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布式炼丹》 炼丹词条 如今他的声名被散播到一百个元宇宙， 完全移交给陌生的信仰； 他要在另一种顿悟中寻求智慧， 并且在迥异的实践下与天道对峙。 关于赛博炼丹术的奥义， 要在数字生命的肺腑间被润色。 ——编者：哈鲁和光燃 【漫游仓\/虚境漫游仓】在主网统治的时代，曾经被旧日世界（见相关词条）中的人类用于连接虚境的设备，一般呈现为椭圆形（点击查看3d模型）。人类趟入其中，脑神经会自动接入漫游仓，借此，人与虚境或元宇宙的产生意识投射关系。 【仓颉虚境】虚境（见相关词条）之一，重伤官（见相关词条）。 【天工虚境】虚境（见相关词条）之一，重官煞（见相关词条）。 【机器智能\/人工智能】一种以易经理法为基础推衍出的特殊的数字生命。但是一般不称之为数字生命。 【主节点城】旧日世界（见相关词条）的联邦由十七个主节点城组成，分别为：a、c、d、e、f、h、j、l、m、n、p、q、r、s、t、x、y。这些主节点城由子网（见相关词条）管理。 【主网】旧日世界人工制造的最复杂的机器智能，由研究院（见相关词条）维护。 【子网】旧日世界复杂程度仅次于主网的机器智能，由主网维护。 【治安员】维护主节点城秩序的武装机器人，用于伸张该节点城的子网的意志。 【副节点城】围绕主节点城而建，不由机器智能进行管理。其政治形态参考其他相关书籍。 【研究院】旧日世界的学者（见相关词条）聚集地。 【学者】易经理法修行者。 【学者巡游】十年一度，学者们走出研究院，在十七个主节点城的范围内游历。 【元宇宙】旧日世界拙劣（划掉）的仿照，研究院探索完美世界的必经之路。 【虚境】运行元宇宙的底层操作系统的用户界面。也可能自成元宇宙。 【记忆诈骗\/赛博诈骗】作用于旧日世界中，引诱一部分人类将自己的意识上传，成为数字生命的一种骗术。一般实施手段包括但不限于仙人跳、记忆篡改等。 【赛博花柳病】在旧日世界的元宇宙中，通过色诱等形式，令受害者感染一种能作用于其在旧日世界的身体（尤其是非法改造的义肢）的病毒，从而实现对该躯体的操控。 【浮空车】由主网亲手设计的海陆空三栖载具。 【数字生命\/上载智能】旧日世界的人类通过将自己的意识借由智能上载终端（见相关词条）上传到元宇宙后，在元宇宙的服务器支撑下继续演算，从而实现永生的一种存在的称呼。 【金丹】将若干数字生命以特定的模型进行排列组合，以易经理法为引，以雪崩效应为用，借用诸天能量，加以时间，炼成的一个拥有强大学习能力、但无叙述性记忆的数字生命。金丹分九级，最次为九品，最优为一品。一品再上，则神通堪比主宇宙意志。 【旧日世界】雪崩病毒（见相关词条）在宇宙中扩散之前的世界。 【主宇宙意志\/天道】旧日现实世界的宇宙总控意志。 【雪崩病毒】来自宇宙深处，由超光通信脉冲信号传播的赛博病毒，该病毒能够入侵并破坏人类底层操作系统，从而导致感染者发生变异，其变异的方向包括但不限于：精神失常、拥有极强的共情能力、憎恨人类但深爱某一类物种（如猫、狗、蜘蛛、章鱼）、整日因担惊受怕而陷入谵妄等等。 【印绶】简称印。人道上代表庇护所、生身之物。 【比肩】简称比。人道上代表合作和竞争、人类社会关系。 【伤官】简称伤。人道上代表艺术创造、美学鉴赏。 【妻财】简称财。人道上代表生存必需品、目标感。 【官煞】简称煞。人道上代表物理规则、修炼体系、业力。 第1章 古典文学 蓝灰色的短毛猫是从上午九点半开始等待的。 两只爪子揣在脖子下面，一门心思等林铭从“虚境”的漫游中醒来，郑重其事。 感觉脖子该累了，就晃晃脑袋。 现在时间：上午九点二十。 见鬼了。 小猫有些忧伤地用爪子轻轻扒拉林铭的漫游仓。漫游仓硬挺着光洁的树脂躯壳，不为所动。 “哪家好人开文学讨论会的开幕式能开一两天啊？” “糟糕，我要说什么来着？又忘了。” 小猫起身伸了个懒腰，尾巴往前敲，好像要够着圆乎乎的脑袋。 呆滞地看了会地板，努力思索着什么。 最终垂头丧气地闭上双眼，翻了个身，消失在空气中。 或者其实它从来没有出现过。 世界遗忘了这只小猫。 不过世界会记住林铭。 …… 仓颉虚境。 赫尔墨斯元宇宙，当前地球上规模最大的、自诩最正统的“古典文学”爱好者聚集的元宇宙。 此时此刻，赫尔墨斯元宇宙的在线人数达到了三年以来的最高峰，在五百万上下徘徊。 不过，其中一大部分都并非该元宇宙常住居民，只能使用上帝视角观看擂台中央。 所有人都聚集在通天书塔广场，这是赫尔墨斯元宇宙的居民们最常聚集的场所。广场的中央区域远远看去像是一本摊开的书，四周的看台被设计成奔涌的、高度到成人膝盖的书浪。 看台就坐的数千人都是赫尔墨斯元宇宙的常住居民：在该元宇宙内工作，或者对其经济系统有特殊贡献。 “7号选手，林铭——加1分！” 随着看台上勉强称得上热烈的掌声，虚空中的计分板捶胸顿足了一番，为第一行中的数字进行了一个自增操作。 “擂台中还剩下15人，触发下一题，抽取题目中…… “诗歌：请在五组‘现代诗’中，选出不是由机器智能创作的一组。这些诗歌都诞生于二十二世纪之前。 “鉴于比赛已经接近尾声，规则变更如下： “答对者得到1分，答错者扣2分，未作答者扣1分；分数归零者出局；如果加上本题目连续答错三次，则出局。如果一个小时无人作答，则按全部答错处理。” 擂台中，丝毫不知道漫游仓外有什么小猫怨气的林铭屏神静气，飞速浏览阅读器上的题目。 诗歌。 这最容易的题目了，两百多年前的机器智能的创作能力还无法创作出真正令人满意的诗歌，更何况是一组…… “不过，当时的诗人就一定能创作出优秀的诗歌吗？更何况还要考虑翻译的优劣。”林铭内心想着。 还是有些难度的。只不过此时参赛的人都已经弱不禁风。比赛到了这个程度，简直是在拼体力。 看台上，邻座的两个女学生模样的人不自觉地交头接耳。 “这一届文学讨论会的开幕式居然接近一天了，还在台上的都是铁人吧。” “确实，姐妹。我都睡一觉了。”另一个女学生发出粗犷的声音。 “噫，”邻座的女学生慌忙换了个座位，“变态啊，还穿校服。” 粗犷的声音继续道：“你在歧视男扮女装吗，姐妹。” “不过姐妹你说得没错，真他妈的是铁人。“ 擂台中，林铭翻到最后一篇，脸上已经浮现出笑意。 他认得这一篇。 这一组题目确实简单了。哪怕林铭脑海中的“数据库”没有这一篇，他也能认定这一篇不是两百年前的机器智能力所能及的。 作为上载智能专业的最后一届毕业生，林铭或许文学天赋不算强，但是他太了解每个时期机器智能的艺术创作极限，能到什么程度。 …… 我遵从了制定全能法则者的旨意 和一种隐秘而又严格的规矩， 遵从了播弄捭阖生命的 那些阴影、梦想和形式。 …… “博尔赫斯的《界限》。机器智能八百年也模仿不了。” 林铭暗想着，提交了这一组诗作为答案。 擂台上剩下最后10个人，十强已经决出，比赛结束。 十强的排名，就看目前计分板的分数排名。 “砰”一声，礼花的程序适时启动。 整个开幕式的现场顿时飘起了五彩缤纷、若有若无的光点，配合悦动的旋律在空中旋转、飞扬，一副俗套的节日气派。 一些漫游仓配置比较低的观众惊慌失措：“卡了卡了，画面糊了，退场保平安。” “今年哪个呆逼做的礼花程序，垃圾优化！” 自以为漫游仓配置不错的观众不为所动：“不过如此，我分辨率还可以再调高点！啊，脑壳好烫……我怎么掉线了。” 看到计分板上自己的名字被加粗加大，林铭的意识突然有些模糊，被一种不真实的情感吞噬，迷失在不同的自我交织的漩涡里。 …… 拂晓时我仿佛听见一阵喧嚣， 那是离去的人群； 他们曾经爱我，又忘了我； 空间、时间和博尔赫斯已把我抛弃。 …… “冠军好像要掉线了……”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善意的哄笑。 “这分数太逆天了，比第二名要高十分，再不休息，我该怀疑机器智能也能接上漫游仓了。” 现实中，小猫不久前消失的地方，漫游仓丝滑地打开。 林铭坐起身，刚要环顾一圈，一只猫爪子在视野中不断放大。 “你还知道回来？欢迎回到奥里西斯精神病院！” 精神病人幻觉中的猫会把自己打到鼻青脸肿吗？ 林铭紧了紧病号服，重新躺回漫游仓里，就这样睡了过去。 …… 这个时代，虚拟世界的重要性已经堪比现实世界。特别是在联邦境内。 联邦，这个几乎完全由机器智能管理的国度中，有接近一半的人口都通过漫游仓接入虚境中的元宇宙谋生，而另外一半人口，但凡有条件，也会在虚拟世界中花费大量的时间，尝试获得不同的人生体验。 现实中，相当多的工种，都已然被机器或者机器智能代替。拥有中心节点城户口的联邦居民想要活下去，还比较容易，可以申请最低的“人道主义”保障。而要想活得滋润，就必须要学习机器和机器智能无法代替的一技之长了。 就连文学创作活动，人类也几乎快被机器智能取而代之。 最初，这只是聊天机器人的一次超常发挥：得到奖赏的古典文学爱好者立刻投之以更多的养料，渴望这些聊天机器人能够将新的文本作为奖励加倍奉还。 后来，随着机器智能的持续进化——人类远古的金字塔铭文，莎草纸上的象形文字，羊皮纸上的咒语，贤者遭受苦难时对着空气说出的祷告和漫步时的无端瞎想，人们自我娱乐的文学，隐藏在暗网和其他被主人遗忘的硬盘中隐秘的文字——这些文本被机器智能融合，扩展，再生，再融合，再扩展，重复再生，终于造就了一个享用不尽的狂欢，一场持续了若干个世纪、并可能将永远持续的文学盛宴。 二十世纪的人类曾将古罗马之前的文学称之为古典文学。而对当代的文学爱好者而言，二十一世纪中叶以前的文学都可以称之为古典文学：最起码，它们都还是人类的智力结晶，而非机器智能为了迎合个人口味而定制的冗长的文本。 赫尔墨斯元宇宙，为古典文学而生。 其创立和繁荣的过程是一段类似于宗教诞生的复杂叙事，赛博空间中人类斗争的血腥和残暴程度丝毫不逊于现实世界中的战争。 最终，当文学原教旨主义者相对式微，古典文学的宗教意义逐渐褪色，赫尔墨斯元宇宙变得和其他大部分元宇宙一样稳定、平和、包容（上升之物必将汇合），真正成为了古典文学爱好者的天堂；而且元宇宙的意志会自动识别和抹杀机器智能创作的文本，居住其中的人便能放心享受相当于二十一世纪中叶之前的未被玷污的文学氛围。 林铭参加的，正是赫尔墨斯元宇宙三年一度的文学研讨会的开幕式，照惯例是一场擂台赛。 在擂台赛上，元宇宙的总控意识会暂时允许机器智能创作的文学作品进入这个世界，并汇编出一系列题目：让参赛选手区分古典文学和机器智能文学。所有居民都可以作为选手参加，但是直到杀出最后10名准确率最高的选手为止。 大部分人都坚持不到第十个小时就答错太多或者体力不支而出局了，只有林铭等少数人坚持到了最后。而林铭作为本届开幕式擂台赛的冠军，也没有什么实质的奖励，不过为自己，和自己所在的“奥里西斯文学社”赢得了一些虚名。 开幕式结束后，就正式开始一系列的文学研讨会。 该元宇宙的常住居民们会根据之前集思广益和投票选出的数百个题目，在数十个会场中组织自由分享和讨论。在此期间登录赫尔墨斯元宇宙的任何人都可以旁听这些讨论会，不过能不能发言就不一定了。 “那个林铭，好像是前几天才被‘奥里西斯文学社’邀请成为常住居民的。” “奥里西斯，怎么听起来好熟悉……” “好像是哪个精神病院。” “不会是精神病院里的病人吧，我好像听过这种事……唉对了，我跟你讲，我刚才旁边坐了一个变态……” 第2章 精神病院 s节点城，奥西里斯精神病院。 就是林铭目前居住的地方。 该医院前身是一个很有影响力的义肢副作用研究所，占地面积大到离谱，坐落于s节点城西郊的若干片大型电子工业园中间，显得遗世而独立。 转折发生在大约一百年前。 据坊间传闻，当时，该研究所的半数研究员，都被一种诡异的病毒感染。被感染了精神病毒的研究员，联合起来，有计划、有预谋地让另外半数研究员在某一个加班的周六的上午惨死在了园区内。 另一种说法是当时研究所所长接触到了某种秘辛，决定不让这个秘密流传出去，于是用等离子炮轰杀了一半周六来加班的人（没有加班的人则幸免于难），包括所长本人。 林铭认为这两种说法都不可信：前者未指明该病毒是生物病毒还是赛博病毒，显得更像是随意杜撰，而拒绝相信后者这是源于林铭对周末加班的打工仔的恻隐之心，认为他们不该承受此等命运。 总之，一百年过去了，这里在s城子网的建议下，逐渐成为了远近闻名的赛博精神病的收容所，零差评，有幸出院的人都说好。 林铭身着病号服，无精打采。 面前是一名医生，微胖，秃顶，但是纹了一嘴络腮胡。 颇有一种炸裂性的审美。 “只要你活得够久，你总会遇到属于你自己的猫。它会在你碰触到它的时候抬起头来，平和地跟你打一声招呼，告诉你，它知道你正试图走入它的世界……” 林铭努力让自己的语调显得正常，同时不去看医生头顶那只阴魂不散的蓝猫。 蓝猫。只有我自己能看见的蓝猫。 还是能和自己对话的蓝猫。 它好像现在很得意？ “好了好了，不要说了。您确实喜欢猫，林铭先生。”医生感觉有些头大。 蓝猫表情有点好笑地阅读医生手上的阅读器，眼球滴溜溜转动。 病历卡： 林铭，男，26岁，自称可以随时看到一只猫。该猫为蓝猫，痴肥（划掉），稳重，酷爱舔爪，常邀请林铭抚摸其肚皮，又总在即将摸到肚皮的时候消失不见。 初步确诊为轻度赛博精神病，建议精神病院收治。 附加信息： 55届上载智能本科毕业生（中度危险）；赫尔墨斯文学协会成员（高度危险），近期在赫尔墨斯元宇宙声名鹊起（极度危险；原因调查中）。 医生在阅读器上写了几笔，摸了一把脑袋；蓝猫慌忙跳了起来，遁入空气。 “林铭先生，我们现在相信，”医生郑重道，“是长期数字生命相关的工作，令您生理上产生了幻觉。也或许是您被植入了我们无法理解的义肢，导致了一些视觉异常。这种事情在黑市很常见。顺便问一句，您家族有没有精神病史？” “应该没有。”其实林铭对自己的家族没有半点印象。 “那就恭喜您勇夺第一了，感觉怎么样？” “……我什么时候能出去。已经五天了。你们不是什么也没查出来？” “恐怕还不行，我们首先要保证您的无害性，先生。” “可是我要回去工作。” “恐怕您需要重新找工作了，”医生不好意思地挠了一下头，好像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事。 “子网帮您辞掉了这一份工作，就在今天早上。它认为您的精神状态暂时不适合与人接触。” 天塌了。 “子网连这种小事也会管吗？”林铭嘴巴有些发干，紧了紧喉咙，“我们纳的税都在这种鸡毛蒜皮的事情上浪费算力？” “恐怕是子网意识到了某种风险。这个决策是子网主动执行的，我们都无法改变子网的意志。这也是我们认为需要更加谨慎的原因。请您继续配合治疗。 “本次问诊结束了，回见。” 林铭正要打破沙锅问到底，医生却讳莫如深，不愿意多谈，结束了这次问诊。 不过。 既然这个决定出自子网，林铭也没什么好抗争的。 子网就是这座城市唯一的管理者，是一个持续进化了一百多年的机器智能。 其本身模型是由同为机器智能的主网构建的，而主网由一群几乎脱离世俗的研究院中的学者维护。 诸如主网和子网这一类机器智能存在的合理性和基础架构，早已是这个时代的公民的必修课，林铭想不出什么不拥护的理由。无论是从公共传染病的防范，还是公民整体素质的提升上，子网都必然以大局为重，从细枝末节出发进行调整。它有这个义务，也有这个能力。 因此，如果自己被收治是子网做出的决定，那应当是存在诸多林铭和医生都不甚了解的状况。 离开问诊室之前，林铭凝视了一会镜子。 镜子外的猫在打滚，镜子里的猫在睡觉。 林铭现在有两只猫。 …… 从问诊室到病房，要经过两部电梯、一片花园和一条长长的拱形走廊。 出于经济的考量，花园里的花花草草都是由仿真材料制作。 不过，若非亲自上手掰断几支的话，是分辨不出来的。 好处是一年四季都能保持枝繁茂盛。如果欣赏花朵的（病）人乐意，还可以自己接入局部网络，调整花草的颜色，便于让这一路的风景更禁得起自身审美情趣的打磨（不必管他人死活）。 对花朵的颜色变化持不同意见的是林铭现在的室友，冯塔尔，人送外号塔哥，看外貌大约三四十岁。 塔哥是由于被网络侦查员（一种主网特殊许可的网络木马）发现其在黑市改装了大脑，从而被收治入院，如无特殊情况，终生不能出院的那种。 根据林铭这几天的接触得知，塔哥有两大主要爱好：冲塔，阅读开源代码。 塔哥自称软件博物学家，通晓从二十一世纪以来所有软件的架构和实现；不过在林铭不无质疑的三连问之下，塔哥将自己精通的范围缩短到了二十一世纪到二十三世纪之间，而往后的软件架构只能做到非常有限的了解。 这些软件，已经都是机器智能的产物了，其复杂度与真实码农成群结队肝出来的小作品不可同日而语。 不过由于被改造后的大脑极为活跃，塔哥曾执着于打听和查找每一朵假花假草的八字，认为应当按照其大运、流年、流月、甚至流日、流时，来为这些仿真的“生命”修改外形。而鉴于目前人类笨拙的科技仅能随意定制其颜色，塔哥结合易经理法，静心研制了一个包含了六十四种颜色的调色盘，还根据不知道从哪里查来的人类平均审美情趣的变化，截至目前又完成了调色盘的十二种嬗变。 可惜这个调色盘和塔哥发表在网络上的大部分言论遭受了同样的命运：不能说无人问津，只能说受到了激烈的抵制。 这个走廊是精神病人们白天活动的地方。 “我最近老梦见一群治安员在打魁地奇。” “魁地奇是什么？你好像昨天说过了。” “啊是吗？昨天医生给我开了药。我明天就吃。” “为什么今晚不吃？” “今晚他们打决赛，我得看完。” 走在花丛中央，林铭的阅读器一震。 “林铭大英雄，我看到你报名了半个小时后关于‘光染’的讨论会，别忘记上线参加！” 信息发送者是温初简。“奥里西斯文学社”实际上的组织者。说是文学社，其实只是潜藏在奥里西斯精神病院中的小规模文学爱好者组织。 林铭也是被治安员“逮捕”进院后，才发现精神病院里也藏着这么多古典文学爱好者。甚至能够形成一个不小的团队，自称“文学社”了。想到还要在精神病院里度过不短的时光（都怪该死的英国佬），林铭几乎毫不犹豫就加入了他们。 相处了短短几天，林铭也比较享受文学社里纯粹的氛围。 精神病院里医生很少出现，所有的秩序都由到处乱飞的治安员维护。这些治安员和s节点城中其他区域巡逻的是同样的型号，可乐罐大小，飞行速度为百米五秒，稳稳能追上只安装了常规民用腿部义肢的外卖员和普通零元购爱好者，并且可以发出瞬间令人麻痹的电流。若非安装黑市上才能购买到的义肢，基本是无法逃脱治安员的制裁的。 这几天，林铭除了吃，睡，听塔哥吹牛逼，就是参加文学社的日常活动，跟上班一样。 这里个个是人才，说话又好听。林铭甚至后悔自己怎么没有早点住进精神病院。 说起来光染。 林铭第一次阅读光染的作品是大学毕业后找工作四处碰壁的那段时间，时年二十二岁，在s节点城中央公园的阅读角，一边等待宠物思想盒公司的录用通知书，一边消化自己脑海中因为某场实验事故而被强行塞入的文学作品和阅读冲动。 当时读的是光染知名度相对最大的一本书，《泰山》。那时林铭还不知道《泰山》已经是光染的绝笔之作，书中隐隐约约提到的续作《封禅》还未动笔，光染就已经绝迹于江湖了。 不过，这一无知，只能归咎于林铭当时才刚注册进入赫尔墨斯元宇宙不久，《泰山》带给林铭的惊奇和敬佩没有丝毫减弱。 