饱他。 将人手藏在京城方便打探消息,景王才能提前部署,不然建琮帝随时都可以要了他的命,而他却什么也不知道。 横竖裘妈妈已经死了,曲时笙也无需顾及裘妈妈的身份,直说道:“我与裘妈妈相同。” 林江玉一开始没听懂她话里的意思,还笑着喝了口酒,打趣道:“你和她怎么不同?她是镜春楼的老鸨,你是曲阁老的千金,那能一样吗…” 话才说完,林江玉浑身一震,看向曲时笙的眼神带着几分审视。 知道林江玉联想到了什么,曲时笙也不藏着掖着,再次透露:“我知道裘妈妈是为了谁做事,她这次纯属是无妄之灾,但她的位置十分重要,我想需要人立马顶上。” “我们才认识几日,哪里就那么熟悉了?”林江玉眸中一闪而过的惊讶骗不了人:“你知道裘妈妈要把镜春楼给我的事?” 其实早在徐之珩和曲时笙等人赶到镜春楼以前,裘妈妈就知道自己活不长了,建琮帝已经派了人来抓她。 她有机会逃走,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镜春楼目标太大,这是姑娘们的栖身之所,她一旦走了,遭殃的就是这些身世凄惨的姑娘们。 于是她将林江玉叫到了暗处,把镜春楼托付给她,还说了传递消息的办法和任务,之后便是静静的等待着建琮帝的人马来抓她。 “我不知道,但是我猜得到,裘妈妈信任你,亦如那个人信任裘妈妈。”曲时笙握住了林江玉的手,另一只手沾了茶水,在桌面上写了一个景字。 林江玉瞳孔放大,在曲时笙写完的那个瞬间,林江玉伸手将桌面上的景字抹了个干干净净。 “其实这并不算秘密,我和你知道的,皇上也知道一半,他没从裘妈妈嘴里听见那个人的名字,所以才会将怒火都撒在裘妈妈的身上,而且裘妈妈是个很好的鱼饵,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林江玉点了点头,贴近曲时笙低声道:“所以这鱼饵钓的是哪条鱼?我猜就是曲姑娘的未婚夫吧?” 这个问题曲时笙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知道林江玉不会出卖她,毕竟前世林江玉的为人摆在那,不然她也不会同林江玉说出这许多。 第31章 金禹行 天色将晚,曲时笙带着一身酒气披星戴月的回来,曲傅林和曲时钊父子两个看着曲时笙醉醺醺的样子,曲傅林忍不住说道:“徐之珩那臭小子知道笙儿从不亏她那张嘴,竟然盘了个店用来哄她开心,笙儿也是个缺心眼的,从小见过的世面也不少,竟然被一个点心铺子哄的晕头转向。” 曲时钊笑道:“父亲别对徐将军有那么大的敌意,儿子觉得他对笙儿就是真心的。” 曲傅林瞪了儿子一眼:“你个糊涂的东西,跟他同窗几年,他请你吃过几回饭,你就什么都忘了。” “倒也不是,人家真对笙儿好,儿子也不能装聋作哑当看不见呀。”曲时钊说:“能给笙儿找一个知道护着她照顾她的人就好。” “这确实,能护着她照顾她的人不多,连你这个做哥哥的都算上。”曲傅林语气嫌弃道:“你亲妹妹踩着你掏鸟蛋,来了学究你自己跑了,还是人家徐家大小子替笙儿把这件事摊下来了,向你这么做哥哥的真是世间少有。” 说话间,曲时笙走近了些,曲傅林上下将她打量了一番,有一肚子的话想要说,最后却只是点了点头:“女孩子家在外头喝酒不安全,下次要是想喝就把徐家那小子找家里来,为父也好放心些。” 听见这话,曲时钊忍不住瞪大了眼睛,眼神里仿佛在问‘什么时候门禁如此轻松了?不是一直不同意妹妹和徐之珩吗?我这位老父亲什么时候想通了?刚刚不是还对徐之珩满嘴怨气吗?’ 但这些问题他统统没问。 镜春楼封了好些天,里面的人也基本都被调查了一遍,但因为建琮帝的所作所为激起了民愤,此事再下力严查已经没有必要。 并且能在京城开一间最大的青楼,背后没点势力是行不通的,姑娘们各自努力,让朝臣们替镜春楼求情,半个多月后镜春楼便可以继续经营了。 林江玉来镜春楼的年头久,又是头牌得很多人喜欢和支持,而且她自己本身也是有本事有脑子的人,这镜春楼让她来经营大部分人都没有异议。 在镜春楼重新开张这天,林江玉供好了裘妈妈的牌位,换了一身胭红色的衫裙,肩上披着象牙色绣合欢花的披帛,发髻松松挽着,看起来虽然有些随意,但是很有气场。 徐之珩对这种场合应该退避三舍,毕竟建琮帝对他是有所怀疑的,总觉得他和景王私下有什么往来,所以他并没有前去,而是封了一份厚礼给曲时笙,让她带过去。 曲时笙自然是要去的。 镜春楼上下三层楼,箜篌悠悠,曲声荡荡,众人心旷神怡,几位佳丽在亭子里各展技艺,吹拉弹唱翩翩起舞,情景华丽奢靡。 作为盛世的象征,镜春楼将这些表达出了极致,捧场的人有王公子弟,也有富家公子,还有个别一些朝臣,座位间不时有一些长相貌美的丫头穿梭其中,给贵人们上点心上茶水。 曲时笙挑了二楼角落的一间雅室,前头摆着的紫檀木雕花海棠刺绣屏风半敞着,能让她可以很方便的看见一楼大堂。 没多久,应酬完的林江玉上了楼,同曲时笙笑着说:“听说你躲在这儿,方才还走错了屋呢,怎么不出去?” “瞧着你忙的紧,自然不好出去打扰。”曲时笙说着递了两个摞在一起的盒子:“上头的是他准备的一些摆件,都是御赐之物,很多人都认得,摆在你这儿会让那些别有用心的人有些忌惮。下头是我给镜春楼配置的一些药材,每包药上都标注了对应的疾病和煎药的方法,你若是觉得对症,大可以找我再配置一些。” 林江玉笑着把东西收下了:“这次来的人属实不少,镜春楼好久没这么热闹过了。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之前裘妈妈在时掌管镜春楼我并没觉得有多难,到了自己这儿才发现此事真是不简单。” 曲时笙笑着给林江玉添了杯茶,伸出手指往外点了一下。 “怎么了?”林江玉转头看过去。 一楼大堂人来人往,时不时有人庆贺吆喝着,其中有一个身影一直坐在那儿,只是手里握着一把折扇轻轻的拍打着手心,静静的欣赏着女孩们儿弹琴。 “瞧见那个人没有。”曲时笙说道:“他是当今皇上的亲表弟,也是太后的外甥。” 林江玉没想到此人身份如此高贵:“他是谁?” “他名叫金禹行,因为身份高贵所以不好明面儿上出入这种烟花之地,我猜他是化名而来。此人最是好色,和皇上又有手足之情,很得皇上喜欢和器重。” 曲时笙能知道金禹行好色,还是因为前世的金禹行多次撩拨她,被徐之珩揍了一通后向建琮帝告状。 除了这件事,在这个时间段,金禹行还强迫了一个姑娘,那姑娘就是吏部侍郎的女儿范雯昭。 范雯昭是个看起来柔弱,性格却刚烈的姑娘,她被金禹行调戏后勇于反抗,让金禹行十分生气,准备糟蹋了她,范雯昭自是不愿意的,反抗的过程中挠花了金禹行的脸,这惹的金禹行没了理智,糟蹋了范雯昭不说,最后还逼的范雯昭自尽。 曲时笙还记得那一年的中秋,天下太平的日子,街上的百姓都在街上祈求放灯,范雯昭却在最高的灯楼之上一跃而下,摔死在曲时笙面前。 而事后,建琮帝却说范雯昭是有意陷害金禹行,列举了许多证据不说,还找人串供了一些假话为金禹行脱罪,甚至将为女儿讨公道的范大人外调到了偏僻的地方为官。 范雯昭这姑娘很好,曲时笙不忍心看她像前世一般,再因被金禹行欺负而自尽,如果能帮一把的话,最好还是帮一把。 “曲姑娘让我关注他,莫不是有什么事?”林江玉不解的问。 凡事来镜春楼的男人,就没有不色的,他金禹行就算是个色胆包天的,在镜春楼里也完全不够看。 “秋分那日,他会来你们镜春楼喝酒,喝完酒会离开。”曲时笙说:“想办法把他留在镜春楼。” “这是为何?”林江玉眉头一拧:“你怎么知道他会在秋分那日来镜春楼?” 曲时笙不知该怎样回答,她看着林江玉的眼睛说:“若我告诉你,这样可以挽救一个姑娘的性命,你会做吗?” 听到这儿,林江玉便明白了,眼神落在了金禹行的身上:“管他是皇亲国戚,还是采花淫贼,只要进了我镜春楼,还不是要听我的话。” 因为对裘妈妈用刑,京城被乌云笼罩多日,直到现在还没完全散去。 进了九月,天气时冷时热,雨淅淅沥沥的下了几日,水墨画似的天空终于被薄云清风所替换。 这几日曲时笙一直在派人盯着金禹行的动向,昨日听圥墨说金禹行和他的弟弟金禹晟去下了棋,今日听鹿茸说金禹行和其他公子喝了一天的酒,后日听凉儿说金禹行在镜春楼待了一整天没出来,一直都没有和范雯昭相关的事,曲时笙却也不敢掉以轻心。 她差一点就把前世的这件事给忘掉了,还是她在镜春楼偶然间瞧见金禹行也在场,这才想起范雯昭被摔死时,那双没闭上的眼睛。 秋分即将到来,曲时笙心里十分不安,还因为此事专门把林江玉请到了青杏斋来。 林江玉因为接管了镜春楼,打扮上也要比之前高贵许多,所以出了镜春楼的门,她就不能再穿镜春楼那一身了。 今日的她穿了一件淡红色瓜瓞绵绵长裙,外头是绯色烟罗蝴蝶短衫,平日里松散的头发今日也悉数盘起,这瞧着哪里像什么青楼里的老鸨,分明是大家闺秀才是。 曲时笙拿了一包药放在桌上,林江玉瞧见问:“这是什么。” “我怕事与愿违,你我都已经尽力却无能为力。”曲时笙看着那包药说:“这里头的东西,是能让人昏睡的药,我打听到金禹行从前也有留宿在镜春楼的时候,所以他能睡在镜春楼并不奇怪,到时候你将这药下在他的杯子中,保准能让他一觉到天明。” 林江玉知道此事有关金禹行,也不再多问,拿了药便离开了。 到了秋分这天,曲时笙收拾了一番,选了一身簪绿色如意纹绣点点白花的长裙,撑着伞约范雯昭出来赏菊花。 二人选择了京郊的一处道观,这道观坐落在半山腰,沿途遍植枫树,等到再晚些,红叶连天,那是最美的时候。 道观里种植了许多菊花,各种颜色有各种名字,黄鹤翎和侧金盏开的极好,碧江霞、剪紫绡这种紫的还没到花期,听说会开的晚一些,像貂蝉拜月这种白色的菊花已经是一簇一簇的开放,白色的花瓣勾着黄色卷曲的花蕊十分好看。 “今天不年不节的,怎么想起来约我来看菊花了?”范雯昭摘了一朵菊花在手中把玩,蹦蹦跳跳的从台阶上走下来,边走边说:“前些日子若若同我说中秋办灯会的事,她父亲是礼部尚书,办了个百姓同乐的赏灯宴,咱们那天也去热闹热闹吧。” “成啊。”曲时笙心里装着事,脸上的笑有些勉强:“听说这儿的菊花开的好,若若去她外祖家了,估计还有三五日才能回来,我就不等她了,毕竟花期不长,谢了白开一年。” “菊花花期不短吧。”范雯昭没听出曲时笙的意思:“不过这道观的素斋可真好吃,这碟子蜜豆桂花卷做的,味道和青杏斋有的一比。” 除了几个亲近的,其余再无人知道青杏斋是曲时笙的产业,包括范雯昭。 但这时的曲时笙已经听不进其他的话了,她的眼神一直落在范雯昭的身上,干干巴巴的说:“秋天桂花开放是最好的,做点心做饭食都很不错。” 夕阳落在不远处的屋脊上,好像给那屋脊镀了一层金边。 二人走了一个下午,这会儿都是疲累的时候,范雯昭先说想回去,曲时笙看了看下山的路。 只要金禹行此刻人还在镜春楼,那范雯昭就救得下来。 所以她给躲在暗处的圥墨使了个眼色,让圥墨先下山去镜春楼打探一番,如果金禹行还在镜春楼,那曲时笙就放心的让范雯昭回去。 马车走山路走的极慢,不多时圥墨就赶回来了,同曲时笙说道:“姑娘的药好灵,现在那金禹行睡的好像是只死猪,您放心就是。” 曲时笙长舒了一口气,下山后看了看跟在后头的范家马车,仍然有些不放心,提起裙摆走了过去,撩着帘子跟范雯昭说:“天色不早了,你快些回去吧,听父亲说最近京城有些乱,上次那逆贼的事吓得我几天都睡不好,你没事可别晚上出来逛。” “放心吧,你也快些回去。”范雯昭答应道。 待范家的马车走远,曲时笙又看向了圥墨:“还是要麻烦你,务必要亲眼瞧见她的马车进了范家大门,不然我实在难以放心。” 圥墨两手一抱拳:“姑娘放心,稍后向姑娘复命。” 回到曲家的曲时笙等了半晌,才见圥墨回来,凉儿看他满头大汗就知道是翻了墙一路跑过来的。 因为早就听曲时笙说起,稍后圥墨会过来,凉儿早早的预备了一盏红豆牛乳羹和糯米丸子,牛乳羹隔着碗用井水凉过,吃起来正爽口解热,还不伤脾胃。 圥墨吃过了牛乳羹,拈了两块糯米丸子吃起来,这才同曲时笙说道:“人已经平平安安回了范家了,属下亲眼看见范姑娘先下了马车,车夫将马车拉了进去,范姑娘由婢女扶着进去了。属下怕姑娘心里挂念,在范家大门外等了小半个时辰,这才回来的。” 听到这些,曲时笙也确信范雯昭这是脱离了这件事,心下安定不少,再也不多思多虑了,笑着同圥墨说:“这件事真是麻烦你了,回头你喜欢吃什么告诉凉儿,让凉儿做给你吃。” 第32章 高塔 一听这话,凉儿冲着圥墨翻了个白眼:“凭什么?他有手有脚的,还要让人伺候不成。” 圥墨不甘示弱道:“姑娘也有手有脚,你说这话岂不是在说姑娘。” “你那是强词夺理。”凉儿气的将装着糯米团子的碟子扯回来:“别吃了,吃什么吃。” 圥墨笑了,护着糯米团子说:“别,我错了还不成吗,我今儿可给你带好东西了。” 这话让凉儿松开了手,圥墨趁机把碟子里剩下的三颗糯米团子都塞进了嘴里,急的凉儿着急道:“可别都吃了,这东西吃多了不消化,是要遭罪的。” 只见圥墨被掖的满脸通红,拼命的摆着手,凉儿急急忙忙给倒了杯水递过去,喝过水圥墨才舒坦了一些。 咳嗽了两声后,圥墨从袖子里扯出了一个荷包来塞到凉儿手里,凉儿问道:“这是什么?” “在街上的时候随便买的。”圥墨端起碗来,把红豆牛乳羹的底儿都倒进了嘴里,然后才说:“我瞧着这花色适合你,你戴着肯定好看,就给你买了,东西不贵,你收着吧。” 凉儿有些不好意思,把荷包打开,见里头是一只细窄的白底青飘柳绿的镯子,颜色很有意境。 “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凉儿把镯子拿出来看了看,便赶快塞了回去,将荷包的口用力一扎就要还给圥墨。 圥墨把空碗往桌面上一放,一跳三步远:“都说是买给你的,你还给我指望我去送谁?难道要让我戴吗?” 一旁的恬儿打趣道:“凉儿你就快收下吧,这好歹是圥墨的一番心意,你可不能辜负了人家,也别辜负了你做给他的这些吃食啊。” 听见恬儿的声音,圥墨笑嘻嘻的凑过去,又摸出来一个荷包递给她:“这是给你的。” 见恬儿也有一个和自己相同的荷包,凉儿的表情有些古怪,捏着荷包的手紧了紧,又说:“都说了这东西我收不得,你拿回去吧。况且又不是独送我的,我不稀罕。” 圥墨眉头一皱,嘴角一抿,双手一掐腰说:“谁告诉你不是独送你的?这东西是圥戎那臭小子让我送来的,我和他是一块儿买的!” 听说是圥戎送的,恬儿动作麻利的打开了荷包,里头装了一只温润雅致的羊脂玉镯子,和凉儿的那只正截然相反,拿在手中触手生温,恬儿很是喜欢。 跟在曲时笙这些年,什么好东西她们都见过,自然知道这桌子不是凡品,肯定不是街边随处可见的东西。 所以恬儿将荷包放在了桌面上,思考了一番说道:“这镯子太贵重了,我收不得,还请你回去向圥戎转达我的谢意,收镯子就算了。” 凉儿也跟着说:“你们这会儿把镯子拿回去退了,还能原价给你们,再晚些可就不是那个价格了。” “哎呀,你们可真啰嗦了,认识这么多年了快过中秋送点东西都不收。”圥墨走到曲时笙身边,一副贱兮兮的样子:“姑娘,这招还是将军教我们的,平时过年过节,将军都送您什么啊?” 曲时笙淡淡一笑:“将军把你送过来替我做事啊。” 圥墨脸上的笑容顿时无影无踪,颇有些委屈的回答:“合着我是个和亲的?” “我做主,她们两个收下了,时候也不早了,你快回去休息吧,暗中保护我们一整天一定累坏了。”曲时笙说着就把圥墨往外面推:“你家将军最近事情多,少不得你要两边跑,明天得空了来青杏斋,给你们做些吃食拿走。” 第二日,曲时笙早早的打听,确认金禹行是在镜春楼睡了个日上三竿才醒。 林江玉也派人过来传话,昨晚金禹行睡的很死,活剐了他怕是都难以醒过来,她差人守在金禹行门前整整一宿,确认屋内鼾声震天无人进出。 有了这层保障,曲时笙才算是彻底放下心来,一面安排凉儿给徐之珩和圥墨圥戎做吃食,一面安排做点心的师傅做一份苦荞核桃糕给范雯昭送过去。 然而苦荞核桃糕做好了以后,曲时笙让恬儿亲自送过去,恬儿却没进去门,一脸糊涂的走回了青杏斋。 “没进去门?”曲时笙觉得有些疑惑:“什么叫没进去门?” “范家大门紧闭,婢子叫了好一会儿门才有人开,来的人态度不好,婢子说明来意后他也只说主子们都忙着,没空吃什么核桃糕,就把门关上打发婢子回来了。”恬儿解释说。 曲时笙坐在椅子上,手边放着个算盘,有意无意的伸出手指拨弄几下,自言自语道:“这个节骨眼上能忙什么,连门都不给开?” 她和范雯昭相识也有些年头了,二人都出身名门,关系比较亲近,两边也有互相送过点心吃食的时候。 之前几次,曲时笙都安排恬儿去,算是混了个脸熟,从未有过把恬儿拒之门外的情况。 就算是第一次去,恬儿说明来意后,范家人客客气气的把恬儿迎进去,还给了赏钱才送人出来的,今日这种情况实在是奇怪。 正想着,徐之珩走进了青杏斋,佩剑随手搁在了柜台上,冲着曲时笙说:“掌柜的今儿准备了什么东西啊?” 曲时笙笑了一下,递了块投湿的帕子给徐之珩擦脸,二人的一举一动在别人眼里就仿佛在一起多年了一样。 “做了一道炝炒鸡丝,一道清蒸桂花鸭子,一道红油青笋和一道椒盐海虾,客官可还满意?”曲时笙问。 “满意满意。”不等徐之珩回答,圥墨在外头栓了马,搓着手走进来:“曲姑娘,属下这就进去了啊。” 等三人吃饱喝足,曲时笙问起了范家为何大门紧闭的事,却问的徐之珩一头雾水。 “昨晚不是我值夜,我和圥戎去抓那内侍来着。”徐之珩问:“你怀疑范家出事了?” 这话曲时笙有些不知该怎么说。 前世范雯昭出事时,徐之珩人还在边关没回来呢,对这件事压根不知情。 她将徐之珩扯到一边,低声道:“前世你不在时,范雯昭出事了。” 徐之珩眉头一皱,听曲时笙继续往下说。 “秋分那日,金禹行从镜春楼出来,喝多了酒正巧碰见了范雯昭,他把范雯昭…” 剩下的话曲时笙没有再说,徐之珩明白。 “然后呢?” “范侍郎将此事瞒住了,暗中奔波了几天,想让皇上做主,可那狗皇上却替金禹行遮掩,甚至说范家是自导自演。中秋节那日,范雯昭眼看自己受了委屈恶人却自由自在,她心一横自尽了,就死在我的面前。” 大好年华就这样因为金禹行而死,曲时笙和徐之珩都替范雯昭觉得不值得。 “昨日是秋分,所以你把范雯昭约去道观赏菊花就是因为这个?”徐之珩问。 曲时笙点点头:“后来圥墨亲自看着范雯昭进了家门,我还将金禹行困在镜春楼不让出去,想来已经避开了前世的灾祸。可今天我吩咐恬儿去范家送点心,却得知范家大门紧闭,我有些慌。” “别慌。”徐之珩握住了曲时笙的手:“你已经尽力了,两边人没有碰面的机会,又哪里能重蹈前世的覆辙呢?这件事已经结束了,你救了范姑娘。” 话虽这么说,可曲时笙这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很不安宁。 最终,她决定亲自去看望范雯昭。 然而在她到达范家后,却被告知范雯昭出了京,随她母亲走亲戚去了,让曲时笙等她回京后再来探望,曲时笙想多询问一些,却又怕没发生过的事说出来会引人误会,只得作罢。 中秋节前夕,杜若若回了京城,给曲时笙带了一些当地的特产和一些首饰。 凉儿把东西拿进来给曲时笙看,除了一些海货和药材,还有梨花白玉制成的梨花簪子,一套四支,装在一小匣子中。 曲时笙捏起一支细看,心中感叹这手艺可真不错,梨花雕刻的栩栩如生,不是几十年的老手肯定做不出来。 “杜姑娘还说,她父亲操办今年的灯会,听说很是不错,邀姑娘跟她一起去凑个热闹。” “知道了。”曲时笙把簪子搁回了匣子中:“你去打听一下,看看中秋节那天,范姑娘会不会与我们一起去。” 凉儿走了一个下午,回来后同曲时笙说:“听说范夫人和范姑娘都在外头还没回来呢。” 曲时笙也不知还能再做些什么,这些日子她让徐之珩和圥墨帮忙盯着金禹行,却没看出什么蛛丝马迹来,有时她觉得自己想的太多,脑袋里的东西乱糟糟的,令她头痛。有时却又觉得自己想的还不够,明明她可以拯救更多的人,却心有余而力不足。 中秋节这天十分热闹,秋后的阳光不似夏天那般炽热,从窗棂透进来,洋洋洒洒的照进室内,有一种微微的暖意。 曲时笙坐在梳妆台前,由恬儿给她梳好了头,用的就是杜若若带回来的那一套簪子,四支梨花簪子两高两低,和她今天这一身芙蓉色的飞鸟描花裙很是般配。 等她坐上马车时,外头已是夕阳西坠,霞光漫天。 与杜若若汇合后,天色也蒙蒙黑了下来,各处的彩灯纷纷亮起,虽然曲时笙前世看过一遍,但今生再看还是会为眼前的精致美景感到荣幸和诧异。 杜若若今天犹如一只翩翩飞的蝴蝶,长裙上绣的花瓣层层叠叠,青丝似泼墨一般随意,手里提着一只兔子灯笼,穿梭在各个摊位之间。 后头跟着的婢女仆从,几乎每人手里都拿着些糕饼点心,杜若若这人眼大胃小,吃食买了一大堆,自己却吃不了两口,便赏给了下人。 曲时笙心不在焉的跟在杜若若后面走着,眼神时不时的看向不远处的建筑,挂满了彩灯的观灯楼犹如琉璃宝塔,晶莹灿然。 前世,范雯昭就是从此处一跃而下,摔死在她面前的。 虽然今生她已经救下范雯昭,但前世那刺目的红让她忘不掉,所以她有意躲闪,不愿靠近那里。 徐之珩穿着一身绣着白头鹰的长襟,随着徐之珩走动,鹰身鹰眼活灵活现,可见绣技高超。 他找到了正在陪杜若若买煎豆腐的曲时笙,拉住了曲时笙的手腕,这将曲时笙吓了一跳,回身瞧见是徐之珩,这才放下心来。 “怎么了,手这样凉。”徐之珩不理会旁人的目光,将曲时笙的手拢在自己的大手中:“别为那件事担心了,我打听过,她和她母亲还在京外未归,她父亲也没被刻意针对,这一关已经闯过来了。” “但愿如此。”曲时笙深深的闭眼道。 拿了煎豆腐的杜若若一回头,只见二人手牵着手,一副你侬我侬的样子,这可把杜若若吓了一大跳。 但秉承着有八卦不看就是王八蛋的原则,杜若若凑近到二人面前,开口道:“你们…别告诉我这是在取暖。” 曲时笙闻言猛的把手收了回来,倒是徐之珩淡然一笑:“天气不似上个月那样热,晚间也有冷风,杜姑娘出门还是多穿些的好。” 杜若若狐疑的盯着二人,最后悠悠开口:“我就不必徐将军关心了,不过你们两个究竟是什么时候好上的,我竟然不知道!” “好了,别胡说了。”曲时笙有些不好意思。 杜若若看向徐之珩:“她不诚实,你来说。” “姑娘家脸皮薄,很多事她的确说不出来。”徐之珩看着身侧的曲时笙,缓缓说道:“等我们成亲那日,会被杜姑娘送帖子的。” 这边杜若若还未来得及惊讶徐之珩的坦然,那边人群中突然传来了一阵骚动,曲时笙和徐之珩猛的撞过头去,只见挂满了彩灯的高塔之上,一道身影正立在上头,定睛一瞧那就是范雯昭。 今日的范雯昭身穿一身白衣,长发披散在身后,随着晚风吹过,衣衫和头发都被吹起,仿佛她就是深夜里前来索命的厉鬼,让在场的百姓们都感到惊恐和意外。 杜若若看清了上头的人,伸手一捂嘴:“是雯昭?她这是在做什么!” 第33章 坠落 urd曲时笙头皮呼的一麻,挣脱开徐之珩的手就往范雯昭的方向跑。 知晓她的身份,质疑她究竟要做什么,有人并不认识她,但这也并不耽误他们肆无忌惮的议论范雯昭。 “雯昭,听话,下来。”曲时笙站在” 徐之珩快步跑向那座高塔,想在范雯昭跳下去之前将人救下来。 “笙儿。”范雯昭看见了熟悉的面孔,忍不住笑了:“那晚我若是听了你的话,是不是一切都会好,那些事不会发生的对不对?” 曲时笙的心里轰隆一声。 这怎么可能!金禹行被她困在镜春楼一整夜,压根清醒不过来,怎么会对范雯昭做出前世那样的事来。 所以她不知道该如何询问,生怕说出了什么自己不确定的话,会激的范雯昭控制不住跳下来,但她也深知如果什么也不说的话,情绪失控的范雯昭还是会跳下来的。 于是她深吸一口气说道:“雯昭,你听我说,人这一辈子会遇到很多的困难,只要咱们挺过去了,日后都会好起来的。” “我不会好了。”范雯昭说着说着,忽然笑了起来,脸高高扬起:“金禹晟那个畜生,我要变成厉鬼,找他复仇!” 这句话差点烧坏了曲时笙的脑子。 前世糟蹋了范雯昭的分明是金禹行,怎么又变成了金禹行的亲弟弟金禹晟? 这变得太快,让曲时笙一时间想不清楚,她只能又说:“有什么事你说出来,这么多人一定能为你想出个解决的办法,上面危险啊雯昭。” “还能有什么解决办法!”范雯昭狠狠一跺脚,身形站不稳,差点跌下来,吓得人群都慌忙散开一些,待范雯昭站稳后才继续说:“那是皇上的亲表弟,有皇上这样包庇,就算他做出了不是人的事,谁又能把他如何!” 街上的议论声变的更大,有人已经猜测出来一些。 杜若若急的满眼是泪:“傻雯昭,你别想不开啊,有什么事说出来,我们大家一起替你出主意,皇上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还有御史台为你做主呢!” “如果御史台真的能规劝皇上,我又何必以死相逼!”范雯昭抓紧了自己的衣裙,纤细的手指仿佛下一刻就要碎裂,她高声诉说着自己的委屈:“金禹晟他不得好死,在场的所有人都听着,不要把女儿嫁到金家,离他有多远躲多远,以免这个畜生糟蹋了你家女儿,你们都没地方说理去!” 怪不得这几天传出她被她母亲带出京城的消息,范雯昭出事,范家第一时间肯定是为她的名声着想,担心此事泄露,所以放出这个假消息,多番打点还找人伪装了范雯昭送出京城。 可范雯昭心里难受,她知道自己的父亲跑的是无用功,建琮帝包庇金禹晟,就算她父亲为她拼尽全力又能如何? 屈辱感让她不肯活在世上,那憋在心头的冤屈却又不能让她安然赴死,她要在死前将这一切都说出来,否则实在太便宜了金禹晟! 曲时笙眉头皱的很紧,因为眼前发生的一切,都与前世不同。 前世的范雯昭根本没说出这些事,直直坠了楼,死在了人群中间,而今生她却能站在楼顶说出这些,可见已经是不一样了。 至于为什么从金禹行变成了金禹晟,曲时笙还不知道,但肯定是有一些原因。 高塔内部,徐之珩已经到达,拼了命的往楼上跑时从一道身影擦身而过,那身影猛的回头,一把暗器丢了过来。 徐之珩回身避开,再转身时已经拔出了手中的剑,只是那黑影实在灵巧,徐之珩扑了个空,眼见那人的暗器又丢了过来,徐之珩用剑劈开,剑尖直指黑衣人。 高台之上,晚风簌簌,范雯昭摇摇欲坠,看的人心惊胆战。 “这世上有不讲道理的人,就会有说理的地方,你放心,我们都会帮你的。”曲时笙说:“你快下来,不能让那焚琴煮鹤的人就这么坦然的活在世上,若是你死了,你的冤屈也无人替你诉说,他还好端端的活着,又有谁能替你讨回公道?只有你好好的,你才能为了自己的仇恨所努力。” 范雯昭的心已经死了,她眼睛一闭,再不想听一点话,两行泪划过脸颊,砸了下去。 “对不起,我坚持不住了。”范雯昭看着低处的曲时笙,像是释然般的笑道:“我不奢求恶人能有恶报,只求我死后能化作厉鬼,折磨他万年。” 说完,范雯昭抬起一只脚迈向了空中,整个人如破败的柳絮,就要落下去。 关键时刻,徐之珩猛的冲了过来,一把抓住了范雯昭的手腕, “你不能死!”徐之珩费力的说道:“你死了,那个王八蛋也就如愿了,他的罪行无人知晓,你甘心吗!” 范雯昭因为手腕被人紧紧捏住,疼的她面色铁青,豆大的汗珠一颗接一颗的往下滚落。 “我不死又能如何,他有天子护着,我若是还活着只怕我父亲和整个范家都会受连累,我也是迫不得已。” 如果能活着,谁会选择死呢。 可她没办法,建琮帝威胁她父亲,让他们把这件事丑事自己遮掩住,她父亲自然是舍不得她去死的,但她实在太想让金禹晟那个王八蛋不得好活,所以才走偏了路想出这么个办法来。 她给家人留了信,在她死后,父亲母亲大可以宣扬她得了疯病胡言乱语,这样便可保住范家。 范雯昭是个很信奉因果的人,她坚信只要自己自尽而亡,就一定能报仇雪恨。 只是她的确动摇了,或者说在她心底,那所谓的坚信其实立不住,只是她看着父亲奔波的身影,看着母亲一夜之间冒出的白发和一声又一声的叹息,觉得自己对不住他们。 “既然是迫不得已,何不好好活着!”徐之珩用力往上扯着人:“而且小笙明明都救下你了,你又怎能遇到金禹晟。” 这是徐之珩和曲时笙都想不通的地方。 范雯昭挣扎着,却又怕挣扎太过会把徐之珩弄下去,所以干脆放弃了抵抗,回答说:“听闻奶娘病重,我带了一些药材和钱财去看望她,没想到回来的路上被喝醉了酒的金禹晟碰到了。” 徐之珩在心里叹了口气,暗道该来的总会来,不是躲就能躲得掉的。 就在他将要把范雯昭拉上来的前一刻,一支箭忽然向他射来,徐之珩惊险避开,差点丢了手中的人。 范雯昭吓坏了,连连尖叫着,下头围着的百姓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曲时笙转头看去,对面的酒楼窗缝中有一道身影闪过,在她反应过来时,圥墨和圥戎已经追了过去。 可人哪里有箭快?徐之珩没松手,不代表范雯昭就此获救了。 又是一支箭射来,这一箭贯穿了范雯昭,徐之珩眼睛瞪大,亲眼看见范雯昭的胸口被鲜血浸湿,血淋淋的。 曲时笙大喊道:“不!不要!” 明明就要救上来了! 徐之珩脸色微变,用力往上扯着人,第三支箭射来,这一次瞄准的是徐之珩的手。 因为躲避射来的箭,徐之珩脱了手,中了箭的范雯昭犹如天空中被射中的鸽子,一身白衣插着箭矢从高塔落下,人群快速散开,范雯昭砸在地面,鲜血迅速铺开。 曲时笙瞪大了眼,前世的场面再一次出现在她眼前,努力了这么久,最后却换来了这样的结果。 她双膝一软,无助的跪在了地上,两行泪从眼眶中滚落,烫着她的脸落下。 杜若若痛苦不已,爱看热闹的她此时没有勇气往前凑,只一个劲儿的喊:“雯昭啊!雯昭!” 圥墨和圥戎从对面酒楼推开了窗子,询问:“将军,您怎么样?” 徐之珩爬起身来,看着下头的血花,镇静了许久才说:“我无事,没伤到我。” 圥戎伸手提起一个黑衣人:“是个死侍,虎口和指缝有茧子,专门练箭的。” 晚风拂过徐之珩的头发,他低声道:“看来这个死局,她是无论如何也逃不掉。” 回到曲时笙身边,徐之珩第一件事就是蒙住了她的眼睛,将她费力的从地上搀扶起来,在她耳边一句句的劝:“你已经尽力了,是那些人太过黑暗,不是你的错。” “我以为这件事已经过去了。”曲时笙嘴唇发抖,哭的好像一个孩子:“我以为她这辈子能活下来的!” “现在你要做的不是难过。”徐之珩拍了拍她的肩膀:“前世发生此事我并不在场,内情知道的不如你多,现在当务之急是把这件事调查明白,不能让她白白死了。” 曲时笙伸手抹了一把眼泪,忽然注意道徐之珩的袖子上有血,本就紧绷着的神经更紧张了几分,揪着袖子问:“这是怎么弄的?” 第34章 质问 徐之珩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袖子,用手拢了一把,轻描淡写的说:“没事,方才在里头和人打起来啦。” “都受伤了,怎么会没事。”曲时笙脑中乱糟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是一个劲儿的哭,嘟囔道:“究竟有多少人要杀她!里面也有人,对面也有人,这岂不是救不下来了…” 其实徐之珩没忍心说,曲时笙说的是实话。 范雯昭今日来这灯塔之上,可能那些人并不知情,但他们知晓范雯昭是高官家的嫡女,定然不会忍气吞声把这件事咽进肚子里,所以暗中盯着她,也正因如此才发现她想要跳楼这件事。 范雯昭的母亲从人群外挤进来,看着女儿的尸身上还插了一支箭,可想而知死前受到了怎样的苦楚。 这样的打击她承受不了,这几天她本来就心疼女儿焦虑至极,心烦意乱下吃不下睡不着,原本丰腴的妇人如今瘦了好几圈,扑到范雯昭的身边,大哭道:“儿啊!我的儿!” 杜若若带着哭腔想要劝两句,可范夫人没给她这个机会,整个人往后仰倒,竟晕死了过去。 事情发展到这个程度,已经不是曲时笙能够掌控的了,她担心范夫人会有什么好歹,连忙给范夫人搭脉,然后将范夫人的情形告知一同过来的下人。 这一晚曲时笙不知是怎么过去的,浑浑噩噩头疼欲裂,睡也睡不下,只一个劲儿的哭,她痛恨自己没考虑的再周到些,也痛恨已建琮帝为首的这帮下三滥,活活杀了一个妙龄少女。 第二日,得知范雯昭的尸身已经被范家人接回去了,徐之珩拖出了两个刺客的尸身,一个是藏身于塔楼之中和徐之珩撕打的,另一个是在对面放箭的,二人的出现说明范雯昭死前所言很有可能是真的,因此她才被灭了口。 御书房中,建琮帝气的跳脚,伸手将大臣上书让严查金禹晟的折子丢了出去:“岂有此理,朕是皇帝还是他们是皇帝!” 程皇后又一次露面,这次的她并没有跪下,而是站在建琮帝面前,语气强硬的说:“金氏兄弟仗着是陛下的表兄弟,这些年做了许多不该做的事,就连臣妾都有所耳闻,难道陛下这次还要为他们遮掩?那范雯昭是文臣之女,她的死可谓一石激起千层浪,皇上要三思。” 建琮帝抬起头来,眼中的憎恶毫不掩饰,下一刻他抓起了另外一本折子,狠狠的扔到了程皇后的脸上。 程皇后被打的猛的一闭眼睛,发髻散乱,头发掉下来一缕,在场的宫人一个个犹如寒蝉仗马,没一个人敢在这个节骨眼吭声。 “皇上不做大义灭亲之人,那就是默许金氏兄弟可以为非作歹了?什么律法他们也不会放过眼里,今天是糟蹋个姑娘,逼的人家自尽而亡,明天不知还要做出什么事来。” “你给朕住口!”建琮帝站起身来,快步走向程皇后,脸色一沉浓眉皱起:“什么时候,朕要做什么决定还轮得到你多嘴!” 程皇后深吸一口气:“臣妾是后宫之主,也是母仪天下之人,这天下的女子,臣妾都要替她们做主。” “你简直荒谬!范雯昭她是什么人?她是吏部侍郎的女儿,吏部侍郎是朝臣,此事便是朝堂上的事!你个后宫妇人敢同朕议论朝堂上的事,可别怪朕不惯你毛病,要重责于你!” 这话把程皇后都气笑了。 她坦然道:“皇上不严查有罪之人,反而多番为他们开脱,如今还要重责臣妾,既然如此臣妾更该忠言逆耳,扶持皇上做正确的决定才是!” 话音刚落,建琮帝一巴掌打在程皇后的脸上,直打的程皇后跌在在地,头发如瀑布一般散落下来,钗环也掉下来许多,却无人敢扶她一把。 一个得了疯病的皇上,又有谁敢招惹他。 “你个不贤的疯妇,朕看你真是胆子大了,都敢替朕做主,都敢置喙朝堂中事了,你简直是胆大包天。” “皇城大内,应该是最讲道理的所在,刑法律例也不该只规范百姓,朝臣兵士皇族亲眷也该如此,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被挂在嘴边几百年,皇上怎就不懂!” 建琮帝气的咬牙,抬起胳膊来又要打程皇后,但这时一个内侍壮着胆子进来,同建琮帝说:“皇上,金家二位公子跪在殿外,想请您见他们一面。” “糊涂的东西,一群糊涂东西!”建琮帝捏了捏眉间,只觉得心里憋屈的厉害,摆手道:“把皇后带下去,让金氏兄弟进来。” 内侍答应了一声,立马去扶程皇后。 在程皇后走出御书房正门时,正与金禹行和金禹晟两兄弟撞见,他们两个看见程皇后落魄的样子,毫无尊重可严,甚至连请安都不曾。 程皇后对他们二人也是厌烦至极,停在他们面前说道:“这世上本也不是非黑即白,但总有公道在,你们做过的恶事,就算这一次又被遮掩住,下一次也一定会被掀出来!” 金禹行笑了:“皇后娘娘这句逆耳忠言,我记得了。” 可见方才殿内说的话,他们兄弟两个一字不差的都听进去了。 程皇后冷哼一声,抬步离开,内侍连忙跟上。 “皇后娘娘,您何苦在这件事上和皇上闹别扭呢。”内侍叹了口气:“皇上那个人…您是最了解的,您这样是自讨苦吃。” “若是后宫中还没有说上两句实话的人,皇上只会在这条路上越走越偏,今日受委屈的是范家姑娘,明日便是本宫母家的姐妹,本宫不得不说。” 看着程皇后走远的身影,内侍又是一声叹息。 这位皇后娘娘,人品太过正直,又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什么事看不过去都要说出来,也因此受了太多的委屈。 后宫中的阴谋诡计多端,接人待物都要特别小心,为了争得皇帝的宠爱,不惜一切代价除掉一个人,将之踩在脚下。 可皇后娘娘却从来不把什么皇上的宠爱放在眼里,别人愁的是建琮帝半月没进她宫门,程皇后愁的却是建琮帝这个人的人品,差距之大注定了程皇后在后宫会过的很不痛快。 另一边的金氏两兄弟一前一后的进了御书房,然后齐齐跪在建琮帝面前,刚想开口就听建琮帝沉声问道:“用不着遮掩,朕要听实话。” 金禹行看了弟弟一眼,又抬头道:“皇上,当时禹盛他是喝多了,他…” “朕问的是他!”建琮帝瞪眼道。 金禹行只好闭了嘴,金禹晟没有他哥哥胆子大,咽了口唾沫才说:“皇上,我也没想到那丫头这般刚烈啊,当晚我喝多了,看见她从一辆马车上下来,连脸儿都没瞧清,过后才知道这是吏部侍郎范家的嫡女。” “你个糊涂杀才,朕真该让人打死你!”建琮帝火冒三丈道:“平时你们兄弟两个在外头做的那些事,朕不是不知道,甚至每一件都比你们自己还清楚,多次告诫你们,你们却不知收敛。如今更好,惹了文臣,那帮清流大多怀疑朕的皇位来路不正,朕容易吗?你们这个节骨眼给朕添麻烦,真是没长脑子!” 金禹行磕头道:“皇上,禹盛他是一时糊涂,再不敢了。” “一时糊涂?一次是糊涂,两次还能是糊涂不成!”建琮帝左手一摊,右手往外一指:“那死丫头在中秋节弄了那么一出,你们两个派去的杀手都被徐之珩捉住了,朝野上下乃至民间都对此事议论纷纷,朕实在不知还能如何为你们遮掩,现在这股火都已经烧到了朕的身上,方才皇后还来阴阳怪气了一阵!” 想起这些,建琮帝只觉得头疼,看这两兄弟更加不顺眼。 金禹晟向来是个胆子小的,听建琮帝这么说他也觉得此事闹大了,哆哆嗦嗦的说:“这…这可如何是好…谁能想到徐之珩能掺合进这件事啊,若是没有他,那两个杀手早就得手了,让范雯昭那死丫头死的无声无息,哪里还会冒出这些麻烦来。” 建琮帝瞪着他说:“你也用不着怪别人,还不是要怪你自己?徐之珩是大内之中一等一的高手,你们养的那两个半死侍连他一只手都不如,碰见他你们只有自认倒霉。” 金禹行低头道:“皇上,是我派的杀手想要灭口,是我们兄弟一时糊涂才弄出了差错,但只求皇上能顾惜手足之情,太后娘娘近日身体不好饮食不佳,她是最疼禹盛的。” “你这是在拿太后吓唬朕吗?如果不是太后心疼你们两个外甥,就凭你们的所作所为,朕早就砍了你们的脑袋!” “你这是要砍谁的脑袋?” 门外有声音响起,金禹行和金禹晟对视一眼,知道自己的救星来了,连忙转过身冲外头跪着,就连建琮帝也只得起身。 陈太后被人扶着走进来,她生着一张方脸,肤色微黄,小眼阔口,但已经年过四十的她却保养的很好,脸上看不出有什么岁月的痕迹。 第35章 包庇 “太后娘娘!”金禹行抢先道:“求求您救救禹盛吧,他只是一时糊涂,喝多了两口酒才闯下这祸事来,其实他并不是有心的!” 太后的眼神在他们兄弟两个身上扫过,又看向了建琮帝:“有心也好,无意也罢,你们确实给皇上添了许多麻烦,现在朝臣闹起来,百姓又议论纷纷,你们想让皇上怎么护着?” 金禹晟哭道:“姨母,求您救救外甥吧,外甥是无辜的。” “行了,有罪没罪也得审了才知道。”程皇后扭头又看向建琮帝,下巴一抬:“所以审了没有啊?” “范雯昭临死前所言并无证据支撑,所以儿臣也不知此事还从何审起,太后的意思是?”建琮帝试探着问。 “皇上自己都说没有证据支撑,此事说不准就是那范家的丫头胡编乱造的,为的是什么哀家不知道,但那帮文官清流对皇上坐上皇位一向是不信服的,眼见皇上在处理朝政这些事上揪不出错,便搞出些其他名堂来,拿你两个表弟开刀。” 陈太后这一番话说完,金禹行感激的看着她,心道还是太后靠谱。 建琮帝的脸色十分不好看:“究竟他是对是错,母后您最清楚。” “清楚不清楚的,他是哀家的亲外甥,他母亲去的早,哀家不护着他还有谁能护着他?不过是死了一个微不足道的丫头片子罢了,回头往她的身上泼些脏水,再把范家人赶出京城做官,这件事也就放下了,过个一年半载还有什么人能议论?” “现在事情已经闹大了,满朝文武的眼睛都盯着朕。”建琮帝生气道:“这个节骨眼朕也没法子,可不是像从前那样遮掩就能遮掩过去的。” 陈太后摇了摇头:“皇上想左了,范雯昭又没有证据,谁能把这件事硬安在禹盛头上来?就是她父亲也没那个胆子。” 金禹行与金禹晟二人,跪在陈太后的脚边,一人抱着她的一条腿,仿佛拿她当真正的母亲一般,气的建琮帝牙根痒痒。 也确实没办法,两个人是他的表弟,属于皇亲国戚,这要是摊上一些罪,丢的也是皇家的颜面,何况陈太后如此维护。 “母后若执意如此,朕还要为禹盛周转一阵,百姓的议论声若不能平,有损的也是皇家的颜面。” “颜面这东西值几个钱?”陈太后有些得意道:“当初哀家要是为了面子,没求到先帝跟前儿,还坐不上这个太后的位置呢!” 建琮帝不想听陈太后那些陈年旧事,只说:“现在不一样。” 陈太后想起了什么,说道:“对了皇上,皇后实在是没分寸了些,竟然敢插手皇上的事,务必要重责她才是。” “儿子明白,母后放心就是。”建琮帝无奈道。 不用陈太后开口,建琮帝也知道这表弟他是非救不可,但陈太后这一出头,反倒是让建琮帝心里头不自在。 既然心里不舒坦,那就要有个发泄的出口,悲催的程皇后成为了这个出口。 当晚,建琮帝到了程皇后宫中,人人都知帝后二人在御书房吵了一架,所以建琮帝夜里进了程皇后宫里的这份醋没人会去吃。 他们二人究竟发生了什么,除了几个贴身伺候的以外再没人知道,天蒙蒙亮时喜鹊那些一大摞纸张出来,抹着泪说:“把这佛经拿去烧掉吧,皇后娘娘一夜未眠,手腕都写肿了,哪里有这样磋磨人的。” “姑奶奶你小点声!”掌事太监连忙竖起一根手指:“皇上此刻还没走呢,要是这番话惊扰了皇上,皇后娘娘又要受苦。” 喜鹊咬了咬嘴唇:“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当天,曲时笙收到了消息,说是范雯昭临死前所言并无证据,且有攀蔑皇亲国戚的嫌疑,所以要严查此事。 他要查的不是金禹晟有没有做那件事,而是范雯昭这个人是否清清白白,会不会以自己的死污蔑别人,这简直是把满朝文武当猴耍。 凉儿气的要命:“好他个皇亲国戚,我竟不知这京城里头一点道理也不讲,好好的姑娘家被这样逼死,命都没了还有了错,我若是范姑娘,必要化成厉鬼才是!” 恬儿拍了拍她的肩膀:“谁不生气?我也气的厉害,但这旨意是皇上发的,不是你我说两句就能成事的。” “那金氏兄弟作恶多端,仗着是皇上的亲戚,被包庇了多少!”凉儿说到此处声音压低了两分:“这一次若不是范姑娘以命相搏,怕是金禹晟又这么轻飘飘的逃过去了,连调查都不曾。” 话音刚落,曲时笙推开门站在那,凉儿急忙回头。 “以后这些话不准再说了,皇亲国戚不是咱们能议论的,传出去又要多生是非。”曲时笙几天没睡好,两个眼睛下都是乌青,转头看向恬儿道:“等会儿徐将军会过来,你迎他进来。” 恬儿微微一愣,试探道:“姑娘,老爷能同意徐将军进您院子吗?” 曲时笙回过身往屋里走:“他还没台阶高的时候,被他母亲领来,踩死了我院里的花,也没见我父亲说什么。自小就知道我住这个院子,父亲不会阻拦的。” 不多时,徐之珩风尘仆仆的赶来,一进门就见曲时笙坐在桌边,神情恍惚,没什么精神。 “小笙。”徐之珩走过去,站在曲时笙身边,拥着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身上:“这件事没有那么快结束,你相信我,他们兄弟不会有好下场的。” “我想不通。”曲时笙喃喃道:“前世明明是金禹行,为何今生变成了金禹晟?难道雯昭她命就该绝,老天爷都算计她吗?” “前世经历的事,这辈子都会按照顺序再经历一遍,中间若有什么不同,那就只能是人为了。”徐之珩坐了下来:“你说你把金禹行困在了镜春楼,这就改变了前世的轨迹,至于金禹晟,他很可能只是顺着前世的事再经历一遍罢了。” 这话让曲时笙一颗心猛的提到了嗓子眼。 如果今生她没把金禹行困在镜春楼,他们兄弟两个遇到了范雯昭,然后… 过去的记忆犹如潮水一般,扎进了曲时笙的脑海。 前世她不理解范雯昭为何要死,毕竟范雯昭什么也没来得及说人就没了,所以她在范雯昭死后,旁敲侧击的询问了伺候范雯昭的婢女。 从她婢女口中得知的细节是,当晚范雯昭一个人被掳走,眼睛被蒙着,之所以她认为欺负她的人是金禹行,是因为她听到了金禹行的声音,并且在事后眼睛上罩着的布脱落,她看见了金禹行的脸。 而金禹晟并没有在这件事中出现,但也并不能表明他就不在,因为那晚的事实在太过可怕,范雯昭不愿回想,能说出的细节有限。 若是连范雯昭自己都不知道,金禹晟也参与其中的事,那范雯昭简直太可怜了。 曲时笙不敢再细想,离真相越近,她就越觉得脊背发凉,心里也慌的厉害,不知是心疼范雯昭多一些,还是替范雯昭气愤更多一些。 “你想到了什么?”徐之珩脑中也有不好的猜想,他把曲时笙搂的更紧了些:“无论如何,范雯昭人已经不在了,你自责也没用。你做了你能做的所有事,却还是防不胜防,这不是你焦虑你后悔就有用的,咱们要往前看。” 曲时笙抽泣道:“可雯昭她也是同我一起长大的,她受到了这样的对待,我不能帮她报仇,这心里总是难受的厉害。” 徐之珩叹了口气:“狗皇上已经下旨彻查范家,散布范雯昭是文官清流抛出来的诱饵,只是为了打压皇权,我瞧他的意思,这金氏兄弟他是护到底了。” 这番话让曲时笙捏紧了拳头,抬起头道:“我想杀了他们。” “我也想。”徐之珩认真的看着曲时笙的眼睛:“这件事你别做,我来。” “不成!你是在战场上打杀的人,若是真刀真枪的话,很容易被人查到。我可以无声无息的毒死这两个畜生,而且不会有人查到我的头上。” 徐之珩摇头道:“曲家就要面临大劫,那手握遗诏的内侍还不知所踪,你要忙的事不该是这个。” 他哪里肯让自己心爱的姑娘脏了手。 可曲时笙却在心里打定了主意,同徐之珩说:“直接杀了他们太便宜了他们,而且此事还没查出个定论,范家也在风口浪尖上,不如我们再等一等,看狗皇上对雯昭她父亲有什么安排。” 这一等,就是等了半个月,这几天秋雨十分频繁,三天两头下一场,一下便是铺天盖地的。 这天,曲时笙站在廊下,瞧着凉儿撑着伞提着裙摆往自己这边走,急忙上前两步接了伞:“怎么样?” 凉儿摇了摇头,把伞拿过来立在一旁:“范大人被赶去任上了,没个三年五载回不来,范姑娘被认定为离间朝堂的细作,连带着范大人也跟着受罪,听说范大人最近被调查的可惨呢,官职连削三级,就算在任上熬出头被调回京中,也难以直起腰。” 曲时笙就知道会是这么个结果,这简直是欺人太甚! 墨色的天空像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雨水倾盆而落,密密匝匝。 秋天的雨总是夹杂着冷风,凉儿扶着曲时笙进去,想着给曲时笙倒盏茶喝,却被曲时笙叫住了,让她去取一些药材过来。 窗外雨势渐大,寒风裹挟着雨珠斜飞进窗子,恬儿将窗子关住,回过头继续研磨着草药。 青杏斋的对面,徐之珩在这儿买了一处铺子,由曲时笙经营着一间香料铺子,之前曲时笙还觉得没研制出自己很喜欢的香味所以不打算开的太早,如今却也等不及了。 新店开张来了不少人,曲时笙找了个靠谱的妇人做头面上的东家,自己则躲在后头喝茶。 若是记得不错,金禹行的正妻金袁氏最喜欢香料,前世曲时笙身上佩戴的大多都是自己配置的香料,寥寥几次见过金袁氏,都被她问起这香料方子,可见她对香料的喜爱。 只要这铺子开起来,香料卖出去,名声打出门去,就不愁金袁氏不上钩。 青杏斋的生意依旧红火,开始只是一些贩夫走卒,或者是平头百姓来买点心,如今很多高门大户的夫人姑娘都派人过来买,每日的点心供不应求。 曲时笙闲来无事,翻看着账本,看向一旁做点心的师傅问:“金家可有人过来买过点心。” 老师傅想了想:“他家还未曾买过,也没见派人过来。” “我知道了。”曲时笙看了看案台上堆着的各类吃食,有果仁有糖霜,她伸手一指:“明日这两份点心给我装着,我要拿去送人。” 一场秋雨过后,天色阴沉沉冷丝丝的。 曲时笙在外头多穿了一件白玉兰撒花细棉薄袄,先命人去青杏斋领了准备好的点心,接着便走向了金家的大宅子。 要想对敌人出手,首先要做的是了解对方的人际关系和一举一动。金禹行的妻子金袁氏是个被娇养惯了的姑娘,嫁进金家后金禹行对她并不算上心,成日流连烟花之地,让金袁氏头疼不已。 坐在金家门对面不远处的茶摊之中,曲时笙扔给了一个乞丐一粒碎银子,指了指金家门:“去告诉里头的人,就说金家大公子昨晚歇在了镜春楼。” 果然,没多久曲时笙就瞧见金袁氏风风火火的杀了出去,天色太早了些,显然金袁氏也没怎么睡醒,这会儿带着气一路杀到了镜春楼。 而在镜春楼中的林江玉早就得知了曲时笙的目的,三言两语打发了金袁氏,说金禹行根本没在,金袁氏找不着人只得作罢,发出来的火气尽数咽回了肚子里,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斗败了的公鸡,没精打采的回来。 曲时笙等在回金家的必经之路,拦住了金袁氏的马车。 一掀帘子见外头是曲时笙,金袁氏有几分诧异,问道:“曲姑娘想做什么?” 第36章 香料 “看你这样急急忙忙的,是出了什么事吗?”曲时笙一脸真诚的说:“我路过你家门前,想起上一次你问我的香料方子,就想着告诉你,没想到这么巧,在门前就遇到了。” 金袁氏有些头疼,叹了口气说:“还不是我那个不成器的官人…罢了,没什么好说的,不提他。” 曲时笙眨了眨眼睛:“原来是想找人去,其实金夫人你不必头疼,金公子乃皇上表弟,那是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吃穿用度一向都是捡好的来,你只要守在院中,每日让人伺候,吃好的穿好的,又有什么事要愁。” 金袁氏左右看了一眼:“你是没成亲的人,你哪里能懂?他家里人催孙子催的紧,他成日不见人影儿,寥寥几次也没个动静出来,我还能凭空给他生出个孩子来?” 说完这话,金袁氏瞧着曲时笙微微低下头去,有些不好意思的模样,也知道自己不该和还未定亲的姑娘说什么孩子不孩子的。 但紧接着,曲时笙抬起头道:“若是金夫人想怀个孩子,我或许有方法。” 金袁氏眼眸一亮,知道大街上说话不方便,就带曲时笙去了不远处的酒楼。 二人都没吃早饭,便在此处简单用了一口,曲时笙点了她喜欢的蟹粉狮子头和红枣炖乳鸽,另外还有两道素菜和一些酒水,都是挑贵的来,毕竟是金袁氏请客。 待饭菜都上齐了以后,金袁氏压低声音问:“你一个没成亲的姑娘,哪里能有办法?” 曲时笙淡淡一笑:“夫人忘了,我外祖家是做什么的?” 金袁氏回想了一番:“我记得,你外祖父是曲太医,那是太医院的院首,在职的那些年培养出的徒弟数不胜数,现在太医院里的太医基本都是你外祖父教过的。” “正是如此。”曲时笙脖子往前一探,声音更小了些:“有位太医做亲戚,什么事都能方便许多,听我外祖母说我母亲刚嫁进来时,两年了肚子也没动静,但喝了我外祖父的药方后,才一月出头就有了好消息。” 听见这话,金袁氏眼睛都亮了:“这究竟是什么方子,竟然这样厉害!” 曲时笙卖了个关子:“方子不方子的,就算你照方服用,若是你官人一直不归家,你把自己调理的再好又有何用?” 这番话犹如当头一棒,打了金袁氏有些措手不及,当即就拉下脸来。 “我觉着,你调理自己的身子必然要紧,但外在的功夫更是不能不做,女为悦己者容的道理姐姐还不明白?”曲时笙紧接着说道。 从称呼夫人转变成了称呼姐姐,天然拉近了二人之间的关系,果然金袁氏脸色缓和了许多,更愿意与她说些掏心窝子的话。 “其实刚成亲那阵,他对我也很上心的,后来也不知是怎么了,常日留宿在外头,今儿是在哪个窑子,明儿是在哪个青楼,外头养了不知几个相好,我每日打扮的花枝招展,他却连看都不看我一眼。” 说出这些,金袁氏的心里好受了不少。 可她哪里知道,金禹行早在成亲前就是这个德行,只是太后外甥的身份束缚住了他。成亲后也不必在意那些议论,他现了原形,哪里会把金袁氏当回事。 曲时笙露出心疼金袁氏的神情,也跟着叹了口气:“若是这般,那还真不好办。不过我觉得,姐姐生的不差,甚至比那些胭脂俗粉要美的多,只是平日里并没有在打扮上头上心。” “我还不够上心?”金袁氏闻听此言忍不住笑了,将自己的一双手搁在桌面儿上:“这对镯子是太后赏的,用的是最好的玉,你再看我这头上簪的,便是京城里头最好的银楼,也找不出相同的款式,我往日穿的衣裳,那都是宫里头娘娘们的料子,这怎么能说在打扮上不上心呢?” 她这一番突如其来的炫耀让曲时笙有些眼晕,忍不住抬头看了看金袁氏的头顶。 各色的钗子簪子插了一脑袋,珍珠流苏本应自然的垂在耳侧,如今却和珠钗缠绕在一起,在金袁氏眼里她打扮的很美,可在曲时笙眼中,这就是个卖糖葫芦的草把子,能美才怪了。 斟酌了一番该如何解释后,曲时笙开口道:“姐姐上心的地方,都是些身外之物,其实有很多种美,它并不是靠眼睛体现的。” 金袁氏没理解曲时笙的意思,表情更认真了些。 曲时笙掏出一个香包来,递给金袁氏:“姐姐闻闻。” 香包里的香气几乎是瞬间击中了金袁氏,她惊喜的抬起头来:“好香!这是什么方子?” “姐姐你瞧,香气也是美的一种。我虽然没去过什么青楼,但那里用的香想来都是廉价的东西,能有咱们这种若有似无的好?” “你这话说得对,他偶尔回来我去见他,身上沾染的味道让我闻了都恶心。”金袁氏吐槽。 曲时笙笑了:“香气是一方面,若是姐姐真想要个孩子,那从现在开始就调养身子,以香添美,等什么时候他回家了,自然愿意多疼你几回!” 这番话曲时笙没说的很透,但金袁氏几乎是瞬间就明白过来了。 香料可以焚烧,若是在香料之中加一些其他的东西,让金禹行对她动情对她难忘,肚子里揣个孩子那不是易如反掌吗? “好妹妹,我如今才明白,什么叫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金袁氏连忙问:“这香料方子可是你自己配的?” 曲时笙摇了摇头:“是在一间新开的香料铺子买的,那间铺子里的东西都不错,姐姐得空了可以去瞧瞧。” “那铺子叫什么?” “蔻香苑。”曲时笙回答完,顺手将自己带来的点心推给了金袁氏:“他家对面的青杏斋卖的点心也不错,姐姐尝尝。” 嫁给金禹行后,金袁氏的日子的确过的舒坦,可她太过在意她与金禹行的夫妻之情,很多时候自己把路走窄了,所以体会不到生活的乐趣。 如今有了喜欢的点心喜欢的香,金袁氏一颗心都扑到了上头,与曲时笙一同走出酒楼时还说有空要约她一块儿去买点心。 “这点心做的真不错,前些日子我进宫向太后娘娘请安,尝了她宫中的点心,竟然比不过这宫外的。” 听她提起前不久进了宫,曲时笙有些担心程皇后,想到范雯昭这件事程皇后不可能装不知道,她若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提了,建琮帝哪里会给她好果子吃? 所以曲时笙问道:“说起进宫,上一次去行宫没遇见太后娘娘,没机会同她请安,不过我倒是碰到了皇后娘娘,只是她凤体好像不舒坦的样子,也不知道恢复了没有。” 金袁氏拿点心的手一顿:“我这次进宫也没见到皇后,听说她是被皇上禁足了。” “这是为何?”虽然心里已经有了猜测,可曲时笙亲耳听见还是觉得难过。 程皇后那么好的一个人,建琮帝这么对她,简直不是人。 “皇上的事哪里是你我议论的?不过我听太后娘娘的意思,应该是皇后她又在朝政之事上插嘴了吧。说起来这皇后也真是的,明明知道后宫不得干政,她偏要一次次的触皇上霉头,也难怪皇上不待见她。” 曲时笙在心里叹了口气,现在她救不得程皇后,就连眼下的事都足够让她焦头烂额了,就算知道程皇后过得不好,她又能如何呢。 和金袁氏分别后,曲时笙没有立刻回到曲家,而是来到了蔻香苑,把自己配制好的一些香料给了经营店铺的妇人。 “若是有金家人前来买香料,就把这东西往里掺上一些。” 她自己配制的东西自己清楚,这玩意儿味道很淡,和其他香料掺在一起根本分辨不出。 出了蔻香苑后,曲时笙又径直走到了对面的青杏斋,同样给了那老师傅一些粉末。 接下来,她就要安安静静的等候金袁氏上钩了。 果然,第二日金袁氏就按照约定找上门来,向曲时笙讨要有助于得子的方子,曲时笙也并不吝啬,给了她方子后还有意提起了蔻香苑的香料,金袁氏用帕子掩唇一笑:“我本就寻思着向你讨了方子就去买香料的,不然你同我一块儿去?” 曲时笙担心这青天白日的,和金袁氏走的太近会让金禹行察觉,所以找了托词拒绝道:“今日身子不爽利,等来日我再陪姐姐出去。” “那成吧,我若是碰到了好香料,让掌柜的给你留着。” 看着金袁氏的背影,曲时笙微微侧头,恬儿便走了过来。 “姑娘。” “去告诉圥墨,让他通知青杏斋和蔻香苑,金氏就要到了。” 秋高气爽,心中沉闷被一扫而空。 金袁氏高高兴兴的来到了蔻香苑,闻着挑了好久,最后要了两种香料,又在出门时看见了开在对面的青杏斋,进去随便买了两种点心。 当天金禹行宿在镜春楼,并没有回家住,金袁氏扑了个空,连带着曲时笙也扑了个空。 但曲时笙并不着急,时候还长着呢,想要无声无息的杀了金禹行,她需要耐心蛰伏。 青杏斋的点心味道极好,金袁氏吃了一次就惦记着第二次,果然在第三天又打发人出来买,这一次一回买了三食盒,看来不止是她一个人吃。 果然,在第三天,金禹行回家了。 听说金禹行回家,金袁氏乐的站起了身来,急忙转圈打量着自己,询问道:“怎么样,我还成吗?” 婢女不住口的夸赞:“您美极了。” 金袁氏东看西看,最后猛然想到了香料,指着香料盒子吩咐:“快去把那盒子里的香料点上。” 吩咐完,金袁氏想了想,又说道:“还有把我前天让母亲给我弄来的药粉,也加进去。” 她后头的这句吩咐声不大,婢女们却都懂了她的意思。 金禹行虽然不喜欢金袁氏,但好歹二人也是拜了天地磕了头的正头夫妻,该做的表面功夫不能落下,所以一回来金禹行就直奔金袁氏的院子。 不同于往常,这次金禹行一进屋,等待他的并非是金袁氏的质问和吵闹,他瞧见金袁氏穿着一身绣花抹胸着粉色金银双错的长裙,满脸殷勤,面染桃花,笑的秋波盈盈。 这场景让金禹行摸不着头脑,站在原地还以为自己走错了院子,直到听见金袁氏问道:“官人杵在那儿做什么?这时候回来,想必肚子里头空,我吩咐人早准备了点心,官人尝尝?” 金禹行回过神来,跟着金袁氏一进屋,直到此刻他也没明白,金袁氏这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 描样精致的盒子被打开,里头的点心呈现在金禹行的眼前,金袁氏拿起一块八掰枣花酥喂给他,一点也没有责怪他的意思,甚至不问问他这几日去哪了。 金禹行费力的囫囵咽了点心,终于忍不住了,问道:“你往日不这样啊,今日怎么没撒泼?” 金袁氏娇嗔的瞪了他一眼:“我就那么爱撒泼?我是想着夫妇一体,你成日出去鬼混我也有责任,若是我能再多包容你一些,你的心思也就能回来一些了。” 这番话说完,金袁氏自己都想吐,从小娇生惯养高高在上的她哪里说过如此违心的话。 可事已至此她也没有办法,先把戏演完了再说吧。 听她这么说,金禹行以为她终于开窍了,握住了她的手说:“你能这样想就是最好了。” 金袁氏给了左右婢女一个眼神,她们对视一眼,十分默契的退了下去,大白天的关紧了房门。 曲时笙给金袁氏的香料究竟怎么样,金袁氏不知道,她只知道她让自己母亲寻的那包药是个好东西,往日和她睡在一张床榻就装死人的金禹行,今日生龙活虎,折腾了她好多回。 而金家发生的事,也一点不差的传进了曲时笙的耳朵,圥墨和她说起时自己都脸红耳赤的,但曲时笙却神情十分坦然。 第37章 惊慌 前世曲时笙在青楼中待过一段时日,那里每日都会存在的调笑声,和呛鼻子的熏香味,一直在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而且她前世也嫁过人,跟着徐之珩一起度过了一段比较幸福的时光,所以对于男女之事,她知道的可比圥墨详细的多。 “姑娘,这话我都说不出口了。”圥墨有些委屈:“那金袁氏太厉害了些,缠着金禹行不松开,金禹行也是个蹬鼻子上脸的,让她两句行郎一哄什么都忘了,听说…” 此刻的圥墨像是受人调戏了一样,干干巴巴的说说不出话来。 “听说什么啊?你倒是说啊。”凉儿在一旁着急道。 圥墨瞪了她一眼:“你这姑娘怎么不害臊?” 凉儿这下笑了:“呦,原来我们圥墨兄弟,还是个纯情的,和金禹行正相反,从未去过那些花街柳巷,是不是啊?” 圥墨的脸有些发红,转头不去看凉儿,只同曲时笙说:“金禹行和金袁氏要了两次水,这还是白日里,听说晚上又要了。” 越往后,圥墨的声音越小,到最后几个字几乎就听不清了。 回去以后,圥墨自己也纳闷,怎么曲时笙听见这种事,脸不红不白的?当时他躲在房梁,听着下头金禹行夫妻发出的声音,听的他是面红耳赤,曲时笙一个姑娘家竟然毫无波澜,实在是厉害。 他把这问题问到了徐之珩跟前,徐之珩斜眼看了看他:“你和她说这些事了?” 圥墨点了点头:“是曲姑娘吩咐的,要事无巨细的与她说清楚,这属下还漏了好些细节没说呢,但曲姑娘就像是亲眼看见了一样,甚至能接住属下的话,她可真厉害。” 前世的一些香艳片段闪过徐之珩的脑海,他不准痕迹的摸了摸鼻子,说道:“既然如此,以后这种话就不要再同她说了。” 圥墨眉头一皱:“不是将军说让属下听曲姑娘话的吗?曲姑娘那样要求,下一次属下可如何回答?” 徐之珩忍无可忍,抬手打了一下圥墨的后脑勺:“平时挺机灵的一个人,怎的现在这样蠢了?我真该让她先给你治治脑子才是。” “将军不说清楚,属下也不好办事啊。”圥墨捂着脑袋,委屈巴巴的说。 徐之珩想了想回答:“下次再有这样的事,你就省略过程,只说时间的长短,若是有什么特别的事可以描述的具体一些,不该说的过程你自己略过就是。” 圥墨装作听懂了的样子,从徐之珩的书房退出来,正好碰见了圥戎。 看着圥墨吃瘪的样子,圥戎忍不住问:“这是怎么了,什么差事没办妥?” 圥墨急需有个人帮他好好分析一番,便将此事又讲了一遍。 最后圥墨说了一溜十三招,圥戎回复道:“这就是将军脾气好,这若是我,非得再打你两下。” “你凭什么打我?我也是奉命办事,姑娘怎么吩咐我怎么做。”圥墨用手肘用力顶了顶圥戎:“你没给姑娘办过事,你不懂。” 看他得意的样子,圥戎直接道:“姑娘还没嫁给将军呢,就算她真成了我们将军夫人,你也不该和一个姑娘家说这些话,实在不合适。” “我也知道不合适,中间好几次我都想藏住一些细节,可姑娘偏问。”圥墨摇着头叹了口气:“真难为人啊。” 从圥墨口中,曲时笙知道了金禹行和金袁氏的房中事进行的十分顺利,还用了她推荐的香,吃了她准备好的点心。 那她的计划,这就成功了一大半了。 此后她还细心的让圥墨打听着金家的事,这才知道金禹行这段时日一直是住在家中的,只偶尔有几次出去走动,也都是喝着酒就回来,再也没在外面沾花惹草过。 金袁氏为此很高兴,特意封了许多厚礼,来曲家拜见,但第一次曲时笙用出京赏枫叶为由婉拒了,第二次想说自己病了,可金袁氏实在太过热情,风风火火的就进来了。 “好妹妹,你可真是我的亲妹妹。”金袁氏一进门就拉着曲时笙的手说个不停:“我如今每日都按照方子抓药煎药,香料也是每日都熏着,我官人同我说…”金袁氏不好意思的用帕子一捂嘴:“一闻到那味道,就忍不住情动…” 曲时笙皮笑肉不笑的咧了咧嘴角,揣着明白装糊涂,问道:“蔻香苑的香料应当没有那种效用吧?” 金袁氏用手掩着口,凑近了和曲时笙咬耳朵:“那香料里什么不能掺?我让我母亲寻了些好东西搁里头,迷的官人眼里只有我,从前我竟然没想到用香料这么好的办法,还多亏妹妹提醒了我呢!若是日后妹妹嫁人遇上这种难处,同我说我把那好东西赠你。” “好姐姐,这话我可听不得,羞死了。”曲时笙努力装着害羞的样子,还是规劝道:“原本我也不该插这个嘴,但外祖父同我说起过,纵欲太过会引发很多的病症,你要让他当心身子才是。” 金袁氏翻了个白眼,口气高高在上:“他能让外头那帮狐狸精掏空了身子,却不愿意让我吃这口唐僧肉,凭什么?好歹我也是他八抬大轿娶进门的,世上就没那个道理,我堂堂正妻还能怕一群连名姓都没有的窑姐儿不成。” 曲时笙想说她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但转念一想,这样做的人是金袁氏,并非她挑唆在前,相反她还劝告金袁氏别这样,若是日后金禹行有个什么万一,也没人怪的到曲时笙头上来。 离开曲家后,曲时笙命人跟着金家的马车,果然看见金袁氏吩咐人转弯去了蔻香苑买香料,接着又去了对面的青杏斋,一切都在曲时笙的计划之中。 又过了两日,建琮帝脚伤养的不错,约朝中武将去赛马,他自己当然不能骑,只是看着热闹罢了。 徐之珩和徐之远都去了,建琮帝看见徐之远就没什么好态度,现在的建琮帝心里还怀疑着徐之远是否要谋害他,哪里还肯重用他。 徐之远也知道自己在建琮帝心里不受待见,所以这一次赛马他卯了劲儿的要表现自己,可他事事不如徐之珩,马跑的没徐之珩的马快,打到的猎物也不如徐之珩多,建琮帝夸赞徐之珩毫不吝啬词汇,到了他这儿却连个眼神都不给,这让一向嫉妒嫡长兄的徐之远捏紧了拳头,牙齿都差点咬碎了。 赛马回来,徐之珩第一时间来见了曲时笙。 “你猜怎么着。”徐之珩张开嘴,吃了一颗曲时笙喂给他的葡萄,咽下去以后才说:“金禹行不知怎的突然晕眩,差点从马上跌下来,落地后就倒地不起了,太医把了脉说是纵欲太过,这不会是你的手笔吧?” 曲时笙淡淡一笑:“你且往后等等,我要的是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解决了他,接下来就是他那个好弟弟了。” 有了太医的告诫,金禹行和金袁氏这对夫妻收敛了一些,但金袁氏着急往肚子里揣个孩子,不出十日就又勾的金禹行犯了瘾。 转眼到了十月末,仲秋初冬,天亮的照比平时晚了许多。 曲时笙刚刚睡醒净了脸,就见恬儿急急忙忙的走了进来,瞧她似乎是有话要说,曲时笙屏退了身旁伺候的婢女。 “方才圥墨传了话来,说金家大公子…” “他人怎么了?” 恬儿微微一低头:“金家大公子于昨晚发烧抽搐,高烧不退,吓得他妻子连忙请了太医来看,但左看右看却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折腾了一宿,如今人已经是活死人一般,身上没有力气,一下也动弹不得。” “没有太医说他体内有毒吧?”曲时笙摸着自己的首饰匣子,心情极好的选了一支耳环,对着菱花镜摆弄着。 恬儿摇了摇头:“姑娘做事最是稳妥,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太后今早听闻此事气坏了,怀疑是有人给金家大公子下毒,可他最近所服所用的东西都一一检查过,没有任何可疑的地方,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出气儿多进气儿少,怕是没几天活头了。” 这番话听完,曲时笙终于露出了笑容来。 她给金禹行接连下了三种毒,一种藏于香料之中,一种藏于点心之中,另外一种则在金袁氏的身上。 前两种毒单独验是完全验不出来的,就算两种毒放在一起,短时间内也看不出什么效果来,可若是天长日久,经常与这两种毒接触,多硬朗的身子骨也会被拖垮。 而第三种毒,曲时笙利用了求子心切的金袁氏,她成日勾着金禹行,无节制也就罢了,明知金禹行是个心里没她的,和她在一起腻歪了自然要出去寻找新鲜的。 曲时笙像是料定了一切般,边戴耳环边问:“金家大公子昨晚出事时,是在府里还是府外啊?” “回姑娘,圥墨一路跟着他,说他才从一艘花船上下来,满身的酒气,在回府路上跌倒在地,伺候他的人想伸手扶他,才发现他抽搐的厉害。” 看来最近,金禹行真是被折腾的不少。 “金家那边怎么样?”曲时笙又问。 “他妻子被吓坏了,请了太医也没个确切的诊断,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太后今早把她传进宫中,应当是训斥了一通,圥墨说她人从宫里出来时眼圈都是红的。” 曲时笙抬起头来,多日紧锁的眉头如今也渐渐的松缓开来:“当初我就劝她,她偏不听,太医也让他们两口子懂得节制,她还是不听,如今把自家爷们儿坑成了这样,我们可别去看人笑话。” 站在一旁的凉儿一听这话,噗嗤一声笑了,紧接着说:“姑娘,那袁氏未出阁时就是个泼辣刁钻的,婢子怕她寻你的晦气。” “怕什么?