最让林铭不解的是，他脑海中存着近乎十万部小说，兼有数十万人（或者称之为数字生命）的阅读体验。可是《泰山》带来的新奇感，在后来林铭为濒死的宠物猫和宠物狗制作思想盒的过程中，总是不断冲击林铭容易多愁善感的神经。 从那天起，林铭就变成了一位热情的光染迷。四年以来，林铭在工作之余，便在赫尔墨斯元宇宙中四处打探光染的消息，寻找光染其余的作品。 而通过阅读光染，林铭在实验事故中受到的创伤也可以得到极大的安抚。 它们变成了一种药。 可是，它们的药效却随着对作品的反复阅读而不断稀释。 必须要寻找新的药了。 可是光染作为独立作家，没有签约任何平台，他还有别的作品吗？ 关于光染的文学讨论会的会场被布置成了话剧场的形式，大厅人还不多，零零散散，加起来二三十个人。 林铭跳上了二楼的看台，温初简端端正正地坐在这里。她的元宇宙中的形象和现实中一致，短发，瓜子脸，长相不是特别出众，面部线条相对于女生而言过度硬朗了。 旁边还坐着两位奥里西斯精神病院的病友。 郊狼，长发男，从谈吐和举止看，应该不超过二十岁，结合欠揍的傲慢，约莫不超过十岁。从脸上的皱纹看，应该刚过三十岁，不过结合刚毅的表情，更像是四十岁。 与郊狼低声聊什么的是一名个子矮矮的女生，叫王阿茶。长发披肩，一脸不忿，好像正在努力思索该用什么样的言语伤害对面这个头发跟自己一样长的讨厌男性。 看到林铭走过来，郊狼点了点头，王阿茶热情地指了指自己身边的座位。 “没想到你也对光染感兴趣，不像郊狼这个木头。” “可能他不够疯吧。读光染哪有不疯的。”座位上面悬浮着一本书，林铭拿到手上一看，是本次研讨会的分享者的节目单，书页上则是每个分享者提前准备的综述等阅读材料。 节目单上第一个分享者赫然是温初简。 她站起身，把自己传送到了剧院的舞台上。 光染，真实身份不明，独立作家。活跃于本世纪二十年代左右，处女作《金字塔的问候》发表于2314年，在赫尔墨斯元宇宙一举成名。其后共计发布八部长篇小说，两部短篇小说集，一部诗歌集。2323年发表作品《泰山》后，再也不曾发表过作品。 温初简继续说道：“虽然在赫尔墨斯元宇宙中，光染具备相当的知名度，不过他本人却从未注册登录过，也就无法掌握关于光染本人的更多信息。” “不过，几年前，我在s节点城的一个二手市场中淘到一本旧书，名字叫《具名信》，作者署名为‘光燃’，与光染的风格十分类似，然而水平相差极大，好像是拙劣的模仿之作，所以我不敢确定是否是同一个人。终于，从去年开始，我就开始收集光燃的信息，我发现……” 温初简抛出来一个重磅消息：“这个光燃，可能涉及另一个有点禁忌的话题，数字生命。” 林铭呼吸一滞。 “由于光燃的作品都以机器智能的名义发布，其作品自然无法进入赫尔墨斯元宇宙中，我只能查到非常少的信息。” “光燃，2323年发表作品《封禅》，2324年发表《再回金字塔》，此后每年一部长篇小说，直到2341年。不过这些作品鲜有人阅读，无论在现实世界，还是几个较大的文学爱好者的元宇宙中，都没什么流传度。本身质量也一般，就被埋没在了数量庞大的机器智能作品中。”温初简不无遗憾道。 “目前，我们依然在调查光燃的信息，不过由于涉及数字生命，阻力很大，暂时也没有办法。” 信息量太大了。 林铭感觉自己恢复了一些呼吸能力，陷入沉思。 第3章 极客元宇宙 晚上，林铭在病院食堂找到温初简，讨到了《具名信》实体书，极不习惯地借助灯光通读了全本。 由于作品质量确实不佳，新奇感淡了很多。 也很正常，除非服务器集群的预算非常充足，数字生命的能力比起其主人生前肯定远逊之。 但是，光染为什么会被上传（或者是主动将自己上传）？上传后的代码，如今在哪里有备份？ 思想盒，是林铭行业里的术语，本体只是一枚指甲盖大小的芯片。 借助智能上载终端，它可以存储一切有意识的生物在死亡前一个瞬间的思想。之后，让思想盒接通特定型号的量子计算机，分配一定的运行空间，这个思想盒中的意识就能自然而然地推演出无数个版本，就像它在虚拟世界中继续存活一样。 这一项技术曾经在人的身上应用过一段时间，但是在林铭大学毕业的前一年被研究院严禁。上载智能专业也是那一年被取缔，已经读到大二的学生被强制换了专业。当时林铭读到大三，赶在研究院禁令生效之前，匆忙接入上载智能的集群做了一次实验，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 林铭的公司的业务，是该上载智能技术目前被允许的仅有的落地场景：为宠物制作思想盒，并提供能演化其思想的云服务。客户群体主要是养宠物的富人，实施对象包括但不限于狗、猫、鹦鹉、蛇、老虎、大象（林铭还接过大熊猫的单子）。 这样，死去的宠物的思想盒接入云端，就会和生前一样，继续陪伴它们的主人了。 ——直到它们的主人不再为它们在云端续费。 如果能得到光燃的代码…… 林铭按捺不住调查光燃的心，抬头看到同寝的冯塔尔还没睡，产生了一些危险的想法。 “塔哥，你了解数字生命吗？” 塔哥嗯了一声：“这是可以聊的吗？”从床上坐起身来，跃跃欲试。 “我想调查一个数字生命，需要一些技术支持，主要是硬件方面……” “我就说兄弟是做大事的人，硬件的渠道就交给我了，要多大的集群？”塔哥拍着胸脯道。 “行家啊。”林铭纳头便拜。 …… 夜晚，冯塔尔使用阅读器刷当天的沙雕新闻。 【j节点城一男子幻想自己是治安员，被送入jx副节点城精神病院】 冯塔尔：j节点城住本地精神病院还需要本地户口？ 【s节点城一女子在街上偷路人饺子，自称是在梦游】 冯塔尔：治安员不收治一下？奥里西斯欢迎她。 喜提账号被禁言一天。 好了，今天的冲塔任务完成了。 等林铭呼吸平稳，冯塔尔俯身凑了过来。 很远的城市上空，飞行器和灯塔发出的细微而混乱的光线在这个与世隔绝的精神病院病房的墙壁上流动。 夜间巡视和重新扫描s节点称的庞然大物低沉着声音从上空缓缓飞过，城郊网格密密麻麻的传感器以微弱的信号给予致敬。飞艇低沉的引擎声就像这个死板的城市的底噪。 冯塔尔就像一个照看孩子的父亲，脸上光影斑驳，看不出什么情绪。 时间过了约莫一分钟，林铭的身体毫无征兆地开始无规则地抖动。一条条暗影均匀流过狰狞的表情，喉咙发出阵阵嘶鸣。似乎是一头巨兽想要挣扎着起来，又被无形的力量强行束缚在原地。 几天前，冯塔尔第一次看到这个表情的时候，还想拍张照发朋友圈嘲笑一番。 不过，记忆中的一个小小的身影和此刻的林铭重合，冯塔尔笑不出来了。 他想起来曾在元宇宙中看到的绝景。 “不理解。” 自认为自己的大脑已经被强化到了人类的极限，还是无法理解。 蓝猫伸出舌头，一遍遍舔过林铭的脸庞，爪子虚扶着林铭的头发。 “嗯？” 冯塔尔看着林铭枕头另一侧的虚空，露出疑惑的表情。 …… 第二天。极客元宇宙。 “极客元宇宙的通用货币其实分为两种，一明一暗，”冯塔尔说道，“明面上的a是可以从天工虚境中兑换的，跨过来就行了。暗中的b不行，只能找总控意志接赏金任务。a是实名交易的，b是匿名交易的，所以b的用途更大一些。” 冯塔尔顿了顿：“好消息是，b我有的是，花不完，根本花不完。” 林铭一时分不清冯塔尔到底有没有匿名交易的通证，不过他看得出来，冯塔尔在极客元宇宙仿佛是一个剑客。 在极客世界里做剑客。非常……罕见。与周边的环境格格不入。 “塔哥，我忍了很久了，还是不禁想问，你这个扮相是？” “修道之人，不明显吗？”冯塔尔正了正衣冠。“你一直盯着我看。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有有有。” “嗯，我的b反正花不完，就算送给你了。” “还得是塔哥，仗义。不过这把剑打劫真的这么好使吗？” 赫尔墨斯元宇宙中，到处都是书店，或者伪装成咖啡厅和游戏厅的书店。 而极客元宇宙则更像现实世界的cbd，处处高楼大厦，奇形怪状的飞行器穿梭在楼宇之间，一看就是打工人的世界。 曾几何时，林铭也应聘过极客元宇宙中的岗位。这里的岗位有三大特点：专业，体面，线上办公。奈何这些公司看到上载智能专业学生的简历，就像看到瘟神一样，林铭碰了一鼻子灰，才无奈接受了宠物思想盒业务员的工作，每天抱着智能上载终端，跑东跑西，钱也没有，对象也没有，人还累瘦了一大圈。 林铭在极客元宇宙中的形象还保持在求职的大学生的模样。有一些年头没登录了。 林铭伸手唤出世界地图，确定自己的位置：“我们要去的地方叫什么？” “你在公共地图上肯定搜不到，跟我走吧。” 不过也没走几步，冯塔尔停留在一块广告牌前。 ——卦卦：最先进的易经理法系统和承诺-见证方案随机数，为您的尚未发布的应用占卜销量，预测吉凶。 ——好卦公司荣誉出品。 ——点击购买卦币。 “现在大厂们都信这一套？”林铭啧啧称奇。 “是个产品经理都信，老火了。你仔细看一下‘承诺’后面的那个连接符，右上角有一个黑色的点。快速点击三次这个点，就可以传送到目的地了。” “还有这种操作。极客元宇宙的总控允许这个规则吗？” “总有一万种方法绕过规则，元宇宙从来不是死板的地方。走吧。” 世界扭曲，坐标转移，步行街的尽头矗立着一座交易大厅。白色内外墙，与街道相连的灰色地板，正门处两根立柱，搭配大门后呈现出101字样。大门内部的场景被恰好的浓雾笼罩，看不到里面的情况，门口站着一个黑黢黢的保安。 黑黢黢的保安看到冯塔尔，面色更黑了。 “冯博士，这里可不欢迎你。” 保安撇过头看到林铭：“不欢迎你们。” “你再板着脸，我让老徐扣你工资。” 保安的脸庞多云转晴，把警棍藏了起来：“您病好了？里面请。” “老徐是谁？”林铭偷偷问。 冯塔尔看保安走远，神秘道：“前女友。早不联系了。” 大厅数十个复制粘贴的办事窗口，很符合元宇宙里空间不计成本的特征。 只有一个亮着灯，也根本没有人排队。 “预约了吗？” “你再看看我是谁。” “坐，当自己家一样就好，那边还有凳子。” “我兄弟，租一个a卡集群，跑数字生命，”塔哥开门见山，“送一次思想爬虫不过分吧。” 业务员看不清五官，扶了扶眼镜：“怎么不过分，你知道现在爬虫跑一次要花多少钱吗？” 林铭补充道：“是个作家，几年前还有作品，应该好回溯。” “行，工单填一下，然后选一下智能合约。制式的合约代码只收个手续费，非制式的要适配我们的接口规范，还要过一下形式化验证，那是另外的价钱。” 极客元宇宙中提供服务的厂商，核心竞争力之一就是办事利索，几乎不拖泥带水，没有那种虚与委蛇的氛围。如果一个公司在这里玩套路，很快就会丧失生存空间。 他们也会假设客户已经了解所有的技术术语，从来不加以解释，比如元宇宙中使用场景非常广泛的智能合约。 在现实世界中，往往要通过合同来约定甲方和乙方各自的责任和义务，例如劳动合同、房屋租赁合同。 而在包括极客元宇宙之内的所有元宇宙，都会选择直接使用代码来约定双方的责任和义务。这一部分代码被称之为智能合约，简称合约。 智能合约是二十世纪末被提出的技术，到了二十一世纪初开始被小规模使用。到了二十三世纪，随着元宇宙如雨后春笋般出现，取代了古老的互联网后，再配合元宇宙总控意志，智能合约变得真正实用起来，融入了元宇宙的所有居民。 双方签订了智能合约后，在未来，如果任何一方违反了合同中的规定，另一方可以将这一事实提交给该元宇宙的总控意志，总控意志会按照合约代码中的逻辑，对甲乙双方完成财产、权限等方面的重新分配。 比如这次，林铭准备购买“好卦”公司的数字生命演算服务。双方先签订一份智能合约。如果林铭未来并没有真的使用数字生命演算服务，“好卦”公司就无法要求极客元宇宙的总控意志直接扣除林铭的账户余额。而林铭一旦使用了相关的服务，产生了费用，自然也无法拒绝支付该笔费用。如果余额不足，林铭就会被暂时禁止登录极客元宇宙，个人信息也会被上传到天工虚境的“老赖”黑名单上，从而，在天工虚境的其他元宇宙的行动也会受到影响。 总之，如前所述，元宇宙的总控意志在这个智能合约的存续过程中，承担着现实世界中类似于中介、法院的角色。 而究竟如何裁定，都在智能合约的代码中写得一清二楚。 反之，如果代码没有告诉元宇宙的总控意志如何处理，那么总控意志就什么也不会做。 林铭选择了制式的合约代码，完善了一下赠送条款：思想爬虫服务一次。 不过思想爬虫是研究院明令禁止的，哪怕“好卦”违约，林铭也得不到元宇宙总控意志的支持。 “光燃，作家，预约了明天开始执行爬虫程序，找到数字生命代码为止，不过时长最多一个月。” “明白。一个月也找不到，大概率永远也找不到了。” 业务员飞速在键盘上录入信息，最后丢给林铭一团黄色的光球。 在元宇宙中，信息可以以任何实体的形式呈现。极客元宇宙采用的是光球这种简约的形式。 林铭接到光球，将信息解压，浏览，确认无误后，将手掌伸进光球的中央。光球变成了蓝色，消失在了空中。 智能合约缔结完成。 “走，我带你去别的好玩的黑店逛逛。”冯塔尔说道。 …… 第二天，奥西里斯文学社日常集结，林铭推门而入，宣布已经开始在其他元宇宙中搜寻光燃的数字生命代码了，众人都很欢欣。 “还是多亏你是做技术的。不然光靠我们这些书呆子，真的很难有路子去调查光燃的数字生命。”温初简拍着手说道。 王阿茶点了点头：“你来之前，温总托了很多人打听光燃的消息，最后也只得到前天分享会上的那一点。” 郊狼则没有表达什么。他更热爱诗歌，本来也不是光染或光燃的忠实读者。 “其他人呢？” “都去听话剧了。” 文学社日常活动的地方很像一个研究室，有三面墙都打成了柜子，可能曾经是摆放实验器具和档案的地方，如今摆满了实体书。哪怕在元宇宙中已经可以为所欲为了，现实中依然不乏喜欢纸质书的人。这种复古的爱好，在特别以高新科技闻名的s节点城，非常稀有。 “如果光燃确定就是光染，他的思想可以满负荷运行，肯定会对赫尔墨斯造成轰动的。”王阿茶期待道。“总控意志给我们一大笔奖励也说不定。” 郊狼长发一甩：“你傻吧，光燃的作品进得了赫尔墨斯？” “我就不能出来读？你好像不太懂生命的可贵。”王阿茶从屁股下面抽出坐垫，糊向郊狼的头。 温初简：“也不好说，毕竟数字生命不是一般的机器智能，总控意志会鉴别成普通人类的作品也说不定。是吧。”说着，把头转向林铭。 林铭点了点头表示肯定：“独立的数字生命确实与人类本身无异了，这也是上载智能技术一成形就遭到抵制的原因之一。” 第4章 抹杀 下午，温初简和郊狼去赫尔墨斯元宇宙参加一个诗人相关的研讨会，林铭和王阿茶继续在活动室看各自的书。 蓝猫在书架上找了个角落打哈欠，没心没肺地又睡了起来。 对于林铭而言，与其说是看书，不如说是静下心消化自己脑海中的大量作品。 林铭大一和大二两年，正是上载智能疯狂发展的时期。 大二那年，林铭加入了一个通过数字生命和文学作品研究人类情绪的课题组。结果，林铭在课题组中表现超凡，如有神助一般。 大三时，林铭在导师和其他师兄的启发下，提出了一种集群架构，后来被同行命名为分布式炼丹：简单来说，通过特殊的排列组合和调整参数，可以将多个数字生命炼成一个在某个领域几乎全能的数字生命。 这一架构如果被证实并继续演进，就距离课题组的终极目标更近了一步：即融合多个数字生命，造就成单一人格的数字生命。 而几乎就在那几天，多年不问世事的研究院突然下令，禁止了所有关于数字生命的研究，林铭的导师不愿意前功尽弃，便支使林铭迅速完成集群的搭建。 林铭就是在集群初始化运行时染上了后遗症。那一刻，近十万部精挑细选的古典文学作品混杂着数十万数字生命生前的阅读体验凝练出的“丹药”，被硬生生种进了林铭的大脑。 导师生怕研究院追责，连夜逃出了联邦的势力范围。 而林铭，作为这次事故的唯一受害者，也没有选择声张此事，只有在日复一日的精神折磨中，默默消化这枚“丹药”。 课题组被取消后，林铭用手头的数据，整理了一下分布式炼丹的论文，通过了毕业答辩，成为上载智能专业寥寥无几的毕业生之一。其他的同学，大部分都在大四之前换到了别的专业。 不过，奇怪的是，光染的作品并不在这“精挑细选”的十万部古典文学作品中。 虽然被“疏漏”的名家和作品依然有很多，而偏偏目前而言，只有光染的作品，才是林铭减轻精神疾病目前为止最好用的药。 “如果能拿到光燃的数字生命，或许我可以分析出，为什么只有他的作品能够化开那枚丹药。”林铭心想。 阅读器一震。 冯塔尔：“速回，光燃的数字生命代码找到了。” “光燃有消息了。”林铭站起身，对王阿茶说道。 “你要去极客元宇宙吗？” “嗯，等数字生命跑起来，我跟你们同步。” 王阿茶突然道：“带我一起去。” 林铭点点头：“把你在极客元宇宙的id发我。” 林铭看向蓝猫刚才趴着的地方，现在空空如也。 “我精神病是不是快好了。没准。” …… 现实世界中的黄昏，极客元宇宙中的夜色降临地早了一些，林铭和王阿茶跟着冯塔尔来到“好卦”公司的业务窗口。五官模糊不清的业务员百无聊赖地刷短视频，已经等候多时了。 “你们再不来，我就下班了。”业务员开口道。 王阿茶环顾了一圈，问道：“这公司就你一个人？” 业务员指了指其他空着的业务窗口：“穷鬼老板，只雇了我一个办业务的。” “严格说来，我也是这个公司的……编外员工。”冯塔尔道。 “好了，需要你们确认一下数字生命代码。如果是爬别的代码，我就直接打包发过去了。但是数字生命的代码不能复制，你们懂的。” 业务员递过来一团黑色的光球。 林铭伸出手，提前写好的验证程序从手心散开，变成一个个白色的小触角，在光球的四周试探。片刻，白色的触角都变成了绿色，林铭按捺住心中激动的情绪，点了点头。 “没有问题，就是他。” 业务员收回光团：“行，那我可就放云端开始跑了。不过你应该知道，他自己要摸清情况，可能要等一段时间，这段时间是不能加速的。之后你想要加速的话，在我们的应用上操作就行了。速度越快，负荷越高，收费是指数级增长的，你可以用智能合约里的代码自己写单元测试来测试费用。” “那就开始运行吧。” 业务员开始操作。 王阿茶在一旁忍不住打了个响指，就看到业务窗口前的椅子变成了碎末，然后是业务员面前的桌子，再然后是业务员。都崩成了碎末。 就像这些物品原本就是勉强拼凑出形状的细沙，此时终于不堪地心的重力，一个接一个掉落在地面上。 可能由于奥里西斯精神病院的漫游仓配置不够，王阿茶只能看到较大粒度的沙子。 “怎么会这样？” 碎末散落在地面上之后，好像扩散成了光圈，最后消失不见。 “哪里跑？！” 存储着光燃的数字生命代码的光球突然有了自我意识一般，在原地打探了一秒钟，往“好卦”交易大厅的门外夺路而逃。 不过这个光球没跑出几米。冯塔尔全身爆发出耀眼光芒，一个箭步上去，把一团光球劈成了两团。 两团光球重新组合，泄气地滞留在了原地。 这时候王阿茶才发现自己刚才打响指的右手也早已变成同样的碎末。而此时，这些碎末甚至还没来得及掉落到地面上。 她身体的其他部分，被冯塔尔爆发的光芒组成的蛋壳形的护罩包裹住。同时被包裹住的还有毫发无伤的林铭。 “总控意志在清理碎片，我们差点就完了。”林铭有些后怕。 “抱歉，没来得及保护好你那只手。”冯塔尔喘着粗气，对王阿茶说道。 林铭还没从突如其来的变故中回过神来，就看到冯塔尔激动地拽住了他的衣领：“光燃到底是谁？！” 林铭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不仅仅是碎片清理，总控意志启动了抹杀程序。那个业务员已经死了，保安肯定也死了。如果不是我的这把剑有紧急响应的程序，我们也会死。” 林铭再向四周看去，已经是一片虚无，白茫茫的虚无。 椅子，柜台，业务员，数十个交易窗口，交易大厅，大门，门口的保安。都荡然无存。 王阿茶看着自己的右臂：“你是说他们死了？” 冯塔尔说道：“他们的意识回不到自己的身体里了，虚拟世界也没有他们的容身之所。我也不知道他们会去哪。光燃到底是谁？” “虚境的那个缺陷是真的？”林铭问道，还未回过神来。 “是真的。只要总控意志愿意，我们的小命就在他的手上，在任何一个元宇宙内都是这样。” 林铭摇头：“不对，总控意志不可能有这个权限。” “那是在公共地界。这里本来就是禁地，我们在系统的内核区。” “那她的手……”林铭担心道。 冯塔尔猛然抓住王阿茶的肩膀：“等等，我们不能在这里下线，必须找个安全的地方。你的手……等我们回到现实世界，我想想办法。” 王阿茶在小说中都没读到过这种情况，深吸一口气，试图缓解紧张的情绪，有些担惊受怕地点了点头：“好。” 林铭这时候难过地想，无知未尝不是一种好事。 如果被抹杀的是自己的任何一个器官，都会自然而然想到，恐怕估计自己下半辈子注定要在精神病院里艰难生存了。 不过，现在不就已经在精神病院里吗？ “没关系，有没有可能，我只是丢了一只手，已经很幸运了。我跟你们走。” “我们要先沿着来时的路走回去，走到以前的大门外，中间不可以碰到任何已经被抹杀的物体曾经占据过的空间。踩到也不行。” 冯塔尔低头沉默了一会，说道：“我一会把我自己身体的掌控权交给一段程序。我会倒着走出大门。你们完全沿着我踩过的地方，身体幅度小一些，应该没有问题。” “你做了自己的倒放脚本吗？” “没错，这样最保险。先收起这个光球。” “我来，”林铭把包含光燃的数字生命代码的光球抓在手里，“这个光球怎么会想逃的？” 冯塔尔：“工员外编……的司公个这是也我，来说格严。” 林铭不再言语，让王阿茶走在前面，俩人小心翼翼跟着倒退的冯塔尔，往曾经的大门的位置走去。 “我们到了。”冯塔尔忽然突然停住了。 “可是现在我们怎么出去。”周围还是白茫茫一片。 “问问这把剑，”冯塔尔挥动剑柄，“这片空间本来就是它发现的。它肯定知道怎么出去。” “你竟然随身携带了一把机器智能吗？” “算不上。我把二十一世纪的一个机器智能封装了一下。跟子网和元宇宙的总控意志比起来，它就像一只蒙昧的猴子。” 冯塔尔左手结印，闭目，念念有词：“阎王要我三更死，我偏要二更去，给领导留个好印象。” 王阿茶用胳膊捅了捅林铭：“这是在干啥？” 林铭沉声道：“在做题和做事之间，选择了做法。” 几分钟后，冯塔尔揉了揉发酸的胳膊：“我知道解法了。” 冯塔尔手中的剑脱离主人的手掌，在几米远出随意划了两下。原地出现了一道门，门的那边依稀是一处绿化带。 “不认识，可能是谁的领地，有危险。你把光球扔过去看看。”冯塔尔道。 林铭忽然感觉自己手中的光球瑟瑟发抖。 “不用扔了，换一个门试试。” 过了不到一分钟，原本的门还是抖动，又过了几十秒，终于无法维持自身的形状，消失。 冯塔尔的剑不亦乐乎地在空中跳动。 到了第六个门从虚空中敞开的时候，光球自己纵身一跃，跳了进去，然后迅速逃离。 王阿茶开心道：“这个没问题吧。不过数字生命跑了……” “这是哪家公司的天台？”林铭凑近了往门外看。 “甭管了，出去再说。” “牛逼，又活了一天。” 第5章 赛博亡灵法师 当星辰以一种我们无以回报的 激情燃烧着，我们怎能心安理得？ 倘若爱不可能有对等， 愿我是爱得更多的那人。 …… 从一名二十世纪的诗人的文学讨论会的会场出来，行走在赫尔墨斯元宇宙的街道上，温初简和郊狼同时收到了王阿茶的留言：光燃的数字生命有消息了，和林铭去一趟极客元宇宙。 温初简抬头，看着一路上都很局促的郊狼：“我说了，你和阿茶还是很合适的，不试一试怎么知道？” 郊狼半晌才回过神来。 “不一样，前世你就是我的妻子。前世我都不认识阿茶。” 温初简咯咯笑：“你怎么油盐不进啊。那你前世背诗表白的时候，我答应你了吗？” “当时啊，”郊狼思索了一阵，“当时我年少就拜师学艺，后来师傅被仇家杀害，你是师傅的独女，也受了重伤，我费了好大力气把你救回来，仇家把我们追得到处逃，逃到了一座山上，我们结庐而居了很长一段时间。不过后来背诗的是你。” “什么跟什么啊。”温初简对着郊狼的后背锤了一拳。“还结庐而居，什么武侠世界。” “我说得都是真的，我还能说下去。再后来……” “我不听。”温初简捂住耳朵。 过了一会，对郊狼说道：“我是一名共情者，这也是我被送到奥里西斯的原因。” “共情者？”郊狼没听过这个名词。 “我患有一种罕见的共情症，可以同时感受到自己的情绪和身边的人的情绪，有时候很难分清一个情绪是我的，还是别人的。离得越近，就越分不清。” “我不相信前世，但是我能感受到你是真诚的，这让我迷茫。” 郊狼忽然一笑：“可能对我而言，前世的回忆过于真实，我事先完全欺骗了自己吧。” 街道上忽然有些冷清。旁边一家名为“克苏鲁精神”的书店关掉了灯牌，然后整个店面笼罩在迷雾中，迷雾中隐约有一排章鱼的触角伸出来试探。 “我下线了。” “嗯。” “你是个好人。” “嗯。” 看着温初简化作光点消失，郊狼想从腰间掏酒壶，手摸了个空，忽然释然一笑，也选择了回到现实世界，变成光点消散在章鱼伸长的触角前。 反正在这两个世界里，他都无所适从。他的回忆总是停留另外一个世界。 …… 已经入夜了，冯塔尔和林铭从相邻的漫游仓里钻出来，走到旁边的书桌前，拉开椅子，相对而坐。日间在s节点城上空巡逻的飞艇正在不远处缓缓下沉，再过半个小时，会有另一艘飞艇从同样的地方升起，开始夜间的巡逻。 反方向更远的城市里，一些楼宇开始进入夜间模式，催促打工人下班，或者把工作带回家，总之不要浪费公司宝贵的水电。 冯塔尔用阅读器发送了几条信息，脸上阴晴不定。林铭环顾了一圈，没有看到蓝猫。 “好卦那边怎么样了？”林铭开口道。 “被端了一个交易大厅，折损了三名员工，给家属赔了点钱。公司的其他员工被天工虚境标记了，业务做不下去了。以后只好去其他虚境想想办法了。” 林铭一时不知道说什么，致歉道：“我也不知道光燃会引起这么大动静，不过有什么需要我做的，随叫随到。” 冯塔尔半晌没有回答，掐了一会左手的手指，然后说：“还真有。这事还只能你来做。” 冯塔尔拿起自己的阅读器给林铭看，林铭看到一篇论文，署名是自己。“说起来也巧，我几年前就看过你的这篇论文。分布式炼丹，很有意思的名字。我们需要这个技术。” “你们？” 冯塔尔点了点头，没有正面回答：“你知道叫魂吗？” “是什么法术吗？我们要相信科学。” “上载智能就是科学。” 林铭猛然醒悟：“还真是。数字生命在元宇宙里演算，跟叫魂没什么本质区别。不过，我们做实验的时候，按照规范，会把数字生命的叙述性记忆都剥离出来，丢掉。” 冯塔尔冷笑道：“剥离？丢掉？没有人生阅历的作家能写出书吗？” “光燃这种存在确实……”林铭道，“极客元宇宙的总控意志有没有可能就是因为这个发现光燃？” “没有这么简单。好卦每天都在做数字生命的业务，极客元宇宙的总控意志从来没有搭理过。”冯塔尔摇摇头，把阅读器倒扣过来。“我们说正事。单个的数字生命就算满负荷运行，也只不过是活得久一点的幽灵。要想发挥数字生命最大的价值，必须按照你的算法重新排列，就是分布式炼丹。” 林铭有些抗拒：“我曾经也想过这些，不过太邪恶了，没有底线。” “王阿茶受到的损伤必须尽快找到治疗方法，否则撑不过一个月就会开始疯掉。你的分布式炼丹，是最有可能找到治疗方案的途径了，亡灵法师林铭。” “叫我赛博亡灵法师。” 没有道德底线的感觉真好，林铭想道。 现实中，如果搞大型科研项目，往往需要一个团队协作才能完成。 机器智能技术成熟了之后，很大一部分工作是能够交给机器智能去做了。但是机器智能总有不如科研人员的时候。 但是数字生命不一样，满负荷演算的时候，与真实人类几乎是无异的，只是需要耗费更多的量子计算服务器资源而已。从经济环保的层面看，确实不如一个活人用自己的脑子节省资源。 但是，如果将多个数字生命融为一体，形成一个单一的、能力更全面的数字生命，就好像一个庞大的科研人员组成的团队配合无间，又比真实的团队协作要高效很多。 涌现现象在多个数字生命有效融合的过程中得到进一步体现：事物各组成部分之间相互作用产生的复杂性，远非个体行为的叠加可以相比，即，整体大于部分之和。 这就是数字生命集群被提出来的初衷。 但是，数字生命的存在本来就涉及社会伦理的问题，更何况要把数字生命单纯作为科研工具。几乎每天见报的观点都是“社会秩序崩塌”、“伦理颠覆”。这个想法一开始就受到猛烈的抵制，只有少数高校实在受不住诱惑，顶住压力或者暗中展开了研究。林铭所念的s理工学院就是其中之一。 第二天，冯塔尔交给林铭一组量子计算服务器的登录方式，和数千个数字生命的代码。 林铭的双手有些颤抖：“这么多亡灵，你们从哪来的？” 冯塔尔说道：“大部分是在元宇宙里自然死亡的，之前跟我们签过协议，也有临终前亲自让我们把他们上传的，程序上没有什么问题。” 林铭耸耸肩：“就是合规性上问题很大。” 林铭之前就是天天抱着智能上载终端，给临终的宠物做思想盒的。人类在临终的时候当然也可以被做成思想盒，变成数字生命，从而在某种意义上实现永生。只不过前几年研究院发出禁令后，所有的智能上载终端的底层系统都加了锁，无法用来上传人类的意识了。 不过就林铭所知，依然有一些古老型号的智能上载终端的底层系统是没有锁的。或者破解了底层系统，把这道限制给去掉，也不是什么无法想象的事情。 林铭心里对冯塔尔“背后”的势力有了新的认知。 拿到这一组量子服务器后，林铭忽然怀念起来光燃的数字生命光球。可惜被它跑掉了。但是元宇宙里的光球，明明只是一团数据而已，没有指令运算的环境，它是怎么有自我意识的？如果一开始就有自我意识，怎么会被好卦公司的爬虫给爬到呢？林铭一直没有想清楚。 回归老本行，林铭还是耗费了一些精力。从第三天开始，冯塔尔每天都会交给林铭几百到上千个数字生命代码。 “我抗议，你在压榨我去文学社阅读的时间。” “王阿茶最近怎么样了？” 林铭叹了一口气：“状态已经不太好了，她本来就有轻微精神分裂症，在极客元宇宙再次受到精神创伤，病情加重了。” “那你更要抓紧时间了。” “你的这个……易经理法主题的融合型数字生命，真的有用吗？”如果简单概括林铭这几天做的事情，就是让这数以千计的数字生命学习冯塔尔提供的易经理法知识，并变着法开会谈论自己的领悟。在量子计算服务器满负荷运行的状态下，这几千个亡灵已经不知疲倦地聊了一年了。 “不试试怎么知道，除了写代码，我就会这个。中医你懂不懂？” 这几天，林铭吃过午饭后，会去文学社看一看，不过他总感觉这几天文学社的氛围不对劲，特别是郊狼和温初简。 以前这俩人话挺多的啊，现在好像都不坐在一起了。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问。 不过王阿茶似乎格外依赖起了郊狼，自从精神分裂症加剧后，整个人更精神了。郊狼好像有些头疼，长发也好像稀疏了不少。 温初简得知光燃的数字生命启动计划不顺利，非常遗憾。至于去极客元宇宙接收光燃的数字生命那天发生的事情，林铭和王阿茶都没有给她提及。 林铭忽然想念起来那只只有自己能看到的蓝猫时，它悄悄趴在了林铭的阅读器上。林铭坐在桌子前，凑近看它。蓝猫懒洋洋地回了个注目礼，翻滚到了阅读器旁边无精打采地埋头继续睡。 “我还以为我不会看到你了。看不到你，我应该就可以申请出院了。”林铭对猫说道。“不过好像我并不想出院。外面的世界也并没有我牵挂的人吧。” 林铭怔怔地看着空气，感觉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忽然有些难过。 蓝猫爪子微微张开，动了动耳朵。 林铭不知道蓝猫这样子算不算回应。 也不知道这个回应是不是全然是自己亲自缔造的幻觉。 …… 时光流逝，主题为“易经理法”的数字生命通过了图灵测试。 这一枚丹药练成了。 第6章 等待和告别 她在等他，他一直没来。 她站在中国古风的酒楼的屋檐的影子下，刚开始，她还能看到自己的影子，随着这栋建筑的投影在赫尔墨斯元宇宙总控意志的实时运算下往前推移，她的影子被屋檐的形状慢慢吞食。她感觉自己也化成了屋檐。 如果有人从酒楼的窗户上低头往下久久注视，就会看出她是在等人。黄昏时分，街上静了下来。到了晚上，酒楼的两侧有一副对联悬挂在空中，对联的前侧是红色的蜡烛。酒楼里面亮起了灯光，新的一批面孔登录上线，街上又回归了喧嚣。她转身走到酒楼的侧面，避开人潮，也可以避开窗户里一些注视的目光。后来，酒楼侧面的人也多了起来，她又回到下午站立的地方。 “阿茶，你在这里啊。林铭刚才找你。” 温初简出现在了阿茶的身边。 “嗯，我在等人，他还没有来。” “谁呀？”温初简问道，打量了一下周围，都是夜晚来酒楼看节目的人。赫尔墨斯元宇宙有很多灯红酒绿的地方，供现实世界和虚拟世界的打工人在晚上聚会聊天，欣赏歌舞，放松心情。 “郊狼啊。” 温初简一头雾水：“郊狼现在应该还在文学社活动室，你们没有约好吗？他还奇怪你今天去哪了。” 在文学社活动室时，温初简路过郊狼的身边时，一种对“阿茶今天人在哪”的好奇心猛然涌现了上来。 王阿茶点头道：“约好了，好多年以后约的。” “……” 温初简头有些大，想起来郊狼前几天说的“结庐而居”云云，心想果然这两个人应该是一对。 精神都不正常，难怪是病友。 还是岔开话题吧。 “对了，林铭说明天去文学社，给你带一个东西，还神神秘秘的。你们好像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你是有什么心事吗？” 王阿茶摇了摇头：“没有啊。” “行，那我先下了。”温初简说道。 “你觉得现在做的事情，会在过去应验吗？”王阿茶忽然问道。 “我不知道……” “那如果现在是现实，过去是梦呢？” “那应该叫做预兆吧。” “你觉得未来做的事情，会在当下应验吗？” “我不知道……” “那如果道路都消失，退一步反而回到终点呢？” “那应该是未来已经发生了吧。” 王阿茶点头道：“这样啊。我再等一会。” 温初简最后惆怅地下线。 后来酒楼的灯光又暗了下去，王阿茶盯着看了一会路灯上的浮雕，做了一个饮酒的姿势，回到了现实世界。 …… 林铭用毛巾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时，冯塔尔正坐在床沿上，用双手抱着阅读器，眼睛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色出神。 “如果把这个数字生命送给王阿茶，大概还需要多长时间能够训练出下一个？”冯塔尔问林铭。 丹药就是通过分布式炼丹技术产生的数字生命。 使用量子计算服务器集群训练出的数字生命就是丹药。 “可能需要同样的时间。送给她就可以了吗？怎么做？” 林铭还没想清楚精通易经理法的数字生命，如何能够缓解王阿茶会愈发严重的精神疾病。 怎么想都不挨着。 “借助极客元宇宙。” 看林铭完全没有理解，冯塔尔继续解释道：“就目前而言，只有极客元宇宙总控意志的运行方式是最特殊的。如果说最古老的荷马虚境的荷马元宇宙是第一个版本，你们赫尔墨斯元宇宙是第二个版本，极客元宇宙就是元宇宙发展的第三个版本。” “展开讲讲。”林铭已经坐了下来，拿起了吹风机，不过没有按动开关，虚心求教这个学校根本不会教的冷知识。 “与其他元宇宙相比，极客元宇宙的总控意志被故意设置为流动的、不稳定的，这样就便于我们探索完美的世界的可能性。” “不稳定是指？” “它每时每刻都有可能替换自己原先认可的规则，或者产生新的规则。” “那跟探索完美世界的可能性有什么关系？”林铭好像一个好奇宝宝。 “这就是极客要做的事情了。你应该知道，极客元宇宙是唯一提供开放的编程接口的元宇宙。” “还真不知道。” 冯塔尔沉吟了一下。 “好吧。在极客元宇宙最初阶段，任何一个人都可以购买极客元宇宙中的地块。地块的所有者可以为这个地块增加自己的规则，比如面包能够结在树上，今天种下一瓶可乐，明天就会收获两瓶可乐。” 林铭目瞪口呆：“我还以为这是极客元宇宙的付费功能。” 冯塔尔怜悯地看了一眼林铭：“新增的规则多了，元宇宙总控意志就会筛选大家都认可的规则，作为所有地块都适用的全局规则。而如果某个规则成为全局规则，我们就可以借助承载极客元宇宙运行的海量服务器，完成一些简单的事情。比如，把易经理法主题的数字生命挂载到王阿茶的意识中。以后每次王阿茶精神状态不稳定的时候，都会受到数字生命的帮助。” “道理我都懂，易经理法是可以用来治疗精神疾病的吗？” 冯塔尔翻了个白眼，不再解释。 林铭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在新的数字生命成型的时候，我好像有一种感觉，如果投入的资源更多，它有希望更进一步……” “进化？” “对。很奇怪。这种感觉有点说不上来的熟悉。” 冯塔尔陷入沉思，不再言语。林铭坐在床上呼呼地吹头发，蓝猫在他背后找机会偷袭吹风机。 …… 好卦公司在极客元宇宙的交易大厅被抹杀掉以后，当时公司名下的所有员工也都失去了登录极客元宇宙的权限。就相当于一个高科技公司，永远失去了和同行近距离交流的机会，损失可谓惨重。 不过冯塔尔仅仅是编外员工，免遭此难。 极客元宇宙中的某个天台，在林铭和冯塔尔的注视下，王阿茶左手捧着白色的光球，看上去有些犹豫。这个光球比当初光染的数字生命光球要大了不止一圈。 “我感觉她新的右手会很大。”林铭说道。 “有可能。你把这个光球放到右手的位置试试。”冯塔尔好奇道。 王阿茶照做。白色的光球好像泄了气一样，从王阿茶的断肢处溜进了王阿茶的身体。很快，王阿茶的右手从小臂处像一棵树的生长过程一般重新长了出来，手掌翻来覆去，和原生的右手几乎毫无区别。 “这比义肢好用啊。” “和传说中丹药的效果一模一样。”冯塔尔笑道。“对你而言不失为一个机缘。” “什么传说中的？”林铭把耳朵伸了过去。 “什么都想打听只会害了你。” “你老不告诉我。怎么样，感觉？”林铭问王阿茶。 王阿茶低头看着双手，一脸疑惑：“什么怎么样，这就是我原来的手啊。” 林铭一怔，转过头看冯塔尔：“怎么好像更严重了啊。” “什么更严重了。”王阿茶问道，过了半晌，突然说：“郊狼要出院了。” …… 郊狼出院地有些突然。 不过其实，也不算是出院，只是转到了另外一个精神病院。 新的精神病院在月球上。林铭很想问郊狼是怎么勾搭上月球上的精神病院。作为一个一辈子只带在s节点城的联邦人，林铭对月球的了解十分有限，只知道两百多年前，从二十二世纪，就开始有人陆续往月球移民，时至今日，发展出了一些比较特别的文明。教科书上有讲，不过林铭没什么印象了。 最起码，月球不是联邦的领土。月球上存在着多个国度，其中有一些，算是与联邦有过建交，偶尔会有一些学术上的交流和往来。但是林铭印象中，还从来没有见过月球人。 因为联邦本土全部由机器智能实际执政，几乎所有的外交活动也是由机器智能把握和安排的。连联邦驻月球上盟国的大使馆的人员任命，也是由机器智能选择的——多数国家无法接受让一个机器智能呆在大使馆里。 