现在该怕的不是我,而是她。”曲时笙站起身来,想给自己选一身颜色鲜亮的衣裳,衬一衬今天这个好日子:“金禹行是太后的亲外甥,不说是放在眼珠子里疼也差不多了,袁氏身为妻子却不能劝阻夫君胡来,反而与金禹行日日夜夜折腾,活活把一个健健康康的人折腾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太后不找她的麻烦就是万幸了,她哪里有时间对付我。” 恬儿也跟着说道:“况且我们姑娘只是推荐那香料的味道好闻,里头的东西可是她自己个儿找她母亲弄来的,姑娘还劝她,谁让她不听?这个节骨眼儿上想把事情推到姑娘身上,她也不想想自己做了什么不该做的。” 单单在香料里掺东西这一点,陈太后就容不下金袁氏。 “凡是托人弄来一些市面上稀罕的,都会留下一些蛛丝马迹,我让珩哥儿帮我查了查,她母亲差人采买那种药的事已经证据确凿,若是她金袁氏当真要与我翻脸,我也是不怕她的。” 她没想把金袁氏如何,但重活一世她明白生命的珍贵,务必要小心小心再小心才成,留一个心眼总是没错的。 此时的金袁氏就如同曲时笙想的那样,的确顾不上回想之前种种不对劲,金禹行的突然倒下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方才进宫时,面对着平日里慈祥的陈太后,金袁氏连大气都不敢喘,因为陈太后的表情仿佛下一刻就要将她生吞活剥了。 “我该怎么办。”金袁氏双手插进头发里,有些疯癫的喊道:“母亲,我母亲呢,她怎么还没来!” 婢女端着茶水进来,看见她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连忙说道:“已经叫人去催了,夫人快起来,地上凉,当心生病啊。” 金袁氏被人连扯带拽的弄了起来,可她腿软的很,根本站不起来,一把抓住了婢女的手腕。 “你说,如果官人他一辈子都这样,或者说他过几日就没命了,我会怎么办?我会是杀害皇上表弟的凶手吗?” “夫人,您快别胡思乱想了。”婢女哪里能回答这种问题。 “如果他真的如我所想,只怕我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难不成要我守一辈子的活寡?” 第38章 沈秋杳 金袁氏真是被吓坏了,虽说金禹行突然变成这样,连太医也没个确切的诊断,但金袁氏心里清楚,这和她的所作所为绝对分不开关系。 有一位太医委婉的向她表达,之前金禹行沉迷于烟花柳巷,身子已经开始虚亏了,她又多次索取,身子骨能好才怪。 可接着太医又说,若只是纵欲太过,也不会像这样反常,恐怕还有其他病症,只是他们没有诊断出来。 金袁氏慌得厉害,连见金禹行一面都不敢,一整天就躲在自己的房间里闭门不出。 下午时金禹晟来看望哥哥,瞧着金禹行奄奄一息的模样气的要命,冲到金袁氏的院子里闹,金袁氏的母亲也正好赶到,二人还吵起了嘴。 “我哥哥这样,就是你闺女克的!” “你哥那是窑子里的常客,京城上至青楼下至画舫,就没你哥没去过的地方,没你哥没睡过的姑娘!现在他吃饱喝足了,你凭什么怪我女儿?这事就是闹到太后跟前,也怪不着我们!” 陈太后知道金氏兄弟的为人和品行,高门大户不愿意嫁女儿过来,所以金袁氏进门后陈太后待她极好,就怕她有个什么不如意,和金禹行过不下去。 可陈太后不去约束金禹行,只是一味的对金袁氏好,那也是一点用都没有的,毕竟没有谁家爷们是天天宿在外头,拿家里不当家里,拿正妻不当正妻的。 金禹晟被怼的哑口无言,憋了半天指着金袁氏母亲吼道:“我姨母可是太后!当心她要了你们的命!” 这番话激的金袁氏母亲也很生气,她紧跟着喊道:“我们什么也没做错,就是太后也不能滥杀无辜,普天之下还有王法吗!” 趁着金禹行家中乱作一团,曲时笙已经开始向金禹晟出手了。 金禹晟如今还未成亲,但陈太后早在年前给他订了亲事,女方是户部侍郎的独女沈秋杳。 沈秋杳是正儿八经的大家闺秀,但因为家里没有儿子,沈家无人继承,所以显得有些飘摇不定,陈太后也正因这点抓住了沈家的软肋,给自己那什么也不是的外甥指了这门婚事,沈家没有不同意的办法,也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前世出了范雯昭的事后,沈家有心和金家解除婚约,但太后一口回绝,理由一是事关者乃金禹行,并非金禹晟,况且金禹行是否有做这件事还有待商榷。理由二则是太后岁数大了,恐自己时日不多,就想看着自己妹妹的这两个儿子能有出息,生几个孩子才好。 但今生不同,金禹行被曲时笙落在镜春楼,犯事的人就是金禹晟,沈家人本就对这门亲事有所不满,知道金禹晟为人不好,是个好色之徒,如今有了递上来的机会,他们自然要抓住。 然而沈家求到陈太后面前,再次被陈太后拒绝,理由是建琮帝已经查明,范雯昭是细作,目的是离间朝臣和皇族,金禹晟是无辜的。 这番说辞沈家自然不信,可皇权压的人喘不过气,他们没办法在明面儿上说反抗的话,只能又暗戳戳的求到建琮帝跟前,说是沈秋杳和范雯昭是手帕交,看见范雯昭惨死沈秋杳连做了几天噩梦,需要到道观里住上三年才能化解。 建琮帝半信半疑,原本想收回旨意接触两人的婚约,可偏偏陈太后又横插一脚,告诉他若是和沈家的婚约解除,金禹晟再想娶到好姑娘就难了。 所以建琮帝不仅没有接触婚约,反而还给两人的婚约提前了两个月,成亲的日子就在眼前。 哪怕户部侍郎口口声声说这样下去自己的女儿会被耗尽心血而死,建琮帝也装作听不到,这也直接证明了建琮帝的为人。 若是再往后拖,等到沈秋杳和金禹晟成了亲,那曲时笙等于是将沈秋杳害了,所以她需要加紧脚步,争取将沈秋杳从这件事里摘出来。 此时的金禹晟一心盼望金禹行的身子骨能快些好起来,先后请来了几位太医,还找了两个江湖上比较有名的郎中,可他们左瞧又瞧,什么也没查出来。 不仅如此,连金禹行没用完的香料和没吃完的点心中,也没发现半点有毒的成分,也算是侧面给金袁氏洗清了嫌疑,这件事就稀里糊涂的成为了一个谜团。 而曲时笙趁此机会,约了杜若若出去赏景,又问杜若若:“我记得跟你家一条巷子的沈姑娘,就是秋天生的吧?” “你是问秋杳吗?她是晚秋生的,正是如今这会儿。”杜若若像想起来了什么一样,叹了口气:“雯昭死的时候,我心里还有些担心秋杳,若真像雯昭所说,金禹晟做了那样的事,秋杳嫁给他岂不是白瞎秋杳那么好的人了?” 杜若若是个大嘴巴,喜欢看热闹,从她嘴里能打听出来不少的事。 曲时笙试探着问道:“听说沈姑娘的父亲向太后娘娘提出解除婚约,被太后娘娘给拒了?” 杜若若闻言面露不忍道:“沈家这么做我完全理解,当初太后娘娘给这两人赐婚,也是因为沈大人做事认真,把两个差事办的极好,明明说是奖励来着,可这样的奖励谁愿意要?如今赐婚不得,倒像是逼婚。” 曲时笙伸手作势要捂杜若若的嘴:“你轻声些,这些话传出去,不怕你脑袋搬家啊。” 杜若若也意识到说出了不该说的话,这些话别说是说出口了,就连脑袋里想都不该想。 “鲁莽了鲁莽了。”杜若若心有余悸的拍了拍心口,接着看向曲时笙:“不然咱们把秋杳也叫出来吧,我猜她这几天心情一定不好,同我们出去走一走,心肠也就疏散了。” 这正是曲时笙的目的。 她与沈秋杳只见过几次,并不是很熟,贸然接近沈秋杳会引起金家人的怀疑,毕竟她在金禹行这件事上和金袁氏走的太近了些,若是再和沈秋杳扯上关系,金家八成就要报复她了。 金家人的能耐她是不怕,可架不住这两兄弟有陈太后和建琮帝撑腰啊。 所以此事经过杜若若这么一搭桥,曲时笙和沈秋杳亲近也就不会太引人怀疑。 “成呀,正好我想见见她,但是我与她不熟。” 杜若若会心一笑:“我把她也叫出来,熟不熟的说说话喝喝茶就都熟了,你等着。” 不多时,杜若若约出了沈秋杳,曲时笙掀了帘子往外一看,外头的姑娘穿着一件银白缂丝对襟直袄,下头着镂花芙蓉裙,头上一对珍珠蝴蝶步摇,随着她的脚步蝴蝶翅膀微微颤动,好似要活过来一般。 当时曲时笙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这样一个标志的姑娘,若是嫁了金禹晟,那可真叫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是沈家姐姐吧?”曲时笙笑着招手:“快进来,天儿冷了,进来取取暖。” 掀了帘子进去,马车里头放着个小炭盆,里头只三两块火炭,却也算是烧的热闹,给这个时候的马车添了一丝暖意又不会让人窒息。 “听杜妹妹说了,今日曲姑娘也来。”沈秋杳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和曲姑娘本也不是第一次见,只是从前未曾亲近过,我又比曲姑娘年长一岁,应当带些东西的。” “沈姐姐别客套,既然知道比我大一岁,那称呼我为妹妹就是。”曲时笙拎来了一直放在旁侧的食盒,打开道:“今日出去我特意带了一些点心,是在青杏斋买的,都是若若往日里喜欢的,沈姐姐若是不嫌弃也尝尝,喜欢什么下次我再多买些。” 这番话倒是让平时不怎么见客的沈秋杳有些难为情了,左右看了看说:“我这两手空空,与曲妹妹真是不同,下次我记得了,准备些曲妹妹喜欢的。” 杜若若一挽沈秋杳的胳膊:“你不用和她客气,她人最好了。” 马车一路驶向山间,这里有一个小道观,如今正是秋叶尽落的时候,满山的叶子被秋风一吹,变得格外花色斑斓,置身于山林中会感受到一种就要枯萎的美。 随着马车停下,三位姑娘先后由婢女从马车上扶下来,最先下来的那位是杜若若,她生的不算美艳,但圆圆的脸庞很喜气,一双眼睛十分灵动,顾盼神飞。第二位下来的沈秋杳温柔体贴,知书达理,一双似水的眼眸楚楚动人。 曲时笙紧随其后,三人立在道观外,杜若若眉头一皱:“这时节连枫叶都要落了,笙儿你怎的选了来这儿玩?” 曲时笙并没有接杜若若的话,而是环视了周围一圈。 她选择这里,那自然有她的道理。 这段时间虽然金禹行败在了她手上,可她并不敢掉以轻心,暗中让圥墨盯着金禹晟的行踪。 外头人看着此刻的金禹晟担心着兄长的病情,吃不下睡不好的,可圥墨却通过跟踪发现金禹晟不对劲,他经常会来这道观。 若只是过来添些香火钱也就罢了,圥墨细微打听后才晓得,原来这道观里头住着位金禹晟养的姑娘。 第39章 素斋 金禹晟因为金禹行的病情急的是焦头烂额,连续好多天不来这道观探望那姑娘,偏偏那姑娘又是个身怀有孕的,整日里不是要金禹晟陪着,就是强迫他和沈秋杳退婚娶自己,金禹晟不愿意见她,却又顾及着她腹中怀着的骨肉,所以前不久刚刚来看过她,对她好一顿讲道理,说是兄长病的蹊跷,加上这一次范雯昭的事,他不得不少来几趟。 “这里景色不错,深秋有深秋的美,若若可要好好欣赏。而且这里的素斋和点心味道都很好,有一种酒酿的也不错,京城里头还喝不到呢。”曲时笙边介绍边往里走着。 身旁守门的小道童给曲时笙使了个眼色,手指悄悄指了个方向,曲时笙便明白他的意思了。 这人是徐之珩安排的,曲时笙让圥墨干的所有事,徐之珩基本都知道,他若是不能亲自过来帮忙,也会想办法尽可能给曲时笙提供一些方便。 “素斋好啊,我都好久没吃素斋了。”杜若若是个喜好吃的性子,一听说素斋味道不错,就挽着沈秋杳快步往里走着。 拜过了真人后,三人进了一间厢房等着素斋,沈秋杳打开窗子,看着外头如雪一般落下的落叶,又被道童的扫帚扫到一旁,心里不由感慨,脸上的神情也不对劲。 杜若若心大的厉害,坐在那儿唯一担心的就是这素斋上的太慢了些,可曲时笙却一眼看出沈秋杳的心里装着事呢。 “沈姐姐这是怎么了?有什么话方才没跟真人说清楚?”曲时笙问道。 沈秋杳回过神来,冲着曲时笙笑了一下:“没什么,这道观我是头一回来,里头供着的神仙我也不太熟悉,所以不自在了一点,你别放在心上。” 曲时笙又试探道:“原来如此,我还以为是你知道自己婚期将近,心里头忐忑呢。” 这话进了杜若若的耳朵,算是打开了杜若若的话匣子。 杜若若诶了一声:“笙儿你说什么,方才你还同我说金禹晟配不上秋杳。” 曲时笙眨了眨无辜的眼睛:“确实呀,那金禹晟一看就是个纨绔子弟,靠皇家才能有口饭吃,哪里能配得上沈家姐姐这样标志的仙女。” 沈秋杳一向不敢提及自己的亲事,担心受人嘲笑,也不好意思把这种话挂在嘴边,如今听两个比自己年龄小些的姑娘说起来,她也就好意思张嘴了。 “在你们眼里,他很不好是吗?”沈秋杳小心翼翼的问道。 她是不愿嫁金禹晟的,因为她对金禹晟了解的不多,不说是盲婚哑嫁也差不了多少,所有金禹晟的好坏都靠她父亲母亲告诉她。 之前太后稀里糊涂的赐了婚,她也就糊里糊涂的被通知要有了夫婿,那时候她虽不情愿却也只能认命,如今出了范雯昭这一档子事,她对金禹晟只有憎恶和厌烦,却也担心父亲母亲对他是否有所误会,于是打算从曲时笙和杜若若的口中再了解他一些。 这次曲时笙没着急说,因为杜若若是个包打听,京城里的事她知道不少,对于各家的纨绔子弟她当然听说过。 “那金禹晟可不是什么好人,欺男霸女的事他做的不少。” 杜若若这话一出口,沈秋杳忍不住捂住了嘴:“难道范姑娘那件事,真是他做的?” 这话杜若若也不敢打包票,她和曲时笙对视一眼,这次曲时笙说道:“雯昭死前,我和若若就在场,我和雯昭还说了好一会儿的话,若是假的什么事值得她付出生命?我觉得此事就是真的。” 这次杜若若也帮腔道:“雯昭就死在我面前,可把我吓坏了,若真是像宫里给出的消息一样,她是细作又为何有人要灭她的口?等她说出更多事栽赃更多人难道不好?分明是金禹晟知道自己的罪行要被公之于众了,所以才下了狠手。” 这番见解成功说动了沈秋杳,她用手帕捂着心口,绣眉微微的蹙起,眼里已经泛起了水雾。 看她这样,曲时笙和杜若若的心里都很不好受。 天下的女子,谁不想遇见一个对自己一心一意,又品行纯良的男子?若是知晓自己要嫁给一个无恶不作的恶棍,还是杀过人糟蹋过和自己同龄姑娘的纨绔,哪有姑娘会心里头高兴? 杜若若忍不住劝道:“你也别太失落了,船到桥头自然直,我都听说了,你父亲已经进宫多次,想要解除你们二人的婚约,或许下一次就能成功了呢!” “没用的。”沈秋杳认命般的摇了摇头,眼泪再也控制不住,从脸颊滑落下来,抽泣道:“皇上已经下旨,要我父亲把我嫁出去,还将日子给改了,还能有什么转圜的余地。” 说完,沈秋杳就如情绪崩溃了一般,再控制不住,把脸藏在手心之中,捂着脸痛哭。 “一定会有办法的。”曲时笙轻轻拍了拍沈秋杳的肩膀:“我来帮你想办法,一定能让你这一关平安过去,你放心。” 沈秋杳抬起头来,一双眸子湿漉漉的,让人感觉十分可怜。 “曲妹妹有什么好法子?” “他害死了范雯昭,虽说心里未必对她有愧疚之意,但雯昭死前的话他一定每一个字都听到了,雯昭的愿望就是化作厉鬼,要找他报仇,若是我们往这个方向使使劲,也许这一关就过了。” 话音刚落,送素斋的道童脚步声传来,三人默契的不再提此事,沈秋杳拿帕子慌乱的擦了擦泪,杜若若则拿着筷子对什么也没装的碟子夹来夹去,心虚二字仿佛就写在她脸上。 只有曲时笙泰然自若,开了门接了素斋,还客气的道谢。 这道观的素斋做的的确不错,曲时笙从前吃过这里做的豆腐,回去还让凉儿复刻了一遍。 把豆腐放在手上切成小块,摆在盘中后在豆腐上撒一些碧绿的葱花和调料,看起来不算寡淡,吃起来味道也清素。 除了豆腐以外,还有香醋拌莴苣丝、清炒玉兰片,主食是三碗小馄饨,馄饨是野山菌馅的,野味生香,鲜美至极。 吃过素斋后,曲时笙说要看看外面风大不大,一出门见方才给他指路的道童就站在门口不远处,走过去问:“怎么样?” “人来了,现在就在里头呢。” 曲时笙点了点头,转身回了房间,同杜若若和沈秋杳笑着说:“今儿天色还不错,也没什么风,再过些日子就有冷风了。方才我听道童说,这附近的厢房外种着菊花,这会儿还没谢,开的正艳,咱们去瞧瞧吧,就当是陪沈姐姐散散心了。” 说到这里,曲时笙想起范雯昭死前不久,她还约了范雯昭去赏菊,心里不免又是一阵酸涩。 杜若若是个爱凑热闹的性子,拉着沈秋杳就要起来:“我正巧吃的有些撑,笙儿说的不错,又散心又消食呢。” 沈秋杳的情绪还有些低落,但她是个喜欢为别人着想的性子,不想让其他两个人失落,所以挤出了一个笑容说:“成,那就去瞧瞧吧。” 不远处的一间正厢房下头的确开着一排菊花,杜若若认出了这花的名字,叫做金孔雀,于是与沈秋杳说起了这名字的典故。 曲时笙一直盯着门口的方向,过了好一会儿才见一道童迎着一男子快步走过去,身后那男子微微低着头,让人看不清楚面容,可身上穿的是广陵鹤纹湖蓝色长袍,让曲时笙瞬间锁定了他的身份。 “哎呦,那不是金禹晟吗!”曲时笙一把拉住了沈秋杳的手腕:“他来这儿做什么?” 杜若若一听这话有些慌了:“别是知道我们在背后说他的不是,来收拾我们的吧?” 沈秋杳有些后怕的说:“确定是他吗?我连他面都没见过几次,若真是他的话,那我们还是快些走吧,姑娘家在这种山中道观不安全的。” “我从前也没听说过这金禹晟是个信道的人啊。”曲时笙装作狐疑的说:“事有反常必有妖,咱们跟上去看看吧。” 沈秋杳紧张道:“别了吧,被他发现不大好。” “沈姐姐怕什么?这道观也不是他家开的,只许他来不准旁人来吗?”曲时笙看向杜若若:“雯昭与咱们一起长大,她让这种人渣害死,难道你不想为雯昭讨回公道吗。” 杜若若受不得激,有些委屈道:“你说的也对,可我确实害怕。” “你怕就留在这儿。”曲时笙也担心杜若若听了什么会嘴把不住门说出去,拉着沈秋杳的手腕道:“沈姐姐咱们走。” 跟在金禹晟后头,二人来到了一间厢房,金禹晟还未进门,就从里头出来了个女子。 那女子眉横丹凤,风姿旖旎,脸似樱桃,妖艳非常,曲时笙定睛一瞧,便知道她从前是在青楼待过的,因为她的神态动作和镜春楼里的姑娘没有差别。 “这是谁?”沈秋杳看见这场景顿住了脚步,曲时笙赶快拉着她躲到了一旁的树后,这树怕是活了几百年,能将两个身体瘦弱的姑娘完全遮住。 第40章 惊讶 “晟哥哥!”女子笑着拥住了金禹晟的胳膊,将他的胳膊往怀里扯:“几天不见,怎的晟哥哥眼下都有乌青了?别是去了什么地方见了别的妹妹,就把我忘在这儿了吧!” 说着,那女子和金禹晟一起进了屋,还关上了房门。 曲时笙扯着沈秋杳的手要跟过去,可沈秋杳有些不情愿,说道:“我与他又没成婚,不愿意管他这些事,传出去我可怎么做人。” “难道你不知道他外头都有些什么人?万一沈姐姐来日真的嫁给他,都不知道他在外头娶了几个,生了几个,那可是两眼一抹黑,你的日子能舒坦才怪了。” 听曲时笙这样说,沈秋杳只得跟着她过去,二人躲在墙根儿下头,听着里头的动静。 “纯娘,不是说我哥哥病了,这些天不是守着他就是进宫看太后,连一个整觉都没睡过,哪里有功夫去什么花船柳巷?你安心养胎,别整日里想那些有的没的。”金禹晟的声音从里头传来。 沈秋杳捂住了嘴,看着曲时笙问:“那女子有孕了?” 曲时笙把手指竖在嘴间,示意她先别出声。 果然,那叫纯娘的接着说道:“那你还欺负范家姑娘,给人家好好的姑娘逼死了,还惹了你自己一身的不是,你若不那么做,没准儿现在也不至于这样。” 一提起这个金禹晟就难免生气:“你说住在京城太烦太闷,我就把你安置在这儿,你却又嫌弃此处无聊,成日里让伺候你的丫头上京城打听事情。” “晟哥哥,我说京城太闷人太多,那不是为了让晟哥哥给我带到府上住嘛!”纯娘坐在金禹晟的怀里撒娇道。 金禹晟扭过头不看她:“我是没成亲的人,太后可不准我什么人都往家里领,不然丢的可是皇族亲眷的脸。” 纯娘呦了一声:“你表哥是皇帝就能三妻四妾,你却不成?凭什么!横竖成了亲你也不是守着那一个婆娘过,就算委屈了我,也不能委屈孩子对不对?” 一提到孩子,金禹晟严肃的表情收起了一些,爱怜的摸了摸纯娘的肚子。 这是他人生中的第一个孩子。 “你放心,皇上已经准许我和沈家那姑娘提前成亲了,在咱们的孩子落地前,她肯定会进门的,到时候就算她不同意我迎你进门也无用,娶到手里还有她说不同意的时候?” 听到这些,沈秋杳是又害怕又庆幸。 害怕是因为她要面对的是金禹晟这种败类,庆幸是因为她通过这一次的事,看清了金禹晟的为人,不对这门婚事再抱有任何期待。 “晟哥哥可答应我,就算那沈氏进了门,你也不准亏待我们母子。”纯娘窝在金禹晟怀中:“这些年我四海飘零,只有晟哥哥一人待我好,若是晟哥哥也负了我,我还不如抹了脖子干净。” “别说那傻话。”金禹晟没什么耐心哄女人,脸也板了起来:“这些日子我因为哥哥的事忙的焦头烂额,范家又一直搞事情,我实在是没什么闲工夫到你这来,你要懂事些,听见了没?” 纯娘有些生气,坐起身道:“整日把忙字挂在嘴边,之前没有范家那回事时,难道哥哥就不忙了吗?今儿在青楼里头过夜,明儿在外头的相好那里,那时你也同我说忙呀。” 这话彻底消磨了金禹晟的耐心。 他眉头一拧,眼眸泛冷,毫不掩饰心中的不悦和厌烦,语气质问:“外头的相好?你也是我外头相好里的其中一个,你又凭什么管我?” “我…”纯娘被他这一句怼的说不出话来。 金禹晟继续说道:“这些事本也不是你这个身份该管的,哪怕是我正妻进门,说这些话我也是要恼的,我今儿还能平心静气的和你说话,那是看在你怀了孩子,人要懂得知足,别不知好歹。” 纯娘委屈道:“晟哥哥也知道人要懂得知足啊?满京城多少姑娘盼着等着晟哥哥去一回,可人心不足蛇吞象,晟哥哥还不是瞧上了那范家的姑娘?人家好歹也是个大家闺秀,晟哥哥明明不缺女人,却还是糟蹋了人家的清白,这可不是知足的人能做出来的。” 一提这事,金禹晟顿时翻了脸,将纯娘从自己身边推开:“你啰嗦什么!范雯昭是大家闺秀又如何?我喜欢谁,谁就是我的人。” “晟哥哥你别恼,纯娘也只是想劝你,这种事日后不可再做,这次的事就是教训,不然下一次一定会被人再揪着不放的。” 金禹晟闻言像是想起了什么,眼中划过一丝阴狠:“一说到这儿我就憋气,曲傅林那个老不死的,在朝堂上咬着我不放,非得让皇上下令审查我,幸好皇上护着我,否则那把老骨头可真要坑惨了我。” 听见自己父亲的名字,曲时笙愣了一下,沈秋杳也听出金禹晟的话里带了曲时笙的父亲,下意识的看向曲时笙。 这对于曲时笙来说,也算是个意外收获,毕竟金禹晟提起父亲的名字,那对曲傅林肯定是有什么想法的,曲时笙现在听见,心里也好有个准备,免得金禹晟暗中害曲傅林,她却什么也不知道。 只听金禹晟下一句又说:“我都打算好了,他那个小女儿生的是花容月貌,我哥哥相中好久了,但我哥哥现在的身体是不成了,我拿来享用也没关系,等我找到机会,定让姓曲的那个老东西后悔。” 沈秋杳闻言一惊,猛的握住了曲时笙的手腕,用嘴型同她说:“他要害你!” 曲时笙也是没想到这一点,但比起沈秋杳,曲时笙淡定的多,毕竟前世曲时笙经历的太多了,什么事现在都不会让她觉得可怕了。 两人手拉着手,回到了她们方才吃饭的厢房,一进门沈秋杳就不停的拍着胸口,后怕令她满头都是冷汗。 “曲妹妹,这可如何是好啊!”沈秋杳眼泪汪汪的说:“没想到这还连累了你,他可真是个猪狗不如的东西!” “哪里有连累不连累这一说,他们兄弟不配为人,那是脑袋扎在女人裙子下头的大淫棍,只要是长相漂亮的姑娘,就都是他们下手的对象。对付这种人,非得让他们做不得恶事,才算安全。”曲时笙拉着沈秋杳的手,认真的问:“今日你亲耳听见他说出那样的话,对于这个人的人品,我相信你也有了了解,我只问你一句,你还想嫁他吗?” 沈秋杳几乎是立刻摇头:“我哪怕一辈子不嫁人,就在深山老林里终老一生,也不愿嫁给一个这样的人渣。” 杜若若被两人说的有些懵,问道:“你们都听见什么了?” “多了你不必问,我只告诉你,他这人不仅逼死了雯昭,还要对我下手,我现在要想办法毁了他和沈姐姐的婚事,你帮不帮忙?” 杜若若寻思了片刻,最终眼神坚定道:“帮!虽然我从前对雯昭不大好,经常说她欺负她,可我也是真心实意拿她当好朋友的,雯昭的死我夜夜都能想起,我实在不忍那么好的姑娘香消玉殒,便宜了金禹晟那个王八蛋!” 沈秋杳吸了吸鼻子,又说:“这样不会连累你们吗?其实你们也没必要为我这样,保全自身最最要紧了。我父亲已经在想办法替我周全,说不定我就快不用嫁他了。” “沈姐姐忘了方才他说的话了?那个妇人有了孩子,金禹晟自然急着娶你进门,好让妇人也一同进门,他的孩子他总不好让落地在这山中,对于你们这门婚事,他已经是握在手中,仅凭你父亲的周全不会成事的。” 这番话打击到了沈秋杳,她低下头去,流着泪轻声说:“这可如何是好,我父亲都做不到的事,仅凭咱们几个姑娘家,难道就能成吗?” “一定可以的。”杜若若说道:“笙儿主意多,她说可以就可以。” 几人回去以后,曲时笙不敢掉以轻心,向徐之珩借了两个人手,继续让人盯着那道观。 很快,曲时笙就知道了让她也觉得震惊的真相。 几日后,曲时笙带着凉儿寻了一处僻静地方,来见徐之珩安排的手下,下午时其中一人赶来。 男子身穿棕色的粗布麻衣,推着个车子,看起来就像是山中卖柴的人,不扎眼。 “姑娘。”男子停在曲时笙身边:“属下奉命留在道观,化身为砍柴卖柴的人留宿在道观附近,夜里翻墙进去,果然发现了不对。” 曲时笙没有看他,拿着茶杯目光直视前方,仿佛只是在欣赏风景,嘴里却问道:“什么不对?” “夜里有个男子去见了那妇人。” 曲时笙手中的茶微微一顿:“可是金禹晟?” “属下见过金禹晟,知道他的样子,那男子不是他。而且屋里头住着的妇人似乎跟他很熟,将伺候自己的婢女赶了出来后,就和那男人进去了。” 凉儿觉得这种事脏了自家姑娘的耳朵,却发现曲时笙还是那么平静,就好像圥墨和她说起金禹行和金袁氏那天。 算了,自家姑娘的成长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对于曲时笙的改变,凉儿是打心眼里觉得高兴。 “继续说吧,没什么需要遮掩的。”曲时笙说。 男子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属下跟近了些,听见伺候人的丫头嫌这天气夜里冷,抱怨那妇人每次都把她赶出来,她要是坏心眼就将此事捅给金禹晟。属下趴着墙根儿听了一会儿,里面人说话,提及了孩子,说是妇人怀的孩子并不是金禹晟的,而是那男子的。” 这下曲时笙可不淡定了,毕竟这件事是她自己也没想到的。 一向拿女人不当回事的金禹晟恐怕到死也想不到,被他养在山里的相好会给他戴上一顶绿头巾。 “那男人的身份你可查到了?还有住址。”曲时笙站起身问。 “住的地方已经查清了,就在山脚下一个庄子里,看样子那妇人一直花金禹晟的钱养着男人,男人哄妇人快些进金家的门,有了身份才能更加肆无忌惮的捞银子,他们两个的孩子也能沾点皇亲国戚的光,这一辈子都太太平平的。” 曲时笙忍不住笑了:“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晚上我去会会他。” 凉风习习,月凉如水,曲时笙穿戴好以后,把凉儿和恬儿留在院中,自己则被徐之珩带离了曲家。 徐之珩早在外头准备好了快马,白天跟曲时笙说话的下属骑了一匹,圥墨骑了一匹,徐之珩将曲时笙搂在怀中,宽大的斗篷将曲时笙缠了个密不透风,这一路肯定是冷不到她了。 “圥戎怎么不见人影儿?”曲时笙看了看左右问:“今天恬儿还问我圥戎的事来着。” 徐之珩右手扶着曲时笙的腰,左手勒着缰绳,让马儿调转了个方向:“他忙着在抓人,我不放心你,留他一个人在那了。” 至于抓的是谁,曲时笙能猜到。 眼下还有什么是比抓到那内侍还重要的? 三匹马转眼间到了山下,下属最先下马,在几户人家门前走了一圈,最后指了中间的那一户,肯定道:“将军,就是这儿了。” 徐之珩跨下马来,接着把曲时笙抱了下来,再把斗篷的帽子给她一戴,所有人只能看见曲时笙的半张脸。 圥墨过去叩门,却好半天都没有人开,徐之珩抬头看了一眼:“走墙吧。” 说完后,徐之珩搂着曲时笙的腰,将她带到了院中。 房间从外看一片漆黑,徐之珩推开门,里面有很重的酒气,还有个男人打着鼾声正在睡觉,估计是喝醉了酒所以一时半会醒不来,没听见叩门声。 曲时笙被这冲天的酒气呛的头疼,忍不住掩了掩鼻子,看向徐之珩说:“想个办法把他弄醒吧。” 徐之珩给下属使了个眼色,下属提了一桶水进来,兜头浇了男子一身,这个时节的水冷的像冰,尤其是深夜里从外面提进来,只见男子一个激灵从睡梦中清醒过来,冷的牙齿都在打颤。 第41章 吴正 清醒过来以后,男子发现面前站了从未见过面的四个人,他人一愣,没弄清楚怎么回事,下意识的生气质问:“你们是什么人!” 他这一说话,曲时笙忽然觉得他的声音很耳熟,再一细想,他长的也很面熟,只是一时间想不起在哪见过。 或许是前世的某个瞬间,他出现过,但具体是什么时候,曲时笙有些淡忘了。 “你不用管我们是谁,我只问你,你和山上那道观里头住着的叫纯娘的是什么关系?” 男子这会儿清醒过来了,看这四人不像是善茬,也就有些怕了,甩了甩头发上将滴不滴的水珠子回答:“什么纯娘?不认识。山上那道观我去过,我就是这儿一个砍柴的,砍了柴卖到道观里去,所以去过几次,这有什么问题吗?” “有没有问题你自己心里清楚。”下属走过去,一巴掌抽在男子的脸上,语气凶狠的问:“你叫什么名字!” 男子被这一巴掌抽懵了,语气也老实了不少,磕磕巴巴的回答:“吴…吴正。” 这个名字一划过曲时笙的脑海,她登时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向了眼前的男子。 怪不得她看眼前的人万分眼熟,这吴正不是别人,正是将林江玉的妹妹活活踢死的凶手。 而林江玉也正因要为妹妹报仇,前世才没了命。 今日曲时笙找到吴正,就可以让林江玉提前报了仇,也就可以挽救林江玉,让她免于一死,改变她的结局。 曲时笙是高兴的,但她眼下还不能表现出来,毕竟林江玉要复仇的对象不止吴正一人,和吴正有关系的那个男人,曲时笙还没找到,所以吴正不能死。 “你和那个纯娘的关系,我们若是一点不知,也查不到你的头上来。”徐之珩肃着脸说:“若是你老老实实的交代,还不至于受罪,若是跟我们玩一问三不知那一套,就别怪我们对你不客气。” 吴正仔细的盯着徐之珩的脸,忽然神情骤变,彻底醒了酒。 当时徐之珩凯旋归来,骑着高头大马在京城主街走了一圈,见过他的人数不胜数,吴正就是其中之一。 没想到徐之珩也来了,吴正的酒劲下的飞快,麻利的跪在地上磕头道:“徐将军饶命,徐将军饶命啊!小民也不知做错了什么,还请徐将军明示。” 见他还在装糊涂,徐之珩看了圥墨一眼,圥墨两步走过去,提着吴正的衣领把他拎了起来,下一刻另一只手拿了把刀,就要对着他下身猛的扎下去。 这可把吴正吓坏了,眼睛猛的一闭,圥墨感觉不对,低下头时才看见吴正被吓的尿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 徐之珩连忙蒙住了曲时笙的眼睛不让她看,将兜帽戴的更紧了些,护着她往出走:“到外面吹吹风能精神些,剩下的事就交给他们两个吧,他们做事我放心。” 曲时笙也感觉圥墨做事靠谱,就算他平时看起来有些不着调,但凡是能用到他的地方,他就从没有过掉链子的时候。 而且就算他不行,旁边不是还有一个吗?二人都是随徐之珩打过仗的人,拷问一些事情简直太简单。 秋末冬初,北风乍起,曲时笙裹了裹身上的斗篷,同徐之珩说:“这件事了结以后,吴正先别杀。”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让徐之珩想到了什么,问道:“他和你之间有瓜葛?” 只能是前世的故事,才能让曲时笙有这样的反应,因为在屋里时,曲时笙听见吴正名字那一瞬间的呆滞被徐之珩看在了眼里。 曲时笙摇了摇头:“是林江玉和他有瓜葛,他和另外一个我不知道姓名的人,踹死了林江玉的妹妹,林江玉想要复仇,但最后没有成功。我只见过这吴正一面,那年我还在镜春楼时,看见吴正陪着金禹晟来了镜春楼,林江玉认出了吴正,吴正在金禹晟身边做狗腿子,巴结讨好,可不是眼下这个光景。” 徐之珩听懂了个大概,分析道:“前世估计也是这样,纯娘和他有了苟且,用肚子讹进了金家门,在金禹晟耳边吹枕头风,让金禹晟用吴正做手下,这也就解释了吴正跟着他一同去镜春楼。” 曲时笙点头道:“我也是这么猜的,现在的吴正还不认识金禹晟,或者说金禹晟还不认识他。那次见到他,林江玉几乎是瞬间就把他认出来了,但是他因为背靠金禹晟,所以林江玉没能成功报仇,还被他给杀了。” “所以你打算怎么做?”徐之珩认真的问:“通过他查出那个你不认识的人,然后替林江玉把仇给报了?” “不。”曲时笙摇了摇头:“这仇是她的,并不是我的,就算我替她将人杀了,她也不会真正解恨,倒不如让她自己亲自动手。我只是想帮她把仇人找到,让她提前解决,以免后面再出变故,没办法拯救她。” 徐之珩有些心疼曲时笙,伸手将她揽在怀中,她的手搭在徐之珩心口,被徐之珩顺势握在手中。 “你别把什么事都揽在自己的身上,你自己还要忙很多事,别人的命数你能顾的有限,就像是裘妈妈,还有范雯昭,她们原本命数就如此,你试过了不也没办法吗。” 曲时笙面具难过:“我只是觉得,她们人都不错,不应该落得那样的结果。说起来,裘妈妈的事让我很意外,前世没出她这件事啊。” 徐之珩叹了口气:“我事后查了一下,景王似乎在谋划什么事,所以让人递了消息进来,但狗皇帝查到了此事,这才揪出了裘妈妈,这件事的风波还没平息,我也不敢贸然与景王联络。” “今生事件的发展,与前世大概相同,唯独这件事让我弄不清楚,这样看来不同的点出现在景王那里?” 曲时笙的话刚刚问完,圥墨推门出来:“将军,姑娘,他招了。” 徐之珩牵着曲时笙进去,只见那吴正被打的像个血葫芦,右边的眼睛半睁不睁,肿的很严重,嘴角一溜溜的往下淌着血,场面看起来血腥又恶心。 见此情景,曲时笙扭过头去不想看,徐之珩知道她是怎么回事,就给下属使了个眼色,下属又拎了一桶水,把吴正从头到脚淋了一通,又拿来吴正堆在角落的衣裳,把他的脑袋胡乱抹了抹,算是干净一些了。 “说说吧,你和那个纯娘是怎么回事?”曲时笙用手帕掩着口鼻问。 吴正咳嗽了两声,从嘴里吐出一口血沫子,下属瞧见伸手用吴正的脏衣裳把血沫子抹了个干干净净,吴正这才说道:“纯娘原先是柳芳楼的,在那干了三年多,我和她相识多年,后来我在赌场失意,自家两个老宅子都赔光了,实在没钱用,就只能让她出去。” “你让她去柳芳楼她就去了?”曲时笙有些诧异。 柳芳楼和镜春楼相同,都是京城里赫赫有名的青楼,但是镜春楼将柳芳楼压的死死的。 柳芳楼经常出人命,不服管不听话的、有了孩子用腌臜手段弄掉的等等,甚至前些日子刚出一个男主子要给姑娘赎身,那姑娘被正头夫人花银子使唤柳芳楼手下活活打死的事。 因为里头分成不均,能赚的银子很有限,又经常挨打挨骂,姑娘们心里都不踏实,拧不成一股绳,劲不能往一个地方使,柳芳楼自然比不过镜春楼风光。 这纯娘除非是脑袋有病,否则吴正让她去她就去? 说到这儿,吴正有些讥讽的说起纯娘:“纯娘是从小和我订了娃娃亲的,她老子娘都没了,她老子就是个酒混虫,喝多了打媳妇打孩子,有一年下大雪,他又喝多了拿凳子砸人,他媳妇没法子,抱着纯娘往出跑,后来冻死在了大雪地里。纯娘奄奄一息,被我家里人捡了回来,她能平安长大靠的是吃我家用我家,长大以后为我赚点银子又怎么了?” 这回没轮到曲时笙生气,倒是圥墨不愿意了。 他冲着吴正就是一口唾沫狠狠的吐过去:“你个王八羔子,养活她的是你爹你娘,就算她该报恩该孝顺,那也是奔着你爹娘去,有你什么事!” 吴正被这一口唾沫吓到了,他方才之所以语气轻松,是因为说起纯娘时忘记了自己身处什么坏境,所以被圥墨一口唾沫吐回了现实,知道害怕了。 于是他恭恭敬敬的又说:“后来她进了柳芳楼,我们私下也有往来,我让她钓一个高门显贵的老爷,这样一来既能为她赎了身,又能给我安排个差事,她心里也是愿意的。” 徐之珩眉头一挑:“所以你们两个,选中了金禹晟那个草包?” 吴正微微点了一下头,不知道是为了证实徐之珩说得对,还是想证实金禹晟的确是个草包。 “然后呢?”曲时笙问:“他也算是阅人无数,怎么就能轻易中了你们两个的圈套?这若是没用些手段我才不信。” 第42章 纯娘 吴正摇了摇头,回答说:“倒是没用什么手段,只不过纯娘恰巧怀了我的孩子。” 曲时笙瞳孔微睁,瞬间明白了金禹晟为何对纯娘那样冷淡,却又不得不顺着她的原因:“所以你和她欺骗金禹晟,让他误以为孩子是自己的,所以给纯娘在柳芳楼赎了身,又带去道观里头藏着,着急把正妻娶进门来,好让你的孩子进门?” “姑娘聪慧,只有这些,剩下也没什么了…”吴正解释道。 “好,我还有话要问你。”曲时笙脸色一板:“两年前,应当是冬天,你踹死了一个女孩,原因是她偷了你刚买的包子,有没有这件事?” 吴正没有回想,立刻摇头。 徐之珩知道他是怕自己摊上的事情多,所以并非什么事都敢认,这会儿不知道曲时笙等人的身份,自然不能什么话都回答,所以徐之珩一瞪眼:“你瞧着她是个女子,所以不怕她,那你看我呢?” “徐将军小民自然是怕的。”吴正老实下来,看向曲时笙有些为难:“可我确实没踹死过什么女孩啊。” “不可能,我不会记错,你的脸你的名字我都知晓,我曾经亲眼见过你。”曲时笙语气肯定:“你若是不说实话,我这就让他们把你拉出去,活埋了你不可!” “别别别,姑娘消消气,我再好好想想。”吴正急迫的神情看起来不是作假。 过了好一会儿,吴正才缓缓说道:“好像是有这么一件事,但和姑娘所说的有些出入。两年前的确有个小乞丐来偷我的包子,我踹了他几脚不假,但哪里想到他就那么脆弱,挨了几脚就死了?” 听到这儿,曲时笙忍不住攥紧了拳头,鼻头一酸:“那是个多日没吃过饭的孩子,你一个包子就能救下她的命!可你不仅没高抬贵手放过她,反而踹断了她的腿,让她在冷风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最后被活活冻死,你简直丧尽天良!” 徐之珩这下也明白了林江玉痛恨这两个人的原因。 若只是因为被偷了包子,他们生气踹了乞丐几脚,说起来也不会让人这般憎恶,可林江玉妹妹死的太难堪了。 因为经常出去打仗,徐之珩多次去过寒凉之地,干冷的天气冻的人手上都裂出口子来,冷风一吹过就仿佛刀子在上面刮来刮去,疼的人难以忍受,冷劲儿厉害的话连疼都感受不到了,说不准什么时候搓一搓耳朵,耳朵就被冻的坏死掉下来了。 “你的父母在雪天里救下奄奄一息的孩子,而你却在大雪天对一个孩子动手,这就是你和你父母的不同。”徐之珩也不知自己是生气还是可怜那孩子,但他见过太多因为战争而流离失所的人,这其中有一部分就是孩童,所以他的心天然比旁人坚韧很多,也会更加的慈爱。 吴正不傻,相反他混迹在下九流中,知道的事接触过的人很多,这些人很关心那个孩子,他能听出来。 “祖宗啊,我真不知道我把那个乞丐害死了,我不是故意的啊!虽说我做事浑了些,但我不敢杀人啊!”吴正哆嗦着嘴唇解释。 “那不是一个乞丐,那个一个小姑娘,她失去了大人照顾,为了活一条命假扮成男童。”曲时笙深吸一口气,为那不曾谋面的孩子感到可悲:“多说无益,你把当时和你在一起的男子说出来,我或许可以饶过你。” 听她这样说,吴正当然选择保命,也无瑕顾及曲时笙的话是真是假,毕竟现在的他没有谈判的筹码,徐之珩那么厉害,想查到另一个人是谁基本就是动动嘴皮子的事。 所以他很快就回答说:“是和我一起打牌的邻居,两年前我没搬家时他就住在我隔壁,也是个游手好闲的。” 问过吴正两年前的住址后,徐之珩和曲时笙也没拖泥带水,让圥墨堵了吴正的嘴,将他往麻袋里一塞,便将他扔到马背上,带着他上了山。 月色很凉,温度比方才更低了些,徐之珩搂紧了怀中的人儿,示意她道观已经到了。 今日徐之珩的目的只是保护好曲时笙,至于圥墨和下属才是做苦事的。 他们二人顺着狗洞把套着麻袋的吴正塞了进去,之后四个人跳墙进入,道观是个小道观,晚上也不会有道士值夜,几人很顺畅的来到了纯娘的住处。 纯娘睡的不踏实,有孕的人觉轻,吴正被丢进院里砸在地上的闷响惊醒了她。 但她睡的迷迷糊糊,只是抬脚踢了踢身边睡觉的丫头:“你去瞧瞧,外头什么动静。” 然后这一脚踢了个空,身边早就没什么人了。 这次纯娘睁大了眼睛,一骨碌爬起身来,就听耳边传来一句:“别动!” “是谁?”纯娘慢慢的转过头来,身后的人长什么模样她看不清,只知道是个男子,身旁似乎还站着个人。 曲时笙开口说话了:“伺候你的丫头因为起夜已经被我们拿下了,你的情郎也在我们手上,若是你敢大吼大叫,我敢保证你不能活着走出这个门。” 纯娘怕的厉害,指尖颤抖着将两只手举了起来:“我可没做过任何伤天害理的事,求求了菩萨,别杀我。” “自己下来,把鞋子穿上。”曲时笙对于纯娘还有些于心不忍,毕竟她也没真正做过什么坏事,只不过是被吴正利用欺骗,哄她去骗金禹晟罢了,而且她还怀着身孕,曲时笙忍不住道:“夜里凉,着凉你的孩子可不安全。” 纯娘发着抖,慢吞吞的下了床榻穿上了鞋子,明明很着急的想穿好,但手哆嗦的太厉害,鞋子的后跟怎么也提不上去。 不过曲时笙和徐之珩并没有催她。 穿好鞋子后,曲时笙让纯娘坐在桌前,徐之珩站在纯娘的身后,可以预防她对曲时笙的突然袭击,两个女人中间点了一盏蜡,忽明忽暗影影绰绰,纯娘看不清楚曲时笙的神色,曲时笙也看不见纯娘因为惊恐流下的冷汗。 第43章 喝酒 “我们能直接来找你,自然是知道了很多事的,今儿来的目的也简单,确认一下这件事的真假。”曲时笙说道。 纯娘咽了一口口水,紧张的问:“姑娘想问什么,我必知而不言,言而不尽。” “你和那个叫吴正的,是怎么回事?你腹中的孩子真的是他的吗?” 只见纯娘搓了搓手指,神情不自然的说:“姑娘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吴正又是谁?我这腹中的孩子哪里是什么吴正的,我根本不认识那个人。” 曲时笙听完以后笑了一下,冲外面说道:“既然她说自己不认识吴正,那就让吴正过来,让两个人认识认识。” 话音落下,门被从外面打开,圥墨和另一个下属一人押着吴正一边胳膊,从外面进来。 看着吴正鼻青脸肿满脸是血,纯娘吓坏了,却还是强装镇定。 “这人你可认识?”曲时笙看了看吴正后,转头问纯娘:“她可说认识你呢。” 纯娘被吓傻了,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却还是死死咬住了牙:“不认识,我从未见过他。” “哦?”曲时笙又笑了,转头看着圥墨说:“既然她不认识,那这人留着也没什么用了,处置了吧。” 圥墨闻言答应了一声,转头掏出了刀子,吴正被吓得练练尖叫,上身被下属控制,双腿却还在不停的踢腾。 他这种挣扎毫无作用,圥墨力气大,按住他一条腿,另一只手握着刀子就往吴正心口扎入。 “不要!”纯娘尖叫一声,站起身来哭道:“求求你们放了他吧,我认识他!我腹中的孩子就是他的,求求你们别杀他…” 看来这还是一个痴情心软的女子。 “好,既然你们认识,我就详细问了。”曲时笙又吩咐道:“把他带出去。” 圥墨揪着吴正离开,纯娘重新坐下,忐忑不安的看着曲时笙。 “姑娘要问什么就问吧,我没什么不答应的。” “你与吴正的关系,你和金禹晟是怎么回事,你要用这孩子达成什么目的?这些问题,希望你能说实话。” 纯娘已经猜到曲时笙会问这些,沉思片刻才回答说:“吴正是自小与我一起长大的,我们订了娃娃亲,本来等我长大了就该成亲的。可是家中突然出现变故,我被接到吴家,他父亲和母亲待我极好,所以我就想着回报他。” 这基本与吴正说的没什么出入。 纯娘继续说:“吴正混迹赌场,没有银子了便让我去柳芳楼赚钱,也算是个营生,赚了银子好继续供他去玩。” 这下曲时笙忍不住道:“那可是青楼,他让你去那种地方你就去吗?” 这话引得纯娘长叹一声:“我也没法子啊,若是我不把自己卖了,吴正就会被追债的人活活打死的,他父母对我有恩,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去死。” 对于这种没脑子的人,曲时笙十分气恼,什么也不想说了。 纯娘继续说道:“后来我认识了金家二公子金禹晟,听说他的姨母是当今太后,那金家可是个富贵窝,所以我伺候了他几回,他对女子还算是体贴照顾,也愿意同我多说两句他自己的事。后来我怀了吴正的孩子,吴正便说让我用孩子讹他。” “柳芳楼的姑娘们很少有怀上孩子的,因为那里管的严,那种事后都会喝汤药,你怎么还能怀上吴正的孩子?” “吴正不让我喝,他说我若是大了肚子,就好去碰富贵人家了。” “你这是糊涂。”曲时笙被气的瞪眼:“他不顾你自己的死活,难道你自己也不管不顾了?柳芳楼里头死了多少因为不正当落胎而丧命的姑娘,你心里头肯定是比我清楚的。” “可我也没法子啊,在他面前,我一向是听他的话,就算我有自己的主意也张不开口,在一起这么多年,彼此什么样子都见过,他家里人对我有恩,我更是对他有情,他说的话我自然是要听的。”纯娘说到此处,用手捂住了脸:“我只求你们别杀他…” 若是搁在平时,曲时笙真的会网开一面放过吴正,毕竟吴正为人虽然不好,但与她也是无冤无仇。 可吴正的双手并非清白,林江玉的妹妹就死在他手上,纯娘的这个请求,曲时笙做不到,自然也答应不了。 “这件事我们以后再谈,我现在要问的,是你和金禹晟。” 纯娘沉默了一会儿,接着说:“我与金禹晟,其实并没什么感情,我相信他对我也是一样的,只不过是误会我腹中的孩子是他的,所以才愿意让我进他家的门,实际上他到底能不能接受我,我也不是很清楚。” “既然你与他没有感情,他是死是活你也不会在乎,对吗?对于你来说,他只是你和吴正攀上荣华富贵的梯子,但我现在要告诉你,我要金禹晟死,你们这条富贵路走不通了。” 闻言,纯娘顿住了。 她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因为她方才一直以为这群人是奔着她和吴正来的,他们二人就算不会全死,起码也会死一个,如今听见会死的是金禹晟,纯娘莫名松了口气。 可也正因如此,金禹晟死了,她和吴正的富贵路也就断了,她多少还是有些难过的。 但能保住命就是最好的事,富贵什么的她也并不是那么在乎。 “成的成的,只要我和吴正都活着,金禹晟死了也就死了。” 这话让曲时笙哭笑不得,然后说:“我接近不得金禹晟,这件事我想交给你,你能做到吗?” “啊?”纯娘震惊道:“让我去杀人?” “如果你不同意,那死的人就是你和吴正,你自己做个决断吧。” 这番话一出口,纯娘心跳如鼓,满脸都是紧张两个字。 她哪里杀过人,又哪里做过杀人的事? “姑娘,你行行好啊,我不能杀人的,我不敢!而且我如今怀着孩子,我得为孩子积德啊,若是我手上沾了人命,孩子哪里还能平安降生?” 曲时笙冷笑了一声:“你可以不按我说的去做,那样的结果和你杀了人的结果是一样的,你的孩子根本没有出生的机会,你和吴正都会死。” 纯娘没有办法,她若是不想死,就只能按照曲时笙所说的去做。 “你也不用想着告诉金禹晟,让他有所防备,或者是求她做主救你和吴正。我把吴正握在手中,只要你有一点不妥,我就会杀了吴正,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我也会杀了你,而且你把金禹晟当傻子,怀着吴正的孩子,你以为金禹晟知道这件事还会护着你?他只会让你死的惨烈,吴正也别想活着。” 曲时笙的话彻底击碎了纯娘的心理防线,她趴在桌子上哭出声来,好半晌才抬头道:“好,我听你们的,我都听你们的!” 金禹晟把纯娘赎出柳芳楼的事,知情的人并不多,因为金禹晟就要与沈秋杳成亲了,这个节骨眼不能再出什么乱子,而且纯娘的出身摆在那,若是有人知道她是柳芳楼出来的,所有人都会笑话金禹晟,也会怀疑纯娘生出的孩子是否为金禹晟血脉。 所以金禹晟刻意隐瞒了这件事,让纯娘下手杀了金禹晟是最方便的,这样一来没有人会查到是谁把金禹晟杀了,更不会有人查到是曲时笙所为。 几天之后,金禹晟又收到了道观送出的口信,说是纯娘腹痛难忍,着急见他。 每一次都是差不多的理由,金禹晟心里头厌烦无比,但又只能前去。 一进道观,曲时笙和徐之珩就看见了金禹晟,他们躲在暗处,静静的看着金禹晟往纯娘的住处走。 “晟哥哥!”纯娘打起精神,强壮镇定的走了出去:“我好想你,这几日没来,我想你想的吃不下睡不好。” 金禹晟拦着纯娘的腰进门,边走边说:“不是告诉你了吗,这几日我忙,肯定是过不来,你又何苦盼着我。” “我当然要盼着晟哥哥来,晟哥哥就是我的天,我的地,我的神明,我和孩子都指望晟哥哥呢。”纯娘娇滴滴的说着,身子往金禹晟的怀里倒:“这些天我夜不能寐,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就怕孩子跟着我一起遭罪。” 闻言,金禹晟摸了摸纯娘的肚子:“好像又大了一圈,大人休息不好,孩子自然也休息不好,这可是我第一个孩子,你可不能亏待了他。” 纯娘坐直了身子,语气温柔:“当然,这也是我的孩子,我自当拼尽全力对他好。对了,看晟哥哥这些天焦头烂额,难道是你哥哥的事?” 金禹晟叹了口气:“他还是老样子,一直不见好,我那个黑心嫂子已经在暗地里张罗和离了。” “啊?”纯娘绣眉一蹙,表现的很意外的样子:“这女人还真是薄情。” 金禹晟冷笑了一声:“当初她进门我就看不上她,但因为是太后姨母指的婚,我也不好说什么,谁知道她把我大哥害成了这个样子。” 纯娘伸手摸了摸金禹晟皱起的眉头:“晟哥哥别烦恼,你哥哥是有福之人,一定会化险为夷的。我准备了一些酒水,本想陪着你一起喝来着,可我有着身孕喝不得,晟哥哥喝了酒在我这儿好好睡一觉,就当是陪我和孩子了。” 看着今日的纯娘又温柔又懂事,金禹晟心里也高兴,不疑有他,接了酒杯一饮而尽。 见他把酒都喝干了,纯娘在心里叫了几声阿弥陀佛,然后笑着接过酒杯放在一边:“晟哥哥快睡会儿吧,看样子晟哥哥这些天都没休息好,眼下都有乌青了。” 金禹晟稀里糊涂的喝了酒,这一觉睡的极好,一直到下午才睡醒,与纯娘告别后,走出了道观准备下山。 而曲时笙又出现在了纯娘的屋里,此刻是白天,曲时笙怕纯娘认出自己,所以戴了帷帽。 “姑娘,他是太后的外甥,他若是死了朝廷必当追查,我害怕…”纯娘把方才面对着金禹晟的笑容全部收起,脸上只剩下了心惊胆战。 “你不必怕,知道你在这儿的人少之又少,而且那酒里的毒有五个时辰的发作时间,他又不会死在道观,哪里会有人怀疑到你的头上来?”曲时笙回答。 纯娘松了口气,然后抬起头怯生生的问:“那姑娘,吴正他人呢?我替你们做了事,你得让我和他平安离开才是啊。” “他不能跟你离开了。”曲时笙犹豫片刻,最终决定告诉纯娘真相:“早在几年前,他就因为杀人得罪了我的朋友,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他的人,我们又哪里会放过他。” 这话犹如一块石头,沉沉的砸进了纯娘的心里。 只见她腿一软跪在了地上,目光呆滞,口中喃喃道:“杀人…他怎么会杀人呢?姑娘,好菩萨,是不是你们找错了人?也有可能是你们误会了,他最多也就是在赌场里耍一耍,杀人这种事他怎么敢做啊。” “我们没有找错人,就是他不假,我也不想瞒着你,反正你早晚都会知道。我打算饶你一命,所以才把他的结果告知给你,也免得你月份大了知晓此事会受不住,闹出什么一尸两命的事出来。” 纯娘流出泪来:“他人还是不错的,他会在天冷时给我烤东西吃,会搂着我取暖,夏天为了让我睡的舒坦,拿着蒲扇给我扇好久的风,我说我想吃西瓜,他就去瓜田偷,这种人哪里会杀人啊。” 曲时笙被她这个脑子弄的冷笑:“烤东西需要付出多大的力气?扇风又是什么了不得的事?连自己的女人想吃块西瓜都要出去偷,这种男人除了窝囊就是坏,你还当他是什么善男信女。若他真的心里有你,值得你这般,那他又怎会把你推进柳芳楼的火坑?就凭你有孕这一点,足可以证明他没把你放在心上,你只是他往上爬的一块垫脚石罢了,金禹晟若没将你赎出来,现在你就等着被柳芳楼收拾吧,说不定还会一尸两命!” 第44章 金禹晟的死 虽然曲时笙骂的狠,但纯娘还是没被她骂醒,在纯娘的心里,她的吴正就是一切。 可不论纯娘怎么哀求,曲时笙都是不可能放了吴正的。 与其同时,走在下山路上的金禹晟还不知道自己将要面临什么,下了山后他直接去了金禹行所在的地方。 此刻的金禹行完全没了往日里趾高气扬的样子,整个人如同一条被从水中钓上来不久的鱼一样奄奄一息,瞧着金禹晟进来,费力的扭过头去看他,嘴唇开开合合,却说不出几个字来。 “哥,你怎么样?今天太医可来过了没有?”金禹晟问道:“我那个嫂子准备跟你合离了,不过像她这样背信弃义的女子,哪里会有人轻饶了她?太后姨母已经驳回了她的请求,就算她父亲再为她奔走也是无用。” 金禹行听见这些面无表情,在如今的他看来,什么事也不如他的身子要紧,赶快把他身子养好比什么都重要。 “哥,你有话要说?”金禹晟低下头去,脑袋靠近金禹行。 “有人要害你我…小心啊…”金禹行用尽全力的说了这么一句。 金禹晟知道哥哥的意思,叹了口气道:“太后姨母也是这样猜测的,可这段时间范家忙着范雯昭的后事,皇上又吩咐范家人搬离京城,找了人暗中盯着他们,你的事实在和范家人无关啊。” “不是范家。”金禹行也说不好是谁在暗中下这一盘大棋,但他感觉此事还没完,于是他艰难的抬起了手,搭在金禹晟的肩上:“此事怕不是针对我一人而来,你也要小心。” “哥哥,你这是怎么了?太医也说了你这只是生病了,要真有人害你,难道你这会儿还能活着不成?”金禹晟没心眼一般,同金禹行说:“知道你是纵欲太过,我已经很小心了,这段时间我也不像从前一样去青楼里玩,不会和你落得一样下场的。” 金禹行眼见弟弟不懂自己的意思,眼皮虽然乏累的很,但还是翻了个白眼,悠悠道:“你就要与沈家姑娘沈秋杳成亲了,这段时间老实一些,也省得人家姑娘不喜欢你。” “我用得着她喜欢?就是哥哥你平时太惯着袁氏了,让那娘们得意成这样,若我是你,肯定三五天一顿棍棒伺候,让她给我猖狂!夫婿卧病,她竟敢提出合离,这事若是碰到我身上,我还不要了她的命。” 倒在床榻上生不如死的这段日子,让金禹行想通了不少,他说道:“像咱们这种皇亲国戚,说出去很风光,但再过一代半代的,又有谁能把我们放在眼里?等太后姨母百年之后,你又怎能保证皇上表哥会对我们像从前那般照顾包容?若是再不想些法子,最后你我的结局不会好的。” 金禹晟没想到,一场没头没尾的病,会把自己的哥哥吓成了这样。 “大哥啊,你平时也不是这样谨慎的人,今儿这是怎么了?” “今天宫里的内侍来看我,说是太后姨母吩咐的,但我瞧着他的态度比前几次似乎冷淡了一些,我就在猜想,是不是太后姨母想要舍弃我了?” 金禹行的所有都靠陈太后,可陈太后毕竟不是他的亲娘,他娘金陈氏死了多年,和陈太后那点子姐妹情分说起来也不过如此,所以金禹行不得不慌。 万一陈太后撒手不管,任他自生自灭,他可真是一点法子也没有。 “哪个内侍敢给你脸色看?你等着,我这就进宫去找姨母,让那个死太监知道知道厉害!” 说完,金禹晟拔腿往外走,急的金禹行连连唤他。 可是金禹行病的太重了,嗓子眼里干干巴巴的,喊也喊不出声儿来,只能眼睁睁看着金禹晟气愤的摔门离开。 走出金家的金禹晟因为离皇城近,所以选择步行过去,可就是因为步行,他死在了大街上。 先前他只是觉得步伐沉重,没有力气,后面开始呼吸困难,他不得不停下脚步,一只手扶着路边的树,一只手拍打着胸口。 随行的下人看见他这样有些害怕,纷纷过来询问他的情况,金禹晟抬头看了看天色,咬牙道:“无妨,等进宫了让太医瞧瞧就是。” 然而这话才说完没多久,金禹晟就觉得越来越难受,双腿也因为曲时笙的毒而不受控制的抖动起来,往前迈了两三步后,有些狼狈的往前倒在了地上。 随从们吓坏了,等他们过去想扶起金禹晟时,才发现人已经不行了,一口鲜血顺着金禹晟的嘴喷了出来,对面的随从被喷了一脸的血。 喷出这口血后,金禹晟想说些什么,发麻的舌根却让他发不出一点声音,瞪着大眼睛倒在了地上,彻底死透了。 曲时笙和徐之珩一起,站在无人注意的巷子中,看着那些随从一个个好似无头苍蝇,就知道金禹晟这是死透了。 “毒是我亲手所制,他的死已经是板上钉钉了。”曲时笙看向徐之珩:“但我怕他们会冤枉范家人,会觉得此事是范家人所为。” 徐之珩安慰般的拍了拍曲时笙的肩膀:“放心,范大人已经被勒令离开京城,去其他地方做官,范家人最近被盯得紧,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宫里肯定会立刻知道,他们怪不到范家人头上。而且范雯昭的事在京城引起了不小的风浪,这个节骨眼上金禹晟死了,他们又重责范家人,那就可以证明金禹晟所做的恶事是真的,皇家丢不起那个人。” 而且群臣必定会为范家讨个说法,原本就不得民心的建琮帝,若是再经过这么一件事,他的清誉定会受损。 所以金家人也好,陈太后也罢,这个哑巴亏他们是吃定了,因为一国之君是建琮帝,建琮帝若是硬气起来,就算是亲娘陈太后也不能将他如何,建琮帝不想查问金禹晟的事,陈太后也只得听着。 “眼下金禹晟既然已经死了,下一个就是金禹行。”曲时笙望着徐之珩:“金禹行做的恶事,并不比金禹晟的少,让他多苟活了这几日,算是我便宜了他。” “既然已经成事,他的死也是早晚,不必急于今日。”徐之珩爱怜的牵住了曲时笙的手:“看你这些日子,精神都不大好了,想必是因为这金家兄弟吃不下睡不好,咱们先吃一顿晚饭,剩下的事明日再说,且让他们自己乱着吧。” 青杏斋还没到打烊的时间,曲时笙和徐之珩走了进去,让守在这儿的凉儿用这里有的东西做了一顿晚饭。 凉儿撸起袖子,用咸火腿丝、银耳丝、笋丝和香菇熬了汤,又做了一道色如玛瑙,甜咸适中,肉色鲜亮,入口浓香的红烧肉,配上一道清淡可口的凉拌三丝和醋意十足的香醋拌莴苣丝,可谓是荤素两全,菜香味美。 他们在这儿吃饱喝足,皇宫里却早就乱了套了。 听说金禹晟莫名其妙死在了大街上,陈太后还当传话的宫人是胡说八道,扬了扬手:“快闭嘴吧,这大街上又没刺客,也不是黑灯瞎火的,大活人还能说死就死了?就算是生病也没有那么快的。” 内侍跪在地上道:“太后娘娘,千真万确,奴才已经吩咐人出宫看了,金二公子确实已经不成了,眼下尸身正在被送往宫中。” 陈太后闻言站起身来,诧异又震惊道:“不可能!他身壮体健,哪里是说死就死的!” 内侍连着磕了两个头:“太后娘娘请节哀,的确没什么刺客,也没见二公子受了什么伤,听他的随从说他就是走着走着突然没了力气,想细问时他就倒下了,奴才听着有些像…” 他后头的话欲言又止,陈太后拧了拧眉毛,怒吼道:“像什么?说啊!” “奴才觉得金二公子似乎是中了毒了…” 陈太后瞬间沉了脸色,眉头紧紧皱起,吩咐道:“快把尸身运进宫中,让仵作和太医一起好好验一验,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先是禹行莫名其妙病了,眼下这么多天了都没个好转,禹盛这苦命的孩子又莫名死了,哀家…” 此刻若不是身后有宫婢扶着,陈太后早就双眼一翻倒下了。 金禹晟的尸身很快被运进了宫里,因为避讳死人,陈太后被建琮帝勒令不准去看,但陈太后心中挂念,让宫人过去瞧,务必要细无巨细的把现状说明白。 宫人很快返回,跪在地上支吾了许久,眼见陈太后气的头上要冒火,下一个估计就要杀了他出气了,这才只能说道:“仵作和太医验过了,人压根没受伤,死因是心脏快速衰竭,仵作说金二公子死的实在蹊跷,从症状上来看,二公子的心脏衰竭又不同于别人,他就像是被利刃刺破了心脏,可身上又的确没有外伤。” 闻言,陈太后惨白着一张脸,扶着宫婢的手摇摇欲坠。 内侍立马大声道:“太后娘娘您要注意身子啊!” “哀家的两个亲外甥,一个个的都遇到了变故,你还让哀家怎样注意身子?让开!” 建琮帝听说此事也刚刚到场,看见仵作正在把白布盖在金禹晟的身上,正想说些什么,就被人告知陈太后来了。 他眉头一拧:“太后来做什么?朕不是说了她看不得这个,不准出来吗?” “皇上,这是哀家的亲外甥,是你的亲表弟啊!他莫名离世,难道哀家作为长辈,都不能来看最后一眼吗…”陈太后又气又恨,却不知该气什么,也不知该恨谁,因此把气撒在了建琮帝的身上。 建琮帝也很无奈。 这些年来,陈太后给了金氏兄弟太多关照,导致金氏兄弟不把皇权当回事,成日做些让人不忍细听的恶事,然后指望建琮帝包庇。 一次两次也就罢了,毕竟有亲戚关系挂钩,建琮帝也愿意给他们行个方便,可这都是第几次了? 这一次,建琮帝也确实是恼了他们,但即便如此,建琮帝也没想暗中处置了他们。 两个人一个病重,一个丧命,建琮帝心里发慌,毕竟京城里如今残留着什么他所不知的势力正在害人,这一次是金氏兄弟,下一次是不是就是他? 因为心里有疑,建琮帝甚至想到了前些日子他在行宫遇刺的那一次,在他眼里所有厉害些的势力都该被他所掌握,不然他就胆战心惊,连觉都睡不踏实。 “朕不让您见他,是因为他死的难堪,身上吐的都是血,又刚刚被仵作验了尸,现在哪里是能看的?太后您身体不好,就该好好养着,看了这种犯忌讳的,回头又要睡不踏实了。” 陈太后可不听建琮帝这些话,她快步走过去,指着金禹晟身上盖着的白布,吩咐内侍:“给哀家掀开。” 内侍转头看向建琮帝,建琮帝也很无奈,只能点了点头,这内侍才有胆子掀了白布。 白布下头的人此刻已经浑身清白,刚刚被开膛破肚又被缝合上,上半身有一条半人长的伤口,让人瞧着胆战心惊。 看清金禹晟的脸后,陈太后一声哀嚎,如同疯魔了一般左右看着,最终她把目标锁定在了建琮帝的身上。 “皇上就没什么想同哀家说的吗?” 建琮帝被问得一愣,好半晌才问:“母后要朕说什么?” 陈太后瞪了周围一眼,所有宫人都心里有数,慢慢后退着离开。 等所有人都走了以后,陈太后才说道:“连太医都查不出病因,连宫里最好的仵作都查不出死因,要么是害他们兄弟的人天赋异禀,要么就是其他原因了。” 她的话建琮帝听懂了几个字,疑惑的问:“母后觉得是什么原因?” “自然是有人要他们不准实话实说。”陈太后缓了口气,语气规劝道:“皇上啊,他们虽不算你的亲兄弟,可毕竟他们也是你姨母所生啊,你们是手足是亲人,纵然他们做过几样不对的事,你也不该下这么重的手,用死来惩罚他们吧?手上沾了兄弟的血,难道那些文官清流就会停止讽刺皇上了吗?” 第45章 查 这番话让建琮帝皱紧了眉头,他没想到,自己在陈太后的心中,竟然是会做这种事的人。 “母后!”建琮帝忍无可忍道:“这些年无论您明里暗里给他们兄弟多少帮衬,朕都装作看不见,甚至您出面让朕帮他们解决问题,朕也是都依着您,可今时今日朕不愿再忍了!” 陈太后闻言,眼睛忽的瞪大:“所以皇上这是承认对自己的亲兄弟下手了?” “没有!朕怎么可能做那样的事?这都是有人在暗中所为,朕也不知是谁做的。”建琮帝不悦道:“没想到母后会这般怀疑我,若是朕诚心杀他们,哪里会给母后留下证据来?直接寻两个武功高强的人取了他们性命就是,随便扣一个劫财或者寻仇的帽子,母后又能如何?” 这话确实是这么个道理,陈太后也意识到自己是真的错怪了建琮帝。 但错不错怪人如今都已经这样了,金氏兄弟的所有都依靠陈太后,陈太后的所有又都依靠建琮帝,她也只能让建琮帝继续让人追查。 “皇上啊,这件事是哀家想左了,是哀家误会了你,你别同哀家一般见识。”陈太后说:“哀家上了年纪,很多事想的多些,你可别见怪。” 建琮帝冷哼一声:“能让母后如此误会,看来是儿子平时什么地方没做好?” “没有没有,是哀家小肚鸡肠了。”陈太后服软后,又接着说:“可禹盛他们是哀家为数不多的亲人,也是你的手足兄弟,你不能不管他们。作为一国之君,那背后的人都骑到你脖子上来了,想必皇上也无法忍耐吧?” “自是无法忍耐,可他们做事太过小心,没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朕无从追查,只能从身边的人先查起了,就怕查了一溜十三招,什么也查不到,到时候母后可别怨朕。” 他把丑话说到了前头,陈太后也没有法子,只能讪讪的说:“那是自然,能查到最好,查不到也不是皇上的错。” “好了,表弟突然离世,朕心里头也不好受,母后想必也难受的很,先请回吧。” 他把话已经说到了这份儿上,可陈太后却没挪步子,反而询问说:“禹盛糟蹋了范家姑娘,又让杀手去杀了范家姑娘灭口,此事不能是范家那起子乱臣贼子所为吧?” “母后!”建琮帝再忍不住,加重了语气:“朕不是陈家的皇上,更不是金家的皇上,而是这整个江山乃至黎明百姓的皇上!不能只单单处理他们兄弟两个犯下的错误!范家姑娘的事已经闹的人尽皆知,多少人在背后议论朕包庇了金禹晟,母后不是不知道,朕想让江山更稳固一些,若是母后一个劲儿的扯朕的后退,不如朕把皇位让给还活着的金禹行来坐,母后可愿意?” 陈太后有些被吓到了,还想说些什么,但终归还是闭了嘴。 现在的她不论分析出来什么,建琮帝都是不愿听的,金禹晟的死对她来说是打击,但对建琮帝而言却是一件好事。 待陈太后走后,建琮帝咳嗽了两声,立马有人从暗门处走出来,单膝跪地恭恭敬敬道:“皇上。” “朕要你查一件事。”建琮帝没有看那个人,眼神望向了宫外的方向:“朝中有人有异心,敢对朕的亲属下手,可见是没把朕放在眼里,去查一查金禹晟的死是怎么回事,近期接触过什么人,接触过什么东西,务必要把人查出来。” “是,微臣告退。” 山雨欲来风满楼,秋风起,搅动着秋叶在空中浮浮沉沉,最终不知落在了哪里。 沈家大宅中,沈秋杳得到了消息,说金禹晟死在了大街上。 这个消息让沈秋杳感到震惊和害怕,她不知是该庆幸自己脱离了苦海,还是该害怕金禹晟的死,得到了消息以后她只是答应了一声,转身进了门,让贴身婢女把门赶快锁好。 “姑娘,这是好事啊!金家二公子死了,您的苦日子也就不在了,不嫁给他您还会嫁给更好的人。” “可是我有些慌。”沈秋杳抬起头来,眼神中满是惊恐,声音低了许多道:“这件事不会是曲姑娘做的吧?” 婢女连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左右看了看,见屋里头的确除了她们主仆以外再没别人,这才压低声音道:“姑娘慎言!您忘了,昨儿曲姑娘让人送了口信进来,叫您无论如何都要淡定,必不能在此时露了不对劲。不论这件事是不是她做的,她都是诚心实意要帮您解决麻烦的,您若是有什么不对,岂不是连累了曲姑娘?” 沈秋杳手捂着胸口,深吸了一口气:“我自然知道,也决心不连累她,可我不得不怕。她和金禹晟没什么直接关系,我却是金禹晟的未婚妻,只怕皇上早晚会查到我的头上来,到时候左查右查查到了曲姑娘身上,我岂不是要负了恩人了。” “所以姑娘才要隐忍和淡定,不能让人看出不对,这不仅是为了您自己,也是为了曲姑娘。”婢女握住了沈秋杳的手:“婢子和姑娘自小一起长大,知道姑娘的心性最是善良温和,但金禹晟死有余辜,您忘了惨死的范家姑娘了?” 沈秋杳摇了摇头:“当日我虽不在,但听人说起,那的确是个凄惨的姑娘,金禹晟这种畜牲死上百次千次也抵不过范姑娘的一条命。” “姑娘这样想是最好,金禹晟不是一般人,那是太后的亲外甥,皇上的亲表弟,他的死宫里头的人务必严加追查,没准儿这时候就已经有人守在院里,看您是否有什么风吹草动了。” 闻言,沈秋杳注视着婢女,忽然哭出了声来。 她用手帕遮着脸道:“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金家二公子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死了,我就怕落下个克夫的名声,日后还如何嫁人…” 婢女摩挲着沈秋杳的肩膀,痛心疾首道:“姑娘别太难过了,人死不能复生,您一定还会有好姻缘的。” 站在外头树上的人将这一切听了进去,心里有了计较,转身离开了沈家。 在他这边卖力追查金禹晟的死时,曲时笙和徐之珩已经潜入了金家的院子。 建琮帝必然会让人查此事,也会怀疑背后有与他作对的人,曲时笙和徐之珩并不怕他查,他们要的就是建琮帝心乱如麻,寝食难安,睡不好吃不好,每天都担惊受怕,怀疑有人要害他的人,夺他的权! 