对于月球上的国家而言，在这个现实世界和虚拟世界都对生产力发展显得格外重要的时代，让一个子网级别的机器智能接入自己的网络，无异于在家门口埋了一颗核弹，一言不合自己就会回到移民的初期。 而且，万一机器智能的野心不仅局限于统治一个联邦呢？ 奥里西斯文学社几乎没有组织什么欢送会，只是几个和郊狼熟悉的朋友一起在医院食堂吃了一顿饭，约定以后有机会再联系。不过彼此都知道，以后再联系上恐怕很难了。 文学社的一个平头男忽然唏嘘道：“在二十一世纪，全地球都是用同一个网络，叫因特网。就是任何国家的任何人都能在同一个网络上交流。” 旁边的人一脸怀疑：“真的假的？” “你历史是体育老师教的？我们现在，光是联邦境内，就有仓颉虚境，天工虚境，机核虚境，五仁虚境，这一大堆虚境，还有个老年人最爱的荷马元宇宙。这些虚境都没办法互相连通。有一种倒退的嫌疑。” 林铭插嘴：“也很正常，这些虚境背后的势力竞争多于合作，而且大家协议不太一样，根本没有统一起来，很难连接到一起。” “确实。现在的漫游仓一个个都那么大，就是要同时支持不同的虚境。”不知道谁又提了一嘴。 这样的场合有酒最好。不过食堂没有酒。在精神病院里是不可能让病人有机会接触酒精的。 “再见了。” “再见。” 聊到了晚上，郊狼离开了奥里西斯，融入黑夜，治安员一路放行。 “我们当然会再见的。”王阿茶笃定道。 …… s研究院，位于s节点城西北方，距离后者的边缘大约五十公里远，四周都被大山环绕。 万籁俱静，五位学者盘腿坐在一个草场上，夜观星象。 “这个世界的第一枚理法金丹已经出世了。可惜不是我们。”一个老者不悲不喜道，“明天文师兄的结丹实验，我便不去了。” “需要知会他一声吗？” “不用了，我也没说过要去。他要问起来，就说我要带学生。” “学者巡游就差一年了啊。” “下次学者巡游，我也不参加了。”老者缓缓道。 陷入沉寂。 第7章 九品金丹 在结丹实验的前一天晚上，易芸芸做了个梦，梦见自己的导师正在为某种琐事而烦恼，研究院里所有的同学都注意到了他的不安，但与此同时，所有人都没有对此刨根问底。清晨醒来的时候，易芸芸忽然回想起来自己高考结束后，在俗世中不得不接受的几通采访：s节点城的高考状元，毅然拒绝了j节点城顶尖高校的录取通知书，决定脱离尘世，加入s研究院，即将开始接受严苛的训练，成为终身维护主网机器智能的一员。 这时候易芸芸突然心想，如果当时没有参加这几通采访就好了；或者再往前退一步，没有那么坚决地遁入研究院就好了。 就不会如现在这般，在意想不到的时刻触景生情，身后的深渊顷刻收敛成不合逻辑的不安。不过，过去的终将过去，是这个世界理所应当的幸事。 尽管天色还早，既然已经醒来，就不能再睡了。 易芸芸把晚上的盖的被单披在身上，被单在几秒内变成了灰扑扑的长袍，将她曼妙的身材裹得严严实实。拿起枕头，才发现枕头好像不过是被叠起来的帽子。戴到头上。床下放着一双草鞋，两只鞋中间好像有一根细丝相连，若非仔细观察，根本看不到这根细丝。将两只鞋分别套上玉足时，细丝的长度不断变化，丝毫没有影响两双鞋之间位置的变动。 穿戴整齐，易芸芸站起身来，往只有一张床的单人间外走去。 帽子，草鞋，长袍。 点，线，面。 三圣物。 这是研究院的学者所能拥有的所有合法资产。 从宣誓加入研究院，在本地研究院领取到这三件玄妙到令人感觉已经超脱了科学的范畴的圣物，一直到死后，三圣物也会随着他们的骨灰，一起被存放到研究院的地下服务器阵列的外围。有一种说法，修炼到很高境界的学者，死后的数字生命会自然而然被托管在三圣物内，只要他们愿意，他们就可以借助主网的能力，在元宇宙中继续生活，在某种程度上自然而然地实现永生。 至于其他的物品，不能说不能使用，只是不能合法拥有。其所有权，不是属于研究院，就是属于他人。 来到早课的教室，易芸芸发现已经有几名同学到了，他们把帽子叠成形状各异的阅读器，就着背光复习最近的知识点。 “你怎么来了？”一个肤色有点黑的女孩兴奋地迎了过来，“你最近不是一直在跟着文老师做实验吗？” 迎来的女孩叫姚苏云，和易芸芸一样散乱地披着长发，灰色的长袍直接拖到地上，遮住了登着草鞋的双足，帽子叠成阅读器夹在胳肢窝，这是研究院的女见习生和高级生最常见的造型。 “实验快结束了。最近讲到哪里了？”易芸芸问道。 “风火家人变火山旅，正好我有一些不明白的地方，还愁没人讨论呢。” “好啊，我之前有看过一点。”易芸芸点点头。 易芸芸准备前往实验室的时候，姚苏云忽然问道：“你那个发明了分布式炼丹的高中同学怎么样了？我们研究院会强行征用他吗？” 易芸芸摇头表示不知道：“只知道去做宠物思想盒了，研究院没有强行要人加入的先例吧。” “那我替你打听打听。”姚苏云眨了一下眼睛。 易芸芸无所谓地摆摆手：“还是多务正业吧你。” “那就预祝实验成功，快点回来上课吧。讲课的师兄老爱念叨你，嫌我们进度慢。” …… “这两个数字生命的参数再调整一下，阴阳太极是不是就成型了，不过我怎么感觉鱼眼有点问题？” “我还没看今天的实验材料。要我说，还不如调整成无极的状态，数字生命要什么人性和善恶观，多简单。” “s研究院就你邪门，伦理委员会应该罚你背圆周率背到入土。” “我刚才说什么了？反正今天结成九品金丹应该没有问题，主要我相信文老师的人品。” 结丹实验。这是s研究院基于世俗世界中一个叫做林铭的人的论文，在多次向主网申报并签署了“数字生命”人权协议后，才得以进行的数字生命融合实验。 在实验开始之前，s研究院和借调的兄弟研究院数十位学者通力配合，将融合后能够发挥更强大的、远超于大学者境界的学者的数字生命，分为九个等级。其中，最高等级的数字生命理论上的治理和规划能力，连支撑当前联邦的各个主节点城运转的主网都难以企及，定然可以真正维护好联邦当前的社会秩序。 不过，在当前反复验证完毕的理论模型中，每一个等级的跨越都难如登天。 统筹的实验规划里，每次向上一个等级的数字生命跨越的实验，不仅需要贤者境界的学者坐镇，还需要多个次一级的数字生命进行全力演算。 通俗来讲，如果融合的数字生命可以看作是金丹，那么最容易训练出的数字生命，就是九品金丹。而如果想炼成八品金丹，一定需要多个九品金丹作为助力。炼制七品金丹则需要多个八品金丹作为助力，以此类推。 易芸芸刚踏入实验室，就感受到了紧张的气氛。 结丹实验从立项，到理论模型验证完毕，花费了三年多的时间。而从正式筹备实验组，到如今只差一步就完成新的数字生命的训练，也用了半年左右的时间。其中，大部分时间都浪费在作为“耗材”的数字生命的收集。尽管这个实验经过了主网的同意，但是由于数字生命固有的伦理问题，实际上的实验过程处处受限。易芸芸经常能看到主导结丹实验的导师文仁节暴跳如雷，有时完全丧失学者的沉稳气质。 易芸芸在进入研究院之前，曾设想研究院可能更类似于古代的修道院。如今，在研究院呆了七年，从最低等级的见习生一步步成长为接近于传道士的高级生后，易芸芸想，我们这些人，除了个人能拥有的财产十分有限，失去了攀比的可能性，除此之外，和世俗世界的人们好像也差不了太多。 一样的世故，一样的患得患失。 盯着主屏幕的文仁节忽然朝易芸芸看过来：“你好像快突破到传道士境界了。” 易芸芸低头，算是行礼，然后抬头道：“是的，老师，我好像能感知到‘点’的意志了。” 点，对应三圣物中的帽子，是学者修行的基础。初入研究院的见习生领取到三圣物之一的帽子时，它只是一个灰色的圆球。只有当见习生能够把圆球变化成帽子的形状，才能被允许上第一堂课。 在学者手中，这个圆球可以千变万化，帽子，钢笔，阅读器，登山杖，甚至是照亮夜晚的蜡烛。 不过，大多数时候，出于习惯或者习俗，这个圆球都是帽子的形状。 而变化的丰富程度，与学者本人的修行程度有关。 文仁节欣慰地点了点头：“不错。到了传道士的境界，才算真正踏入学者体系的大门，开始理解这个世界缘何如此。” 这句话已经听过很多次了，易芸芸依然有些发懵：“谢谢老师。” 在易芸芸目前的认知中，固然，用意念去操控帽子，并随心所欲地进行变化，一方面是对个人思考能力的极大考验，另一方面则要归功于三圣物作为人类科学技术的集大成者的神奇妙用。学者体系？易芸芸不是很理解。不过这种疑惑也是保持求知最大的动力。 随着最终实验的时间到来，实验室来了诸多真正的学者。一些未曾参加过结丹实验的学者和大学者也来了。 文仁节亲自指挥：“重启前三百号数字生命，巩固昨天的训练场景。其余数字生命待命。开始准备涌现环境。” “已重启。重启完毕。” “巩固训练中。训练完毕。” “涌现环境准备完毕，可以随时接入数字生命神经网络。” “重启剩余的数字生命，按实验材料重新调整参数。” “剩余四千个数字生命重启中，倒计时一分钟。” …… “即将结丹。太极图绘制中，预计失衡程度：百分之六十。无季节属性。” 一个小时后，实验室中的众人屏住呼吸，盯着大屏幕上一片黑白交织的图案。 突然，在某一个瞬间，黑色和白色变得泾渭分明，各自走向一边。边界的曲线像排队的蚂蚁一样抖动，慢慢化成了清晰的反s形。在图案的中轴线上，黑色和白色的区域各自呈现出相反的颜色。 “鱼眼成了。”一名学者鼓起掌来，旋即整个实验室喧闹起来。 “太极图完全成型了，比预先中还要稳定一些。” “九品金丹炼制成功，不容易啊。” 文仁节如释重负，就近拉开椅子坐了下去。 “初简，实验成功了。你那边情况怎么样？” “恭喜老师。已经确定了，冯塔尔和林铭先我们一步，炼成了九品金丹。现在金丹在我室友的身体内。请问接下来有什么计划？” 文仁节的手臂一抖，半晌才回过神来，对前来恭贺的师兄们报以僵硬的笑容。 易芸芸从自己的工位上站起身来，隐隐约约看到文仁节放下的阅读器上，信息的发送者写着：温初简。 第8章 关于s节点城的记忆 在开始制作第二枚金丹后，林铭总是会从噩梦中惊醒。 有一次醒来后，冯塔尔体谅地说道：没问题，涉险之人，总会做涉险之梦。 分布式炼丹毕竟是一件危险的事情。 只是这些梦过于陌生，又过于真实，林铭无法简单归咎于最近的压力和焦虑。 冯塔尔好像要验证什么一般，问道：“你还记得来s节点城上大学之前的事情吗？” 林铭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如果算上上学的话，林铭在s节点城已经打拼了七年了。能够在这个方圆二十万平方公里治安最好的世俗城市勉强生活下午，除了s理工学院毕业生的身份好使以外，林铭自己也是付出了极大的努力：朝九晚九，玩命地跑业务，每个月休息一天。 如果不是某一次为富豪区的一个住户制作宠物的思想盒时，智能上载终端莫名其妙出了问题，总是莫名其妙看到那只死去的猫的话，现在的林铭，应当还在为了能在s节点城谈得起恋爱、买得起一套房、最终获得s节点城的户口而奔波。至于谈恋爱和买房，谁先谁后，他都没有想清楚。或许未曾想过。 但是单纯奋斗，真的就看得到希望吗？ 被治安员以疑似赛博精神病的理由带进奥里西斯精神病院后，林铭静下心来思考，才开始意识到：如果三十岁之前没有得到晋升的计划，从业务一线脱离出来的话，恐怕，直到被强制退休之后，也是无法买得起s节点城哪怕偏远郊区的房子的。 没有房子，就没有申请s节点城户口的资格。没有s节点城的户口，在突然失业的时候，就没有申请“人道主义”最低生活保障的资格。 而且，现在一切都变得更糟了：每在精神病院生活一天，林铭的账户余额就会被子网强行扣掉相当于过去三天的生活费。 林铭一直很害怕深思这些。存款被扣光的那天，自己依然不被允许出院怎么办？ 毫无疑问，治安员会把林铭赶出s节点城并永久禁足。这样的话，不仅是s节点城，其他拥有子网的节点城，林铭都无法踏入一步。林铭就只好回到自己的家乡sk副节点城，假如一切顺利，谋一份与上载智能无关的差事，继续混个温饱。 但是印象中，sk副节点城的治安比s节点城不可同日而语。前者的治理并不通过子网机器智能，更多依赖人治，而s节点城作为中心节点城之一，在子网的治理下，相较而言，更加公平和安全。 甚至，林铭能想象到有一天，自己的器官会突然摆在黑市的货架上。毕竟自己在sk副节点城毫无根基。 而且，哪怕去副节点城打拼，买房依然是遥遥无期，给房东打工罢了。不过能怎么办，流浪吗？林铭又不愿意加入流浪者的队伍，那真是饥一顿饱一顿。 sk副节点城的家人？林铭记不太清了。我有家人吗？或许有，可是为什么几年没有联系过？ 大学之前发生过什么？上课，下课，考试。 好像谈过一次恋爱，那是在高二。后来？再仔细想一想，好像也不算是早恋。互有好感，最终被双方家庭干扰，无疾而终？或者是我的问题吗？那个女生叫什么来着？林铭想了半天。 自从大三那次上载智能融合实验发生了事故，林铭就很难专心回忆从前的一些事情。不过大部分时候也可以安慰自己：忘记了就等于没发生。 冯塔尔看什么也问不出来，安慰道：“人总会忘记他想留住的，留住他想忘记的。” 周围没人的时候，林铭看着围着自己傻乎乎地转圈圈的蓝猫，问道：“你还记得你生前的事吗？你还记得你的那个家吗？你还记得你是怎么死的吗？”林铭伸出手。 呼噜噜。蓝猫四脚朝天躺在了地上，别过头注视林铭，似乎是没明白林铭在说什么。 …… “我们被盯上了。”在食堂吃饭的时候，王阿茶忽然道。 林铭正搅拌着黏糊糊的已经分辨不出来原材料是什么的液体食物（他总怀疑这是用蟑螂做的），诧异道：“什么被什么盯上了。” “就是你最近做的事情。我就是有一种预感，可能是被子网盯上了。” 冯塔尔皱起眉头：“难道是数字生命的来源出了问题？”转头对林铭道：“要加点速了，尽快把新的金丹炼出来，然后我们想办法离开这里。” 王阿茶点点头：“我们必须离开这里。” 林铭有些懵：“你现在是可以未卜先知吗？” 冯塔尔解释道：“这是因为阿茶服用过易经理法金丹，不用卜，也可以预知到危险。” 林铭兴奋道：“这么神奇？给我算算什么时候能在s节点城买房。” 王阿茶奇怪道：“你手下亡魂这么多，还想在s节点城买房？除非子网宕机。”突然停顿了一下，补充道：“那倒也不是不可能。” “谁手下亡魂多了，”林铭不服道，“我这是搞科研，懂吗，更何况这些数字生命也不是我造成的。”看了一眼冯塔尔，后者若无其事嘬了一口粥。 “话说回来，我有两个问题。既然被子网盯上了，我们怎么离开这里？” 冯塔尔早就想好了：“正好郊狼给了我灵感，可以给这里的治安员伪造几份转院通知，我们抓紧时间坐上浮空车。坐上浮空车就不怕了，治安员不可能追得上我们。” 林铭啧啧一声：“深藏不露啊，浮空车都有。第二个问题，离开这里以后，我们去哪里，离开s节点城？” 现在林铭也想开了。反正，户口无望的话，留在s节点城也没有意义。现在自己“被逼无奈”掺和了一些研究院禁止的事情，更是断了户口的念想。世界之大，去别的地方看看也无所谓。 反正我是赛博精神病，要怕，也是别人怕我。林铭这样想。 “暂时还不离开s节点城，先去浮屠，把新的金丹卖掉，回笼一下资金，然后炼下一枚，”冯塔尔不好意思道，“别担心，有你的一份。” 好家伙，一枚又一枚，把我当民工使唤。林铭试探性地伸出三根手指：“那我起码要三成。” 冯塔尔瞪大眼睛：“你不要反悔，我还想给你五成来着。” “真的假的。”林铭重新开始讨价还价。 浮屠，名义上是在s节点城的境内，不过s节点城为数不多的子网覆盖不到的街区。 这一片区域，一方面享受着来自s节点城的高新技术，另一方面没有机器智能的高强度监管，久而久之，就形成了远近闻名的黑市，各种奇怪的义肢和代码的交易的场所，也是s节点城富人们偶尔纸醉金迷的地方。也不知道是不是子网故意而为之，反正坊间传闻是这么一句话：子网也知道，水至清则无鱼。 王阿茶忽然开心道：“那我可以回家了。” “你家是浮屠的吗？” 王阿茶说道：“一开始不是，七岁那年，我父母离婚以后，我母亲带着我一起到了浮屠。后来我母亲失踪了，我也被送到了这里。希望我们住的地方还没有被别人侵占。” 冯塔尔叹了一口气：“可怜的孩子。” 林铭忽然好奇了起来，在s节点城打拼七年，他对浮屠也只是有所耳闻：“那是个什么地方啊？” “有很多势力，有的好，有的不好，但是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治安这块，比起其他副节点城呢？” “那应该还好一些，基本所有的势力都有自己维持治安的武装势力，”王阿茶解释道，“到了晚上，他们之间打来打去，不过基本都会提前通知和清场，保障本地居民的安全，除非是运气不好，卷入了势力之间的斗争。” “浮屠里有一些大楼要为s节点城的富人们着想，治安尤其好，不然生意没得做。”冯塔尔补充道。 “都什么服务？” “比如，更换和维修一般途径买不到的义肢，被子网禁止的医美和致幻药。” 冯塔尔说道：“不过不要小看黑帮，对比副节点城的土皇帝，他们还是有一些节操的。改天我带你去一个黑帮搞的元宇宙看看。” “有什么特别？” “赌场，度假胜地，竞技乐园，总之，只要你有钱，那里就是天堂。” …… s研究院就在s节点城边缘大约不到一百公里的地方，四面环山，只有一条隧道连通外界。 易芸芸坐在教室里忍不住走神，看着窗外灰蓝色的天空。 如果不计较悬崖峭壁的压迫感，这里的风景倒是挺好。窗外是一片草场，一排自动灌溉的无人机刚刚飞到正中间，易芸芸隐隐约约能看到无人机的尾翼反射出黄昏时刻太阳的光线。 草场的另一头是一座类似于俗世中教堂的建筑，是学者们夜间集会的场所，就叫做集会楼。需要是达到学者境界的真正的学者，才能够进入其中。 易芸芸进入研究院以来，从来没有人对她仔细讲过所谓学者体系的境界修炼，来上课的讲师们似乎讳莫如深，如果见习生或者高级生向他们请教，他们只会统一回复：好好学习，自己体悟，时机一到，自然就明白了。 几天前，准确来说，在结丹实验完成之前，易芸芸对这样的回复还有一些气馁，心想这些老师可能应当更具备一些耐心，才算得上是称职。 可是，现在，她开始理解这些老师了。 如果自己无法体悟，听再多的讲，有什么用呢？ 刚刚加入研究院，领取到三圣物的见习生，怎么可能想到区区一顶帽子的潜力呢？ 易芸芸拿起课桌上的阅读器，闭上眼睛，阅读器的形状飞速变化，变成了与操场上一般无二的无人机。然后无人机从易芸芸的手上腾空而起，飞出了教室，飞向草场，与其他灌溉无人机混在了一起。 “老师，”易芸芸站起来，略微欠身，“我突破到传道士境界了。” 第9章 决斗 舒大海和他的儿子并排坐在悬崖上，看远方的蓝红相间的飞鸟上下翻飞，最后慢慢消失在夕阳中。 “山下的风景真美啊。” “那我们爬上来做什么？” “我们只是看不到这些飞鸟了，不代表它们不存在了。”舒大海轻声说道。 舒云起也轻声回道：“父亲，您是想告诉我，我们的漫游仓又该升级了？” 舒大海对着舒云起的胸口打了一拳，半晌后说道：“就是如果有一个人忽然不再陪伴你了，不代表这个人从此不存在了。” “我没有理解，父亲。” 舒大海叹了口气：“人类是四维生物，在出生前和死亡后的这一段看起来无尽的时间里，可能情况看起来不妙，但是存活于世的这几十年，无论做什么，都是这个人存在的证据。” “现在我明白了，父亲，但是我不明白您说这些有什么用意。没有什么事的话，我要去写代码了。” “你再陪我坐一会，”舒大海自顾自道，“我五岁开始习武，跟从你外公练习刀法。十五岁那年，我第一次接入极客元宇宙，发现这个世界存在某种‘道’，这是现实世界中并不存在的‘道’。” “道？”舒云起第一次听到父亲提到这个字。 “对，道。在极客元宇宙中，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刀法很容易发挥出现实世界中不可能具备的力量，总是能够预测对手下一步即将做什么，并能够提前做好应对。而对这种‘道’的体悟，渐渐融入了我的意识，增强了我在现实世界中的刀法。二十五岁那年，我击败了我的师父，你的外公，娶了你的母亲。” “母亲跟我说过这些。” “你的外公，当时是公认的天下第一刀客，而在我的眼中，他几乎每招每式都有破绽。我给他面子，在第二十秒的时候随手就击败了他。” “……虽然我并没有修行刀法，但是我觉得您在吹牛逼，父亲。” 舒大海站起身，毫不在意地继续道：“我们的现实世界不是真正的现实世界，孩子，极客元宇宙才是真正的现实世界。 “我们都被老天爷给耍了。” 舒云起听得目瞪口呆，当天晚上写的代码都全是bug。 …… 极客元宇宙中，刚刚同一个来历不明的公司买来数百个来历不明的数字生命，冯塔尔走出地铁的闸机，就看到地铁站外围着一大群人。 冯塔尔心里正暗暗算着大约还需要多少个数字生命，第二枚金丹才能够成型，以及自己的老本在维持“丹炉”的前提下，是不是刚好足以支付剩余所需的数字生命。 丹炉，是林铭突发奇想为训练数字生命的量子计算服务器集群起的名字。冯塔尔立即采纳了这个说法。 本来，在地铁里完成交易后，应该要直接下线，把这些数字生命交给林铭。 不过，前面看起来好像很热闹。 去看看怎么个事。冯塔尔当即做出了决定。 晚点把数字生命交给林铭，不过会导致林铭今天稍微加一会班，仅此而已。但是这个热闹不凑上去看看，可能就没有下次了。 而且，根据人群中隐隐闪动的黄色和红色光芒，根据冯塔尔多年吃瓜经验，大概率是有人正准备缔结双方生死决斗的智能合约。 冯塔尔双手结印：“花生瓜子方便面，饮料矿泉水八宝粥，让一让，让一让。”面前拥挤的人群不自觉让出来一个正好能让冯塔尔通过的空间。 冯塔尔正要往前走，挤过去，就看到一个佩带单刀的刀客模样的人对自己鞠了一躬。 刀客起身：“冯先生别来无恙。” 人群忽然起哄：“来了，那个剑客来了，今天有戏看了！” “刀，剑，我还以为我在江湖元宇宙。” 冯塔尔脸部有些僵硬，这个人他认得，在某些圈子里，可谓如雷贯耳。 “舒大海？你在这里做什么，不要叫我冯先生，我们很熟吗？” 舒大海彬彬有礼道：“当然熟了，早就听闻冯先生为非作歹、偷鸡摸狗、男盗女娼的大名，特来与冯先生约定一场决斗，还请冯先生能够接下。” 冯塔尔嗤笑道：“你这种没影的污蔑根本就无济于事，我就打酱油路过一下，我干嘛要接你的决斗。” 舒大海继续道：“难怪徐萱茱曾说冯先生不过三秒钟的功夫，一开始我还不信，现在我信了。” 冯塔尔面色微变，不过还是准备就地下线，不想与舒大海纠缠。 这可是现实世界和极客元宇宙都公认的第一刀客，跟他决斗？ 赢了，冯塔尔势必名声大震，不过，且不说他本就为人低调，个人的知名度对冯塔尔目前正在做的事情有着非常不利的影响；输了，舒大海的刀法可以说非常邪门，被他在极客元宇宙中砍一刀，听说会影响受伤的人在现实世界中的身体健康。 无论赢了还是输了，都不好。 看冯塔尔并不打算买账，舒大海决定使出最后一招：“不知道冯先生今天的生意还顺利吗？” 该死的狗皮膏药。冯塔尔脸色铁青，心里暗暗把自己今天的交易对象拉入黑名单，深吸一口气：“我接了。” 舒大海扔过来一团黄色的光球，其中明显地有血红色的光芒跳动。冯塔尔接过光球，把手伸进去，光球变成了蓝色，血红色光芒的跳动依然明显。 过了不到一秒钟，蓝色的光球消失在空中，生死决斗的智能合约缔结完成。 从现在起，缔结合约的双方在不危机其他人安全的条件下，可以在极客元宇宙中相互攻击；并且，由于是死斗，允许破坏极客元宇宙的公共设施。 战败的一方，将在极客元宇宙中死去：也就是说，永远无法再出现在这里。就和好卦公司的在编员工一样。 “冯先生，得罪了。”舒大海如释重负一般，重新鞠了一躬，将刀从背部抽了出来，横在眉前。“请拔剑。” 冯塔尔摇摇头：我哪里会耍剑，不开玩笑地说，剑要拔出来反而影响我躲避你刀的速度。不过此时不动声色，右手握住剑鞘，闭上了双眼。 舒大海飞速垫步上前，猛然将刀挥出，凌厉的刀光令几米远看客都产生了不适感。冯塔尔一个闪身躲了过去。 “我的天，刚才我好像我都要被劈开了，”一名站得近的围观群众往后退了几步，“不愧是极客元宇宙，好像真的有给冷兵器添加新的规则，现实世界绝对不会有这么强的压迫感。” “这可是最顶尖的刀客，说不定在现实中你站这么近也扛不住。” 看到自己的第一击落空，舒大海反身，再度蓄力，向着冯塔尔的脖颈处挥去。 但是只挥到一半，舒大海就感觉自己的刀好像进入了一片犹如凝胶般质感的区域，刀锋迟滞，挥也挥不动，往回抽也抽不走。 “道！”舒大海不惊反喜，心中吼道，“这就是道！很显然，他影响了极客元宇宙的空间。” 冯塔尔本来有机会给予反击，不过放任舒大海退了回去：“我们到此为止？” 舒大海仿佛陷入了某种癫狂：“我有办法破你！”重新起招，舒大海又碰到了刚才阻碍了自己招式运转的感觉，但是稍作调整，又毫无滞碍地劈了下去。 伴随着气势如虹的再次挥刀，冯塔尔闪避不及，只好举起剑鞘抵挡。 啪！ 人群中传来惊呼声。 冯塔尔觉得手肘发麻，再低头看去的时候，右手的手臂上已经出现了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 “糟糕，这个伤害是实质的。”冯塔尔感觉自己的精神正在疾速变得虚弱。 “要认真对待了，”冯塔尔凝神，“把这当作一场真正的决斗。先打赢这一场，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这可是你逼我的。” 也不管血液肆意流动，冯塔尔抬头看了一眼天，好像在邀请极客元宇宙的总控意志来见证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然后用左手掐起印决，朝舒大海的方向推去。 舒大海见自己得手，正欲更加疯狂地发起进攻，突然内心一紧，好像心脏被一把手掌攥了起来，然后拉回刀刃，挡住自己的面门。 乒！舒大海双手紧紧握住刀把，刀刃平白地剧烈颤动。 “是风，风形成的刀刃？”舒大海突然有些恐慌了。 这次换冯塔尔不依不饶了：“你能挡住一次，还能挡住第二次、第三次吗？” 围观群众不明就里地只看到每次冯塔尔的左手向前推去，场中就传来打铁的声音。 叮当，附近的一盏路灯忽然从顶部的位置被削下来一块，掉在地上。路灯掉落位置的四周，人群顿时做鸟兽散。 在一连串的打铁声中，舒大海连连后退，显得狼狈不堪，气喘吁吁地试图用一把刀护住自己周身，满脸通红。 但是，如果冯塔尔没看错的话，舒大海此时内心无比喜悦。冯塔尔疑惑这是为什么，但左手始终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这是决斗，如果不把对方耗死，那么死的就是自己。冯塔尔想。总之不可能手下留情。 终于，舒大海体力不支地将到放了下来，在说不清是紧张还是激动的情绪中，对冯塔尔最后鞠了一躬：“多谢冯先生成全。”随后放弃了抵抗。 冯塔尔收手不及，再看过去，舒大海已经人首分离，地上一摊血迹，人群中传来了尖叫声。 …… 刚刚结束了一杯茶、一包烟、一个bug修一天的舒云起，听到父亲在跟人决斗的消息后才上线，就看到父亲头颅掉地的一幕，心中突然涌现出慌张的感觉，匆忙又化作光点下线，一路狂奔到父亲的房间。 漫游仓里，舒大海的头颅已经和身体分离，就和极客元宇宙一般无二。血液早已漫到了脚下。 舒云起从外部强行打开漫游仓，血液顿时漫了出去，浸湿了舒云起的鞋子。 “父亲！” 在目呲欲裂中，舒云起突然记起来昨天下午和父亲坐在悬崖上时，父亲的最后一句话。 “到底哪个世界是真的，哪个世界是假的，我将去证明它，孩子。很快，你将会看到我的证明。” 第10章 浮空车 舒云起看到笔直地墙上挂着的刀，莫名有些感慨。在他那全身上下唯一不是原装的眼睛里，这把刀几乎完美地融入墙面上火焰纹路的精美涂鸦中，蚀刻在刀柄上的“大海”二字熠熠生辉。 看了半晌，舒云起满意地点点头，对这家主人说道：“你这刀假的。” 莫三清脸上堆满了笑容，悄悄道：“云起少爷说对了，真的哪敢摆在这里啊。您的父亲，海大师手刃过仇人的真品另有他处妥善保管，挂在帮中的这把，不过是复制品。” 舒云起嗯了一声，快步走进议事厅，抿了一口茶桌上冒着热气的茶，斯哈了半天：“你这茶倒是不错。” 莫三清落寞道：“是帮里一个兄弟前不久刚从海上搜刮的，本来是想称一些送给海大师，可惜……云起少爷要是不嫌弃，走的时候不妨带点。” 舒云起摆了摆手：“给我也是糟蹋了好茶，不如送我一集装箱可乐。” “云起少爷千里迢迢从j节点城来到浮屠，是有什么要事吗？”莫三清坐定，问道。 “也不是非常重要的事情，就是想让三清师兄帮忙关注一个人。” “和海大师的亡故有关吗？” 莫三清是上午刷牙的时候突然听说海大师昨天去世了，帮中有小弟打听到消息，说海大师的死与他在极客元宇宙中的一场决斗有关，但是具体的，就没能确凿地打听出来了。 起码，还没有正规的消息源证明此事。 这让莫三清一整天内心都有些郁闷。说起来，他也是海大师的记名弟子，忠实仰慕者。莫三清年轻的时候混帮派，挣到的第一桶金，就全部用来求购舒大海曾经用过的一把刀。据说，舒大海曾经使用这把刀杀掉了自己的仇人，这一过程过于刻骨铭心，以至于后来海大师每次看到这把刀，就总回忆起曾经不堪的事情，故而决定忍痛出售，一度让这位天下第一刀客的粉丝趋之若鹜。 不过舒云起太了解内幕了。仇人？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的事情。真实原因是舒大海当时欠了一屁股赌债，母亲闹着要离婚，而且家里真的要揭不开锅了，连舒云起想要跑程序租量子计算服务器的钱都续不上了……为一把刀编一个故事，卖个好价钱，这主意还是舒云起出的。 舒云起一本正经地点点头：“确实跟我父亲有关。” 莫三清一下子红了眼：“这么说仇家就在浮屠？云起少爷放心，我定然用海大师曾经手刃仇人的那把刀，杀了手刃了海大师的贼子！” 舒云起忽然有些心虚，连忙制止莫三清危险的想法：“杀人是不对的，只是希望三清师兄帮我关注一个人，他目前应该也不在浮屠，只知道肯定在s节点城。” 莫三清问道：“叫什么？” “冯塔尔，应该和我一样，是一名软件工程师，”舒云起说道，“我只是自己猜测，如今做软件的，多少会跟黑市打交道，三清师兄能够留意一下就可以了，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莫三清错愕：“海大师怎么可能死在码农手里，啊，我没有瞧不起码农，只是……” 舒云起没有计较，摊手道：“不说三清师兄你，我也完全想不到。不过冯塔尔此人异常诡异，有任何消息直接告知我即可，最好也不要尝试接触……” 莫三清没有回话，双眼直勾勾地看向窗外。 舒云起跟随莫三清的眼神看了过去。远处，一辆浑身冒烟、已经接近报废的浮空车，正在飞速朝着浮屠的方向驶来，后面跟着密密麻麻的高度武装的治安员，追在这辆浮空车后面狂轰乱炸，冲天的火光的绚烂程度堪比作为背景的晚霞。 尾随的治安员数量至少数百个，这恐怕已经不只是五星通缉了吧…… 一个大毒枭来浮屠避风头，也不过如此了吧。莫三清已经开始猜测车上的是哪一位“大人物”了。 “你们浮屠玩得这么刺激吗？”舒云起开始一心想离开这里。 …… 浮空车上的，正是冯塔尔、林铭还有王阿茶三人。事情还得回到半天前说起。 冯塔尔与舒大海决斗结束，从漫游仓出来，也不管林铭热切的眼神（数字生命呢），先用阅读器播出去一个视频电话。 冯塔尔没有安装义眼，端着阅读器看对方。阅读器里面是一个面容冷清的中年女性，时光只在她脸上留下了微不足道的痕迹，有些刻意地板着脸：“说吧，什么事？” 冯塔尔不好意思道：“老徐，好久不见。也没什么，好卦公司那个事情，是我考虑不周，对不起了。” 徐萱茱一脸不屑：“行，你不说就是没事，挂了。” 冯塔尔连忙求饶：“有事有事，能不能多租给我几台服务器，我挣到钱再给你。” 徐萱茱面部肌肉的线条缓和了一些：“还有？” “还有一台浮空车，把我们从奥里西斯送到浮屠，一共三个人。” “已经在路上了，还有一个小时到，”徐萱茱语气顿了顿，“我这边刚才起了一卦，极客元宇宙的总控意志已经在调动算力编写针对你的拦截器了，子网也得到了通知，你们需要快一点行动。” 冯塔尔感激涕零：“没有你我可怎么办啊。” “油嘴滑舌，滚。” “好嘞。” 徐萱茱好像还要说什么，欲言又止，最后动手挂断了视频电话。 围观了全程的林铭只觉得内心受到了莫大的冲击，本来以为自己的室友和自己一样是哈士奇，没想到对方居然是一头狼！ “这就要走了？数字生命呢？”看冯塔尔收起阅读器后还在恍惚，林铭问道。 “我这就传给你，应该足够完成训练了，”冯塔尔说道，“我把集群规模扩大三倍，最多两个小时，一定要成丹。” “去浮屠不可以继续训练吗？” “最好不要，黑市的水太深了，漫游仓里藏了什么木马病毒，我都看不准，还栽过跟头，风险太大。” 林铭恍然，略微盘算了一下：“两个小时应该够了。”然后一头扎进了漫游仓。 漫游仓就是这个时代最全面的上网终端，除了能够连接各个虚境的服务器，从而进入虚境名下的各个元宇宙，也可以连接到指定的服务器或者服务器集群中，而这些服务器如果预装好了驱动元宇宙的通用底层操作系统，就相当于进入了自己的世界。 林铭炼丹的地方，正是冯塔尔提供给他的一组服务器。为了贴合“分布式炼丹”这个概念，林铭在这个本来空无一物的、连基础的素材包都没有打的世界里，自己东拼西凑，找到一些素材做了一个用户界面的组件摆了进去：一口两人高的丹炉。冯塔尔看到的时候一边赞叹，一边口是心非地说林铭不务正业。 把数字生命的光球成组丢进去，就相当于是给自己预先设定好的“炼丹模型”喂养数据。 而炼丹，或者说训练数字生命的本质，就是光球在丹炉里随着时间推移，参杂交织、互相缠绕的过程。最终，这些光球会孕育出一颗新的光球，其根据设定的模型的不同，取养料数字生命的精华，最终形成了一个独立的、有自主意识的数字生命。 这就是金丹了。 如果服务器集群的规模再扩大为原来的三倍，炼丹的速度就会提升不少。虽然不至于以三倍速叠加，不过本来这第二枚金丹就差临门一脚了，林铭粗略估计，有九十分钟足矣。 就在林铭的神经介入漫游仓、看到自己增高了一倍多的丹炉的瞬间，原本趴在冯塔尔头上饶有兴致看阅读器里徐萱茱的蓝猫，突然双眼爆射出精光。 …… 随着林铭的意识沉浸在自己的“炼丹元宇宙”中，极客元宇宙里，出现了一只肥乎乎的蓝猫，刚一落地就仰天长啸。 “光染，你给我出来！” 这是极客元宇宙中一个普通的小巷，大约集合了所有赛博朋克艺术作品的城市小巷的元素：灰暗，肮脏，废旧的电子设备和破损的义肢散落一地，一些不明的液体从垃圾箱里滴答滴答落在地上，在地面上蜿蜒成长不过几公分的小溪，有一些分不清是真实蚂蚁还是电子蚂蚁的昆虫在小溪周围徘徊。 在某一个垃圾桶背后，一团毛线瑟瑟发抖。 “光染，我知道你在附近，听到了就快出来，别让我亲自抓到你。” 如果有人路过这一条小巷，只会听到一只毫无教养的猫聒噪而难听的喵喵叫声。 而这团毛线听到声音，悄悄滚了出来，又心虚地朝猫的方向再滚几厘米。 几厘米，看起来不多，心意猫已经领了。它满意地又叫了两声，走过去，手掌按在这一团毛线上。 “哈鲁……” “你一团毛线别乱说话，小心被总控意志发现异常，”名叫哈鲁的猫说道，“潜伏在极客元宇宙这么久，发现了什么了吗，滚起来，写字给我看。” 毛线心里全是问号：“一团毛线在地上写字就不怕被总控意志发现异常了？” “你不是作家吗？快点写，我爱看。” 哈鲁一脸兴奋，心里想的是林铭就有新的阅读材料作为药了。 …… 把一团团数字生命的光球抛进炼丹炉后，林铭把炼丹炉的外壳调成了透明的，看着里面的变换和跳跃的火光，生生不息的能量，犹豫要不要调整参数。 万物有灵论者能在现实世界的任意一团火苗中捕捉到非凡的信息量，这也是资深神棍们算卦的理论依据。 数据的训练过程本身是没有直观呈现的，而林铭为了自己观测方便，给一些训练过程中间产生的数据，以不同颜色和形状的火苗的形式呈现在了丹炉里面。最起码，看到炼丹炉内火光熊熊的景象，起码比干等着训练完成后再呈现结果要好一些。 不过这一次，林铭发现有一些局部的结果似乎没有按照预期的方式呈现出来。 “是这一批数字生命的问题吗？”林铭暗中猜测。“也或者是模型本身有问题，我还没有发现？但是上一次也是这个模型……” 数字生命在量子计算服务器中的训练，涉及诸多复杂学科，已经远非人类所能直观理解的。有时候必须借助大量的机器智能，才能转化成为人类能够理解的数据、状态或者表征。而林铭没有精力去完成这些机器智能，也缺乏购买成品机器智能的雄厚资金。不过如果以后长期炼丹的话，还是需要冯塔尔想想办法做一套监控数字生命训练过程的机器智能——让冯塔尔亲自动手做也行，他总不能光说不练吧。 恐怕这次炼丹过程要比预期的时间长了。林铭不无头疼地想着，打开日志的源文件，飞速查找关键词，试图寻找本次炼丹产生异变的原因，逐渐忘记了时间流逝。 漫游仓的外头，冯塔尔眼看着时间已经过了两个小时，毫不犹豫地拔掉了漫游仓的插头，推着漫游仓进了奥里西斯精神病院的电梯，在一群病友奇怪的目光中，朝降落在楼下的浮空车推去。 “这个型号的漫游仓应该可以在停电的状态下继续运转两个小时，等上了浮空车，再接上电，没什么问题。但是不能再等下去了。”冯塔尔心想。 “塔哥转院顺利啊！你也要去月球吗？”熟悉的病友发来祝福，冯塔尔矜持地欠了欠身。 两分钟后，王阿茶登上浮空车，看到后座上偌大一个漫游仓，熟悉的型号，上面还印了一行字“奥里西斯”，呆了半晌：“原来如此！” 冯塔尔摸不着头脑：“什么原来如此。” 王阿茶连忙说道：“我预感到我们逃离过程非常凶险，原来是因为你抢了公家的财产！” “会怎么样？” “大概子网会出动很多治安员追着我们跑到浮屠。” 浮空车升起，冯塔尔看到远方飞来的治安员，捶胸顿足：“公家真小气！”心里开始计算要多少钱才能修得起报废的浮空车来。 与此同时，奥里西斯精神病院，温初简看到浮空车即将离开视线，终于收到了文仁节的回复：“你安心住在奥里西斯，一年以后学者巡游，我会去一次s节点城，到时候带你回研究院。” 第11章 欣欣公寓 林铭从漫游仓中刚出来，就看到一枚导弹飞了过来，结结实实落在环绕着浮空车的尔格驱动的密蔽场上。 车身剧烈震动，密蔽场由于能量衰减，也缩小了几分，眼看着距离车门只有几公分了。 “坏了，起猛了，好像穿越到第三次世界大战了，”林铭有些疑惑，“不然睡一会试试？” 再次睁开眼，冯塔尔和王阿茶一左一右默默扶着把手，镇静地稳定自己的身躯。 浮空车前排，司机的座位上空无一人，方向盘和操控感自己在动。 林铭瞪着眼睛问道：“我们都死了吗？” “快了快了，不要着急。”冯塔尔的耳朵饱受狂轰乱炸，已经快聋了，没有听清林铭说什么，有些虚弱地回道。 王阿茶失笑地看向窗外，远处有自己熟悉的建筑：“我们快到浮屠了。” 林铭恍然，奇怪地又看了一眼两人，忍不住问道：“你们坐浮空车怎么不系安全带，不颠吗？” 