所以二人趁热打铁,准备今晚就要了金禹行的命。 金禹行并不知道金禹晟已经没了的消息,金家人担心他受不住,刻意瞒了他这件事,打算等他的身体微微好转一些,再将金禹晟的死讯告诉给他。 可他有些怀疑,毕竟金禹晟自从上次进宫后,一整天都没见人影儿,如今已是第二天晚上,还是没看见人。 自从病在了传话上,吃喝拉撒都要有人照顾,金禹行的心思敏感了很多,总觉得有人躲在暗处,手里拿着刀子,准备随时割断他的喉咙。 因此他再忍受不了,手指用尽力气敲响了床板,引来了伺候他的婢女。 “禹盛他人呢?让他来见我。”金禹行费力的说。 婢女不知该如何回答,顾左右而言他:“大公子是想见二公子了?婢子命人去告知他一声,这会儿他应当在外头…”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听金禹行低吼道:“我要他现在就来见我,你听不懂吗!” 婢女被吓坏了,膝盖一软跪在地上,语气恳求道:“大公子行行好,婢子也实在不知二公子此刻人在何处啊,说不准他在外面待够了,就会回来见您的。” 金禹行察觉出了不对,扭过头去看她:“你撒谎!我同他说清楚,外头世道不安稳,让他别再去耍乐了,他怎么可能不听我的话?是不是他出了什么意外?” 他一句话就说中了真相,婢女手脚一麻,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这更让金禹行觉得慌。 “你说话啊!禹盛他究竟是怎么了?你赶快告诉我!” “大公子,这种事别问婢子了,婢子成日在您的院子伺候,没什么出去的机会,哪里会知道二公子人在哪…”婢女带着哭腔说道。 眼见她是一句实话也不说,金禹行认命般的叹了口气,接着道:“去把卞伯找来。” 这位卞伯是金家伺候的老人儿了,他不可能骗金禹行。 婢女见有人能替自己抗下这件事,答应了一声便退了下去,留金禹行一人躺在床榻上。 秋风更重了些,门被从外头推开,卷进来的风吹灭了烛火,让金禹行一时吓了一跳。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金禹行问。 回答他的是一片死寂。 又是一阵风吹进来,金禹行觉得浑身一冷,强烈的不安感促使他强撑着身子微微坐了起来,才看清屋内站了两个人。 待他看清那两人是谁时,他皱紧了眉头,满脸都是不解。 因为在他的印象之中,徐之珩也好,曲时笙也罢,都和他没什么深仇大恨,甚至他对这两人并不算熟悉,他们为何在这个节骨眼上找到自己? “原来是徐将军…”说到此处金禹行剧烈的咳嗽了起来,好半晌才说出下半句:“和曲姑娘…你们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自然有事,想来伺候你的人刻意隐瞒了你金禹晟的事,我们特来告知。”徐之珩回答。 金禹行眼睛一眯,觉察到自己的弟弟肯定是出事了,有些急切的问:“禹盛他人呢?他可是遇到了什么事?” 这次是曲时笙这个杀了金禹晟的人回答说:“金禹晟死了。” “死了?不可能!”金禹行情绪激动,又是连着咳嗽了七八声,断断续续的,好半晌才停下来,问道:“他人在哪?他究竟遇到了什么事!” “他中毒了。”曲时笙盯着金禹行的眼睛说:“毒是我下的,人是我杀的。” 没人会拿这种事开玩笑。 金禹行愣了片刻,接着如疯了一般,拼尽全力抓住了自己的枕头,想砸向曲时笙。 可此刻的他就连最简单的坐直身体都做不到,折腾了半晌,枕头也只是微微倾斜,比纹丝不动还要让人觉得好笑,他整个人没了力气,狼狈的仰面朝上躺着,一声声喘着粗气,还不停的低吼:“来人!来人!快来人呐…” “为了金禹晟生气,不值,你现在倒不如想想我们来见你的原因?”徐之珩开口。 金禹行冷笑了一声:“徐将军和我无冤无仇,我可不记得自己得罪过徐将军,难不成徐将军也是来杀我的?” “我杀你做什么?我只不过是陪着她来,替她下手罢了。” “我从前竟然没看出,你们这对狗男女。”金禹行尽力扭过头,视线停在了曲时笙身上:“曲姑娘又是为了什么?啊,我想起来了,范雯昭那小贱人死的时候,差点把你一同砸死,对不对?那天你也在场,我可差点把这件事忘了。” “你没资格提她的名字。”曲时笙咬牙道。 金禹行眉毛微微挑了一下:“事又不是我坐的,那天夜里我可在镜春楼睡了整整一宿,你怪我做什么?” 曲时笙没有说话。 前世,是他们兄弟两人糟蹋了范雯昭,今生曲时笙已经是尽力救范雯昭了,但还是没做到,被金禹晟钻了空子。 这一世的金禹行虽然没伤害范雯昭,但他伤害过的人并不在少数,这一次若是不把他杀了,他迟早还会害别人。 “天下的姑娘那么多,你害过谁欺负过谁,自己可能都不记得了吧?”曲时笙走近金禹行的床榻:“你那弟弟说起来,还没有你这个做哥哥的混蛋,我记得前面你逼迫一个穷人家的姑娘在你面前脱衣裳,人家不从,你就命人把她推进了冰窟窿,事后还让那狗皇帝替你遮掩,这些腌臜事你都忘了吗!” 金禹行忽然笑了两声:“我确实忘了,多亏曲姑娘提醒!可曲姑娘别忘了,我的表哥是皇上!” 第46章 死 “难道你觉得,我们会不知道你的身份,不知道太后对你的包庇和纵容?”曲时笙反问完继续说:“我本可以留下你的性命,让你一辈子缠绵病榻,再做不了一件坏事,可那些被你欺负过的姑娘不可以,她们需要你死,需要你痛苦,哪怕你死上千次百次都不能补偿她们,这条命留不留没有意义。” “你敢杀我!”金禹行抖着胳膊想要起来,可他实在没有力气,又跌回了床榻上:“我如今算是懂了,袁氏那个没长脑子的,她是受了你的算计!” “这怪我吗?她被太后逼迫要快一些给你传宗接代,我也不过是利用了这个心理罢了,要怪的还是你们自己。” 金禹行看着曲时笙:“原来是你害我这样,我虽知道有人害我,却从来没猜测过你,我和你也算是无冤无仇,你为何要这样。”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罢了,是救她们,也是救自己。”曲时笙盯着金禹行,走过去看着他,忽然笑了。 她的笑让金禹行很恐慌,却还是强壮镇定的问:“你笑什么?” “我笑你死到临头了。”曲时笙继续说:“你知道吗,金禹晟临死前,去看望了他在外头的相好,那相好怀了身孕,是你们兄弟两个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 金家人看重血脉,因为他们两兄弟没有自己的骨肉,陈太后一脉只有姐妹两个,如今一个成了太后,另一个生下这对兄弟,却都没孩子,陈太后着急,他们兄弟更着急。 否则金禹晟也不至于对纯娘言听计从。 听说弟弟死前还留了个种,金禹行放松下来,笑了两声后他察觉不对,惊恐的看着曲时笙:“你知道他去见了相好,那你莫非…” 在此刻的金禹行眼中,曲时笙就是一个提刀杀人的女魔头。 “我和你不一样,我有人性,不会伤及无辜。我想要告诉你的是,你们金家的肮脏血脉,永远也不会有延续了。” “你还说你不伤及无辜!”金禹行气的揪住了褥子,额头青筋暴起,原本就骨瘦如柴的他此刻看起来更加吓人:“那女子腹中的孩子是无辜的,你怎么能那样做!” “你在想什么?我有说过那女子肚子里头怀的是金禹晟的种吗?”曲时笙轻笑道:“你弟弟让人戴了绿头巾,伺候人家好久,还当自己就要有儿子了,可我却查到那女子腹中的孩子是她相好的,跟金禹晟没有一点关系,这哪里算是伤及无辜?” “你!你胡说八道!不可能。”金禹行挣扎着,似乎不愿承认这个事实:“那孩子就是他的,绝对不会有错。” 曲时笙眼见他撑起身子,要爬向自己,默默的往后退了两步,继续说:“我有些怀疑啊,你们兄弟两个就好像种驴一样,每日辛勤耕耘,按理说一分耕耘一分收获,怎么忙活了这么多年,却连半个蛋都没留下?” 金禹行不愿承认这点,他怕有人说出来,以前怕,现在更怕。 他们兄弟两个流连秦楼楚馆是京城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事,可除了青楼里的人,他们在外头也有数不清的相好,这其中有良家子,也有婢女,大多都是好人家的姑娘,怎么会没一个人有身孕? 要说青楼里的姑娘们,经常会饮下各类汤药,所以不会有身孕也就罢了,但他们兄弟单独养在外头的女孩不可能都没有动静。 所以真相只有一个,就是金禹行最不想承认的那一个。 “你这妇人,杀人诛心!”金禹行咬牙道:“我要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 曲时笙微微一笑:“恐怕你活不到你杀了我的时候,等你到了阴曹地府,在向我寻仇也来得及。在我们曲家,没能力的公鸡是要被宰的。” 最后一句话,算是在金禹行的心上狠狠刺了一刀。 “贱妇!你该死!”金禹行恨透了曲时笙,他从床榻上跌到了地上,像是从阴暗地方爬出的脏东西,一点点的向曲时笙所在的方向挪动。 秋季天短夜长,这会儿已经黑天了,屋内一支蜡烛也没亮,这么个骨瘦如柴的人在地上爬行,乍一眼还真吓人。 曲时笙慢慢往后挪着,掐着时间等他毒发,徐之珩担心金禹行伤了曲时笙,在他即将碰到曲时笙时,一脚踩在了金禹行的背上。 金禹行哪里能抗住徐之珩这一脚,他惨叫出声,但声音细弱,徐之珩只要再稍微用力一些,他就会呼吸困难。 曲时笙伸手扶住了徐之珩的胳膊,轻轻摇了摇头,徐之珩松开了脚,牵着曲时笙的手说:“不动手吗?” “他已经活不成了,今日就是他毒发的日子。”曲时笙冷冷的看着金禹行,眼中无一丝怜悯:“就让他自己等死吧,让他感受一下,那些受他欺辱的人,被他逼死的人都是什么感觉。” 窗外无星无月,伸手不见五指。 卞伯从外头走进来,发现屋内并没有点蜡烛,忍不住怨怪道:“伺候大公子竟敢这样不尽心,回头我告诉太后娘娘,让她宰了你们。” 这些日子府里的大事小事都是卞伯一个人操持,什么好性子的人如今也磨的受不了了,所以才抓住机会抱怨两句,权当是撒气了。 推开门后,卞伯闻到了诡异的血腥气,这让他心中惴惴不安,立马掏出了放于袖中的火折子,想走到烛台前将烛火点亮。 他边走边问:“大公子,您没事吧?大公子?” 回答他的是死一般的寂静。 忽然,脚下不知是什么东西拌了卞伯一下,他整个人狼狈的跌倒在地,挣扎时扯下了白日时挂在窗子上遮光的帘子,月光找到了入口争先恐后的往屋内扎,横着穿过了金禹行的脸,卞伯一眼望去,只能看见金禹行瞪大的眼睛,和鲜红的嘴。 “大公子!”卞伯心惊胆战,但此刻不是害怕的时候,他爬起身拼命的拍打金禹行,想看他是死是活。 然而折腾了半晌,金禹行一动未动,卞伯抖着手验了金禹行的鼻息,确认人已经死透了。 等屋内进了人,蜡烛点了一屋子,卞伯才看见金禹行倒在床榻下,旁边的床沿上都是血手印子,看来金禹行死前挣扎了好一阵子,最终连眼睛都没来得及闭上便离开了。 金氏两兄弟一前一后丧命,在京城和朝廷都掀起了宣扬大波。 这其中有人说他们是罪有应得,也有人猜到这兄弟两个是得罪了人,但查了一溜十三招,究竟是谁害死了他们还是没个答案。 建琮帝愁的两天没睡好,心腹推门进来跪在他面前,建琮帝按了按眉间,皱着眉看他:“还没个结果吗?” “微臣该死!” “这不是你死不死的事,是京城里有那么一个不显山不漏水的人,或者说有那么一个组织,就在朕的眼皮子底下杀朕的亲人,但朕却查不出一丁点头绪,可见他们的厉害。” “微臣查到,金二公子有一个相好有了身孕,外头知道的人不多,人被他从青楼里赎出来,藏在道观之中。金二公子死前就是去看望的她。” “那人呢?” 心腹低下头去:“微臣晚了一步,道观已经人去楼空,问了那儿的道士才知道,人早就离开了。” “废物!”建琮帝忍着怒火道:“顺着这条线抓紧去查,再查不出有用的线索,你就提头来见。” 面前的男人面色一紧,答应了一声便要退下去。 建琮帝忽然想起了什么,叫住了他问:“朕上次问你沈家的事,沈家不想和金禹晟结亲,这件事你查了没有?” “回皇上的话,微臣在沈家姑娘的窗外蹲守过,听见沈家姑娘和她婢女的谈话,可以确认她与此事无关。” “那就行。”建琮帝听见这话,算是松了一口气。 他和朝臣的关系有些紧张,之前是想要算计景王,被多位朝臣抗议,接着又是替金氏两兄弟多次遮掩,也引起了很多朝臣不悦,更不用说范雯昭一死,朝廷都跟着动荡了几分,现如今这件事若是再和朝臣惹上关系,建琮帝真是要头疼了。 另一边纯娘被曲时笙带到了一间没有人住的宅院,她替纯娘把了脉,确认她腹中胎儿是健康的,这曲时笙也算是放了心。 她不想因为自己的复仇计划伤害无辜,纯娘是无辜的人,她肚子里的孩子更是,哪怕那未出世的孩子摊上了吴正这样的牲畜父亲,但孩子终归是无辜的。 “你的胎向比较平和,好好将养着,我可以助你生产时顺利一些。” 纯娘因为这句话高兴,却又因为吴正难过,她扯住了曲时笙的衣袖说道:“姑娘,我瞧你也是个良善的人,肯定是观世音菩萨现世,你能这般为我和孩子考虑,也一定不会眼睁睁看着孩子刚出生就没了爹吧。” 曲时笙闻言,面容陡然变冷,抽回了自己的袖子。 “你若想让孩子有个父亲叫,我们家院子里多的是还未娶妻生子的小厮,到时候谁愿意养你的孩子,你就再给他生一个,凑一个儿女双全的好字。” 纯娘被这话吓住了,摇头道:“姑娘,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曲时笙反问后说:“我已经把利弊跟你分析的很清楚了,吴正此人心里没有你,他就是把你当成他富贵路上的砖石,就连你的孩子他也不会疼爱,你早应该看透这一切,却要欺骗自己,你这不仅仅是对你自己不负责任,更是对你孩子不负责任!” 纯娘掩面哭泣,哭的肩膀都在抖:“可我又有什么法子,那是我的青梅竹马,他的爹娘更是救了我一条命,若不是他家里人,我恐怕早就被冻死在雪地之中了,我又哪里能眼睁睁看着他去死…” “他的死是他活该,和我没关系,你求我无用。”曲时笙语气转冷:“你若是想平平安安生下孩子,最好别管吴正的事,否则你们大人孩子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可不负责。” 看见曲时笙态度坚决,纯娘替吴正求情的话也说不出来了,只能泪眼婆娑的看着曲时笙离开。 吴正一直被绑在拆房之中,门被从外面打开,冷风呼的一下灌了进来。 来人是徐之珩和曲时笙。 “今日来找你只为了一件事,告诉我们你两年前的住址,我们去把那个人找出来。” 吴正嘴里的布团被徐之珩拿出来,他咳嗽了两声,缓过来了以后才说出了地址。 当晚,圥墨和圥戎就赶了过去,第二天便将和吴正一起的人揪了回来。 曲时笙赶过去时,人已经被圥墨狠揍了一顿,显然此人是个脾气厉害的,拼命反抗这才挨了一通揍。 “去镜春楼,把林江玉找来。”曲时笙吩咐道。 凉儿答了一声是,不多时林江玉就到了。 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曲时笙找她来是为了什么,等到了以后,她先是认出了吴正,紧接着认出了另一个人。 “曲姑娘,这两个人是…”林江玉瞪大了眼睛,双手剧烈颤抖着。 曲时笙扶住了林江玉抖着的肩:“我知道你在苦苦追寻的人,偶然间遇见了,我便帮你把人捉来了。” 林江玉不可置信的看着曲时笙,眼眶中涌出泪花,语气颤抖道:“你怎知我妹妹的事…” 这个问题曲时笙不好回答,她只说:“我愿意做你的好友,自然也要相信你,所以对你调查过一些,请你原谅。” “你需要的不是我的原谅,而是我的感激。”林江玉转头看向吴正等人,眼中涌出仇恨:“他们二人在冬天踢死了我幼妹,那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我恨不能扒了他们的皮,吃他们的肉!今日终于找到他们,我必要为我妹妹报仇!” “你没杀过人吧。”曲时笙见林江玉情绪激动,说道:“如果你觉得下不去手,他们这里头都是取人性命的好手,看你需不需要。” 第47章 争吵 林江玉转过头去,认真的看着吴正两人,他们像是被吓坏了的猫,缩在角落里不敢动。 后来被抓来的也看清眼下的形势了,解释道:“贵人呐!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就是个本分人,我从来没干过坏事的呀!” 林江玉没有理会他,而是同曲时笙说:“不用,我妹妹的仇,需要我亲自来报,越是像我这样的新手,杀人时才没有规矩,他们才会更受罪!” 两人被吓得瑟瑟发抖,曲时笙看着林江玉,眼中露出同情,递给了她一把刀后拉着徐之珩离开了这里。 屋内片刻过后传出惊恐的惨叫,吴正两人经历了什么外人无从得知,但通过惨叫不难听出,他们两个很受罪。 这世上的一切都讲究一个因果,种恶因便结恶果,若是当年他们二人高抬贵手放过那个小乞丐,今日又哪里会遇到这种事。 过了一会儿后,林江玉从里头走了出来,她的身上溅了一些血,曲时笙往里头看了一眼,黑洞洞的瞧不清楚。 “别看了。”徐之珩拉住了曲时笙的胳膊:“当心晚上做噩梦。” 曲时笙听话的收回了视线,同林江玉说:“我准备好了衣裳,你换好我让人送你回去。” 林江玉释怀的笑了两声:“还要麻烦你帮我处理他们的尸身。” 这种事,林江玉是没有门路的。 “这是自然。”曲时笙递上了一些香料:“怕你夜里难以入睡,我提前调配了一些安神香,可以助你好梦,不会梦见他们。” “我不怕梦见他们,如果在梦里遇到,我会再杀他们一次。”林江玉接过安神香,无声的叹了口气:“希望我妹妹,在九泉之下可以安息了。” 这件事结束了,纯娘没有再过问吴正的结局,她知道吴正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活下来,问不问又有什么意义。 现在的她只能依附曲时笙,才能平平安安的生下孩子,自己和孩子才可以活。 徐之珩找到曲时笙,告诉她建琮帝的手下正在查纯娘的下落,曲时笙相信徐之珩做事自然是稳妥的,他能把纯娘保护的很好。 倒不是他们多么想护住纯娘的命,问题是纯娘一旦漏了行踪被人找到,她很可能会供出曲时笙,所以干脆将她藏起来,等她生了孩子以后送到京外去。 建琮帝的心腹查不到纯娘的踪迹,甚至人如今是生是死都不清楚,建琮帝勃然大怒,撤了他的官职把人关进了大牢,一时之间手上却没什么能用的人。 折腾了这一大圈,陈太后消停了许多,也不经常拿程皇后出气了,建琮帝解了程皇后的禁足,消息传出来以后曲时笙才算是放下心来。 第一场雪来的很急,头一天下了一场雨,天气骤然冷了下来,接着便下起了雪,这场雪下了快一夜,第二天起来树上地上都是厚厚的积雪,脚踩上去咯吱作响。 正好赶上曲时笙来了月事,腰酸腹痛不敢出门,凉儿大早上做了些枣泥山药糕,这点心味道清甜易于消化,山药健脾胃,红枣补气血,还做了一些滋补的燕窝粥,喝完以后身上暖烘烘的。 这边曲时笙在家中将养身体,那边曲时玥亲自来领这个月的药,一进门便吵吵闹闹,让曲时笙耳根子不舒坦。 为了防止曲时玥以后为建琮帝做事出卖曲家,曲时笙早早的给曲时玥下了毒,每半月让曲时玥领一次解药,但对于曲时玥来说,这只是给她治脸的药,她只一个诉求,那就是脸上的溃烂能长好、脸上的胎记能掉下去。 因此她眼见溃烂是长好了,胎记却下不去,曲时玥心里着急,一场雪才落她就找上了门来。 “笙堂姐!”曲时玥的态度比之前好了一些,见曲时瑾也在这儿用早饭,还对曲时瑾也笑了一下:“瑾堂姐也在啊。” 曲时笙没理她,倒是曲时瑾客气道:“用过早饭了不曾?若是没用,坐下一起吃一点吧。” “不用了,我吃过了。” 曲时笙放下筷子说道:“听说你又吵又闹的,可是有什么事吗?” 一听她这么说,曲时玥心里头有些不高兴:“都是一群伺候人的东西,哪里是和她们吵闹?不过是觉得她们不灵巧罢了,替两位堂姐教训她们一下。” 这话让曲时笙有些头疼,曲时瑾打圆场道:“这院子里头的人,都是用了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老人儿了,父亲和我们都是了解她们的,不存在不灵巧那一说。而且她们做的是伺候人的活计,也着实不容易,若是有什么看不过眼的地方,你告诉我们,我们回头说她,你别气坏了身子。” 听曲时瑾说了软话,曲时玥这心里高兴了不少,伸手去拿凉儿刚做不久的枣泥山药糕,边拿边说:“还是瑾堂姐会说话,明白我的意思。那些下人其实不用把她们当人的,原本就是伺候人的奴才种子,给她们一些笑脸她们就会忘了自己的身份。” 这话曲时瑾有些听不下去,可终归没有说话,但曲时笙不是那憋屈性子,在曲时玥伸手抓点心时,直接用筷子狠狠打了一下她的手。 曲时玥惊叫一声,点心脱手掉在了桌子上,她生气道:“你干什么!” “这枣泥山药糕是奴才种子天还未亮就爬起来做的,你吃她们做的东西,别脏了自己的脾胃,以后想吃什么东西自己去灶房里做,挑好的挑贵的吃,省得体现不出你的身份。” 曲时玥自然能听出曲时笙话里的讥讽,眉梢一挑眼神扫过屋内的几个婢女,尤其是站在角落的凉儿。 凉儿手艺好,她是知道的,今天这一桌子饭菜大约就出自凉儿的手。 对上曲时玥的眼神,凉儿微微低下了头,不愿意让自己眼中的厌烦被曲时玥发现,没得给自家姑娘添麻烦。 她老早就到了曲时笙身边伺候,倒是也有人讽刺过她是伺候人的下人,不过她都不在乎,因为她伺候的主子好,对她们这些下人知冷知热,照顾维护都是主仆之间相互的。但也正因如此,她看不惯曲时玥的张狂,仗着和自家姑娘有亲戚的关系,几次蹬鼻子上脸惹自家姑娘生气,凉儿都替曲时笙感到生气。 “堂姐可真是个大度的人,对婢女这样好,却对自己的亲堂妹如此刻薄。”曲时玥阴阳怪气道:“一块点心都舍不得给,说出去也不怕别人笑话,说堂姐是装腔作势搏体贴下人的名儿,实则是个刻薄人,虽说堂姐并不是这样的人,可架不住人多口杂…” 她的话还没说完,曲时瑾就打断了她。 “时玥,你这话可说的不对,为着你这脸上的胎记,笙儿她配置了多次药方,帮你找了许多关系,你不知道感恩也就罢了,怎的还反咬人一口?”曲时瑾生气道。 曲时玥冷哼一声:“好叫瑾堂姐知晓,她给我配置的东西究竟有用无用,我这脸上的胎记可是半分也没掉呢。” 平时从不会与人吵架的曲时瑾,最受不得的就是有人拿她在意的亲人说事,如今腰板一挺道:“笙儿不是你爹你娘,她有什么义务为你的胎记负责任?上一次你使外头那不干不净的东西弄的烂脸,不是笙儿救的你?你可别忘了你哭的眼泪鼻涕一起流,求到我们面前的时候。” 她不是吵架的人,这些话已经是她的极限了,可曲时玥却最是蛮横不讲道理。 眼见曲时瑾出面了,她站起身单手掐着腰道:“都是姓曲的,瑾堂姐你当初和离时她可出了不少力,怎的到了我这儿就开始这也不行那儿也做不到了?是,我和你们不是一个爹,那好歹我也叫你们一声堂姐,你们也要唤我父亲一声叔父的。” 话音刚落,曲时笙蹭的一下站起身来,一巴掌打在了曲时玥的脸上。 方才她一直没有说话,是因为她觉得没必要和曲时玥吵,因为现在她身子不舒坦,和这种不讲道理的人打嘴仗没有意义。 可曲时瑾和郭成玉的事,是曲时瑾心里过不去的一道坎,曲时玥这个节骨眼提起这件事,明摆着就是想让曲时瑾难堪,目的是报曲时瑾替她发话的仇。 瞧着姐姐面露委屈,好像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的样子,曲时笙有些心疼。 曲时玥被打懵了,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曲时笙用腿撞开旁边的椅子,一把揪住了曲时玥的衣领,手劲之大让曲时玥往前踉跄了两步,下意识的用手扶住了桌子。 “我警告你,你这张脸已经无药可医了,你知道为什么吗?就因为你心里黑嘴巴毒,上天用这个惩罚你呢!” 说罢,曲时笙狠狠一甩,曲时玥摔倒在地。 曲时瑾连忙站起来,扶着曲时笙的胳膊说:“笙儿,别和她一般见识,你再气坏了身子,快坐下。” “你们欺负人!”曲时玥尖叫着,从地上爬起来,气的直跳脚,指着曲时笙姐妹骂:“活该你们一个和弑父的畜牲成亲,一个还没说上亲事!活该!”接着她将矛头对准了曲时瑾:“瑾堂姐好福气,怎的没给郭家那败类留个种,笙堂姐可有能耐了,她能帮你给郭家的种照顾好!” 说完这话,眼见曲时瑾眼眶都湿润了,曲时笙再控制不住。 这两天她本来心情就不好,身上不舒坦能开心起来才怪,曲时玥还非要在她头上拉屎,曲时笙根本容忍不得。 于是曲时笙看向一边的恬儿:“去取绳子来,我好好管管她。” 曲时玥有些慌了,她在曲时笙的地盘上哪里能不怕,何况前几次曲时笙收拾她一点也不拖泥带水,更没有因为堂姐妹的关系对她手软。 “你做什么去!”曲时玥拉住了恬儿的胳膊:“你敢帮她欺负我,我惹不得她我还收拾不了你了?等我告诉我父亲,让他把你卖到窑子里去!” 恬儿平时说话做事很周到客气,但她却是个不受委屈不挨欺负的性子,闻言当即就呛了回去:“我还真不怕,有姑娘护着我,谁去窑子还不一定呢!” 曲时玥简直被气炸了,她作势要对恬儿动手:“你个奴才种子,你不要命了是吧!” 凉儿从曲时玥后头走来,伸手反剪住了曲时玥的手,将她牢牢控制住。 平时凉儿在灶房里忙活,抡菜刀砍骨头抡的她一身力气,像曲时玥这种娇生惯养出来的姑娘,她一只胳膊就可以应付。 “你们都疯了,你们敢对我动手!”曲时玥气出了眼泪来:“我要告诉我父亲去!” 说话间,曲时钊进了院子,看着里头乱糟糟的,凉儿和恬儿围着动弹不得的曲时玥,一看便知发生了什么事。 后头跟着的曲傅满还没看清里头发生了什么,曲时钊一把抓住了叔父的袖子,语气焦急道:“叔父千万别进去!” 这话把曲傅满吓了一跳,急忙问:“怎么了这是?不是说玥儿在这儿吗?” “堂妹那疯病又犯了,我瞧见她似乎伤了人,可进不得!” “哎呦,我的玥儿。”曲傅满急了,拔腿就要进去,却被曲时钊死死拉住。 看见父亲在外头,曲时玥扯着嗓子喊他,但恬儿眼疾手快的抓起桌上的鸡腿,一把塞进了她的嘴里,让她呼喊不得。 “叔父您信侄子的,笙儿和瑾儿会在里头照顾好她,现在这节骨眼儿您进去也是添乱,没得再伤了您,也省得您见了堂妹那样会心疼,咱们等等再过来。” 就这样,曲傅满被半拉半拽的离开了院子,曲时玥眼睁睁瞧着自己父亲的背影消失在了门在,急的她满脸的眼泪,流在嘴外的鸡腿上,混着口水流下来。 待曲傅满走远,恬儿取了绳子过来,和凉儿一起把曲时玥捆了个结实,曲时笙蹲在她面前笑道:“呦,又犯疯病了?今儿让我怎么治你?” 曲时玥简直被吓傻了,她无助的摇头,嘴里因为被塞了鸡腿,一个字也吐不出来,眼里只剩下了惊恐和后悔。 第48章 抓住 只见曲时笙从匣子中取出几根银针,曲时玥被吓得连连摇头,嘴里被鸡腿塞了个满,只能艰难的动一动嘴唇。 曲时笙铁了心要拿她撒气,自然不是简单的吓唬吓唬她那样简单。 举起曲时玥的手,曲时笙用力捏了捏她虎口处的穴位,直捏的曲时玥冷汗直冒,拼了命的挣扎却于事无补。 接着曲时笙又拿起了一根又细又长的银针,针尖儿轻轻划过曲时玥的手背,冰凉的感觉让曲时玥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你不该来招惹我的,明明次次都吃亏,却又次次来我面前欺负人,你活该不活该?”曲时笙阴笑了两声:“你猜这银针扎破指尖,刺到你的骨头,会不会很舒服?” 曲时瑾担心妹妹把事情闹大,忍不住劝道:“笙儿,她事情多人又不讲道理,别引火烧身啊。” “二姐姐不必怕,我是没把她放在眼里,却也不至于轻敌,只是想一次性把她收拾服气,免得她再蹬鼻子上脸。”曲时笙转头看着曲时玥,又问:“你可知错?” 现在的曲时玥可实在神气不起来了,瘫坐在地上发着抖,好像秋日挂在枝头被冷风吹动的落叶。 凉儿拿下了曲时玥嘴里塞着的鸡腿,就见曲时玥满脸是泪,脱口道:“堂姐,我知道错了…” 像她这种人,说的服软的话,曲时笙是一个字也不信。 上一次答应给她医脸时她也是这样,结果这才没过去多久,她便又顶着个欠揍的头来家里闹事,若是曲时笙再轻饶了她,保不齐曲时玥还敢做出来什么。 “知道错了?你知道错了没用,你要长教训才是。”说着,曲时笙一手捏着曲时玥的手,一手掐着根银针,将银针扎进了曲时玥手上的穴位。 只听曲时玥一声惨叫,疼的她满头冷汗大力挣扎,曲时瑾站在后面还想再劝什么,但最后只是叹了口气。 她这个堂妹自小没母亲教导,家里有几个姨娘和她相处的也不好,曲傅满不把那些女人当人,她也就跟着狗眼看人低,加上曲傅满只她一个女儿,自然是疼爱到了极致。 眼看着到了该议亲的年龄,曲时玥面容上差了一大截儿,若是品行上还不如别人,那她将来能有什么好前程?曲时瑾是打心眼里希望曲时笙这一次能把曲时玥的坏毛病改过来。 曲时笙轻轻捏动着手里的银针,看着曲时玥狼狈的神情,心中畅快了不少,拔了银针用帕子擦了擦针尖,随手将帕子递给了恬儿。 而曲时玥却像是没了半条命,瘫倒在地上话都说不出来,双手因为被反绑在身后,整个人以很难堪的姿势倒在地上,可眼下的她已经顾不得好看不好看了,她只觉得手上的疼已经窜到了她脑袋里,令她疼的直哼唧。 看着效果不错,曲时笙对自己这手针法满意了不少,把银针插回针袋后同曲时玥说:“我说你得了疯病,你父亲就会让我给你治病,你若是喜欢三天两头让我扎上这一扎,那你可以随时来我家里闹事,我是欢迎你的。” “不来了…我再也不来了…”曲时玥吸了吸鼻涕说:“堂姐我错了,我再也不胡言乱语,你只给我这个月医脸的药就好,我知道错了…” 曲时笙挑了挑眉头:“冲凉儿她们道歉。” 虽然曲时玥不情愿,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也没法子,若是她再与曲时笙对着干,只怕另外半条命也要丢在这儿。 于是她咽下了所有不甘心,转头对凉儿等人说道:“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叫你们奴才种子,不该说那些难听的话。” 凉儿等人拿出态度来,一个个像斗赢了的公鸡一般昂首挺胸,压根儿不接曲时玥的话茬,这让曲时玥有些下不来台。 还是曲时瑾打圆场道:“好了,知道不该说这些伤人的话就好,堂妹也知道错了,笙儿你消消气。” 曲时笙转身回到了桌前,想继续吃她的早饭,却发现饭菜都凉了,有些不悦道:“凉儿,恬儿,把堂妹送到叔父那儿,就说她的疯病这一次已经抑制住了,下一次发病随时可以找我。” 后一句话给曲时玥吓的浑身打了个抖,再不敢看曲时笙,身上的绳子被解开后,几乎是逃一般的离开了曲时笙的院子。 等回到家以后,伺候曲时玥的贴身婢女知道了她遭遇的事,劝说道:“姑娘别生气了,那堂姑娘多刁蛮的一个人,您又不是不知道,您退一步这件事也就过去了。” 曲时玥气的扭过头,瞪着她说:“过去?我过不去!我有那句话说错了,让她这样对待我?维护一个嫁了畜牲的丧门星,维护一群身份低贱的奴才种子,却独独对我这个做堂妹的又打又欺负,这口气若是我能咽下去,那我也实在太窝囊了!” 婢女很不喜欢她把奴才种子这几个字挂在嘴边,可她也没法子,她是伺候曲时玥的,自然以曲时玥的所有为先,哪怕人家骂到了她头上,她也得笑呵呵的说骂的对。 “姑娘这不是窝囊,那是没法子,您还指望着堂姑娘的药呢。” 曲时玥冷哼一声,不屑道:“我这脸上的胎记一日未除,我就一日不得安生,若她真有那个能耐让我的脸变得和正常人一样,我倒是也愿意在她面前做低附小,可她没那个能耐,又哪来的脸面装腔作势。” 这下婢女无话可说了。 去找人讨药的是曲时玥,讨完药后嘲讽人家的还是曲时玥,人嘴上下两张皮,正反都是她的理,和这种人讲道理从来都是讲不赢的。 下过一场雪后,天气陡然冷了几分,天已经入冬,屋里的铜熏炉里燃着的炭发出融融暖意。 夜已深,炭盆里发出轻微的响声,曲时笙翻来覆去睡不着觉,隐约听见外头有些声音,不知是不是雪块从树枝上落下,砸到了哪里。 很快,一道身影推开了窗子,带着一身凉气进了屋内,曲时笙一个翻身坐起身来,警惕道:“是谁?” “是我。”徐之珩脱下了身上的斗篷,搭在了离炭盆最近的椅子背上,想着能烤暖一些。 听见是他,曲时笙这一颗心放进了肚子里,掀了被子就要下来。 “等等。”徐之珩组织了她:“床下冷,你现在身子不舒坦,我又刚进来身上带着寒气,别让你受凉了。” 闻言,曲时笙脸颊一红:“你怎的知道?怎么圥墨连这种事都告诉你了?” 徐之珩笑了一下,从壶里倒了些热茶暖身子:“圥墨给我讲了几种凉儿做吃食时会放的药材,我想了一下,和你成亲后你每次月事都会放那几种草药,自然也就猜到了。” 曲时笙抿了抿唇角,盘腿坐在床榻上,用被子将自己裹住:“这么晚了,你来做什么?” 徐之珩动作顿了一下,看向曲时笙的目光中带着一起欢喜:“是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这话勾起了曲时笙的好奇心,她干脆掀了被子登上鞋,随手拿了件衣裳披好,坐在徐之珩身边道:“快别卖关子了,早些告诉我,让我也睡个好觉。” “那个内侍我抓到了,正跟我以前猜测的那样,他会来找你的父亲。” 这是最近最好的消息了。 要说前世曲家的覆灭,那和这个老太监是有直接关系的。 建琮帝派人抓他,他却私自见了曲傅林,建琮帝自然理所应当的怀疑他是不是同曲傅林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虽然这其中也有曲傅林自己的过错,比如太过刚正,对建琮帝的很多做法看不惯,也多次出言维护景王等人,但内侍这件事是个导火索。 曲时笙有些激动,小心翼翼的压低声音问:“他可见到我父亲了?” 徐之珩把热茶一饮而尽,笑着说:“我能让我的岳丈大人陷入危险吗?自然是在他见到你父亲之前把他抓住了,你父亲现在压根不知道这件事。” 听见他这么说,曲时笙松了口气。 “不知道就好,他若是知道了狗皇帝继位的真相,保不齐要为先帝正名,要为景王平反,他掺和进这件事里,对他和曲家都不会是什么好事。” 徐之珩停顿了半晌:“我觉得,这件事有必要让你父亲知道。” 他的话让曲时笙沉思了一会儿,问道:“你是说狗皇帝终有一死,你想让我父亲帮景王拿下皇位?” “狗皇帝在位这几年对于朝堂没做出什么贡献,他自己也没有一儿半女,这皇位无人可传。我和你都不想让他继续活着,不想让他霸占着皇位,但如果没有一个人品贵重可靠的人继承皇位,他这条狗命我们就还不能动。” 徐之珩的话,曲时笙完全能听懂。 “皇位本就是景王的,是他用腌臜手段夺了皇位,景王继承是应该应分的。”曲时笙叹了口气:“可自从他继位后,景王被他打压的越来越惨,已经离朝堂很远了,没有几个位高权重的人帮他一把,他想回归朝堂并不是易事。”曲时笙补充说。 徐之珩点了点头,心里高兴曲时笙并不反感让曲傅林帮景王这件事。 “除了你父亲,我觉得程阁老人也不错,他和你父亲相识多年,二人很交好,若是他人品上有什么瑕疵,你父亲那样洁身自好的人,也不会选择和他交好。而且我私底下调查过一阵子,程阁老对景王也是颇为照顾和敬仰,若是他能帮景王一臂之力,我们的行动就能更顺遂些。” “程阁老…”曲时笙轻声嘟囔着这三个字,抬起头道:“狗皇帝好歹是他的女婿,你确定他愿意帮景王?景王人品端正,他敬仰和追随是正常的,可要他把自己女婿的皇位夺过来送给景王,他未必能愿意,因为这会害了他女儿。” “你觉得,程阁老愿意把他女儿嫁给狗皇帝吗?”徐之珩问。 曲时笙摇了摇头:“我记得皇后从前是有心上人的,我与她是自幼结识,虽然关系在别人眼里并没有那么亲近,可终归也算是手帕交,我们二人的父亲关系又很密切,她的事我也是知道一些。” “她嫁给狗皇帝是先帝下旨,为的是找一个能守住后宫的人辅佐狗皇帝,程阁老心里是不同意的,毕竟狗皇帝若是足够能耐,哪里用女子辅佐?” “这话倒是不假。”曲时笙肯定道,接着说:“可程阁老不像我父亲这样,我们在他面前不见得能说的上话,万一打草惊蛇让程阁老不悦,咱们岂不是要吃亏?” 徐之珩是武将,他和文官相熟的不算多,因为他父亲徐舟权过于圆滑,很多文官清流对徐家避之不及,徐之珩又常年在外不常回来,若说和他亲近些的文官,也就曲傅林首当其冲了。 而曲时笙虽然与程皇后相识,又是曲傅林的女儿,可她同程阁老也不算熟悉,贸然对程阁老说“放弃你女婿吧,把皇位给景王,把你女儿一国之母的位置让给其他女子。”程阁老还不把她赶出去。 转头同建琮帝一说,曲时笙这可就把整个曲家都给坑了,哪里还用得着建琮帝去查什么内侍,直接抄了曲家就妥当了。 “所以我们需要谋划一下,让稳妥的人去提这件事,稳住程阁老,让他愿意帮我们。”徐之珩拉住了曲时笙的手:“那个老太监就在我那儿关着呢,你想去看他的话,咱们就挑个时间。” “我现在就想去。”曲时笙把他的手握的紧了些,感觉他的手十分粗糙,常年拿剑让他的手心布满茧子,曲时笙有些心疼,说道:“你为我们家的事已经很辛苦了,我有什么事想问他不想再让你来回在中间折腾,现在去早去早回,你也好多休息休息。” “不成,外头冷的厉害。”徐之珩把曲时笙抱起来,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真着急的话,咱们明天去看,他在我家里跑不掉,你正好到我那儿散散心。” 第49章 董成夺 徐家是老宅子,几代人在朝堂沉浮,出过文官也有过武将,已经在这宅子里头住了百年,据说这宅子的上一任主人是一个很厉害的贪官,院中打理的很不错,稀奇珍宝应有尽有,徐家人住进去以后有修缮过两次,百年来风吹雨打,这宅子却纹丝不动,反而更加添了几分威严之感。 曲时笙来到徐家找徐之珩,看着这房梁古朴雅致,白雪映衬着青瓦,别有意趣。 知道曲时笙今天会来,徐之珩迎了出来,见她穿了一身绣了合欢花,脖颈处还有一圈绒毛的斗篷,红衣白领更衬得她气色极佳,红扑扑的白里透着红,脸小小的,仿佛只一个巴掌大。 “可用过早饭了?”徐之珩拉过曲时笙的手问。 曲时笙摇了摇头:“心里头着急,就赶着过来了,不能在你这儿连一口早饭都混不到吧?” 徐之珩笑了:“担心你空着肚子,让人早就准备好了,你尝尝滋味,不成的话我带你去外头吃。” “你们府中的厨子的确不行。”曲时笙留意到不远处的假山后头躲着个人影儿,故意高声道:“让一个妾室当家,还是个出身低下的妾室,能当明白什么?就像这府里的厨子,都是她从母家带来的,沾亲带故能做明白什么菜。” 只见假山后头的人影儿微微一抖,曲时笙嘴角轻勾,拉着徐之珩离开。 徐之珩果然准备好了早饭,让人做了几样曲时笙从前喜欢的吃食,蟹黄烧饼黄灿灿的,馅儿是梅干菜和肉末,饼皮洒满芝麻,内中鲜香,层层香脆。 配这饼的是一道牛肉丸子萝卜丝汤,牛肉丸子又嫩又滑,鲜香可口,萝卜丝爽滑,清汤十分鲜浓。 除了这两样,根据曲时笙现在的情况,徐之珩还安排人做了一道补中益气,滋养去燥的南瓜银耳羹,另添一道补身的红糖小米糕,甜咸都有,曲时笙难得的夸赞了徐家的吃食。 倒不是夸厨子的手艺好,而是夸徐之珩的心思细腻灵巧。 另一边,何氏气呼呼的回了住处,方才躲在假山后面的正是她。 “敢说我带来的人不好,她这是完全没把我放在眼里!有能耐她下辈子还投生个好肚子,若也是像我一样从没能耐的肚皮里爬出来,我笑话不死她!” 何氏气坏了,这些年她拿捏着徐舟权,靠着自己的儿子徐之远稳稳把持着徐家的掌家权,没想到徐之珩回来才没多久,就让徐舟权疏远了徐之远,对她也是冷脸比笑脸多,这让何氏心里憋着一股火。 徐之远坐在一边,有些不解道:“我可不记得父亲去曲家提亲了,方才瞧着那曲家丫头,和大哥手拉着手一点也不避讳,他们什么时候过了明路了?” “过的哪门子明路,那就是不要脸皮的姑娘,遇到了个来者不拒同样不要脸的,一对贱男贱女。”何氏恨的直咬后槽牙,却没注意到她儿子的神情。 和韫瑰公主在大喜之日滚到了一起,让人笑话到了现在,又出现了好不容易有个差事替建琮帝养马,结果摔了建琮帝这件事,徐之远实在是下不来台,连门都不敢出了。 何氏转过头,看见徐之远脸色不好,也就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毕竟徐之珩和曲时笙并没有做出实际出格的事,但徐之远和韫瑰公主却是实实在在的私通被人抓住,这脸丢的可是比徐之珩他们多多了。 “儿啊,你别那么想,反正韫瑰公主也要进门了…” 徐之远打断了何氏的话。 “那曲时笙是曲傅林的女儿,曲傅林在朝中的地位举足轻重,韫瑰公主虽然是皇上的亲妹妹,但她为人刻薄刁蛮,又对我往上爬实在不算助力,真把她娶进门来,我岂不是要疯。” “好儿子,你是聪明人,怎么这会儿犯糊涂?他徐之珩和曲时笙就算是文官武将结合,那又能算哪门子强强联手?韫瑰公主是皇亲国戚,那是皇上的亲妹妹,荣华富贵从来不缺的,和她在一起你也就是受些委屈,实惠倒是能捞到不少。” 徐之远闻言冷哼一声:“你这就是头发长见识短,妇人之见!一点远见也没有。你觉得韫瑰公主嫁进来是好事,可就连我父亲和曲傅林都明白,这公主谁娶家谁就是娶了麻烦。” “儿啊,我何尝不知那是个麻烦?可你我又有什么法子!你和她做出那样的荒唐事出来,难不成是我逼迫的你?当时若不是你招惹了她,她现在都是曲时钊的妻子了,哪里还能进咱家的门。” 说来说去又说到了这个话题上,徐之远想辩驳几句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只能一甩袖子离开了。 看着儿子的背影,何氏叹了口气,转头同自己的心腹说:“命人去调查一下今天大公子给曲家那丫头准备了什么菜食。” 心腹愣了一下,半晌后斟酌着说:“大公子如今的官饷比老爷的都高,逢年过节各种赏赐送来,他早就不用府里的钱粮了,若是您要追究这件事,保不齐在老爷那儿会被训斥啊。” 何氏瞪了她一眼:“糊涂东西,我会触那个霉头?我是想知道曲家那丫头是什么口味,万一她哪天真嫁进来,我是巴结她也好,打压她也罢,研究她的喜好和口味都是有必要的,什么叫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你不懂?” 这下对方可终于听懂了。 吃过了早饭,曲时笙和徐之珩去看望那个内侍。 内侍被建琮帝的人追杀,去哪都要隐藏着身份,徐之珩当然不会让他大摇大摆的住进徐家,给他换了自己随从的衣裳带进门,接着把他藏在了自己院中的柴房。 曲时笙进去时竟然没看到人,她有些惊讶,还是徐之珩说道:“他好几次差点丧命,这让他心惊胆战,就算是躲在这儿也觉着不安。” 说着,他伸手一指,曲时笙注意到了堆在墙角的一些柴火。 圥戎走过去,将两捆柴火搬开,曲时笙头微微偏了一些,果然在柴火后头看见了内侍的那张老脸。 这个老太监她见过。 从前先帝十分喜欢她,因为她的父亲和外祖父是先帝的左膀右臂,她自然有了经常入宫的本事,老太监名叫董成夺,宫里人习惯称呼他为董公公。 他跟随先帝将近三十年,先帝还不是皇帝时身边跟着的并不是他,在先帝坐上皇位后,之前的太监病逝,他的徒弟董成夺成功上位,成了宫里的首领太监,那可谓要多风光有多风光,便是最受宠的嫔妃在他面前都得客客气气。 先帝为人亲善和蔼,对待下人也很不错,所以董成夺顺顺利利的伺候了先帝将近三十年,一直到先帝离世。 而如今满打满算,董成夺也只四十多而已,往日瞧着溜光水滑很注意保养的人,如今奔波逃命了几个月,已经苍老的不行,脸上有着深深的皱纹,许是有灰土陷进了皱纹中,更显得那皱纹明显许多。 “董公公?”曲时笙有几分意外,却也并不觉得多么意外。 先帝死后,给自己身边的人都做了安排,尤其是伺候他几十年的董成夺。 这个心腹太监是最有可能接触到遗诏的人,他也的确如此,看见过先帝立下的遗诏,知晓这皇位原本是要传位给景王的,只不过建琮帝在其中搅和了一番,景王阴差阳错与皇位失之交臂,被建琮帝这个小心眼的人忌惮了许多年。 曲时笙进宫时经常能与董成夺碰面,董成夺总是笑眯眯的,一张脸上看不出多余的情绪来,对待她也从来都是客客气气,说话拿腔捏调,把太监的身份演了个十成十。 只是那时的董成夺意气风发,很得先帝重用,如今的董成夺却如丧家之犬一般,曲时笙差点没认出来。 看清来人后,董成夺将挡在眼前的碎发拨了上去,又仔细的瞧了一眼,接着激动道:“是笙姑娘?是笙姑娘吗?” “是我。”曲时笙语气冷淡,见董成夺情绪激动,下意识的后退了半步。 徐之珩怕董成夺不受控制,做出什么伤人的举动来,也下意识的抬起胳膊,护了曲时笙一下。 这一切都被董成夺看在眼里。 从前曲傅林和徐舟权交好,两家的孩子也是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的情谊可见一斑。 他眯了眯眼睛,忽然笑了:“徐将军不必这样紧张,我还指望曲家呢,哪里会害笙姑娘?何况我如今手无缚鸡之力,哪里是徐将军的对手。” 曲时笙说道:“你不必指望我父亲,你的忙我父亲帮不上。” 董成夺眼睛眯的更小了,似乎是外头的阳光太甚,让他睁不开眼睛一般。 “笙姑娘可能不知道我找你父亲有什么事吧?” “我知道。” 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让董成夺有些惊讶。 他看向徐之珩,眼中情绪复杂,有责怪也有不解,好半晌才说出一句:“徐将军大意了,就算她是你心爱之人,你也不该什么事都同她实话实说,这样不仅会害了你我,还会害了与你亲如手足的景王!” 徐之珩微微一抬头,语气有几分自信:“我信任她,可比信任你多,哪怕让我把命交给她,我都不会有一丝考虑。” “家国大事,哪里能有男女之事做牵绊!”董成夺说完,剧烈的咳嗽了几声。 曲时笙仔细打量着董成夺,见他面色不好,猜测他可能是染了什么病。 “董公公不必如此,有什么事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彼此也能舒坦些。” 事已至此,董成夺也没必要再隐藏什么,横竖徐之珩肯定是把实情都说给了曲时笙听,他倒是想闭口不言,可如今的他实在接触不到曲傅林,倒不如从曲傅林的女儿这里入手。 所以他说道:“曲姑娘当年出生时,是我从你母亲手里接过,抱着你让先帝看的。先帝很喜欢你,你的名字还是他取的。” “先帝对我的恩情我无以为报,但这与你无关。”曲时笙冷淡道。 “你如今就能报答他!你要知道,当今皇帝的这把龙椅来路不正,并非先帝遗愿,难道你不想帮先帝完成他的遗愿,让更加适合的人来做这个皇上?” 曲时笙闻言忽然笑了:“先帝也好,景王也罢,我相信你是效忠他们的,但这些效忠比起金银富贵,还能剩下几分?” 眼见她戳穿了自己,董成夺紧张道:“不是那样的!” “不是那样?”曲时笙一声轻笑:“董公公若真是那廉隅自重的人,应当捏着剩下的半张遗诏暗中谋划,替先帝和景王做好安排,而不是用遗诏去威胁皇上给你索要的地位钱财,威胁不成,皇上不进你的圈套,反而要追杀你夺回遗诏,你这才说出方才那些面上话,我有哪一个字说错了吗?” 她字字句句都是真实的,董成夺被臊的老脸一红,下意识的回避低头,又紧接着抬头道:“我那时也不过是想让皇上知难而退,把皇位让给景王罢了!” “已经吞下的东西,你怎么能指望人家吐出来?董公公,你在宫中这几十年,难不成是白待的?不过是做惯了借刀杀人,引火吹风的事,看皇上不按照你的意愿做,你只能转头装作向着景王,让对先帝忠心的臣子冲锋陷阵,却完全不顾这么做会害死多少人!” 他这么做的目的很简单,一点也不难猜。 若是成功了,景王被扶持成皇帝,他跳出来诉他自己的一把辛酸泪,景王必然不会亏待他。若不成功,枪打出头鸟,死的也不过是他选择的几个朝臣,建琮帝想抓到他并不容易,实在不成他就逃出京城去,天高任鸟飞,了此残生也能落个自由自在。 看曲时笙把自己分析的透彻,董成夺也根本不装了,看着曲时笙问:“你父亲对先帝忠心耿耿,辅佐先帝三十余年,而景王为人正直更是所有人都看在眼里的,你觉得若是你父亲知道了此事,他会做什么决断?” 第50章 考虑 这个问题,曲时笙思索了一会儿。 建琮帝前世之所以下定决心抄了曲家,也并非只因董成夺找到曲傅林这一件事,更重要的是他打心眼里认为,曲傅林效忠的是先帝,而非是他。 至于先帝,他心里更属意自己的另一个儿子景王坐上皇位。 所以建琮帝觉得,曲傅林若是知道了先帝曾想立景王为太子这一档子事,那曲傅林一定会往这个方向使劲,甚至为了这件事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 因此建琮帝无法接受这么一个随时都会背叛自己、且不对自己忠心的臣子活着。曲傅林在朝中地位颇高,受过他恩惠或者与他交好的大多都是树大根深的老臣,牵一发而动全身,曲傅林若诚心替景王周全,建琮帝一时半会拿他还真没法子。 所以他只有先下手为强,先杀了曲傅林,抄了他的家,这才能保住自己的皇位。 曲傅林若是知道董成夺手里攥着剩下的一半遗诏,那他肯定会拥护景王夺皇位,这是毋庸置疑的,曲时笙作为曲傅林的女儿,当然有够了解父亲,董成夺也正是因为看破了这一点,才下定决心和曲时笙好好谈谈。 “我父亲对先帝是什么样的忠心,想必董公公也是看在眼里的,你和我这个晚辈说这些没有意义。”曲时笙说道:“我现在只庆幸你没见到我父亲,没让我父亲淌这趟浑水。” “笙姑娘怎么能认为这是浑水?”董成夺有些生气的说:“当今皇上自私多疑,是朝堂上的厝火积薪,这样的一国之君都如此,老百姓还能有什么好日子?不如借由你父亲的本事,扶持景王上位。” 听他这么说,曲时笙有些生气。 他这样想曲时笙没什么可说的,但董成夺在宫里待了这么多年,应当比一般人要稳重才是,可他偏偏急着找曲傅林暴露了自己的行踪为整个曲家惹来了杀身之祸。 前世他的错,曲时笙没办法怪到今生的董成夺头上,但她心里头憋屈的厉害。 “你只顾着自己嘴皮子上快活,说一些让人不得不舍身取义的话,实际上也不过是为了自己能够荣华富贵罢了,哪里考虑过别人会不会因为你的煽动而全家被灭?”曲时笙冷哼一声:“我与你没什么可说的,你把遗诏交出来,不准再找我父亲了。” 董成夺哪里能同意这个。 现在的遗诏既是他的催命符,又是能保住他命的东西,若是此刻的他被建琮帝的人抓住,一定不会就地将他处死,因为遗诏还未找到。 而且他若是现在把遗诏交出去,他不能确定徐之珩会不会将他直接杀掉。 “这东西我是不会轻易交出去的,而且现在也没在我的身上。”董成夺转头,不去看曲时笙:“笙姑娘又说不想让你父亲淌这趟浑水,这边却又想要遗诏,我猜不到你打的是什么算盘。” 徐之珩拉着曲时笙的手说:“我来劝劝他,你到外头等一等。” 曲时笙没有法子,她怕继续和这个前世害了自己全家的人在一起,会让她心里更加憋屈和怨恨,于是走出了门。 待曲时笙走后,徐之珩扯了把椅子坐下,和董成夺面对面说道:“我们来谈一谈遗诏这件事。” 董成夺不去看徐之珩,似乎有回避的嫌疑:“这件事没什么好说的,这个遗诏是扳倒皇上的一把利刃,我不会把它交给任何人。” “所以呢?”徐之珩的眼中透出几丝精明:“你是打算靠你自己,拿着那半张遗诏逆天改命,将他从龙椅上扯下来?你如今自己都自身难保,我不相信你有这样的力量。” 董成夺被他噎的面色有些不好看:“只要我找到对先帝和景王忠心的人,在暗中操作一番,这件事未必就会输。” “可你似乎并没有想过这件事由于你操作不当,会连累多少无辜的人丧命。” “这个我管不着。”董成夺说:“既然是注定要牺牲的事,我又何必多想?徐将军也是受过先帝恩惠的人,若不是他你被你父亲打压,恐怕这大将军之位已经是你庶弟的了,你难道就不会对先帝心怀感激?” 董成夺这话不假,徐之远也算是自幼习武,兵法读了不少,何氏对他很有期望,蛊惑徐舟权在先帝面前为徐之远美言几句,让徐舟权顶替那时空缺的将领职位。 但先帝却说徐之远年龄尚小,资历不足,说明了多个原因够,推了徐之珩上去,这才让徐之珩在战场上大杀四方,奠定了他领兵打仗的基础,后年他一步步都走的稳健,先帝又着意提拔了他不少,相反对于徐之远却十分疏远和冷淡。 “我对先帝的确心怀感激,但这并不能让我踩进你的圈套。你要知道,现在的你没资格和我谈条件,我若诚心把皇上拉下马来,扶持景王上位,其实还有更多办法,无需一道遗诏。” 现在的徐之珩十分风光,文官武将之中都有他的人,虽然多年在战场上对京城的事并不尽祥,但他自己有能力有手段,想查些东西轻而易举。 所以徐之珩的话,董成夺并不怀疑。 可他知道此刻的他不能露怯:“徐将军有办法?明着造反也好,暗中用什么手段也罢,就算景王成功上位,百姓们也会加以诟病,一个得位不当就足够他受了,徐将军和景王多年好友,难不成要这样坑他?” “皇上身上的错处多,我若诚心针对他,联合一些位高权重的人,把他赶下皇位扶持更适合的人上去,又有谁会说景王的皇位来路不正?倒是你,拿着一封没人能证明真假的半张遗诏,去联络各个朝臣,万一有人心里已经对皇上忠心,杀了你夺了遗诏,你还有哪张嘴在此说话?” 董成夺被气的发抖,但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信任道:“我哪里分辨的出,你是忠心先帝和景王的人,还是忠心当今皇上的人?我可是知道的,建琮帝继位后依旧重视你,你自己也是个争气的,打了几场胜仗收到了数不清的赏赐,年纪轻轻便是二品大员,万一你早就忠心了皇上,我把遗诏给你就是在自寻死路。” “我若真的忠心他,或许已经对你用刑了,等着你受不住刑罚交出遗诏后把你的人头交给皇上,你就没想过这些?” “你如果真想那么做,我们此刻恐怕不能面对面的说这些吧?”董成夺终于看向了徐之珩。 虽然表面上他把所谓的忠心、百姓挂在嘴边,可实际上他也不过是为了自己罢了,荣华富贵才是他追求的目标。 而拥有荣华富贵的前提,是他要保住自己这条命,好好活着。 “所以说咱们又绕了回来,你没有信任或者不信任我的挑选资格,现在的你,命都在我手里攥着,多说无益。”徐之珩往后倒着,后背靠着椅背,双脚自然的搭在了桌面上,随着他脸色冷了下来,压迫感瞬间扑面而来,让董成夺有些难以呼吸。 见董成夺半晌没说话,徐之珩又说道:“和景王关系密切的人,除了曲阁老便是我了,想必你若是曲阁老的那条路走不通,也会走我这条路,既然早给晚给都是给,何不现在痛快些,总比自己丢了命强。” “你确认你能帮我,扶持景王上位?”董成夺语气怀疑的问。 “你要知道,不仅仅只有你对他不满。”徐之珩的语气多了几分认真:“我要扶持景王上位,一面是因为这皇位本该是景王的,另一面则是当今皇上德不配位,他不配坐在这把龙椅上,我若是不把他扯下去,他迟早有一天会要了我的命。” 他这话说的不假,前世他就是死在了为曲家正名的路上,被建琮帝算计买通了他身边的人。 而前世董成夺一样找到了他,只是没给他那个遗诏,如若不是走投无路,董成夺也不会转头来找他。 听他这样讲,董成夺还是不敢相信,总觉得徐之珩和他藏了什么秘密没有全盘托出。 其实这也不难猜,徐之珩和曲时笙双双重生是大事,当然不会透露给任何人。 而董成夺在徐之珩面前没有谈条件的资格,徐之珩明着和他藏心思,他也一点办法都没有。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都是真话?” “就凭我现在没杀你。”徐之珩将脚拿下去,站起身说:“给你一天考虑的时间,若是不交出遗诏,明天我就会杀了你,就当是给小笙报仇了。横竖你的遗诏无非就是藏在了什么地方,或者在谁的手中,若是藏在了什么地方,没有你说也不会有人轻易将它找到,所以我不担心,若是后者的话也无所谓,你在京城结识的人不多,若有能拿遗诏掀起血雨腥风的人,你也不会去找曲阁老。” “你一点也不在乎遗诏?”董成夺惊诧的问。 徐之珩冷笑一声:“遗诏只是能让我师出有名罢了,有它无它并没什么所谓。” 说完他转头离开,董成夺则捏紧了拳头,死死盯着徐之珩的背影。 这位少年将军杀伐果断,手上沾着的血数不胜数,很少有人能像曲时笙一样,看见他柔情似水的一面。 董成夺丝毫不怀疑,若是他明天不把遗诏交出来,徐之珩真的会手起刀落取他性命。 在外面的曲时笙站在廊下等了会儿,见徐之珩出来忙走过去问:“怎么样?他交出东西了吗?” 徐之珩摇了摇头:“东西现在没在他的手上,急也急不得,我给了他一天的时间考虑,明天这个时候他还不交的话,我也没必要让他活命了。” 这董成夺就像个瘟神,建琮帝若是发现他和谁有联系,那对方一家人别想有一个活口。 “把他杀了,东西就更找不到了。”曲时笙有些沮丧。 “你别紧张,我相信他不是蠢人,在宫里这些年,他的本事也不小。”徐之珩说:“他会做出正确的选择,而且他本身贪生怕死,交出东西来还能赌一赌搏一搏,如若不交那就只有一个死,他不会选择送命的。” “但愿如此吧。”曲时笙叹了口气。 说话间,何氏在门外经过,说是路过不如说她是故意往这个方向走。 看见曲时笙后,何氏笑了一下,那嘴角勾起的弧度仿佛被设定训练过,看起来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靠近曲时笙说:“早听说曲姑娘今天过来,大公子一早就开始准备了。” 她这么贱兮兮的笑,似乎完全忘记了那天曲时笙在徐家大门前下她面子的事。 曲时笙都没正眼看何氏,继续同徐之珩说:“我就说早晨的菜做的不好吧。” 何氏脸上的笑容一僵,不悦二字在她眼中一闪而过,但她还是讨好道:“曲姑娘是过惯了好日子的,我们徐家男子都在战场上摔打惯了,没有什么挑嘴的人,吃食手艺上的确不如你们家里的厨子。” 这话引得曲时笙一声嘲讽的笑,连凉儿和恬儿都忍不住笑了。 “何姨娘不说我都忘了,可不是摔打惯了吗,单你儿子一人,先是摔到了韫瑰公主的床榻上,又因为养马不细心让皇上都跟着摔了,你若说你儿子是挑嘴的,那我可不信。” 这番话简直是把何氏的脸面按在地上摩擦,就算何氏再想做小伏低也难以忍受,毕竟她做了徐家多年的女主人,也是要面子的。 “曲姑娘这张嘴当真是利落,我好歹也是主动向你示好的,你怎的如此不知好歹。” 她的语气有些委屈,面上看起来也楚楚可怜,曲时笙眯起眼睛打量她,心中猜测她用这幅面孔骗了徐舟权这么久,感情徐之珩这个痴情种子是继承了他爹? “何姨娘用不着跟我装可怜,我又不是徐伯父。”曲时笙说道:“有这个时间,不如去劝劝你儿子,往正道上走一走,也不至于成现在这个只有空头官职却无实权的样子,丢徐家的颜面。” 第51章 添油加醋 何氏拢在袖中的手忍不住握了握拳头,僵硬着唇角说:“曲姑娘不愧出身文官世家,这张嘴可真是厉害,将来若是大公子有福气将你娶进了门,定是能被你治住呢。” 曲时笙冲何氏淡淡道:“原来何姨娘也知道我将来会进徐家的门啊?” 何氏觉得姑娘家要有羞耻心,她用嫁人这种事刁难曲时笙,曲时笙定是招架不住的。 可她没想到,曲时笙竟然大大方方的就说出了这样的话,真让她觉得心里发堵。 “曲姑娘和大公子从小一起长大,可谓是青梅竹马,你们二人彼此又都有情意,当然要嫁给大公子,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何氏干巴巴的附和。 曲时笙听出了她话里的嘲讽,也说道:“好叫何姨娘知道,我将来进了门,上头没有正经婆母,这个家就会由我掌管,所以我忍不住批评何姨娘几句,别把这个家管的太松散了些,那厨房的厨子做菜的味道实在不佳,没给我打下什么好基础,怎么着,这是等着我进门受累呢?” 徐之珩忍不住笑了笑,一手揽在曲时笙肩膀上:“大厨房的人都是何姨娘的亲信,她哪里舍得严管?你要是觉得大厨房做的东西实在不好吃,回头我向皇上求两个御厨好好教教他们,实在不成把人换掉也是一样的。” 二人一唱一和的,气的何氏忍不住发抖。 这还没进门呢,说话就敢这般猖狂,一句上头没有正经婆母,就说穿了她只是个妾室的实话。 没有正头娘子,由她何氏管家,等正儿八经的媳妇进门,这管家权在她手里也就留不住了。 思虑了半晌后她才说道:“曲姑娘若是实在不喜欢,回头我让他们做的细致认真些,倒是也不因为他们是我什么亲信,不过是在大厨房做了十几二十年的饭菜,他们那些活计都做熟了,一时半会也换不得。” “呦,手艺这样差的人何姨娘竟也能留着?”曲时笙爱怜的看了徐之珩一眼:“珩哥哥在外打仗如此受累,回来却连像样的吃食也没有,真是让人觉得心酸。” 何氏眼角微抽,眼神落在了徐之珩揽着曲时笙的手,用劝解的语气说:“大哥儿啊,姨娘我必须得插个嘴,你与这曲姑娘还未下聘,更没把人家娶进门,实在该避嫌才是,不然咱们徐家受人嘲笑不说,曲姑娘自己的名声也毁了。我知道你心爱曲姑娘,这就更应该为曲姑娘多思多虑一些。” 曲时笙没能徐之珩说话,抢先开口道:“好叫何姨娘知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道理,我和珩哥哥在外头可从未这样过,只不过是你出现在我们面前,不由让我想到之前听府中老人儿说过的一些风月事。” 听到这儿,何氏一咬牙,已经猜到曲时笙要说什么了。 果然,曲时笙下一句就是:“据说何姨娘跟徐伯父也是青梅竹马,感情甚好呢,若不是徐伯父对你情根深种,又哪里会在何姨娘没进门前就与你有了首尾?如若不然,像徐家这样的高门大户,何姨娘就是拍马也追不上吧?” “你!你怎么能把长辈的是非挂在嘴边?”何氏生气道。 曲时笙眼尾一耷拉,委屈巴巴的同徐之珩撒娇:“珩哥哥,她吓到我了,你们徐家的妾室都这样没教养吗?对外客大呼小叫的,若是放在我叔父那儿,这样的妾室早就被拉下去打了。” 凉儿和恬儿在后头狠掐自己的手心,把这辈子难过的事都想了一遍,这才没笑出声来。 不过此刻的曲时笙可是限量的,也就这一次,她们从前可从未看见过。 只见徐之珩面色一冷,对何氏高声道:“小笙出身书香门第,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最是温和胆小的,今儿我请她来府上做客,不过是闲聊两句,至于你这般对她大呼小叫吗!” 何氏一脸的不可置信,我我我了半晌,最后也委屈道:“我说什么了我!” “你说了什么自己心里头清楚,快快退下去,外客在的时候你一个妾室抛头露面往前凑,真不怕我们徐家被人笑话。” “你!”何氏看着眼前这对戏瘾犯了的男女,狠狠一咬牙,甩袖离开。 曲时笙看着她离开徐之珩的院子,笑道:“这就是人菜瘾大,每次在我面前都讨不到好,却还要来和我较量较量,看来她是确信我会进你家的门,想着给我下马威呢。” 徐之珩拥着曲时笙的肩,将她迎到屋里坐,接着说:“你本来就是会进我家门的,她不过就是个妾,能让你受她的委屈,那我也太窝囊了些。” “那我还要谢谢你了?”曲时笙笑着看向他。 徐之珩把人抱在怀里,摩挲着她的脸:“若真是想谢谢我,那就再叫我两声吧,我喜欢。” 曲时笙闻言顿了一顿,显然没听懂徐之珩的意思:“叫你什么?” “你方才在外面叫我什么?” 曲时笙脸顿时一红,手握成拳头在徐之珩的胸膛上不轻不重的打了一下:“都是成过亲的人了,还没个正经。” 徐之珩很喜欢看她害羞的样子,把人抱的更紧了些,语气有些撒娇:“听话,叫一声。” “我小时候叫你珩哥哥还少吗?那时候我成天跟在你后头,让你带我上树让你带我捕鱼放风筝,那时候也没见你这么高兴。” “那不一样。”徐之珩认真的看着曲时笙:“若是不想叫这个,叫夫君也好。” 曲时笙眉头一紧,狠狠的掐了徐之珩一把:“你个没正经的,又不是没听过,上辈子我少叫了?” 二人在屋里你侬我侬,外头的何氏却气的泪眼婆娑,大步冲进了徐舟权的院子。 看着何氏眼睛通红,显然是受了委屈的样子,徐舟权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何氏没直接说方才发生的事,用帕子擦了擦眼角道:“没事,外头风大,吹迷了眼睛。” “你别糊弄我。”徐舟权打量了一番,看见外头的树枝一动未动,就知道何氏在说假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痛快些。” “老爷别问了,大公子好不容易回家休养一阵子,我和你说了你又要与大公子吵嘴,伤父子情分,这样我还能说什么!” 听她这样讲,徐舟权就知道此事和徐之珩有关了,便问:“不是说今儿曲傅林的小女儿过来走动吗,怎么,珩哥儿给你气受了?” “那倒是没有。”何氏掩饰着心里的委屈,扯出了一个僵硬的笑:“他们两个小年轻,感情好,互相维护,看得我很感慨,从前我与老爷也是那样。” 徐舟权一听这话,眉毛顿时一拧:“他们哪里来的感情?纵然从小一同长大,那也该知道男女有别,不是小时候那哥哥妹妹的时候了。” “老爷,那曲家姑娘可说将来要进咱们徐家的门呢,还说让妾身把家里管好一些,免得她接手后受累。我听着这话觉得不妥当,她一个没嫁人的丫头,说这样没分寸的话实在不应该,没得坏了她的名声,可我刚想劝解两句,大公子就…” 她越说越委屈,眼泪啪嗒啪嗒的掉,急急忙忙转过头去,用帕子擦拭眼泪。 徐舟权听的直着急:“你别哭了,这曲家丫头我是看着她长大的,说话做事有分寸章程,怎么会贸然说这样的话?” “谁知道呢,许是大公子给了她偏爱,让她有恃无恐了吧!妾身只是觉得,她如今还没进门呢,就这样说这样做,她将来若是进了门,这家里头还有妾身的容身之处了吗…何况大公子对她处处维护,二人光天化日之下,就在院子里头勾肩搭背搂搂抱抱,简直不成体统。” “什么?简直岂有此理!那曲傅林不会教养女儿吗?” 说这话时,徐舟权完全忘记了徐之远和韫瑰公主的荒唐事,只一口气骂曲傅林没教养好曲时笙。 “老爷先别生气,自古以来男婚女嫁,那都是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他们小年轻有情意,长辈不同意也是不能在一起的,妾身只是担心,他们这么光明正大拉拉扯扯的,会坏了咱们徐家的名声。” 听她这么说,徐舟权终于想起了徐之远的事。 只见他面色一板,有些不悦道:“徐家哪里还有什么名声,不都被你那好儿子败光了吗。” 何氏面皮一紧,没想到徐舟权会提这茬儿,顿时有些下不来台,支支吾吾道:“远儿那天只是喝多了。” “喝多了?喝多了管不住自己的裤裆?”徐舟权冷哼一声:“这事你也用不着着急,珩儿的婚事皇上会做主,皇上重用珩儿,也轮不上我这个做父亲的插手。而且曲傅林因为远儿的事记恨上了咱家,也未必能同意女儿嫁给珩儿,你不必担心。” “老爷,远儿已经知错了,他也不敢了。说起来皇上也知道远儿和曲家不合,想必不会乱点鸳鸯谱,让这两个孩子在一起吧?” “那也没准,但若是曲傅林不同意,就是皇上赐婚他也能拒。”说到这儿,徐舟权叹了口气:“咱们家和曲家交好这些年,我原本想着能有个助益,之前我也不是没想过让珩儿娶曲家的丫头,这样也算是个强强联合,能在朝堂上立的更稳固。可偏偏远儿弄出那么一档子事,让曲家疏远了我们。” 何氏不悦的抿了抿唇角,但并没被徐舟权看见。 她说:“当时那件事的确是远儿的错,可韫瑰公主未必就没有错处,况且当时是远儿喝多了,若是老爷能及时到曲家去,带着远儿赔礼道歉,或许曲傅林还是愿意与你亲近的,还不是老爷自己先冷了曲家。” 徐舟权闻言一瞪眼睛,十分的不悦:“你给我住嘴!指望我去曲家负薪请罪,我哪来的脸面?我的脸还不是被你们母子丢尽了!” “老爷!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又翻出来做什么?” “你儿子敢做你还不敢让我说不成?”徐舟权一提起这件事就生气,甩手回头坐了下来,面色沉沉。 何氏知道现在这个节骨眼,她不该跟徐舟权吵架,毕竟徐舟权是她和她儿子的全部指望,若是徐舟权都不向着他们母子,那他们在这京城可就无法立足了。 “老爷,我知道错了,远儿也知道错了,您快消消气吧。”何氏挥着手帕走过去,委屈道:“您若是也恼了妾身和远儿,咱们母子还不如一头撞死干净。” 见她这么可怜巴巴,徐舟权也心软了一分,同她说:“我知道你的心思,怕曲家丫头进门找你的麻烦,也怕远儿未来没有好前程,可咱们住在天子脚下,食的是天子给的俸禄,很多事我们做不了自己的主。” “老爷!”