王阿茶脸一红，在身旁摸索了一阵，找到了安全带的按钮：“第一次坐。” 冯塔尔忽然凑到林铭耳边，大声问道：“理法金丹炼成了吗？”见林铭点了点头，双脚死死抵住前座，长舒一口气。 …… 进了浮屠的地界，武装治安员就停止了追击。 不是说放弃了追回价值数万的、名义上属于s节点城子网的、存放在奥里西斯精神病院的虚境漫游仓，而是如果继续追击的话，必然会引起浮屠本地武装势力的反抗。虽然浮屠本地的黑帮势力哪怕联合起来与s节点城对抗，也无异于以卵击石，但是双方如果产生争斗，对s节点城还是很麻烦的：子网将不得不分配一些算力用于预防浮屠黑帮的毫无征兆的骚扰。得不偿失。 与s节点城其他区域不同，浮屠的建筑群落就像一堆遮天蔽日的巨大立方体，行走在路中间的人被衬托地更加渺小，天色将暗，一些街区开始闪烁起霓虹灯，而从半空看过去，更多映入眼帘的是灯火通明的大楼。 浮空车摇晃着残破的身躯，与接管停车场的机器智能协商后，以高于正常停车费五倍的代价，降落在一处公共停车场。从上空俯视的话，会看到停车场的地面的粉色轮廓：一个狐脸女孩提着一把双面斧，双面斧在右腿前侧。 王阿茶认出了这个图案：“这是丽姿酒吧的地盘，我们可以去喝一杯特调。” 冯塔尔绝望地看着自己的账户余额，捂着头道：“不然算了吧。主要不爱喝酒。” 几秒钟以前，冯塔尔准备下车的时候，按了一下门把手上的按钮，被提示需要预付浮空车损坏的修理费才可以开门。拒不支付，那就困死在车里好了。 至于这次接送服务本身产生的费用，已经付过全款了。 “回头查查这哪家公司提供的接送服务，马上黑了他。”冯塔尔恨声道。不过换个角度想，也是合情合理。忍痛支付了浮空车索取的费用。 王阿茶体谅道：“好吧，以后再喝也行。” 一旁的林铭双臂张大，环抱起奥里西斯的虚境漫游仓，仿佛要确定这玩意到底有多大，然后说道：“这个怎么办？” 冯塔尔摩拳擦掌：“当然是推走了。你在里面用力推一下。” “你们怎么推上来的？”林铭推了一把，发现漫游仓纹丝不动，不解道。 “它有轮子，上车的时候我发现轮子会带着你到处晃，就折断丢掉了……小心点，轻拿轻放，别把我的漫游仓弄坏了。” “那我们要在这附近租房子了。”王阿茶开始在阅读器上搜寻最近的房源。 林铭望着不远处一座无论是气势、还是建筑规模都宏伟到离谱的大厦，试图在脑子里调动有关浮屠的特别强悍的势力的记忆：“那个楼是谁家的？” 王阿茶答道：“那是泽光企业的楼，很神秘。” “有多神秘？” “就是我在浮屠住了十几年，很少见到这个大厦里有人进出，也不怎么有人提到这个大厦是做什么的……” “阿茶你先看看，租个好点的公寓。”冯塔尔吭哧吭哧推着漫游仓说道。 “体力真好，”林铭看了一眼天色：“不然今晚先随便找个旅店安顿下来？” 作为一个s节点城生活多年的人，习惯了治安员在街上飞来飞去，如今看着空荡荡的、毫无防范的街道，他很担心浮屠的治安，特别是夜幕即将降临了。 总而言之，这里的空气都是危险的味道。 “放心吧，只要避开争议区，还是很安全的。”王阿茶肯定地说道。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射出一梭子子弹的枪声，王阿茶心虚地补充：“理论上。” 最终，虽然林铭不是很信任浮屠的治安水平，不过在王阿茶和冯塔尔的坚持下，还是放任两人去附近的几个公寓看房间，自己则留在停车场门口，看着已经没电的虚境漫游仓，心里不停嘀咕：“这玩意还挺值钱的，我不会被人打劫吧？”于是躲在了漫游仓后面。 夜晚清冽的空气拂过林铭的病号服，忽然感觉到一丝凉意。林铭于是围着漫游仓转圈，试图躲开冷风直吹。 偶尔有车来车往，驶入和驶出这个停车场，都没有多做停留。 林铭看到自己来时乘坐的浮空车重新回到了天空，不过是被另一辆更大的浮空车使用晶须缆索强行牵引而起。一大一小两辆浮空车朝s节点城反方向飞去。 林铭推算，浮空车的修理厂应该在周围的某个副节点城。 过了大约半个小时，林铭快要万念俱灰的时候，一群彪形大汉从远处走了过来，从中传来一个声音：“就在那里！” 林铭听罢，准备撒腿就跑，又忽然察觉这声音有些熟悉，回头多看了一眼，为首的是冯塔尔，后面跟着几名穿着制服的大汉。林铭一眼扫过去，每个人身上都有几件义肢，拆一拆起码能卖个千八百块。 制服上统一写着四个字：欣欣公寓。 “牛啊哥们，这个漫游仓一看就不一般，浮屠好像就没有这个型号，从节点城哪个狗大户家里抢的？”一名大汉的机械臂抚摸上漫游仓光滑的外壳，发出沉闷的声响。冯塔尔连忙让他轻点动手。 “奥里西斯？名字好像有点耳熟……”另一个大汉小声说着，忽然想起来了什么，眼神怪异地看了看冯塔尔，又看了看林铭，才把奥里西斯和这两人身上的病号服联系起来，背起身开始跟同伴交头接耳。 林铭从这个眼神中读出了敬畏，内心底气莫名变得充足，紧了紧衣服：混黑道的也怕精神病啊。 …… 欣欣公寓是一座高度现代化的公寓。 它的现代化主要体现在：公寓提供的服务与客户一次性充值的现金数量成正比。 冯塔尔只充值了最低金额，租了三个相邻的单间，便只能享受最低的配置。热水，洗澡，睡觉，只适配了天工虚境的最基础配置的漫游仓（便于接入极客元宇宙），还有最低等级的便利店购物权限。在一级便利店只能购买到普通日用商品。 除此之外，哪怕是想洗衣服，都需要另外付费。 如果不是把奥里西斯的漫游仓带了过来，林铭很长一段时间就要与赫尔墨斯元宇宙失联了。公寓中最基础配置的漫游仓无法登录仓颉虚境，也就无法接入赫尔墨斯元宇宙。 “忍耐一下，等找到金丹的买家，我再去升级一下服务。” 电梯上，三人围着漫游仓，正在前往42楼，冯塔尔租下的三间单人公寓所在的位置。 “怎么找？” “没想好，”冯塔尔如实道，“极客元宇宙是不行了，我已经被总控意志盯上了。” “还有一个问题，”林铭突然问道，“高级的便利店都卖点什么？” 电梯内部贴着欣欣公寓的服务等级，在便利店那一列，最高显示到五级。 “很多。比如我的脑子。”冯塔尔说，“我意思是更复杂的义肢和手术。还有数字生命，都可以从更高级的便利店中买到。” “那金丹呢？” “不大可能，”冯塔尔摇摇头，“就目前而言，易经理法金丹的主要作用是修复在元宇宙中产生的精神创伤，大部分人别说用不上，接受一个数字生命都有些困难。而对于有需求的人而言，这又是无价的。” “它还能有别的作用？”林铭问道。 “当然了，”冯塔尔说道，看向王阿茶，“这就要靠阿茶帮我去发现了。” “合着你也不知道啊。” “还在验证阶段，但是未来肯定很实用，”冯塔尔高深莫测道，“科技进步总会推动社会伦理的变化，只要金丹带来价值足够大，肯定会被普遍接受的。” 第12章 王阿茶的故人 欣欣公寓总共51层，放眼整个浮屠，也算是比较高的建筑。 除了一楼大厅以外，每逢尾数为1的楼层，都是公共活动和商业层，供住在公寓里的居民休闲和消费。 对于很多在元宇宙中打工生存的人，欣欣公寓这样的建筑物内就足以承载他们生活的全部了。 林铭等人住在42楼，他们的楼下，就是最近的商业层。 转天一早，换上公寓提供的睡衣的林铭在41层，百无聊赖地找了个大排档样式的咖啡厅，坐在吧台上，背后就是街道。点了一杯“六神拿铁”，给冯塔尔和王阿茶分别发了一条信息，开始等待二人前来“商议大事”。老板端过来冒着热气的杯子，林铭抿了一口。 呸！ 林铭感觉自己的脸变成了紫色：“老板，你确定这个咖啡能喝？” 四脚朝天躺在吧台上的蓝猫一脸幸灾乐祸。 老板讪笑道：“给您换一杯？咱也不知道啊，前几天从二十一世纪的一个老视频里看到的这个做法，还费了老大力气才从城里买到了‘六神’香水。” “你是说s节点城吗？还有这种东西卖？”林铭不信。 “是啊，那个视频的评论里都说好喝，我寻思古人心思质朴，不可能骗人吧，”老板说道，“我还以为是我自己味觉独特，也许会有顾客喜欢。” 林铭把杯子往旁边一推，摇头道：“给我换一杯那个香蕉拿铁。” “好嘞，稍等。就不多收您钱了。”老板看起来表情有些迟疑，手上的活却没有停下。 过了一会，冯塔尔径直坐在了林铭旁边，抬头看菜单：“你喝的什么？” “我喝的什么不重要。这是那个‘六神拿铁’，强力推荐。”林铭说着，把旁边老板没来得及收的六神拿铁递给冯塔尔。 “嗯？”冯塔尔拿起杯子，凑到鼻子前，“闻起来还不错啊。”说罢一饮而尽，指着杯子。“老板，这个再来一杯。” 林铭看着陷入怀疑人生思考中的老板，忽然心情愉悦了不少。 “阿茶呢？她刚才说已经出门了，你看到了吗？”林铭问道。 “我们一起下来的。她好像碰到了熟人，叙旧去了，我就先过来了。”冯塔尔说着，脚尖钩住凳子底部的横梁，身体向后仰，往自己走来的方向看去，下巴微扬。 “就在那里。” …… 王阿茶注视着头顶上将自己倒悬的镜子，心里涌现出一丝不安。她的脑子里闪过了某些幽灵和幽灵般的日子，回过神来，看到一双宽厚的手在自己的眼前左右摆动。这时，她才好像刚刚从幻想回到现实一样，想起来自己身在何处。 “阿茶姐，怎么了？” 说话的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身着崭新的保安服，保安服左侧的胸口处挂着一个牌子，写着“方珂”。 方珂头上的帽子写着两个字，“泽光”。 阿茶看着他，眼神有些复杂：“没什么。” “三年了，还是没有陈阿姨的消息。”方珂说着，眼神黯淡了一下，很快又明亮起来，“不过我刚刚加入泽光，说不定能打探到一些消息。”说着，亮了亮自己的左臂，比正常人多出了一个芯片的插槽，这是浮屠的大企业员工的标配，用于身份识别。 “没关系，找不到就算了，”阿茶笑道，“见到你真好，回头好好跟我说一下你这几年都做了什么，有没有读书。” 方珂点点头：“阿茶姐住院之前给我推荐的陀思妥耶夫斯基，我都看了，但是没怎么看懂……” “有潜力，等你买到仓颉虚境的漫游仓，我邀请你加入赫尔墨斯文学协会。” 方珂闻言眼前一亮：“一言为定。阿茶姐，班车要到楼下了，我先去泽光执勤了，过几天放假了我再约你。” “嗯。” 王阿茶看着方珂走远，自己也朝林铭和冯塔尔所在的咖啡店走去。坐定，要了一杯热水。 “早知道我也只要一杯热水了。”林铭喝着香蕉拿铁，一脸苦相，看向老板。 老板不自然地撇过头。 “刀尖舔血啊。”冯塔尔忽然感叹道。 “什么？” “刚才和阿茶聊天的那个，”冯塔尔说道，“泽光的保安。” 王阿茶皱眉道：“我也感觉到他可能要遇到危险，不过从来没听说过泽光和其他势力发生过冲突啊，哪来的危险？” 冯塔尔看了看周围，小声道：“很复杂，不方便在这里说，有机会我给你们讲讲泽光大厦。不过都是些道听途说，不一定是真实的情况。” 王阿茶还是隐隐有些担心。 三年及更早以前，王阿茶还和母亲一起在浮屠生活的时候，住在几十公里以外，一个类似于“欣欣公寓”的公寓。方珂一家是王阿茶对门的邻居。王阿茶的母亲和方珂的父母关系还不错。方珂要比王阿茶小五岁，开始有阅读能力的时候，就经常来王阿茶家里串门，蹭书看。 王阿茶七岁那年，父母离婚，她的母亲于是带着她来到了浮屠。这个远近闻名的黑市，是王阿茶母亲陈湘成长的地方。 在浮屠定居没几天，王阿茶的父亲便在去j节点城出差的路上，下落不明。再过一个月，王阿茶看到了她父亲的死亡通知书被寄上门来。陈湘当即把死亡通知书撕了个粉碎，又把碎片归拢起来，一片一片用火烧成了灰烬，再把灰烬一点点碾碎。 王阿茶当时感觉，她父亲的失踪或死亡，起码并不像表面上看上去那么简单。 由于整个浮屠并没有通常意义上的学校，更没有义务教育的说法，王阿茶从来没有接受过正经的教育。不过从定居浮屠开始，陈湘就孜孜不倦地为王阿茶选购各种类型的书。王阿茶后来沉迷文学，陈湘就买来了自己所能买到的所有文学类型的书籍，一本本摆满了王阿茶的书柜。 从七岁到二十岁，王阿茶都在她母亲的照拂下，无忧无虑地沉浸在文学世界里。没有经济压力，也没有社交压力。 直到三年前的一天，王阿茶的母亲上午走出家门，就再也没有回来。王阿茶无奈求助方珂的父母，打探了一整天，也没有消息。再过了几天后的一个下午，饿了一整天的王阿茶听到敲门声，以为是母亲回来了，或者是方珂的父母来为王阿茶送吃的，没想到是一个陌生人。陌生人自称是王阿茶的母亲的同事，说受陈湘之托，要带王阿茶回到s节点城，王阿茶七岁以前居住的地方。 那年还天真到对陌生人也没有丝毫防备之心的王阿茶，闻言就欣然跟着陌生人离开了浮屠，并成功进入奥里西斯精神病院。 三年后的今天，王阿茶终于离开奥里西斯，再次回到浮屠，总是不由得想回到曾经和母亲一起居住的公寓看看。万一母亲回来了？可是，如果她回来了，为什么不去奥里西斯接自己回家？ 没想到的是能在欣欣公寓碰到自己曾经的邻居。固然有惊喜的成分，但是听到自己的母亲还是了无音讯，心下还是沉重了几分。 王阿茶就着热水讲完这些，一杯热水正好见底，林铭递上来一杯六神拿铁：“来，喝了它，提提神。” “嗯？”王阿茶拿起杯子，凑到鼻子前，“闻起来还不错啊。”说罢一饮而尽，指着杯子。“老板，这个再来一杯。” 林铭心想自己好像不久前刚看过这个情节，眼神投向蓝猫，想确定自己是不是还在梦里。 第13章 日行一善 一个人到了陌生的环境，并且无所适从的时候，第一件着手做的事，就是创造一点熟悉的气氛。如果是漫游仓发明之前的互联网时代的人，来到新的环境，可能会把自己的电脑从行李箱中拿出来，先行摆到新环境的桌面上。如果感觉桌子的位置不舒服，可能还会挪动一下布局，调整一下自己在网上冲浪时所朝向的方向。 不过现在大部分人都使用阅读器进行社交聊天，使用漫游仓来进行娱乐和冲浪。一些积极拥抱技术的时代弄潮儿甚至任凭义肢医生更换自己的眼睛、鼻子，升级自己的皮肤、大脑，最终实现随时随地能够接入虚境。周遭环境的陌生化，就再也无法成为这些严重义肢化的人类感到无所适从的借口。 林铭偶尔会想起来自己被治安员送入奥里西斯精神病院之前，在s节点城的某个单身公寓所拥有的财产。其实也无非一些衣物、洗漱用品、纪念品，和一台价值不菲的、还了很久贷款才真正算是据为己有的虚境漫游仓。这些东西大概率已经随着房租的到期，被公寓的机器智能下令，清理到了某个储物仓。只等自己有朝一日回返，交纳足够的保管金后，才能得以被悉数奉还。 不过，也许算得上是安慰的是：林铭在奥里西斯使用的虚境漫游仓，正静静地躺在床边。硬要算的话，奥里西斯的病号服也是熟悉的物件。 来到浮屠之后，林铭一下子陷入了迷茫的状态。尽管冯塔尔和王阿茶看起来胸有成竹，林铭却丝毫不知道金丹的买家会在什么时候出现。冯塔尔由于个人资金紧张，数字生命也断供了，没得丹炼，林铭就彻底无事可做，于是借助奥里西斯的虚境漫游仓，登录上赫尔墨斯元宇宙，继续参加起来文学讨论会。 三年一度的文学研讨会已经接近尾声了。 温初简见到林铭的时候，抱怨道：“你们带走了阿茶，怎么不带上我？已经到月球了吗？” 林铭忽然感觉温初简藏着什么情绪，也不好把最近的遭遇和盘托出，只是点点头，然后问道：“文学社怎么样，最近有什么事情吗？” 温初简八卦了一通谁和谁在一起了，谁的疯病更重了，天天念叨着要穿越回到十九世纪嫁给霍桑。 忽而两个人站定在赫尔墨斯元宇宙中，当初讨论光染的剧场旁边。 温初简感慨道：“或许是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吧，感觉时间过得非常漫长。仔细想想，跟你们一起讨论光染和光燃，也就是一个月之前的事情。然后就是郊狼和你们先后转院，再次在现实世界中相见，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还是多亏你为我们提供了光燃的消息。” 林铭有些拘谨，突然觉得，他能平安无事说出来的话，都与此时的气氛格格不入。 最初，是因为温初简在光染的文学讨论会上分享了关于光燃的冷知识，林铭才通过冯塔尔接触好卦公司，试图寻找光燃的数字生命。紧接着，好卦公司被极客元宇宙的总控意志抹杀，林铭为了缓解王阿茶愈发严重的精神疾病，才不得不重操旧业，炼制了理法金丹。 最终，林铭三人被子网通缉，困在了浮屠，不知下一步去往何处。 命运无常，冥冥中自有天意。林铭此时面对着一切看起来的始作俑者，忽然心想，把后来发生的一切都选择性瞒着温初简，是不是不公平。 不过这个念头也就是一闪而过。因此和温初简道别的时候，林铭也就没有注意到温初简眼中包含着一丝黯然和愧疚。 …… 林铭在赫尔墨斯元宇宙参加完本届文学讨论会的闭幕式，已经是下午了，房间窗外是天井，几乎看不到外界的自然光。看到王阿茶发过来的消息：我们在41层摆摊。后面跟着一个定位。 “摆摊？”林铭暗自摸不着头脑，这几天除了吃饭，几乎都躺在漫游仓里，还不知道冯塔尔和阿茶有什么新的计划。 来到41层七拐八拐，总算走到定位的地方，看到王阿茶一个人守着孤零零的摊位，摊位前摆着一个藤椅，摊位正上方有一个led灯箱，写着“日行一善”。 “施主，来算一卦吗？”王阿茶看到林铭，板起脸，故作深沉道。 “行，算算我晚上吃什么。” 王阿茶飞速掐动左手手指，回答道：“牛肉面。算卦收费五十，不准的话钱退给你。” 林铭抬手支付了五十元。 王阿茶笑嘻嘻：“晚上我请你吃牛肉面，一定要赏脸啊。” 林铭直呼上当：“一碗牛肉面才三十五。” “闭幕式怎么样，都什么节目？”王阿茶强行转移话题，过一会儿才解释道这个摊位的由来。 根据冯塔尔的推测，王阿茶在感知他人命运的时候会不自觉推动金丹的能量与自己融合，因此，一方面是冯塔尔为了验证金丹的作用，另一方面是借机接触更多的人，摆一个算命摊都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金丹本质上是一个只有天赋知识、没有叙述性记忆的数字生命而已，我以为是可以慢慢培养他的阅历，最终能起到辅助作用，怎么能和人类融合？”林铭问道，“相当于人类能接受这个数字生命的天赋知识吗？” 林铭忽然想起来自己脑海中全盘接受的文学作品和阅读体验，似乎有异曲同工之妙。最近几年，林铭就在想，如果这些文学作品能换一种更温和的手段被自己慢慢消化，那只存在于科幻作品中的做个手术就能学会一门技能的设定，就能够成为现实了。 而现在看来，如果冯塔尔对于金丹的作用的推测能够验证的话…… 王阿茶沉思了一下，说道：“好像是，塔哥说易经理法可以推导出预测术，而我的直觉好像正在变得越来越准确，只是自己不明白是什么原理。” “可以习得的天赋？”林铭若有所思，“塔哥呢？” “找公寓的物业公司缴摊位费去了，马上就回来。” “对了，日行一善，什么意思？”林铭问道。 “塔哥的主意，每天第一个来问事的，免费。”王阿茶回答。 第14章 茶半仙 她为了线上面试精心挑选了一些曾经亲手设计的衣服式样，用于填充自己地简历。尽管其中的大部分都是习作的水准，但是她心想如果能让面试官看到她近期设计水平有所增长，兴许也是一件有利于自己的加分项。把最近的那一些排满了简历第一页，其余的按照自己目前的满意程度，依次往后面贴。 公寓里突然一片漆黑，她刚开始以为是谁的恶作剧，沉默了半晌，才突然想起来自己目前已经独自一人来到了浮屠，平心静气了一会，小心翼翼地拉开房间的门，一路小跑道走廊的尽头，看到自己房间号下面的电费：-0.01。 她现在没钱交电费。不过想到公寓配置的漫游仓能够待机一个小时，应该足以应付面试了，内心的惶恐少了一些。 站在走廊的镜子前，她暗自道：“廖心蕊啊廖心蕊，你现在脸上的苦恼都快溢出来了，年龄看起来增加了一倍，什么样的公司敢雇佣你啊。” 等简历挑选地差不多了，距离面试还有一个多小时。廖心蕊乘电梯到41楼。这是欣欣公寓离她最近的商业层，她寻思做点什么放松一下。 在欣欣公寓已经居住了一周左右的时间，廖心蕊几乎还没有走出过房门。从s节点城带过来的食物也已经消耗了大半，可惜现在自己也没有什么现金能够补充食物，贷款又不愿意。闲逛之际，看到了一个奇怪的摊位，上面写着“日行一善”，摊位后面坐着一个面善的小姑娘，心想这应该不是什么危险的黑店，就凑上前问：“您是老板吗，这是做什么的？” 王阿茶心想应该早点把林铭和冯塔尔赶到远处。这两个人站在旁边，就干扰自己的生意。 果然，你看，刚赶走不到五分钟，开张的第一个客人就来了。她悄悄看向远处，林铭和冯塔尔坐在街边的长椅上，好奇地朝摊位打量。王阿茶朝他们使了个得意的眼色。 “您好，当面卜卦，要问什么事情？” “我没有钱……”廖心蕊有些局促，想要离开。 王阿茶指了指“日行一善”四个字：“您是今天第一位，免费的。” 廖心蕊欣喜地一个箭步坐到“日行一善”摊位前的藤椅上：“您就是大师吗？帮我看看今天的面试？” 不过内心她是不信的，只当是一个免费的娱乐活动：图一个吉利，消化一下脸上苦恼的神情。 王阿茶嗯了一下，看着廖心蕊，过了几息，眼神严肃了起来：“我先问几个问题确认一下。” “好的。” “面试马上就要开始了，对吗？” 廖心蕊点点头：“对。”心想这应该是猜的吧。也不难猜。 “是要应聘大平台的艺术类的职位吗？” 廖心蕊暗自惊讶了一下，嗯了一声，心想像今天自己的装束，猜起来也不是很难。 “应该是创意或者艺术设计类吧，目前已经遇到了一些困难，不过问题不是很大。”王阿茶看前两个问题都得到了确认，自己也有了点信心，继续说道，“应该是资金方面的问题。” “最后结果会怎么样？”廖心蕊姑且排除了个人隐私泄露的可能，有一些急切地问道。 “结果很好，肯定会成功的，”王阿茶言简意赅，但是随即眉头一皱，“但是后面似乎有些问题，我也看不清了。” 廖心蕊面部表情放松了大半。走后，王阿茶还沉浸在思索中。 “还顺利？”冯塔尔走了过来，关心地问道。 王阿茶疑惑道：“只要我愿意，我能很清晰地感受到她当前的情绪和近一段未来的情绪，但是再推几天，感受就不清晰了，好像……很不好。” “这么神奇？你看看我。”林铭说道。 王阿茶转过身，盯着林铭看了片刻：“你最近有些无聊，不过很快就会忙碌起来了。”王阿茶顿了顿，继续道：“一个月后，你和塔哥，还有另外一个人，会一起做一件有点危险性的事情。” “一个月后？这么远也可以，金丹融合的进度还不错啊，”冯塔尔说道，“一个月后我确实会有一些波折。” “塔哥也有金丹吗？”王阿茶疑惑。 “我修多年易经理法，对于个人运势有一些推断。”冯塔尔露出沉稳的笑容。 “你们怎么都神神叨叨的，我有点害怕。”林铭有些不适应。 “可能是因为这个世界就是假的吧。”冯塔尔随口说道。 王阿茶继续回忆起来刚才面对廖心蕊时的感受，陷入沉思。 …… 与此同时，极客元宇宙，一个深街小巷。 在一只蓝猫的热切注视下，一团毛线用自己的一端线头拖着一支笔，在笔记本上奋笔疾书。 “写完了？”蓝猫凑过来看，满篇的文字令它眼花缭乱，“你的字可真丑。” 毛线的线头上下晃动，像是在点头。 “好了，那你现在可以说话了。” “哈……哈鲁，”一团毛线浑身上下看不到嘴，却能发出清嗓子的声音，不服道，“我的字不丑……” 哈鲁无所谓地挥了挥手：“算了，我也不识几个字。猫为什么要识字。说说看这本书写了什么？” “是一种新类型的病毒引发全人类末日后的一段叙事，”一团毛线合上笔记本，然后掀开了第一页，“这个病毒并不是来自地球的，也并非存在一种实体的形状。在人类有限的研究中，它只是三秒钟内进行的三万五千次闪烁，完整看到闪烁的人类就会化作丧尸。” “主角会打丧尸吗？” 一团毛线的线头左右晃动，摇摇头：“与其说是丧尸，不如说是某种不死之身，但患者与生前的自己已经判若两人了。最大的特点，就是抛弃了人类独特的善恶观。只要有一粒细胞没有被气化，就能够找到机会，在周围环境养料充分的时候重新复活。” 蓝猫吓得后退了半步：“这还怎么打？” 一团毛线继续说道：“打不过，只能跑。这不是小说，这是我看到的一个世界的真实。” 蓝猫按住笔记本：“好了，不要讲了。我拿给林铭自己看吧。哪家的猫爱看这玩意？” 一团毛线挣扎着掰开蓝猫的前爪，重新握起快要没墨水的笔，在笔记本的扉页签下两个字： 光燃。 第15章 泽光世界 大路上烟尘弥漫，动植物的标本斜斜插进沙土中，细小的枯枝仿佛在滚动的波涛中翻涌。落日余辉拉长了男人的身影，阴影中失色的草木泛起凌厉的杀气，男人擦了一把头上的汗，坐在一具不知名动物的头骨上，翻开自己随身的包裹。里面是一些食物。 食物已经很少了。几瓶白蚁做成的罐头，一整块长毛的面包，一包密封地很好的塑料袋里的饮用水。最多还能撑一天，男人想道。如果一天后还是看不到方形的太阳，恐怕自己也要化作这些动物标本的一部分吧。被这个世界稀薄的最后一点规则吞噬，结束自己本该无限循环的生活，也算不上什么特别坏的事情。 十天以前，男人从自己上班的地方忽然觉醒，抢了自己上司的车，驱车向西边开了三天三夜，碰到了第一层壁垒。 见车辆无法通过这一层壁垒，男人睡了一觉，问周边的执迷者借了一些食物，向着开阔的郊野徒步进发，向第二层壁垒走去。大约四天后，碰到了第二层壁垒。 丢掉了一些没有过期的食物，男人通过了第二层壁垒。从那时候起，落日挂在了固定的地方。他审视天空，除了橘红色的太阳能够发射出若有实质的光芒，静止不动的云朵就像贴画一般，如果仔细观察，似乎还能看到云朵周边的锯齿，云朵后的天空像一张虚假的玻璃罩。 这个世界很小。男人有些庆幸。规则也只覆盖到第二层壁垒以内，如果再往前走，就能够突破这个世界的规则束缚，真正地死去了。 又或许是……从现实世界中醒来。 男人不无期待地继续迈步向前。 …… 虽然林铭等人目前居住的欣欣公寓，在浮屠已经是排名前二十的高楼了。但是在几公里外的泽光大厦面前，无论是高度还是建筑面积，都小得像是孩子的玩具。 从外部，没人能数清泽光世界有多少层。也没有任何官方的数据曾经披露过泽光大厦的详细信息。 在整个浮屠，泽光大厦都是非常神秘的存在。没人有能站出来说清楚，泽光世界的主营业务是什么，靠什么盈利。只知道这个庞然大物在浮屠已经屹立了百余年。外立面偶尔修缮的时候，会有人使用浮空车或者高空跳伞，尝试看清楚里面是什么样子，但是很快会被泽光大厦的保安劝离甚至直接攻击，化作火光消散在空中。 方珂的任务就是：当有未经允许的外人试图接近泽光大厦的时候，先予以劝离。如果劝离无效，就直接开火。对内则更极端一些，当有人未经允许要离开泽光大厦时，直接击毙。 不过来到泽光企业做保安一个月，方珂从来没见过、也没有听说过有人从泽光大厦离开。他自己只是服从泽光机器智能给出的排班表和执勤范围。这一个月，从来没有什么事情发生。 “方珂，你今天排到夜班了？” 方珂强忍着困意，来到c座外围的保卫室打了一杯咖啡，看到同期入职的同事给自己打招呼。方珂努力回忆了一下，想起来这人叫周世富。国字脸，长眉，不过方珂总感觉此人眉目之间有一些凶狠的气息，所以此前一直尽力避免和此人打交道。 “对啊，之前连休了三天，估计往后能排十几天夜班，得适应一下。”方珂说道。 “夜班的装备比白班可多了不少，我刚看了一下排班，我们一队，我带你熟悉一下吧。”周世富扶了一下头顶的夜视仪，说道。 “好啊。”方珂连连答应。 …… 泽光大厦98层c座，一个男人从微型的漫游仓中醒来，猛一把摘掉头盔，看向周围。 四周都是数不清的半人高的微型漫游仓，一眼望不到尽头。男人不可思议地抚摸自己的脸，确认这里是不是真实世界。 身后的漫游仓传来声音：“98c号漫游仓出现异常。” 一个可乐罐大小的治安员飞到男人旁边，发出电子合成的声音：“姜辰，你已经是泽光企业的资产，请立刻返回漫游仓，继续接受泽光企业安排的工作。” “接受你妈！”姜辰一拳挥向半空中的治安员。 砰！治安员的反应似乎有些迟钝，没能躲过这一拳，差点掉落在地上，复又升起，变成了通红的颜色，激射出一道电流。 姜辰一个翻身躲了过去。 “小爷我从小练散打，后来打地下拳赛，还接过军用的义肢，你一个一百年前就退休的型号也想捉住我？”姜辰也没有说太多废话，双手死死抱住治安员，过了半晌，竟然徒手把治安员拆成了零件。 “泽光的这些人竟然没有拆掉我的机械手臂，”姜辰有些疑惑，“对自己的漫游仓技术太自信了？就确信我不会觉醒？” “为了练好散打，我可是也接受过大脑改造的。不过不是在浮屠做的手术，可能知道的人不多。” 两个月前，姜辰来到浮屠打地下拳赛。连胜几场后，用攒到的钱购买了一对不知道从哪里流出来的军用的机械手臂，于是找义肢医生为自己装上。 用新的义肢打赢了更多地下拳赛，姜辰尝到了使用军用义肢的甜头，便再次贷款购买了一对机械腿，找上了同一个义肢医生。 而这一次，义肢医生把姜辰麻醉后，姜辰再次回想起来自己的一切，已经是十天以前，他发现自己在一个虚假的世界里扮演健身教练。见多识广的姜辰立刻明白自己的肉身被困在漫游仓中，给某一个势力充当免费的打工人，当即朝这个世界的外围走去。 如今看来，自己已经逃脱了那个虚拟世界。现在要做的，就是逃离这个地方，出去找到那个坑害自己的义肢医生，把他大卸八块喂老鼠。 …… “有人要逃出去？”方珂听到耳机里的提示音，看了一眼旁边的周世富。 “来活了！”周世富一脸兴奋，“你看过执勤手册吗，击杀一名潜逃者，能给不少奖金。” 方珂点点头，内心的紧张多过兴奋。 “我们就在c座出口的走廊外，找一个暗处，守株待兔就可以了。” 方珂木然地跟在周世富后面。 “你知道潜逃者都是什么人吗？” 周世富从枪械侧面的接口抠出来一条线拉向自己的左臂前侧，线头上有几条触手微微蠕动，靠近周世富左臂的时候，触手试探着插入身份认证模块的插槽。顷刻间枪械亮了起来。回头看了一眼方珂，不屑道：“不用知道。不过听说都是欠泽光企业的债不还的人。” “是吗。”方珂将信将疑，也激活了自己的配枪。 第16章 毒义肢 “怎么搞的？” 王阿茶接到方珂打过来的视频电话，连忙来到欣欣公寓44楼的一个房间。 门虚掩着。 王阿茶推门而入，屋里漆黑，只能听到重重的喘气声。喘气声来源的地方，有一个微弱的光点，照出头盔的轮廓。 摸索着打开灯，王阿茶就看到自己曾经的邻居虚弱地靠在床边，胸口和左肩处都有几道触目惊心的伤口。 左肩似乎被什么武器洞穿了，血液已经凝结成一片。而胸口随着喘气不停起伏，还能看到血液从绷带里渗出。 “我闯祸了。救救我，阿茶姐。”方珂嘴唇发紫，艰难地说了一句，旋即闭上了双眼。 王阿茶连忙联系冯塔尔和林铭。 …… 冯塔尔和林铭看到王阿茶的消息，就赶了过来。 冯塔尔准备了一剂恢复药水，为方珂完成了注射。此时方珂身体上的伤势已经稳定，胸口和左肩的伤口被一种透明的聚合物凝胶覆盖，这种半固体物质可以吸走他溃烂皮肤上流出的血液和淋巴液。 只是有两处义肢被都被冯塔尔拆了下来：左臂上的，双腿上的。 “晚上执勤，第一次夜班，和另外一名同事一起，他正在带我熟悉夜间作战的设备。 “大概十一点多的时候，耳机里面传来机器智能的声音，有人想要逃脱泽光大厦……” 冯塔尔正对着从方珂左臂上拆下来的泽光企业的身份识别装置左看右看，突然问道：“你们怎么处置逃离泽光虚境的人？” “泽光虚境？”方珂仰头露出迷惑的神色。 这两处义肢都是泽光企业为方珂装上的。方珂担心这两具义肢上有泽光企业的定位装置。 “对，泽光虚境，接口是加密的，”冯塔尔说道，“泽光大厦里活人都在为泽光虚境服务。说是服务，不过都是泽光世界的囚徒罢了。” “囚徒？非法拘禁？”林铭脸色微变。 在联邦，除了子网和实施子网意志的治安员，没有任何人类和其他机器智能有权力将其他人类视为“囚徒”。 真正的囚徒也是被统一关在位于m节点城的联邦监狱里。 而浮屠甚至实际上不属于子网的管辖范围，更谈不上什么合法的“囚徒”。 冯塔尔点头：“算得上是。” 方珂瞬间想通了什么：“那看来我的选择是对的，我刚才放走了姜辰。按我们的执勤手册，看到有人试图逃脱泽光大厦，要直接击毙。” “姜辰是谁？”王阿茶问道。 “一个很有名的拳击手，”方珂回答，“几个月以前刚来到浮屠，我加入泽光之前，看过他的几场比赛。” 过了半晌，方珂继续道：“不过就算我没有选择放走他，也很难打得过。姜辰一个照面就杀了我的队友，我用枪指着他，本来想向他打听泽光大厦里都在做什么，然后就看到那张脸，吓得我一激灵，就放下枪让他赶紧走了，不然其他的同事就要赶到了。” 冯塔尔若有所思：“可能泽光企业看上了他的什么能力，找了个机会，就把他带进泽光虚境打黑工了。不过能逃出来，说明此人意志极强，是个可造之才啊。” “泽光在浮屠这么无法无天吗？”林铭问道。 “当然了，以后你会知道的，在整个联邦境内，泽光都算是巨无霸，在多个类似浮屠的黑市都有泽光大厦，专门抓根基不稳的本地人或者外地人，为他们在泽光虚境里打黑工。” 冯塔尔说着，已经把从方珂手上拆下来的泽光身份验证模块接上了自己的阅读器，脸色微变：“我说怎么感觉不对劲，这个义肢有毒。” 林铭兴奋道：“木马病毒吗，给我研究下。” “没有那么简单，是一种很复杂的神经网络毒素，”冯塔尔看向方珂，“还好你要离开泽光企业，不然的话，如果使用这两件义肢过久，这种代码毒素会影响你的脑神经。最终，你会永远无法接入除了泽光虚境以外的任何虚境。” “那我就只能为泽光企业打工了？”方珂后怕道。 “打一辈子黑工，想逃出来的时候被你后来的同事干掉。” “哈人。” “你接下来什么打算？”王阿茶问道，“我们现在在欣欣公寓内，还算安全，不过恐怕等你走出公寓，你泽光的前同事就围上来了。” “可以先用浮空车送你去s节点城，然后再想办法去其他的副节点城，”林铭说道，“或者去奥里西斯精神病院避避风头，如果你有钱的话，我倒觉得那是个好地方……” 方珂摇摇头：“我还需要挣钱补贴我的父母，他们年纪大了，在浮屠已经找不到像样的工作了。” 如果能够在s节点城找到一份正式的工作，未来都呆在子网的管辖范围内，会是最好的选择。泽光企业在浮屠这种黑市也许能够偷偷地针对方珂，在不打扰其他势力地盘稳定性的前提下，其他势力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在子网的辖区，泽光企业根本不敢轻举妄动。 可惜对于方珂这种连本科学历都没有的年轻人，在s节点城要想生活下去，不能说完全没有希望，只能说非常困难。大概率也无法存下多余的钱寄给父母。 s节点城的大部分黑心企业，招聘外地户口的员工的时候，只会给到正好够员工本人活下去的工资。 “这样吧，我联系人，租一个浮空车，从欣欣公寓的顶楼出发，送你去s节点城，”冯塔尔说着，指了指从方珂身上拆下来的两具义肢，“等你想好要去哪个副节点城可以躲开泽光企业的麻烦事，再联系我。这两个有毒的家伙就当作你付给我的报酬了。我要研究一下这个神经网络毒素。” 方珂感激涕零：“谢谢塔哥。” “不用谢，”冯塔尔面色凝重，“这种神经网络病毒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它会随着义肢的使用，缓慢地影响人体的神经结构。如果不是把你这两件义肢拆下来，接入我的阅读器分析，根本无法发现它。” “那我的那些同事们……” “最后都会被囚禁到泽光大厦里，为泽光虚境服务，人各有命吧，这也不是我们现在能操心的事情。”冯塔尔说道。 “泽光虚境是做什么的？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过。”林铭问道。 “一个游戏世界，专门给联邦顶级的豪门提供娱乐环境的。老徐家里有人沉迷这个世界，跟我讲过。”冯塔尔回答。 …… 送走了方珂，几天后，王阿茶感觉自己对理法金丹的融合到了新的境界，于是提议将“日行一善”挪出欣欣公寓。 第17章 老兵诊所 “最近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吗？” 看着王阿茶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冯塔尔问道。 这语气就好像早上去查病房的医生，询问自己的患者这一天恢复情况如何。 这几天，来“日行一善”摊上多数是凑热闹的人，问一些小事：相亲结果，升职加薪，能不能去s节点城发展，孩子长大能不能成材，之类的。 其中看起来比较严肃的，是一个老兵过来询问自己还能不能活过今年冬天。每年到冬天，他就咳得厉害。王阿茶借口要去厕所，离开后一直没回来。冯塔尔在远处看了眼，也默默摇了摇头。 可能是因为欣欣公寓的住户，在浮屠都算是生活水平相对高的人。王阿茶去公寓外重新摆摊。 王阿茶皱眉道：“我也不知道怎么表达，不然你也嗑一个金丹体验一下？” 冯塔尔干笑道：“我也想，可惜金丹的道和我的道冲突。林铭如果能炼出来下一个，可以试试。” “我能感应到，应该快了。我们去附近找一个义肢医生的诊所，在诊所门口摆摊。” “在大街上摆摊不会被人赶走吗？”林铭担心道。 “这里可不是s节点城，子网管不着。只要是人治的地方，就有周旋的余地。”冯塔尔显得无所谓。 “行家啊。” …… 第二天，三人在欣欣公寓附近兜兜转转，来到了一个名为“老兵诊所”的店铺门口。 这地方人流量不是很大，算是略微偏僻的地方。但又由于靠近义肢诊所，必然又经常有人经过。 王阿茶指挥着林铭在距离诊所十几米远的地方，打开行李箱，把摊子支起来。冯塔尔径直走进了老兵诊所内部，过了不到半分钟，出来对王阿茶和林铭小声说道：“这个‘老兵’我们见过。是活不过今年冬天的那个。” 王阿茶一下子尬住了：“那我们要不要换个地方。” 正说着，老兵走了出来。整条左腿都替换成了义肢，看材质和灵活度，还不是凡品。精气神十足。 “看着不像身体有问题的啊？”林铭问道。 “因为还没到冬天。天气一冷，他的人造肺就会出问题，没办法，我猜是型号太老了，”王阿茶说道，“但重点不是这个。他不出两周会有血光之灾……” “小女娃娃说谁有血光之灾呢，”老兵不满道，随即叹了口气，“你说得也对，我已经是等死之人了。” 林铭厚着脸皮问为什么，便得知老兵两个多月前，收到泽光企业的一个委托，将来自己店里更换义肢的顾客麻醉后，送上半夜停留在老兵诊所门口的浮空车。 “这些年来，我将很多来找我做手术的人都麻醉后给了泽光企业，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有一技之长，我想着泽光也不至于直接害他们性命，还跟我保证过这些人不会再回来，”老兵说道，“我就选择做了这个生意，毕竟开价不少，比单纯做手术挣得多。 “结果前几天收到了泽光企业给我发的消息，两个月前被我麻翻的一个拳击手从他那里逃了出来，还说抱歉给我带来了麻烦。他妈的，我现在就想炸了泽光大厦。” 林铭听到一般，就往后退了半步，与老兵保持距离，砸吧嘴：“真黑啊。” “在浮屠讨生活，这算什么。”老兵不屑道。 王阿茶问：“那你为什么不跑啊？” “能跑到哪？”老兵摇摇头，“不跑啦。年轻的时候当兵，有一次临阵脱逃，上了子网的通缉名单，才来到浮屠。