何氏搂着徐舟权的脖子道:“老爷英明神武,最是能耐的,就算是大公子,那也是随了老爷您,才能在战场上拼搏出这些来。” 这些话哄的徐舟权不知东南西北了,跟着笑道:“你这话说的不错,当初珩儿初上战场那两次,还同我请教过,如若不是我指点了迷津,他还真未必能这样顺利。” “所以啊,天子是这江山的主,而老爷您是我们徐家的主,大公子娶谁不娶谁,还是您说了算的。” 徐舟权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看向何氏诧异道:“你就这么不想让曲家丫头进门?” “两家连口头亲事都未曾有过,她便扬言进门后要对妾身如何如何,嘴皮子厉害的人必不会是心慈手软之辈,大公子又位高权重给她撑腰,我和远儿哪里还有活路可言!” 徐舟权本身不愿意与曲家结这门亲事,因为徐家现在和曲家的关系实在尴尬,他那小儿子又实在是个不争气的,若是徐之珩娶了曲时笙进门,曲家想要报复徐之远也会更加方便,他不能不为何氏母子考虑。 “但珩哥儿对那丫头钟情多年,不会轻易改变,你想如何做?” 第52章 密谋 这个问题,算是问到了点子上。 何氏装作不敢说的样子,扭扭捏捏的,搞半天没个话,这让徐舟权没了耐心,眉尾往下一耷拉,不悦道:“你能找我说这些,那定然是心里有了主意的,既然如此说出来就是,咱们也好一同斟酌。” “老爷,妾身不敢说…”何氏面露为难道:“这曲家姑娘不要颜面,连累的是我们徐家的名声,只是我们看得透这一层,大公子却看不透啊!妾身觉着,靠嘴说大公子必定不会信,还是要做出行动来才成。” 徐舟权靠近她两分:“那你觉着,要做出什么行动来,珩儿才会对她死心?” 何氏的眼神透出一丝装出的不忍:“妾身不敢说。” 徐舟权不悦的撇了撇嘴角:“怎么,你还能出杀人放火的主意?让人把曲家那丫头杀了?” “不不不,妾身哪里会那样做?怎么说那也是一条人命。”何氏装作犹豫道:“老爷觉得,身为女子,最重要的是什么?” 这话让徐舟权思考了一下,抬起头说:“那自然是清白和名声。” 何氏点了点头:“若是咱们想办法,毁了那曲姑娘的名声,倒不是说要拿她的清白如何,只需她的名声难听些,将来曲傅林把她嫁到京城外头去,她和珩哥儿的亲事自然也就没了。而且男子没有不在意这个的,若是曲姑娘名声毁了,珩哥儿也未必就会对她一往情深。” “你这话说的不错。”徐舟权目光转冷,却又说:“可我与曲傅林多年好友,那丫头也是我看着长大的,这么做是不是有些缺德?” “老爷,若真是个好姑娘也就罢了,妾身同为女子,哪里会想这样的主意害她?可那曲姑娘当面一个样子,背后又是一个样子,将珩哥儿骗的是团团转,这样的人若真是嫁给了珩哥儿,那不仅连累了珩哥儿,还会拖累咱们整个徐家。” 她把这件事的利害摆在这儿,与其娶一个亲家与自家撕破脸又性格不好的,还不如娶一个端庄大方,哪怕门第没这么高的。 “可我总觉得这件事有其他的办法,没必要这么作损。”徐舟权狠不下这个心。 何氏拉着徐舟权的袖子劝道:“老爷,这件事没别的办法了!难道您指望妾身向跟您说的这样,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去和大公子说?凭他那眼里不揉沙子的脾气,还不活活掐死我!若是老爷您去说,也难保大公子不会怪您,现在的他得皇上重用又手握军功,脾气也涨起来了,可不好管呢。” 她这番添油加醋,煽风点火的话,确实让徐舟权心里头觉得不快。 “那你说,这件事怎么办?” “没其他办法,妾身也是深思熟虑之后,才敢和老爷说这件事的。”何氏委屈巴巴道:“要是有办法,妾身也不愿这样对待曲家姑娘,可妾身要为整个徐家考虑,她若是嫁给大公子,那必是正儿八经的正头娘子,妾身手上的管家权也理所应当交给她,可凭着她那个性子,这个家非得翻天不成,老爷,早做决断啊。” 徐舟权不免紧张起来。 若是他那个好儿子真的心爱曲时笙,拿着军功求建琮帝给他们赐婚,那就算他是亲生父亲,也拿这婚约没法子,所以他确实应该想些办法。 离开徐家时,徐之珩让圥戎和圥墨暗中保护曲时笙,一路给曲时笙送回了曲家大门口,徐舟权派人仔细打探过这件事,知道没有机会动手,所以准备趁哪天曲时笙再出门时动手。 但徐舟权没有想到,曲时笙会这么快就给他机会。 当天晚上徐之珩通过圥墨送了消息来,说董成夺把遗诏交出来了,这让曲时笙有几分意外。 她确实没想到徐之珩说的话成了真,董成夺为了保命,会这么痛快的交出遗诏来。 既然董成夺那边有了消息,曲时笙自然要再过去一趟的,她吩咐人第二天备好马车,准备再去徐家。 听说她还要去徐家,曲傅林有些不满,在第二天她将要出门时拦住了她,却也并没有阻拦她,而是说:“女儿家太过上赶着,人家反而不珍惜你,笙儿啊,你可别轻信了男人的嘴,那都是不可靠的。” 嗯,他以为自己女儿这一趟趟去徐家,是和徐之珩谈情说爱去了。 曲时笙也不反驳,发展到现在,她和徐之珩的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了,与其一直隐瞒,倒不如先让曲傅林有个心理准备。 所以她笑着说:“徐家的厨子手艺好,做了几样我喜欢的吃食,这段时间在家里待的,女儿都瘦了,父亲不心疼?” 曲傅林撇了撇嘴:“你房里的凉儿,做菜的手艺那是宫里的厨子都比不了的,再说徐家全是武将,他们对吃食要求甚低,能做出什么像样的东西?你可别诓我了,为父是过来人,告诉你的都是好话。” 耐心的听他说完后,曲时笙笑眯眯道:“好好好,凉儿手艺确实好,但女儿想吃口新鲜的,父亲还要拦着女儿不成?” “为父不是拦着你,是怕你往徐家跑的太殷勤了些,回头一帮人说你闲话,徐之珩那臭小子再换了心性,到时候吃亏的可是笙儿你。” “女儿不怕吃亏,若真是那样女儿认栽就是,大不了一辈子不嫁了。” 曲傅林瞪了她一眼:“你这说的是什么糊涂话?罢了罢了,你也大了,为父管不了太多,可你要记得,凡事自己都要想清楚,别吃亏了还浑然不知呢。” 好不容易听曲傅林啰嗦完,曲时笙钻进了马车往徐家的方向去。 董成夺是夜里同意交出遗诏的,他这是在赌,赌徐之珩会不会给他活命的机会。 早晨董成夺交代了遗诏被藏在了什么人手里,徐之珩不敢耽搁,带着人就起了个大早过去寻了,曲时笙到达徐家时,徐之珩还没赶回来。 听说曲时笙又来,何氏冷哼道:“这个倒贴的贱蹄子,怎么说也是高门大户出身,怎么就做这小家子气的事?” 贴身婢女说道:“还不是看大公子手握军功,又得皇上器重,不然她只怕也看不上大公子。” 何氏看了她一眼,眼神上下将她打量了一番道:“这话不错,他不过是占了个在战场上卖命出力的好名头,比文采也好,比模样也罢,我的远儿可不输他。” “姨娘,如今大公子人不在,她自己留在这儿,岂不是正好动手?” “不成。”何氏想也没想拒绝说:“这曲家丫头不是善茬儿,老大又是个烈脾气,回头那死丫头和他告个状,难保老大不是针对我和远儿而来,还是等她离开徐家再说吧。” 这边何氏打算的不错,却忘了与徐舟权通气儿。 而徐舟权又只是想坏了曲时笙的名声,并没有想做一些不该做的,所以他使唤两个家丁,装作喝醉了的样子,守在曲时笙去徐之珩的路上。 然而那两个家丁哪里能想到,他们还不等近曲时笙的身,就不知从哪跳出个圥墨来,三拳两脚把他们打翻在地,曲时笙压根没和他们打到照面,又谈何坏她的名声? 徐舟权一听说这个可气坏了,何氏也听说了圥墨在花园打人的事,不用细猜都知道是因为什么,她急急忙忙找到了徐舟权,告诫道:“老爷,可不能在自家院墙动手啊!” “这是为何?”徐舟权有些不解:“此事就是没成手,若是成手了,也只有咱们自家人知道,徐之珩觉得曲家丫头不干净,对她死了心,她的事又传不到外头去,回头她还能嫁人啊。” “老爷,您这么想可就错了,那曲姑娘鬼精鬼精的一个人,您有意维护她的名声,不叫别人知道,那她完全有可能在珩哥儿跟前诉委屈,说自己压根没有如何如何,到时候珩哥儿一生气,不嫌弃她反而调查起谁安排的此事,就在这一个院墙里,自然是我和远儿首当其冲啊。” “那怎么办?你莫不是要在大街上?”徐舟权摇了摇头道:“那样的话,曲家丫头再想嫁出去可就不容易了,咱们虽不想让她进门,却也不想让她被我们坑害的毁了一辈子。” 何氏闻言,当即转过头去,挤出了几滴眼泪来:“老爷这么说,就是不把我们母子的死活当回事了?” “你看看你,扯到哪去了?”徐舟权有些无奈。 “本来就是,曲姑娘刁蛮,大公子又是熊脾气,他们两个人一向看我们母子不顺眼,若是曲姑娘进了门,高门大户的还是正头夫人,她想欺负我还不容易?远儿本就一身错处,前程眼看不明朗,若是再被打压,他这后半辈子就毁了。” 徐舟权觉得她说的也太严重了些,面具不信道:“怎么就那么严重了?曲家丫头好说也是出身高门大户的,做不出什么毁人伤人的事来。” 何氏哭的更凶了些:“老爷,好老爷!妾身跟了您几十年了,咱们自幼相识,我是什么性子老爷最是清楚的,如若不是我看透了这其中的危机,我又怎能害人?” 她这话让徐舟权动容,认同道:“的确,你最是良善不过,可这件事咱们做的不地道啊。” “地不地道又有什么要紧,妾身这不仅仅是为了我们母子,也是为了整个徐家,日后徐家大概会交托于大公子手里,若是外人议论徐家当家主母是个那么水性杨花,在外人面前和外男拉拉扯扯的人,徐家怕是要被嘲笑死啊。” 这边二人研究着害曲时笙的事,另一边徐之珩已经取了遗诏回来,与曲时笙碰面。 曲时笙问:“去了这么久,他这是把东西藏到了哪去?” 徐之珩笑了一下:“他若是不说,只怕这辈子也没人找得到。他将这东西用牛皮纸裹了,又包了几块布,塞到了京郊一处没人住的院子枯井里。” “这倒是真没人找得到。”曲时笙对董成夺的严谨是心里有数的。 在宫里伺候先帝那么多年,脑筋不转早就被人踩下去了。 徐之珩带着曲时笙又去见了董成夺,现在遗诏已经到手,接下来自然是要安排这遗诏的作用。 也无需跟董成夺说什么,只不过是告诉他,这遗诏他们自有妙用,而董成夺只要准备当人证,实话实说就好。 折腾了一上午,曲时笙准备回去,徐之珩还像从前一样,让圥墨在暗中保护曲时笙。 初冬时节,阳光清透,距离上一场雪已经有一段日子了,路上已经几乎瞧不见什么雪。 凉儿走在马车旁边,和里头的曲时笙有一搭儿没一搭儿的说着话。 忽然,马车顿了一下,里头坐着的曲时笙身子往前猛的一倾,刚想掀帘子问问怎么回事,就听凉儿怒道:“你是什么人?敢拦我们姑娘的马车?” 曲时笙眉头一皱,将帘子掀起一角,见凉儿一脸严肃,就知道外头不是什么好事。 “凉儿,怎么了这是?” 凉儿转头看向曲时笙,伸手把帘子捂住,不让曲时笙把脸漏出来,同时小声道:“姑娘别露面,不知是什么人喝多了,挡在我们马车前头闹事呢。” 这话让曲时笙背脊一麻,不顾凉儿的阻拦,掀了车帘用力的嗅外头的味道。 并没有什么明显的酒味。 她的嗅觉很好,通过鼻子分辨药材,以及新鲜程度是每一个会医术的人的本能,她又打量了一番那几个男人,确认他们并没有喝多少酒,也远没有达到醉酒的程度。 “呦,里头还坐了个姑娘,来和爷玩玩!”其中一男子笑的很猥琐。 这条路人不算多,只有零零星星几个小摊位,卖着果子茶叶和首饰,距离府衙也不算近,就算他们报了案,衙役们也要有段路才能赶来。 看来这是有人在算计她。 曲时笙想明白这些,心里反而淡定了一些,笑着同凉儿说:“既然喝醉了,想必也不知道疼了,咱们撞过去就是。” 第53章 局 凉儿一听这话,嘴角顿时一勾:“姑娘,婢子明白了。” 她往前走了两步,招呼车夫说:“姑娘说了,撞过去。” 前头挡路的几个人微微一愣,似乎是想赌曲时笙会不会真这么做,一个两个的都笑出了声来,笑声里满是挑衅。 然而他们没想到,曲时笙赌的也正是他们一动不动。 只见车夫一挥马鞭,马儿猛的往前冲去,直奔其中一人。 旁边的人见状都惊叫着四处跑开,唯独此人被吓住了,马儿扬起前蹄拽动着后头的马车,马车震动,表明着曲时笙的决心,震慑住了前头的人。 就在马儿眼看要落下马蹄时,他的同伙拽着他的衣领喊道:“缺心眼啊你,快跑!” 那人被连拖带拽的拉走,凉儿冷笑一声,眼见周围有人围过来,高声道:“不是喝多了吗,怎的一匹马就吓得你们醒了酒?别是心里揣着什么腌臜主意,拿人钱财替人办事,专跟我们曲家过不去的吧?” “你们好大的胆子,还敢当街杀人不成!”那先前被吓住的男子面子里子全丢光了,气的他一撸袖子:“今儿爷就要看看,里头坐着的究竟是个什么东西,等爷把她拽出来,让兄弟几个尝尝滋味!” 外头一大帮人起哄叫好,曲时笙细细听着,大约四五人的样子,都是年轻力壮的男子,长的五大三粗,有的手上还拿着家伙,街边儿摆摊的百姓看见这架势,能出手阻止的不多。 详细分析了一圈后,曲时笙有些躺平了,横竖圥墨人在暗中守着,也不必她想太多。 只是她没想到,得她信任的圥墨现在人在远处,正追着一个神秘的黑衣人跑。 几人靠近马车,马儿有些受惊,慌乱的在原地来回走着。 车夫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但也只是一些基本功,眼看其中一人挥刀砍向拴马的绳子,他一脚踹过去正中那人肩膀,将人踹倒在地。 可紧随其后又有将人扑过来,将车夫拽下马车,三人打了起来,另外几人准备往马车里进,急的凉儿尖声道:“你们这帮无耻之徒,可知道我们家姑娘是谁吗!” “我管你家姑娘是谁,落入我的地盘,那就是我的人。”男人猥琐的说着,还有些期待的舔了舔嘴唇。 见他已经上了马车,凉儿急忙伸手阻止,却被另一个男子揪着肩膀上的衣裳扯到了一边,凉儿拼命挣扎,却被那男子狠狠甩了一个巴掌。 今日因为出门早,又相隔不远,所以曲时笙没有带很多下人,没了车夫和凉儿,曲时笙所在的马车十分危险。 站在马车上的男子伸手去挑帘子,然而帘子刚刚掀开,里头的曲时笙蓄势待发,冲着他一抖手帕,红色的粉末飞扬在他的脸上和眼睛上,剧烈的刺痛袭来,曲时笙又抬起一脚,将人踹出马车,狠狠跌在了大街上。 旁边其他男子见状都懵住了,完全想不到他为何会这样,又究竟遭遇了什么。 只见男子痛苦的在地上打着滚,尖叫着说:“我的脸!我的眼睛!啊!” 他用手捂着脸,却又不敢太过用力,手心距离脸的位置尚有一段距离,曲时笙从马车内出来,一脚踩在他的手上,让他的手心和脸贴了个严实。 “啊!我的手!” 曲时笙还嫌不够,脚用力的拧了几下,男子挣扎了几下就没了响动。 他的同伙都吓坏了,其中一人靠近他,拨开了他挡着脸的手,众人见状都吓了一跳。 他仿佛是被什么东西灼伤了,脸上一个一个被灼的焦黑的孔,眼睛紧闭却流出了一些血,手心也因为接触到了脸,被灼伤了一些。 这是曲时笙研制的药粉,用几种药性霸道又猛烈的草药磨成粉状,装进瓷瓶之中。这东西有个特性,就是接触到风与肉体便会自燃,出现灼伤的伤痕,只是伤害性仅此而已,要人性命倒不至于。 “你这妖女,你对他做了什么!”距离曲时笙最近的男子举着刀对着曲时笙,质问道:“他是怎么了?你杀了他?” “你若真的好奇,我可以让你也和他一样,到时候你就知道他是死是活了。”曲时笙冷冷的问:“是什么人要你们找我麻烦的?” 男人被问的一愣,下意识回答:“没有人指使我们,我们不过是看你年轻漂亮,所以…” 曲时笙打断了他的话:“我坐在马车里,连面都没露,你是如何看出我年轻漂亮的?” 这一个问题就问住了他,他思虑片刻,实在找不出什么像样的说法,索性抬起头来,招呼着其他人说:“咱们不怕她,咱们这么多人呢,还怕她那点小伎俩?” 说罢,他一挥手里的刀,想要吓唬曲时笙,边吓唬边向曲时笙走近。 曲时笙退后半步,想着从前徐之珩教给她的一点功夫,迅速出腿踢在男子的手腕上,男子没拿稳刀子脱了手,扬起拳头要打曲时笙,却被曲时笙反扣住了手腕,用力一转男子调转了方向,疼的他咿呀惨叫,曲时笙一脚踹在他背后,将人踹了出去。 若是他的同伙没及时扶住他,这一脚估计会踹的他摔个狗吃屎。 可曲时笙也没其他法子了,练功夫从来都是长久的,她只不过学了一点皮毛,身法力度都不够,徐之珩前世教她的时间不多,重生回来以后她也没特意练过,所以会的实在有限。 “好你个小贱人,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还真是蹬鼻子上脸了!”扶人的男子眼见曲时笙会些功夫,心里也不敢太过放松,左手持刀围着曲时笙慢慢走着,似乎是寻找着进攻的机会。 凉儿挣开了挟制她的男子,站在了曲时笙身边,主仆二人此刻心里都无比紧张。 曲时笙捏紧了手里的瓷瓶,心中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那男子向她高举起刀,若说一点不怕那是假的。 可她的马车被人围住,前进不得后退不得,凭她和凉儿两个弱女子,想直接逃跑更是不可能,几步就会被人追上。 就在她心中祈祷徐之珩快些出现时,男子怒吼一声,刀刃冲她砸了下来,凉儿一声尖叫,护着曲时笙往后退了好几步。 然而那刀并没有落下,曲时笙定睛一瞧,一个熟悉的身影立在那儿,手接住了男子的手腕,一件灰白色绣雪松的斗篷穿在他的身上,衬得他有些书生气,和他此刻的动作完全不符。 待看清来人,曲时笙松了口气,凉儿惊喜道:“是薛状元!” 来人是薛韫,他接住了那男子的手腕,男子嘶了一声,生气道:“你又是何人?别坏小爷的好事!” 只是他还没有下一步动作,薛韫快准狠的一个巴掌打在他脸上,张开嘴骂:“在小爷面前也敢自称爷?信不信小爷抽肿你的脸?” 男子别打懵了,似乎没想到眼前这个长相温文尔雅的人,打人竟然是抽人耳光? 他缓了一会儿,气的咬牙,举刀想砍,却被薛韫一脚踹在肚子上,虽然没把他踹倒在地,但也疼的他捂着肚子后退了几步。 曲时笙忍不住捂了捂脸。 刚刚她在期待什么?期待薛韫英雄救美吗?那薛韫和她一样,习武方面都是半吊子,唯一比她厉害一些的,也无非就是力气大了两分。 她承认,刚刚薛韫接下那男子手腕时,动作潇洒帅气,但也仅限潇洒帅气,因为这家伙注意自己的仪容仪表,接住他的手后为了维持动作停顿了好一会儿,心里不知在如何暗喜在外人跟前儿露了个脸。 很快,薛韫就被几个持刀的人围住了,曲时笙知道靠他无用,干脆捡起了地上的一把长刀,把瓷瓶里的红色粉末往刀上一洒,对着人群就是一通胡抡,那群人不知是怕被刀伤了,还是怕被粉末伤了,东躲西躲看起来可笑至极。 但这抵挡的时效有限,一男子用长刀一挑,曲时笙担心伤了手,长刀落地,男子扑了过来,却被打倒了他人的车夫扑倒在地上。 就在曲时笙以为避无可避时,圥墨从天而降,一脚踹飞了一人,又用一手肘将另一人击倒在地,凉儿被吓坏了惊恐乱叫,圥墨忙里偷闲,还递了一个牛皮纸包给她。 打开牛皮纸,凉儿才发现里头包了两块点心,只是那点心不知被放了多久,本该酥脆的点心皮已经完全碎了,碎渣顺着牛皮纸往下耷拉的弧度洒了一地。 等她回过神时,圥墨已经夺了一人的刀,将刀搭在那人的脖颈处,冷着脸质问:“是什么人派你们过来的?” 男子支支吾吾,眼看圥墨是个练家子,他们必然躲不掉,吓得牙齿都在打颤,可见是一群游手好闲,没正事可做也没大能耐的人。 不由他细想,索性他膝盖一软跪在地上,冲着圥墨和曲时笙就是一通磕头:“姑奶奶,是小人有眼无珠冲撞了您,小人也是喝了两斤狗尿喝醉了,您大人不计小人过,高抬贵手放了小人吧!” 其他人零零散散也都跟着跪下,脑袋此起彼伏的抬起又落下,看的曲时笙眼晕。 很快,衙役们赶来,将这群闹事的人带走了,后来曲时笙才知道,是薛韫看见有人拦了她的马车闹事,吩咐自己的随从赶快去报案,这才让衙役们赶了过来。 徐之珩没想到曲时笙能去而复返,更没想到薛韫也一脸怨气的跟着回来了,他有些诧异,见曲时笙脸色不佳,拉着她的手问:“这是遇到什么事了?” “说来话长。”曲时笙四下看了看:“有人要算计我。” 见她这样小心,徐之珩猜测和自家有关,所以她才不敢在此地说。 他看了薛韫一眼:“进来说。” 关上房门,薛韫滔滔不绝道:“我路过那条街,看见是曲家的马车被人围了,就想凑过去瞧瞧,谁知真是曲姑娘。那帮人目的性极强,又不是真敢砍杀的货色,他们背后必然有人指使。” 徐之珩也想起了不久前圥戎告诉他的话,曲时笙在他家府邸,被几个喝醉了的家丁盯上,只不过被圥戎他们提前赶跑了。 这其中必然有所联系,徐之珩看向曲时笙问:“你怀疑是我家里的人?” 薛韫抢答道:“虽然不知为何,但我觉得是,你家那何姨娘一肚子坏水,我看就是她安排的。” 这话让徐之珩不能容忍,如今在他心中,最重要的便是曲时笙,谁伤曲时笙,等同于直接伤害他。 所以他没有多余的思考,整个人再不像平时那样深思熟虑,拔腿就往外走。 曲时笙急忙将他拦住:“也未必就是何氏,她这么做有什么好处?” 徐之珩脸色肃冷,一张脸冷若冰霜,低声道:“不论是什么原因,敢对你动手,这就别怪我容不下她!” “你先冷静些。”曲时笙回头看向圥墨:“之前你一直暗中跟在我的马车附近,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才出现晚了吗?” 她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圥墨是徐家的人,他暗中保护曲时笙不是一天两天了,何氏若是有心去查,一定能查到的。 曲时笙觉得,何氏人虽然坏,但她没有那个引开圥墨的本事。 “属下也觉得不对劲,送姑娘回去的路上,发现有一黑衣男子,奇奇怪怪的跟在马车不远处,鬼鬼祟祟一看就不是好人,还有心扔暗器伤拉马车的马。属下担心他出手突然,惊了马伤了曲姑娘属下拦截不及时,所以只好先行出手将人赶走,没想到回来曲姑娘就遇到了这件事。”说完,圥墨单膝跪地,对徐之珩抱拳道:“是属下无能,将曲姑娘留在陷阱,请将军责罚。” 徐之珩听出了关窍,一手提着圥墨胳膊将人拉起,忽然冷笑一声:“光天化日之下穿着黑衣,还故意露出暗器给你看,他若真有心伤马出手不过一瞬间的事,谁又能来得及阻拦?能这样聪明把你这种高手引开,我倒是小瞧了我家这几位。” 第54章 出气 几个名字在徐之珩心头掠过,他的父亲徐舟权、何氏、徐之远,这几个人都是扎进他心里的刺。 只是这件事酒精是什么人做的,他也暂时确实猜不到。 何氏有心计,也能找到几个地痞流氓闹事,但让她寻来可以引走圥墨的力量,这对她来说有些困难。 徐舟权有人脉有手段,但他没有这么做的必要,曲时笙出事了对他也没什么好处,他为何要这样做? 至于徐之远,他是徐之珩心里怀疑的第一顺位,可徐之珩一直让人暗中盯着徐之远,没听说徐之远私下安排了什么事。 一团疑云萦绕在徐之珩心头,他知道这样等下去猜下去不会有结果,究竟是什么人做的查一查就知道了,总之对曲时笙出手,徐之珩绝对不能容忍。 他找到了最怀疑的人,也就是徐之远,盘问了暗中监视徐之远的手下,又盘问了徐之远院里伺候的人,折腾了一圈下来,只得到了一个结果。 徐之远一整天没出过门,最近两天也没见过什么外面的人。 董成夺同意交出遗诏是一件突发的事,曲时笙能在今天过来徐家更是一件突发的事,徐之远若在短时间内没和外面的人通过气儿,那这件事想做成并不容易。 毕竟他不知道曲时笙会何时出门、去哪、经过哪条街、哪条街人最少、距离府衙最远等等,这些事若是没有严密的调查和安排是万万不成的。 想到这里,徐之珩觉得徐之远应该不是,他又调转方向,查起了何氏。 此时的他正应了关心则乱这四个字,平时谨慎周密的人,一遇到心爱之人的事,就仿佛变成了无头苍蝇,只想着给曲时笙出气。 所以他吩咐圥戎去何氏院里查一查,这一查还真查到了一些东西。 晚间月色幽凉,银光倾泻而下,圥戎趴在何氏的屋顶上,仔细的听着里头的动静。 似乎里面有些乱糟糟的,伺候何氏的婢女低声说了些什么,接着何氏十分紧张的站起身来,惊讶道:“什么?失败了?” 婢女回答:“确实失败了,薛家表公子及时出手救了曲姑娘。” 何氏嘟囔了一句阿弥陀佛,然后同婢女说:“救下了就好,人没事就好!” “姨娘,老爷这样做实在不妥,那好歹是个姑娘家,这么做岂不是要害了人家一辈子?而且那位曲姑娘和大公子又自幼交好,倘若大公子知道这件事是老爷所为,岂不是坏了他们的父子情分?而且婢子觉得,老爷没必要对一个姑娘家下这么黑的手。” “老爷的事也是你一个婢女能说嘴的?”何氏瞪了她一眼,继续说道:“我又何尝不知这件事不对?我又何尝没劝过老爷?可老爷成心棒打鸳鸯,势必要拆散他们,我有什么法子!好在那薛状元及时出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这一番话惊呆了屋顶的圥戎,他怎么也没想到,背后安排这件事的竟然会是徐舟权。 在这个家里,他深知何氏不是好人,何氏害死了他家将军的母亲,而何氏的儿子徐之远更不是好人,那是自家将军的死敌,巴不得自家将军早点死,他好做这徐家的一家之主。 可这位老爷,在圥戎等人眼里,只是宠爱妾室宠信庶子的人,说他真正对徐之珩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圥戎等人觉得那是没有的,好歹人家也是亲生父子,血浓于水啊。 没想到,这徐舟权表面上看着人模人样,背地里却对一个弱女子下这样龌龊的黑手,圥戎都觉得难以忍受,立马下了屋顶往回赶。 他的动作极轻,轻到屋里头的主仆两人完全不知道他已经走了,还当他在屋顶上,因此继续演着戏,演了大半个时辰,那几句安排好的词换着法儿的来来回回说,说的唇角发干实在说不下去了,何氏这才给婢女使眼色。 婢女心领神会,扶着何氏坐下,又给她倒了茶,何氏接过茶说:“老爷的事咱们劝不了,罢了罢了,大公子能耐大,他自己的心爱之人,就由他自己护着吧,你去外头给我打盆洗脚水来。” 出了门后,婢女就着重留意着屋顶,确认上头没了人,这才松了口气,端着水盆进去。 伺候何氏洗脚时,婢女忍不住问:“姨娘,您为何要把这件事都栽在老爷的头上啊?” 何氏冷笑一声,语气有些自信:“让远儿迅速成长起来的前提,是徐之珩那个贱种不能在前头挡路,偏偏老爷拿他当个宝贝,觉得他振兴了徐家门脸,对他宠爱有加,我单单在老爷这头用劲儿,见效实在不明显,反而会让老爷觉得我不知好歹。” 天这样说婢女就明白了,笑道:“婢子懂了,您方才那么说,大公子的人听见了务必会如实回答,大公子理所应当会认为是老爷做主,派人去伤害曲家姑娘,凭大公子那武夫性格定然会去找老爷对质,父子两个大吵一架,老爷就算有心亲近大公子,大公子也绝对不会接受了。” “我觉得这盘棋下的很好,老爷那个性子我了解,他把徐家的一切都看的很重要,老大在战场上军功不少,得皇上重用,这样扬眉吐气的人老爷必定会重视他。所以我反方向算计,让老大主动疏远他,热脸贴了冷屁股,老爷也只能退而求其次,还敢不重视我的远儿?” “可姨娘,这件事您算计的再好,又哪里能算计到方才有人在屋顶?”婢女对这一点十分好奇。 何氏笑了笑,一副得意的样子:“这还不简单?我的人在远儿住处附近看见了老大的人,他们定然是查问了远儿的身边人,如果没查到有不对劲的地方,那下一站便是我这里,只要你我主仆之间配合的好,就不用愁他们不上当。” “姨娘当真是聪慧!您若是男子,在朝堂之上还有那曲程二位阁老什么事了?” 何氏被这话奉承的心里头舒服,笑容越发嚣张:“这话可不是能胡说的,他们两个都要变成老头子了,我能和他们一样?不过你确实说得对,我若是个男子,能在朝堂上站稳脚跟并不算什么难事。” 另一边,圥戎赶回了徐之珩院里,把刚刚听到的所有话,一字不差的转达给了徐之珩。 正因这件事生气的徐之珩也来不及细想,直接就冲去了徐舟权院子里。 薛韫今天就住在徐之珩这里,他想到了一些事想和徐之珩说,才出房间的门就见徐之珩急急忙忙的出去,到嘴边的话也只得咽了回去,伸手揪住了紧随其后的圥戎的衣裳,询问道:“这样着急,是有什么事吗?” 圥戎简短回答:“属下听闻这件事是老爷所为,将军要去找老爷对质呢。” 薛韫眉头一皱,感觉到了不对劲,又问:“你是从什么地方查到的?” 圥戎又回答:“是咱们府上的何姨娘和她婢女闲聊时属下听见的。” 他说话的语速不慢,声调也没多少起伏,听的薛韫缓了好一会儿,等再抬起头时徐之珩已经走远了。 徐之珩直奔徐舟权的住处,此刻的徐舟权正在和手下说话,眉头皱的紧紧的,拧成了一个难看的川字。 “就一个小丫头片子,那么多人拿她没有办法?废物,你找的人都是废物!” 手下被骂的不敢抬头:“老爷,那几个人都被抓了,属下怕他们受不住盘问,会把您交代出来。” “无能的东西。”徐舟权气的脸色铁青,一下下的重重敲着桌面:“就这么一点芝麻大的小事你都办不妥,我还能指望你什么?不如把你阉了身子送到宫里头去。” 手下被这话吓的浑身一抖,却也知道徐舟权只是吓唬他罢了,急忙又说道:“老爷,此事火烧眉毛,不能不管啊,万一大公子先一步查问他们…” “还用你知会我?”徐舟权翻了个白眼:“他们已经被我安排人做掉了,等你同我说这件事,我那把情爱放在第一位的好儿子此刻就要踹门进来了!” 他的话简直是一语成谶,话音刚落徐之珩就在外头一脚踹开了房门,后头伺候的下人跟了好几个,其中一婆子焦急道:“老爷,大公子说有要事要找您商量,婢子们也实在拦不住啊。” 徐舟权眼睛微眯,已经猜到了是怎么回事,同徐之珩说道:“珩儿,这是怎么了?” 说话的时候,他对面前的手下动了动手指,手下立刻站起身说:“老爷,属下报告的事已经说完,何时审批您知会属下一声就是,您和大公子有事要忙,那属下先告退。” 徐之珩没有回答徐舟权的话,而是在那手下要离开时,他一把揪住了对方的衣领,单手用力将人狠狠锤在了柱子上,力度之大就连不远处摆着的桃木四扇围屏都跟着颤了颤。 “珩儿,你这是做什么!”徐舟权站起身来,生气的质问。 徐之珩冷笑一声:“父亲问我做什么?我还想来问问父亲,此人在这儿做什么,是否为了和父亲说害小笙不成,让父亲出面平事?” 被儿子这样质问,本就心虚的徐舟权脸色更加难看,下意识转了眼神,不和徐之珩对视,嘴里说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是皇上安排了差事给为父,为父问问他进展如何,曲时笙的事干我何事?” “干你何事?父亲说的轻巧!你明知小笙与我青梅竹马,我自幼便爱慕于她,想娶她的心思就摆在明面上,父亲派人对她出手,究竟安的是什么心!” 徐舟权嘴唇颤动两下,生气徐之珩这个做儿子的竟然敢如此和他这个当老子的说话,又心虚自己的确做了这样的事,可他又不能因为此事和儿子翻脸,毕竟徐之珩如今圣宠优渥,很得建琮帝重用,这是徐家的脸面徐家的根基,他不能和徐之珩闹的太僵。 短暂的思虑过后,徐舟权扯出了一个难看的笑脸:“儿啊,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那曲家丫头也是为父看着长大的,我就算不喜欢她,也不可能让人去害她啊!再说害了她对我又没什么好处,她父亲也与我交好多年,我这么做没有必要。” 徐之珩不听他说话,拔出剑鞘中的剑,一剑刺在了旁边的手下肩膀上。 接着他又利落的拔出剑来,剑锋带着血喷溅出来,只听手下惨叫一声,顿时冒了一头的冷汗。 下一刻,徐之珩的剑已经搭在了他的脖子上,徐之珩说:“他不说实话,拿你来说。他是我老子,我伤不得他,但要你的性命却是轻而易举,你这条命要不要,全看你与我说不说实话!” 此人刚刚被一剑刺中了肩膀,疼的他几乎没了半条命,现在又被徐之珩这个活阎王捏住了命脉,早就怕的不行,双腿都打起了颤,头摇如抖尿,手摆如筛糠道:“将军,属下什么也不知道啊,您别误会了属下,属下…” 他话还没说完,徐之珩又是一剑,利落的刺在了他另外一边肩膀上。 这一剑刺完,徐之珩又转动剑柄,让剑刃在里头打了个转,疼的此人惨叫连连,早已经面色雪白冷汗直流。 徐舟权脸色铁青,看见他这样做,便知他是动真格了。 “徐之珩,你还有没有把我这个父亲放在眼里!”徐舟权气的咬牙:“你心里有谁和谁是青梅竹马我都不管,他是我的人,他没做那样的事,你这样对待他,不是在打我的脸吗!” 徐之珩闻言又笑了,这次他笑的有些癫狂,手上被溅上了一些血他也不擦,只是大声笑着,笑到徐舟权以为这个儿子疯了。 没过多久,徐之珩的笑声停止,他说道:“真是好笑,做父亲的对儿子的心爱之人动这样的手,简直让人闻所未闻!父亲说他什么也没做?好,不管他做与不做,他的项上人头我都拿定了!” 说罢,他一剑抹了那手下的脖子,鲜血喷涌而出。 第55章 犯了大病的徐之远 手下的血溅在了徐之珩的手上,也溅在了徐舟权的脸上,热烫烫的,徐舟权被吓了一跳,心中狠狠一抖。 “你这个忤逆不孝的,别以为如今皇上重用你,你就如此不知天高地厚!要知道,没我这个做父亲的为你周全提点,你哪里能成为武将之中拔尖儿的?你这样狼心狗肺,当真是寒了为父的一片心!” 这话惹的徐之珩几声嘲笑:“周全?提点?若是我没记错的话,当初朝廷缺人打仗,你旧伤复发不便带兵出征,所以指了你那好庶子我那好二弟,若不是先帝一力支持我,我还拿不下首战大捷呢!” “你!”徐舟权气的胡子都抖了抖。 徐之珩继续说:“自古以来,武将比的拼的从来都是在战场上取下敌人脑袋的数量,和领兵用人的能耐,什么时候比的是周全提点了?我如今得到的一切,皆是我一刀一枪在战场上拼杀出来的,你想让你庶子跟着我一起沾光上战场拿面子,他若是那好样儿的也就罢了,偏偏他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窝囊种,几次差点死在那儿。” “那怎么说也是你的亲弟弟,你怎么能对你的弟弟有这么大的恶意!果然是手上有了权势,就连我这个做父亲的都不能被你放在眼里了!” 仿佛听见了天大的笑话,徐之珩放声大笑起来,转头长剑直挑徐舟权,吓得徐舟权后退两步。 徐之珩也没诚心伤他,任他躲开,徐之珩的剑劈在了桌子上,用力一掀桌子被剑刃掀到,上头的杯盏砸了个粉碎,可见他的力气。 “你做什么!你也要学郭成玉那个王八蛋,弑杀亲父不成!”徐舟权后怕不已,心跳如鼓,看着徐之珩的眼神里已经有了怯意。 “我可以不去在意你如何宠爱何氏,也不去在意你心里对徐之远的打算和期盼,我拥有的一切都与你不相干,你也别妄想能够左右我!小笙是我放在心里的人,普天之下无一人可以伤害她,否则不论此人是谁,我绝不会对他手软,哪怕那个人是我的父亲,我也可以将你我本就淡薄的父子情抹干净,让你为你的过错恕罪,你可听清楚了?” 他的神情和语气没有一丝作假,也绝不只是吓唬那么简单。 徐舟权以前只当他是个半大孩子,就算在战场上拿了几个军功,也只是勉强有点出息,再能耐还能越过他这个做父亲的?不过是应了那句老话,虎父无犬子,都是承了他这个做父亲的光罢了。 然而今时今日他才明白,这个他从前并不重视的儿子成为了一只完全不受他管控的雄鹰,他若是招惹了徐之珩,那就会被这只雄鹰的利爪掏出心肺来。 看他被吓得面无血色,徐之珩走过去,蹲下身来用徐舟权的衣裳擦净了刀刃上的血,他的眼神犹如毒蛇,落在徐舟权的身上,令徐舟权毛骨悚然。 “儿啊!”徐舟权舌头都跟着发抖:“你一定是误会了,为父真的没有做那样的事。” “你做与不做我不在乎,我只告诉你,我会把小笙娶进门,你休想阻止!若是你在这门亲事里动什么歪脑筋,或者在她进门后算计她给她脸色看,今日劈在桌上的这一剑,下一次一定会劈在该劈的地方。” 说完,徐之珩站起身,将剑收进剑鞘转头离开。 待人走后,徐舟权像是泄了全身的力气,瘫坐在地上喘着粗气。 伺候他的下人急忙跟过来,想要把他扶起,却被他用力推开。 “老爷,您别生气,大公子只是一时气恼…” 他的话还未说完,就听徐舟权一声怒吼:“滚出去!” 下人没有办法,转头准备离开,却又听徐舟权高喊一声:“把他也给我拖出去!” 回到自己院子的徐之珩平静了些,天上不知何时下起了雪来,雪片簌簌往下落,万物皆被笼罩在其中。 徐之珩的肩上也落满了雪,站在廊下圥墨过来接过了斗篷,用力的抖了抖,随手递给了下人。 “表哥。”薛韫一眼就看到了徐之珩手上的血,他心里担忧徐之珩是关心则乱,真的伤了不该伤的人,劝道:“我觉得此事不对劲,你先消消气,听我分析一下。” 徐之珩已经冷静下来,与薛韫对视着,最终点了点头。 他们选在了薛韫的住处,圥戎命人温了些酒水,随便做了几样下酒菜,二人边喝边说。 薛韫分析道:“姨夫虽说对我姨不好,对你也算不得好,可这一切也是有所缘由的。他心里装着与他青梅竹马的何氏,何氏又是个心如蛇蝎的,一肚子坏水把姨夫这个武夫哄的是团团转,这才是他轻视你们母子的缘由。” “我哪里不知?他宠妾灭妻,简直不配为人。”徐之珩虽然不想这样咒骂自己的父亲,可就是因为他的父亲,他的母亲才会被何氏算计死。 事后徐舟权的不追究、不作为和不担当,彻底让徐之珩这个做儿子的寒了心。 “所以你仔细想想,姨夫做这些事有所缘由,他要害曲姑娘又是什么缘由?”薛韫怕徐之珩还在气头上,理不清这些思绪,索性自己接着说:“他与曲家并无仇怨,唯一撕破了脸的也就是你庶弟和韫瑰公主的事,但是此事曲家并未追究,怎么算也不该是他去报复,应当是曲家报复他才是。” 徐之珩点了点头:“他与曲阁老相交多年,的确是没有仇怨的,他与小笙这么个晚辈就更无冤无仇了。他有句话说的不错,他是看着小笙长大的,在我们小时他也曾开过玩笑话,要我长大了娶小笙,若是没有人在其中挑拨撺掇,他不会这样害小笙。” 见徐之珩可以理性的分析,薛韫算是放下了心来,提起酒壶给徐之珩的杯子里倒满了酒。 “而且我觉得奇怪,我听圥戎复述了一遍他在何氏房中听见的话,总觉得何氏有自导自演的嫌疑。她不是好人你我都清楚,她又凭什么阻拦姨夫去害曲姑娘?她知道你心爱曲姑娘,那她应当顺水推舟支持姨夫这样做,因为只有曲姑娘出了事,才算是给你沉痛一击,她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这句话说歪了关窍上,徐之珩思索了片刻,抬起头一拳砸在了桌面上,气的眉头皱起:“她倒是藏的好,我把她给忘了。” 他这一拳可把文弱书生薛韫给吓了一跳,他缓了口气说:“表哥,你这也就是关心则乱,否则你能分析明白的。你和姨夫闹成了这样,都动了刀剑见了血,短时间内是缓和不过来了,你们闹僵了对她和她儿子那是最有好处的。” “我明白,父亲不会无缘无故算计小笙,就算他不愿意小笙进门,有更多的办法可以用,像这样下作的手段,也只有何氏能做出来了。” “何氏已经达成目的了,接下来她未必会再针对曲姑娘。” 徐之珩暗自攥紧了拳头:“她有心挑拨我们父子关系,如何算计我都接的住,可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算计到小笙的头上!” “表哥你冷静些!”薛韫见他真的生气了,怕他又拎着剑出去做些什么事来,赶忙劝阻:“此事可以从长计议,你别鲁莽上头再踩了她的圈套。” 徐之珩被薛韫拽着坐回了位置上,沉思了好久后,忽然抬起头来:“她算计我,我除了打杀她再没其他能伤害到她的,今夜我和父亲产生了冲突,再与她产生冲突,传出去只会坏了我的名声,还连累小笙的名声。” 方才的薛韫一个头两个大,如今听他这么说,心里安定了一些:“你能想明白最好。” “所以我现在做的,应该是以彼之道还之彼身,她动我在意的人,那我就动她在意的人。” 何氏最在意的人,莫不过徐之远。 这是她在徐家安身立命的资本,也是她唯一的指望。 “怎么,你要算计你庶弟?”薛韫急忙又按住了他的胳膊:“你可清醒些。” “放心,我清醒的很。”徐之珩的语气十分自信:“我今儿让人查他近期动线的时候,听说他明日会出去一趟,约了两个同窗。” 第二天,太阳升了起来,地上的积雪被太阳光一照,晃得人都睁不开眼睛。 圥墨从徐之远的院子翻了出来,碰见守在外头的圥戎,圥戎问:“事情办妥了吗?” “办妥了。”圥墨拍了拍身上蹭上的雪:“曲姑娘的手艺咱们都清楚,这一回他是躲不掉了。” 头上马车前,徐之远端起了桌上的茶水一饮而尽,由下人伺候着穿上了斗篷,坐上马车直奔外头的酒楼。 今年过去,明年就快到他的婚期了,自由的时间越来越短,他现在是能玩则玩,否则凭着韫瑰公主那蛮横不讲理的样子,他不觉得自己的未来会有多顺遂。 徐之珩和圥墨圥戎跟在后头,悄悄的看着那辆马车,徐之珩问:“小笙可有说药效什么时候发作?” 圥墨想了想,回答道:“曲姑娘说距离药效发作是有一段时间的,大约一个时辰,但是属下第一次做往人家茶杯里倒药粉的事,手一抖有些不稳当,似乎多倒了些。” 说完,圥墨笑着挠了挠头:“将军别生气,也无非就是药效发作的快一些罢了。” 一旁的圥戎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抿了抿唇角简短的说:“真笨,又笨又蠢。” 一句话让圥墨破了防,他动手要打圥戎,却被圥戎抬臂挡住,圥墨骂道:“你个细狗,你怎么不进去办?” 圥戎嘲讽笑道:“这种偷鸡摸狗的事你最擅长做了,我光明磊落,做不来这样的事。” “行了。”徐之珩打断了他们:“马车停了。” 二人一同转过头去,只见刚离开徐家不久的马车毫无预兆的停了下来,坐在前头的车夫似乎有什么事,掀了帘子询问里头。 然而徐之远就像是挣脱了束缚,从马车里冲出来像是得了什么大病一样,扑倒了车夫,二人一同从车梁上滚了下来。 圥戎觉得没眼看,但是转头一看圥墨看的很起劲,脸上的嫌弃之意更浓了许多。 徐之珩忍不住道:“果然是小笙,真是厉害,这药劲可不是一般的厉害啊。” 他怀疑只要曲时笙想,要了徐之远的命也不过就是一杯茶的事。 而徐之远这突如其来的犯病,可把过路的老百姓吓了一跳。 今天雪停的晚,早上该出摊的百姓都晚了许多,这会儿正遇上徐之远发病,纷纷驻足观看。 徐之远失了神智,从地上爬起就开始撕扯自己的衣裳,身边的百姓惊叹连连,表示活到了这个岁数完全没遇到过这样的事。 车夫连忙伸手阻止,却又被徐之远扑倒在地,对着车夫的脸就是一通猛亲,更让周围的百姓发出了惊叹的声音。 什么叫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这不就是吗? 伺候徐之远的随从和下人有的回去传话,有的则阻拦徐之远,可阻拦他的人又怕伤到主子,束手束脚的反而被徐之远钻了空子,一用力推倒两人,扑在他们身上便撕扯他们的衣裳。 百姓们都有些没眼看,却又不能放下这看热闹的机会,有的年轻姑娘拿袖子挡着眼睛,时不时还要偷偷看一下,被这辣眼睛的场面辣的脸色通红。 而本该没什么说法不会害羞的大老爷们,看见这场景也纷纷不安起来,有人小声议论:“没听说这位徐家二公子喜欢男人啊?” “你可小点声,一会儿人家瞧见你,扑倒你乱亲你一通,回去你家婆娘再打断你的腿。” 话音刚落,徐之远能的抬起头来,眼神和刚刚说话的男子四目相对,男子一把捂住了嘴,像是逃命一般要从人群往外挤。 徐之远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边走边脱自己的衣裳,被他亲了一脸口水的下人一边用袖子抹脸上的口水,一边又要阻止徐之远对别人做那样的事,场面啼笑皆非,让人不得不看。 第56章 发疯 圥墨在后头笑了个人仰马翻,肚子疼的厉害,指着徐之远的方向笑的话都说不出来,一旁的圥戎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满脸都是嫌弃和鄙视。 只见徐之远在大冬天把自己的斗篷和外衣都脱了,燥热的感觉令他十分难受,若仅仅是热他也并非不能忍受,可这药劲太过凶猛,让他克制不得。 曲时笙带着凉儿恬儿也出来看热闹了,就站在不远处,瞧着徐之远发疯。 这次的药和上次曲时笙配给徐之远、韫瑰公主的药相同,徐之远上过一次当,自然还会上第二次当,只要徐之远把药喝下去,那曲时笙就可以保证他无法自控。 这条街上人来人往,看热闹的人也越聚越多,不远处的茶馆窗子被从里头推开,一个姑娘家往外看了一眼,回头道:“公主,好像是徐家的二公子。” 明瑰公主站起身来,往外看了一眼,正好瞧见大街上的闹剧,曲时笙抬起头来,也正好看到了明瑰公主。 今日的明瑰公主穿着一件簪绿色的衣裳,上面绣了什么图案曲时笙看不清楚,只是远远看过去,明瑰公主娴静端庄,兰质蕙心,曲时笙觉得她和自己的哥哥很是相配。 但介于明瑰公主心里装着别人,又很可能是建琮帝派过来的人,曲时笙始终不敢对她放下戒心。 很快,那窗子被关上,曲时笙收回视线,又看向了前头的热闹。 茶馆里头的婢女忍不住笑了,用手帕遮住嘴说:“他可要做驸马了,怎的这样不嫌害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耍起来了,韫瑰公主若是知道了,还不把鼻子气歪。” 明瑰公主倒是很淡定,仿佛并没有看到什么,而是同婢女说:“这种话你自己知道就行,不要挂在嘴边,让人听去又是一番麻烦。” 婢女闻言顿时把脸上的笑容一收,乖巧回答:“是,公主,婢子晓得了。” 明瑰公主把手边的碟子推向了婢女,碟子里头装着一样被切成菱形样式精致的点心,明瑰公主说:“对面酒楼下头,有个小乞丐,大冷天儿的饿着肚子容易撑不过去,把这点心给他送去,再买件衣裳给他吧。” 她的这番举动无人知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徐之远的身上。 徐舟权听说这件事,当时脑袋里便是嗡的一声,若不是后头的随从急忙将他扶住,恐怕他就要倒在地上了。 何氏也是同一时间跑过来的,哭着说道:“老爷,您听说了吗?” 徐舟权抬起手来,示意她不要再说了,拔腿便往外走,何氏也连忙跟上,后头想给徐舟权穿斗篷的随从追了许久才追上了徐舟权。 外头的闹剧依旧在上演,徐之远奔着一个姑娘就去了,吓得那姑娘一声惊叫连忙跑开,旁边的男子见义勇为,一拳打在了徐之远的脸上,这也没叫徐之远清醒过来。 “二公子,您快醒醒啊,您这是怎么了!”伺候徐之远的下人乱作一团,犹如一群乱糟糟的苍蝇。 徐舟权和何氏急忙赶来,看见围了这么一大圈的人,当时徐舟权的脸色难看到仿佛生吞了几十只苍蝇。 他喊道:“远儿,你给我清醒些!” 徐之远转过头来,就连自己亲爹站在面前也没令他清醒,相反他还笑着走向了徐舟权,边走边咧开了嘴,口水一缕缕的往下流着。 看他这样,徐舟权气的肝疼,抡圆了胳膊上去就是一左一右两巴掌,给了徐之远两个结结实实的耳光,徐之远被打的耳朵嗡嗡作响,跌倒在地。 何氏被吓坏了,又心疼儿子,冲过去拦着却又拦不住,等徐舟权打完了以后何氏哭着喊:“老爷您这是做什么啊,远儿他只是一时糊涂,您看他这样浑浑噩噩的,显然是不正常,您打他又有何用!” 见何氏阻拦,徐舟权把这股火气都撒在了她身上,指着她骂道:“就是因为你平时太纵着他,才令他这般胆大妄为,不知是喝多了酒还是犯了什么邪病,丢人现眼到外头,我徐家的脸都被他丢尽了!” 何氏又气又委屈,又知道徐舟权把自己的面子看的很重,这节骨眼儿上她若是还口了,保不齐徐舟权还会把矛头对准她。 看见自己的儿子被打翻在地起不来,何氏担心急了,走过去想查看一下徐之远的情况。 可谁知徐之远的药劲正厉害着,连人畜都要不分了,哪里还能认出何氏是他的母亲?他只朦朦胧胧的看见了一个女子的轮廓,身上的燥热也让他顾不得任何事,一个翻身把前来扶自己的女子压在了身下。 人群里满是惊呼,顿时有人高声唾骂:“呸,简直是个畜牲,连自己亲娘都不放过。” “哎呦呦,简直没眼看,徐家这是怎么教养儿子的?” “还喝了酒,我反正是半点酒味也没闻见,犯了邪病倒像是真的。” “可真是丢人现眼,这若是我儿子,我非得一刀抹了他脖子不可。” 何氏也被吓坏了,拼了命的捶打徐之远,可她那点子小力气完全无用,徐之远按着她的肩膀,对着她的脸就要下嘴。 徐舟权被这场面惊住了,别说他,就连后头的圥戎、圥墨和徐之珩等人也都惊住了。 圥墨忍不住竖起了个大拇指:“曲姑娘威武,曲姑娘真厉害,我就说惹谁也别惹曲姑娘吧?” 徐舟权把自己的后槽牙都要咬烂了,走过去一把揪住徐之远的脖领子,像提鸡崽子一样将人提了起来,然后抬起一脚把徐之远踹了出去。 热闹看够了,让徐之远声名狼藉的目的达到了,徐之珩也不愿一直躲在后面,他就算不在意徐家的颜面和名声,也要在意自己和小笙的颜面与名声。 所以他适时的露面来处理这个麻烦,让圥墨接了一桶冷水,扒拉开人群直接一桶水浇在了徐之远的身上,徐之远本就衣不蔽体,这么一浇他浑身打了个冷颤,与是药下的多了些药劲太猛,此刻又正值冬天,徐之远竟直接就这么晕死过去。 何氏吓坏了,爬起来对着徐之珩就是一通拳脚,连哭带嚎道:“你个畜生不如的东西,那是你亲弟弟啊,这大冷天你用水泼他,你这不是要他的命吗!” 徐之珩挨了她好几下,自己却是纹丝不动,也不觉得有多疼。 圥墨和圥戎把人拉开,徐之珩目光冰冷的看着何氏,出口的话却令众人都笑出了声来。 “你还是先把衣裳穿好吧,你们母子丢的起这个人,我和父亲可丢不起。” 眼见徐之珩出现了,徐舟权放下心来,语气有些急迫道:“儿啊,你看眼下这…” 徐之珩略过徐舟权走开,吩咐道:“去找个郎中给他看看,到底是什么毛病,若是无病就捆起来打一顿,让他长长记性。” 圥墨和圥戎异口同声答了一句,三人渐渐走远。 徐之珩没有理会一旁的徐舟权,这让徐舟权有些下不来台,可他如今也顾不得这么多,急忙让人先把晕死过去的徐之远带回去,又亲自走到何氏面前,咬牙骂道:“丢人现眼的东西,你儿子出来发疯,你也不甘示弱,果然是亲生的母子,我就该把你们扫地出门去!” 说罢,他一甩袖子也离开了,再多站在这儿一刻,他都要被老百姓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目光给刺死。 很快,郎中赶到,为徐之远切了脉后只回答了一句:“令郎无病,他身体很健康。” 何氏一声怒吼:“不可能,身体健康没有病,他怎么会在大街上做出那样的事来!” 郎中觉得有些不理解,他不想与何氏沟通,思索再三斟酌着同徐舟权解释:“令郎这样,很可能是自小养成的习惯,或是长辈的引导不到位,也有可能是受到了某种刺激,但我觉得不是因为生病的原因,从脉象上来看令郎确无疾病,也或许是我才疏学浅,没有遇到过这类病症,还请徐大人再请高人看看才是。” 听他这么说自己儿子,何氏哪里能忍耐。 她冲过去揪起了郎中的衣领,吼道:“你个无德无能的郎中,就是你自己看的医术少!我儿分明是病了,正常人哪里会做出这种事来!” 徐舟权忍无可忍,抓着何氏的手腕用力一甩,何氏摔倒在地,头顶盘着的头发都因此散了下来。 他指着何氏说:“你看看你自己,像是正常的人吗?远儿也就是随了你,才不正常的!他又不是头一次出这样的事,当初他和韫瑰公主…” 因为有外人在,徐舟权生生把有关韫瑰公主的事咽了下去,又继续同何氏说:“我真是对你们母子太失望了!” 何氏摇着头流泪,爬过去跪在地上抱着徐舟权的腿求道:“老爷,就算他是色心大起,又怎会男女都不分了?就算他是一时鬼迷心窍不分了男女,他又怎会对我这个做母亲的发疯?他一定是病了呀老爷!” 一听这话徐舟权就想起方才的场景,喉咙里一针瘙痒,恶心的厉害。 他一脚将何氏踹倒在地:“我会再请宫里的太医出来,看看他究竟是疯了还是病了,这件事已经闹大,你和远儿若是再出去给我丢人现眼,我就打折你们两个的腿!” 曲时笙调配的药,根本没人查的到,所以无论是宫里的太医,还是宫外的郎中,最终说出的都是一个结果,徐之远没有病。 那既然他没病,他的这番行为最终还是要有个解释,何氏想说他疯了却又不敢。 若是徐之远疯了,那徐舟权就会彻底不重视他,他的前程也就彻底断了,别说是娶韫瑰公主,就算是娶一个破落户家的姑娘,都未必会有人愿意嫁给他。 徐家的笑话一直到晚上还有人提起,成为了街上的笑谈,天冷镜春楼的生意就会差一些,林江玉得了自在,来青杏斋看曲时笙。 凉儿做了几样拿手菜,香煎滑鱼片、白玉虾球、芙蓉豆腐和一道明虾冬瓜汤,吃的林江玉放开了肚子又添一碗饭,一个劲的嚷这菜做的真不错。 “徐家的事你听说了没?”林江玉边说边笑:“原本这是徐将军的家事,我不该嘲笑的,但今天上午镜春楼有些事,我出去处理时碰巧路过看了一眼,那场景简直是辣眼睛。” 曲时笙忍不住笑了,夹了一块虾仁在林江玉的碟子里,说道:“那么大的热闹,这会儿京外恐怕都知道了,我还能不知?” 林江玉压低声音问:“听别人说,这徐家的兄弟两个一直不和,你知道吗?” “确实,他们一嫡一庶,本应是亲近的兄弟两个,但因为做父亲的宠妾灭妻,拿庶子当嫡子,甚至有心打压嫡子,这关系自然也就不会好了。” 徐家两兄弟不和的事人尽皆知,徐舟权宠妾灭妻的事外人也知晓不少,林江玉若是想打听半天就能搜罗来一堆消息,曲时笙瞒着她这事没有必要。 听见曲时笙这样说,林江玉叹了口气,为曲时笙发愁道:“那徐家眼下没有当家做主的正头夫人,只一个得当家人看重的妾室,你嫁过去可要受几次委屈了,你可做好准备,该硬气就硬气起来,让一个妾欺负了多委屈?不过我瞧着徐将军对你处处维护有加,想必不会叫你让人欺负。” 曲时笙忍不住又笑了,这次她是发自内心的笑:“你们镜春楼每天事情那么多,千头万绪的全靠你一个人管着,你还有心思操我的心。” “镜春楼倒没什么,事情再多也并非没人分担,说破了大天的大事也无非是哪个公子哪个朝臣被正妻抓住了,那些正妻虽然看我们像乌眼鸡一般,却也不敢把我们镜春楼的姑娘如何。” 作为京城第一大的青楼,镜春楼若一点背景也没有,那早就被同行踩下去了。 “是,她们明面上不敢招惹你们,可背地里使唤佣人给你们使点绊子,你们也防不胜防无从查起啊,所以你还是多操心这些吧。”曲时笙劝道。 第57章 终身大事 这么一说,林江玉也有些面露难色。 看出她似乎是有话要说,曲时笙问:“怎么了?要是有什么事,你说出来,我好替你想想法子,出出主意什么的。” 林江玉叹了口气,也不拿曲时笙当外人,见店内没有旁人,压低声音说:“裘妈妈没了以后,景王知晓了此事,裘妈妈把和景王联络的事交给我,可我不如裘妈妈能干,总怕做不好。” 这也是情理之中,景王为人仗义,裘妈妈又是他的老人儿了,裘妈妈对他的死打击不小,可他还是需要京城里能有为他传递消息的人。 不说旁的,起码建琮帝若想对他下手,可以有人提前通知他一声,让他有个准备。 况且前世曲时笙落难,就是因为景王让裘妈妈暗中庇护她,这才给了她一个栖身之所,她也不会全然不管景王。而且建琮帝昏庸无道,处处打压,曲时笙迟早要把他从龙椅上拽下来,而对于坐这把龙椅最靠谱的人,莫过于景王。 “裘妈妈的死让皇上盯住了镜春楼,你想传递消息并不容易,景王我自小与他相识,知道他人品贵重,有才得有能力,我也很想帮帮他。”曲时笙知道有些话不该说,所以自动隐下了徐之珩和景王交好的事,没与林江玉和盘托出。 “和景王联络的人就那么几个熟面孔,这种事你是帮不上忙的,可是我发愁的很。”林江玉又是一声叹气:“近期来镜春楼的朝臣,嘴巴都严密的紧,从不泄露朝中的一点点事,我这管理镜春楼这么久,却一点风声也没打听到,怕景王觉得我办不妥当事。” “这种事急是无用的,况且没有风声才是最好的,皇上若真想对景王出手,肯定有蛛丝马迹可循,那些朝臣不敢说也是情理之中。我身边在朝为官的人多,我可以暗中替你留意着,若是有什么风吹草动,我告诉你就是。”曲时笙宽慰道。 林江玉释然的笑了,握住了曲时笙的手:“小时候我爹娘双双离世,我便觉得这天塌了,可我身为长姐,不能不为妹妹做打算。后来妹妹离世,我满心满眼只剩下了为妹妹复仇这一件事,裘妈妈对我千好万好我都看在眼中,拿她也如亲娘一样对待,她的死我直到现在还不能完全走出来,如今能遇上你这么一位知心好友,咱们也是经历过生死打杀这样的大事了,我真是觉得可贵。” “人生在世,父母亲人是最要紧的,除了这些有几个好友也是很重要的,我理解你的苦楚,也明白你的仇恨。” 前世若不是林江玉在,曲时笙还不能那么快的从曲家的覆灭中走出来。 现在遗诏既然已经到手,拿拉狗皇帝下马就是势在必得,只需要好好谋算就是。 所以此时此刻,与景王的联络便是尤为重要的一件事,曲时笙心里打算和徐之珩商议一下,看看要不要把遗诏的事传给景王。 与此同时,宫里正闹着,建琮帝坐在龙案前,愁的不行。 韫瑰公主坐在下头哭哭啼啼个没完,建琮帝忍无可忍,训斥道:“哭哭哭,你一天就知道哭。” 这话吼的韫瑰公主一愣,紧接着说:“皇兄从前最是疼爱我,怎的,如今就不一样了?那徐之远在大街上做出那样丢人现眼的事,臣妹在宫里都听见有人议论了,若是我真的嫁给他,那还不让人活活笑话死!” 建琮帝不悦道:“那你让朕怎么办?自古以来哪个黄帝说话不是一言九鼎?偏偏因为你,朕把你赐婚给曲家,你弄出那样没脸面的事,朕把你赐婚给徐之远,你又这样挑剔,你让朕还如何宠爱你?” “难道皇兄就要眼睁睁的看着臣妹站在那儿,被人戳脊梁骨吗?”韫瑰公主委屈的说:“臣妹和徐之远的事是不对,可那天臣妹迷迷糊糊的,也可能是喝了两杯酒醉了,稀里糊涂的就发生了,臣妹也是不想的呀!徐之远这人就是个不堪嫁的,皇兄您行行好,别把臣妹许配给他。” 建琮帝听见这毫无道理的话,气的脸色冷肃:“你不嫁给徐之远,那你还要嫁给谁?难道还要嫁给天王老子不成!” “朝中臣子那样多,有德行的,有样貌的,家里产业多家财万贯的,只要皇兄肯为我周全,总能找得到比徐之远好上百倍的。” 闻言,建琮帝冷哼两声,眼中划过一丝嘲讽:“你和徐之远的事闹的是沸沸扬扬,这时候你就不怕被人戳脊梁骨了?” 韫瑰公主被噎了一句,随后说道:“那曲傅林不敢真的把这件事抖落出去,他不敢得罪皇兄,所以让人把这件事隐瞒的很好,老百姓哪里知道?” “对,老百姓的确不知道,可曲家娶媳妇,皇家嫁公主,两桩热闹事碰在一起,当日整个京城的朝臣商贾都去了曲家观礼,你的事就算没传到民间去,那也是人尽皆知了!你自己出去数数,就算你赔上万贯嫁妆,这京城里又有哪一家胆子大的敢把你娶进门?” 此时,陈太后又来了。 她自然也是听说了徐之远的事,又打听到韫瑰公主此刻正在这儿,所以才亲自过来。 她只两个孩子,一个成了皇帝,另一个却直到现在都没有着落,她心里头挂念,又生怕建琮帝委屈了妹妹,所以放心不下,必须过来走走。 谁知,在殿外却听见了这些。 这让她按捺不住,推门而入,后头的宫人稀稀拉拉都跟进来。 “皇上,哀家听说了徐之远的丑事,所以不得不又过来扰你。徐之远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对自己的亲娘做出那种事来,还有什么事是他做不得的?没准儿那天和你妹妹的丑事就是他一手策划的,这种人你让你妹妹嫁过去,那不是吃苦受罪陪他丢脸吗?到时候不仅仅是你妹妹一个人丢脸,咱们整个皇族的颜面都丢干净了。” 看见陈太后过来,建琮帝也没什么好脸色。 金氏两兄弟先后离奇死亡,到现在也没个定论,陈太后瘦了一大圈,不停的向建琮帝施压,要他把凶手查出来。 偏偏那凶手不像人,倒像是个鬼,来无影去无踪的,至今连人是男是女都不知,建琮帝受不住陈太后埋怨的眼神,干脆不去看陈太后,母子二人疏远了几分,彼此都对对方带着些怨念。 如今陈太后又为了韫瑰公主的事过来,建琮帝算是看透了,每一次陈太后过来,都是为着别人的事,要他这个皇帝如何如何,堂堂一代帝王却处处被自己的母亲当刀子用,建琮帝只觉身心俱疲。 “母后,儿子方才和韫瑰说的很清楚了,京中的朝臣都知道她和徐之远的那点荒唐事,又如何愿意娶她?能把她安顿在徐家已经是最好的办法,如若不然,只能委屈韫瑰嫁到京外了。” 作为土生土长的京城人,韫瑰公主没去过几次京外,在她眼里出了京城的门儿,外头就都是一片穷乡僻壤,她被娇生惯养长大,哪里能受得了这个委屈。 于是她起身跪在陈太后面前,哭哭啼啼道:“母后,您要为儿臣做主啊!儿臣才不要嫁给徐之远那个浪荡子,更不要嫁到京外,母后不舍得儿臣过苦日子的对不对?” 陈太后看着韫瑰公主这样,叹了口气同建琮帝说:“她长这么大,就从未离开过哀家,你把她嫁到京外去,不知道几年才能见一面,就算哀家放心,你这个做哥哥的又能放心的下吗?” 建琮帝声调拔高了些许:“那既然如此,就只能委屈韫瑰,嫁给徐之远了。” “我不要。”韫瑰公主斩钉截铁的说:“要我嫁给那个混蛋,还不如让我去死。” 陈太后有些着急,同建琮帝说:“你看看,好端端的,给人家逼的要死要活,这怎么成啊!” 建琮帝冷眼瞧着韫瑰公主,不为所动道:“她要死你就由着她去,朕可不信她会舍得眼下这荣华富贵的好日子。” “你看看你,说的这叫什么话!”陈太后不满的维护着韫瑰公主。 韫瑰公主刚想呛声,见陈太后为自己说话,她终究是闭了嘴,只是有些埋怨的看着建琮帝。 “朕已经够纵容她了,她和徐之远做出糊涂事来,朕为她收拾烂摊子,不顾朝臣的反对与嘲讽,把她安排在徐家,这好歹也是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徐之远不会亏待了韫瑰。可她自己不知足,上一次去行宫的事,又闹了个人尽皆知,多少人看着呢?朕本说好让她在宫中禁足,她求到朕跟前说宫里无趣,要一道去行宫,朕也答应了,还不是她自己不知收敛,让朕一同被人嘲笑,皇权都成了玩笑话。” 这番话说的陈太后心里不悦,冷哼了一声:“哀家瞧你,就是被你这皇权迷了眼睛,成了皇帝以后,是表弟也不在意了,亲妹妹也不在意了,如今是不是连我这个做母亲的,都不放在眼里了?” “母后,您这是说的哪里话?”建琮帝心里就算有再大的怨气,到底是不敢放在明面上说:“朕能得到这个皇位,母后功劳最大,儿臣哪里能不把母后放在眼中。” “既然如此,你就该多为你妹妹筹划筹划,别让她受了委屈才是!”陈太后有些伤心道:“你那两个表弟,死前受了莫大的苦楚,如今尸骨未寒,你作为江山之主却不能揪出凶手来,将来哀家到了九泉之下,他们二人问起来你叫哀家怎么说?死人暂且不提,活人你可更要维护着,若是让那帮外人连皇室宗亲都不放在眼里,皇权就真成了玩笑话了!” “母后,您惯会危言耸听。”建琮帝生气道:“我处处敬着您,也想尽办法替两个表弟和韫瑰周全,是想让他们能够感念朕的好,让朕省省心,在这龙椅上多坐几年!如今内忧外患,朝堂动荡不安,偏偏又是自家人一直在找事,朕这个皇帝难道只是给家里人收拾烂摊子的?” “皇上,这话可说的不对,寻常百姓人家也是男子为一家之主,庇佑家里的女眷兄弟,皇上身为天子,责任重大不假,但也要和寻常男子一般,多多照顾家人才是。”陈太后说道。 建琮帝闻言,嘴巴利的像刀子,句句诛心,命中要害:“敢问母后,朕那两位表弟所做的恶事都是真的吧?韫瑰和徐之远在大婚之日私通也是真的吧?您既然拿寻常人家做比,朕也想说上两句。这些事若是发生在寻常人家,不说沉井沉潭,最起码也要动一动家法以示惩戒,可您不但不叫朕处罚他们,还让朕处处维护遮掩,您这般骄纵他们,难道就是寻常人家的做法吗!” “你!”陈太后呼吸一滞,生气道:“你个不孝的,果然是坐上了龙椅,连哀家都不放在眼里!这些都是你的血脉亲人,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你想怎么罚?你又想罚到什么地步!” “让韫瑰嫁给徐之远,这就是对她最好的惩罚!”建琮帝说着,眼神看向韫瑰公主:“自打朕继位以来,你明着暗着给朕带来了许多麻烦,朕都一一容忍,可如今朝堂动荡,朕无法分心照管你的事,所以你最好给朕安稳些,别再惹出什么麻烦来。” 韫瑰公主心头一跳,见建琮帝的脸色愈来愈差,慌得不行又十分气恼,转头抓着陈太后的衣角哭求:“母后,皇兄这是要拿儿臣的一辈子惩罚儿臣啊!嫁给那么一个货色,儿臣只怕是生不如死。” 陈太后知道,事已至此她已然不能左右建琮帝,心里纵然也不高兴,可这些事的确不能由韫瑰公主再胡来了。 所以她给了建琮帝台阶下,安慰韫瑰公主道:“好女儿,母后怎能亏待于你?大不了哀家给你的嫁妆多添一些,不叫徐之远和其他人轻视了你,在徐家你也是可以抬起头来的。” 第58章 冲突 “儿臣倒是不怕徐之远那个登徒子会给儿臣脸色看,好说儿臣也是一国公主,他哪里有那个胆量挑战皇室?可儿臣只怕其他人会笑话儿臣,活在被人议论嘲讽的环境里,儿臣哪里受得了。”韫瑰公主委屈道。 建琮帝闻言冷哼了一声:“你和徐之远做出那种没脸的事,朕没追究你,你倒是怕被别人议论,他们议论的并不是徐之远的好坏,而死你和整个皇室。” 韫瑰公主抿了抿嘴唇,可怜巴巴的看着陈太后:“母后!” “好了,你少说两句,你妹妹还不够委屈吗!”陈太后心疼女儿,训斥建琮帝。 建琮帝被气的紧皱眉头,袖子狠狠一摔:“朕没法子了,她不愿意嫁那就踢了头发,到观里去做姑子去,皇室不能出与人私通的事,她嫁了是最好的结局,如若不然朕也只得如此。” 陈太后一声叹息,把韫瑰公主从地上扶起,边给她擦眼泪边说:“好姑娘,你就听你皇兄一句吧,有你皇兄和哀家在,谁敢看轻了你?若是徐之远敢欺负你,便是哀家都能闹到他面前去,你别慌。” 韫瑰公主哭的更凶了,母后母后的叫个不停,听的建琮帝耳根子疼。 “来人呐,把公主带下去,别在朕面前哭哭啼啼!”建琮帝吩咐完,两个内侍扶着韫瑰公主往外走。 韫瑰公主还想挣扎,但陈太后冲她使了个眼色,又轻轻摇了摇头,韫瑰公主也只得咽下这口气,随内侍出去了。 待韫瑰公主走后,陈太后同建琮帝说:“你又何必这么疾言厉色的训斥她?她是你的妹妹,自小受尽了恩宠,性子难免骄纵些,况且她的要求又不过分,你怎么就不能哄哄自己的亲妹妹。” “母后,近来天凉,您身子一向不好,有同朕啰嗦的这段时间,倒不如用去补身,这样等身子养好了,还可以多庇护韫瑰几年。”建琮帝语气淡淡道。 陈太后吃了一鳖,眉目有些不悦,最后扔下一句:“哀家是你的母亲,自然是一心为着你着想,可哀家也是韫瑰的母亲,不能看她受委屈不管不顾。你若还记得你们的兄妹情,那就多为韫瑰打算些,别叫她嫁给徐之远受了委屈,丢的也是皇家颜面啊。你不愿意听哀家啰嗦,哀家也懒得再啰嗦,只言尽于此,皇上多想想吧。” 先行出来的韫瑰公主又气又恼,流过眼泪的脸被风一刮疼的厉害,她只能拿身边的人发脾气。 正巧路过御花园,冬天的御花园万物萧条,只梅花开的正佳,红梅满园,旁边的青砖碧瓦上落满了厚厚的白雪。 一道身影穿梭在红梅之间,韫瑰公主站稳脚步定睛一瞧,发现此人穿着一身湖蓝色的斗篷,正在梅林之中漫步,不是明瑰公主又是谁? 看见了明瑰公主,韫瑰公主一扬下巴走了过去,听见脚步声的明瑰公主转过头去,刚想给韫瑰公主请安,却被迎面打了一巴掌。 挨了巴掌的明瑰公主心里委屈,面上却并不显露。 她生母的身份不高,先帝在时她过的日子只勉强算好,先帝没了以后韫瑰公主的同母哥哥建琮帝继位,韫瑰公主的身份也就水涨船高,自然更压她一头,她的日子过的比从前不如的多。 像今日这么没缘由的挨一巴掌,对于她来说并不难承受。 可她好歹也是要嫁人的公主,平白挨了一下,自然要问上一问。 所以她的语气并无波澜,开口问道:“不知道明瑰做了什么错事,惹姐姐气恼了,还请姐姐明示。” 韫瑰公主得意的围着明瑰公主走了一圈,心里思索着原因,最后想了半响也没想到,说道:“你自己做错了什么心里没数吗?如今宫里是皇兄当家,你这样毛手毛脚的东西出来丢人现眼,莫非不该打?” 冬天的青砖凉的厉害,明瑰公主只稍跪一会儿膝盖便受不住了,还连累伺候她的宫人全都跪着,她心里很不好受。 所以往日能忍忍就过去的事,今日这个坎她迈不过去。 “皇姐说的话让妹妹没想出关节来,究竟错到了何处,姐姐若不说清楚,明瑰如何能改?” 对上明瑰公主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睛,韫瑰公主心里嫉妒的要冒火。明瑰公主的眼睛真美啊,眼神中瞧不出半丝柔弱来,反而是有一种寒寂之感。 虽然她身份地位在这儿,可明瑰公主长的真好看,又恭顺贤良,事事不逾矩,平日里安静的像一尊雕像,民间百姓们更喜欢这位公主,而对于韫瑰公主,他们则是嗤之以鼻,骂她的话比夸她的话要多得多。 这令她嫉妒,心里觉得不甘,扬手又是一巴掌打了过去。 在那一瞬间,她心里已经想到了明瑰公主的错处,打完这一巴掌后明瑰公主身形一歪,靠着手撑在青砖上才没瘫倒在地。 “你那个死了好久的未婚夫,我若是没记错他就是姓梅的吧?你在这个时候来此处赏梅,难道不是为了纪念他?他可是罪臣,是皇兄下旨处死的人,你心里还惦记他,莫不是对皇兄当初的判罚有异议?” 这番话一出口,明瑰公主心里一堵,忍不住笑了。 她在笑这平时莽撞的姐姐,今日也终于动脑了一回,确实猜到了她来的目的。 只是韫瑰公主没有猜全。 明瑰公主来此处的确是为了她那早亡的心上人,但她今日过来,是与他道别的,因为她就快要嫁人了,撑不到这里的梅花再次开放,距离她嫁人的时间半年都不到。 所以在雪后,梅花开放之时,她赶到了这儿,想最后对心上人表达一番思念,最后再想一想和心上人雪中漫步赏梅的情景。 “皇姐想多了,妹妹来这儿只是觉得梅花开的好,想折两支回去插瓶罢了,明瑰的未婚夫此刻在曲阁老府上,身体康健年轻有为,谈何纪念他?”明瑰公主语气毫无波澜道。 这一番话让韫瑰公主更生气了。 凭什么?曲时钊比徐之远帅气,比徐之远有文采,名声和出身也比徐之远要好! 她堂堂长公主,下嫁给一个庶出的徐之远,而身份低贱的明瑰公主,却能嫁给曲家嫡子! 韫瑰公主气坏了,拿着手里的手炉一个劲儿的往明瑰公主身上砸,边砸边骂:“叫你不说实话,叫你和我顶嘴!” “住手!”远处传来女子的声音。 韫瑰公主果然住了手,明瑰公主也回头看去,见层层梅雨之中走来一女子,仪容万千,粉面含威,不是程皇后又是谁? 程皇后走近,打量了明瑰公主一番,眼神又落到了韫瑰公主的身上,开口问道:“这天气如此寒凉,明瑰做错了什么,要你这样罚跪于她,还动手打她?” 韫瑰公主下巴扬起,目光将程皇后上下打量了一遍,眼底涌起浓浓的鄙夷:“她思念她早亡的未婚夫,那未婚夫是罪臣,她来此处就是和那姓梅的有关,这是对皇兄不忠不孝,我教训她有错吗?” 程皇后转身将明瑰公主扶起,顺手把手里的手炉塞到了她手中,心疼道:“这事怪本宫了,让你遭人误会,真是对不住。” 这一番话没有缘由,明瑰公主愣了一下,随即接了手炉道:“不碍事的。” 程皇后又看向韫瑰公主:“听闻今年御花园的红梅开的早,本宫的宫室离梅园要远一些,所以常来就近的御花园赏梅,前儿明瑰到本宫那儿请安,闲聊时本宫说起御花园的红梅开的不错,便请明瑰得空过来走走,别让好好的梅花白开一场无人赏。明瑰本就是个喜欢花花草草的性子,一听本宫介绍立马就答应过来,本宫和她玩笑说折两支美的给本宫带回去,没想到却让你误会了。” “皇后拿这话糊弄傻子呢吗?”韫瑰公主强撑着气势:“谁不知道你是后宫里的大好人,谁有个什么事你第一个往前冲?怎么,这次又要替她打抱不平了?” 程皇后闻言抬起了头来,眸光加深,闪过一丝难以觉察的愤怒:“明瑰是无辜受累,本宫为她解释一番,韫瑰公主还不信吗?不然韫瑰公主和本宫到皇上面前说一说论一论这件事,问问后宫的宫人,前日明瑰是不是到了本宫那儿请安,再问问皇上,这几日来本宫的宫室时,是不是看见了插在瓶中的红梅!这天底下姓梅的不止他一人,本宫也喜欢梅花,心中佩服梅花的清冷孤傲,所以年年都要择梅花插瓶,韫瑰公主不了解本宫,就想着往本宫的身上泼脏水?” 韫瑰公主被这话说的浑身一颤,一股怒意升起,伸手指着程皇后道:“皇后娘娘是在威胁我吗!” 是啊,她刚刚在御书房惹恼了建琮帝,建琮帝看她不顺眼,哪里还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处理她的问题。 况且建琮帝不止只有韫瑰公主一个妹妹,明瑰公主也是他的妹妹,手心手背都是肉。 若是放在平时,这种明瑰公主受磋磨的小事,建琮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可今时今日建琮帝正生着气呢,她还去他面前晃悠,告诉他自己拿明瑰公主撒气,再由程皇后火上浇油一番,韫瑰公主能好受才怪! 但多年的养尊处优,被人捧在手心的日子,让韫瑰公主不可能就这么低下头去,她怒视着程皇后,剑拔弩张之感被寒风吹遍了整个御花园。 程皇后站在韫瑰公主面前,右手伸出拢了拢衣袖,语气依然淡淡的,仿佛这件事并不是什么大事:“本宫只是与你言明明瑰的无辜,是你自己非要闹起来,干本宫什么事?” 她神色沉静,仪态娴雅,面对着韫瑰公主不卑不亢,这让韫瑰公主有了一种心慌的感觉。 “你别得意。”韫瑰公主的手指重重的戳了戳程皇后所在的方向,接着又指向了明瑰公主:“别以为你要替我嫁进曲家,就能张扬起来,曲时钊是臣子,就连他老子曲傅林也是臣子,在我们面前只有卑躬屈膝的份儿,你不怕丢人,好啊,那就别怪我把这股气儿撒在你夫君的身上!” 说罢,韫瑰公主转头离开,面色阴鸷,仿佛已经有了计划。 明瑰公主缓缓吐出了一口气,看向程皇后说:“皇后娘娘无需为了我招惹她,她身份尊贵,是太后娘娘的唯一女儿,又是皇兄唯一的同母妹妹,自然得皇兄多加照拂,皇后娘娘因为我惹恼了她,岂不是给自己找麻烦?” 程皇后喜欢明瑰公主的性子,不争不抢,人淡如菊。 但她也知道,后宫也好京城也罢,这里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若是没点儿心气和手段,想在这种地方讨生活并不容易。 哪怕贵为公主,那公主也是分三六九等的,明瑰公主今日被韫瑰公主踩着,若不提早翻身,这一辈子就都得被韫瑰公主踩着。 “本宫不怕她,好歹本宫也是一国之母。”程皇后拉着明瑰公主的手,见她手掌冰凉,心下有些不忍,压低了声音说:“这段时间熬过去,嫁了人就好了,她不会一直这样猖狂,皇上已经忍她许久了,若有朝一日她的靠山倒了,皇上也不会再这样纵容她。” 至于韫瑰公主的靠山是谁,她们都心知肚明。 明瑰公主示意程皇后不要再说了,神情担忧道:“我知道,皇嫂在这宫里也实在不易,皇兄不肯善待您,太后娘娘也不肯善待您,您眼下应该明哲保身才是,今日的事她一定会报复回来,您要珍重啊。” “本宫帮你,正是因为你不是那狼心狗肺的人,若是在这偌大的皇宫里没个互相扶持的人,那本宫这后半生还如何熬的下去?”程皇后叹息着摇了摇头:“外头冷的很,这儿离本宫的宫室近,先随本宫去换身衣裳吧,省得着凉生病。” 从前明瑰公主只觉得她这位皇嫂是个温和好脾气的人,如今她却好像重新认识了程皇后。 第59章 窝囊种 宫里的事热热闹闹,宫外也是如此。 徐之远早就清醒过来了,徐之珩赏他的一桶水让他得了风寒,缩在被子里鼻涕不止,徐舟权和何氏二人站在寝外吵的不可开交。 “你看看你,好好的孩子,让你养成了一个什么东西!”徐舟权气的不行,反手把多宝阁上搁着的青花缠枝香炉摔在了地上。 碎片蹦到了何氏的脚边,吓的何氏一声惊叫,然后顺势跪在了地上,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说:“老爷,远儿这是病了,这一定是病了!” “病了?方才我叫郎中过来,又请了太医,那都是在宫里伺候贵人的医家圣手,谁瞧出他有什么毛病了!”徐舟权瞪着何氏,一伸手伸指头差点戳在何氏脸上:“之前他和韫瑰公主的事,虽说也闹的不小,但好歹涉及公主颜面,皇家下令把这消息封锁,才没传到外头去,今日他却是在大街上发起疯来,闹了个人尽皆知,全当笑话看,你让我这张脸往哪搁!” “老爷,若他不是病了,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何氏心里早就盘算清楚了,伸手指着徐之珩所住的院子方向:“就是珩哥儿做的,一定是他!” “简直荒唐,那远儿好说也是珩哥儿的亲弟弟,他疯了不成如此害远儿?”徐舟权对于何氏所说的话那是一个字也不信。 何氏哭哭啼啼,神智却十分清醒,吸了吸鼻涕说:“老爷忘了刚刚发生什么?您使唤人在曲家姑娘回家的路上拦截,珩哥儿那般在意曲家姑娘,这件事一出他哪里能冷静?就是他心里头憋气,想要报复您,这才让远儿受了委屈啊!” 徐舟权想到昨晚徐之珩在他房中所做的事。 他了解自己的儿子,徐之珩是心爱曲时笙不假,知道曲时笙被人算计差点出了事,徐之珩绝不会忍耐此事。 但他这个大儿子最是光明磊落的人,凡事都是光明正大的做,他能想到徐之珩冲进他的院子杀他的手下,但他绝不相信徐之珩会做这样的事。 “你别扯到珩哥儿身上!远儿发疯病又不是这一次,他和韫瑰公主私通之时,珩哥儿还在战场上呢,难道你想说珩哥儿的手能伸到这么长,远在天边还能算计远儿?”徐舟权冷哼一声:“我看你就是没地方赖了,硬要往珩哥儿身上扣屎盆子。” 何氏瘫坐在地上,哭的脸色通红,几乎喘不过气来:“老爷怎就不信妾身?他手握兵权又是高官,得皇上赏识重用,那曲家姑娘也不是个善茬儿,父亲是三朝元老,外祖家又是太医院的能人,她想制出个什么药来害远儿,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我看你真是疯了,简直无可救药!”徐舟权觉得何氏也发了疯病:“你攀咬珩哥儿也就罢了,连曲家丫头也被你扯进来,下一句你是不是要说,我也要害你儿子!” 何氏摇头道:“老爷,您信妾身,妾身都想明白了,一定是珩哥儿使唤曲家姑娘这么做的,他们两个一个都跑不掉。老爷,妾身求您疼惜远儿,一定要为他做主啊!” 说着,她用膝盖蹭向徐舟权,伸手去扯徐舟权的衣袖,却被徐舟权一把甩开。 何氏被甩的顿了一下,又哭求道:“老爷!妾身从幼时便与您相识,咱们风风雨雨这么多年过来,您还不信妾身?那大公子和曲时笙就不是个好东西!” 话音落下,徐舟权忍无可忍,一巴掌打在何氏的脸上。 这是他头一次下这样的重手,何氏多年来养尊处优,皮肤嫩滑气色好,保养的很不错,一点也看不出她有徐之远这么大的儿子。 挨了徐舟权一巴掌后,何氏的脸迅速肿了起来,通红的手印浮现在何氏的脸上,她只觉耳朵嗡嗡作响,面皮先是麻的很,接着便是火辣辣的刺痛,她一开口,就感到一股热流从嘴角流出。 等她反应过来用手帕擦拭了一下嘴角,看见刺目的血,她整个人都愣住了。 这么多年,他们两个经历的事实在不算少,可每一次徐舟权都会被她哄好,哪里对她动过这么重的手? “老爷!”何氏情绪激动,牵扯着嘴角更疼:“您怎能如此不辨是非?在这件事里,明明远儿才是受害者!徐家的颜面也是因为大公子的报复才丢的,您不为远儿讨回公道,却还打妾身,妾身跟了您几十年啊,您对妾身就连这一点点的信任都没有吗!” 徐舟权看着如疯子一般的何氏,心里只恨自己把她惯成了这个样子。 从前的何氏在他眼里那是精明能干,处事圆滑,大事小情都能操持明白。可如今的何氏,哭哭啼啼大吼大叫,还肆意攀咬旁人,简直就是个疯妇。 其实徐舟权还没有看透她,何氏最会用的便是笑着说狠话的软刀子,惯会做那火上浇油的事,但今时今日这种事砸在了徐之远和她的头上,她是思考也没了,法子也没了,想什么说什么,总以为徐舟权还会像从前一样包容她宠着她。 今时不同往日,徐舟权若是一点城府也没有,一点脑筋也不动,他怎会这么多年在朝中屹立不倒? “信任?我就是太信任你,差点和我的亲生儿子分道扬镳!”徐舟权居高临下的骂着何氏:“你叫我去害曲家丫头,昨晚珩哥儿闯进我院子,同我说了好些话,我想了一晚上也没想明白他是怎么知晓此事与我有关的,如今却想明白了,是你放出的风声,对不对?” 何氏浑身一僵,下意识摇头:“老爷在说什么?妾身…妾身听不懂。” 她这种神色徐舟权一眼就看出了不对,伸手揪着她的领子,直接把她半个人都提了起来,勒的何氏面露惊恐,挣扎道:“老爷,您快放开妾身…” “是了,一定是这样!就算这件事真是珩哥儿报复,那也该像昨晚一样,真刀真枪明着来,到我院子里顶撞我这个亲生父亲!可他为何要报复远儿呢?嗯?莫不是他已经查到,就是你蛊惑我去害曲家丫头的?” 何氏吓坏了,整张脸一点血色也不见,这让她脸上的手印衬得更加清晰。 她艰难的摇了摇头:“不是的,妾身没有。” “没有个屁!”徐舟权一把将何氏丢在地上:“就是这样,你让珩哥儿误会这件事是我做的,是我去害曲家姑娘,然后离间我们父子,对不对?之后自己没把狐狸尾巴藏好,被他给发现了,对不对?” “老爷,不是这样的,他只是嫉妒远儿,他是怕远儿和他争家产,他…” “你给我闭嘴!”徐舟权都被气笑了:“你个蠢妇!咱们徐家早就不如从前了,一代不如一代,走了几十年的下坡路!如今看着还算昌盛,那完全是因为珩哥儿在这儿撑着,这才显得我们府上赫赫扬扬,家世鼎沸,又旺盛又风光!珩哥儿什么都不缺,他想要什么皇上都舍得给,他嫉妒你儿子什么?嗯?是嫉妒他和公主在一个床榻上滚过,还是嫉妒他有你这么个没脑子的亲娘!” 吼完这些,徐舟权许是嫌不解气,一脚狠狠的踹在了何氏的腰上。 何氏尖叫一声,瘫倒在地上,冷硬的地板硌的她浑身都疼。 “没脑子的东西,从前我还觉得你聪明,长了颗七窍玲珑心,如今却发现你真是蠢啊!自作聪明,竟敢算计到我头上,你怎没想过若是没了我,你早就饿死街头了!算计我,你可真是好日子过惯了,忘了挨饿受冻是什么滋味。” “老爷…”何氏撑着身子爬起来,还在解释:“我怎么会离间你们父子,我是一心一意盼着老爷好,盼着咱们徐家能够更加昌盛的啊…我也是一时糊涂,又气又急这才说了几句胡话,老爷您误会妾身的意思了。” 她本想引徐舟权怀疑徐之珩和曲时笙,没想到徐舟权自己想对了关节,还想到是她从中作梗,离间他们父子,这纯属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所以现在什么结果都好,她不能失去徐舟权这个靠山,她要挽回徐舟权的心。 然而徐舟权已经看透了她,哪里还会像以前一样宠爱信任她呢。 “你快给我闭嘴吧!你那点心思做派,我若是有心查,你瞒得住谁?”徐舟权将自己心中所想都骂了出来,骂了个痛痛快快:“你这个颠倒是非,虚以委蛇的贱妇,亏我还当你与从前一般毫无心计需要人护着呢,原来你能耐到了这份儿上,连我都能中了你的算计,我可真是小瞧了你。” 何氏哭着摇头:“老爷,您相信妾身,妾身对您是真心的,对远儿和这个家更是真心的!珩哥儿虽不是我亲生,可我对珩哥儿也很好,拿他当亲儿子一样疼的。” “你别放屁了,你拿他当亲儿子?你能算计远儿的心上人?你能把主意打在曲时笙头上,就别说你把珩哥儿当亲儿子,你自己说出来的话自己不害臊吗?” 此刻何氏心里慌得厉害,什么也顾不得了,只想快些挽回徐舟权的心。 她跪在地上一下下的磕头,眼泪砸了徐舟权一膝盖,软话好话都说尽了,可徐舟权愣是没正眼瞧过她一眼。 “老爷!难道妾身与您这几十年的情意,您就真的不顾了吗?还有远儿,他是您的亲生骨肉啊,当年妾身生他时胎位不正,差点双双离世,是您允诺妾身,无论到何种境地,您都会善待我的…” “我是想善待你,但这要看你值不值得!”徐舟权眼神往屋里瞟了瞟,语气有些嘲笑:“当娘的把头都磕肿了,他却还窝在里头不出来,窝囊种,我怎么能有他这样的儿子。” 何氏哪里听不出徐舟权是在骂徐之远?她揪着徐舟权的裤腿说:“老爷,求您善待我们母子,远儿是无辜的啊,他是您的骨血,您不能不管他,若是他和韫瑰公主的婚事没了,以他如今的名声他还能娶到谁?他本就是个没大能耐的,若是再不找一位家世厉害的贤内助和岳丈,他可就一点指望都没了,这辈子岂不是全完了!” 事到如今,她全然忘记了往日夸赞徐之远的话,终于承认徐之远是个平庸无能的人。 从前的徐之远总觉得自己是明珠蒙尘,不过是徐之珩光芒太甚将他遮住罢了,可他在榻上听见自己的母亲都说自己无能,这唤醒了他心底的愤怒。 凭什么他比不上徐之珩?凭什么徐之珩要上战场有先帝点头就行,而他想上战场赚军功就做不到?不过是没人帮他罢了,若是有人帮他,他未必会比徐之珩差! 愤怒冲昏了他的头脑,徐之远一掀被子下了榻,同何氏喊道:“我堂堂男子汉,什么时候要靠女人的裙带关系得好前程了?母亲不信任我,又何必指望我!” 这边何氏正哭着卖惨,希望徐舟权能够心软,那边徐之远却给了她当头一棒,气的何氏低吼道:“你给我滚!糊涂的东西!” 徐之远被没头没脸骂了一句,心里气的更厉害了,跪在徐舟权面前说:“父亲不必在乎韫瑰公主和儿子的婚事,儿子认为自己颇有能为,日后总有青云路可走,现在看不起我的人,日后都要眼巴巴的望着我,徐家不止徐之珩一个顶梁柱,我也可以为徐家撑起一片天!韫瑰公主若是觉得我丢人有心悔婚就叫她悔去,咱们徐家不差这一个驸马的位置!” 他这番话说的慷慨激昂,连他自己都感动了,可他面前的徐舟权脸色却十分难看。 徐舟权一巴掌甩过去,正打在徐之远的脸上,觉得不解气抡圆了胳膊又是两下,还都打在一侧脸上,这徐之远脸肿的更厉害,何氏脸上肿的和他的脸完全比不了。 “你个废材,现在就是你求人家公主下嫁,韫瑰公主的脚趾头都不会扫你半眼!文不成武不就的东西,也有脸到你老子跟前儿说这些。” 第60章 威胁和警告 徐之远被这么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通,心里还不服气呢,嘴硬道:“她和我有事,那是满朝文武都知道的事,想在京城这地界儿嫁给别人,除非是瞎子聋子或者身有残疾之人才愿意娶她,否则谁能正眼瞧她?现在的情况很明朗,咱家不差这一个媳妇。” 瞧着儿子这样自信,徐舟权被气笑了,反问道:“你算个什么东西?我把话就给你放在这儿,皇上若是许了韫瑰公主必须嫁给你,那是他刻意打压韫瑰公主,而非是因为长公主嫁不出去!人家都是公主了,命数好投了个好肚皮,还能差一门好姻缘不成?若是皇上不许她嫁给你,那是再正常不过,你若是和你母亲一般,真想把前程系在女人的裙带上,我就当没你这个儿子,没出息的东西。” 徐之远被骂的心里更气,噌的一下站起身来,倒是把徐舟权吓了一跳,还以为他这好儿子要跟他大哥徐之珩学,拿他这个做父亲的当孙子。 不过比较庆幸的是,徐之远没那个胆量,他只是站起来保证道:“儿子就算不靠什么岳丈,不靠什么姻缘,也能在朝堂上混出名堂来,父亲等着看就是。” 何氏在一旁都吓傻了,方才徐舟权抽徐之远的那几个巴掌,抽一下何氏捂一下胸口,眼下浑身失了力气,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只见徐舟权站起身来,眼神从何氏的身上冷冷飘过,然后说道:“来人呐,对外就说二公子和何姨娘得了疯病,要在府上养一阵子,这段时间他们各自禁足在自己院中,不准出去一步,若是有哪个不长眼的下人敢助他们出去,别怪我翻脸无情,有一个算一个都打出去。” 外头的几个下人齐齐应是,徐舟权准备往外走。 何氏猛的回过神来,往前扑着想要抓住徐舟权,可徐舟权步子迈的又大又急,何氏根本抓不住。 碰巧她的膝盖压在了刚刚徐舟权打碎的瓷片上,痛感顿时席卷她的全身,她惨叫一声浑身一软,跌在了地上。 而徐舟权却也只是回过头看了她一眼,知道她的膝盖遭受了什么,但他却一个字也没说,转头便出去了。 徐之远走过来想要把何氏扶起,却被何氏用力推开,骂道:“你个没出息的,若是你能像你大哥那样,我何必在你父亲跟前这样!” 这话骂的徐之远一头雾水,且有些委屈。 “我像他?他是个不要命的,说好听了是忠君报国一腔孤勇,说难听了那就是蠢,我要是像他一样莽夫,说不准我早就死在战场上了,你可就没儿子了!再说又不是我让你去撺掇父亲害曲时笙的,徐之珩生气报复的却是我,我还没委屈呢,母亲怪我做什么!” 何氏瞪了他一眼,刚想说话,却见外头进来了两个下人,拖着何氏就往外走。 这让何氏有些紧张,拖着一条受伤的腿叫嚷道:“你们干嘛!你们疯了?敢动我你们不要命了!” 其中一个下人说道:“何姨娘您清醒些吧,是老爷吩咐让您回您自己院子禁足的,咱们不能让您留在这儿。” “可我儿子在这儿!”何氏用力的挣扎着,却被生生拖出了徐之远的院子,离徐之远越来越远。 看着母亲被拖出去,拖痕上还有零零星星的血,徐之远心态有些不正常了。 他用力的推倒了多宝阁,上头放着的珍宝赏玩稀里哗啦的砸了一地,外头人听见动静没一个敢进去的。 发泄过后,徐之远颓废的坐在地上,待天色完全暗了下来,他这口气才算缓过来。 “来人,把东西收拾了。”徐之远哑着嗓子吩咐。 发着高烧的他,如今已经一点力气都没有,仿佛正在等死一般。 令他没有想到的是,门被人从外头推开,进来的并非是哪个下人,而是徐之珩。 瞧见徐之珩进来,徐之远露出了不解的表情,但随即他就释然了。 报复在他身上,这就是对何氏最好的惩罚,因为何氏就他这一个孩子,他被何氏视为了后半辈子的指望,如今徐之珩把他算计到如此地步,最痛苦的不是他,而是为他谋划了半辈子的何氏。 “怎么,你是来看自己的成果?”徐之远语气挖苦道:“堂堂护国将军,做事却如此的偷鸡摸狗,用不入流的手段坑害自己的亲弟弟,这要是传出去,你哪里抬的起头?” 徐之珩神色平淡,跨过倒地的多宝阁,随意坐在了上头,打量了一地的残迹碎片,忽然轻笑一声:“这手段的确不怎么光明正大,但却实在不错,用起来得心应手,还得感谢生你养你的娘,教会了我这个法子,如若不是她,这会儿你顶多也就断只胳膊断条腿,哪里有眼下的落魄情景可让我欣赏?” 听他这么说,徐之远努力压制的怒火有些控制不住了,他吼道:“曲时笙不过一个外人,你这样害自己的弟弟,你还是个人吗!” 徐之珩闻言眉头微挑,仿佛听见了多好笑的一件事,有些嘲讽的说:“我的好弟弟,谁是外人?你母亲害死我母亲,多年来各种打压我陷害我,与我而言她才是那个该死的外人,我报复她难道不对?” 徐之远被气的浑身发抖,连连咳嗽,咳完了才费力的说:“不用你张狂得意,你这手段用的一点也不高明,我母亲已经全都想清楚了,父亲也知道了你是多阴暗的人,拿徐家的名声脸面做刀子伤我们,这是整个徐家你都不顾了,别指望父亲还能信任你重用你!” “我本就用不着他重用我,这个徐家没我几个亲人,也没我能够放在心上的人,如今我站在这儿,你以为是在和你争家产?我自身价值能顶上整个徐家甚至不止,你以为徐家在我眼里又算得了什么?” 这样轻狂的话,如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徐之远的脸上,抽的他呼吸困难,仿佛整个人被扒光了一样难堪。 这些年来,他只顾着和徐舟权绑定在一起,努力撺掇父亲和自己一样排斥和对付徐之珩,但徐舟权不傻,他知道自己的家以后交给谁最靠谱,那就是徐之珩。 所以徐舟权虽然疼爱徐之远,但却并没有给他多少实惠,看似和徐之珩父子情分不浓,可处处又为徐之珩考虑,徐之远费尽心机挑拨了半天,现如今他却成了那个被徐舟权放弃的人。 “没有亲人情分的人,就像是水中浮萍,没有根也没有去处,最后不过是生在水中烂在水中罢了,你现在得意忘形,日后必会潦倒后悔,你把家里人都得罪干净了,别指望谁还能看得上你!”徐之远咬牙道。 他没想到的是,徐之珩听见这话又笑了,嘴角满是讥讽的笑意:“所以,这就是我如此在意小笙的原因。” 徐之远的面色骤然一震,面带不解:“她和你不过是有青梅竹马的情分罢了,世上变故多的是,先不说她没有嫁给你,就算嫁给了你,生老病死你们又逃得了哪一样?” “我们不用逃,因为我和她的感情,早就跨越了生死,她就是我的命,只要她活着我就活着,她若是不在,那我活着也没意义。今日你看徐家红红火火,可在我眼里这里不过是一处空壳,什么荣华富贵的好日子,我和小笙什么都不稀罕,这是我与你的不同。你没感情,哪怕亲娘受伤被拖走你也能视若无睹,我有感情,小笙和我是在这世上最深的羁绊,所以你必会输给我,动了小笙的人,我绝不会让他好过。” 徐之远冷笑了两声:“堂堂将军,竟然是个把感情放在第一位的,整日围着一个女子转,说出去也不怕让人笑掉了大牙!你最好能出去对每个人都说方才的话,让所有人都知道曲时笙那贱人是你的命根子,是你的软肋,到时候想要害她杀她的,可不止我母亲。” “那你们可以试试看。”徐之珩站着了身子:“就知道我和你说方才那些话都是白说的,我不在意身份地位荣华富贵,可我现在拼了命的握紧这些,你以为是为了什么?” 徐之远扬头看着徐之珩,忽然眼眸一动。 他不可置信的问:“这都是为了她?” “有了权势,没人敢和我争小笙,就算有人把主意打在她身上,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命够不够硬,这就是我往上爬的唯一目标,我要娶小笙,我要与她地老天长,你现在明白了吗?” 这番话的确让徐之远有些震惊,却又让他觉得好笑的很。 “好,我等着你们地老天长的那一天。”徐之远嘲笑道:“我相信,在那一天到来之前,曲时笙一定会被人害死,我要看着你痛苦,我要让你因为今日对我的所作所为而后悔,你能报复我母亲,我亦能报复你,你拿住了我母亲的软肋,我也知道你的!” 他以为自己说的话会让徐之珩害怕和紧张,可徐之珩还是淡淡的,情绪并没有多少起伏:“是吗?小笙那姑娘,看着是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害羞胆小脸皮薄,但她害起人来,不见得比我心慈手软,希望你能命长一些,别让她一次就把你弄死了。” 说完,徐之珩离开了他的房间。 冷风随着徐之珩未关的房门灌进来,吹的徐之远打了一个又一个的喷嚏,他喊着让下人进来,好半天才有一个小随从进来收拾。 详细问了他才知道,徐舟权已经换掉了伺候他多年的下人,那些人都狠打一顿,叫人发卖出去了。 不止是他,何氏身边的下人也没人保得住,徐舟权今日丢了大脸,光拿他们母子撒气哪里够。 徐之珩回到住处时,见屋里亮着灯,他心里就有数了。 推开门,果然瞧见徐舟权坐在里头,神情严肃,似乎已经等了他许久。 上一次父子两个这样剑拔弩张正是在昨夜,没想到如此之快,二人又对上了,如同针尖对麦芒,谁也不肯先低头的。 “这么晚了,你去哪了?”徐舟权率先问道。 “去看了二弟。”徐之珩脱了斗篷,递给了一旁的随从,随从拿着斗篷退下,回身关上了门。 屋内只剩下了他们两个。 徐舟权眉头紧皱:“去看他做什么?他如今落魄了,那不都是你的手笔?我是你父亲,自以为对你了解,实际上却全然不知你的性格,但即便如此我也并不认为你会是对远儿雪中送炭的人。” “父亲可真是聪明呢,像徐之远那种窝囊废材,我当然不会做什么雪中送炭之举。”徐之珩抬起头来,眼中的杀意转瞬即逝:“我只不过是去看看他如今的惨状,替我的小笙高兴一番。” 徐舟权不自觉的握紧了拳头:“你就那么爱曲时笙那丫头?” “当然,相同的话我已经说给二弟听了,父亲若是好奇我对小笙的感情,不妨漏夜去二弟院子里问问他。” “儿啊,你如今有权有势,你可以带着徐家走上更加繁荣昌盛的日子,你何必为了儿女情长,把整个徐家都推上风口浪尖!”徐舟权不解道。 徐之珩闻言轻声的笑了笑:“因为我要报复的,从来都不是他们母子二人,不单单是何氏,也不单单是你的二儿子,这其中还有你。” “你荒谬,我是你的父亲!”徐舟权站起身来。 “既然你是我的父亲,又指望我带领徐家走上更高处,那你就该知道我珍视的是谁,就该知道什么人是你不可以动的!”徐之珩提高了语调,语气里带着浓浓的警告:“相同意思的话说一句就是,今日我能让徐之远颜面扫地,明日我就能让整个徐家在京城混不下去,横竖我有权也有钱,皇上赏赐的宅子我还未搬进去住,等你们从京城滚蛋,我照样有好日子等着,你可以试一试。” 他的威胁毫不遮掩,徐舟权完全相信,他若再对曲时笙出手,徐之珩真会拿整个徐家陪葬。 第61章 赔罪 看着徐之珩的背影,徐舟权眉梢都在发抖,等徐之珩彻底走远以后,徐舟权吩咐人过来,说道:“这些日子别让二公子和何姨娘出门,对外说他们得了疯病。” 这话他虽然不久以前刚刚吩咐过,但这两次的语境却完全不同。 第一次他是在气头上,心里虽然对徐之远和何氏非常愤怒,可心底还是愿意为他们保留一些余地。 但这次不一样,如果没意外的话,徐之远和何氏会被关到死。 在徐舟权眼里,徐之远丢了那么大的人,不止是害的徐家没脸,与徐之远即将成亲的韫瑰公主更是没脸。而建琮帝又一向疼爱韫瑰公主这个妹妹,他会舍得让妹妹嫁给这么一个丢人现眼的男人?那岂不是坑了韫瑰公主一辈子。 所以皇家的退婚是一定的,徐之远没了亲事保护,徐舟权再放任他不管那肯定不成,同时也为了讨好徐之珩,他只有选择忍痛放弃何氏和徐之远母子。 下人答应了一声,刚想离开却被徐舟权叫住。 “备一份厚礼,明天我要去曲家。” 徐之珩的意思是很简单的,不止要他承担自己的过错,还要他向自己做的错事道歉。 虽然他不能当面同曲时笙说清楚害她的来龙去脉,可他总要把戏做足,只有这样徐之珩才会真正的消气。 第二天,徐舟权备了好些厚礼登门曲家,这倒是让曲傅林有些意外。 要知道,当初他儿子的大婚之日,徐舟权的好儿子和自己的儿媳滚到了一块儿去,那徐舟权都没说登门道歉,一副要和曲家撕破脸,老死不相往来的模样。 如今忽然登门,曲傅林嗅到了一丝不对劲,却也不敢耽搁,连忙到正厅去见人。 徐舟权许久不来曲家,有些拘谨和无措,当他看见曲傅林后,连忙挤出笑容来,曲兄长曲兄短的叫着。 “说起来,家里头那个孽障干出那样没脸面的事,毁了大侄的婚事,我实在是没脸面来见你,只盼着曲兄大人有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消气了我才敢登门致歉啊。” 曲傅林眼睛一眯,敏锐的察觉到徐舟权是在说谎,但他并没有戳破徐舟权,反而说道:“孩子大了,都有自己的心思,做什么也不是我们这些做父亲完全能管住的,我怪他却不怪你,徐老弟无需自责。” 听他这么说,徐舟权做出释怀的模样:“曲兄能如此想,我可真是惭愧啊!前些日子我就打算带着那逆子来给你磕头赔罪,可有些事情耽搁了,又紧接着发生那么丢脸的事,闹的满京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我又哪里敢在这个时候带他过来给曲兄添堵呢,所以便亲自来了。等有朝一日有了机会,我定会带他过来,好好让他给曲兄磕几个头。” 曲傅林摆了摆手:“罢了罢了,事情都已经过去,旧事重提也没有意义,韫瑰公主就要嫁到你家,到时候又要热闹一番的,这件事就算彻底的翻过去了,日后谁也不要再提。” 徐舟权闻言,微不可查的皱了一下眉头,接着叹了口气道:“我也以为韫瑰公主会嫁进来,可我家那个糊涂的蠢货做了那么丢人现眼的事,皇家顾及颜面,皇上也要顾及韫瑰公主的名声和面子,未必会再让公主嫁进来了吧?” 他心里是有些抵触韫瑰公主嫁进来的。 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韫瑰公主本该嫁的不是徐之远,而是曲时钊,但韫瑰公主和徐之远在曲时钊的大婚之日做出那样的事,满朝文武都知道了,将来不论韫瑰公主和徐之远的日子过的红火还是潦倒,都会有人说他们的闲话,道他们的不是。 曲傅林笑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何况是皇上?那必然不是说着玩的,哪里因为令郎的一些私事就退婚呢?皇家赐婚从来不是儿戏,况且韫瑰公主和我家的婚约百姓眼里没的不明不白,她都穿着喜服进了我家的门,若是和令郎的婚事也没的不明不白,百姓们哪里还会尊重皇家?到时候都会拿皇家当笑话看,这种局面皇上一定不会让它发生。” 听曲傅林这么一分析,徐舟权也觉得在理,心里不由升腾起不好的预感。 他那什么都不是的蠢儿子,若是真娶了韫瑰公主,那在她面前肯定是抬不起头的。 而韫瑰公主趾高气扬,养尊处优,性子高傲自大,她哪里会忍受自己被人说嘴?到时候整个徐家的天怕都会被她翻过来。 “罢了,儿女债我这个做父亲的懒得替他收拾,什么命数那是天注定,我愁也愁不出个好结果,可不能因为那个孽障误了今天的来意。” 曲傅林留意着徐舟权的神色:“你今儿过来,不是为了登门致歉的吗?” 徐舟权干笑了两声,然后把笑容一收,换上了一副不好意思:“前些日子你闺女到我府上走动,她小时候就常去,我也是看着她长大的,那是拿她当亲闺女一般疼。曲兄你也知道,我是个没女儿命的,前后两个都是小子,握着一看女儿心里就喜欢的紧。” 发现他有心提起自己的小女儿,曲傅林的语气带了些警惕:“你也说我女儿自幼常去你府上,和令郎也是一同长大的,二人感情甚好,像是亲兄妹一般。” 他把这话说在前头,就是怕徐舟权误会曲时笙是什么不知检点的姑娘,到时候曲时笙若是没嫁到徐家,这些事和说法会被有心人拿来中伤曲时笙,若是曲时笙嫁到了徐家,徐舟权也会因为这些前因而薄待曲时笙。 徐舟权听见他的话微微一愣,发觉了曲傅林话里的疏离之意,心下也放心了一些。 “上一次她来我府上走动,怪我粗心大意了,回去没派人送她,听说她遇见了一伙喝多了挑事的地痞,气的我想为她出气却找不着人。这还好她福大命大,没出什么岔子,否则她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亏欠曲兄的岂不是更多了!” 曲傅林闻言急忙伸手,示意他别往下继续说了。 这个动作让徐舟权没说完的话梗在了喉咙里,有些疑惑的看着曲傅林。 只听曲傅林说:“我那两个女儿,从落地起就是我捧在手心的明珠,那是怕磕了怕碰了怕摔了,平日里她们在家,我连个散字苦字都不敢说,生怕说多了影响她们命数,让她们这辈子过不顺遂,你快呸两声,别咒我闺女。” 听他这么说,徐舟权猜他并没有怀疑到自己的头上,料想他那视曲时笙如命的傻儿子不会把事情真相说给曲家人听,否则曲家和徐家彻底结了仇,他还怎么娶曲时笙进门? 于是他笑道:“我就知道曲兄是大度人,但这件事确实是我不对,考虑不周了,我这干姑娘那是客人,她从我家离开我应当吩咐人送回去的,好在没出现什么问题,不然我怕是要后悔死,咱们老哥俩这么多年的交情折在我粗心大意上实在是不值当啊。” 曲傅林心中冷笑,明知道徐舟权是有意的,却又不能当面拆穿,只能笑呵呵的说:“这话在理,我家孩子和你家孩子都是一起长大的,关系比旁人家的孩子要亲厚许多,所以我也劝你改改粗心大意的毛病,下次再有这种情况,我可是会翻脸的。” “曲兄这话我记在心里了,若是干姑娘再出这种事和我家有关,我直接提头来见,任曲兄打骂绝无二话。”徐舟权保证道。 曲傅林瞪了他一眼:“你是战场上滚出来的,一身皮肉结实的很,我打你两下自己先没了半条命。行了,大清早就过来,想必没用早饭,就在我家随便吃一口吧。” 听说徐舟权过来了,曲时笙大概猜出了他的来意。 原本她不打算插手这件事,毕竟她心里对徐舟权也存着火儿呢,好说她也叫了徐舟权十几年伯伯,结果徐舟权这么害她,要说心里一点芥蒂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 不过徐之珩在这件事里处理的很好,让曲时笙放心许多,将来她是要嫁给徐之珩的,也不好现在和徐舟权这个准公爹闹僵。 于是她吩咐凉儿:“把今早新做的点心装盒,你亲自送过去,就说是给他和徐将军的。” 现在她和徐之珩的情意昭然若揭,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让徐舟权心里有个数,别总打量有的没的,认准她这唯一的儿媳妇对他也有好处。 收到那份点心后,又听凉儿说了那样的话,徐舟权这心里是五味杂陈。 对面坐着的曲傅林有些挑衅的看了他一眼,然后眼神扫过那装点精致的盒子,说道:“哎呦,我都没有过这样的待遇,还找了这么个精致盒子装,也不知道你这五大三粗的糙汉子看这盒子是什么心情。” 他的话里带着试探,毕竟自己的女儿爱上了人家儿子,能不能让女儿进门,还需要这个糙汉子点头。 徐舟权笑了笑:“我这干姑娘真是随了曲兄你这位好父亲,心里头大度,不藏仇。” “那有什么,当时拦路的人又和你没关系,不过是几个喝多了酒的地痞流氓,你又没有错处。” 听曲傅林这样说,徐舟权才算是彻底放下心来。 徐舟权离开后不久,徐之珩轻车熟路的来到了青杏斋,曲时笙就坐在里头等着他。 看见曲时笙以后,徐之珩面露担心道:“他说什么了?” “给我父亲赔礼赔罪,还通过我父亲向我赔了不是。”曲时笙一只手拄着下巴,温柔的望向徐之珩:“看来你把他折腾的不轻,当初徐之远做了那样的丑事,都没让急成这样。” 徐之珩握住了她的手:“我也没做什么,只是要让他知道,谁才是徐家如今的主子。我要娶的人,务必处处顺当,不能受任何委屈。” “现在可好,你处处护着我,他也不敢得罪我,我可是把你们一家都拿捏住了。”曲时笙抽回手来,拿了块点心递给他,问道:“早上带回去的点心可吃着了?” “你送的东西,他哪里敢吃?回来就递给我了,还说让我得空了带你出去踏雪赏梅,走一走玩一玩,权当是替他赔罪了。” 这徐舟权讨好徐之珩的心思就放在明面上,高高在上了一辈子的父亲,如今要向自己的孩子低头,徐舟权心里的苦可想而知。 “徐之远跟何氏怎么样了?他们母子一肚子坏水,可不是一次两次就能收拾妥当的。”曲时笙说。 “他知道我反感什么,分别禁足了他们,若是没有大变故,他们这辈子想出来是不容易了。” 曲时笙笑了笑,肩膀一软窝在了徐之珩的怀中,语气娇滴滴道:“有权有势可真好,连自己老子都能差遣,我将来也要找一个这样厉害的夫君。” 徐之珩闻言,一把握住了曲时笙的手。 曲时笙抬起头来,原本白皙的脸上此刻有些微红,眸子中仿佛盛着水一样,瞧着娇怯怯的。 看着这样的人儿,徐之珩喉咙发干,低头轻啄在曲时笙的唇上。 曲时笙又笑了,拥住徐之珩加深了这个吻,此情此景吓傻了刚刚进门的林江玉。 林江玉咳嗽两声,二人恋恋不舍的回过头,见是她来了便再无顾及,曲时笙坐在徐之珩怀中,活像个受宠的压寨夫人,把持着这个山头最厉害的王。 “这大白天的,你们可真是…”林江玉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们镜春楼都没这个景象,人家都是在房里偷偷的,今儿你们是让我开了眼了。” 曲时笙问:“鲜少看你这个时辰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林江玉的眼神在徐之珩身上停顿了一下,曲时笙立马说:“无妨,我就是他,他就是我有什么话你都可以当着他的面说。” 这让林江玉犹豫了一番,思虑再三,还是把手里的纸条递给了曲时笙。 纸条打开看,是有些熟悉的字迹,那是景王所写。 第62章 雪 曲时笙草草看了一遍,见上头提到了徐之珩,于是把纸条递给了徐之珩。 徐之珩接过纸条看完,忽然将纸团单手揉皱在手心中,随手将纸团扔到了一旁的炭盆里,纸团落入炭盆,没一会儿就被烧了个干净,再没留下痕迹。 林江玉能把这纸条送到这儿来,必然是已经看过了的,这三人之中只有曲时笙没看全。 她问道:“上头写了什么?” 徐之珩叹了口气:“我与他有私密的探子,但那探子前些日子被断掉了,估计是已经不在了,所以他再铤而走险,通过镜春楼给我传消息。” 这话让曲时笙有些紧张。 她坐直了身子说道:“你们中间的联络人,必然是隐藏很深的,这种人都能被发现并且拔掉,莫不是…” 她的心里升腾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建琮帝是很重用徐之珩,但这也仅仅因为徐之珩能打仗罢了,给他那么多的身外之物对于建琮帝来说也无伤大雅。 表面上的重用,看似是好事,实则很可能是捧杀,若是不幸踩进了这个陷阱,恐怕不只是脱层皮就能爬出来的,甚至连身家性命与全族人的脑袋都会丢。 林江玉也担忧这个,顺着曲时笙的话说道:“探子不知所踪,有可能是被杀了,也有可能是被擒了,若是前者也就罢了,可若是后者,保不齐他会供出一些东西来。” “不会。”徐之珩摇了摇头:“那是景王的亲信,我同景王一起打仗时救了他,后来他被景王留在身边,他的身份知道的人不多,我不觉得他会供出我和景王暗中联络。” 曲时笙低下头来,神情有些不安:“那也就是说,这种不会被轻易发现的人,很难被皇上查到,所以你现在很危险,对吗?” 这个问题没有人能够回答,但小心一些终归没有错误。 那人可能是在送消息的过程中出现了什么意外,生老病死是所有人都逃不过的,也有可能是其他的事,但最坏的结果,莫过于建琮帝已经开始怀疑徐之珩,甚至知道徐之珩一直在与景王暗中联络。 徐之珩看着林江玉说:“他没了,镜春楼也有些危险,本来裘妈妈的死就让皇上怀疑镜春楼了,保险起见你现在最好不要再传递消息,等这个风头过去了,再看看是否有转机。” “我也是这样想的。”林江玉叹了口气:“裘妈妈那件事后,景王殿下许久不敢往京中传消息,这一次怕是担心徐将军,所以冒险传递消息进来,想让徐将军有个准备。” “我知道,这件事麻烦你了。” 送走了林江玉后,徐之珩与曲时笙十指相扣,不安的气氛弥漫在二人身边。 他们彼此都清楚,事情拖下去反而会不妙,如今既然遗诏到手,董成夺也还活着,扶持景王上位便要开始动手了。 因为徐舟权和徐之远中间横插一杠,让徐之珩这段时间把心绪都放在了震慑他们身上,如今这件事也处理完了,便是全权助攻景王。 徐之珩同曲时笙说:“我之前和你提起,想让你父亲知晓这件事,你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曲时笙有些紧张:“可是我怕,我怕我父亲会重蹈覆辙,怕我的亲人会像前世那样离我而去。” “前世我们一直被蒙在鼓里,被狗皇帝玩的团团转,毫无自保的可能。但今世不同,你我都清楚事情会如何发展,既然如此不如快些把他从龙椅上拉下来,这样也是保证我们自己的安全,否则早晚他都会对你我两家出手。” 曲时笙认同徐之珩的话,最终点了点头。 满朝文武,能帮上他们忙的不多,能得到他们信任并且守口如瓶的人更是寻不到几个,所以他们只能先从曲傅林身上使劲。 走出青杏斋时,外头刚好下起雪来,徐之珩为曲时笙撑着伞,自己的半边肩膀都被覆上了雪花。 冷风紧了几分,雪片打在窗纸上簌簌作响。 曲傅林坐在家中,神情有些惆怅。 他想起了多年以前,先帝还在世时,同他说过掏心窝子的话,那就是先夸赞景王人品好,办事能力强,他若是将来继位,那朝堂肯定又是另外一番光景。 所以曲傅林惆怅的地方也在这儿,先帝去世前,怎么就稀里糊涂的把皇位传给了如今的皇上呢! 当初先帝时日无多,边关又传来景王战死的消息,先帝一时急火攻心,昏了一整天,醒来便立下了遗诏。 曲傅林明白,他这是没办法的办法,但曲傅林还是为景王与皇位失之交臂感到可惜。 那才是先帝真正属意的新皇人选,那才是能把朝廷治理明白的明君。 可惜啊,一切物是人非,新皇在这把龙椅上也坐了几年,虽然明白事没办几件,荒唐事做了不少,可人家是正儿八经拿着先帝遗诏继位的,主打的就是名正言顺四个字,为人臣子曲傅林就算忠于先帝,在这件事上他也插不得嘴。 “老爷,三姑娘回来了。”下人进来说着,犹豫道:“徐家大公子也跟着一道过来了。” 曲傅林闻言,眉头顿时一拧,心里升起一阵反感。 他这辛辛苦苦养出来的大白菜,还未长成便有猪来拱,哪个当爹的能愿意? “白天他老子来,如今快黑天了,他这个做儿子的又来,他们父子不知道自己不招人待见吗?”曲傅林嘴里虽说着反感的话,脚步却未曾停下,安排道:“这么晚了也不知道笙儿吃饭了没有,快去灶房吩咐一声,做些她喜欢的菜食。” 下人答应了一声,抬起头犹豫着问:“那位徐大公子?” 曲傅林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口气又辣又损:“他徐家是没饭吃吗,还要到我家里蹭饭吃不成?” 下人的目光停在脚下的地板上,更加犹豫了,斟酌了许久才说:“小的方才见马车停下,徐大公子先下来,接着扶着三姑娘下来,还给姑娘撑伞挡雪,那伞面儿小的很,徐大公子肩膀生的宽,雪都落在他肩上了,咱们家姑娘愣是没被雪刮到一下…” 他的话没说完,曲傅林瞪着他打断了他的话:“你还对他动了恻隐之心!这真是猪不拱你家的白菜,让你也能长叹两句为猪不易了是不是?” “小的只是实话实说。”下人笑了笑。 “罢了。”曲傅林一摆手:“那小子小时候也常来,喜欢的菜食灶房都记得,让他们随便做几道,吃完了抓紧把猪送走。” 说话间,曲时笙和徐之珩已经走到了廊下。 看着二人走在伞下的身影,曲傅林忍不住长叹一声。 他之前觉得徐之珩不稳妥,认为他不见得多喜欢自己的女儿,可上次在茶楼听徐之珩说出那番肺腑之言,作为父亲他的确动容了,心里也愿意把女儿嫁给他。 然而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变数,谁能确定三年五年或是十年二十年以后,徐家还风光无限,徐之珩还平安健壮,还能为曲时笙撑起一片天呢? 万一来日曲傅林不在了,徐之珩变了心,宠妾灭妻对曲时笙不好,曲傅林又当如何? 大女儿嫁给了郭成玉那样的人渣,曲傅林就已经很心痛了,他这一次吸取教训,只想着把小女儿的终身安排妥当,所以不能不仔细。 再多的鹣鲽情深、琴瑟和鸣也抵不过世俗的阻碍,他日万一徐之珩权倾朝野,真的对曲时笙如答应他的那般千好万好,曲傅林也不想沾光,只盼着徐之珩别伤害曲时笙,这是曲傅林最惦念的事。 “父亲。”曲时笙钻出伞快步走到廊下:“好冷的天儿,您怎么到外头等了,快些进去,吹到冷风是要生病的。” 曲傅林的眼神从徐之珩身上扫了扫,然后落在曲时笙身上,冷哼了一声:“出来看看这雪把我家白菜冻坏了没有,没想到遇见一头猪。” 这话让曲时笙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这府里怎么会有猪呢,再说父亲您也用不着种白菜啊,之前府里那个小菜圃不是被二姐姐拿去种花了吗?” 曲傅林被噎了一句,还当曲时笙这丫头是故意的,结果徐之珩在那边笑了笑说:“曲伯父的言外之意,我就是那头猪。” 他这么说曲时笙就反应过来了,她嘴角一抿,眉头一皱,委屈巴巴道:“父亲,您怎么这么小心眼呀!” “你你你,你个臭小子。”曲傅林指着徐之珩说:“现在就敢装傻充愣,挑拨我们父女关系,以后还能得了?你就庆幸你不是猪,否则我早就使唤人把你宰了吃肉。” 徐之珩立马正式道:“曲伯父放心,若有其他猪来拱白菜,晚辈定然当仁不让,来一只宰一只,来两只宰一双,不让您辛苦种的白菜受到一点伤。” “得了,别贫嘴了。”曲傅林上下把徐之珩看了看:“进来吃饭,做了你喜欢的汤,喝口热乎的驱驱寒气。” 三人吃饭时,曲时笙给伺候曲傅林的下人使了个眼色,那下人就带着其他人下去了。 这让曲傅林有些不解,心里纳闷,问道:“怎么,你们有事要说?” 曲时笙放下了手里的汤勺,神情有些严肃:“父亲,真的。” 曲傅林被说的一头雾水:“那也要分什么事吧?否则你非说猪能站起来,我是信还是不信?传出去我这阁老还做不做了,没得让人把牙笑掉。” “您怎么今儿就和猪过不去呢。”曲时笙忍不住道。 说完这句话,她的余光看到了正在猛猛喝汤的徐之珩,心里也就明白曲傅林为何这么跟猪过不去了。 言归正传,曲时笙递出了手里的东西,曲傅林接过来,嘴里嘟囔了一句说曲时笙故弄玄虚的话,然后将牛皮纸打开,拿出了里头的东西。 若说刚开始他还比较淡定,甚至沉浸在骂徐之珩是猪的乐趣里没有出来,那当他看见纸张上的字时,他脸上轻松的神色霎时间消失,转而震惊的看着曲时笙。 “这…这是真的?” 曲时笙用力的点了点头。 曲傅林伸手摸着上头剩着的半块印,嘴唇颤抖道:“怪不得!怪不得他拿出来的只剩下了一半,原来另一半在这里!” 说完这话,曲傅林连忙起身,把遗诏折了两下放在桌上,用酒杯压着,自己则走到门边把门打开吩咐:“我和三姑娘有话要说,任何人不得靠近。” 下人们走远了些,曲傅林还不放心,守在一个窗户前看了许久,确认人都走远了他才松了口气,返回桌前又拿起那半张遗诏看。 从先帝的私印看到了字迹,又从字迹看到了写字时先帝用的墨,经过他仔细的检查后,他终于能确定这就是那剩下的半张遗诏。 “这东西你们是哪里来的?这可是烫手的山芋,一旦有个不妥当,抄家灭族都是有的!” “我们当然知道,可父亲,您仔细读一读上头写了什么。”曲时笙握住了曲傅林的手腕,眼神十分坚定:“这把龙椅,从开始就不是他的!景王殿下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他才是应该继承大统的那个,却被如今这位刻意打压多番猜忌羞辱,这难道是先帝想要看到的吗?” 徐之珩也说道:“当时景王遇刺,晚辈就在一旁,是晚辈与景王相互扶持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晚辈以为挺过这劫,回去景王就会被封为太子,没想到竟然是先帝驾崩,新皇即位,这简直是捉弄人。” “遇刺?景王殿下不是和敌军交手的过程中受伤,差点丧命吗?”曲傅林紧皱的眉头里夹满了震惊。 徐之珩叹了口气:“当初伤他的并非敌军,而是自己人,甚至不是一个人,可见能在这件事里做安排的人是什么身份地位。回京后晚辈有心说出此事,但景王不让,他怕晚辈当了出头鸟,会被新皇当杀鸡儆猴的那只鸡,所以晚辈也只得把这件事咽下去。” 第63章 说动 听完徐之珩的话,曲傅林忍不住捏紧了拳头,好半晌没有吭声。 当初景王是先帝最看重的皇子,他为人很好,人品贵重,帮先帝处理过几事做的都很不错,他们为人臣子的都看在眼里。 先帝年老,朝臣们也暗中说起,谈论先帝会立哪位皇子为太子,但前朝宫变就是因为皇子谋害太子,引发了诸多事端从而被逼宫。 因此先帝怕这件事再发生,就故意晚一些立太子,生怕太子成为众矢之的会被人陷害。 只是先帝自己也没想到,他的病会来的如此迅猛,几乎是几天时间就让他病倒在龙案前,立太子的事也就提上了日程,再不能耽搁。 像被人设计好的一样,景王丧命的消息传回京城,给了先帝当头一棒,也加重了他的病情,迫不得已立了如今的建琮帝为太子。 “若真是如此,当今皇上可真是手段毒辣!”曲傅林好半天才说出这么一句,接着抬头问徐之珩:“这遗诏是怎么回事?它又是怎么落到你手里的?” 徐之珩如实回答道:“伺候先帝的董公公董成夺接触过遗诏,他将这遗诏对折撕下,用于威胁皇上许他高官俸禄荣华富贵,可皇上狗急跳墙,派人追杀他,他带着遗躲在京城,甚至想来找您。” “找我?”这倒是让曲傅林有意外:“找我做什么?” “他心里记恨皇上不按照他的想法做,明明躲出京城可以活的久一些,他却非要找几位效忠先帝的老臣,把朝堂上的水搅乱。” 曲傅林还是不理解:“可这么做对他自己又有什么好处?他一个宦官,就算给他升官发财的机会,他也未必有那个命数,而且他不会文不会武,没有领兵打仗的能耐,也没有什么文韬武略,就算许他高官他又能如何?” 徐之珩回答道:“董成夺不在意那些,这些年他当太监早就当够了,也想翻身做一回主子。而且他用遗诏暗中搞事情的目的也不难猜,这遗诏一旦面世,所有人就知道这皇位本该是景王的,那将来若是景王继位,少不得要感谢他,他的高官俸禄不也就来了?” 曲傅林冷哼一声,语气里的嘲讽毫不遮掩:“一代帝王哪里是会被一封遗诏辖制的?他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曲时笙说:“父亲,这就是我们今天要找你说的事。董成夺的死活对于我们来说无足轻重,但这皇位的的确确应该是景王殿下的。” “景王殿下的才华和本事,为父是知道的,先帝皇子不多,但这几位皇子并没有平庸无能之辈,景王殿下能在这些人之中脱颖而出,可见他的优秀。但事已至此,皇上都已经登基有些年头了,我们凭着半封遗诏,又能为景王殿下做些什么呢?” “自然是让皇上把该还给景王的东西还给他。”徐之珩语气郑重道:“不仅是董成夺这个始作俑者,知道这半封遗诏的所有人都是皇上的眼中钉,他是一定要除掉的,曲伯父您细想想。” 曲傅林顺着徐之珩的话一想,当即瞪了眼睛,骂道:“好你个臭小子,拉我上你的贼船,还威胁我不让下去是吧!” “晚辈不是这个意思。”徐之珩正色道:“扶持景王上位,这也是保住咱们自己,否则一旦日后有所变数,你我两家首当其冲会被皇上除去。” 前世就是如此,徐之珩死在了曲家后头,他自己满身军功都能被建琮帝随意舍弃,可见建琮帝对这件事的抵触和在意。 “你是想扶持景王上位?”曲傅林的震惊无以复加:“你要知道,这件事做起来并不容易,而且一步走错就是要掉脑袋的!景王被赶去遥远的蕃地,盯着他的人太多了,他只要走出自己的地盘,皇上马上就会知道,咱们得有多大的本事,能把他扶持上位?” “正是因为此事艰难,所以晚辈与小笙商议了一番,这才找到了曲伯父您。” “你!”曲傅林的眼神在曲时笙和徐之珩脸上游走了一圈,指着徐之珩骂:“你可真是头拱白菜的猪,一点人的聪明心思也没长!这种事怎么能让笙儿知道?谁知道这件事都得掉脑袋,你想让笙儿跟着你一起死是不是!” 徐之珩摇了摇头:“晚辈可用性命担保,晚辈已经安排妥当,若是真有不可控的事情发生,晚辈的手下会马上带着小笙逃,路线已经规划好,盘缠地契衣物包括几间赚钱的铺子都已经准备妥当,小笙的后路您绝不用操心。” 听见这话,曲时笙是十分震惊的。 她知道徐之珩将她视为珍宝,一生一世都不会抛弃她,如今要把建琮帝拽下皇位也是因为想要保住她,保住整个曲家。 可是曲时笙没想到的是,徐之珩竟然未雨绸缪,早就把她的后路安排好了,这是打算不成功便成仁,自己以命相抵,也要护她周全? 曲时笙心里震撼,嘴上也怪罪道:“父亲说你是猪可真没说错,若真有那一日,我恐怕也跑不掉,与其颠簸一生不能顺遂畅快,我不如随你一道去了,万一老天有眼再给我们一次机会呢。” “你个糊涂东西。”曲傅林瞪眼骂完,又有些欣慰的看向徐之珩:“我理解这头猪,不,我理解珩哥儿。他一力想扶持景王,是因为对先帝的忠心,和对景王的友情,但他不能不把你放在第一位,今日有他这番话我放心了不少。” 徐之珩笑了,又说道:“有关于小笙的事,就要多想多琢磨,晚辈绝不敢拿小笙的性命开玩笑。” “你能这么安排就是最好。”曲傅林长舒一口气,心却被高高的提了起来:“可皇上这人心思重,又最是自私自利,你我都为人朝臣听他差遣,想必你对他的了解并不比我少。” “不不不,晚辈常年在外,留在京中的时候并不多,他究竟是个什么性子的人,又有什么优缺点,他的软肋是什么晚辈统统不知。” 曲傅林想了想说道:“他这个人,最怕的事就是离开那把龙椅,通过他这些年一直打压景王殿下就不难看出,他对这把龙椅的看重。这些年他在暗中培养了不少人,帮他盯着这些朝臣和后宫的人,哪怕远在天边的景王,他也派了人去盯着和调查,所以我们不论做什么都要小心再小心,绝不能在他眼皮子底下。” “曲伯父这么说,就是答应晚辈了?”徐之珩有些激动的问。 曲傅林摆了摆手:“这件事想要做成,靠半封遗诏和一腔热血是完全行不通的,你容我想想。” 他给三位皇上做过臣子,这几十年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所以他有时候心里想的,的确比徐之珩这个年轻人要周全和明白。 徐之珩与曲时笙保持沉默,谁也不敢打扰曲傅林。 好半天,曲傅林才说道:“想做成此事实在不容易仅靠你我那是杯水车薪,我觉得应当再找几位信得过的人,和我们联手,或许会有些出路。只是这个人想要得到我们的信任并不容易,我们也不能确定他会不会转头就把这件事捅出去,卖给皇上当升官发财的砖石。” 曲时笙说道:“父亲,不瞒你说,这件事女儿和珩哥儿也是想过的。” 她这一句珩哥儿叫的徐之珩心神荡漾,却听的曲傅林耳根子一疼,下意识的瞪向徐之珩。 若是眼神能杀人,这会儿曲傅林的眼眶早就射出刀子,戳在徐之珩身上了。 可现在说的是重要的事,不是和未来女婿争输赢的时候,曲傅林勉强压下了心里的火气,认认真真的听女儿说。 日子还长,他想收拾这个准女婿,那不有的是机会? “我们都是年轻人,对你们老一辈的臣子并不如父亲您了解,而且很多话由我们来说实在不合适,这种事说出去谁会相信呢?还得是德高望重有资历的人来讲,才会让人相信。而且您知道什么人可以交付真心,什么人值得我们信任,这些是女儿和珩哥儿无论怎么猜也不敢赌的。” 曲傅林很感激女儿能这样信任自己,但与此同时又觉得自己压力大的很。 他沉默了许久,然后才抬起头说:“若说这朝廷之中,什么人与我一样,对先帝效忠,除了我以外,便是程阁老了。” 程阁老是程皇后的父亲,当初因为先帝的一句话,怕建琮帝做上皇帝后会失了心智无人在身边规劝,程阁老立马同意自己的女儿嫁给建琮帝,这也导致程皇后在后宫中受了很多的苦,程阁老看在眼里,却又无济于事。 后宫中的女人就没有善类,真正的善类压根活不下去。 程皇后要周旋在这些女人中间,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又要时刻规劝建琮帝,还要受建琮帝的磋磨和欺负,她的不容易程阁老都心里有数,虽然心疼却又没办法救女儿。 曲时笙有些担忧的说:“女儿和珩哥儿之前也考虑过程阁老。” 这让曲傅林又意外了一下,他的眼神似乎是在询问这两个年轻人,你们还会分析这个呢?竟然赶到了我的前头。 曲时笙继续说:“但先帝已经驾崩多年,当年的忠心耿耿不见得是铁板一块,万一程阁老已经和从前不一样了呢?况且当今皇上也是他的女婿,把女婿扳倒对他来说又有什么好处?” 程阁老虽然有儿子,但他只有程皇后这一个女儿。 嫁给过皇帝的人,皇帝倒了她又能有什么好出路和前程? 曲时笙担忧的,也正是曲傅林担忧的。 不过不论如何,这件事若只有他和徐之珩,那一定是成功不了的。 哪怕他不能让其他朝臣扶持景王上位,他也要在暗中做一些动作,离间建琮帝和朝臣的关系,为将来扶持景王铺路。 “好了,这件事我既然已经知晓,自然会用心对待。笙儿,你要闭紧嘴巴,这件事千万不能露出一点风声,否则咱们一家人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父亲放心。”曲时笙认真回答:“有什么事女儿都会和您商量着来,绝不会同别人轻易提起。” 曲傅林又看向徐之珩,交代道:“既然遗诏已经到手了,想必董成夺他人也在你手里吧?这人是很重要的人证,能不杀尽量不杀,但也要确保他没有反水的可能,人留在你手里我是放心的,你可要保住他的命。” 徐之珩双手抱拳作揖道:“曲伯父放心,晚辈将他藏在家中,派人全天监视他,不会让他自己逃掉,也不会让人发现他的存在。” 曲傅林点了点头:“你做事什么样子我知道,也难怪先帝和皇上都很重视你,景王殿下又同你是生死之交,你自然有你可取之处。” 这话听起来怪怪的。 果然,曲傅林下一句就说道:“方才说的是遗诏的事,现在我说的是你们两个的事。” 曲时笙顿时有些紧张,她拉着曲傅林的胳膊说:“父亲,您是知道的,女儿非他不嫁。” “你给我住嘴。”曲傅林的脸色比方才还要严肃:“瑾儿的婚事是皇上做主,被指给了郭成玉,我还当那郭成玉是什么善男信女,能够善待瑾儿,没想到他是那样一个不靠谱的东西,坑惨了我的瑾儿!有你姐姐的前车之鉴,靠近你的任何一个男子,我都要仔细观察,以免你像你姐姐一样,踩进火坑里非要脱层皮不可。” 徐之珩弱弱的抬起头问:“曲伯父,晚辈不是火坑。” “没跟你说话,我们父女两个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儿吗?”曲傅林清了清嗓子,不再看徐之珩,转头又看向曲时笙,同她说道:“今天是为父第一次,当着你们两个的面儿说这件事,为父是真心实意的想让你好,你日后嫁他不嫁他,或者是一辈子不嫁人都无妨,为父只是想让你想清楚,别搭了一辈子进去,受苦遭罪的是你自己。” 第64章 程阁老 曲傅林能当着徐之珩的面儿说这个,足见他对徐之珩的信任,否则就该向寻常人一样,藏着掖着的生怕得罪了这位武将。 但曲傅林可不管那个,如果徐之珩真的欺负了曲时笙,那他一定要为女儿讨回公道。 外面的雪不知何时停了下来,外头亮的很,虽然是夜里,但白雪将四周映的亮堂。 曲时笙将窗子从里头推开,打量着外头的夜景说:“父亲,除了他以外,女儿这辈子不想嫁给别人了。” “你…”曲傅林转头看了徐之珩一眼,有些恨铁不成钢道:“你们从小一起长大,经历的事情也不少,所以有些情愫为父很理解,谁都是从那个年纪过来的。可作为父亲,我真的担心,你现在和他这样光明正大的出入,旁人议论纷纷,就算他对你永远不变心,你又怎能保证世事无常,他一定会娶到你?” “他为何不能娶我?”曲时笙问。 曲傅林摇了摇头:“像他这样得圣宠的,婚事自然要归皇上做主,虽然他之前答应过为父,要用军功换自己的姻缘,可事情不会一直顺着自己所想发展,为父是怕你们纵然有情意,也难以走到最后。” 听到这儿,徐之珩站了起来。 他面向曲傅林说:“曲伯父,这也是晚辈为何一定要拿您手上东西搅弄风云的原因,他若是不愿我娶小笙,我就让别人赐这个婚,总之这辈子,我只会娶小笙一人。” 曲傅林闻言紧张的看了看窗外,压低声音说:“你清醒一些!” 徐之珩笑了:“晚辈清醒的很,他不愿,晚辈就把他赶下那个座位,由不得他愿不愿意。” 曲傅林见劝徐之珩不得,又不忍心看自己女儿深陷进去,转头同曲时笙说:“他家里那几位也不是善茬儿,他的父亲早晨来说的那些话,为父觉得没一个字靠谱,家里还由一个妾室掌管,你嫁过去未必能享福。” “这件事请曲伯父放心,何姨娘和晚辈的那位庶弟,晚辈已经处理妥当,父亲会小心他们,不会让他们委屈了小笙。而且就算父亲不做些什么,晚辈也绝不允许他们妨碍小笙,况且我自有皇上赏赐的宅子,等和小笙成了亲分府别住眼不见为净。若是他们还骚扰小笙,那晚辈也顾不得其他,只能让他们永远闭嘴了。” 听见最后一句,曲傅林心里咯噔一声。 他知道,眼前的两人不是他能够劝动的,与其在这里劝说他们要珍重要爱惜名声,不如多多祈祷他们能够顺遂平安,别出现什么岔子。 “我明白了。”曲傅林叹了口气:“这件事我会尽力办好,今天劝说你们的话,也是最后一次说,希望你能够像你答应我的那样,一辈子善待笙儿,别委屈了她。” 徐之珩神情十分严肃:“曲伯父放心,小笙在我这儿,比眼珠子还珍贵,如果有她需要的那天,我甚至可以豁出性命保护她,谁若是委屈了她,我绝不会让他好过。” “得了,一个舞刀弄剑的,和我这个文官说话这么狠做什么?”曲傅林拍了拍徐之珩的肩膀:“时候不早了,雪天不好走,快些回去吧。” 第二天,道路两旁都是积雪,阳光照在冰雪上头,光亮十分刺眼。 曲傅林坐上了马车,直奔程家。 程阁老的宅子已经有几百年的年头了,看起来很庄严老旧,曲傅林和程阁老是熟识,今儿过来又没提前说,所以无需程阁老亲自迎接。 他进了程家宅子,打听到程阁老人在书房,自徽亭走出,向南走上一会儿,便能看见有两片栽种的矮竹,矮竹中间是青灰色石砖铺就的甬道,程家的下人勤快,积雪已经扫净,顺着甬道走就是程阁老的书房。 听说曲傅林过来,程阁老亲自泡了一壶茶,等曲傅林进来以后将茶倒出,茶色湛清如碧,茶香袭人。 “这大冷天儿的,雪也未化,连早朝都暂休一日,你怎么这时候来了?” 曲傅林笑的有些神秘:“怎么着,没什么事就不能看看程兄了?说起来我前不久得了两块上好的墨,是从南边贡过来的,一共就这么两块,皇上都赐给了我,我知道程兄喜欢,特意叫人包了送来。” 程阁老喜欢练字,对笔墨纸砚这种文房四宝颇有研究,一般的玩意儿入不得他的眼,所以一听说是南边进贡的好东西,程阁老眼睛都有些冒光。 等曲傅林使唤人把墨拿进来时,程阁老高兴了不少,立马用水润了润研磨几圈,在笔架上随手拿了一支羊毫沾了沾墨,接着赞叹道:“果真是好东西!这玩意儿可珍贵的很,都给我了你可舍得?” 曲傅林一摆手:“我可不像程兄这么讲究,只要能写字,什么墨在我眼里都一个样儿。” 程阁老抬手虚指了曲傅林两下,二人都笑了,程阁老说:“无事不得三宝殿,你这次过来可不止是送墨的吧?” 说道此处,曲傅林把脸上的笑容一收,神情涌上了一丝哀伤。 “你看看你,挺大岁数的人了,怎么说说话还这个样子?”程阁老眉头一皱,把手里的毛笔放下:“究竟是怎么了?” 曲傅林有些欲言又止的摆了摆手:“罢了罢了,说了让你也跟着伤心。” 程阁老眼睛一瞪,两撇胡子都跟着透出不满:“咱们老哥俩相识这么多年,有什么事还藏着掖着?你若是想说,我这里还有一杯你的茶喝,你若是不想说,那这茶我可收回来了。” “别啊。”曲傅林拿着茶杯叹气道:“可能是人到中年,开始多梦起来,我昨晚梦见了先帝。” 提及先帝,那这个话题就沉重许多了。 这曲程二人都是二十出头就入了朝堂,程阁老年长曲傅林几岁,处处帮他照顾他,二人关系不错。 他们先后遇见了三位皇帝,第一位他们并不算熟悉,他们进到朝堂不满三年那位皇帝就病逝了,接着是先帝上位,看重两人交付他们很多重要的事,三人关系亲厚,与其说是君臣不如说是兄弟。 这二人在当时都是青年才俊,做事又有脑子又有手腕,所以先帝没少提拔他们,他们也争气,各自的差事都完成的很好。 所以对于他们而言,先帝是不一样的人,他随和公正,不是愚善的人却也并不狠心,治理江山颇有一套,他在位期间老百姓过的都不错。 这是他们愿意效忠的君主,也是他们寒窗苦读十几年愿意追随的人。 程阁老听见先帝二字,脸上的笑容也荡然无存,紧接着便是一声沉重的叹息。 “先帝驾崩的这几年,我已经是数不清第几次梦见他了,我现在还时常能想起,当年咱们三个在御书房里吵起来的画面。你和先帝主张治理水患要先从国库掏银子,我担心当时国库不充裕,主张动员富商捐款,咱们吵了一个下午,气的他扬言要拿镇纸砸碎我的头。” 这话让曲傅林破泣为笑:“像先帝那种性格的皇上可真是少见。” 程阁老感慨道:“在他手底下做事的这些年,风风雨雨都走过了,经历的事情多,看透的事情更多,越到那个时候我越觉得先帝是一位圣明的皇上,恐怕日后这种皇上也少有吧。”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对现在这位建琮帝的反感,因为和先帝比起来,他这个做儿子的没学到一丁点儿先帝的优点,反而心胸狭隘自私自利,简直不像一代帝王。 “说起来,我昨晚梦见的先帝并不好,他同我说起,自己的意思被人篡改,他后悔他难受,可我却听不懂他的意思。”曲傅林说。 程阁老眉头一挑,来了精神:“你竟然会做这样的梦?” 曲傅林点了点头:“我梦见先帝的次数并不多,但每一次他都不是高兴的,仿佛什么沉甸甸的东西压在他身上,让他高兴不起来。” 程阁老闻言,突然冷笑了一声:“打理那般好的朝堂,交给了这么一位是非不分的皇子,先帝能高兴才怪。” 说完,他像想起来什么一样,看向曲傅林说道:“我说胡话了,你别往心里去。” 他话虽这么说,曲傅林听见却十分震惊。 看来讨厌建琮帝的,绝非他一人,这程阁老能当着他的面儿说这样的话,可见对建琮帝的不满。 “程兄放心,你心中所想与我并没出入,这种话我绝不会外传。”曲傅林认真的说。 这回换程阁老意外了。 他看着曲傅林疑惑的问:“莫不是你同我一样,觉得这江山应该换个人治理?” 曲傅林点了点头:“我觉得比起先帝,他昏庸无能,实在不配坐在这个位置上。” 二人眼神交错,在这一瞬间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程阁老的书房位置偏僻,外头是一大片竹林,在这寒冬腊月外面又冰天雪地的时候,他不习惯有人在外头伺候。 况且外面天寒地冻,冻坏了人也是不好的,若是留在书房里,只会打扰到他,所以他确认周遭没人,说话也放松下来。 “我们能这么想,那是对先帝的不值,和对百姓感到可悲。但如今木已成舟,我们也没有办法,只能想方设法为皇上周全,帮他在治理国家这方面多出出力了。” 眼见事情已经说开到这个地步,曲傅林知道没有下一次这样好的机会了。 于是他开门见山直接说道:“其实这把龙椅本不该由他来坐。” 程阁老顿时头皮一麻,压低了声音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传出去你我都活不了!” 曲傅林却半点不慌。 他也压低了声音,眼神比平时坚定的多:“先帝在位时曾询问过你我,他身下的几个皇子谁比较适合继承大统,你是怎么说的?” “自然是景王!论才华论能力,景王殿下当仁不让是皇子中的第一,他很像先帝年轻的时候,事事都为百姓着想,当时你不就是这么夸他的吗?” “我若是没记错,程兄当年也是说的景王,哪怕是先帝,也曾同我们说过,他有意让景王来做这位太子,因为放眼望去宫中皇子没有比景王殿下还优秀的人了。”曲傅林话锋一转:“可究竟是因为什么,这把龙椅最后落到了那一位的头上?” 程阁老有些恍惚了。 他如今再顾不得什么好墨什么茶水,一屁股坐了下来,喃喃道:“先帝立下的遗诏,把皇位给了他,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让景王殿下生死不知?虽说景王殿下最后活着回来了,可世事难料,他也没法子争啊。” 曲傅林立马追道:“难不成程兄忘了,当时你我看见的那封遗诏有问题?先帝的私印你我都见过,相信至死都不会忘记,可那封遗诏上明明只有半个,这肯定不对劲,时候咱们还说起过的。” 只是那时建琮帝刚刚继位,二人不敢在那个节骨眼上私下多议论什么。 “说起来,那私印只剩下了半块我也觉得可疑,但当时景王殿下传出死讯,其他皇子又拿不出能证明自己可以继承皇位的物件儿来,我们也只能信那封遗诏了,毕竟上头的字的的确确就是先帝亲笔所写,绝对错不了的。” 事已至此,曲傅林拿出了另外半张遗诏,递给了程阁老:“程兄看看,这是什么?” 程阁老接过遗诏打开,只短短一眼,便让他拳头登时紧握起来,强迫自己冷静的将这遗诏看完。 看完后,他反复确认了字迹,又仔细检查了那块私印,最后生气道:“原来如此!这皇位本该景王殿下来坐!” 因为他的声音拔高了一些,曲傅林紧张的比了个手势,示意他冷静些。 程阁老深吸一口气,问道:“这东西,你是哪里来的?” “伺候先帝的董成夺撕下了这剩下的半张遗诏,用于威胁皇上许他权利地位,却威胁不成惨遭追杀,无奈之下他逃出皇宫,把这东西给了我。” 第65章 镰刀怪 程阁老的目光放在遗诏上,忍不住道:“这可是个烫手的山芋,谁拿到它便是灭顶之灾,一旦一步路走错,那怕是要抄家灭族啊!” “程兄是不是怕了?”曲傅林抬起头来,认真的看着程阁老:“程兄,我想和你说的话你应该知晓,如今这位皇上德不配位,不能给百姓带来好日子,而且他一直猜测和试探你我是不是景王殿下的部下,我想他迟早会因莫须有处置了你我,到时候先帝遗诏这件事,可就再没人能翻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可这样做太危险了,就算是你我,又能做什么?”程阁老的眉头皱的紧紧的:“当时景王遇难我就觉得蹊跷的很,如今想来,恐怕都是被安排好的局,他这人心机如此深沉,现在又坐在龙椅上手眼通天,只靠你我怕是动不得他分毫啊!” “在和程兄说清楚之前,我确实对前路感到迷茫和恐慌,但如今有了程兄的帮助,我觉得事半功倍,咱们一定可以成功!”曲傅林鼓舞的话说完,却忽然话锋一转:“但我只怕程兄不愿意帮助我,也不愿意帮助先帝和景王殿下。” “此话怎讲?”程阁老有些诧异:“我对先帝忠心耿耿,你应当都是看在眼里的。” 曲傅林摇了摇头:“程兄对先帝的忠心,我当然看在眼里,可如今这位皇帝也是先帝的子嗣,甚至程兄您的女儿还嫁给了他为后,让他把皇位还给景王,就务必会牵连到皇后娘娘,若我是程兄,我一定会犹豫的。” 听到他的担忧,程阁老笑了。 “我家女儿从前是有心上人的,若不是先帝临死前下的旨意,要立她为太子妃,我又哪里会看的上当初的六皇子为女婿?”程阁老冷笑两声:“况且我女儿为后以后,过的日子并不好,他事事都有错的地方,咱们身为文官,身为皇帝的左膀右臂不能视而不见,这也就导致了前朝一旦有人让他心里不舒服,他回后宫就拿我的女儿撒气,我也早就忍够了。” 这番话说的曲傅林十分动容。 他有儿有女,但说实话,他对女儿的欢心和在意更多一些。 虽说这偌大的曲家日后都会是曲时钊的,男丁可继承家业,更应该对男丁在意些,但曲傅林觉得,女儿家做姑娘的日子短,后半辈子都要在别人家苦苦熬着,若是碰上通情达理的人家还能好过些,若是碰上了个恶婆婆和凶丈夫,那这一辈子岂不是毁了? 所以曲傅林心疼女儿,尤其自己的大女儿曲时瑾经历了那样的亲事,就好像一口警钟敲响在曲傅林心头,让他不由不去担心女儿们的后半生。 换位思考一番,若是曲傅林为了君臣之义,在先帝死前答应了把自己的女儿嫁给那么一位皇子,做皇后的这几年过的并不快乐,还要受女婿的磋磨,曲傅林只要一想就觉得心要碎了。 “我与程兄都是有女儿的人,咱们这样得人家,做不出那小门小户苛待女儿的事,但正因如此,我才为女儿的前程担心,平心而论,如果我与程兄换一换,我的女儿在宫里受欺负受委屈,还时不时就要被禁足,恐怕我早就忍受不得,在上朝时与他吵起来了。” 程阁老瞪了他一眼,开玩笑道:“人家就等着抓咱们的错处呢,我要真如你所说因为皇后的事和他吵,保不齐正中他下怀,还要被他扣上一个前朝后宫私联的罪名,到时候受罚的还是我与皇后。” “谁说不去呢。”曲傅林叹了口气:“既然如此,程兄是愿意为了皇后脱离苦海的?” “当然!我老程家也不是没出过皇后,上赶着给他做皇后?都可惜我的女儿,随便辅佐一个帝王,只怕都比他强得多。” 曲傅林问完放松了很多,这颗心彻底落回了肚子里,说道:“这样的话我也就懂了,现在咱们能做的事不多,主要是看景王殿下那边怎么安排,咱们在京城就留意着那些和景王频密的老臣,试探一番他们愿不愿意追随景王,但这一切的前提都是保护咱们自身,千万不能让皇上的人发现我们在暗中为景王奔走。” “你放心,我心里有数了。”程阁老认真的说。 隆冬时节,天黑的早。 青杏斋早早的打了烊,因为路不好走的原因,今天的客人并不多,估计天黑了更不会有人来了,索性把门关了早一些回家。 对面的蔲香苑也关了门,曲时笙往家里走着,忽然间看着旁边的一条小巷子中,似乎有个人影在动。 好奇心的驱使下,凉儿靠近了两步,提起手里的灯笼轻轻一晃,那身影忽然立了起来,发出一声刺耳的叫声,吓得凉儿一声娘呀,跌坐在地上,手里的灯笼也滚到了一边去。 恬儿也心下一惊,下意识挡在了曲时笙的前头,低吼道:“凉儿,快回来!” 可凉儿早就被吓得手脚都软了,脖子僵的根本转不过去,舌根子发麻,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曲时笙见那玩意儿动作缓慢,急忙和恬儿一起去扶凉儿,可霎时间那玩意儿就向几人冲了过来,吓得恬儿尖叫一声,和凉儿缩到了一块儿。 天色太暗,曲时笙眯起眼睛直面那玩意儿,见他身形高大,手上举起了一个类似镰刀形状的东西,照着曲时笙就要劈下来。 还是曲时笙眼疾手快,掏出袖中的瓷瓶,拔出瓶塞一瓶子砸在那玩意儿的脸上,只见他闷哼一声,镰刀落地,他捂着脸后退两步,惊讶的看着曲时笙。 这瓷瓶里头装着的药粉,就是之前曲时笙对付那些流氓时用的东西,看这玩意儿的反应,他还知道疼,有手有脚还有眼睛,他明明是个人。 这个怪物似乎是生气了,把瓷瓶扔到一边,低身去捡镰刀,曲时笙知道他要是把镰刀捡起来,自己和凉儿恬儿可能都得死在这儿,所以她一咬牙,索性拔下头上的钗子,捅进了他的手臂。 这下把这怪物疼着了,他一脚把曲时笙踹开,捡起镰刀就要砍向曲时笙,关键时刻一道剑锋从天而降,圥墨和圥戎一左一右持剑站在怪物面前,将曲时笙挡在了身后。 本以为那怪物会再试一试,没想到看见他们两个过来,他转身就逃了,两步窜上了高墙,消失太夜色之中。 “曲姑娘。”圥戎扶起了曲时笙:“受伤没有?” “我无事。”曲时笙是在嘴硬,那怪物的一脚可把她踹疼了,她看向凉儿她们问:“你们没事吧?” 恬儿缓缓的抬起头来,见那怪物已经走了,她松了口气,被她护着的凉儿早已经泪流满面,脸上连一点血色都没有。 圥墨走过去细看了看凉儿,然后同曲时笙说:“曲姑娘,凉儿怕是被吓狠了,还烦请您配些方子给她调理一下。” “这是自然,快把她扶起来吧,冬天地上凉,别出什么毛病。”曲时笙看向圥戎问:“你们怎么出现在这儿?” “京里最近出现了一个镰刀怪,已经伤了三人了,原本只圥墨一个人保护您,我们将军听闻此事不放心,便让属下一起过来了。” “好端端的怎么会出什么镰刀怪。”曲时笙留意着地上的痕迹,捡起了那怪物落下的镰刀。 镰刀的刀柄很长,差不多有她一臂长,刀身更是比寻常镰刀要长的多,上面还有一些古怪的花纹,还沾了一些血。 曲时笙把镰刀递给了圥墨:“拿回去给你家将军,让他看看有没有什么门道。” 接着,曲时笙又看向了地上的人。 这是刚刚被镰刀怪伤害的人,曲时笙探了探脉搏,确认人已经死透了,鲜血染红了地砖,在夜里看起来流的血都是暗黑色的。 曲时笙观察的极为仔细,恬儿捡起灯笼凑过来,曲时笙借着烛火发现此人是个姑娘家,她的脸上、手臂上和脖子上都被活生生咬开了,而这姑娘真正的死因是被镰刀割开了脖子。 “没有什么镰刀怪,那是个人。”曲时笙下了定论,用手帕擦了擦手:“牙印是人的,只不过是身量长的高壮一些,穿着的衣裳有些破,乱糟糟的,看起来像个怪物,实则他只是个拿着镰刀的人罢了。” 圥墨叹了口气:“我们将军也是这样说,可镰刀怪是昨天突然现身的,之前死过一个姑娘家,也是相同的死法,身上的血差不多都被吸干了,那时候没人知道凶手是怎么回事,直到昨天有亲眼看见镰刀怪伤人,这才报了案,事情才传到将军耳朵里的。” 圥戎接着说:“将军觉得不安,因为镰刀怪凡是行凶都只针对女子,且一刀封喉不给任何机会,他担心曲姑娘您也受难,所以才叫我们都跟着您。” “我明白,他现在人呢?”曲时笙问。 “镰刀怪来的不明不白,为何杀人也没人知道,而且我们将军猜测,这人还不见得只是一个,恐怕是个组织,所以他这两日都在忙此事。”圥墨解释说。 曲时笙点了点头,抬头看着乌云遮了一半的月亮,忍不住道:“怪物现身,这京城怕是要乱。” “姑娘,夜深了,咱们还是快些回去吧,凉儿都吓傻了。”恬儿劝道。 曲时笙拍了拍恬儿的手,示意她再稍等片刻,接着转头同圥墨和圥戎说:“转告你们家将军,明天我要去见他,让他务必留出时间见我一面。” 二人齐齐抱拳:“是,曲姑娘,我们送您回去吧。” 回到了家中,曲时笙第一件事就是给凉儿把了脉。 凉儿显然是吓到了,她亲眼看见那怪物正在吸血,抬起头时嘴角还血淋淋的,与她四目相对,看见那种场景还能平静的人几乎不会有。 稀里糊涂的被送回曲家后,凉儿依旧呆滞的很,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断断续续的,眼睛瞪得老大,看的恬儿心疼不已,伏在她膝盖上求求她快些好起来。 曲时笙紧锁着眉头,手指在凉儿的脉搏上按了按,自己的眼睛也随之闭上。 “脉悬而涩,气滞不畅,她这种情况需得好好调理。”曲时笙收回手来,同恬儿说:“我去写个方子,你亲自去抓了药配上,这些日子先别让凉儿当差了,你先将她照顾好,挑日头好的时候带她出去转一转,晒晒太阳通通气会好的更快些。” 恬儿抹了把眼泪:“姑娘,那您怎么成啊,您想来也吓到了,一直以来您近身的活计都是婢子和凉儿经手,若是婢子去照顾凉儿了,谁来服侍您啊。” “无妨,我不信任的人自然会小心防范,况且凉儿的病只要调理几日就会好的差不多了,误不了几天的事,院子里的璇儿和琪儿也成的。” 璇儿和琪儿两个丫头,璇儿今年刚刚十一,是恬儿带了将近三年的丫头,做事利索话也少,平时低眉顺眼的,是个很懂事的。 琪儿十三了,不是一直在曲时笙院子里头伺候的,她原先伺候的是曲时瑾,后来曲时瑾出嫁到郭家,能带的陪嫁丫头有限,就把琪儿留在了妹妹的院子里,这也伺候了几年,从未出过差错。 所以这两个人各有各的优点,去年让曲时笙升为了二等丫头,若是凉儿和恬儿有什么,自然是她们两个顶上来的。 把凉儿安顿好以后,恬儿伺候曲时笙睡下,守在她床边时听曲时笙说道:“今儿那个镰刀怪,你觉得有什么不对吗?” 恬儿被问的顿了顿,接着说:“婢子觉得奇怪,他身手灵巧,又长的高高壮壮,看他逃跑的样子应当是个会武的,这样的人很难寻到敌手,可听圥戎他们说,这些日子受伤被杀的都是些姑娘家,他怎么只找手无寸铁的姑娘?” 曲时笙掀开被子坐起来,显然她之前忘记了这一点。 明明手脚那样灵活,身形那样高壮又会功夫的人,有什么必要只挑女子欺负? 第66章 陈燕慈 第二天,徐之珩果然留了时间见曲时笙,但他担心世道不安稳,翻了墙到曲家来见曲时笙。 当时曲时笙正在吃饭,没了凉儿忙活早饭,大厨房送来的鱼丝冬菇粥有些没滋味,曲时笙只喝了一碗,其他什么也没喝。 看见徐之珩过来,曲时笙吓了一跳,连忙道:“你吃过了不曾?我让下人再准备一些。” “不用。”徐之珩接过曲时笙用过的粥碗,给自己盛了满满一碗鱼丝冬菇粥,边吃边夸味道好。 曲时笙觉得徐之珩气色不好,问道:“你这眼下的乌青是怎么回事?” 徐之珩喝了两口粥,夹了些小酱菜吃,接着才回答:“一宿没睡,昨晚死的那个姑娘,是监察御史陈庚的嫡女陈燕慈,御史台的官员之女死的不明不白,闹了一宿,求助到我们这儿也不能不管,到现在算是歇了歇脚,等会儿怕还是要忙。” 曲时笙意外道:“陈御史?是那位御史台的正七品监察御史陈庚?” “对,就是他。”徐之珩把碗里的粥都喝净了,曲时笙用的碗小,他自己又盛了一碗,接着说:“这陈庚最是老实本分的一个人,平日里也没听说和谁结过仇怨,我开始怀疑这是有人报复御史台,可上头几个位高权重的官员基本都有女儿,何至于报复到他这么一个小小监察御史的头上?” “我也觉着蹊跷,昨晚我还在想,那怪物伤人并非没有逻辑,他只伤女子,却并非他伤不得男子,这可实在奇怪。” “死在镰刀怪手上的人基本都没什么背景,只这个陈燕慈是官员之女,陈庚在朝堂上哭了一早上,最后哭晕了被人抬下去的。” “冬天天黑的早,可昨晚那个时辰并不算很晚,他能在那个节骨眼上伤人,可见有恃无恐。”曲时笙凑近徐之珩道:“听圥戎他们说,你怀疑他们是有组织的,并非是一个人?” 徐之珩点了点头:“第一个被杀的姑娘在城西,衙役们接到消息立马封锁了现场,可当晚青屏街附近就又有姑娘遇难,若非不是组织,只一个人是如何用半天时间,躲过衙役们的搜捕,近乎横跨半个京城行凶?不过这也只是我的一个猜测罢了。” 曲时笙叹了口气:“这案子着实让人头疼,就怕接下来还有姑娘家死于非命。” 二人正说着,琪儿从外头进来,刚想说话却见徐之珩坐在里头,她吓了一跳,神情有些不自然。 “无妨,你只说什么事就好。”曲时笙说道。 琪儿回过神来:“姑娘,杜姑娘来了。” 杜若若有段时间没见曲时笙了,这次听说杜若若过来,曲时笙只是诧异了一瞬,接着马上想明白了。 那个陈燕慈不是别人,正是杜若若的表妹,杜若若的庶出姨母嫁给了陈庚,二人也算是琴瑟和鸣,恩爱了多年,陈庚没纳过妾室,只和夫人生有一子一女,陈燕慈和杜若若年龄相仿,曲时笙也是见过几次的。 所以这一次杜若若来找她所为何事,曲时笙并不难猜。 果然,一进门杜若若便扑到了曲时笙的怀中,哭哭啼啼,眼睛都红了。 曲时笙扶着杜若若坐下:“我也是刚听说,你先别哭了,逝者已经不在,你哭也是无用的。” 杜若若抓着手帕在脸上胡乱擦了一通,哽咽着说:“前些日子我才与表妹见过,她还给我看了新绣的鸳鸯,她马上就要嫁人了呀!谁知道遇见这种事,那害人的畜生真是不得好死!” 她的这番话让躲在楠木秋香色刻丝屏风后头的徐之珩抓住了重点。 陈燕慈已经许了亲事,下个月便要嫁人,若是他没记错,其他遇害的姑娘也都是没嫁过人的。 看来这伙人伤人还真有规矩,只盯未嫁过人的姑娘家。 想到这里,徐之珩不由担心起了曲时笙。 重生回来后,他无时无刻不挂心曲时笙,生怕自己什么地方疏忽了,让曲时笙遇见危险,他觉得只有自己把曲时笙身边所有的危险都弄干净了,曲时笙才是真的安全。 “你想一想,你表妹最近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事,让你理解不了的事。”曲时笙扶着杜若若坐下,自己也顺势坐在了她旁边,揉着她的肩膀温声劝道:“那个镰刀怪下手狠辣,但他并非是见一个杀一个没有脑子的杀手,我觉得这其中一定会有些什么缘由,或者有什么细碎的线索可以串联起来。” 杜若若咳嗽两声说:“说来我也觉得不对劲,我那表妹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家里头家教严,一旦天擦黑那是绝对不可出门的,况且她就要成亲了,家里头更不会让临嫁的新娘子在黑天以后出门的,否则传出去表妹的名声会受损,表妹自己也是知道的。” 曲时笙眉头一皱,忍不住看向不远处的屏风。 杜若若继续说:“我问过我姨母了,她说压根不知道表妹出门的事,姨夫也不知道,还以为表妹乖乖在院子里头绣嫁妆呢,还是昨晚徐将军的人把尸身抬到了府衙,这才查到了表妹的身份。” “一个闺阁女子,那个时候出门还能瞒的滴水不漏,的确不寻常。”曲时笙喃喃道。 徐之珩有些忍不住了,他从屏风后头走了出来,让坐在床边的杜若若心头一抖,站起身看向曲时笙:“你…他…你们…” 曲时笙无奈的闭了闭眼睛,然后站起身解释:“昨晚我也差一点遇难,你表妹的尸身就是我发现的,只是昨晚太过昏暗,她的脸又受了伤,我没及时认出她来。昨天也是他的手下将我救了,今天早上过来也是想问问我这个从镰刀怪手上唯一存活的幸存者,有没有什么细节。” 听她这么说,杜若若重新坐回了床边,拉着曲时笙的手道:“真的?你…哎呀笙儿,你可真是命好,我看不如你马上嫁给徐将军吧,这样好歹能保住一条命,眼下这镰刀怪神出鬼没的,宅子里头的姑娘都能弄到外面去杀,如今看来还是嫁了人最保险。” 徐之珩随意的坐在了椅子上:“我若是没记错,你表妹要嫁的那家人不在京城,但那家公子前不久进京了?” 曲时笙忍不住问:“你怎么知道?” “陈燕慈遇害,我们自然要从她身边的人查起。她的未婚夫是习武之人,春季宫里有一场比试,想来他是赶这件事所以进京的。” 杜若若也点头道:“不错,表妹和她未婚夫的婚期就在下个月,虽是隆冬但也没法子,合八字的人说他们命中带坎,必要用年节化解一番,姻缘才能顺遂,所以他们赶在大年初五之前就要办婚事的。” “竟然这样急?你可知这是哪家人的主意?”曲时笙问。 杜若若嘲讽一笑:“还能是谁?自然是男方家里呗,说若是不这样,将来表妹难以生出儿子,他们荣家就要绝根儿了。” “无稽之谈。”曲时笙对这种事没什么意趣。 不过徐之珩却嗅出了一丝不同寻常。 “既然马上就要成亲,怎的荣家人还没进京?年节下酒楼、客栈、食肆这种地方都不好留位置,难不成是要在女方家里办婚宴?那也该早些做准备,荣家人应该已经进京了才是。” 这样一说,杜若若一拍大腿:“我想起来了!上上次我见表妹,瞧她愁眉苦脸的,同我说荣家公子似乎不喜欢她,可能是心另有所属了,我还为她打抱不平来着,但我细问她为何这样觉得,她却又不说了。” 这一桩桩事赶在一块儿,让曲时笙觉得头疼,徐之珩也觉得乱糟糟的。 不过现在看来,那位荣家公子有些奇怪,从他身上下手查查,或许能查到不一样的线索。 徐之珩临走前,曲时笙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腕,声音很轻,杜若若绝对听不到。 她说:“去查查那位荣家公子是哪一日进京的。” “三天前。”徐之珩说:“第一个死者出现后,顺天府差人把当日进城的所有人都查了一回,我看了他们记下的名姓,有他一个。” 说完,徐之珩瞳孔微缩,眉头轻皱:“可真是巧,他刚进京,就出现了第一个死者,而最新的死者,还是他的未婚妻…” 曲时笙见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也不再多说,放开了他的手腕,替他理了理脖颈处的绒毛:“瞧你有些憔悴上火,往茶里兑一些菊花,我再给你开一个方子,让你夜里好安枕。” 徐之珩笑了:“这些时日有事情我会来找你,你轻易别出门。” “知道了,你去忙,注意安全。” 看着徐之珩离开,曲时笙转过身,杜若若还坐在那儿哭。 曲时笙又坐回她身边,忍不住训斥:“那镰刀怪杀人都不分白天黑天的,你一个不曾婚嫁的姑娘,青天白日就这么过来了,也不怕遇见危险。” “我怕什么,我身边家丁多着呢,他敢来我就敢让他有去无回。”杜若若恨恨道。 第67章 疑点 现在这个世道不安稳,家丁什么的人再多没几个功夫好的也是无用,你最近还是不要出门的好,免得被坏人盯上,到时候哭的可就是我了。”曲时笙由衷劝道。 杜若若抹了把泪,眼睛红的像是只兔子,叹了一口气,神情有些怅惘:“我那表妹人很好的,还答应我等我成亲前要帮我绣东西的,如今惨死在京城,却抓不到凶手,我这心里真是难受的很。姨母也是哭晕了一次又一次,我母亲守在她身边寸步也不敢离,我想打听一些事却又怕惹她伤心,无处哭诉便只能来寻你了。” 曲时笙拍了拍杜若若的手背:“你要节哀,坏人既然做了恶事,就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我相信不久以后,他就会被抓到的。” 正说着话,璇儿匆匆忙忙的从外头跑进来,刚进门就被门槛子绊了一下,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曲时笙连忙走过去将人扶起,这一下显然是摔的狠了,璇儿眼眶里都是泪珠,抓着曲时笙的袖子说:“姑娘,怪物,外头有怪物!” 她说话带着哭腔,囫囵着让人听不清楚,杜若若揪着领子站起身来:“你说清楚些,什么怪物?” “堂姑娘来了,在来的路上遇见了那怪物!”璇儿说。 曲时笙只觉头顶一晕,险些没站稳。 她倒不是关心曲时玥的安危,只是想不到这镰刀怪竟然有这样的胆量和本事,在昨晚刚刚杀人徐之珩带兵全程搜捕的时候,还敢露面伤人,简直是胆大包天。 “堂姑娘人在哪?”曲时笙问。 璇儿回答:“堂姑娘吓坏了,人在厅里坐着,老爷和二姑娘已经过去了。” 曲时笙和杜若若对视了一眼,杜若若说:“好歹是自家妹妹,去瞧一瞧吧,看看有没有什么新线索。” 和曲时笙相识这么多年,杜若若当然知道曲时笙看不惯曲时玥,甚至在曲时玥一次次蹬鼻子上脸时,杜若若还出手羞辱过她两次,只不过曲时玥脸皮厚,杜若若没能把她如何罢了。 二人急匆匆的出去,来到正厅时正见曲时瑾捧了一碟子点心,说着:“你先吃些东西压压惊,我让人制了些你喜欢的板栗红枣羹,你喝了润润嗓子也好啊!” 曲傅林背着手站在一旁,只一声声的叹气。 “堂妹这是怎么了?”曲时笙迈步进来,装作不知道的样子。 看见女儿过来,曲傅林急忙招手:“幸好你来了,快看看玥儿是不是让吓坏了。” 曲时笙走近曲时玥,伸手想给她把脉。 但曲时玥就仿佛受了刺激,尖叫着缩回了手,大喊大叫道:“别杀我,求求你别杀我!” 见她不让碰,曲时笙也懒得管她,担心她发起疯来伤了自己,索性看向伺候曲时玥的婢女。 那婢女显然看见了许多,此时正惊魂未定,站在角落满脸的冷汗。 “你来说说,你家姑娘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婢女闻言膝盖一软,像失去了支撑身体的骨头,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下嘴唇抖的厉害,好半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咿咿呀呀叫人听不清楚。 “没用的东西,自家姑娘受到惊吓,你却一问三不知,要你有什么用。”杜若若恶狠狠的说道:“不如把她卖出去,让人伢子打发了。” 这话让婢女回过神来,磕头道:“我们家姑娘是来寻堂姑娘要这个月的敷脸药的,今天天气不错,所以没坐马车,谁知道那怪物突然冲出来,踹倒了两个家丁,差点把姑娘掳了去。” 青天白日的,那镰刀怪既然已经出手,又是什么原因让他放弃了杀曲时玥呢? 曲时笙不由疑惑:“你家姑娘身边家丁都是不会功夫的,当时情况那样凶险,她又是如何逃脱的?” 婢女闻言,有些紧张的看了自家姑娘一眼,那曲时玥早就被吓傻了,哆哆嗦嗦的坐都坐不稳当,哪里还能管她说了什么。 于是她回答说:“那怪物扯着姑娘衣领,本想将她带走的,可姑娘脸上的胎记救了她一命,那怪物瞧见了胎记,就松开姑娘转头走了。” 曲时笙忍不住笑了,想尽了这辈子难过的事,硬生生把嘴角的笑意强压了下去,压的她嘴角发疼,差点憋不住。 这让曲时玥恨了半辈子的胎记,没想到关键时刻救了她一命,不知道此刻曲时玥的心里作何感想。 “看来这镰刀怪还是个挑剔的,只杀样貌姣好的姑娘,像你堂妹这种,他是不会杀的。”杜若若将真相说了出来,听的曲时笙更觉好笑。 她可能憋不住了。 嘴角抽搐的疼,在这个场合笑出来实在是不合适,她索性一扭头,拿帕子遮住脸,装哭道:“这些姑娘实在是太惨了…” 这种场合,不会有人听出她这眼泪是真是假,曲傅林重重一声叹息:“这种时候竟然会有这样的人出现,京城可真是要乱,眼看着要到年节下了,哎…” “父亲,凉儿也遇到了那个怪物,她的症状应当和堂妹差不多,女儿把方子给他们,让他们自己拿去配,调养几天也就缓过来了。”曲时笙又转头看向婢女,询问更多的细节:“朝廷已经知晓此事,正在搜查那镰刀怪,你还看见了什么,赶快说。” 曲时玥住的地方有些偏,她和她父亲虽说也经常上街,但天一冷父母两个谁也不愿意动弹,加上院子里人口不多,没什么需要整日出去采买的东西,镰刀怪的事一直也没传进去。 可能也正因如此,曲时玥才在这个节骨眼上撞了刀口,她怕是要后悔死。 婢女仔细的想了想,那恐怖的场景历历在目,让她浑身哆嗦着,好半天才说:“婢子不知道是不是看错了,那个怪物的脖子上,似乎坠了什么玩意儿。” 曲时笙眉头一皱:“脖子上?是项链?还是什么?” “圆形的,应当是一块环形玉佩,因为那怪物抓姑娘时,脖子上的东西露出来一截儿,阳光照在上头晃了婢子的眼,婢子应当没看错。” 曲时笙和杜若若对视了一眼,心里更觉蹊跷。 这个镰刀怪显然不是为财的,死去的姑娘们也并没有受到过侮辱,那也不是为了色,难不成镰刀怪杀人只图舒服? 若是这样,他又为何只杀相貌好的姑娘,碰见曲时玥这种脸上有大片胎记的人,不但不杀还将人给放了回去? 一缕缕细节环绕在曲时笙脑海,让她有了一些肯定。 这个镰刀怪,肯定不是大街上随处可见的百姓,因为百姓钱财不多,没钱请厉害的师傅教功夫,也不会佩戴环形玉佩在脖子上,杀人的过程中也不会只挑好看的。 曲家的两个姑娘,都逃脱了镰刀怪的魔爪,但这并不是什么好兆头,因为仅仅是几个时辰过去,就又有一个姑娘无端丧了命。 这姑娘是在街里卖点心的,听说京城不太平,她卖光了今天准备的份就打算回去,然而一只脚已经踏进自家院门了,还是被人生生扯走,在旁边的巷子里抹了脖子。 她家里人瞧见院门处散落着她卖点心用的竹筐,追出去看见了女儿的尸身,那姑娘脖子被咬坏,胳膊也有横竖两个牙印。 徐之珩赶到时,这里已经围了不少人了,顺天府的刘府尹头疼的很,瞧见徐之珩过来立马客气道:“徐将军,您总算是来了,这个镰刀怪可实在猖狂,光今天白日就作案两起啊!” 徐之珩没理会他的话,蹲下身检查着女儿的领口、伤痕,然后同圥墨等人说:“她死前有过挣扎,你瞧她的指甲里,有一些皮肉,可见她用了力气挠伤了镰刀怪,但随后被镰刀怪抹了脖子,反抗戛然而止,我猜镰刀怪的身上可能会有突然断裂的挠伤。” 圥墨闻言,细看了看姑娘的手,也赞同道:“她是下了力气的,瞧着挠的不浅,伤口定会流血。” 徐之珩又看向刘府尹:“不等皇上了,张贴告示,让姑娘们都躲在家中,别轻易上街,一切等我们抓住镰刀怪再说。” 刘府尹迟疑道:“这不成啊!早晨下官和皇上提了这件事,可皇上不同意,回绝下官说那镰刀怪藐视皇威,若真贴了这告示,镰刀怪的阴谋就得逞了。” “现在人命关天,什么比得过人的性命要紧?”徐之珩一声令下:“贴!出现任何问题我负责!再让你的人挨家挨户的警告、搜索,凡是未婚未嫁的姑娘都不要轻易走动,家里容易藏人的地方,例如地窖、马槽等都要仔细检查,这镰刀怪杀人起了瘾,城门由我的人守住,他逃不掉的!” 他这样吩咐,刘府尹也实在没有办法,只得照着他的话做。 因为着急抓住镰刀怪,所以徐之珩今早并没有上早朝,竟不知道建琮帝这个做皇上的,在关键时刻还想着皇家的脸面与名声,完全不顾人命死伤,这简直是让徐之珩生气。 没多久,满大街都是顺天府张贴的告示,镰刀怪的事也彻底闹开,不少百姓都在议论京城治安不好,皇家安排的不行,这才让这么多无辜少女惨遭毒手。 家家户户因为这个镰刀怪门窗紧闭,哪怕是白天街道上的人也不多,零零星星几个也多是男子,剩下的女子都是岁数不小的婆子,嗓门高性子也张扬,倒不怕什么镰刀怪。 徐之珩按照在杜若若那里打听来的说法,去打听那个姓荣的公子,然而这一打听才发现,这荣公子进了京后就仿佛消失了,处处都查不到他的痕迹,这更让徐之珩觉得可疑。 既然暂时查不到这位荣公子,徐之珩就转了方向,让圥戎带人出京,去荣公子的老家去查一查。 而圥戎出京的这段时间,徐之珩白天晚上和下属巡逻整个京城,顺天府的衙役们也倾巢而出,夜里提着灯笼穿梭于大街小巷,虽然脚步声吵了些,但在老百姓的耳朵里,这声音象征着平安。 镜春楼在这种节骨眼上也不好开门,所以暂时歇业,青杏斋和蔲香苑也都关了门,京城之中凡是女子会去或者有女子的店面,尽数都关了门,没有人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曲傅林也不会让两个女儿出门,曲时笙被迫被关在家中,心中牵挂徐之珩和外头的情况,吃不下也睡不好。 曲时瑾坐在她旁边绣花,见妹妹一声声的叹气,曲时瑾起身倒了一盏茶给曲时笙:“天气凉着,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我喝不下。”曲时笙将茶盏随手搁在了一边:“我忧心的很。” “我哪里看不出你忧心,瞧瞧你这眼底的乌青,就知道你几夜没睡好了,那徐家公子瞧见怕是要心疼。”曲时瑾温声劝道。 曲时笙知道姐姐担心自己的身体,她的胳膊搭在曲时瑾胳膊上:“二姐姐不用担心我,我没事的,倒是你这些日子,操持家务,也忙坏了,又邻近年节,要忙的事更多。” “都是差不多的礼节,之前在郭家也都差不多。”提起郭家,曲时瑾的神情有些厌恶,继续说:“反复操持两回也就熟悉了,再说现在镰刀怪的事闹的沸沸扬扬,今年这个年估计是过不消停了,也忙不到哪去。” 曲时笙对此事颇为挂心,忧心忡忡,她总隐隐觉得,这不仅仅是凭空出现一个杀人喝血的凶手那么简单,这中间或许有什么联系,是她一直没能发现的。 日子又过了两天,凉儿这些天一直浑浑噩噩的,不过恬儿将她照顾的不错,曲时笙又给凉儿把了脉,说再养几日她也就痊愈了,今儿凉儿随恬儿出去晒了晒太阳,愿意主动告诉恬儿她想吃的东西,甚至听说曲时笙这几天吃的食不知味,还想撸起袖子上灶房给曲时笙改签一番,幸好恬儿及时拦住了她。 看见凉儿一天天转好,有人高兴有人愁,琪儿在廊下碰见了璇儿,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第68章 琪儿 “琪儿姐姐,怎么了?”璇儿问被琪儿吓了一跳。 琪儿看了看左右,把璇儿拽到了一个偏僻的角落,疑神疑鬼的说道:“我看你这一天可真是没心眼,笑呵呵的什么也不想。” 璇儿被她说的一头雾水,忍不住问:“琪儿姐姐要我想什么?” “想你在这个院子的事呗!” “我在这院子就是伺候姑娘,姑娘安排什么活计,我就做什么活计,还有什么可想?”璇儿不解的问。 琪儿翻了一个白眼,用手肘碰了碰她,示意她往旁边看。 不远处,恬儿正扶着凉儿晒太阳,凉儿坐在椅子上,旁边的小几上头搁着茶水和点心。 琪儿愤愤的说:“和姑娘出门,姑娘没什么事,她却吓着了,拿着月钱养尊处优的过上姑娘日子了,还得一等婢女在旁伺候着,真看不惯她那个样子!” “姐姐在生气什么?”璇儿皱了皱眉头,又看了凉儿一眼说:“凉儿姐姐从小和姑娘一同长大,主仆感情亲厚,她受惊姑娘自然心疼,琪儿姐姐怎么和我说这种没头没脑的话。” 琪儿瞪了她一眼:“说你是没脑袋的小丫头可一点也没说错!那凉儿有什么好,不过是灶台上的手艺好罢了,好吃的谁不会做?除此以外我也没看出她有什么了不得的优点,姑娘却那么看重她,你心里头不难受?” “我为何难受,姑娘也一样善待我呀。”璇儿眨了眨眼睛说。 “傻丫头!”琪儿拉着璇儿的袖子,凑近同她说道:“你我都是二等丫头,若是上头的凉儿和恬儿没了,那你我理所应当往上升,成为一等丫头,这玩意儿你心里有个数,自己好好想想!” 璇儿捂了捂嘴:“琪儿姐姐这是说的什么话?什么叫人没了?” “你给我闭嘴。”琪儿伸手捂住了璇儿的嘴:“成为一等丫头,活计清闲,每天就是陪着姑娘出去走一走玩一玩,月钱拿的也多,这不都是好处?而且一等婢女是可以作为陪嫁丫头,将来给姑爷做妾抬姨娘的!” 作为伺候曲时笙的丫头,琪儿见过徐之珩多次,他们二人平时相处又不会偷偷摸摸的避讳旁人,所以琪儿一眼便看出,曲时笙将来会嫁给徐之珩。 两家地位相等,门当户对,又是郎才女貌,正是合适的。 她心里想了许多。 徐之珩是武将,就算是成亲了也不能把战事抛下,但他一个大男人总不好身边一个女子都不在,到时候她若是被抬了妾室,自然而然的就可以随徐之珩上战场了。 若是幸运的话,说不定肚子里还能揣个孩子,生下个男丁来她的地位更是水涨船高! 至于曲时笙,徐之珩虽没了生母,但人家父亲还在,曲时笙作为正妻不好抛头露面的跟着出去住,况且她还得孝顺公婆,按规矩也只能留在京城,点头同意妾室随徐之珩出去。 伺候人的日子琪儿早就过够了,偏偏她还没个一技之长,没个得力的靠山在,所以她把跨越阶级的希望寄托在了曲时笙的身上,渴望自己能够当上一等婢女,随着曲时笙出嫁变成妾室,嫁给徐之珩这么个将军那是多么长脸的事? 要说之前这种想法只是一个普通的念想,在那天她看见徐之珩大清早在曲时笙房里吃饭时,这个念想成为了她唯一要做的事。 琪儿自认为自己长得不错,年岁正佳,容貌清秀,在曲时笙院子里吃穿都不错,又没做过什么粗活,一身皮子养的细嫩。 而且在琪儿眼里,男人就是那么回事,甭管他现在和曲时笙怎么男有情女有意,等成亲了过了那个新鲜劲儿,曲时笙也就是个黄脸婆,到时候徐之珩肯定还会再讨个新鲜的。 凉儿这一次生病,给了琪儿机会,在这段时间里她拼了命的在曲时笙面前表现,为的就是曲时笙能够看重她,提拔她为一等婢女。 然而看着眼下,曲时笙似乎还很重视凉儿,这让琪儿心里头生气,想要对付凉儿又怕自己被发现,所以才撺掇起了璇儿。 听了琪儿的话,璇儿瞪大了眼睛,待琪儿慢慢把手拿下去以后,璇儿脱口而出:“你疯了吧!这种事怎么能是我们这种身份的人该想的?” “什么身份?我也是好人家的姑娘,我不是天生命贱的奴才种子,我凭什么当一辈子伺候人的下人?你也是,没有人天生命贱,你也要为你的前程拼一把才是。” 她说的话璇儿听不懂,也不想听懂。 “咱们应当安分守己才行,琪儿姐姐这想的都是什么?姑娘想让谁当一等婢女,那是姑娘自己的事,我们活计做的好,姑娘都是看在眼里的,那院子里还有三等四等的婢女,你怎么不同她们去比?”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我为何要同她们去比?”琪儿眼见璇儿听不进去她的话,上下打量璇儿一番,语气不满道:“我告诉你的这些可都是好话,你别不往心里去,自己好好想想!凭你自己的本事,顶多将来让姑娘配个小厮嫁了,生下的娃娃又是奴才,周而复始,你自己坑了你自己,还坑了你的孩子!若是想同我一样往高处走一走,那就随我一起,我有法子。” 璇儿眼珠子一转:“你有什么法子?” “这你别问,能助我成事就是。”琪儿又看了不远处的凉儿一眼,同璇儿说:“人这辈子,命只能把握在自己手中,旁人管不得你的生死祸福,你要是不往前挤,这世上的好东西岂不是都被别人抢走了。” 说完这句,琪儿又补充道:“我和你说的话都是对你有帮助的,你可别像傻子一样,把这些说给别人听,尤其是姑娘!” 璇儿笑了,装作不懂:“为什么?琪儿姐姐想往上爬,直接求姑娘封你为一等婢女就是。” “你傻吧?也就恬儿和凉儿那两个丫头长相平庸,一点也不出色,若是我求到姑娘面前,姑娘肯定猜到我未来会被徐将军看重抬为姨娘,到时候她是会防着我的,那可不成。” 这番话听的璇儿心惊胆颤,和琪儿分开以后,她回到自己的房间,连着灌了两碗姜枣茶,这才算清醒了些。 这姜枣茶是她前两天来月事,气色不好被曲时笙瞧出来了,询问她是不是来了月事身子不舒坦,得到了璇儿的回复后,曲时笙取了自己配的姜枣茶,说让她收着暖暖身子,月事期间喝这个会舒坦一些。 那么好的姑娘,璇儿实在不忍心伤害她。 况且璇儿是恬儿带出来的,恬儿懂事知礼,待人接物都很不错,有一等婢女的风范,和恬儿一起长大的凉儿虽然有地方毛躁了些,可她很多优点是其他人比不了的。 璇儿也羡慕恬儿和凉儿,有机会陪着姑娘出去走一走,可以吃好吃的玩好玩的,但璇儿认为这一切都要靠自身的努力,而不是把谁踩下去她就有那个本事胜任一等婢女了。 于是她放下茶杯,毅然决然的选择去了曲时笙的屋里。 听完璇儿的话,曲时笙的神情并无多少诧异,她看着璇儿,手里的手帕慢慢抽动着,问道:“这些话,是她什么时候同你说的?” “回姑娘,是早晨的时候。” “我知道了。”曲时笙停止了手上的动作:“等晚间,你找机会告诉她,你觉得她的安排很不错,你也想像她一样,做徐将军的妾。” 一听这话,璇儿心里一震,急忙磕头道:“姑娘明鉴,婢子绝无这个想法!” “我是相信你的,但我想要知道她会用什么法子害凉儿,只有知晓了她的全部,我才能师出有名。” 这么一说,璇儿便放心了,立马回答:“姑娘放心,婢子会尽力的。” 中午天气有些阴沉,下午就下起了雪来,一直到了晚上也没有要停的意思,整座京城银装素裹,雪花像鹅毛一样飘飘洒洒,悄无声息的将天地遮了个严实。 琪儿端着方盘走进屋子,将方盘搁在了桌面上,一样样的往下撤着饭菜。 她边撤边说:“姑娘,这道是笋片炒腊肉,这道是火腿蒸豆腐,那一道是素烩芝麻菜,按照姑娘的吩咐,灶房的人往白饭里添了些红豆,另有一道竹叶糕,是给您用过饭吃的。” 说完,她站在原地,眼珠子亮晶晶的,仿佛是在等着谁夸奖。 曲时笙的眼神从几道菜上划过,然后对着琪儿微微一笑:“灶房的人不亏是几十年的老伙计了,我很少在大厨房用饭,他们却还记得我的口味,回头你取了赏钱,让他们去喝喝茶。” 琪儿脸上的笑容顿时一僵,拳头暗暗收紧,心道自己在这大冷天端着菜来来回回的走,手指头都冻僵了,她却奖赏大厨房的人,连提都不提她。 可她没想到,曲时笙转了话头又说:“眼见凉儿的身子就要大好了,恬儿也不需要再照顾她,我打算让恬儿先回来伺候,你要是有什么做不惯的活,直接交给恬儿就好,她做了多年早就习惯了。” 琪儿嘴角微抽,立马回答道:“姑娘,婢子多做的惯!” 曲时笙抬起眼打量了她一番:“是吗?昨晚给我卸钗环时,还扯掉我头发来着,你也是近身伺候我多日的丫头了,怎么做事还这样毛手毛脚。” 她这话里明着的打压让琪儿难以忍受,琪儿一直自命不凡,觉得好前程要靠自己紧紧抓住,需得更加努力上进才行。 可她上进的方向是用歪心思害人,努力的方向是如何讨好上位者,这种性子是曲时笙最讨厌的。 但曲时笙也并非全部相信璇儿,她也想知道,琪儿究竟会不会做出害人的事,若是她真把主意打在凉儿她们头上,曲时笙绝不会对琪儿手软。 “姑娘恕罪,是婢子手脚粗苯,婢子知错了,以后定会当心谨慎,请姑娘原谅。” 曲时笙不再去看她,反而是说道:“我要吃饭了,你出去吧,叫璇儿进来伺候就是。” 琪儿咬了咬嘴唇,还想说些什么,但终究是没说出口,离开房间时脸上满是怒火,狠狠撞了一下璇儿的肩膀。 看她这样,璇儿也大概能猜出她犯了什么毛病。 等伺候完曲时笙用晚饭,璇儿拿了两块竹叶糕出来,递给了琪儿说:“琪儿姐姐尝尝,方才姑娘赏的。” 那竹叶糕做的精致,嫩绿嫩绿的颜色,一口咬下去都是清香,放在平日里可是琪儿舍不得吃的东西。 然而此时此刻,她看着这点心却是窝火的很,一巴掌打在璇儿手上,璇儿惊叫一声,两块竹叶糕滚到了地上。 “琪儿姐姐这是做什么!”璇儿心疼的蹲下捡糕点:“这可是好玩意儿,你不吃就不吃,何必糟蹋东西?还是妹妹做了什么你看不顺眼的,你要这样对我?” “你做了什么?我以为你是个老实本分的,没想到你也是个惯会讨好人的,伺候姑娘也有几年了,我竟从未见过你这样,你如今是漏了陷吧!” 璇儿装作委屈,索性点心也不捡了,蹲在地上抹眼泪,哽咽道:“我白天听了姐姐的话,以为你真是为我考虑,还打算和姐姐一起常陪伴姑娘,没想到你竟然这样说我。” 这话听的琪儿耳朵一动:“你说什么?” “我什么也没说!人家恬儿姐姐带了我几年,事事都教我告诉我,耐心的很。你倒是好,欺负到我头上来,亏我还把你当知心人,以为你是对我好呢。” 说着,她从地上站起来就要走,琪儿连忙拉住了她的衣袖。 “好妹妹,好妹妹!我还不知道你?好说咱们也是一个院子待久了的,你是什么人我最了解。”琪儿从自己的荷包里掏出两块放的皱巴巴的糖,那糖用油纸包着,不知道放了多久,她将糖塞进璇儿手里说:“我这也是怕你吃亏,自己都不知道!方才你同我说什么,我没听清,好妹妹再说一次吧。” 第69章 方子 璇儿本身年纪就小,才十一岁,平日里别人都拿她当妹妹看,有什么好吃的都愿意分给她一些,所以璇儿在吃食这方面从未亏嘴过。 她大大方方的收了糖,却扭捏道:“姐姐方才好毒的嘴,我都分不清哪句是夸我的,哪句是骂我的,说我会讨好人我是该当好话听还是赖话听?” “好妹妹,自然是当成好话听,方才姐姐是冻僵了脑袋,顺嘴胡说了那几句惹妹妹伤心的话。”琪儿哄着说道。 璇儿扭过身子说:“我竟然不知,在琪儿姐姐心里,我是个溜须拍马的人。” “姑娘喜欢你,那是你的本事,并非溜须拍马,你别胡思乱想。”琪儿说着,话锋一转:“不过她既然喜欢你,你想当一等婢女岂不是更加有戏了?” “有什么戏,姑娘用晚饭的时候同我说,等凉儿姐姐身子好了,还跟恬儿姐姐搭配,和从前一样。我问了咱们两个,她说咱俩还是和从前一样,那就是没资格升为一等了。” 这话让琪儿蹙紧了眉头。 这满院子的一等婢女,要么是家生子,和主家一起长大的,要么是实在本分听话,偏偏还有个厉害手腕,这些琪儿都没有。 所以她在这二等的位置上熬了几年了,眼瞧着升迁有望,可璇儿的一句话却将她打回了原形。 要是再等上几年,曲时笙怕是都嫁给徐之珩了,她留在曲家就算被升为一等婢女又有何用? “若真是如此,咱们可就要抓紧了。”琪儿抓住璇儿的手腕说:“我也就罢了,你可是得了姑娘青眼的,你甘心就这么一辈子做伺候人的下等人?只要你帮着我,咱俩能一起爬上去,再不济我也能托着你上去,你就是我亲妹妹,我不会亏待了你。” 璇儿装作被感动的样子,狠狠一点头:“有琪儿姐姐这句话就够了!” 琪儿轻轻拍着璇儿的肩膀,眼珠子却在璇儿看不见的地方滴溜溜的转,心里早就有了主意,同璇儿说:“凉儿身子还未完全恢复,恬儿也还要照顾她,今晚是最好的时机,否则明天到了再想动手就不方便了。” 她这话让璇儿听的心慌,抬起头问:“你这是要做什么?” “当然是杀了她们两个!” 璇儿猛的用手帕捂住了嘴,干巴巴的半天吭不出话来。 她想到琪儿会害人,但她没想到琪儿为了能成为一等婢女,竟然会这么不折手段,连杀人的事都做得出来! “琪儿姐姐,这可是要杀头的啊!”璇儿声音颤抖的说。 琪儿笑的让人心里发颤。 她本不想杀两个人,除掉恬儿还是除掉凉儿,在她眼里没有分别,只是想要个名额罢了。 可偏偏还有璇儿这么个人横在这儿,若是她费尽心机除掉一个,转头曲时笙让璇儿成为一等婢女,那她岂不是白忙活了? 所以她索性一次杀两个,这样和璇儿一起成为一等婢女,把璇儿也拖下水,她拿捏着璇儿杀人的把柄,日后璇儿还不只听她的话? 但她所想的这些是不可能告诉璇儿的,璇儿只觉心惊胆颤。 “傻妹妹,只杀一个怎么成,她们两个同吃同住,杀一个并不方便,而且若是姑娘只让我做一等婢女,那妹妹怎么办?” 璇儿摇了摇头:“我不和你争这个。” “你别犯傻,我有个主意,是我想了多时的。”琪儿说道:“姑娘配置草药的房间,平日里只有凉儿她们能去,如今她们两个去不得,姑娘派你去打扫卫生,你帮我偷几样草药出来,剩下的事就不用你做了。” 她接近不了那个房间,这也是她找璇儿帮忙的真正原因,毕竟璇儿在她眼里,只是一个年龄尚小心智也不成熟的丫头罢了,随便说两句也就糊弄过去了,若是璇儿不帮她这个忙,她就只能让凉儿和恬儿帮忙偷药材,可那两个人哪里会听她的话背叛曲时笙呢? 璇儿手脚快,很快就带了琪儿想要的药材出来,琪儿看见那些药材眉眼有些欣喜,还同她说剩下的事她知道不好,让她赶紧去休息。 面对着这样一个魔鬼,璇儿也只想离她远一些,囫囵的答应两声便离开了。 不多时,恬儿走进了灶房,同灶房里的两个丫头说:“姑娘方才说胃不舒坦,你熬一些稠点的米粥送过去,另外凉儿的药今晚是最后一顿了,可别误了时辰。” 吩咐完恬儿便走了,另一个丫头端着粥离开,灶房之中只剩下了一个人。 琪儿守在灶房的窗子附近,等了半晌也没有合适的机会,况且凉儿自己吃的药毒不到恬儿,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琪儿直接到了她们两个的住处,从窗子爬进去,把自己弄好的毒兑到了二人的茶水里。 然而她的动作刚刚结束,门忽然被人从外头拽开,琪儿心下一惊正编造着自己来这的理由,就见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曲时笙。 曲时笙身后站着凉儿与恬儿,台阶下还有璇儿,当和璇儿四目相对的那一刻,琪儿心跳如鼓,慌的手脚都跟着发软。 “姑娘…姑娘您怎么来了…”琪儿哆嗦着舌头问。 凉儿身子已经好了许多,这会儿又恢复到了从前的样子,一手掐着腰另一只手指着琪儿问:“我还没问你呢,你在我房间鬼鬼祟祟的做什么呢?你倒是有脸先问起姑娘了!” 琪儿头皮一麻,立马回答道:“听说凉儿姐姐就要好了,我想着来看看你,没想到我过来了你却不在…” “你放屁!你是从窗子进的我房间,门也是从外头锁好了的,你来看我难道还要爬窗子吗!” 这下琪儿更是没话说了,她站在原地仿佛生了根,豆大的冷汗刺激着她的头皮,让她浑身发痒,难受的厉害。 曲时笙一句话也没有说,进了房间后直接来到琪儿身边,琪儿贴着桌子站着,桌上放着的茶壶上还绘着迎春花。 她将茶水倒了一些出来,仔细检查着茶杯里的茶水是什么味道和颜色,然后冷笑了一声,把茶杯递到了琪儿的面前。 “姑娘,您这是做什么?”琪儿被吓了一跳,只觉得气都喘不上来。 “没什么,看你流了这么多汗,想必是热着了,给你喝口茶凉快凉快。”曲时笙回答着,手又往前伸了些,那茶杯的杯沿几乎要挨在琪儿的嘴唇上。 琪儿吓坏了,一把打翻了茶杯,茶水洒在了地上,她反应过来自己这么做不对,立马跪在地上说:“姑娘,婢子是身体不舒服,不能喝茶的。” “是吗?”曲时笙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语气嘲讽道:“我还当你偷偷捡去了我用来配药的方子,上头有个药材的名字里头有个毒字,你就以为我是在配什么了不得的毒药,要用毒药害人呢!” 门外的璇儿听了,心下不由一惊。 怪不得曲时笙在她说那些话时,面容风轻云淡,原来她早就知道,或者说猜疑此事,只不过是没发作起来罢了。 “姑娘误会了,婢子怎么会做那样的事,况且婢子大字不识几个…” 她话还没说完,曲时笙就将她的话打断:“你也知道你大字不识几个,却妄想着去做珩哥儿的妾室,他是什么好姑娘遇不着了,要拿你寻乐子!” 这么一句话劈头盖脸的砸在琪儿脸上,琪儿的脸顿时因为羞愧而变得通红。 她几乎是一瞬间,抬起胳膊指着璇儿:“小贱人,原来真的是你!” 璇儿有点露怯,低下头去不同琪儿对视,凉儿直接一把将璇儿拽到自己身后,梗着脖子道:“呦,都敢给人下毒了,你还骂别人是贱人?打量着能作为陪嫁丫头跟姑娘一起嫁到徐家去,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不是那块料!人家徐将军满心满眼都是我们姑娘一个人,哪有多余的眼睛瞧你?自作多情,臭不要脸!” 琪儿无法接受别人骂她臭不要脸,在她眼里她为了自己的前程拼搏努力,不该有人指责她。 所以她也回呛道:“你得瑟什么!保不齐你也是这个想法,以为自己日后做了陪嫁丫头,能伺候徐将军,还想着给他生个一儿半女呢!” 话音刚落,曲时笙一把扯住了琪儿的头发,强迫她仰着头,曲时笙另一只手端着茶壶,茶水顺着壶嘴往琪儿嘴里倒,琪儿吓坏了拼命的挣扎着,茶水顺着她的脖领子洒在她的衣裳里头,就仿佛是烧开了的沸水,让琪儿冷静不得。 曲时笙扔下了手里的茶壶,终于露出了一些愤怒的神色,同琪儿低吼道:“你当我为何不怕你真的会害人?那方子是写毁了的,压根也不是什么能害死人的毒药,你有心机却没脑子,又不敢把那房子拿给别人瞧,自己明明不识字,却还妄想一切都能像你所想的那样发展,你也太高估你自己了!” 直到此刻,琪儿才明白,她忙活了这么久,实际上只是一场空罢了,就算今天曲时笙没破门而入抓她个现行,凉儿她们两个也不会有任何事。 第70章 荣筝 \u001b到了这个节骨眼,死不承认已经没有用了,反而还会把她抓到更深的深渊之中。 琪儿只短暂的一想,便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了璇儿的身上,指着外头的璇儿痛哭流涕道:“姑娘,这些事都是璇儿叫婢子做的,和婢子没关系啊!是她蛊惑婢子,除去凉儿她们两个,婢子和璇儿就能升为一等婢女了,这都是璇儿叫婢子做的!” 外头的璇儿一听这话,当即就委屈上了,站在台阶下头捏着拳头喊:“你胡说八道!是你找到了我,说想做徐将军的妾,还说我能到姑娘配药的房间打扫,叫我把药草偷出来,这些事我都告诉给姑娘了,你休要往我身上扣屎盆子!” 琪儿还想说话,曲时笙一巴掌打在她脸上,琪儿身形一歪,被打的坐在了地上。 即便如此,她也不服输,对着曲时笙一个劲儿的磕头认错。 “姑娘,您大人有大量,行行好放了婢子吧!婢子不当什么一等婢女了,就当一个普普通通的奴婢,您使唤婢子干些粗活就是,婢子真的知错了。” “知错?我看未必。”曲时笙冷笑一声:“我和珩哥儿的事,从来也不避讳旁人,你们是我院里的人,看见的看不见的,我从未对你们藏着掖着的。你能有那种心思,我也理解,谁不想攀个高枝,野鸡摇身一变成凤凰?可我是个小心眼的人,我的人你惦记了,那就是骑在我头上拉屎,你猜我会不会容你?” 琪儿心里轰隆一声,磕头如捣蒜:“姑娘啊,婢子知错了,您饶了婢子吧!那徐将军和婢子没打过几次照面,连婢子的眼睛鼻子嘴都没看清过。” “呦,他就算看清你有几个眼睛几张嘴又能如何?你是觉得你能动摇的了我?”曲时笙眼神里的不屑丝毫不掩饰:“我今儿就把话放在这儿,甭说你相貌平平,就算你是京城乃至全天下的第一美人儿,他也懒得多看你一眼,我有自信说这个话,你懂吗?” “我懂,我懂!”琪儿狼狈的抹了一把眼泪:“是婢子想了不该想的,不知好歹,只求您饶了我…” “你是我二姐姐院里的人,二姐姐自打和离回来,我也忘了把你送还回去,如今这件事发生,我是断不能留你在我身边了,你是哪里来的就回哪里吧。” 听说能回到曲时瑾院里,琪儿心下一喜。 她伺候曲时瑾好几年,最是知道曲时瑾是什么人,那就是个活生生的软柿子,心软脾气好,她跪在曲时瑾面前磕几个头哭两嗓子,这件事也就完事了。 “谢姑娘…” 曲时笙看向了恬儿:“你带着璇儿,把她做的事讲给二姐姐听,剩下的事就不用回我了。” 夜,深沉的好似被人泼了墨,寒风如冷冽的刀一般吹向人的脸。 恬儿和璇儿一边一个,把琪儿的事讲了个真切,曲时瑾越听越气,一拍桌案道:“岂有此理,竟敢动杀人的主意!” 恬儿轻轻一俯身:“我们姑娘的意思是,琪儿毕竟是二姑娘院子里的人,所以把她交给您处置,您务必不能心慈手软,这种人留在身边,保不齐她会做出什么来。” “我明白了。”曲时瑾眉头皱的紧紧的,看向了外头的琪儿:“你进来。” 琪儿迈着小碎步进去,到了曲时瑾面前就跪下了,声泪俱下道:“二姑娘饶命!是婢子做了不该做的,想了不该想的,差点害了人,虽说并没有造成有人死伤,可这终究是不对的,给二姑娘丢人了。” 曲时瑾没有立马和琪儿说话,而是看向了恬儿:“夜深了,你们先回去,明儿我让人去你们院里向妹妹回复。” 走在回去的路上,璇儿还忧心忡忡着,询问恬儿:“二姑娘最是好性子的一个人,姑娘怎么把琪儿还给二姑娘了?就怕二姑娘心一软,被琪儿耍的团团转。” “不会。”恬儿斩钉截铁的说:“二姑娘是什么为人我们都清楚,她是心善,但她也有不能触及的底线,那便是家人。琪儿要害人,二姑娘容不下,琪儿要跟着姑娘一起嫁到徐家,和姑娘争宠,二姑娘更是容不下的。” 房间之中,油灯昏暗,琪儿跪在地上啜泣着,曲时瑾一声不出,让琪儿觉得心慌,时不时的抬起头偷偷打量曲时瑾一眼。 终于,曲时瑾说话了。 “我原以为,你聪明能干,眼睛里有活计,纵然不能随我一起嫁人,但留你在妹妹身边,你起码能把人伺候明白。”曲时瑾态度平静的说:“没想到你竟是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妹妹待下人是什么样我清楚,她不是个心狠的,哪怕今时今日对你也是留了余地的,你怎么能做这样的事!” 琪儿抿了抿嘴唇说:“婢子…婢子也是穷怕了,苦怕了,家里人都死绝了,婢子想要出人头地,可身无长处又没靠山,只能打了这个主意,都是婢子的不是。” “行了,你既然知道都是你的错,那我也无需对你多费口舌。”曲时瑾眼皮一抬,看向外头:“来人,把这个不忠的东西提出去。” 这话可把琪儿吓坏了。 她以为自己到了曲时瑾这儿,就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顺顺当当挺过这关。 她可以不攀高枝,给徐之珩做妾,但她必须要留在曲家,因为没有比曲家再好的去处了,曲家的主子说话做事都好,待下人也好,若是把她赶出了门去,她上哪找这样好的主家去? 而且这京城里的下人也分三六九等,若是被主家赶出去的再落到人伢子手里,这就是掉了价的,日后想再去高门大户伺候简直是痴人说梦。 这下琪儿真是怕了,她跪着往前蹭了蹭,抓着曲时瑾的脚哭求:“姑娘!婢子可自小就伺候您啊,求求姑娘行行好,别赶婢子走,婢子当牛做马也会报答您这份恩情呀姑娘!” 曲时瑾冷冷的将手甩开:“我不怕你犯错,我也能包容你体谅你,可你不该把主意打在我妹妹头上!如今我活在这世上,所牵挂的只有家人,你要害我妹妹,还指望我能原谅你?我没把你拖出去乱棍打死,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你还啰嗦什么!” 琪儿这次是真心实意的哭,哭声里满是不甘和恐惧,她用力抓着曲时瑾的衣裳,像是在抓能够救自己的救命稻草。 可伺候曲时瑾的婢女进来,一人押着琪儿一边的肩膀,把她硬生生的往外拖着,琪儿没了力气,手指甲都被曲时瑾裙角的银线磨出了口子,裙角脱手,琪儿被拽了出去。 曲时瑾站起身,身旁的婢女立马往她身上披了一件斗篷,把斗篷穿戴好以后,恭恭敬敬的站在曲时瑾身侧,伸手扶着她往外走。 琪儿就跪在院中,曲时瑾一点头,立马有人提了一桶水,往她的身上泼,寒冬腊月琪儿被冻的瑟瑟发抖,每一阵冷风刮过,都仿佛有人在拿细碎的刀子折磨她。 曲时瑾接过婢女递来的碗,把碗里的绿豆倒在了地上,琪儿还不知这是什么意思,就被后头的人强行提了起来,然后将她按在了那些绿豆上。 绿豆硌着的疼,不亚于往她身上泼一桶冷水,琪儿当即就疼的惨叫,求饶道:“姑娘,婢子错了,求姑娘饶命啊!” “明天天一亮,就把她的事传出去,让家里头每一个下人都知道算计主家的下场。”曲时瑾吩咐完,转头进了屋。 琪儿最后抬起头来,看着曲时瑾冰冷的背影,此时此刻她才明白,这世上哪里有心慈手软的老好人?不过都是底线没被人所触及,没被真正惹生气罢了,否则每个人的手上都握了一无形的刀,只等着机会用这把刀杀人。 第二天一早,曲时瑾的下人找到曲时笙,同曲时笙说了琪儿的结局。 “人都冻硬了,膝盖大不了弯,是身上泼了温水慢慢缓过来的。” 曲时笙问:“冻死了?” “回三姑娘,人没死,但是发了高烧,估计也快了。我们姑娘让人扶着她在宅子里头走了一圈,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惹恼主家的下场。” “我知道二姐姐疼我,但是别伤及了自身。”曲时笙叹了口气:“我开两个退烧止热的方子,人治好了总比死了强。” 婢女一点头:“我们姑娘也是这个意思,所以让婢子来找您要方子,还说等她退了热手脚缓过来,就马上找人伢子把她打发出去。” “最好卖到京城外头去,这种黑心的东西,保不齐记恨上我与姐姐,惦记着报复呢。”曲时笙转头看向恬儿:“去把退热的方子取来。” 琪儿睡了两天,这期间有人给她灌药,有人给她叫醒吃馒头喝粥,浑浑噩噩的,甚至在她清醒过来时,还当那些都是梦。 但肿胀的膝盖,酸软的身子,以及发胀发疼的脑袋,都在提醒她这一切都是真的。 待琪儿被卖出去以后,曲时笙便将思绪都收了回来,因为圥戎调查完荣家已经回来了。 徐之珩亲自将曲时笙接到了徐家来,那镰刀怪被震慑住,哪里敢对曲时笙出手?大街上人很少,年轻姑娘更是几乎瞧不见。 “这几天镰刀怪没有再出手杀人吧?”曲时笙环顾着左右问。 徐之珩帮她理了理斗篷上头的一圈绒毛:“未成婚的姑娘都待在家里不敢出来,敢出来的都是四五十岁的妇人,那镰刀怪就连脸上有胎记的姑娘都不愿意杀,自然也不会愿意杀妇人。” 曲时笙冷笑一声:“倒是挑食的很。不过也早应该像你这么安排,街上安静下来,才能保证更多的姑娘不会受害,不过皇上有责骂你吧?” “无所谓,不过是罚了我两个月的官饷,我不放在心上。”徐之珩打量着曲时笙被冷风吹得微红的脸说:“几天没见你,我想的紧,可这边又实在脱不开身…” 他的话还没说完,曲时笙轻轻推开他:“这是大街上,怎的不害臊。” “街上又没人。”徐之珩看她上了台阶,自己也紧忙追上去。 进了徐家里头,曲时笙才知道,不止是圥戎去了,薛韫也跟着过去了。 按照徐之珩所说,薛韫是大才子,人也聪明的很,说话做事让人不设防备,打听起什么事来他要比圥戎合适一些。 看见曲时笙与徐之珩手拉着手进来,薛韫有些不悦的抿了抿嘴角:“你们两个可以了,当着我的面不知道收敛一下!” 徐之珩笑着为曲时笙搓了搓手,怕她冻坏了,又亲自给曲时笙倒了热茶暖身,都安排好以后才有时间理会薛韫,问道:“我疼我媳妇,碍着你什么事了?” 薛韫不和徐之珩说话,冲着曲时笙说道:“曲姑娘可有所不知,你是我让给他的,以后他要是对你不好,你尽管来找我。” 这话听的曲时笙一头雾水,但她很快想到今生和薛韫第一次见面时,在那个行宫的湖边,薛韫也好像流露出了这个意思。 再联想到前世,薛韫为了曲家鸣不平,却被建琮帝害了的事,曲时笙知道薛韫的身上藏着她所不知道的秘密。 徐之珩用手肘怼了薛韫一把,冷脸问:“说不说?不说我让圥戎说也是一样的。” 薛韫收起了嘻嘻哈哈的神色,坐下来说道:“那荣家公子,全名为荣筝,荣家以前就是京城的,但在先帝在位时荣家犯了一些错,然后被先帝打发到京外了,举家跟着搬迁,这事发生时荣筝年岁不大,况且也不算什么大事,所以咱们都不知道,也不认识荣筝这个人。后来荣筝学习武艺,想要考取武状元,甚至在今年皇上去行宫避暑时他也有去。” 徐之珩顿时看向薛韫:“荣筝当时也在行宫?” 作为保护建琮帝的人,徐之珩竟然对荣筝的存在毫不知情。 薛韫拍了拍他的肩膀:“别紧张,人家是作为赛马的选手出场的,不在你的名单里很正常。” 第71章 担忧 曲时笙问:“就算荣筝在行宫,又能说明什么?先帝心慈,不会把事情做的太绝,荣家既然能让先帝这样生气,肯定是做错了事的,他难不成还想报复先帝?” 薛韫摇了摇头:“他想得到当今皇上的赏识,让他荣家重新回到京城,也想拿武状元,日后像表哥一样风光。” “那这样努力上进也是好事,他和镰刀怪有什么关系?”曲时笙十分不解。 薛韫露出了一个得意的微笑:“这你们就不懂了吧?关系可大着呢!那荣筝的父亲和陈庚连面都没见过,荣家费了不少力气,才通过中间人和在京城为官的陈庚结了亲,陈庚见过荣筝一次,因为荣筝的父亲身子不大好,经不起长途坐马车,荣筝便亲自到京城下聘,陈庚对他这个准女婿印象很好。” 说了半天,薛韫也没说到重点上,曲时笙有些着急了,便问:“然后呢?” “也正因荣筝父亲的身体不好,荣筝着急成亲,给他父亲见见孙子,因此和陈家的婚事往前一提再提,提了将近一年,这让在御史台做事的陈庚心里有些不舒坦,但考虑到荣家的情况也只能这么做了。” “怪不得,若若说荣筝和陈燕慈是什么八字不合,要赶在年节时成亲,用年节的福气解他们命格里的煞气,感情是为了这么一回事。”曲时笙恍然大悟道。 薛韫点了点头:“那批八字的人是荣家找的,自然是荣家人要他说什么,他便会说什么,他说哪一天成亲合适,那就哪一天成亲合适。” “可说了这么久,荣筝还是和镰刀怪无关呀。” “前不久荣家犯了事,还是之前的老事了,但是有新的证据被京城里的老官员查到了,荣筝父亲不应该只是被迁出京城,而是应当抄家灭族。皇上得知了这件事也没手软,他知道京中老臣多有忠心于先帝的,成天鞭策他要向先帝学习,要慈悲为怀,挺久了他心里头不舒坦,就想着给那些老臣一个厉害,又怕老臣反对这件事,毕竟已经过去了将近二十年,所以先斩后奏,派人抄了荣家,这会儿这消息还没传到京城,但想来过几天也快了。” 一听这话,曲时笙震惊的瞪大了眼睛:“好歹也是一个家族,说抄家就抄家?二十年的错,先帝都惩罚过了,他怎么能这样做?” 薛韫叹了口气:“我和圥戎赶过去时,荣家就差被夷为平地了,尸身都被人拉走焚烧,知道跑掉了一个荣筝,现在正搜查呢。” 徐之珩听出了一些门道:“所以荣筝记恨皇上,想要报复他,便赶到京城,用杀人的方式报复?” 薛韫狠狠一拍徐之珩的肩膀:“就是这个意思!但我也不清楚他和镰刀怪究竟有无关系,可这时间点卡的真巧,荣家刚刚出事,京城就出现了镰刀怪,你们难道不觉得奇怪吗?” 曲时笙看向了徐之珩:“之前你说,怀疑镰刀怪并非一个人,而是一个组织,那荣筝就算成为了镰刀怪,他一个人哪里能翻出这么大的浪花?况且他不是京城人,也没在京城待过多久,哪里能在短时间内横跨京城完成杀人?若无京城本地人对他指点,他是做不到这些的。” 徐之珩也这样想,他说:“我还是怀疑,京城之中有这样一个组织,这组织并非是荣筝创办的,而是接纳了荣筝,因为荣筝不会有这样的力量,否则他们荣家也不至于被抄家灭族。” 薛韫抿了抿嘴,动了动眉头,一脸的想不通:“这镰刀怪出现的时间点也确实奇怪,这么一伙儿武艺高强又对京城了如指掌的人,在京城潜伏这么久,不显山不露水,到了临近过年的时候却开始大肆杀人,还一点也不收敛,他们最后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啊?” 这里头藏了太多秘密,等待着他们去寻找真相。 曲时笙抬头问薛韫:“既然荣家已经被抄家,你这些事又是怎么打听到的?” “荣家人虽不在了,可荣家在当地也算是个官儿,街坊四邻愿意同我讲一些,包括我还找到了给陈燕慈和荣筝批八字的人,这才东拼西凑出了这个消息。” “那个批八字的人会不会是什么突破口?咱们都没见过荣筝,总应该有一个见过荣筝的人帮忙才是。”曲时笙说。 徐之珩抬起手道:“这倒是不难,陈燕慈虽已死,但她父亲陈庚还活着,包括她母亲也是见过荣筝的,还有当日陈家的下人,对荣筝多少会有一些印象。” 曲时笙叹了口气:“现在这些事一团乱麻,只怕就算找到了荣筝也没用,他万一真的和镰刀怪无关呢?” 如今是火烧眉毛的时候,徐之珩也不得不说了。 “昨天我被传进了宫,皇上命我三日之内撤了京中告示,让老百姓恢复成从前。” “这怎么能行。”薛韫一激动,差点连着椅子仰倒过去,站起身气的跳脚:“那镰刀怪就是打量好了,表哥没抓到他的人,告示迟早得撤,老百姓迟早得出来,他就躲在暗处等着那一天就是,等那些姑娘们出来了,他一样会大开杀戒,皇上这么安排好像要帮镰刀怪一样!” 这话一出,徐之珩顿时眉峰一挑,曲时笙看向徐之珩,二人四目相对。 是啊,以前他们怎么没发现,建琮帝在这件事里的态度有些暧昧不清,让人摸不透他的想法。 一般出现这种事,护比抓要有用,起码可以让更多人逃脱魔爪,所以徐之珩自认为自己的安排没有问题。 但建琮帝并未第一时间安排人手去搜查、巡逻,也没有部署好安保,让老百姓们人心惶惶。不仅如此,他甚至没找徐之珩去抓镰刀怪,只让顺天府负责此事,徐之珩能参与进来也是顺天府的刘府尹只会断案,在这种事他心有余而力不足,实在没了法子求到了徐之珩头上。 这样想来,建琮帝实在是奇怪,和正常人完全不同。 “如今镰刀怪还没个踪迹,京城马上就要解封回到以前了,老百姓不明所以,还当镰刀怪已经被抓伏法,殊不知那镰刀怪就躲在暗处凝视着她们。”徐之珩忍不住握紧了拳头:“皇上啊皇上,你在这件事里,究竟扮演了一个什么角色呢?” 薛韫去了这一趟,带回来的答案模棱两可,怀疑荣筝和镰刀怪有关,却又说不清是否真是如此,三人只得分开。 为了安全起见,徐之珩还是亲自送曲时笙回去,到曲家门前时,曲时笙忍不住同他说:“你再去求求皇上吧,眼下不是能够解封的时候,否则还不知道会有多少无辜的姑娘遭殃。” 徐之珩点头:“我知道,我会尽力,但我觉得此事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因为他已经开始下令,让人撕掉贴在京城的告示。” “不是说还有三天时间吗!”曲时笙觉得心里发堵,这个皇上究竟在弄什么事? “不论几天,既然我知道了这件事,就不能放任下去不管,就算刘府尹没求到我头上,我也是一样会管的。”徐之珩牵着曲时笙的手说:“倒是你,这些日子千万不要出门,一切以自身安危为重,你要是有什么好歹,我也就撑不下去了。” 曲时笙伸手堵住了徐之珩的嘴:“休要胡说,我会平平安安,你也会顺顺利利!” 徐之珩笑了,在曲时笙掌心轻轻亲了一下:“好,咱们平平安安,顺顺利利。” 然而这句话很快就被现实所推翻。 曲时笙通过曲傅林带回来的消息,得知徐之珩在宫里被打了三十大板,还都是往狠了打的,现在人已经送回徐家养伤了。 徐之珩可以说是建琮帝如今最重用的,他能对徐之珩下手,这实在是曲时笙想不到的。 她急红了眼眶,哭着问曲傅林:“父亲,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曲傅林叹了口气:“内情为父知道的也实在有限,就是上早朝时徐将军提起,要延缓京城解封,抓到那镰刀怪才成,但皇上却说京城里的商人要开店经商,百姓要买菜吃饭,读书人要到私塾学习,整日这么关着京城就完了,所以和徐将军起了冲突。” “珩哥儿可真是的,那好歹是在大殿之上,总该给皇上留点面子的。”曲时笙用手帕擦了擦眼泪:“那死人也真是的,怎么下这么重的狠手,珩哥儿身上旧伤颇多,这要是打出什么毛病可如何是好…” 最后这两句听的曲傅林耳朵一动,他心里有一句“你怎知他身上旧伤颇多?”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看见女儿如此心疼担忧,曲傅林把这问题咽了下去,说道:“倒也不是明面儿上起了冲突,珩哥儿不是傻的,他若是真在朝堂上和皇上吵起来,挨的恐怕就不止这三十板子了!但当时以我为首的许多朝臣都帮他说话,请求先抓到镰刀怪,皇上恐怕是被下了面子,下朝后约珩哥儿留下。” “然后呢?”曲时笙委屈的擦了擦眼泪。 “我们不放心,也跟着留下了,但压根儿进不去御书房,就在外头听着,两人似乎争吵起来,珩哥儿的情绪还好,没听见他的什么声音,可皇上的情绪却不好,吵吵嚷嚷的还摔了东西,究竟说了什么没人知道,后来他再出来时就是挨板子了。” 所以,曲傅林是眼睁睁看着徐之珩挨板子的。 曲时笙一把抓住了曲傅林的衣袖,膝盖一软跪了下来,哭腔再也止不住:“父亲,他被打的重不重?他有没有事啊!” “笙儿你!你这是做什么啊!他是个武将,身子骨比咱们强的多,况且三十板子本也打不死人,皇上还指望他提枪上马呢,就算真舍得把他打坏了,难不成要打仗时还能找出比他适合领兵的?满天下像我女婿这般骁勇的人,能寻出第二个不成?” 他这话说完,曲时笙破泣为笑,松开了曲傅林的衣袖:“所以父亲是认了他做女婿的。” “你们两个昨天在大门口拉拉扯扯,手上仿佛黏了东西,一点也不怕外人看见,我就算不认又能如何?真把你嫁给了别人,人家一提你和他这些事,你就等着挨收拾吧。” 曲时笙提起裙子,从地上站起:“父亲对女儿好,笙儿是知道的,但笙儿现在要去见他。” “你胡闹!”曲傅林一收脸上的笑,吹胡子瞪眼道:“别看外头安静,内里且乱着呢,你知道那镰刀怪躲在何处?咱们文官家里养的兵那就是几个绣花枕头,真有些什么事恐怕救不得你,你可别添乱了,不心疼你父亲我,难道还不心疼你那珩哥儿?他要是知道你有个三长两短,他还能活了吗!” 曲时笙一抹眼泪,哽咽道:“可女儿没法子啊,父亲您不知道,那徐家虽然有他的亲人,却实在是个虎狼窝,多少人巴不得他病死,要是对虚弱的他动了什么手脚可怎么好?” “笙儿你冷静些,为父知道,你说的是那个何氏同徐之远,他们狼子野心为父岂能不知?但好歹徐舟权是珩哥儿的亲爹啊,他还能眼睁睁看着儿子被害死?虎毒尚且不食子呢,况且如今徐家的门庭全靠徐将军一人撑着,徐舟权不会给自己找不痛快。” 话虽如此,但曲时笙心里还是慌得厉害。 最近发生的事太多了,隐藏在身边的危险一个接着一个的跳出来,触发了她那根小心翼翼的神经,仿佛回到了上一世,每天提心吊胆的时候。 不管怎么样,她都要见徐之珩一面,起码为他安排安排,让他安心治伤养病,再为他检查诊治一番,这京城的镰刀怪不能没人抓啊! “父亲,您其实不用担心,女儿身边自有人保护。” 曲傅林看向了曲时笙身侧,凉儿和恬儿微微低着头,仿佛很不好意思,曲傅林冷笑一声:“你就靠她们?到时候你们三个绑一块,都不够塞镰刀怪牙缝的!” 第72章 珲影宗 一听这话,凉儿脸一红,立马说道:“老爷这话可不对,若是那镰刀怪真要伤害姑娘,婢子纵然不能像徐将军那样用武力护住姑娘,也一定会抱住镰刀怪的腿,让姑娘快些跑。” 一旁的恬儿闻言,头低的更低了些,只恨地上没有地缝,否则她必须要钻进去。 果然,曲傅林没给凉儿留面子,一甩袖子说道:“你可省省吧,上次让镰刀怪吓得坐在地上起不来,不给笙儿拖后腿都好不错了,还有嘴说这话,真要是碰上镰刀怪,人家一镰刀就把你抹脖了,还轮的着你去抱他的腿?” 凉儿微微抬起眼看向曲时笙,仿佛在说“对不住姑娘,凉儿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看着自己的虾兵蟹将,曲时笙觉得头疼,无奈道:“当然不是她们,她们若是有功夫在身女儿还怕什么?是珩哥儿,他把他最信任的两个手下安排在女儿这儿,保护女儿安全,就算你瞧见我大摇大摆的有些街上也不用慌,暗处跟着人呢。” 曲傅林眉峰一紧,有些担心道:“徐家人都不是善茬儿,徐将军在外打仗,对家里的了解也不够多,什么人受了收买,什么人并不忠心,短时间内根本摸不透,这种情况下他还把自己的亲信用来保护你,他的情况确实糟糕啊。” 听他这么说,曲时笙明白,这是真心实意的把徐之珩当成亲女婿了。 原本徐之珩也是曲傅林看着长大的,从小到大徐之珩无时无刻不在护着曲时笙,曲傅林看在眼里,又不是一块硬石头,早就被徐之珩给打动了。 可就算是担心,曲傅林也不敢拿女儿的性命冒风险。 他还是回绝道:“女孩子家,这个时间段出门,不说自己危不危险,那也给别人添麻烦不是?这样,为父与你折中着来,你把他的手下还回去一个,怎么样?” “只要珩哥儿能好,就是女儿把两个人都还回去,女儿也是肯点头的!只是没亲眼看到他的情况,不给他把脉瞧伤,我这心里不踏实。” 曲傅林就知道她会这么说,直接道:“家里又不是只有你这么一个人,为父本应亲自去看望一下,但这种节骨眼还是避嫌为好,本来皇上就怀疑我与他私下有所往来,太过张扬对曲家和徐家都不是好事。倒是你哥哥,和他一起长大,同窗念过书交情好得很,让你哥哥走动一番,就算皇上心里猜忌,他也没什么把柄可抓。” 曲时笙想说些话回绝,但曲傅林直接道:“打住!我知道你担心什么,珩哥儿受罚皇上也不想,我也打听过了,他派太医看过珩哥儿的伤,也赐了药下去。” “他的药哪里是能好用的?万一里头掺杂了什么慢毒,随时都能取人性命,那珩哥儿岂不是被他拿捏了?” 真不怪曲时笙小肚鸡肠,毕竟她平时就是用这种手法害人的。 曲傅林瞪了她一眼:“那太医院从上到下,哪个不是你外祖父调教出来的?就算受迫要害珩哥儿,也会想法设法的递个消息给我们。况且你若是不放心,我叫钊儿带个信得过的郎中过去把个脉就是,也不是什么麻烦事,暗中悄悄的去,神不知鬼不觉就把事情办妥了。” 事已至此,曲时笙也没有什么办法,只能妥协,但有一点,不论徐之珩情况如何,她都要听实话,不可对她有一个字的假话。 前世徐之珩为了她奔波忙碌,几次差点丢了命,甚至最后也是因为帮曲家翻案才被建琮帝暗算而亡,在这个世间亲人固然要紧,可徐之珩于曲时笙而言早就超过了亲人之间的关系,他们是彼此的救赎彼此的灵魂,那种不可分割的亲密让曲时笙沉溺其中。 曲时钊听了曲傅林的吩咐,立马带了一些补品和凉儿做的点心,包括一位信得过的郎中,乘马车到了徐家。 对于徐之珩被打这件事,徐家有人欢喜有人忧。 听说徐之珩被建琮帝责打,何氏笑开了花。 自打被徐舟权关了禁足,何氏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憋的心肝都跟着难受,尤其她还见不着徐之远,心里头担心徐之远,又什么也做不了,只恨不能生吞活剥了徐之珩。 如今乍然听说此事,她还当是假的,阴阳怪气的同下人说:“人家英勇善战,在战场上军功拿了无数,皇上宠信他还来不及,怎么会罚他。” 伺候何氏的婢女说:“姨娘,你有所不知,听说大公子因为镰刀怪的事,在早朝上和皇上拌起嘴来,那皇上怎能容他?” “镰刀怪?”何氏被关了多日,虽说听闻过镰刀怪的事,但因为家家户户都在家里闷着,对外头的事了解的都不算多,何况是她院里的人都被关了禁闭? “具体的婢子也不清楚,但大公子受罚是千真万确的,在宫里挨了板子,是被人抬回来的,如今正在院子里养伤呢。” 何氏忍不住勾起了唇角,喃喃道:“老爷啊老爷,你这般纵容他,不就因为他给徐家带来了荣耀吗?如今他受了罚,你一定慌得很吧?” 徐舟权院中,他刚刚听完太医的回复,说徐之珩没有伤到筋骨,只是一些皮肉伤,徐之珩本身是习武之人,身体比常人强健的多,只需几天就能恢复过来。 听了这些,徐舟权松了一口气:“等这逆子恢复好了,我得押着他亲自去给皇上赔罪才是。” 话音刚落,外头一小厮进来,同他说:“老爷,曲家的大公子来了。” 徐舟权没想到曲时钊会过来,眉头微微一皱:“他来做什么?” “说是给大公子带了些滋补的药材,也是受曲大人的命令,过来看看大公子。” “随他去吧。”徐舟权无心应付和曲家的关系:“好生把人迎进来,再客客气气的送出去,但也别让外人瞧见咱们家和曲家太过热络,否则那是自讨苦吃。” 曲时钊轻车熟路的来到了徐之珩的院子,一进门就连徐之珩伏在床榻上,腰间盖了被,屋内药气弥漫,和炭火散发出的味道纠缠在一起。 小厮把药搁在了桌案上,然后给曲时钊搬了椅子过来。 瞧见曲时钊,徐之珩这心里的石头也就放下了:“我还以为是你妹妹过来,幸好不是。” “你想得美,三妹妹倒是想过来,可父亲不准,她也没有法子。父亲想了个折中的主意,让我代替妹妹过来瞧一眼,再给你送些东西。” “小笙怎么样,肯定因为我的事担心了吧。” 看他还有心思臭不要脸,曲时钊眉峰一挑:“我若是说她知道了这消息吃的好睡得香,你能信?” 徐之珩笑了:“你嘴里的话没一句正经。” “得了,我带了郎中过来,这是笙儿安排的,郎中回去和她说明你的情况,她也好给你配些方子。” 说着,郎中过来给徐之珩把脉,又看过了徐之珩之前的方子,便退下了。 屋内仅剩下徐之珩和曲时钊二人,曲时钊忍不住劝道:“你也真是太死心眼了些,不然也不能落得这么个境地,你家里那何姨娘跟你那位庶弟怕是要高兴疯了。” “我才不管他们高兴还是不高兴。”徐之珩叹了口气:“京城马上解封,躲在暗处的镰刀怪虎视眈眈,这一下又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偏偏我还有伤在身,手上一点线索也没抓住,他们来无影去无踪,查起来真是不方便啊。” “要线索?我给你提供一个线索。”曲时钊边说边伸手给自己倒了杯茶。 一听他有线索,徐之珩激动的撑起上半身,却因为动作幅度大扯到了他的伤,疼的他倒吸一口凉气。 “你快歇着吧,我人就在这儿又不能跑。”曲时钊喝了口热茶说:“我堂妹上次不是差点遇害吗,我私下问了那日伺候我堂妹的小厮,他给我指了一个方向,说当时那个镰刀怪往那个方向逃了。过后我带着人去那个方向搜寻了一下,见是个无主的空宅子,觉得奇怪的很。” “你翻到了东西?” 曲时钊一点头:“不知道算不算是有收获,但我查到了一枚脚印,我也问了顺天府的衙役,成年男子的脚不会那么小,倒像是不满十五岁的少年脚掌,可那脚掌的着地力道又不像普通孩子,小小年纪便有一身的好本事,这人在京城之中想必不会难寻。” 徐之珩问:“你只找到了这一枚脚印?” “那倒不是,院子里脚印不少,而且都是近期的,而且脚印尽是男子,所以我猜测镰刀怪不止一个人,他们会在那空宅子里商议,却不会在那个宅子里伤人,至于那个袭击了我堂妹的少年,大概是年轻草率,做事毛毛躁躁,看附近过去了年轻的姑娘家,他就跃跃欲试想杀我堂妹,却因我堂妹的胎记只得放弃,从而暴露了他们的藏身之地。” “实话告诉你,我也一直在猜测,镰刀怪并非一人,因为只有庞大的队伍,才能在京城搅出这么大的风浪来。” 曲时钊说:“他们来无影去无踪,想查起来实在不易,而且个个都是高手,里面甚至有练武多年的孩子,我觉着这些人是一个组织,并不是零零散散几个人凑在一起随随便便杀人那么简单。” “我也觉得他们是有预谋的,可他们为何要杀未成婚的姑娘家,又为何需要她们的血,像你堂妹那种脸上有胎记的人却又放过,这真是匪夷所思,让人摸不出头绪来。” “只要他们出手,就一定会留下证据,你没发现他们不会到百姓家里去杀人吗?只会在大街上发动袭击,青天白日他们都敢杀人,又为何不去那些防守薄弱的民居杀人?” 曲时钊的话让徐之珩猛然清醒,他看向曲时钊说:“就连陈燕慈,也是让人带出门杀的。这两天我不方便出去,你帮我调查一下荣筝,我总觉得他实在可疑,另外回去转告小笙,千万不要出门,我也会让人给圥墨他们带消息,绝不能离开小笙周围。” “我知道了,你好好养着身子,等小笙配了药给你,我会再给你带过来的。” 待曲时钊走后,徐之珩叫来了薛韫,同他说:“我记得历代都有帝王都有养暗卫的,他们叫珲影宗,珲影宗之中的人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在五岁以前被带进珲影宗,学习武艺用来保护皇帝,加上帮皇帝做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事。” “这个珲影宗我也是听说过一些的,他们流传于民间,但没有人见过他们,都仅仅是听说。” “并非听说,这些人是确实存在的。”徐之珩回想着遥远的过去:“先帝在位时,手底下就有珲影宗,他没用这些人做过什么脏事,所以对他们的存在也不会讳莫如深刻意掩饰,甚至我进宫玩时,先帝会让珲影宗之中的高手与我切磋过招,但先帝死后,这些人没了踪迹。” 薛韫也觉得蹊跷,便问:“你是有什么怀疑?” 徐之珩抬起头来:“有年轻人,有孩子,又神出鬼没武功高强的组织,在这个京城里是不会成功隐藏的,多多少少都会有一些踪迹。唯独这个只忠于皇上的珲影宗,他们才有这个可能。” 短时间内能聚集江湖高手,徐之珩肯定会多少收到一些消息,他们目标庞大,查也好查的多,所以徐之珩断定这些人并非是江湖之中的人。 只有从宫里出来的,才会在京城来去自如,他什么也查不到也是因为人家杀完人直接躲进了宫里,他还能上宫里找? 哪怕他挨家挨户的搜,也根本搜不到镰刀怪,这才是他什么也查不到的真实原因。 “这么说,此事与皇上有关。”薛韫神情冷肃,有些生气:“都是些无辜的生命,年龄女子却被这样对待,如果事情真和他有关,他怎配为人!” “方才曲时钊的话点醒了我,咱们顺着这个方向查,一定能查出东西来。” 第73章 找到荣筝 京城解封,却没有往常热闹,大街上基本都是男子和上了年纪的妇人,几乎看不到年轻面孔,家家户户有女儿的都恨不能门窗紧闭,担心遭了毒手。 只是街上不知是什么人散步的谣言,说镰刀怪已经离开京城了,两三天后便有不怕死的姑娘家,两三相伴出来走动,也有年纪小一些的姑娘卖菜卖果子。 但好在镰刀怪一直没动静,也没什么人死伤,在家里养伤的徐之珩算是放下了心。 曲时笙配好的方子送到徐家,还是让曲时钊亲自送的,只有这样曲时笙才会安心。 这一趟曲时钊也并没有白来,他给徐之珩带来了自己查到的一点线索。 “荣筝虽说进了京后就再没了踪影,但前些日子陈燕慈头七,我安排人守在陈家附近,倒是发现了一个可疑的身影。”曲时钊停顿了一番,似乎是在等些什么。 徐之珩一翻白眼,知道他等的是什么:“行了别卖关子了,等我伤好了,请你出去喝酒,吃好的吃贵的。” “一顿可不够。”曲时钊说道。 “成,三顿打底,不过我也有个前提,你把小笙带出来。”徐之珩讨价还价道。 曲时钊恨不能扬起拳头给徐之珩两下:“我三妹妹那院墙都要被你踏平了,整天翻来翻去的,当我真什么也不知道不成?你想见我妹妹那简直轻而易举,就我家那院墙,拦得住你吗?” 他这话让徐之珩觉得心虚,一扭头说道:“我看你是一点正事也没有,明明说的是荣筝,现在扯到我翻墙,真是分不清轻重缓急。” 曲时钊撇了撇嘴角:“我不确认此人是不是荣筝,但我依稀记得在行宫时见过一仪表堂堂的男子,和那身影有三四分相像,所以我派人跟着他,知道了他现在住在何处。” 徐之珩一听这话顿时来了精神:“住在哪?” “一个很偏僻的院子里,我担心打草惊蛇,没敢让人追的太近,我手下同我说,他的住处附近似乎有陷阱,应该是他怕什么人追杀,所以自己设的。” “这么说也不难理解,他被抄家灭族,担心有人会追杀他也是对的,只是我想不通,追杀他的人就在京城,他又为何要一头扎进京城?”徐之珩十分不解。 “我原先猜测,陈燕慈的死和荣筝有关,甚至就是荣筝做的,但我现在不那样想了。” 徐之珩看着曲时钊问:“这是为何?” “因为守在陈家外头的人,好像哭的很伤心,又担心自己的哭声被人听见,哽咽着强忍着,我觉得这是怀念的一种表达,而非是杀了人后的得逞。”曲时钊回答。 “可陈燕慈若不是荣筝杀的,她又因何而死?”徐之珩觉得有些头疼,一大团的谜团藏在他脑袋里:“镰刀怪杀的其他人,都是些普普通通的小老百姓,就算弄的人心惶惶的,也不敢有人说什么。可陈燕慈不一样,她是官员之女,这些日子陈庚每天早朝都会提严惩凶手的事,她和之前那些女子不说毫无关联,但也确实太蹊跷了些。” 之前他怀疑是荣筝因为荣家被抄家灭族,所以坏了心思,加入了镰刀怪杀害百姓报复朝廷,但这样也说不通陈燕慈的死,毕竟陈燕慈是荣筝的未婚妻,二人虽然相处不多,但终归还是有些感情在的,何苦要杀了她? 曲时钊说:“我手下的人你也知道,没几个功夫好的,所以我不敢贸然去找荣筝,我甚至不能确认那究竟是不是荣筝,等你什么时候伤好了,亲自去看看就知道了。” “不用等,我现在就好了。”徐之珩一骨碌爬起身来,吆喝道:“圥戎,给我拿衣裳。” “你这身上的伤还没养好呢。”曲时钊劝道。 “时机不等人,万一追杀他的人比我们先找到他,或者他自己留意到了什么逃了,再想找他可就比登天还难了,我必须亲自去,有圥戎陪着我,你不用担心。” 曲时钊叹了口气:“罢了,我陪你一同去,给你指指路。” 天空铅云低垂,乌沉沉的阴暗,恐怕有雨雪将至。 几人来到了一处荒宅附近蹲守了片刻,见并无人进出,徐之珩看了圥戎一眼,伸手一指不远处的树,圥戎弓着腰过去,几下窜上了树。 虽说树叶都落没了,但如今天色昏暗,林子里的树又多又密,圥戎身形隐蔽,就算仔细看也难以分辨。 徐之珩同曲时钊说:“你不会功夫,还是先走的好,我进去瞧瞧。” “那怎么成,你的伤还没好利索,若是有什么万一,我也好找官差来救你啊。” 徐之珩无奈的看了曲时钊一眼:“你妹妹还能给我疗伤呢,你只能去叫人,这不纯给我拖后腿吗?” “你个忘恩负义的,是我查到了这儿,是我带你过来的,怎么才来就要赶我走啊?”曲时钊正说着,院子里突然有了动静,几人猛的看了过去。 院子里又恢复了平静,徐之珩抬头看了看树上的圥戎,圥戎冲着他比了两个手势,示意他里面有人。 既然有人,那他们这一趟就不能白来。 “你快走,他要是拿住了你,我可不救人质,伤了你小笙是要和我生气的。” “你!”曲时钊一呲牙:“你个王八蛋。” 徐之珩提起手里的剑柄,站起身小心翼翼的往前挪步,快到院墙前时,他随手捡了颗石子丢过去,果然从松软的土中飞出个夹子来,若不是石子小了些,怕就要被夹碎了。 可见荣筝的小心。 他回过头看曲时钊,此刻的曲时钊已经被吓傻了,方才他若是过去,只怕就被夹住腿了。 所以他对徐之珩比了个手势,自己灰溜溜的往回走。 徐之珩轻手轻脚的翻过院墙,院中只一个房子,屋内一片漆黑,并没有点灯,若不是事先探查过,谁能想到这是有人住的? 就在徐之珩企图进到屋内时,一道身影从隔壁的窗子跃了出来,木板破碎的声音刺激着徐之珩,顷刻间他拔出剑来与身后的蒙面人厮杀。 那人他没见过,也不能确认是不是荣筝。 对方身手很好,有多年练功的底子在,和徐之珩一交手便处处是杀招,徐之珩留心不能杀了他,也注意到他有些动作似乎不顺畅。 于是徐之珩猛的一转身,出剑的瞬间剑尖直挑,对方以为他要用剑捅穿自己的喉咙,后退半步却正给徐之珩留了机会,剑尖挑在他脸上蒙着的黑布,黑布落地,对方的脸暴露在徐之珩眼前。 他的眉峰极其锋利,如刀锋一般的弧度,半丝女气都不染,那双眼睛炯炯有神,里头似乎翻涌着仇恨,和他对上视线的那一刻,徐之珩仿佛见到了前世的自己。 曲家出事后,他也是如眼前人一般,很少有笑着的时候,一心只有护住曲时笙,帮曲家洗脱冤屈。 “你是荣筝?”徐之珩质问。 对方想伸手去捡半空中的黑布,徐之珩却没有给他机会,一剑劈下去将布劈了个两半,对方捞了个空,转身便要逃。 徐之珩追过去,二人撕打起来,徐之珩踢中了对方僵硬的膝窝,果然他浑身一僵,再反应过来时,胳膊被徐之珩反剪在身后,已是逃跑不得。 “我问你,你是不是荣筝,陈燕慈的死和你有没有关系!” 一句话,问的对方有些哽咽,喊道:“既然都知道我得身份,杀了我也算是干净了,不过你们也别得意,我下了黄泉和燕慈见了面,就化为厉鬼杀了你们!” 徐之珩知道,荣筝这是把自己错认为追杀他的那些官兵了,他松开了荣筝道:“我不是要杀你,我是有事要问你。” 荣筝微微一愣,扶着墙站稳了身子,徐之珩这才看清他的腿其实是在抖,可见他的伤势是有些严重的。 “你不杀我,又为何要来找我。”荣筝缓了口气,语气不善的说:“我认识你,堂堂护国将军,护的却是那样一个狗皇帝,像你这般优秀的人,真是可惜。” 徐之珩眉头一皱:“你不用以为我是什么样的人,也不必为我可惜,我要查的是你与陈燕慈的关系。” 荣筝冷笑了一声:“怎么,你是怀疑我杀了燕慈不成?她是我的未婚妻,我疼她还来不及。” “可你们荣家被抄家灭族,和陈家的亲事也自然不作数了,她不是你未婚妻的情况下,你有没有理由杀她?”徐之珩直视着荣筝问。 “胡说八道,她就算不会嫁给我,我也绝不会动她一根手指,杀她的是天杀的镰刀怪,是你效忠的狗皇帝养的镰刀怪!” 这番话听的徐之珩心被猛地一提,急忙追问:“此话怎讲,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话音刚落,头顶一声尖锐的鸟叫声传来,徐之珩耳朵微动,拉起荣筝便说:“快逃。” 荣筝不解,但也跟着徐之珩弯腰走着:“逃什么?” “有人来了。”徐之珩没有再多说。 守在空中的圥戎看见远处有人包抄过来,人数不少,且都拿着武器,于是装作鸟儿受惊发出声音,提醒徐之珩快逃。 二人才到后院,未等上墙正门便被人给撞开了,荣筝心一颤,骂道:“一天之内这么多人找我,我也不算亏了,等我宰几个狗杂碎的脑袋,就到底下找我家人去!” 说着,荣筝甩开徐之珩,便要回去和他们决一死战。 那些人进到屋内搜,却没搜到人,自然要来后院,正和徐之珩与荣筝面对面撞上,徐之珩认出了这些人,他们穿的衣裳像一堆破布,手里拿着镰刀,长的高高大大,不是镰刀怪又是谁?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镰刀怪在他的想法中可能是两个,也可能是三个,实则却是眼前的八个。 怪不得他怎么也抓不到这些人,原来他们真的是一个庞大又可怕的组织。 荣筝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他顿了顿,忽然放声大笑道:“杀我一个竟然用上了全部珲影宗,狗皇帝也是手下没人可用了吧?来啊,我不怕你们,你们弄不死我,那就是我孙子,但你们要是被我反杀了,那你们就是该死,在底下等着我提着狗皇帝的头见你们吧!” “别冲动!”徐之珩拉住了荣筝的肩膀:“你有伤在身,快逃。” “你也有伤在身,我看出来了。”荣筝微微回头,用余光看着徐之珩:“兄弟,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你快逃,别受了我连累。” 徐之珩哪里能让刚查到的线索就断在这儿?他拔出剑来,站在荣筝身侧:“虽说他们武功高强,可我也不是吃素的,来啊!” 圥戎灵巧的从树上跃下,所有镰刀怪都没想到,其中一人刚刚听见点响动,还未等回过头去,就被圥戎正好砸中。 其余几人手握镰刀,正要与徐之珩等人血战之时,只听外面有人喊道:“镰刀怪在这儿,冲啊!” 几个镰刀怪对视一眼,其中一个人点了点头,应该是为首的,他翻身上墙其他人也紧随其后,一行八人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徐之珩正疑惑着,只见曲时钊敲着锣进来,见那些人已经逃远,放下了手中的锣得意道:“看,关键时刻还得是我吧?否则你们几个有一个算一个,得被他们在这儿剁成饺子馅。” 荣筝彻底懵了。 有护国将军从院墙外翻进来,有人从树上跳下来,这会儿又有人敲着锣跑进来,他只觉一个脑袋两个大,说道:“首先,谢谢你们解救我于危难,其次我想问,你们这群活爹找我究竟做什么啊?” “此处不安全,咱们先离开这儿。”徐之珩说着,拍了拍荣筝的肩膀。 四人借着夜幕的遮掩,逃到了青杏斋,从后面的窗子翻进去,不会打搅任何人。 那些搜寻荣筝的人绝不会怀疑这么个小铺面。 徐之珩只点了一盏蜡烛,四个人围坐在桌子前,圥戎烧了茶水,曲时钊环顾着四周,忽然一拍脑袋:“这不是我妹妹的店吗!” 第74章 缘由 徐之珩用一种看傻子的目光看着曲时钊:“店铺掌柜是小笙,但是这店是我的,不过是小笙经营。” “好啊你们两个,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做了这么多我不知道的事。”曲时钊看徐之珩的眼神有些怨恨:“早知你是个有主意有手段的,我也用不着在父亲面前总替你说好话,担心父亲不把笙儿嫁给你。” 徐之珩有些意外:“你为何着急小笙嫁给我?” “她到了适婚的年龄,不是没有人上门提亲,父亲拒了一个又拒了一个,却也不能次次都拒,况且还有皇家赐婚这么一档子事,当今皇上热爱赐婚你又不是不知道,这要是随随便便被赐给了谁,像二妹一样过的不清不楚委委屈屈,那笙儿这辈子也就搭里了,倒不如跟你,你起码不会叫她受委屈。” 曲时钊这一番话说完,徐之珩表示听的心里舒服,接过圥戎手里的茶壶,亲自给曲时钊到了壶茶,又说:“大舅兄,你快喝些热茶暖暖身子。” 荣筝听了一耳朵的不理解,清了清嗓子说:“你们说的那些,我不想知道,你们有什么要问的赶快问,问完我就走,也不耽误你们,省得连累你们。” 徐之珩和曲时钊对视一眼,才想起来旁边还坐了荣筝这么个外人,徐之珩挠了挠头,问:“你是怎么知道镰刀怪是皇上手下的?珲影宗行事一直在暗,就连我对他们都不算了解,你又是如何知晓的?” 时间回到许久以前,建琮帝带领朝臣极其家眷上行宫避暑的时候。 山上飞禽走兽多,功夫好的男子会有打猎的比试,既然是动家伙的比赛,那自然会有受伤的人。 荣筝就是那个倒霉的,他在打猎时不放心被树枝刮下了马,一路翻滚晕了过去,醒了以后发现自己滚到了一个十分不起眼的坑地之中,身边的杂草和树木几乎淹没了他。 他想要起来,却发现自己的腿扭到了,因为自小没有让人帮忙的习惯,所以荣筝的第一反应是试一试靠自己能不能起来,因此没有第一时间找人。 然而就因为这样,站在山坡上那些人并没有看到角落里挣扎的荣筝,可荣筝却清晰的听见了他们的对话。 “那个人活着,迟早会夺走属于皇上的一切,皇上不能不防。” “朕自然要防,可朝中那些老臣都向着他,他本人又实在抓不出什么错处来,距离这么远,屎盆子扣不到他头上,朕也实在不知该拿他怎么办了。” 通过这些话,荣筝听出上头站着的人其中之一是建琮帝,因为只有建琮帝才会自称朕。 想到这个,荣筝不敢再动了,因为他怕打草惊蛇,被人发现他的存在。 倒不是说他愿意在这儿偷听,而是他现在不能别人发现,就算他赌上全家性命,保证自己真的昏过去了一个字也没听到,建琮帝可能信吗? 宁杀错别放过,建琮帝不会相信他真的是晕过去了,到时候荣筝浑身是嘴都说不清楚,最后不仅自己难逃一死,还会连累整个荣家。 因此他只能躺在草丛里一动不敢动,满脸是汗的他真的一个字也不想听,恨不能把自己的耳朵给堵上。 可他做不到。 “如果抓不住他的错处,那微臣建议皇上换一个方法。” “什么方法?”建琮帝的语气有些急切。 “微臣翻阅古书,里面有记载远隔千里却也能取人性命于无形的办法,皇上可以试试。” 这方法让建琮帝打起了精神。 没人比他清楚,这些年他为了除掉景王,派去过多少武功高强的杀手,但这些人要么是半路失败,要么是有去无回,景王还能好好的活在这世上,那景王的蕃地犹如铜墙铁壁,建琮帝想杀他实在不容易。 如果有这样的方法,能远隔千里也杀了景王,那简直太合建琮帝的心意了。 “是什么方法?” 对方沉默了片刻,接着说:“这方法有违人道,微臣实在不敢说。” “什么事能比杀了他这件事要紧?他就是朕的眼中钉,肉中刺,不杀了他朕这个皇位怎能坐的踏实?你尽管说,无妨。” “微臣记得,景王今年的年纪是二十八,临近年节时,要让人取二十八个未婚少女的性命,把她们的血弄回来,再与景王用过的东西、穿过的衣裳和写过的字焚烧三日保证火不灭,一个月内景王便会病重身亡,无人救得了。” 他以为这话说完,建琮帝会多多少少有些犹豫,却没想到对方直接答应下来:“这些都是些小事,他若真能这样死,真绝对会厚赏你。” “可皇上,这法子需要注意的事非常多,如果一个不小心出了什么差错,这法子可就不灵了呀!” 山坡下的荣筝不敢错过一个字,他认真的听着,可山风不小,有些断断续续的,他听不清楚。 曲时钊听到此处,着急的问:“需要注意什么?” 荣筝回答:“第一,杀害的姑娘不能在家中,要是随机在外的。第二,景王用过的东西和写过的东西包括穿过的衣裳要大量的,起码烧上三天三夜绝不能灭一次。第三点,我没有听全,只依稀听到什么年节、什么吸血。” “大概是年节前,让杀手用嘴把少女的血吸出来吧。”徐之珩早就握紧了拳头:“我虽知他人品不好,为了铲除异己不择手段,却没想到他竟是这般毒辣的人,二十八条人命,在他眼里就如蝼蚁一般!” 他这些话让荣筝也跟着叹了口气:“兄弟,看你这样子,对这个皇帝也是容忍不下去了。” 曲时钊又问:“那后来呢?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这话问的荣筝有些感伤,微微的低下了头:“他们自以为自己选的地方无人知晓,连身边伺候的宫人都没带,哪里能想到我在他们脚底下躺着?也是巧的很,山中多蛇,有条蛇吓到了他,他跌跌撞撞的跑,摔下了坡正好瞧见了我。” 这话让徐之珩脑中想起了什么:“怪不得,有一阵子我发现他崴了脚,却不知他是在哪崴了脚,身边的宫人也无人受处罚,看来是因为这个。” 荣筝继续说:“我被吓了一跳,他也被吓了一跳,我急忙用袖子遮住了脸,拼尽全力站起身来,我以为他们没看清自己,可我还是想错了。” 曲时钊问:“他认出你了?” “不是。”荣筝摇了摇头:“他觉得我眼熟,但不知我是谁,我逃得快。但我的脚伤他是看在眼里的,走路一瘸一拐的人在行宫不多见,我去找人开了些方子,他大概是通过那些药方才查到是我的吧,但我很快就回了老家,半年过去以为已经相安无事,谁能想到…” 剩下的话荣筝有些说不出口了,他颓废的按着自己的脑袋,一言也不发。 后面的事,就是薛韫查到的那些了。 荣家被建琮帝抄家灭族,荣筝侥幸逃过一劫,他潜入京城,却发现自己的未婚妻也死了。 “也就是说,你荣家的过失,是皇上一手造成的,也正因如此,荣家才会遭遇这灭顶之灾,对吗?”曲时钊问。 荣筝懊悔的点着头:“临近年节,他担心京城经常有少女被杀的消息传出去,被我听见想起在行宫的事,所以想在杀那些姑娘之前,先把我除去,因为我知道这一切,会害他的罪行被百姓发现。而除了你们,这件事我只告诉了我父亲,我父亲担心临近过年,会害了燕慈,所以着急把燕慈娶进门,若是她有了夫家,那些丧尽天良的人也就不会打她的主意了。” 徐之珩和曲时钊相视一眼,皆是叹了口气。 当初他们怀疑这荣筝才是杀了陈燕慈的凶手,如今才明白,荣筝是真正无辜又可怜的人。 “那陈燕慈究竟是因何而死?她往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更别说当时已经天黑,她是偷偷跑出门的。”徐之珩对这一点并不理解。 如果是荣筝用他未婚夫的身份,或许能把陈燕慈骗出来,但听荣筝说完,骗陈燕慈的根本不可能是荣筝。 “这件事也是我的错,是我连累了她。”荣筝湿润了眼眶:“我与燕慈虽只见过一面,但我觉得她好,她也觉得我好,你们明白一见钟情吗?我想我和她就是。” “陈姑娘是个很端庄的姑娘,在贵胄云集的京城,她也是有名声的。”曲时钊为陈燕慈表示惋惜。 荣筝抹了把眼泪:“男儿有泪不轻弹,让你们看笑话了。” “这不是笑话。”徐之珩对这件事很有触动,他说:“我也有一个心爱了多年的人,曾经的我失去过她一次,如今从头来过,我必要用尽全力,护她一辈子安稳顺遂。” 曲时钊眉头一皱,怀疑这人说的究竟是不是自己的妹妹? 荣筝继续说道:“我想进京报仇,杀了那个草菅人命的狗皇帝给家人报仇,但狗皇帝搜我搜的太过严密,很轻而易举的就发现我混进了京城,他为了引我出来,用我的名义骗了燕慈出门,我当时拼了命的往陈家赶却扑了个空,想找人时人早就被抓走了,三个珲影宗的人出现与我厮杀起来,最后伤了我的腿,我侥幸逃了出来。” 徐之珩又想到了什么:“你是怎么知道他们是珲影宗的?珲影宗虽说一直替皇上做事,可他们做的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事,民间知道他们的人毕竟不多。” “方才你问过我这个,是那天在行宫,那个人和狗皇帝提议的。这种事不能让朝臣和百姓知道,也不能随随便便找人来做,那个人提议让狗皇帝派出珲影宗装成强盗去杀人,我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了,现在追杀我的人很多,但基本都是珲影宗的,狗皇帝忌惮我,想把我逼上绝路,又要防着我狗急跳墙。” “我知道了。”徐之珩顿了顿,抬头说:“这些事你可以放心,我会帮助你,那些百姓都是无辜的,他能这么做,我也必要忠心于他。” “当你和珲影宗站在对立面的时候,我就知道你这位护国将军,护的是国,并不是他。”荣筝卸下了防备,眼上还挂着泪珠,对徐之珩释然一笑。 从青杏斋出来时,已是夜深人静,徐之珩把荣筝带回了自己的住处,二人功夫都好,不用走正门直接从院墙翻进去,荣筝藏到这儿安全的很,无人能找得到他,不过是多一个人吃饭,徐家人也不会怀疑。 安顿好荣筝以后,徐之珩也没闲着,他来到了董成夺的住处。 对于珲影宗,他的了解实在有限,董成夺伺候先帝几十年,他肯定是多少知道些的。 董成夺知道外头现在乱着,夜里也睡不安稳,听见有敲门声他便翻身坐起,徐之珩推开门走进来,看见是徐之珩,董成夺才算松了口气。 “之前追杀你的人就是珲影宗吧?”徐之珩开门见山的问。 董成夺愣了一下,伸手拿起搁在一边的衣裳,抖落两下后披在了自己的背上:“徐将军是怎么猜到的?” “每代皇上手底下都有这么一支做暗事的人,先帝并不会刻意遮掩他们的存在,所以我也是知道的。之前我还纳闷儿,董公公不会功夫,也上了年纪,伸手不算敏捷,碰见珲影宗这一帮武艺高强的人,你是怎么逃脱的?” 董成夺闻言笑了两声,语气有些不屑:“三藏六躲,我躲的可是很辛苦呢。” “董公公伺候先帝多年,和珲影宗肯定是有过交集,若不是了解他们的习惯,董公公怕是早就被抓住了。” 这一点董成夺也没否认。 他说:“珲影宗里的人,五岁前被选进宫里,由专人教养,没接触过外面是什么样子的,执行起任务来快准狠,杀人不见血,拿人命不当命,看似招惹不得,实则他们也是可怜人,人性上有好拿捏的漏洞,只要找出这些个看似不起眼的漏洞,我就可以保住一命。” 第75章 灰翱 徐之珩头微微一侧,知道董成夺会帮他这个忙,便问:“你所说的弱点,是指什么?” 董成夺一只手搁在桌面上,身形往前探了探:“徐将军知道,他们这辈子不会有所出,没有妻子没有儿女,也不知自己父母是谁,找不到亲族兄弟,所以他们想知道的东西太多了,好奇的事也太多了。之前我伺候先帝时,就有珲影宗的人攒了些金块给我,让我帮忙寻他的亲人兄弟,不过我收了金块还没等寻人,他就战死在外面了,据我所知这种人并非他一个,可见他们有多么渴望亲人温暖。” “但这也不是全部,只是少部分而已。”徐之珩有些不相信。 董成夺乐了:“每个人的软肋都不相同,就比如徐将军,您的软肋不是亲人,也不是官职荣耀,而是曲姑娘。” “现在这个唱歌不适合提她。”徐之珩语气冷淡的说。 董成夺点了点头:“我就如徐将军所说,我不会功夫,也没有人帮衬,是怎么在宫外躲了这么久,我想说一部分靠赌靠运气,另一部分是对他们每个人那一些些的了解,让我和阎王爷擦身而过。” “比如?” “上一次我被珲影宗其中一人抓住,刀尖抵在我脖子上,我告诉他其实他有一个兄弟,我们做大内总管太监的人,掌握着所有珲影宗的亲眷身份,为的就是珲影宗背叛时可用亲人相要挟,这番话徐将军如今听着不以为然,可若是有朝一日你去杀人,对方却告诉你了解曲姑娘的一举一动,知道她的一切事情,徐将军也会下意识发慌吧?” 徐之珩微微皱眉,但并没有完全相信。 董成夺继续说:“珲影宗里的人,并非都是杀人的武器,他们其中也有人有情感。徐将军曾和珲影宗里的前辈切磋,对他们多少也是知道的,只不过新帝上位后,珲影宗进了不少新人,您就完全不了解了。” “他有心瞒着所有人,我哪里能了解到。” “看见孕妇时他们会动恻隐之心,因为他们会联想生命的诞生,去杀老人时他们也会动恻隐之心,因为他们会猜测自己父亲的年龄,杀伐果断是他们的优点,但也并非所有人都具备了这几个优点,其中就比如曾经和徐将军切磋的那个人。” 徐之珩看着董成夺的眼睛,把多年前的那个名字从记忆里翻了出来:“灰翱!” “在我出逃前,灰翱已经做上了珲影宗副总管的位置,他是为先帝做事的,手上沾的血不多,而且他为人良善随和,或许可以帮助徐将军一些。” 听他这么说,徐之珩心里也有底了,站起身说:“谢谢董公公。” 这是他第一次向董成夺道谢,就算当初董成夺把遗诏给他,他也没对董成夺道半个谢字。 曲时钊回到家里以后,把今天的事讲给了曲时笙听,知道徐之珩带伤出去抓人,曲时笙心里急的厉害,怪罪道:“哥哥你真是的,明知道他身上有伤,也不知道劝着些。” 一听这话,曲时钊眉毛一挑:“你还怪你哥,要不是有我在,徐之珩他早就被那帮镰刀怪收拾了,是你哥我冒着生命危险冲进去救人的。” 这话让曲时笙想起了方才曲时钊讲他提着锣进去救人的那一段,他说这段时特别有精气神。 “可他身上的伤太多了,我也是担心嘛。”曲时笙眉头一皱:“好哥哥,他好歹也是你妹夫,你疼疼他。” 曲时钊忍不住翻了个大白眼:“别给我整那个可怜兮兮的表情,我可不上当!他一没娶你进门,二没下聘咱家,算我哪门子妹夫?” “我不管,反正这辈子我就嫁他一个,他就是你亲妹夫,他要是有什么好歹,吃亏受委屈的是你妹妹。” 曲时钊瞪着她,咬牙道:“拿这事吓唬我呢?我要不是因为你,我能帮他这么多?又打听又查案的,自己还豁出命救他,你个小没良心的。” 对面坐着的那个小没良心的捂着嘴笑,然后问:“这样说来,荣筝是自己人,他是被珲影宗的人追杀急了,才露出了踪迹被你们发现的。” “今天收获实在是不小,不仅查明了荣筝的冤案,还查明了那些姑娘被杀的原因,甚至幕后黑手和珲影宗都被查出来了,只是…” 他没说完的话,曲时笙明白。 想对付建琮帝哪里是那么容易的。 他只需要随随便便拉来一个挡箭牌就好,这把火根本烧不到他的身上。 “哥哥别气馁,坏人总会受到惩罚的,我们不应该为了惩罚他而做这些事,我们要做的首要事情,是保护没被杀的姑娘,和为那些已死的姑娘报仇。” 曲时钊叹了口气:“父亲和我说过几次,说新帝不如先帝,但先帝在位时我年纪尚小,知道他好但没想到皇帝之间差距这么大,和先帝一比,咱们如今的这位皇上简直不如指甲缝里的泥。” 这番话逗笑了情绪有些低落的曲时笙。 下半夜时雪下了起来,白日难得放晴,积雪被阳光一照,更显得晶莹灿烂。 然而在一个宽敞热闹的街上,正对着那条街的巷子中,一个女子孤零零的倒在那儿,她的嘴唇青紫,脸上和身上都是干涸的血迹,脖子处被镰刀割开的伤口让人觉得可怕。 她显然已经在这儿冻了半宿了,身上布满积雪,徐之珩赶过去时看见这惨状,心跳都漏了半拍。 又是珲影宗的人做的!恐怕他们出宫一趟不容易,抓不到荣筝那就杀个姑娘取些血回去,这也是对徐之珩等人的报复。 认识那姑娘的邻居看见她的模样嚎啕大哭,在一旁拍着冰凉的石板路哭道:“她再有几步路就回到家了,该死的镰刀怪,怎么连这么善良的丫头也不放过呀!” 徐之珩走过去,将白发苍苍的老妇人扶了起来:“您认识她?” 老妇人抹了一把眼泪:“这丫头特别懂事,家里头大人没得早,她自己拉扯弟弟,就算那么不容易,我们街坊四邻有什么事她也会伸手帮忙。昨晚她拍我家的门,要借一些退热的药草,说是她弟弟高烧不退,可我家里也实在没有,便叫她去别处借,没想到…没想到…” 说到后头,老人说不出来了,只捂着胸口哭。 徐之珩脑中嗡的一声响,打听到女子的住处后,急忙带着人去找。 她弟弟已经病死了,高烧不退十分危险,若是没有及时得到救治,要命也不过是一晚上的事。 那姑娘手里提着药草,显然是出去买回来的,就这么一段路她珲影宗的人都没打算放过她,还连累了无辜的弟弟,徐之珩恨的咬牙,拳头也逐渐攥紧。 听说了此事的曲时笙也觉得唏嘘,早晨吃饭时一口接一口的叹息,曲时瑾坐在她身侧,给她夹了些鱼肉,轻生劝道:“那姑娘着实可怜,但你担忧也无用,那恶人是要抓的,你我都相信珩哥儿,他有那个能耐。” 曲时笙把鱼肉放在嘴里如同嚼蜡:“他们对抗的人可不简单,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决的,我只怕这期间死的人会更多。” 他们有什么证据证明这件事是建琮帝做的呢?况且此事玄乎其神,除了建琮帝那样迷信的人,就连老百姓都难以想象做这种恶事的理由。 而且建琮帝只需要随随便便一个罪名安在徐之珩身上,徐之珩便翻身不能。 所以只有从珲影宗下手,哪怕不能顺藤摸瓜把建琮帝捅出去,也要折断建琮帝的这条羽翼,不能让珲影宗这种东西再留存害人了。 已近黄昏,未点灯的室内十分昏暗。 灰翱回到自己的住处,未等进门他便感觉出了不对,袖中的刀几乎是瞬间掉落在他手中,轻手轻脚的打开了门,里头站着一个人,既不躲也不闪,二人四目相对。 “灰翱,好久不见。”徐之珩抬起头来,隐于暗处的他神色看起来有些古怪。 瞧见徐之珩在,灰翱也想到了什么,扯着嘴角笑了一声:“原来是徐将军。” 虽然是在应和,但他手里的刀并没有松开:“这都快黑天了,宫门再过不久便要下钥,徐将军还不出宫吗?” 徐之珩回答:“我与父亲进宫向皇上请罪,皇上表明了对我的关心,容我今日可以留在宫中,与他下会儿棋,再让太医好好为我检查一番。” “原来如此。”灰翱笑着走进了房间:“皇上重用徐将军,徐将军自己也是年轻有为,实在是让人不得不佩服。” 徐之珩抬起头,打量着灰翱房间的陈设,有些失望的说:“当初跟着先帝时,你的房间还是很舒坦的,如今为了隐藏住身份,让你住在这种地方,冷宫尚且比此处要热闹一些。” 灰翱眉梢一动:“雷霆雨露皆是皇恩,况且只不过是个住的地方,什么样子我都不挑。” “这人啊,跟对了主子住的地方自然不错,若是跟错了,吃亏的是谁你心里有数。” 第76章 酒 灰翱装作听不懂徐之珩的话:“我干的事都是不能放在明面儿说的,我的身份自然也要隐藏住,说起来倒是有许多年没和你这样面对面说话了,上一次看见你凯旋归来,穿着银甲走来的样子,和小时候真是不一样了。” 说些话,灰翱给徐之珩倒了杯热茶,徐之珩端过茶却没有喝,眼神落在了灰翱右手那沉甸甸的袖子上。 他当然知道袖子里藏了什么。 “小时候还要感谢你经常同我切磋,若是没有你,我还不会进步这样快。” 灰翱摆了摆手,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那是你自己争气又努力,如今手握军功,皇上封了你这么高的官职,也算是光宗耀祖了,你父亲知道了一定很高兴吧?” “他高不高兴从来不是我在意的。”徐之珩语气平淡道:“而且我如今身居高位,那是我一刀一枪拼出来的,刀尖儿上舔血的事可不是人人都做得来。” 灰翱的表情僵了僵,没有再说话。 徐之珩继续说:“作为珲影宗的二把手,在先帝手底下你没什么用武之地,因为先帝为人坦荡,不需要你们遮遮掩掩的去暗杀谁调查什么,怎么如今我瞧你忙的很?” “徐将军请慎言!”灰翱严肃道:“这话传出去,可是要掉脑袋的!” “难道你还怕掉脑袋?你不是已经让很多人都掉过脑袋了吗?”徐之珩不以为然的问。 灰翱的身子往前探了些许:“徐将军,有些事不问,更不说,日子会好过许多,否则不好受的只会是自己。” “你可真能揣着明白装糊涂。”徐之珩不再拐弯抹角,直说道:“你帮着皇上杀那些无辜的女子,难道你不觉得这是错的?” 灰翱微微一震,随即说道:“我听不懂你的意思,不知道徐将军在说什么。” “你是不知道,还是不敢说?”徐之珩站起身来,语气有些愤怒:“你在先帝手底下那么多年,见识过先帝的为人,就算你五岁以前就入了珲影宗,你也该知道是非对错,明白人是分善恶好坏的!那些姑娘们只不过是碰巧出现在了外面,就被你们夺去性命,这些事你夜里想起,难道不会觉得愧对她们吗!” “你给我住口!”灰翱也站起身来,袖中的刀重新落入手中,但他并没有拔下刀鞘,也并不担心徐之珩会看见,制造道:“珲影宗里的所有人,都知道这么做是错误的,可我们没法子!我们的使命就是如此,皇上说的话对于你们来说是圣旨,对我们也是一样的,难道这任务派到你头上,你敢直接抗旨吗!” “我敢!堂堂帝王,应该做百姓的保护伞,而非草菅人命,为了一己私欲不把老百姓当人看!” “可我不成!”灰翱的情绪有些激动:“徐将军啊徐将军,倘若不是我一力阻止,昨天你把荣筝救走的事早就传到皇上耳朵里了,其他人不认识你但我认识,我知道你是个心怀天下的好人,但身份的差距摆在这儿,我们没有办法。” “你能刻意为我遮掩身份,这就可以证明你是个好人,你并非像传闻中的那样,是个只会杀人的人形武器,难道你还要继续错下去,杀更多无辜的人吗?若是先帝知道了,你说他老人家会不会伤心!” 灰翱有些回避般的侧过了头去:“我管不得其他,这些事不是我能选择的,况且那些人也不是我杀的。” 他是管着珲影宗不假,但珲影宗直属御前,唯一能指挥他们的人就是建琮帝,灰翱也没有法子。 “灰翱大哥,你可以做一个正确的选择,只要你想。”徐之珩的语气有些激动,还有对灰翱走上正路的急迫:“你想一想,先帝是如何使唤你们,他让你们做过最坏的事是什么?当今皇上让你们做的事,简直是天理难容,目的也仅仅是铲除异己而已,这样的人你拥护他,值得吗?” 珲影宗的人,从小就被教育,要忠于皇上,永远效忠皇上,不论任何缘由不分任何原因,只能为皇上出力。 在他们眼里,什么对错,不过是两个意思相反的字罢了,他们真正在意的,只有那个忠字。 但今天,徐之珩提起了先帝,告诉灰翱什么是对,告诉灰翱建琮帝这么做是错的,灰翱心口狂跳,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发芽。 “我何尝不知这种事是不道德的?可我没有法子,我真的没有办法。”灰翱叹了口气:“我唯一能做的,只有自己手上不沾血,但当他下令让我带队去捉荣筝时,我也只能换上镰刀怪的衣裳去了。” “我知道你的无奈,当日那锣声一听便知是怎么回事,你却还愿意放我们走,可见你心里是很厌倦排斥这种事的。” 灰翱摇着头,落寞的说:“我改变不了,这些年无数人耳提面命的告诉我,要忠于皇上,要谨记自己的身份,小时候师傅带着我练功,每日在鹅卵石上跪几个时辰,说是疼痛能帮助我们更好的记住忠君的意义,我不懂,我现在依然不懂。” “忠君的前提,是这个君要行得正,坐得直,灰翱大哥你自己想一想,自打你跟了这位皇上,你都做过什么事?” 暗杀、刺杀,以前是朝臣、富商,现在是无辜少女,灰翱知道这些事不对,很不对劲,可他已经在这个模式里过了几十年了,种在心里的习惯哪里是能轻易改变的。 “忠君的前提,就是不反驳,不思考,我若是思考皇上的指令是对是错,我便不是忠君了。”灰翱轻声说。 徐之珩忍无可忍,上前揪住了灰翱的衣领,他感觉灰翱捏住了手里的刀,但就如他想的那样,灰翱手劲一松,那刀子砸在了地上。 捏住刀是下意识的动作,而松了力气是这些年灰翱早就厌倦了,他无法改变这些,但他可以停住自己的生命。 “灰翱大哥,你本可以救下她们的,如果你不管此事,接下来只会继续死人,一直死二十八个妙龄少女,你忍心吗?没准儿在你不知道的地方,你的兄弟姐妹都生了孩子,算算年纪也正好是这个岁数,你半辈子没见过亲人,万一杀错了人,将来你和手足在九泉之下见面,他们怪你可怎么办?” “可我不能背叛皇上,我做不到!”灰翱沉沉的叹了口气:“你走吧,就当我没见过你,今天的事,你我都别提起。” 徐之珩慢慢的松开了手,灰翱以为他知难而退,已经准备走了。 谁能想到,徐之珩手握成拳,直接打向了他的脸。 灰翱往后躲开,一手揪住了徐之珩的手腕,徐之珩也不甘示弱,胳膊一转挣脱开灰翱,灰翱企图将地上的刀捡起,却被徐之珩一脚踢远,外面有人听到了动静,急忙过来问:“副总管,怎么了?” “无事!”灰翱嗓音低沉的说:“我弄掉了东西,你不用进来。” 外头的人走远,两人都恢复了清醒,徐之珩冷冷的看着灰翱,从自己袖中掏出了一个小瓷瓶,摆在了桌面上。 “这是什么?”灰翱皱眉问。 “这是能救那些女孩的东西。” 灰翱想也没想便回答:“你是想让我刺杀皇上?休想!” “当今皇上并无子嗣,他死了皇位空悬,对百姓和江山并无好处,我不会犯傻到那种程度。”徐之珩说:“这瓷瓶里的东西,是能够让人麻痹手脚的,你不能对不起皇上,但我想你也不愿意看那些无辜的人继续丧命,不想让珲影宗继续干这种上不得台面的脏事。” 灰翱的眉头皱的紧紧的:“你是想让我害我的兄弟们?他们跟我同生共死多年,我不会这样做的。” “可你必须做出选择,就算你不替那些枉死的人做出什么,我也一定会做,皇上名声受损,照样要把珲影宗推出来挡刀子,到时候珲影宗所有人一个也活不成!” 无人知道,灰翱此刻已经咬碎了牙,他低吼道:“你别逼我!” “我没有逼你,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选择。”徐之珩往门的方向走了几步,停下回头看着那瓷瓶:“他们横竖手上都沾了无辜人的血,也该赔罪了。” 冷风似刀,夜色如墨。 冬季的晚上有些难熬,珲影宗的所有人都守在宫外,打算再杀几个姑娘,凑一凑二十八。 只是他们没想到,一向不参与此事的灰翱也出来了。 灰翱在他们这群人中是一个特别的性子,不争强好胜,也不会下手多狠辣,据他自己说,凡事留一线,也是给自己留一条活路。 这些话让这帮人嗤之以鼻,纷纷笑话灰翱是一个胆小鬼,他们私底下还议论着,若不是灰翱进来的年头长一些,凭他的本事和能耐,绝对当不上珲影宗的副总管。 今日看见他也出了宫,众人面面相觑,珲影宗的总管正在火堆旁烤着芋头,用铁签子扎起一块看看熟没熟,接着吹了一下,挑起眼皮看向灰翱:“呦,这倒是稀客。” 看着面前的男子,灰翱眼里的神色晦暗不明。 此人比他年轻十多岁,原先也是他教出来的,该称他一声师傅。 但此人下手太毒,杀人只求心里头痛快,与其说他忠君,不如说他只享受杀戮带给他的快感。 若是先帝在,这样的人他是万万不会用的,可建琮帝却偏偏喜欢这样的人,称帝后提拔他为珲影宗的总管,灰翱这个珲影宗里的老人儿,被迫成为了副总管。 成为总管后,此人耀武扬威,多次当着许多人的面不给灰翱面子。不过灰翱也是个好脾气,没理会这些,知道他故意找茬,所以干脆不理会他。 看灰翱半晌没说话,总管把手里的钳子连带着芋头,直接丢到了灰翱的身上:“怎么着,聋了?” 其他几人面面相觑,倒是无人敢笑话灰翱,在他们眼里灰翱显然比如今的首领更可靠一些,但也有个别的人,溜须巴结总管,在一旁跟着起哄道:“副总管,听不见总管跟你说话吗?” 灰翱心里忍着怒火,把手里的烧酒搁在了桌面上:“我烫了壶酒,想着晚上喝了能暖暖身子。” “有酒不早拿出来?”总管的狗腿子一把拿过这酒,拔了酒塞闻了闻,看向总管感叹道:“果然是好酒!” 灰翱笑了笑:“是之前皇上赏的。” 总管没看灰翱,倒是瞧着那个拿酒的,一巴掌打在他的后脑勺上,骂道:“你个没出息的,一壶马尿就给你高兴成这样?” 那小子有些委屈,嘟囔道:“皇上赏的酒…” “谁赏的酒也不能现在喝,不然耽误了差事,皇上绝不会轻饶了你。” 灰翱说道:“大家伙儿都是酒量好武功高强的,总共也没多少酒,一人半碗就分完了,能醉到哪去?再说凭你的能耐,就算是醉了又有哪个姑娘能从你手里逃出去?” 这话哄的总管很受用,但他依旧不上当。 没别的,他只是觉得喝了酒头脑发晕,杀起人来便不会那样顺畅了。 “要喝你们喝吧。”总管在一边儿的碟子里抓了几粒花生米扔进嘴里,起身往外走:“子昂,跟我出去寻寻猎物去。” 那个叫子昂的不敢耽搁,马上随总管出去了。 总管不在,剩下的人舒坦了许多,很快就把这些酒都喝了个干净。 灰翱自然是一口也没喝,大家伙儿喝完酒以后并没有什么不适,甚至连醉都不曾,一个个的拿起镰刀便披着夜色出了门。 看着他们的背影,灰翱远远的跟在后面,不远处的院墙上,圥戎埋伏在那,和灰翱四目相对。 灰翱的心里有些不好受,但他终归没有做什么。 想要设陷阱,那自然是要有诱饵的,徐之珩不想让曲时笙来,担心伤了曲时笙,到这种事务必要有知根知底的人来完成,了解内情才能配合得当。 所以曲时笙带着恬儿走在无人的街上,装作很惊慌的样子,脚底下速度很快。 第77章 不甘与藏拙 这个时候会出现在大街上的人实在不多,更别说是两个手无寸铁的姑娘家。因为镰刀怪实在太过出名,姑娘们都不敢上街,一天也遇不着一个,如今看见了曲时笙和恬儿,众人磨刀霍霍,跃跃欲试准备动手。 为首的总管没有喝酒,他给众人比了个手势,示意他们别追过去,他要亲自来。 无事他将镰刀藏于身后,两下从屋顶跳下,直奔曲时笙而去。 此刻的曲时笙和恬儿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恬儿紧紧的抓住曲时笙衣袖,嘴里嘟囔着阿弥陀佛。 曲时笙表现的很冷静,还不忘安慰她:“你放心吧,咱们都是有福气的人,镰刀怪找不到咱们头上。” 话音刚落,总管拎着镰刀落到了二人面前,恬儿一声惊叫,手脚都软了。 曲时笙目光停在镰刀怪的身上,哭喊道:“我是官员之女,我父亲是朝中重臣,你若是放过我,我父亲不会亏待你的!” “放过你?像你这种小羔羊我一天都碰不着几只。”总管的眼神在曲时笙身上游荡着,舔了舔嘴唇说:“可惜了,这么好的样貌和身段。” 话毕,他也不再废话,手中镰刀一扬,快步向曲时笙冲了过来。 曲时笙知道他先要对付的是自己,一把推开了旁边的恬儿,总管眼看着肉都到嘴边了,自然不会怀疑,镰刀狠狠一甩,曲时笙猛退几步,镰刀的刀尖擦着她的发丝过去,慌得她失去了全部的力气。 关键时刻,圥墨从天而降,一剑打飞了总管手里的镰刀,总管没想到会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也怪他实在太轻敌,镰刀飞出很远,钉在了支撑茶摊的柱子上。 看见有人来救援,总管怕暴露身份,转身就要逃,但圥戎不知道何时守在暗处,在总管即将跳上墙时,他突然出现,一脚踹在总管胸口,把人踹了下去。 这下总管算是明白了,他这是一脚踩进了圈套里。 “兄弟们,别让他们两个跑了!”总管低吼道。 几个镰刀怪从暗处冲了出来,他们已经等候多时,但却怕打草惊蛇,暴露镰刀怪并非一人的假象,所以迟迟不敢出来。 如今总管被人伤了,手里的兄弟还丢掉了,他觉得没了面子,自然不会让圥墨和圥戎好过,只一心杀了他们两个,到时候镰刀怪并非一人的秘密也会随着圥戎和圥墨的死,隐藏到九泉之下去。 圥戎和圥墨二人齐齐将剑横于身前,另一只手护住曲时笙和恬儿,四人一齐后退,曲时笙和恬儿紧拉着手,二人的手心都是汗,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因为紧张。 “想要英雄救美,你们也得有那个能耐才是。”有人从木桩上拔下镰刀,总管一伸手,镰刀就交到了他手中,他走向四人时,月光照映在镰刀上,寒光森森,让人觉得发怵。 灰翱躲在暗处,心里七上八下没个冷静的时候,他怕药效没及时发作,曲时笙等人会死在这儿,又怕躲在暗处的徐之珩做事太狠辣,珲影宗的人照样活不了。 可惜,时间过得太快,他担心的事几乎同时发生了。 那些珲影宗的刺客,齐齐从高处跳下,正想动杀手时,体内的药效发作,所有人定格在那里。 而总管和并未喝酒的子昂并不知道这一切,他们还傻乎乎的现在那儿,等着后头的人跟上来。 原本圥戎与圥墨还有几分紧张,担心药效发作的时间把握不好,会护不住曲时笙和恬儿,没想到曲时笙给的药时间把握的正正好,所有人定格在这个时间段,也让圥戎与圥墨松了口气。 子昂冲曲时笙笑着,转头对总管说道:“总管,这丫头可真是漂亮,就这么杀了可惜了。” “管住你自己,一天在大街上碰个人多难?要真是把她破了身子,咱们上哪再去找人?过年前杀不够二十八个,你都得跟着她一起下阴曹地府。” 子昂浑身一抖,从美色的梦里清醒过来,亮了亮镰刀说:“留着这条命就啥都有了。” 话音刚落,一道身影落下,总管耳朵敏锐,几乎是瞬间转过头去,正撞见手持长剑的徐之珩,二人见面便厮杀起来,打的难分高低。 这子昂才看清,后头的其他人都直愣愣的杵在地上,像是中了邪一般。 “你们…你们这是怎么了?”子昂有些慌神了,看着圥戎与圥墨二人的剑齐齐指向自己,他着急道:“你们赶紧过来帮我啊!” 然而回答他的只有沉默,众人都站在那里,动弹不得也不能说话,舌根子都麻到没有知觉了。 徐之珩的功夫大开大合,适合在战场上横扫千军,但珲影宗总管的功夫偏偷袭,不光明正大,二人打了半晌,根本分不清胜负。 在这段时间,总管也想通了,他站定脚步,眼神看向街两旁的高墙,说道:“灰翱,他们都中了你下的毒,事已至此你还藏着躲着做什么?出来啊!” 灰翱从暗影之中走出来,和总管有着一些距离。 看清了来人是灰翱,总管自嘲的笑了笑,手里的镰刀举起,指向了灰翱:“你这个叛徒!你要知道,珲影宗存在的意义,就是为皇上扫平障碍,就是要忠君,只听皇上的话!没想到你竟然背叛了皇上!” “事已至此,我没什么想说的。”灰翱语气平静,仿佛已经没什么事值得他的思绪翻涌:“忠诚是好事,但我们是人,不是武器,应该分清善恶对错,你明知这些人都是无辜的,却要因为一个忠字残忍的杀了她们,我觉得我们不该这样。” 总管头微微侧了侧,眉头皱的紧紧的:“这些大逆之言都是谁教给你的!” 他看向了一旁的徐之珩,方才他觉着徐之珩眼熟的很,但是一时间没想起来,如今细看一番他便想起了这位护国将军来,冷笑两声道:“好啊,没想到这件事里还有徐将军掺和的 第78章 监斩 第二天一早,整个京城都被震动了,建琮帝坐在龙椅上,眉头皱的紧紧的,脸色难看的可怕。 徐之珩站在下头说:“昨晚微臣带人夜巡京城,正巧碰见镰刀怪犯案,当即带人生擒所有人。镰刀怪的真正人数令臣震惊,足足有七人之多,在昨晚有一暴徒拼命反抗,臣失手杀了他,剩下的一众人臣审问了一晚上,暂时还未说出这么做的目的。” 建琮帝隐于龙袍下的手攥成了拳头,恨不能撕碎徐之珩,忍不住质问:“朕都说了,此事就此为止,徐爱卿倒是坚持不懈,一查再查…” 他最后的那句话,几乎是咬着后槽牙说的。 徐之珩笑了,拱手道:“食君俸禄,自当为君分忧,微臣也想多巡视一番,也好多挽救一些无辜的姑娘家,也幸好这群镰刀怪没让微臣失望,抓了个全。” 建琮帝怒视着徐之珩,问道:“你审问出什么来了?” “这群人嘴巴硬的很,暂时还没审出什么,但昨晚臣与他们交手,感觉他们身上的功夫,出自宫里。” 说完,徐之珩抬起头来,目光直刺建琮帝。 建琮帝心里一慌,厉声道:“胡说,这等祸国殃民的东西,怎么会是宫里的人!” “臣也是这样想的,许是宫里哪个功夫高强的教会了他们,不过臣觉得奇怪,这群人做事有组织有纪律,应该背后有人领导,请皇上再给微臣一点时间,一定可以查出他们的背后之人,把这件案子查个水落石出!” 这话一出,建琮帝直接坐不住了。 曲傅林和程阁老也一前一后走出来,齐齐道:“微臣肯请皇上,下旨追查。” “不可。”建琮帝彻底慌了,他知道查到最后这把火只会烧到他的身上,所以他顾不得许多,厉声阻止。 有朝臣不解道:“皇上,这群镰刀怪困扰我们很久,如今忠于将他们抓住,正是应该追查的时候,查出幕后指使他们的真凶,也是防止此类事件再次发生的最好办法啊!” 建琮帝的脸上划过冷汗,眼珠子转来转去,指甲扣在肉中用疼痛来保持清醒,好半晌才说:“朕知道追查重要,但此时最应该做的是安抚民心,老百姓被这群镰刀怪折腾这么久,肯定心里还慌着,不敢出门,朝廷若是拿不出说法,就算说镰刀怪被朝廷尽数抓住,老百姓还是不会信,不如直接斩杀他们,让老百姓这颗心放回肚子里。” 曲傅林又说:“皇上,这群镰刀怪行事诡异,必然有所缘由,现在抓获的这些人是查找真相最直接的方法,若是把他们都杀了,背后的原因我们就不得而知了。” “曲爱卿。”建琮帝深吸一口气,继续阻拦道:“朕不觉得这件事有什么诡异之处,不过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凑到一起想要报复朝廷罢了,如今朝廷把他们都抓了,属于是一网打尽,不会再审出什么来,与其让老百姓继续恐慌,活的忧心忡忡,不如当着他们的面杀了镰刀怪,让他们安心。” 曲傅林和徐之珩相视一眼,都知道现在不该是多说的时候。 珲影宗对于建琮帝来说并不是可有可无,甚至可以说十分重要,但到了关键时刻,建琮帝为了自保,也只能折尾求生,放弃珲影宗,拿珲影宗当自己的挡箭牌。 “皇上…”程阁老还想再劝。 建琮帝一瞪眼睛,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朕心意已决,让老百姓安心最要紧,明日午时处决,不得耽搁。” 回到御书房,建琮帝让伺候的宫人出去,宫人前脚才走,建琮帝便一脚踹倒了身旁的紫檩木梅花凌寒插屏,又把玉石雕的假山盆景摔在了地上,外头的宫人听的是心惊胆战,忍不住躲在门口问:“皇上,您没事吧?” “滚!”建琮帝冲外头吼道。 这下再没人敢出声了,大家伙儿守在门口,寒蝉战马,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多嘴。 建琮帝恨景王,他当然知道这皇位本该是景王的,他从景王手里连偷带抢,才把皇位夺了过来。 正因如此,他心里没有对景王的一丝愧意,反而更恨景王了。 人人都在夸景王好,夸他人品正直,是个贤王,夸他有能力,民间还出现了许多‘这皇位若是让景王来做…’的说法,处处用景王踩他、贬低他,建琮帝哪里能忍耐。 若只是这样也就罢了,建琮帝更怕的是景王会夺他的皇位,拿着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人是会非常没有安全感的,建琮帝随时随地会因为景王两个字而发慌。 这些年他也想了许多办法对付景王,可景王命真是大啊,无论他使什么阴招景王都能挺过来,派出去的杀手没有一个能成功,时候越久建琮帝的心里越不安,这种不安在朝臣和百姓称赞景王的声音里被不断放大。 阳间的方法不能成功,建琮帝也没法子,只能寄希望于阴间法子,也就是用二十八个姑娘的命,换景王的命。 只是建琮帝没想到这样的阴损办法也能输,珲影宗里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却能被徐之珩尽数抓住,建琮帝心里发苦,又总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鬼使神差的,建琮帝动了动手指,数了一下珲影宗的人数,想起徐之珩早朝上所说的抓了七人,建琮帝眉头顿时一拧。 怎么会少了一个人? 眼下这个节骨眼儿上,他没有道理亲自去审问犯人,因为是他自己说的要明日处决犯人不准再审,他没办法破坏这个规矩。 而且他不能表现认识这帮镰刀怪,心里的恐惧和不安让建琮帝坐立难安,高声道:“来人!” 两人走进,建琮帝阴沉着脸吩咐:“去查一查,徐之珩抓的那七个人分别叫什么名字。” 第二日,徐之珩监斩镰刀怪,老百姓们都聚拢过来看热闹。 这些镰刀怪杀了许多无辜的姑娘,他们心里都恨的咬牙切齿,囚车刚出了刑部的大门便被人围了个水泄不通,老百姓们用烂菜叶和臭鸡蛋砸他们,其中一人还丢了石头出去,不过没有砸到人,垂头丧气的低头想要再找一块。 徐之珩骑在马上,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拿着剑鞘,走在前面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老百姓纷纷为他让路,都拿他当天神下凡一般供着。 第一次骑马游街是徐之珩打了胜仗回来,这一次又是全歼镰刀怪,老百姓们对他的崇拜全体现在这儿了。 曲傅林和曲时钊没跟人群挤,他们站在街边的茶楼里,打开二楼的窗子看着外头的囚车一辆辆的过。 曲傅林背着手说:“之前在青楼抓的那个老鸨,明明没什么实证,却要天天把人带出来严刑拷打,非要拷打出什么来,如今这几个镰刀怪明显不对劲,他却又不让查了。” “父亲知道是什么意思就行了,咱们想太多说太多也没什么意义。”曲时钊叹了口气说:“儿子所愿和父亲相同,那一天总会来的。” 曲傅林伸手拍了拍曲时钊的肩膀:“近期先别和徐家那小子走的太近,宫里头那位心思多,保不齐要查上一查,知道你和这个案子有关系,保不齐连你都要被拖下水去。” 珲影宗的所有人,除了灰翱以外尽数被斩,只是徐之珩故意放出的假消息,灰翱这个人已经被斩了。 消息传回宫里,这下让建琮帝脑袋发懵,他亲手把那些名字一个个的写在纸上,接着一个个的数,恍然大悟自己漏掉了一个。 是珲影宗的总管舜邑。 他原名叫顺毅,是灰翱给他取的名字,为的是想让他顺遂坚毅,成为皇上的左膀右臂。 可顺毅觉得这个名字不适合他,于是在建琮帝称帝提拔他为珲影宗总管以后,他便更改了自己的名字,从顺毅变成了舜邑。 “怎么回事舜邑…”建琮帝不受控制的捏紧了拳头:“朕那么提拔他,他竟然敢背叛朕!” 查来这消息的是建琮帝身边的太监,那太监跪在地上,磕磕巴巴的解释道:“许是舜总管侥幸逃脱,没有被徐将军一并抓住。” “不可能,舜邑武功高强,那一手轻功无人能及,他若是侥幸逃脱,必然会进宫向朕说明。”建琮帝的眼神中透出一丝凶狠:“吩咐下去,全力查找舜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镰刀怪的事告一段落,京城里又恢复了往日的繁华与热闹,徐之珩剿灭镰刀怪立下了大功,建琮帝不得不做做样子,好好的嘉奖了他一番,无数的珍宝金银流水一般的送到了徐家去,之前那些人如何笑话徐之珩受罚的,今时今日就如何嫉妒他。 何氏一口牙都要咬碎了,一拍桌子道:“不可能,他凭什么?” 婢女看了看外头:“姨娘低声些,大公子受到嘉奖,老爷高兴的不行,家里头的铺子连着几天往外散粥呢,最近这几天老爷天天等着大公子忙完公事回来才用晚饭,若是让他听见您这些话,他非要再罚您不可。” 何氏眼睛一瞪:“罚就罚,横竖也是禁了我的足,大不了杀了我,我又不怕。” “姨娘不怕,可二公子不能不怕啊,他若是离了您,这大公子还不把他生吞活剥了?您就是为了大公子着想,也不能这样意气用事,该把这些话咽一咽,千万别叫老爷听了去。” 一转眼,年节便到了,京城里处处透着喜气,大户人家就连门口立着的石狮子上都贴了喜字,连着五天的洒扫,里里外外收拾的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过年这天难得放晴,正月初,天依旧冷的厉害,花木萧条不见绿意,但阳光甚好。 徐之珩大早晨便起来,跟着徐舟权祭祖,忙活了许久才歇下来,和徐舟权一起用年夜饭。 今日的菜式十分丰盛,可只两个人吃多少有些不自在,徐之珩意有所指的问:“往年都是何姨娘和二弟陪父亲过年的,今年父亲可有什么想法?” 徐舟权夹菜的动作一顿,随后面皮僵硬的笑了笑:“大过年的,提他们做什么?去年过年时你在边关,没能回来吃上一口团圆饭,听说你还摔下马受了伤,我这心里急的不行,派人送了东西过去,却也没打听到你的情况,那顿年夜饭吃的我十分不是滋味。如今终于有机会,咱们父子两个团圆了,就别说那些扫兴的事了。” “父亲有给我送过东西?”徐之珩的语气有些质疑道:“可儿子从未收到过。” 徐舟权这下更僵了,半晌后才说:“我把这件事安排给你二弟,他的性子你也知道,心里不装事,整日想着那些没用的,估计是忘到脑后了,你也别怪他,你是有福气的人,下次若还上战场,定然会平平安安的去,平平安安的回。” 说着,他举起酒杯,示意徐之珩与他碰杯。 徐之珩也的确如他所想端起了酒杯,但他刻意用了力气,这一撞将徐舟权杯中的酒撞洒了大半,让徐舟权有些下不来台,却又什么也不能说。 看着自己的亲生父亲这样,徐之珩心里比徐舟权还要不自在的多。 去年的这个时候,估计才是徐舟权心中真正的一家团圆,而他这个儿子不过是徐家往上爬的一块垫脚石,徐之珩好徐家就会好,可在徐舟权心里,他这个儿子也仅仅是有用在这儿,没有对儿子真正的疼爱,只想借着儿子的东风光宗耀祖,安享晚年。 徐家父子两个过的年寡淡又不自在,但曲家此刻却是真正的团圆饭,孩子们围坐在曲傅林身边,挨个给他敬酒说着吉祥话,笑的曲傅林嘴角都麻了。 “你们有没有给你们母亲上过香?”曲傅林问。 曲时钊回答:“放心吧父亲,晨起祭过祖后,我们兄妹三人一起去给母亲上了香,还同母亲说了好一会儿话呢。” 曲时瑾也说:“母亲去世时,三妹妹还小,但母亲是最疼三妹妹的,方才三妹妹哭了好一会儿。” 第79章 年节 这话引得曲傅林有些伤心。 他长长的叹了口气,看着曲时瑾说:“你也不容易,所谓长姐如母,这些年笙儿能如此坚定善良,少不得有你在左右提点教导,为父大半时间都扑在公事上,确实是忽略了你们。” 曲时瑾被说的不好意思,低下头说:“女儿已经许久没陪着父亲一起过年了,今天是个好日子,父亲别这样夸赞女儿,女儿受不住。” “郭成玉那个败类,当初考中探花郎,皇上赐婚让你嫁给他,我心里是不愿的。但皇命不可违,否则就是抗旨,为父也是没法子,瞧着婚后他装的善男信女,与你夫妻恩爱,为父还当你过的很好,没想到你在火坑里沉浮那么久,是我这个做父亲的对不住你。” “父亲这是说的哪里话。”曲时瑾眼睛一酸,眼泪齐齐落下,又被她马上抬手擦掉:“皇上赐婚,您愿不愿意也没法子,如今郭成玉已死,女儿也回到父亲身边了,父亲莫要伤怀。” 曲时钊也跟着说:“事情都过去了,二妹妹的好日子还没到呢,父亲可千万别那么想,母亲去的早,您一个人拉扯我们兄妹三人,您的不容易我们做儿女的都是看在眼里的,怎么会是您的不是。” “年后,明瑰公主怕是就要进门了。”曲傅林语气斟酌了一番,看了曲时笙一眼,又看向曲时钊:“看着你三妹妹和徐将军相处的不错,他们二人的事早晚都要定下来,将来笙儿嫁到徐家,那徐之远和你也就成了亲戚,你要多多容忍才是。” 曲时钊笑了:“父亲,咱们这位皇上喜欢赐婚,那韫瑰公主嫁给儿子纯属是乱点鸳鸯谱,儿子本也对她没有感情,她没嫁进门更好。至于徐之远,儿子也并不恨他,只要将来三妹妹嫁进徐家以后,徐之远不给三妹妹气受,那儿子这辈子也不会和他发生冲突。” 听到这儿,曲傅林松了口气,又看向曲时笙,刚想开口却又发现自己没什么可说,最终只是一声叹息。 “父亲,哥哥姐姐您都交代了很多,怎的到了女儿这儿,还没话说了?”曲时笙装作委屈的问。 曲傅林笑着给曲时笙夹了一筷子菜:“你年纪最小,哥哥姐姐都颇为照顾你,将你的性子养的与别人家的闺阁女儿不同,那些俗话说给你听是没有用的。为父只是要你知道,人生这条路很长,需要做的选择很多,咱们既然选了一条路,那就坚定的走下去,没有回头的机会,此后你再做的每一个选择,都是为了让这一条路走的更加顺遂,而不是频繁的后悔让自己陷入焦虑之中。” 他的意思曲时笙明白,曲时笙一把搂住了曲傅林的胳膊,撒娇道:“父亲就爱说这些大道理,今儿是过年的好日子,年夜饭还没吃好,先被您的这些道理喂饱了。” 几人笑作一团,曲傅林点了点曲时笙的脑袋:“你可别装听不懂,你那脑瓜儿猴精猴精的,你这哥哥姐姐都不如你心眼多,现在装没心眼儿,晚啦。” 几人又笑了一会儿,吃了一会儿菜,曲时钊想起了什么,抬起头说:“父亲,明瑰公主年后就要嫁进来了,咱们用准备些什么吗?” 曲傅林摇了摇头:“没必要,当初娶韫瑰公主时,该做的都已经做了,皇家对不住咱们,自然也不会挑理。而且明瑰公主为人谦和,和韫瑰公主并不相同,为父觉得她若是嫁进来,咱们家还不至于受委屈。” 曲时笙把明瑰公主和她之前那位准驸马的事隐下没说,毕竟明瑰公主要成为她的嫂子了,这些话会让哥哥和父亲心里不舒服,所以她没有提。 而且董成夺拿遗诏去找曲傅林的事已经完美解决,建琮帝不会再想前世一样,因为这件事就对曲家动杀手。 但他想除掉曲家的心还在,毕竟曲傅林是老臣,忠于先帝,在建琮帝心里曲傅林若是知道了遗诏的事,一定会拼尽全力把他从龙椅上拽下去,若是曲傅林真有那个心,那他就会有那样的本事,所以建琮帝早晚都要对曲家动手的,曲时笙不得不防。 吃完团圆饭,夜已经深了,曲时笙回到自己院中,前脚进去,后脚就看见屋里坐着个人。 徐之珩正在喝曲时笙亲手泡的养生茶,看见曲时笙进来,徐之珩顿时露出了笑容,大步走过去拉起曲时笙的手,摸出了一双镯子,带在了曲时笙的手上。 腕子上一对白玉套镯十分显眼,清一色的羊脂白玉,温润雅致,成色纹路俱是一样。 “这是?”曲时笙看着这双镯子,并不觉得眼熟。 徐之珩的语气有些激动,望向曲时笙的眼睛亮闪闪的,里头有他诉不出的情愫在浮动闪现。 “这是我母亲的东西。”徐之珩拉着曲时笙坐下:“也是她母亲传给她的,我幼时听她说起过,将来要把这对镯子送给她的儿媳妇。” 曲时笙摸着镯子,心里很是喜欢,却也有些不解:“可前世我嫁给你,为何没有这对镯子?” 这个问题让徐之珩的神情有些气愤:“多年来我一直在战场上拼命,对家里的人和物都了解不多,况且我母亲过世时我还小,她的东西我做不得主,都是我父亲收着的,而我父亲你也知道,心里头疼何氏和徐之远比疼我多,我母亲的东西值钱,何氏还能不眼馋?估计早就不知道卖到哪里去了,或者瞒下来将来塞到徐之远的聘礼箱子里充脸面。” 一想也是这个理,曲时笙叹了口气:“好在这辈子还算顺遂,早早把那两个恶人关住。” “可皇家还未说退婚的事,韫瑰公主早晚都会嫁进来,那样一来就没理由再继续关着他们母子了。” 曲时笙笑了,双手捧着徐之珩的脸:“怕什么?韫瑰公主是什么性子你我不是不知,徐之远娶了她那是倒了八辈子霉,有韫瑰公主收拾他们,咱们不用慌。” 徐之珩反手握住了曲时笙的手,放在掌心轻轻的揉:“方才年夜饭上,我父亲把这对镯子拿出来,让我得空了给你送过来,他说已经同意你我在一起了。” 曲时笙顺势靠在他怀里:“你我的事又用不着他同意,这天底下就没有人能把咱们分开。” “这不是他同意,而是我母亲同意。”徐之珩抚着她的肩膀,手劲不敢重了,疼惜之意全体现在了动作上:“若是她还活着,一定很喜欢你,她喜欢向你这样性子的姑娘。” 想起过世的人,曲时笙的眼中浮现感伤之意,忍不住说:“我记得小时候见到她,总是笑眯眯的,拉着我的手和我说话,还给我剥虾来着,玩笑着问我长大了愿不愿意做她的儿媳妇。” “那你怎么说?”徐之珩问。 曲时笙抬起头来,忽然笑了:“我自然说愿意,她笑着递给我一块点心,说那是订礼,这事儿可不能变卦了,还说等我长大了,会有更贵重的东西给我,我估计就是这对镯子了。” “我明白她那时候为什么没给你了。”徐之珩说着,眼神望向那对镯子。 “我也明白,这东西证明着一个女子的名声,若她当初给我的不是点心,而是这对镯子,保不齐如今的闲话在我幼时便传开了,我若是嫁给了别人,这些话会让我半辈子不得消停。” 徐之珩点了点头:“她一向是个有分寸的人,能忍不住问你这个,可见是真的想让你做她的儿媳妇。” 曲时笙赖在他怀中:“那时候我还小呢,就知道点心好吃,她人生的美,所以喜欢跟她亲近,你可别臭美。” “臭不臭美,你都是她的儿媳妇,这是赖不掉的。”徐之珩说着话,突然神情有些古怪。 曲时笙看出了他的不自在,坐直了身子问:“怎么了,你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没什么。” “你骗人。”曲时笙想到了什么,问道:“是扯到你旧伤了吧?” 就知道瞒不过她,徐之珩无奈道:“我身子骨强健,本来已经没事的,上次抓珲影宗那帮人,抻到了腰和腿,这几日有些胀痛,不过我问过太医了,不算什么大事。” “怎么能不算大事?”曲时笙一听这话就紧张起来了,连忙把徐之珩拽起来,领着他往自己的床铺走,到了床边儿将他推倒:“你本就一身的陈伤旧伤,这次听说那狗皇帝是让人下了狠手的,又没有修养好出去抓人,留下病根可有你罪受,快让我瞧瞧。” 眼下这个氛围是徐之珩喜欢的,他伸手去抓曲时笙的袖子,但曲时笙抬手躲开,有些害羞的责怪:“别闹,你赶快脱下让我看看。” “想让我脱衣裳?”徐之珩笑的眉眼都弯了:“之前洞房花烛那次,你可都没这么主动,怎么重活一回你像变了个人。” 闻言,曲时笙的双颊染上了一抹霞色,觉得脸上烫烫的。 而徐之珩看着曲时笙,目光灼热,眼底的情意毫不掩饰。 “你清醒一点,现在不是忙这些事的时候。”曲时笙不敢与他继续对视,急忙别过了头,一巴掌打在徐之珩身上:“快转过去,我给你推拿一下,会好受一些。” 徐之珩也不再继续逗她,反正前世该看见的不该看见的都看见过了,二人早就赤诚相待过多次,没什么需要避讳的。 不过当曲时笙看见徐之珩那一身旧伤时,她还是没忍住心头一跳,仿佛第一次看见一般。 她第一次看见时,伸手轻轻的摸着那些伤疤,问他疼不疼,他握着她的手摇头。 这一次,曲时笙摸着徐之珩的腰,又问道:“还疼不疼?” 徐之珩没有转过身,但思绪却回到了前世,他忍不住笑了。 还好,他死时最牵挂的就是曲时笙,这是他死都闭不上眼睛的遗憾。 结果醒过来以后曲时笙还在,甚至与她一样拥有前世的记忆,徐之珩控制不住自己的嘴角,低声道:“疼得很呢。” 曲时笙真以为他疼的厉害,心疼的眉头都轻蹙着,徐之珩扭过脸去把这一切看在眼底,只觉自己的心都漏掉了几拍。 她的那双眼明澈如一汪清水,手上的动作力度正好,神情轻柔和缓,轻声的说着:“内病外治,以外调内,回头我再给你开些方子,你得空了就来我这儿,我给你推拿一番会好受许多。” “你是如今这个世上最在意我的人。”徐之珩说。 曲时笙看着他毫不掩饰情意的那双眼笑了:“那是自然,你可是要娶我的,我可不想嫁给一个病殃殃的人,早早就守了寡。” 徐之珩也跟着笑:“上次你哥哥还说呢,我都要把你曲家的院墙翻倒了,你这还邀请我常来,他知道了不会生气吧?” “我哥哥最疼我了,他才不会生气。”曲时笙忙着手上的动作,指尖在几个穴位上来回转换,觉得力度不够了,她便用手指骨或者胳膊肘,不过徐之珩吃劲儿的很。 “我还欠了他三顿饭呢。”徐之珩说:“到时候你也去,就当是我付给你的治病钱了。” 曲时笙停下了手上的动作:“那成啊,咱们明天就去!前些日子听杜若若说京城新开了一间酒楼,里头的吃食味道很好,但最近因为镰刀怪的事闹心,我还没和哥哥他们去呢,不然你带我去吧。”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自然答应,明天让马车来接你,你多穿些。”徐之珩撑起上半身,用指尖挑起曲时笙的下巴,在她的唇上浅尝了一口:“我吃劲儿,你若想给我按明白了,怕是一晚上都不够。” 曲时笙立马明白了他的意思,把这个吻加深送了回去,二人迅速缠绵在一起,外头虽是数九寒冬,但屋内却像已经来到了春天一般,风梳翠叶,流香潋滟。 等两个人依依不舍分开的时候,曲时笙拉着徐之珩的手说:“什么时候都要以安全为重,再受伤我可真的生气了。” 第80章 宁妃有孕 徐之珩回头对曲时笙笑着:“你放心,我还得陪你一辈子呢,要是半路把你撇下了,我就是闭了眼也不安心。” 曲时笙眉头一皱,立马将手抚在了徐之珩嘴唇上:“别胡说,你会长命百岁,我也会,咱们会长长久久。” “对。”徐之珩反手将曲时笙的手握住:“咱们会长长久久的。” 年节前后,程皇后可以说是最忙的人,建琮帝撒手不管,一切都要靠程皇后忙碌,团圆饭吃完了回到寝宫,由宫婢伺候着摘下了头上沉甸甸的发冠,揉着自己笑酸了的嘴角,心中不由嘲讽自己。 虽然每年都是这样,但她心里都不情愿,那些做起来越来越顺手的事,反而会让她越来越费神。 喜鹊用棉帕子包了冰,轻轻的在程皇后的额头上滚着,心疼的说:“往年发冠也没这么重,今年的发冠上多了几样沉甸甸的首饰,婢子好几回都瞧见皇后娘娘您抬不起头了,瞧着这额头,都压出印子了。” 程皇后苦笑着:“往年没那么多闲话传出去,今年的闲话一茬接着一茬的,皇上爱面子,自然也不愿让人说嘴,他们说皇上打压本宫,瞧不上本宫,皇上自然要想些法子证明他对本宫好。” 喜鹊叹了口气,语气愤愤不平:“方才从殿里出来,路上不好走,他走在前头都不知道回头看看您,这些面儿上的功夫做足了又有什么用。” “这话可不是你能胡说的。”程皇后看着镜子里的喜鹊,瞪了她一眼:“回头传出去,就是本宫也护不住你,下次长点心眼,别什么话都胡说。” “婢子知道了。”喜鹊有些委屈。 用冰块敷完了额头,喜鹊又给程皇后端来了水净脸,才洗过脸就有小太监传话,说是皇上来了。 程皇后与喜鹊相视一眼,都觉得有几分意外。 今天是过年的正日子,按理说往年的今天建琮帝可不会来程皇后宫中,他连装都懒得装一下。 然而今年他却反常的来了。 程皇后没有多想,等建琮帝进来立马行礼问安,建琮帝只是一句淡淡的起来吧,接着就坐了下来。 “今天是年节正日子,皇上没去看太后吗?”程皇后问。 建琮帝回答:“白天都看过太后了,晚上就不去了,今天朕陪陪你。” 他以为自己的陪伴是恩典,但在程皇后这儿,却是嫌弃。 她倒是更愿意自己在寝殿之中乐得自在。 看程皇后一时没接话,建琮帝眼睛一瞪,转头对喜鹊发起了脾气:“知道朕要留宿在这儿,还不下去准备?” 喜鹊脖子一缩,有些委屈的答应了一声是。 等喜鹊下去后,建琮帝拉着程皇后的说说:“因为事情格外多,所以朕在这一年让你受了不少的委屈,朕答应皇后,今年朕一定会好好待你。” 他这番话被程皇后听了,只觉心里发慌,不安的很。 “皇上的意思,臣妾明白了。”程皇后皮笑肉不笑的应承着。 建琮帝看她这样,心里头也松了口气,拉着她让她坐在自己的身边,斟酌了一番才说:“不过朕好好待你,你也得同你父亲好好说说,别让他在朝堂上和朕唱反调,你说朕作为皇帝容易吗?每日千头万绪,前朝后宫都有大把的事要忙,他作为朕的老丈人,得学会为朕分忧,而不是在关键的节骨眼上给朕添堵。” 程皇后眨了眨眼睛,忍着反感说:“臣妾知道了,父亲他只是有些耿直,并非故意给皇上找麻烦。” 一听这话,建琮帝松开了拉着程皇后的手,冷哼一声道:“他是怎么想的,朕最清楚不过,就是看在他是跟随先帝的老臣,又是皇后的父亲,朕才愿意听他说几句,只求他别倚老卖老,拿着国丈的身份给朕脸色看。” 程皇后只得急忙跪下:“皇上息怒,臣妾父亲并非如此。” “行了,朕知道你是个好的,不然今晚朕也不会过来了。”建琮帝将人拉起:“只是有时间你必须好好劝劝他,咱们是一家人,什么事都得凝成一股绳,那种胳膊肘往外拐的事千万不能做,皇后明白吗?” “臣妾明白…” 建琮帝露出了笑容:“行了,夜也深了,折腾了一整天,皇后早些休息,朕也困了。” 二人准备安寝时,忽然有太监来报,一进门便跪了下来,喜笑颜开道:“皇上,皇后娘娘,沁岚宫里的宁妃娘娘有了身孕!” “什么!”建琮帝顿时站起身来,激动的脑袋都有些发晕:“你再说一遍,给朕说清楚!” 太监只得又说一遍,声音比方才那句还清亮了许多:“回皇上,沁岚宫的宁妃娘娘有了身孕!方才宴席上喝了些酒水,回宫以后宁妃娘娘觉得不舒坦,传了太医一把脉,才知道已经有了身孕,还不足两月。” “好,好啊!”建琮帝高兴的眉毛都弯了,也顾不上今晚在谁这儿休息,同太监说道:“去传轿,朕到沁岚宫看看宁妃去。” “皇上,外头下起雪来了,这会儿走怕是不方便,奴才担心雪天您龙体会受寒,不如等明儿个天亮了再去?宁妃娘娘喝了安神药,这会儿已经歇下了。” 程皇后也只得劝:“皇上,您这会儿要是去了,宁妃还得折腾起来见驾,对她养胎也是不好,本就喝了酒水,肯定是不舒坦的,皇上明天再去沁岚宫吧。” 建琮帝称帝几年,却一个孩子也没有,中间倒不是没人怀过孩子,可都因为各种原因没生下来,建琮帝心里着急,各种办法都想过了,这群嫔妃还是生不出孩子来。 哪有绝后的皇上,建琮帝急的厉害,如今大年夜来了个有了身孕的嫔妃,他心里头实在是高兴。 高兴过了头,他就忘了今晚来找程皇后的目的,又拿出了之前的态度,对程皇后说道:“你这个皇后是怎么当的?知道年宴上要喝酒,就不知道提前安排太医查问一番?宁妃身子本来就弱,万一因为喝酒龙胎有什么好歹,你作为皇后就是罪魁祸首!” 他这番没有道理的话,让程皇后面无表情的跪下,仿佛已经麻木一般:“臣妾知错。” “知错有什么用?宁妃身子既然弱,就更该好好照顾着,若是她的孩子有个什么好歹,朕可跟你没完。”建琮帝不愿再看到程皇后,与伺候自己的太监说:“朕回御书房睡。” 等建琮帝走了,喜鹊才能回来,她扶着程皇后起身,又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皇上可真是的…”喜鹊委屈道:“刚进宫那年,皇后娘娘您也是有过身孕的,若不是那时候太后娘娘成日找您抄写经书,带领重嫔妃跪佛堂,也不会害的您高烧不退,受累落胎啊。” “过去的事不要再说了,本宫原也不想生下他的孩子。”程皇后抬起头来,望着建琮帝离开的方向,心里想的却是别人。 那个她再也见不到的人。 短暂的回忆过后,程皇后拢着袖子坐下,同喜鹊吩咐:“明早把方才给宁妃把脉的太医传来,本宫要详细问问宁妃的情况,才能妥善的安排她的饮食,你再去亲自挑选两个得力的,到宁妃身边伺候着。” “皇后娘娘,您总是能把这些事都放在心上,谁有什么不妥,您总是愿意体谅忍耐,做到这个份儿上,却还挑您的不是,婢子真替您委屈。” 至于是谁挑程皇后的不是,不言而喻。 “行了,这些话你咽回肚子里,本宫不想再听了。”程皇后闭了闭眼睛:“下去吧。” 凛冽的寒风没完没了的嘶吼着,白雪皑皑,岁暮天寒。 回到御书房的建琮帝却没歇下来的心思,因为他派到外头监视景王的人回来了。 原本用二十八个少女的血杀了景王的办法是最妥当的,结果被徐之珩稀里糊涂毁了,建琮帝又气又急,还担心景王那边被打草惊蛇了,所以监视的哨子回来,他当然第一时间要见。 那人一身的黑衣,进来便单膝跪地请安。 “起来回话,景王怎么样?”建琮帝问。 “回皇上,景王的属地没发生什么事,皇上让属下留意年节前是否有朝臣给景王送礼,属下并未发现有送礼的情况,朝臣们似乎都有刻意避讳的情况。” 建琮帝冷笑了两声:“主动送礼当然不好,可装作不送的人,朕心里也有数。” “皇上,曲阁老等人同景王在暗中的确无联络。” “联不联络的,本也不是几天就能探明白的事,那曲傅林最敬先帝,姓程的姓陆的姓段的,个个儿从前都拥护过景王,朕不能不防。还有那个徐之珩,他和景王相识多年,二人一起上过战场多次,出生入死,先帝还说过他们两个处的像亲兄弟,朕可不信徐之珩暗中没与景王联络过。” 虽然这一切都是猜测,但建琮帝不觉得自己猜错了。 “那皇上,您需要属下做什么?” 建琮帝眸光一暗:“你之前在徐之珩手下做过事,朕要你还用参将的身份,潜伏在徐之珩身边,为朕打探消息,好让朕未雨绸缪。” 那黑衣人一抱拳:“微臣明白!” 第二日,一个名为杨彦的男子敲开了徐家的门,说是在外刚刚打仗回来,要拜见徐之珩。 听闻杨彦过来,徐之珩并没有多少意外。 来传话的圥墨说完,徐之珩神情淡漠,说道:“让他在偏厅等我吧。” 坐在他身边的灰翱不解道:“杨参将与徐将军一起出征多次,我还当你们两个关系很好呢,怎的徐将军好像对他有什么意见?” 徐之珩没有回答灰翱的话。 一个军队,能领兵打仗的人并不止他徐之珩一个,他有许多下属,有的跟随了他几年,有的是半路被建琮帝塞给他的。 那些塞给他的人,徐之珩都小心翼翼的防着,却忽略了其他跟他出生入死过的人。 杨彦就是这样一个人,徐之珩前世就是死在杨彦手上,不知杨彦什么时候就成了建琮帝的人,在战场上反手将徐之珩杀了,到那时徐之珩才知道杨彦的真实身份。 回来这么久,徐之珩是想要报仇的,奈何杨彦明面儿上被建琮帝派出去了,徐之珩一直没找到机会,如今有了机会,徐之珩自然要报前世的仇。 很快,徐之珩来到了偏厅,杨彦坐在这儿正在喝茶,看见徐之珩进来急忙站起身:“徐将军,属下回来了。” “坐。”徐之珩对他还如以前那般自在热络,走到正位大马金刀的坐下,问道:“一别大半年,一出去这一趟可还顺遂?” “回将军的话,属下一切顺遂,只是心里惦记将军,得知将军在战场上平安,还拿了大捷,属下这心里头别提多高兴了,只盼着能早点回京,管将军要酒喝呢!” “哎呦,今儿可不巧,等会儿我约了别人喝酒,下次,下次肯定找你。”徐之珩的神情与往常并无不同,起身拍了拍杨彦的肩膀:“快回去吧,别让你那老母亲等急了。” 杨彦的母亲并非他亲娘,当初杨彦是被徐舟权捡回来的,那时候他应该十岁出头,正巧徐家的老人儿一直没个孙子,徐舟权便将杨彦给了那对夫妻。 原本杨彦的身份只会是一个徐家的奴仆,但是徐之珩看出他是个适合练武的身子骨,自己学武时就让杨彦在一边儿跟着学,杨彦心里憋着一股劲,学武学的不慢,等到徐之珩能上战场时,他也就跟着去了。 后来徐之珩拿下一个又一个的军功,杨彦也沾了不少的光,至于他是什么时候成为了建琮帝的人,徐之珩到现在也摸不准。 杨彦回到了自己的住处,是距离徐家不远的一户宅子,宅子不算大,但是收拾的干净精致,因为他也做了官的原因,他的养父母没了奴籍,过上了养尊处优的好日子。 听说杨彦回来,杨彦的养母高兴坏了,亲自到外头来迎接。 第81章 杨彦 至于杨彦的养父,据说是生了病瘫在了床上,几年了都没有好转,近几年更是连话都说不出了。 看见养母来接,杨彦的神情并无什么欣喜,但还是强装高兴的神色,和杨母一同进了院子。 杨母是真把杨彦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待他极好,担心他冷担心他热,又担心他受伤,一见面先把杨彦从头到脚看了个仔细,连连问道:“怎么样,受伤了没有?哎呦听说外头凶险的很,我成日求神拜佛,只盼着你平安啊。” 杨彦笑的僵硬,拉着杨母的手说:“母亲放心,儿子一切都好,本该在昨天过年之前赶回来的,但是雪天不好走,耽搁了一两日,害您担心了。” “你可真是的,每次给你寄信都寄不出去,你一会儿换个地方,也没人知道你到底在哪,都忙了什么,急的我这颗心呦,整日七上八下的。” 说着话,杨母拉着杨彦往屋里进,边走边说:“你父亲啊最近好了些,渴了饿了知道唤人了,听说你回来最近更有精神了。” 这些聒噪的话让杨彦觉得耳根子疼,但袖子被杨母拽着,她实在是挣脱不开。 “母亲,您慢些,儿子跟得上。” 杨母放慢了脚步,脸上是真心实意的笑容:“这一次能待多久啊?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成家了。” 杨彦神情一肃:“儿子这次不能歇太久,有新的任务交到儿子这儿,儿子得办妥才行,最多待三天。” “啊?这样啊?可是我问了大公子,他说一直也没给你什么活计做,况且他也打了胜仗回来了,为何你还要一直出去?”杨母一直以为杨彦是在徐之珩手底下做事。 听养母这样叫徐之珩,杨彦的神情十分不自然,语气也冷淡了两分:“母亲,儿子和你说过多次了,您和父亲已经脱了奴籍,不该称呼他为大公子,只要随其他百姓叫他徐将军就是。” 杨母没把儿子的话放在心上,松开儿子转身自己忙着给杨彦倒茶上点心,这些事她做了几十年,动作十分麻利。 “那怎么成呢?”杨母边忙边笑着说:“徐家对咱们杨家的恩,那是咱们一辈子也报不完的,不说别人,单单说彦儿你,若不是大公子人善,看你是个练武的好苗子,怎么会让你跟他一道学功夫?你要是没得到大公子这种恩惠,又哪里有今日的成就?我与你父亲虽说是脱离了奴籍,但生是徐家的人,死是徐家的鬼,这是改变不得的。” “什么改变不得?你们已经脱离了奴籍,那就不是奴才了。”杨彦一瞪眼睛,语气不悦道。 听儿子这么说,杨母也有些不愿意了,放下手里的点心说:“彦儿啊,这话可就不对了,若不是主家人好,放别人家哪能轻易容我们脱籍?况且他们没收我们的脱籍银子,还帮我们置办院子田产,也没把你当家奴使唤,大公子还主动跟皇上提封了你一个小官儿做,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 “母亲,您没听说过,人各有命吗?我的命数就是做官,现在还浅着,以后我定会做大官,我命好和徐家其实没什么关系。况且我不紧命好,我还努力啊,就连皇上都亲口赞过我,要是普通的草包子,就算徐家再这么往上捧,捧得起来吗?” “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杨母眉头皱的紧紧的,想要生气,却又顾及儿子刚刚回来,于是她冷下脸来:“这话你不准再胡说了,徐家对我们的恩情,我们无以为报,若是你再不记着徐家的好,咱们可更不能报答得了了。” 杨彦露出了不屑的表情:“那是他们对你的恩情,又不是对我的,我能得到如今我拥有的一切,那都是靠我自己的本事。” “你给我住嘴!”杨母忍无可忍,终于说道:“若不是徐家老爷把你捡进门,你或许早就被冻死饿死了。” 这是杨彦最生气的地方,他猛的一声,抬起了声调:“我这是苦尽甘来,若不是小时候吃了苦,长大又如何能做大官?况且好心人那么多,就算不是徐家捡了我,也会是王家陈家杜家,可人的本事却是天生注定的。” “你!你怎么能这么说!”杨母气的心肝疼,后退了两步说:“若是老爷和大公子他们,知道你是这样一只白眼狼,他们该多失望!” 杨彦冷哼一声:“母亲觉得他们会失望,却不知他们是把儿子当狗使唤,和将军上战场,从来都是我带人打先锋,他这不是让我去消耗对面,去送死吗!” 杨母闭了闭眼睛:“我在徐家伺候的时候,也听说过一些兵法说法,大将本就是压阵和指挥的,哪能一上来就冲到最前头去?况且大公子初到军营也很不顺,他不是没做过前锋营,那时候他滚了一身伤回来,我给他上药的时候心里都疼,哪里就像你说的那么轻松了。” “你这就是头发长见识短,妇人之见!”这茶是喝不下去了,杨彦走出去说:“你好好想想吧,反正你养育儿子多年,儿子以后过上更好的日子了,不会把您忘了。” 对于杨彦的想法,杨母很是生气。 她沉着嗓音说:“以前你跟随大公子去打仗,临走前跪在老爷面前,承诺你会把大公子平平安安带回来,感谢他的救命之恩,这些你都忘了?是你突然变了,还是你一直都是这样的人,拿别人对你的恩情不当回事?” “不是这样的。”杨彦解释的有些乏力,他自己说话时都带着不自信:“母亲,儿子当然知道他捡回儿子,对儿子有恩,但儿子并不觉得如今这番成就和他和徐家有多大的联系。” 话音刚落,杨母重重一拍桌子:“你住口!” 杨彦果然住了口。 “你这么想,简直让我这个做母亲的伤心,这番话若是叫你父亲听了,不知道他会多难受呢,他已经这把年纪,还生了重病,你最 第82章 妇人 阳光照下来,温暖而明媚,今天是个极好的天气。 曲时钊和曲时笙乘着马车,往酒楼的方向去,另一边徐之珩也骑着马,奔着那边去。 年节下,街上十分热闹,到处张灯结彩,红福挂了一整条街,街上的人个个穿着新衣,脸上的喜气藏都藏不住。 只是这其中也有几个看起来神情落寞的人,曲时笙看了那个方向一眼,曲时钊在一旁解释:“那妇人的闺女被镰刀怪所杀。” “这是她有了女儿之后,过的第一个离开女儿的年吧,只是这年并非是因为喜事,而是丧事。”曲时笙叹了口气:“罢了,逝者已逝,生者难过并不是靠两句话就能被哄好的,咱们走吧。” “马车前头堵住了。”曲时钊往前探了探身子,把帘子掀开一些:“怎么回事?” 车夫往前看了看,回答说:“是徐将军在前面。” 曲时笙顿时笑了,想出去却被曲时钊一把按住了手腕:“你急什么?他就立在那儿,还能跑了不成?” “哎呀哥哥,左右也是要进去的。”曲时笙笑着拉开了曲时钊的手,冲外头叫了一声:“凉儿。” 凉儿立马往前走了几步,稳稳的扶住了曲时笙的胳膊,扶着她走下马车。 徐之珩骑在马上,正要说话,却看见曲家马车停在旁边,曲时笙正由凉儿扶着往下走,他那本不好看的神情舒坦了几分,下了马走向曲时笙。 “怎么了这是?”曲时笙看清了外头,徐之珩的马旁边跪了两个女子,其中一女子生的年轻,头发乌黑油亮,就这么披散在身后,五官精致,细看和曲时笙有点相像,此时正满脸是泪,看起来楚楚可怜,让人不忍直视。 只是与这张美丽面孔不符的是,她的肚子隆起,看起来再过一阵子就要生产。 她身边跪着一个妇人,她生着一张容长脸,显得面容极为严肃,绸衫外罩了一件石青色的比甲, 看见曲时笙过来,那妇人抢先一步跪着蹭过去,拉扯着曲时笙的裙角就不松手了,大声哭道:“这位就是曲家三姑娘吧?求求曲姑娘高抬贵手,给我们家女儿一条活路吧,不然她只能去投江,一辈子抬不起头怎么能活的成啊!” 这一番话说的曲时笙脑袋都大了,倒是一边的凉儿面容一肃,一把就打开了妇人的手,另一只手掐着腰道:“你个老东西,把话说清楚些,别跟我们家姑娘拉拉扯扯的,伤了姑娘你担当的起吗!” 妇人缩回手来,十分的可怜,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头才说:“我们家姑娘怀了徐将军的孩子,求曲姑娘行行好,容我们姑娘进门做妾,我家女儿最是温顺听话,她绝不会和曲姑娘您争徐将军,等孩子落了地,也归您抚养,只求您给她一条活路吧!” 这么听着,曲时笙也算是懂了。 她看了一眼凉儿,凉儿心领神会,冷笑一声同那妇人说:“你家女儿的私隐,你就这么嗓门洪亮的往出扯,整个京城的活人都知道了,你还想让你女儿有命活?” 妇人嘴角一抿,又想说话,但凉儿紧接着又说:“而且我们家姑娘和徐将军并没成亲,两家甚至没下聘,你家女儿跟谁弄大了肚子,干我们姑娘什么事!” 平日里凉儿就是嘴皮子比较利落的,那妇人也不是善茬儿,听她这么说,妇人转头对着围观的老百姓便是一通哭求:“大家伙儿快来看啊,徐家也不容,曲姑娘也不容,我们家女儿可怎么活呦!” 徐之珩冷冷的看着这个撒泼打滚的妇人,忽然提起自己的佩剑,剑鞘猛的冲向妇人,吓得妇人哎呦一声,魂差点飞走一半。 剑鞘停在她的下巴前头,徐之珩的眼神凶的仿佛要杀人:“我问,你答,我只听实话。” 曲时笙急忙走过去,将徐之珩拿剑鞘的胳膊按了下去,冲着那哭哭啼啼却一直没说话的女子说:“你抬起头来,我细看看你。” 女子依旧装作委屈,也不抬头,低着头哭:“曲姑娘有什么话问就是了。” “你把头抬起来。”曲时笙缓了口气:“既然你们已经决定闹到街上人皆尽知,这会儿又装哪门子面皮薄?抬起头来,我又不会吃了你。” 那姑娘委委屈屈的抬起了头,眼睛里含着泪花,看的人于心不忍。 “那妇人说,你是她家女儿,那她是你母亲?”曲时笙问。 姑娘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曲时笙又问:“你肚子里怀的是徐将军的骨肉?” 姑娘又点了点头,这下说话了。 “徐将军是在酒醉后,强行要了我的。” 曲时笙忍不住笑了:“徐将军极少喝酒,敢问在场的各位,可有人曾见过徐将军醉酒?可有人见过他出入酒馆?” 众人都纷纷摇头。 像徐之珩这种京城红人,去哪都有人认识他,他酒量不差,就算非要喝酒也不会把自己灌醉,向来是点到为止,喝完就走,脚步都没有摇晃嗯时候。 众人的反应让曲时笙心里高兴,毕竟这徐之珩是老百姓眼里的恩人,又能在外头打仗,又能在京城捉镰刀怪,这种人他们都是敬佩尊重的。 曲时笙继续说:“你既然说你怀了徐将军的骨肉,那你不如当着我们这些看客的面儿,详细说说你是在何时何地什么情况下怀的这个孩子。” 一旁的曲时钊站在徐之珩身侧,他是不信徐之珩会干这种事的。 今日这个场面,显然是有人设了个局。 姑娘用帕子抹了把眼泪,哽咽着说:“那是刚入秋的时候,徐将军在这酒楼里喝醉了酒,碰巧我在街对面支了个小摊位卖胭脂水粉,徐将军不小心刮碰到了我的摊位,倒了我就蹲下收拾,也正是那时,他看清了我的脸,就…” 妇人紧接着说:“我们家女儿长的虽然不似国色天香,但细看也是个美人坯子,徐将军喝醉了酒情难自控我理解,也怪她不该在那个时辰还出来卖胭脂,还非要在酒楼的对面,这是她的错。但徐将军既然要了我女儿的身子,便该对她负起责任来,如今肚子一天天的大了,眼看着孩子都要生出来了,徐将军却对她不闻不问毫不理会,这让我们家姑娘怎么做人啊。” 曲时笙留意着这酒楼附近,酒楼的旁边连接着酒馆、酒肆,还有一些卖茶叶的店铺,此处男人居多,女子很少,如若不是进出酒楼的,很少会在这儿看到有女子的身影。 她笑道:“看来你这女儿,是个脑袋瘸的。” 妇人听见这话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曲时笙听了这话没去转头怪徐之珩,而是骂她女儿脑袋不灵光。 围观的百姓们听见这话,也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曲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曲时笙围着妇人,慢慢的走了一圈,边走边说:“大家伙儿放眼看看这周围,白天女子都少见,更别提晚上了,出来喝酒的几乎都是男子,她一个势单力薄的姑娘家,来女子少的地方卖女子才用的胭脂水粉,这话听着不觉得不对劲吗?” 凉儿也紧跟着说:“可真是奇怪呢,卖胭脂水粉的地方都是姑娘家,她有好地方不去,却来这种鱼龙混杂的街,怎么着,我竟不知男子也喜欢往脸上擦胭脂?” 妇人听见这话,面容一僵,不悦道:“你这姑娘,说话可真是歹毒!卖胭脂的巷子是姑娘多,可生意也多,店铺都开着,我女儿在外面支个摊位如何与他们竞争?再说,男人虽不会涂脂抹粉,但也都是家里有妻子有女儿的,说不准会给家里女眷买些用用,这有什么可怀疑的。” 曲时笙轻笑一声:“事情奇怪也就奇怪在这儿,既然你家女儿选择在此处卖胭脂水粉,为何都入夜了还不曾收摊?刚刚入秋也算是夏尾,天长的很呢,都黑透了一个姑娘家还不走,你这个做母亲的也不担心?” 妇人眼珠子一转:“我怎么不担心?我过来找她,就看见她缩在这儿,我细问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们没第一时间选择报官?按理说这里酒楼多着呢,人来人往的,能给你们作证的人数不胜数吧?” “这不光彩的事,曲姑娘叫我如何报官?” “既然明知不光彩,又为何在今时今日,青天白日的在这儿堵住徐将军,强迫徐将军和我接纳你女儿?” “我…”妇人发现自己被曲时笙耍了,急的脸上都是汗,支支吾吾道:“那也是我女儿月份大了,孩子眼看就要生了,没法子了嘛!” 曲时笙说:“徐将军上头有父亲,就算他不认这个孩子,他父亲也未必会不认孙子,你怎么不带着你女儿去徐家哭求?” 若是她们母女去过徐家,那定然会有人知道,可此刻却无人给她们作证。 妇人没了法子,只能哭的更凶了:“大宅院里,那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啊,我若是带着女儿稀里糊涂的进去了,万一不能全须全尾的回来怎么办?我这一把老骨头倒是没什么,可我的女儿不成啊,我希望她能好好活着。” 曲时笙回过头,和曲时钊说了些话,接着转过头对妇人说:“我的外祖父,曾是太医院的院首,我在他身边学了一些皮毛,约莫能把出喜脉来,你说你女儿肚子里怀着孩子,总要让我切一切脉才是。” 妇人顿时紧张起来,两只手在空中划拉着,似乎想引起更多人的同情:“这肚子都这么大了,所有人都看着的,难道还能有假不成!曲姑娘好歹也是个大家闺秀,同为女子怎么能这么揣测。” 凉儿说道:“她这肚子是不小,但谁知道里头是不是塞了东西?就算没塞东西,谁又能知道是不是因为生病,才肿了那么大的包?” 她把最后一句几乎是吼出来的,气的那妇人脸色难看的很,仿佛是一根茄子立在那儿,后槽牙咬的咯吱咯吱响。 “你这丫头,说话真是不中听,你们曲家高门大户,怎么能有你这样嘴巴粗俗的婢女!” “我嘴巴粗俗,那也比你们这种狗血喷人的强,谁知道你女儿肚子里到底有没有孩子?就算有孩子又是谁的种?” “你!”妇人气的一瞪眼睛,想起来撕烂凉儿的嘴。 凉儿也是丝毫不怕她,冲着她挺直了胸膛,仿佛随时都能迎战一般。 曲时笙淡淡的说道:“是真是假,把了脉也就知道了,怎么,你不敢?” 这主仆两个,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把这对母女架在火上烤,如今是赶鸭子上架,她们不得把这个脉。 那姑娘小声的唤了一声娘,那妇人一把攥住了她的手,咬牙道:“你是清白的,把个脉又何妨?” “可是…” “没有可是。”妇人的神情阴沉的可怕。 曲时笙往前迈步,蹲下身子要诊脉,徐之珩也跟着往前走,他担心这对母女会狗急跳墙,伤了曲时笙。 好在她们目前并没有这个胆子,那妇人方才被徐之珩的剑鞘震慑了一下,这会儿看见徐之珩心里还打颤,哪里敢对曲时笙出手。 凉儿从马车里搬出一把小杌子,是用来放炭盆的,曲时笙示意那姑娘把胳膊搭上,这一把脉曲时笙的眉头当时便皱紧了。 这姑娘确实有了身孕,这个不会是假的。 她的手指在手腕上轻轻的按动,眉头很快便舒展了,因为她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松开那姑娘的手,曲时笙站直了身子,转头就打了那妇人一巴掌。 妇人被打的懵住了,缓了半晌才嚷:“你做什么,怎么当街打人啊你!” 曲时笙没理会她,对一旁的凉儿吩咐:“去顺天府找刘府尹,这妇人带着她女儿出来坑蒙拐骗,损害徐将军名誉,让他速速带人过来把这妇人抓起来!” 妇人愣住了,那有孕的姑娘也愣住了,二人对视着看着彼此,妇人大喊:“我女儿是真的有了身孕!” 第83章 毒发身亡 我没有说你女儿的身孕是假的,但你和你女儿都撒了慌。”曲时笙脊背挺直,嗓音洪亮:“你说你女儿是入秋时被徐将军看上了,我觉得你能够说出这个时间线,大概是入秋那天,徐将军的确出现在这条街附近了,对不对?” 妇人愣了一下,没想到曲时笙这么问的原因。 百姓们纷纷议论,议论声如潮水一般,围绕住了他们。 “你造假的地方也正是在这儿,我方才把脉,发现你女儿肚子里的孩子已经距离临盆不差两月,你说她是入秋怀的孩子,那多出来的那两个月是怎么回事?” 这句话让在场百姓的议论声猛的升高。 “不可能,你胡说八道!”那姑娘终于说话了:“早听说你和徐将军两情相悦,是要嫁进徐家的,所以你自然向着徐将军说话,同为女子你为何要这么害我,为何要这么容不下我!” 曲时笙冷笑两声:“若他只是在外头惹了些风流债,我都难以容忍,更别说还是酒后糟蹋了清白的姑娘,更使得姑娘有孕,此事若是真的,从今往后我绝不会再多看他一眼。正因如此,我才更要小心判断,他的错我不会饶恕,但若是有人想要陷害他,我也不会袖手旁观。” 徐之珩微微一笑,他知道,有曲时笙在的地方,他可以安心很多。 他们两个相辅相成,就像是在天上修炼了几千年的神仙眷侣,那种不用对视就拥有的默契是很多人所没有的。 妇人咬牙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啊?你自然是向着徐将军说话的,我女儿身子弱,胎相有些问题是正常事,况且你一个女儿家,哪里来的诊脉能耐?别是胡编乱造一通,毁我女儿名声!” “我猜到你就会说这样的话,用于混淆视听,所以我早就让我哥哥去找人了。”曲时笙身形微微一侧,露出后头的人,她继续说:“方才也是巧的很,正好在路上碰见了刘太医,知道他没走太远,就喊我哥哥把人带来了。” 说话间,曲时笙身后的老者走上前来。 这位刘太医年过古稀,须发皆白,身姿清癯,穿一身锦缎的暗青色袍子。 他和曲时笙外祖父是多年好友,二人在医术上各有造诣,曲时笙外祖父去世后,刘太医成为了太医院的院首,他的医术无人质疑,身份地位也是摆在那儿的。 妇人不知道这位刘太医有什么神通,看见人往女儿的方向走,她挡在刘太医面前,掐着腰一脸的泼妇相,和方才那个委屈巴巴的样子判若两人。 “你是什么人啊,她让你把脉就把脉,连官服都不曾穿,谁知道你是不是宫里的太医?”妇人语气带着质疑道。 刘太医神色平淡:“看这位姑娘的怀象,应当八九个月了。” “你给我住口!”妇人的脸上闪过一丝紧张:“你个半截儿入土的老头子了,看我女儿做什么,还满口胡言,简直该打。” 旁边有人笑着说:“大娘啊,你可别瞎说话,这位是正儿八经的太医院院首,在太医院当差几十年的老人儿了,你家女儿怀的孩子具体是几月份,他都不用把脉,打眼一瞧就能看明白。” “去去去,有你什么事?”妇人不悦的说着,接着转头看向刘太医:“太医啊,我方才不知,对你有什么不敬之处你别见怪,可我家女儿确确实实是入秋的时候有了身子,这是真的。” 刘太医轻轻捻了捻胡子:“是不是真的,事实就在这儿明摆着放着,就算你们用束带缠住了她的肚子,也是能看出来的,她手脚发肿,面色红润,一看就是不久要临盆的样子,若是你觉得我说的不妥,那就让我把把脉,我可以把你女儿的临盆之期告诉你。” 妇人彻底慌了,那姑娘转头看向徐之珩,满脸都是眼泪:“徐将军,就算你不想认你对我做的事,难道你也不想认你的亲生骨肉了吗?我相信你不会舍弃自己的亲生骨肉,曲姑娘心肠歹毒,与这位太医合谋诬陷我。” 徐之珩看着姑娘,眼神是如同冰霜一般的冷漠。 曲时笙扯了扯徐之珩的袖子不让他说话,自己替他说道:“妇人有孕的事不难查,我相信诸位看热闹的百姓之中,也有精通医术之人,不如大家把相熟的郎中或者赤脚大夫都喊来,咱们好好验上一验!” 她这番话说的人心浮动,已经有人自告奋勇的出来了,还有人使唤家里人赶紧去请会医术的邻居过来,这对母女的脸色难看到了极致。 曲时笙对自己的医术十分信任,她找到了这件事里的漏洞,便不会轻易松手。 刘太医把过脉后,确认曲时笙的说法没有错,他说孩子是七月份怀上的,和她们母女所说的入秋有孕有所出入,七月正是最炎热的时候,谁会记错这种日子? 这会儿顺天府的刘府尹也到了,他手底下带了一众衙役,吓得那妇人和姑娘瑟瑟发抖。 衙役们杀威棒一敲,妇人的膝盖顿时就软了,跪下来只会喊求青天大老爷做主。 曲时笙问刘府尹:“请问府尹大人,七月份的时候,宫里有什么事要忙?” 刘府尹回想了一下:“七月份,是皇上带领一众朝臣去行宫避暑的时候,之前的准备工作一直是由徐将军做的,回来也是由徐将军善后,忙碌了一个月,中间我还成借过人手给徐将军。” 曲时笙又看向那怀着孕的姑娘:“请问你七月份是跟着一起去了行宫避暑吗?” 姑娘慌了,眼珠子在眼眶里骨碌碌的滚,泪花一闪一闪,一句整话也说不出来。 曲时笙接着看向那妇人:“你说你女儿怀了徐将军的孩子,又不敢说是七月份,想必也知道七月份徐将军一整个月都在忙,人不在京城,随了皇上去行宫避暑,所以你只能把时间往后延,延到了入秋,这也导致你女儿怀孕的日期和你们的说法对不上。” “一派胡言,这都是假的。”妇人吼道。 刘府尹身边的衙役,用力一敲杀威棒,声音吓得妇人浑身一颤,再跪不直身子。 事已至此,谁事谁非围观的百姓也都能看明白了,议论声和辱骂声不绝于耳,那些本就对此事有疑虑和不相信的,这下可终于找到了时机,什么话难听就说什么。 曲时笙又说道:“我相信,凭你们两个,不敢轻易找护国将军碰瓷,背后是否有人指使?” 妇人就好像泄了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那姑娘一手扶着冰凉的地,一手扶着肚子,也只能在那儿哭。 看她们都不说话,曲时笙直接同刘府尹说:“损害徐将军名声,这种事绝不能轻饶,还请刘府尹您秉公执法。” 刘府尹为人正直,且和徐之珩打过交道,知道徐之珩的为人,对这件事是十分生气的。 “曲姑娘,徐将军请放心,这等恶行绝不能纵容,我知道轻重。” 百姓们慢慢散去,曲时笙觉得累了,先进了酒楼。 徐之珩和曲时钊跟在后头,曲时钊哎呦一声,打趣道:“这还没进你家门呢,就遇上这么一件事,不怕我妹妹心里有想法?” “她不会的。”徐之珩淡淡的说。 曲时钊笑了:“你倒是自信的很,我那妹妹可是个眼睛里不揉沙子的厉害性子,小心她不要你了。” 徐之珩眉尾一挑,并没有把这句话当回事。 他知道曲时笙对他的信任,他也绝对不会辜负这信任。 到了雅间,菜品陆陆续续上齐,这酒楼是京城之中最贵所在,菜品样式精致,味道也是一等一的,不输宫御厨的手艺。 而且这儿环境很好,右边临水,夏天来这儿开着窗子吹晚风,享用着菜品,看着窗下弯弯的拱桥之上人来人往,盏盏烛火映照在水面之上,船从河面划过,留下长长的水痕,将灯影都搅碎了,意境别提多美了。 “今儿的事,真不得不让人小心,差一点就进了圈套。”曲时笙说着,喝了一口汤。 徐之珩心里已经有了想法,他说:“我似乎能猜到,是谁设了今天这个局。” 曲时钊左看看妹妹,右看看徐之珩,听的是一头雾水。 “我只知道有人算计,却丝毫猜不出是什么人所为,你们两个已经有答案了?” 曲时笙回答:“我暂时没有。” “应该是我那个好下属,杨彦干的事。”徐之珩说道:“知道年节时我要出门的,除了他没有别人,圥墨他们是我的心腹,不会用这种卑劣手段,若是杨彦他只需要打听好什么人会和我一起来,我不常和朝臣聚,他知道我心爱小笙,当然会把这主意打在小笙头上。” 曲时钊听明白了他的意思,也说道:“我还当他是想让你有什么差错,但这件事说大可大,说小也可小,不会对你造成多大的损失,倒是你和笙儿,若是因为此事生了嫌隙,一拍两散,那就正中了他的圈套。” “原来是冲着我来的。”曲时笙笑了笑,然后抬起头说:“杨彦在外当差那么久,你不知他是在做什么?” 徐之珩回答:“他的任务是皇上亲自委派,嘴上说他是我的手下,办事认真负责,皇上很是放心,实则是想瞒过我,我心里有数。” “这件事不能不查。”曲时笙低声道。 “我心里大概有了数。”徐之珩压低声音说:“我留在景王那儿的人前些日子给我回了消息,说看见了杨彦的身影,所以我猜测杨彦被皇上派遣出去的任务,就是监视景王。” 他的猜测完全正确,只是此时的杨彦还完全不知道。 他站在一个茶楼里,把街上发生的事全看在了眼里,最后瞧着那对母女被人带走,他气的捏紧了拳头。 这一次,他又败了。 有一男子在他身后站定,说道:“杨公子,事情已经按您的吩咐办妥了,她们两个今晚便会中毒而亡,无需再进入顺天府杀人。” 杨彦点了点头:“务必要做的滴水不漏,不能让人查到我的头上来。” 身后的人答应一声,便退了出去。 那妇人和那个孕妇是下半夜死的,二人死的蹊跷,皆是口吐白沫,中毒而亡四个字就等于写在脸上。 但她们从进到顺天府起,就被刘府尹安排单独关押,看守她们的人也十分小心,这忽然的中毒而亡让刘府尹心里疑惑,但仵作验过尸后给出了答案。 她们是在进入顺天府前就中毒了的。 刘府尹重重一拳打在了桌子上:“什么人能这么不显山不漏水,敢诬陷徐之珩,光天化日之下当街把戏唱开了,还有这个能耐无声无息的取人性命?” 衙役担忧道:“大人,事关徐将军,这件事是不是应该通知徐将军一声?” 刘府尹点了点头:“我亲自去吧,去和他好好解释一番。” 徐之珩早上忙完,便要回自己府上,正好在门前碰到了前来找他的刘府尹,一看见徐之珩刘府尹就满脸堆笑。 其实那对母女发生了什么,徐之珩已经猜到了。 “徐将军,可实在是不好意思,昨晚那两个妇人离奇暴毙了。” “离奇?”徐之珩装作意外的样子:“怎么个离奇法?” 刘府尹叹了口气:“仵作已经查验过尸身了,确认两人都是中了毒,那毒性发作时几乎是必死无疑,没有转圜的余地,而且会在十个时辰内丧命,怪下官不够小心,让人钻了空子。” 徐之珩随意扬了扬手:“刘府尹不用把此事放在心上,背后指使她们的人,不过是想让她们达成一些目的罢了,又不是真的让那妇人生下孩子进我家的门,她们早就被下了毒也是情理之中的。” 刘府尹继续解释:“仵作说,那毒应该是下在了茶水中,之前有人看见她们鬼鬼祟祟的进了一间茶楼。另外下官让人查了她们的家,发现银锭子十几两,看来的确是被人指使诬陷您的。” 第84章 刘府尹 tm徐之珩笑着将刘府尹迎进了门,回头吩咐圥墨去安排茶水,接着与刘府尹边走边说:“这件事我心里有数,也麻烦刘府尹了,若不是您赶来及时,那两个泼妇我一时之间还真拿她们没办法。” 一个妇人,一个怀着孩子,打不得骂不得,曲时笙赶来前,徐之珩被她们气的头疼。 刘府尹连忙摆了摆手:“徐将军客气了,多亏曲家三姑娘机敏,她又是随了她外祖父,把着一手好医术,否则就是下官去了,一时之间也拿她们没法子。” 说话间,二人走进了正厅,两个小厮端了茶水进来,茶壶嘴还冒着丝丝热气。 放置茶壶的托盘旁边还摆着两碟子点心,一碟苦荞核桃糕,一碟蜜三刀果脯,各自被装在棱形碟子里,摆放的很齐整。 但刘府尹不太喜欢吃点心,茶水他倒是喝了不少,和徐之珩说了不少的话,一会儿听徐之珩将打仗时的趣事和见闻,一会儿又说起朝堂如今的风向,聊的是不亦乐乎。 唠了半晌嗑,眼见着时机成熟了,刘府尹微不可查的看了看左右,屋里除了他和徐之珩以外,只有圥墨站在一旁,除此以外再无旁人。 刘府尹说道:“说起开仓放粮,下官之前在顺天府当差时,还没坐到府尹的位置,先帝在时京外闹了一场瘟疫,京城涌进了一批难民,朝廷可怜这帮人,开仓放粮的同时让当时的院首曲太医抓紧配置解药,我那个时候连轴熬着,没睡过一个整觉。” 徐之珩就坐在旁边听着,他似乎想起了当时的事。 京城出瘟疫的时候恰巧也在,和景王忙里忙外许久,先帝年老,很多事都交给景王去做,景王也不辜负他的期望,每件事都做的很出色。 “因为精神不济,有些恍惚,带着手下给老百姓施粥时,百姓堆里有个孕妇快要临盆,我抱着她去找稳婆,不小心撞倒了景王殿下,还景了景王殿下的马,那马差一点就踩伤景王殿下,吓得下官呦,这冷汗当即就下来了,也顾不得孕妇不孕妇,跪在地上就是一通问询,担心景王殿下有个什么万一,我这就是有几个脑袋都不够赔啊。” 这个事徐之珩倒是不知道,毕竟他当时没有在场,景王后期也没有跟他说起,所以他往前探了探身子,想要听的更仔细些。 刘府尹继续说道:“但景王殿下起身后并无怪罪,身上蹭了灰土也不去理会,反而伸手扶起了那个被撞倒的孕妇,下官瞧着他走路一瘸一拐,可见被撞的不轻,但他这下意识的举动也正表明,他是个疼惜百姓,身体力行的好皇子啊。” 徐之珩笑了笑,为刘府尹又添了一杯茶,刘府尹客气的笑了笑:“徐将军,下官来。” “景王殿下的为人,我们都是心里有数的。”徐之珩说。 刘府尹叹了口气:“后来景王殿下眼见孕妇即将临盆,拉来马车亲自驾车送那孕妇去生产,自己一身血污灰土也不曾理会,回过身又忙着照顾其他百姓,当时那场景下官现在想起来还觉得感动。” 说完,刘府尹喝了一口茶,又是长长的一声叹息:“倘若景王殿下成为了皇上,如今的朝堂定是另外一番光景吧。” 徐之珩眉头轻皱,急忙说道:“刘府尹,还请慎言。” 刘府尹无奈的摇了摇头:“下官也是看这里没有别人,想起以前的旧事有感而发罢了,徐将军千万别往心里去。” “这些话刘府尹同我说两句没有问题,我不是那种随意传话的人,但跟别人相处刘府尹一定要留个心眼,这些话若是传进了皇上的耳朵,不止是刘府尹,就连远在千里之外的景王殿下,都会受到拖累啊。” “其实今天和徐将军提起景王殿下,也实在是因为下官多年未见景王殿下了,不知他身上的旧伤可有好利索,不知他日子过的是否顺遂啊。” 徐之珩和景王自幼交好,二人小时候一同练功一同读书,长大成人后更是一同带兵打仗,在战场上衣食住行都在一起,处的比亲兄弟还亲,完全不分你我。 不止如此,他们还是救过彼此性命的,出生入死几年下来,情谊早就如铁如钢,不可撼动了。 所以刘府尹壮着胆子向徐之珩询问景王的近况,也是相信徐之珩不会出卖他。 徐之珩思虑了片刻,接着抬起头说:“我与景王殿下实在没什么联络,刘府尹也知道,当今皇上对景王殿下是有几分不满的,为人臣子首先要做的就是忠君,我也是没法子,做不到和景王殿下联系,惹了皇上不快这就不好了。” 刘府尹想说什么,停顿了一下,简单的思索了一番,语气有些难过和失望:“对不住了徐将军,怪下官唐突了。” “景王殿下英勇神武,为人又谦和良善,能得他信任的人必然人品和能力有过人之处的,我相信他的未来会一片光明,也一定会照顾好自己,刘府尹可以放心。” “对,对,徐将军说得对,正是这个理儿。”刘府尹站起身来,对着徐之珩做了个揖:“如果徐将军有机会,能够见到景王殿下,请代下官向景王殿下问好。” “我会的。” “时候不早了,年气未散,下官答应了家里的母亲和妻子要去爬山赏雪呢,听说京外山上温泉此时正好,下官先去感受一番,若是真不错,就请徐将军也过去放松放松。” 徐之珩知道刘府尹这是要走了,做了个请的手势:“我送刘府尹。” 送走刘府尹以后,徐之珩吩咐圥墨,让他去看看那温泉怎么样,路程远不远,若真像传闻里说的那样好,趁着休假不用上朝,徐之珩准备带着曲时笙去那玩一玩。 圥墨只用半天时间就赶回来了,对着那温泉一通夸赞,徐之珩听着心里高兴,立马让圥墨去曲家传话。 徐之珩被那两个妇人缠住的事,早就传遍了大街小巷,曲傅林自然也是听说了的,一大早就在曲时笙啰嗦:“这个臭小子,真是给你添麻烦,若不是你机灵,他怕是要被人推坑里爬都爬不出来,这还不过来感谢感谢我。” 曲时笙一听这话乐了:“父亲,您赞了女儿机灵,怎么一转头还要他感谢您?” “若是没有为父,哪里来的你?若不是为父聪明,你会这么机灵?”曲傅林两只手往后头一背,长长一声哎呦:“当初你母亲啊,先是瞧上了为父的容貌,给为父递的帕子上绣着情诗,直用貌比潘安形容为父,后又被为父的才华所倾倒,若不是为父如此优秀,你还真未必能像现在这么聪明。” 这下曲时笙可不听不下去了,她噗嗤一笑,说道:“父亲好油的舌头啊,我们兄妹三人哪个不知,当初是母亲与您在荷花池旁初见,您瞧着我母亲貌美,一步迈空踩进了荷花池,还是母亲使唤下人给您救上来的。” 一旁的曲时瑾也补刀:“这事母亲也同女儿讲过,据说父亲被旧上来的时候,头上还顶了一片荷叶,有同僚路过当着母亲的面儿询问,父竟封自己是什么荷叶仙君,母亲笑的直不起腰,回到家里直夸父亲有趣。” 曲傅林虽然上了年纪,可风趣不减,当年他虽是文官读书人,可说话做事却洒脱有趣,说话也没如今这么文邹邹的。 “你们懂什么,那是我担心她一个弱女子,走在荷花池旁有危险,这才替她看着些,否则为父哪里会一脚踩空?你们啊,这种事可别轻易相信你们母亲的。” “父亲就别嘴硬了,就连外祖父都曾说过,您去求娶母亲时,外祖父有心答应另一家的求娶,吓得您在外祖父跟前长跪不起,说了一箩筐的好话,后又对着母亲嘘寒问暖,最后愣是请出了先帝为您说好话,此事才成了的。” 曲傅林一看自己的老底儿都被掀掉了,便又换了个神色,故作轻松道:“你们不明白,如今的徐将军,压根比不上过去的为父。你们母亲面皮儿薄,心里有我她不好意思说,我看出来了自然要让她下这个台阶才是,再说当年为父的求娶之路虽不算容易,可你们母亲也没少出力啊。” “母亲若是听见这话,还不过来拧您的耳朵。”曲时笙说着。 年节时,一家人团聚,缺了谁少了谁就变得十分明显了,话题说着说着便有些沉重和感伤,曲时瑾也不再说话,低头把丝线穿进针孔,继续绣那只蝴蝶。 这个时候,圥墨进了门,告诉曲时笙去泡温泉的事,曲时笙回头拉着曲时瑾的手腕说:“姐姐,许久没出去走动了,年节下各处正热闹着,咱们去泡温泉解解乏吧。” 曲时瑾自打从郭家那个泥坑里爬出来,越发不愿意出去走动,她怕有人议论她,更怕这些闲言碎语会伤及曲家,所以从不露面,好像她从京城里消失了一般。 看见姐姐这个状态,曲时笙心里有些急,却也不敢太过着急,担心坏了姐姐的心情,所以总试着引导让曲时瑾和自己一同出去走一走透透风,今日正是个好机会。 泡温泉的地方并不在京城,那人应该不会多,人又少地方又精致,没什么比这儿还合适曲时瑾放松了。 “我就不去了。”曲时瑾下意识的拒绝,手指捏着针扎进绣布,一下一下的绣着,头都不抬,担心脸上对外面的渴望被曲时笙看出:“你和徐将军出去好好玩吧,大哥哥前些日子还说起泡温泉,要是徐将军不介意的话,你可以带着他去。” “他?”曲时笙翻了个白眼:“他想去自然随时都能去,但是泡温泉这种事我单独一个姑娘家,连个说话的人都寻不着,这不是觉得没意思吗,好姐姐陪我去吧。” 曲傅林也在一旁说:“笙儿说的是,瑾儿也该出去走动走动,这都过年了别留在家里了,闷的比我这做父亲的都老成。” 这父母两个一唱一和,曲时瑾有些不好意思的抬头:“不成不成,女儿真的不去了,省得惹闲话。” 曲时笙闻言眼睛一瞪,指着圥墨说:“他家将军带着咱们去,谁敢说你一个不字,他家将军会轻易放过他们?二姐姐,你就放心的去,谁也不敢招惹你。” “哎呀,真的不成。”曲时瑾苦笑着说:“我都多长时间没出门了,真是不方便,瞧谁都脸儿生的很,你们好好玩,我就不去了。” 圥墨立马说道:“二姑娘放心,我们家将军准备了上好的马车,您就稳稳当当的坐在里头,舒坦的紧,外头瞧不着里头,您也能自在很多。” 眼看着圥墨都帮腔,曲时瑾不好意思的摇了摇头:“那是给你家将军添麻烦。” “不添麻烦,二姑娘您是三姑娘的姐姐,那就是我们家将军的亲人,这怎么能是添麻烦呢。” 曲傅林一听这话可不快活了,皱着眉头抿着嘴角看向圥墨,神情仿佛看见了什么脏东西一般:“你这臭小子,说的这是什么话,我女儿还没许配给他呢,你倒是先帮着认上亲了。” 圥墨笑着挠了挠头:“曲大人,小的有什么说的不对的地方,在这儿给您赔个不是,还请您原谅。但二姑娘就是我们家将军的亲人,别说她了,连您都是。” “嘿你个臭小子。”曲傅林气的要追出去打圥墨,圥墨腿脚灵敏的紧,转头就往外跑,边跑边说:“二姑娘说定了啊,明儿马车来接。” 第二日阳光正好,曲时瑾被曲时笙按在梳妆台前打扮了好一会儿,又给她挑了一身琉璃蓝色的衣裳。 和离后的曲时瑾再没穿过这种亮堂的颜色,她总觉得不合适,担心太过扎眼,年纪轻轻还未满二十的曲时瑾,平日里穿的衣裳就以浅棕、紫色和深蓝色为主了,看起来老气横秋,完全没她这个年纪的样子。 第85章 相遇 这身衣裳有些太亮堂了吧。”曲时瑾略显局促的捏着自己的衣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同曲时笙说:“我好歹也是嫁过人的,和你们这些未出阁的小丫头有所不同,穿太鲜艳的衣裳,我心里头紧张。” 曲时笙拉着曲时瑾走向菱花镜,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坐下,指着铜镜里的她问:“二姐姐,你瞧瞧自己,不美吗?” 铜镜中的女子还是少女的那张脸,只是面容多了两分沧桑之感,阳光透过窗棂照在她的脸上,精致的鼻梁好像又秀美了几分。 是啊,嫁人前的她,就是这个样子的。 曲时笙又说:“二姐姐,你多笑笑,你嫁人前的样子最美了,如今你已经脱离苦海,郭成玉那个王八蛋也已经不在人世,没人再欺负你了,我还有大哥哥、父亲都会好好保护你,你只要美回从前,大大方方的,没人敢说你一个不字。” 看痴了的曲时瑾回过神来,还是局促道:“我不想我自己的事成为别人的谈资,连带着和整个曲家都会沦为笑柄,他们当面儿不敢说我什么,背地里却不知往我头上扣了多少腌臜帽子,我实在是心里不踏实。” “既然如此,二姐姐你更应该挺直了脊背,你还不到二十岁,大好人生才刚刚开始,难道你还要为那个人渣,搭上自己的一辈子,把自己困在这四四方方的宅院之中?” 曲时瑾看着镜中自己身后的曲时笙,苦笑了一下:“你还没嫁人,我应该为你着想,否则等你将来嫁了人,有关我的流言蜚语也会让你头疼的。” “他们说他们的,我不当回事,但若是他们的那些说辞传到我耳朵里,那便是天王老子我也不会原谅。”曲时笙坐在曲时瑾身边:“而且二姐姐清楚,我是要嫁进徐家的,珩哥儿不会在意那些,他只会像我一样心疼你,希望你过得好,也会像我一样保护你。” 曲时瑾捏了捏妹妹的小脸儿:“你这才哪到哪?谈情说爱和拜堂成亲是有差别的,你现在觉得什么都好,真过起日子来却又是另外一番景象了,若是珩哥儿在心里对我的事存了疙瘩,你也会过的不快活。” “谁说的?姐姐,这世上我最信得过的人,除了父亲哥哥和你以外,那便只剩下他了,谁都会对不起我,但他绝对不会。” 看妹妹如此向往,曲时瑾终究是没有再劝,只是低低的叹了口气:“还是换一身衣裳吧。” “不换,姐姐适合这个颜色,漂亮的很呢!你有那么厉害的妹夫撑着,有什么可怕的,谁欺负你就让你妹夫打回去。” “你个糊涂丫头,他有官职在身,又受百姓信任,哪里是能随便打人的。”曲时瑾被曲时笙逗笑了。 曲时笙扯着曲时瑾的袖子撒娇:“我不管,今天你就得穿这身,否则我也不去了,让你妹夫扑个空,自己去泡温泉吧!” 她这么说,曲时瑾也没了法子:“好好好,我随你去,也快些走吧,别让珩哥儿等急了。” 年节下,街上的积雪被扫的干净,有的雪粒藏在了青石砖的缝隙之中,阳光照在上头亮晶晶的直晃眼睛。 马车驶过一块块青石砖地,没多久就出了京城,顺着宽道一直往前走。 徐之珩骑着马跟在马车旁侧,圥墨和圥戎也在左右,这声势浩大,似乎马车运送的是什么宝贝,有路过的女子瞧见露出艳羡的目光,你用手肘碰我一下,我用指尖点你一下,无不羡慕曲时笙。 “我看徐将军这是带曲家三姑娘出去玩,他是武将,年节也忙碌的,还能抽出空来陪着曲三姑娘,若是让我遇着这样一个男人,我死而无憾了吧?” 旁边那姑娘叹了口气:“得了吧,就咱俩这家事容貌,配一个养马的都要多攒些嫁妆钱,别想那美事儿了,快一点走吧。” 马车外的声音传不到里头,曲时笙在小几上拿起绘着冬梅的茶壶,给曲时瑾倒了杯温茶,接着说:“知道二姐姐喜欢枫露茶,但这产地和季节颇为讲究些,年前皇上赏了珩哥儿一些,珩哥儿全都给了我,让我给你泡茶呢。” “哎呦,这怎么行。”曲时瑾心里又不安起来,她不习惯这种事,叹着气道:“我就怕给你添麻烦拖后腿,这连带着珩哥儿也这样,我真是不好意思。” 曲时笙笑了:“他不仅给你留了枫露茶,还给父亲送了好些滋补的药材,给哥哥留了一块上好的墨,另外还有斗彩莲花的一套瓷碗,父亲见了那瓷碗心里头喜欢,非说要等哥哥成亲了才可以用呢。” 这些只是曲时笙能叫出名字的物件儿,徐之珩年节前后往曲家折腾了好些东西,吃的喝的穿的用的,多的库房都要塞不下了。 开始曲傅林和曲时钊还命人把东西往回送一送,但上午刚送回去,送东西的人才走回曲家门,就见徐家的下人由圥墨亲自领着,早就赶在他们前头把东西又送回来了,每次还都多添一些玩意儿。 次数多了,曲傅林也知道拗不过徐之珩,曲时笙一直乐乐呵呵的,手腕子上带满了镯子,沉甸甸呢端茶杯端久了都嚷累。 曲傅林有一次看见曲时笙的左右手腕上各戴着三只镯子,一只金一只玉,中间分别夹了一只玳瑁和琥珀的,看见父亲进来曲时笙还特意晃了晃腕子,让曲傅林眉头一皱,语气嫌弃道:“笙儿什么时候金银这种东西了?他徐家小子拿金山银山砸你,你还真就顺势躺下了。” “哎呦,金山都砸过来了,不为这座金山拼次命是不是傻了?”曲时笙笑着摘下自己的其中一只镯子:“女儿都想好了,年后没几天就是杜若若的生辰,这镯子配她,我准备把这镯子送给她。” “好一个借花献佛。”曲傅林的神情有些不好看,曲时笙本以为他会训斥自己,没想到曲傅林说:“回头替我告诉那小子一声,他送我的三扇松柏梅兰纹屏风,我准备年节时送到程家去,程阁老喜欢那些。” 因为拿着徐之珩送来的东西再去送礼多少有些不礼貌,所以曲傅林干脆让曲时笙转达徐之珩,行不行也得行。 马车走的十分平坦,忽然徐之珩在马车外说道:“前头是沈家的马车。” “沈家?”曲时笙掀了帘子往外看,确认是沈家的马车,立马吩咐恬儿:“沈家女眷,你去看看是不是沈家姑娘在。” 恬儿下了马车,不一会儿就折回来了,搓了搓手笑着同曲时笙说:“回姑娘的话,正是沈家姑娘,听她说她也去散散心,是杜姑娘找的,杜姑娘已经在山上安排了席面。” “这感情好。”曲时笙和曲时瑾对视了一眼:“杜姑娘和沈姑娘都是很好的人,姐姐放心就是,不要紧张。” “杜姑娘常来找你说话,我哪里不知她是什么人?只是这位沈家姑娘…” 曲时笙说:“沈姑娘也如姐姐一般,曾经差点嫁给了那太后的外甥,如今苦尽甘来,和姐姐一样都拥有着美好的人生,沈姑娘人也安静柔和,和姐姐性子很像呢。” 到了山庄,马车便不能往里走了,徐之珩下了马扶着曲时笙下马车,曲时瑾由恬儿扶着下来。 这还是姐妹两个第一次来这儿,梅花映雪零霜而来,大片大片如锦似霞,场景美不胜收,曲时瑾一时看呆了眼,忽然听见里头有女声欢快的说:“真是巧的很呢,快进来。” 转过头,就见杜若若穿着一身大红色的斗篷站在门里,左右两边各有一个头上扎着两个丸子系了红绳看起来十分喜庆的婢女。 曲时瑾是很喜欢杜若若的性子的。 杜若若活泼开朗,能言会道,每次都能让紧张的气氛愉悦起来。 而与杜若若的活泼比起来,沈秋杳显然安静许多,她今日穿着一身湘色对襟小袄,外头是藕荷色的斗篷,上头点缀着白兰花,和她的性情格外的贴合。 几人进去烤火更衣,席面果然已经准备好了,徐之珩也在之前吩咐人准备了一份儿,这下正好合并到一块儿,更热闹了些许。 杜若若知道曲时瑾心情不好,今儿有机会正好开导曲时瑾一番,于是同曲时瑾说:“听说曲家绣工很好,女工做的很不错,可我手指粗笨,母亲说我的手指又短又胖,捏针都捏不稳当,总是拿曲家姐姐笑话我呢。” 曲时瑾用帕子遮了遮嘴,笑着说:“不会,你的手指生的很好看,水葱似的,捏不住针是因为你容易出汗,觉得绣东西难可以用简单的图练练手,我刚开始学的时候也觉得难得很,便先绣字,笔画少的字,接着是图,蝴蝶和花多一些,却也不敢太难,连上几年就熟练了。” 杜若若注意到了曲时瑾手里的帕子,忍不住动手把帕子拿来,抚摸着上头栩栩如生的蜻蜓,忍不住赞道:“这蜻蜓绣的,仿佛活过来了一般,只是不知外头天寒地冻的,蜻蜓飞出来是不是要冻死了?下头的荷叶也绣的美,我就连这圆圆扁扁的荷叶都绣不好,真是头疼。” 曲时瑾闻言说道:“你喜欢的话,这块帕子就送你了,我房里还有许多类似图样的,都是我自己绣的,你得空了过来挑选,喜欢便都拿走。” 杜若若眼睛一亮:“府里的绣娘说话不好听,妹妹觉着曲家姐姐说话真好听,要是不觉得麻烦,得空了我过去找你,你教教我女工呗?” 这回轮到曲时笙插嘴了。 “你最好去找我姐姐,否则我姐姐成日在我耳边啰嗦,让我练绣工准备做嫁衣,说的我这耳朵都要起茧子了,你过去了好歹分散分散。” 杜若若用手肘狠狠一怼曲时笙:“这你可就说的不对了,我估计用不了多久,你就要嫁给徐将军了,像嫁衣这种东西务必提前准备,现上轿现扎耳朵眼可要让人笑话的。” “得,你们两个是一伙的。”曲时笙不敢再与这两个人说话,转头看向了沈秋杳:“沈姐姐最近怎么样?没听说你的近况,就知道你最近出门不多,还担心你有什么问题呢。” 沈秋杳笑不露齿,一副大家闺秀的样子,手里攥着茶杯取暖,轻声细语道:“那金家人出事以后,外头人对我议论纷纷,我也实在不敢出门,幸而若若常来找我,陪我散心说话,也算是好起来了。” “我最近忙的事也多了些,所以没得空去见你,我也该陪你好好说说话的,心肠疏散了,对身体也有好处。不过看姐姐脸色白里透红,最近调养的不错,越发光彩照人了呢。”曲时笙说道。 屋里几乎姑娘家寒暄说话,徐之珩插不进话,和圥戎、圥墨来到了门外。 圥戎神神秘秘的说道:“将军,有一封信传到了属下手上。” 一听这话,徐之珩眉头登时一皱。 能传到圥戎手上的信,自然也能传到徐之珩手上,但上一次他出去打仗,把圥墨留在了京城看顾曲时笙,带着圥戎去了战场,过程中他抽空去见了一下景王,和景王商议有些消息不方便传给徐之珩时,可以传给圥戎,毕竟盯着徐之珩的人有很多,却没人盯着圥戎。 所以圥戎一说这话,徐之珩就反应过来了,和圥戎圥墨进了隔壁的房间。 圥戎掏出了袖筒里藏着的一封信,信纸十分小巧,上头的字也格外的小,勉勉强强够人书写,但即便如此徐之珩还是认出了上头的字迹。 当看清上面的字时,徐之珩眼神微颤,一把将信揉住,扔进了不远处的炭盆里。 圥墨不解道:“将军,怎么了?” “景王过来了。”徐之珩警惕的看着四周:“年节前,皇上派人去刺杀景王差一点得手,估计是镰刀怪取人血的计划落空,他才只能使用下策,景王受伤被追杀,后将那刺客反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