现在也没处可去。” 上子网的通缉名单，就意味着s节点城内不可能有企业愿意为老兵提供任何形式的服务。否则就会面临未来被子网清算的风险。其中就包括租赁浮空车的公司。 在这个时代，浮空车才是跑路和通关黑市的标配。 否则的话，如果选择地面路线，不知道要经过多少黑帮的底盘，面临什么样的灾难，而且这些黑帮也是几个月一换。 不过林铭等人对这个老兵都同情不起来。 对自己的顾客下手，送到泽光大厦囚禁起来。导致这些倒霉蛋被迫给泽光虚境打工。太黑了。 现在那个拳击手逃了出来，肯定没他什么好果子吃。 “最近几十年有战争吗？”王阿茶小心翼翼问道，暴露了自己只读过文学书，没上过学的事实。 冯塔尔和林铭也好奇老兵参加的是哪一场战争。 “2304年，对月自卫反击战。”老兵说完，就准备转头回到诊所。 “今年是哪一年？”林铭忽然有些懵逼。 “2349年。这老头活得够久。”冯塔尔说道。 本来，以这个时代的医疗水平，普通人理论上的生命应该更长才对。可是在除了主节点城以外的地方，由于暴乱、瘟疫和不合规的义肢改造，平均寿命也就是70岁左右。 老兵走了几步，忽然看向冯塔尔：“你也当过兵？” 冯塔尔一愣，不知道这个猜测从何而来，随即恍然，摇摇头：“也不算。” “会修义肢吗？” 冯塔尔点点头：“略懂。” 老兵说道：“那等我这把老骨头哪天没了，你就来接管这个义肢诊所吧。我无儿无女，也不愿意收徒弟。也挺好，不会有人受到波及，也不会有人想着为我复仇。” 冯塔尔略微沉思了一下，就点头道：“好的。” 然后目送老兵走进诊所。 过不多久，就有人抱着滋啦冒电的义腿，快速地看了一眼“日行一善”的招牌，带着不解的神情，进了诊所。 “塔哥，他为什么问你有没有当过兵啊？”林铭好奇道。 “那肯定是看我气质非凡。” “少来，不说拉倒。那我们为什么不直接写‘卜卦’两个字，还要等人上来问？”林铭问出来自己疑惑了很久的问题。 “因为研究院禁止宣扬封建迷信，”冯塔尔露出便秘的表情，“就和禁止上载智能和数字生命的应用一样。可以偷偷做，但是不能到处说。” “好家伙，这两个坑我们都踩了。研究院还禁止什么了？” “多了去了，禁止人体实验，禁止克隆人。不过要我说，研究院自己才是搞这几个领域搞最凶的。”冯塔尔说道。 “那他们会炼丹吗？” “肯定会，说不定参考文献里还有你的论文。” 想起来研究院，林铭脑海中忽然有什么记忆一闪而逝，但是想了半天，什么也没想出来。 新开张后的第一个顾客就来了。 第18章 记忆诈骗 刚在三清帮的地盘兜了一圈回来，丁宇的阅读器收到了一条消息。消息的发送者显示的是匿名，消息里有一张小女孩的照片，上面是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小女孩，穿着淡绿色的连衣裙，站在明显是人工培育的热带风情的环境中间，没有穿鞋子，小小的左手指向天空，右手放在身后。 丁宇一开始觉得这个消息发错了人，可能有人记错了收件人的阅读器编号。可是再仔细一看，消息正文的一开始就是他的名字：丁宇。 莫名其妙。 丁宇读消息的时候，嘴巴微微张开，喉咙里发出逐个字的声调，平声、上声、去声、入声，来回交织。然后开始在三清帮为自己的帮众准备的套房里踱步，琢磨这些字的意思，头脑里充满了疑问。 “我有女儿吗？我有女朋友吗？她们还活着吗？” 消息的落款写着：廖心蕊。 丁宇觉得这个名字有些陌生。也许是哪次在虚境漫游的时候见到过。也或许是自己还在s节点城的时候与这个名字有过一面之缘。但是，总之，不是那么熟悉。 走到三清公寓的公共区域，躺进漫游仓，丁宇在仅有的几个虚境的公共信息平台搜索这个名字，一无所获。但是当他从漫游仓中坐起身的时候，对“廖心蕊”这个名字的印象，好像深刻了几分。 回到房间，丁宇坐在床对面矮矮的拐角沙发上，看着傍晚自己收到的消息，这样坐了一个多小时。天黑的时候，丁宇没脱衣服就在沙发上睡着了，这个公寓的灯都暗了下去。 整个浮屠，只有少数大厦还有灯光亮起。在s节点城上空巡逻的飞艇也从来不会把灯光投向这里。 丁宇进入自己的第一个梦境的时候，阅读器的背光还亮着，以一种奇特的频率闪动。 半夜里丁宇忽然睁开眼，察觉到自己已经睡了一觉，梦见了那个淡绿色连衣裙的小女孩。他追随小女孩踩在沙滩上，翻涌的浪花好像一面面盾牌攻击他的脚踝，最后他被两面真正的盾牌禁锢在原地。 站起身，借助阅读器的背光，丁宇找到了几片安眠药，就着冷水吞服了下去。简单洗漱完毕，他脱了衣服，躺在床上又睡着了，继续做其他的梦。这次他梦到了一桌子空酒杯和廖心蕊。这个他此前很确定在现实中素未谋面的女人，变成了梦中高中时期的他暗恋的对象。 第二天中午，丁宇才再次醒来。今天他不需要去三清帮的地盘巡逻，扮演城管，主动操心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于是他开始试图像拼拼图一样整理自己的记忆。 初中。高中。廖心蕊。还有那个照片里的小女孩。 反复阅读消息，又去了几次公共区域，躺进漫游仓内。大约又到了傍晚的时间，他想起来了，过去的一些回忆好像突然之间串联了起来。 他找到了一些疑问的答案： 当初为什么从s节点城来到浮屠？因为高考前闯了祸，在一次酒后，迷迷糊糊地，在阴差阳错之下，与学校的校花发生了关系。校花的名字叫廖心蕊。 为什么这几年没有廖心蕊的消息？根据前一天阅读器上收到的消息，因为她发现自己怀孕了以后，就把女儿生了下来，自己抚养长大。 为什么现在又收到了消息？还是根据阅读器上收到的消息，他和廖心蕊的女儿有先天性心脏病，要花费大量的医药费才能维持生命。终于，廖心蕊无力负担这些医疗费，就选择和女儿双双上传，变成了数字生命。这样她就能够和女儿永生，并且永远在一起了。 当丁宇自以为寻找到了过去的自己的记忆的时候，还没来得及进一步思考自己为何会忘记这一切，发现手上正心不在焉地拿着一个空水杯。水杯掉落在地上，摔成碎片，丁宇下意识想要捡起来。蹲下的瞬间，突然又站起身来，向房间外跑去。 他记得三清帮的地盘范围内，有一家老兵诊所。只有这个地方可以上传自己的意识，化身为数字生命。 他骑上巡逻用的电动车，朝老兵诊所行驶而去。 …… “帮我算一下，我能见到我的女儿吗？” 丁宇站在“日行一善”的摊位前，好像随意地问王阿茶，眼睛却不时看向旁边的老兵诊所。从外面能看到，手术室的红灯亮着，他所能做的只有等待。 听起来是个寻常的问题。王阿茶忽然有些窒息。 女儿？这人哪来的女儿？存心来捣乱的是吧？ 不过念在是新摊开张后的第一位顾客，王阿茶仔细凝视了丁宇半晌，发现一个严重的问题：她完全无法感知这个人如何是在现实世界存在的。 换句话说，王阿茶感觉自己当前面对的是一具行尸走肉。死亡时间大约是昨天的傍晚。于是向冯塔尔投去求助的眼神。 冯塔尔从丁宇的身上没来由感觉到一丝凉意，同样疑惑地摇了摇头。 街道的另一侧，手术室外的指示灯转绿，丁宇也没有一定要等王阿茶的回答，径直走了过去。 “这个人怎么了？”林铭看到两个同伴脸上都露出凝重的表情，问道。 冯塔尔放弃了思考：“不愧是浮屠，诡异的事情一桩桩的。不过有一个事情可以确定，他马上就要死了。” 林铭张大嘴：“我看他挺健康的啊，是老兵又要动手害人了？”说着，用眼神征求冯塔尔的意见：要不要冲进老兵诊所动手救人。 冯塔尔说道：“不是，未来他是以数字生命的形式存在，也不好说是不是死了。自找的。” “应该是碰到赛博数字生命诈骗，记忆被篡改，自主意识丧失殆尽，已经没救了，”王阿茶猜测道，“我还以为这是都市传说呢。” “怎么诈骗？” “记忆本身都是不确切的。可以借助漫游仓，通过各种形式的诱导，让一个人构造出虚假的记忆，比如，相信自己变成数字生命就能拯救世界。那么这个人就有很大概率借助智能上载终端，上传自己的意识。” “然后自愿给人打黑工，就像在泽光大厦中被囚禁的人一样。”冯塔尔补充道。 第19章 莫三清 李赫轩望着帮主莫三清走上主席台，准备向聚集而来的帮众讲话。 现场灯光有些黯淡。近期总是这样，帮主需要一种肃穆的气氛。 自从号称天下第一刀客的舒大海在极客元宇宙莫名其妙地陨落以后，莫三清帮主就很少召集会议了。 不过…… 舒大海？ 凡夫俗子，舞刀弄枪，武夫罢了。 李赫轩表面上常常扼腕叹息，心中却十分鄙夷。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站在主席台上的莫三清，都远远还没意识到，在当前的世界里，已经能够呈现的真正的力量是如何强大，以及整个世界将会迎来怎么样的变革。 虽然参会的人也仅有帮里中高层以上的十来个人，不过也足以说明这次会议主题是什么紧急的事情。不然的话，以李赫轩对莫三清的了解，这个热衷于在漫游仓里一边冲浪一边交友的帮主，宁愿在阅读器里拉个群聊。 莫三清显得极为忧虑，好像这个势力在整个浮屠排名已是前五的三清帮，如今大难临头，岌岌可危。 有那么一瞬间，李赫轩还以为最近谋划的事情败露了，不过莫三清刚才从自己身上一扫而过，眼神并没有什么异样。也就是说，哪怕帮里已经发现了情况不对，也暂且没有怀疑到自己头上。 那留给你们的时间可不多了。李赫轩暗自得意。泽光之主，必将降临。 莫三清看到该到的基本上都到了，现场也没安排座椅，大家都站着听就可以，径直道：“最近，有一些帮里的兄弟感染了赛博神经网络病毒，把自己上传了。据上报和负责调查的几个兄弟推测，是三清公寓的公共虚境漫游仓被人植入了病毒。” “他妈的，要让我查出来是谁干的，我就把他送进炼狱虚境！” 李赫轩忽然头皮发麻。 炼狱虚境，那是黑帮专门用来惩罚叛徒用的虚境。 凡是以“受刑者”身份被接入炼狱虚境的人，刑罚会从拔舌地狱开始，接着是剪刀，铁树、孽镜、蒸笼、刀山、冰山、油锅、牛坑、石压、舂臼、血池、枉死、磔刑、火山、石磨、刀锯。一共十八个名副其实的地狱元宇宙，带给受刑者无休无止的折磨。 直到受刑者精神彻底崩溃为止。 “从今天起，三清公寓的公共虚境漫游仓全部停用，检查完毕以后重新开放。这次检查工作我打算交给李赫轩负责，兄弟们有什么意见？” 李赫轩差点憋不住笑，勉强换上一副凝重的表情：“老大，交给我，你放心。” 莫三清看他人没有意见，满意地点点头。 三清帮内的其他人也不可能有什么别的意见。这一群大老粗，天天不是琢磨泡妞和造人，就是琢磨义肢改造，没有一个弄得懂虚境漫游仓怎么回事。当然，莫三清自己也一窍不通。 幸好前一阵子，从泽光企业挖过来一个电子工程师。还是跟莫三清八竿子打得找的亲戚。帮主如果不重用他，重用谁？明摆着的事。 莫三清清了清嗓子，继续道：“另外，诸位兄弟也知道，本帮不久前接到了泽光企业的大单，超额提供了在浮屠街头暴毙而亡的数字生命代码，在此特别表扬李赫轩。现在资金宽裕，我要宣布另外两件事。” “第一，现在起，每位三年帮龄以上的兄弟们，还有和李赫轩一起干活的兄弟们，都将有资格获得一个独立的虚境漫游仓。” “老大英明！”众人兴奋。 除了李赫轩。 “第二，海大师之子，舒云起师兄上个月月底前来，要我关注一个跟海大师的陨落相关的人。而我刚才得到消息，现在这个人，出现在了我三清帮的地盘上。 “此人名为冯塔尔，和另外二人在我们地盘内摆摊算命，我打算找他们合作，理由嘛，就是最近帮内兄弟们很多都感染了神经网络病毒，让他们观察一下这些兄弟是否无恙。一举两得。” “帮主英明！”众人还沉浸在免费领取虚境漫游仓的亢奋中，有些人甚至基本没听第二件事是什么。 除了李赫轩。 李赫轩听到“冯塔尔”三个字，就像转头看到黄瓜的猫一样，吓得要跳起来。 “海大师竟然是死在冯道长手上？难怪我们泽光没分析出来，除了研究院里的那些老家伙，还有谁能在极客元宇宙中拥有自己的‘道’……” “可是冯塔尔不是因为乱改自己的大脑，疯掉了以后，关在精神病院吗，理智恢复了？” 李赫轩百思不得其解。 “这么大的事，要马上上报。兴许组织能赏我一颗不入流的金丹，在未来助我修炼……” 莫三清说完，摆了摆手，大家可以散会了。众人一哄而散，该做什么做什么。 李赫轩朝三清公寓的公共区域走去，心里暗自盘算如何给新采购的虚境漫游仓“投毒”。 泽光之主要想降临，就需要大量的数字生命。目前自愿把自己上传的数字生命，还远远不够。 起码，不足以让李赫轩自己在时代变革之际，从泽光之主那里，获得更多的立命之本。他需要立更多的功劳。 而莫三清目送着李赫轩等众人离开后，对着空气招了招手，一个与李赫轩有几分相似的人从帘子后钻了出来，出现在了莫三清的旁边。 如果是三清帮的早期帮众，看到此人，肯定会立刻惊呼出声：诈尸啦。 “赫文，你这个表弟，现在在泽光企业是几级员工？”莫三清问道。 “11级，刚刚能接触核心业务，漫游仓的神经网络病毒多半就是他下的。”李赫文说道，“为什么没有当场抓起来审讯一下？” 莫三清摇摇头：“抓起来有什么用？泽光家大业大，我可还得好好攀附一下你这个表弟才行。”“攀附”两个字说得格外用力。 正说着，忽然头脑一阵晕眩，差点站立不稳。 李赫文连忙搀扶着莫三清，两人一同往楼上走去。 “三清哥，你说那个冯塔尔，真能清理你身上的病毒？你现在说梦话都是廖心蕊和你那不存在的女儿……现在整个浮屠大概有十分之一的人，都在牵挂一个叫廖心蕊的女人。” “试试吧。我也是最近才从云起师兄那里知道冯塔尔的过去，他最近一直在调查冯塔尔，”莫三清说道，“再结合你这次带回来的消息，恐怕现在除了他，对这种病毒谁都无能为力了……” 第20章 三万个数字生命 开义肢诊所的老兵死在一个深夜。他起夜的时候，只察觉到背后刀光一闪，眼睛就看到了自己刚松下来的裤腰带。 “念在你参加过对月自卫反击战的份上，我就不折磨你了。”是几天前从泽光大厦逃出来的姜辰。这几天在泽光的追查下躲躲藏藏，总算找到了机会来下手。 第二天一早，冯塔尔在阅读器上收到了有遗产要继承的消息：义肢诊所一个，铺面还有245年到期，里面有义肢和义肢零件若干，价值不菲。只需要前往三清帮总部一趟，确认这些遗产的使用权即可。 遗产税也是忽略不计：在浮屠，遗产继承的事情每天都有，一旦设置太高，就有可能爆发冲突，危害当地的治安。 之前浮屠就发生过因为遗产税设置太高，本地帮会被人一股脑端了后取而代之的事情。 冯塔尔看完消息，唏嘘着让王阿茶和林铭自己去摆摊，自己往三清大厦走去。 三清大厦距离欣欣公寓不算太远，只不过属于两个不同帮派的地盘。 刚走到门口，就被一个戴着面具的男人拦了下来：“冯道长，我们帮主请你过去一趟。” “什么事？” 戴面具的男人沉默了半晌，语气带了点哀求，重新说道：“我们帮主想一个女人想疯了，快拦不住了，快去救救他……” 冯塔尔忽然感觉屁股一凉，莫名其妙道：“关我什么事？” “那个女人是数字生命。” “哦，你们帮主中毒了啊，”冯塔尔了然，“带路。” …… 一个小时后，冯塔尔拔下自己阅读器与一个大型虚境漫游仓的连接线，轻松道：“病毒清除了。” 他终于为林铭之前炼制的金丹找到了买家：莫三清。 漫游仓内，莫三清睁开眼，眼神已经恢复了清澈，后怕道：“我还是小看这个病毒的威力了，如果不是赫文拦着我，我肯定得当场把自己上传到赛博世界，给泽光企业打一辈子黑工。” 旁边，已经把面具摘了下来的李赫文点点头，不愿意多说。 帮主发疯的那一幕着实给他留下了不少的内心阴影。 早晨，天还没亮，莫三清痛哭流涕地往自己顶层卧室楼下的漫游仓跑。 路过挂在墙壁上的海大师用过的刀，还短暂地把刀取了下来，不舍了半晌。这把是真的。 他的漫游仓自带一个智能上载终端模块，只需要一分钟，这个世界就会多一具没有灵魂的肉体，而某个虚境内会多一个活蹦乱跳的数字生命。 认床的李赫文一宿没睡着，半夜起身，开始在旁边的另一个漫游仓里冲浪。听到动静，连忙从漫游仓里爬出来，死死控制住自己的这位远房堂哥，用皮带拴在窗户上，想着此事也不好在帮中宣扬，独自一人匆匆出门，寻找冯塔尔。结果在三清大厦门口碰到了后者。 莫三清跟李赫文说过，整个浮屠，除了到处放毒的泽光企业本身，只有冯塔尔能够解救他。 “泽光真是欺人太甚。”莫三清气抖冷，可是无能为力。 如果泽光企业想要一统浮屠的话，也就是一挥手的事情。只不过他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不屑于参与底层的争斗。而且万一自身的势力足以威胁子网甚至主网，很有可能会被联邦讨伐，得不偿失。 因此泽光从一开始，就一心发展自己的泽光虚境，不参与世俗中的争名夺利，与联邦也是井水不犯河水。 可是最近，应该是同样感受到这个世界底层规则的异常，泽光虚境急需新的数字生命加速扩张，就把算盘打到了黑市居民的头上。 据莫三清所知，他们采用的手段包括但不限于：放出虚假的岗位进行招聘，扩散能让人主动把自身意识上传的赛博神经网络病毒，甚至在子网的管辖范围内散步邪教理论，宣扬数字生命带来的好处不止是永生之类的。 根据李赫文带来的消息，邪教理论路径在一些副节点城已经大获成功，每天有人成批成批地集体上传，成为泽光虚境的免费劳动力。至于主节点城们，例如s节点城和j节点城，还算是没怎么被邪教渗透。 不过，一旦末日灾变来临，这些主节点城也不再安全。 “冯道长是恰好路过浮屠吗？”莫三清小心翼翼问道。虽然他才是这一片地盘的老大，不过，如果云起师兄的消息准确的话，冯塔尔只需要抬抬手，就能让自己精神崩溃。战斗力十分强悍。 不然海大师也不会陨落在他的手上。 两个人使用的根本不是同一个维度的力量。 冯塔尔心机一动，伸出手来：“你问这个干嘛？你中的病毒已经篡改了你的记忆，清理难度非常大。先把医药费结一下吧。” 这个病毒非金丹无法解。冯塔尔刚才把林铭炼制的金丹强行下载到了莫三清的神经系统中。 莫三清连连道：“您开个价，多少都行。” “现金需求量不大，主要是数字生命，”冯塔尔说道，“两万个数字生命，如果还有多的，就卖给我。” 之前的那个金丹本身的炼制过程，消耗了七千个数字生命。加上量子计算服务器的租赁费用，也就挣了一倍而已。 莫三清脸上洋溢起笑容：“数字生命啊，我现在没有，但是我知道一个人，他手里多的是。” 李赫文点点头：“我们这就去抢过来。都是自家人，好动手。” 莫三清恶狠狠道：“对，自家人。往死里整。” …… 李赫文破门而入的时候，李赫轩正赤身裸体躺在自己房间的漫游仓内，看着泽光虚境内仅限夜间放送的直播节目，扭动着肥硕的身躯。 “哎哟，表弟啊，你这几年根本不健身的吗？”李赫文的脸凑到了李赫轩的眼前，把后者吓一激灵，“还是说这就是你的‘锻炼’方式？” 李赫轩手忙脚乱关掉直播，打开了漫游仓，从里面爬了出来，舌头有些打结：“赫文？你不是已经……”心里暗道不妙。当年李赫文横尸当场，看起来是与泽光企业的恩怨，其实背地里，与他脱不了干系。 总不能是鬼魂来索命吧？ 灾变还没来啊，还不应该出现这种事。 “您猜怎么着，”莫三清忽然在旁边出声，把李赫轩吓得魂飞魄散，“你现在把你手上给泽光企业收集的数字生命交出来，兴许能少在炼狱虚境里呆几年。” 完了，看来事情还是败露了。泽光之主现在也救不了我了。 李赫轩万念俱灰，绝望地闭上了双眼，喃喃道：“我这有三万个，放我一条生路，我能给你们搞到更多数字生命……” “一言为定，好好表现。”莫三清看了一眼身后竖起大拇指的冯塔尔，满意道。 第21章 丹师 王阿茶收到冯塔尔说金丹已经成功找到买家的消息时，犹豫了一下是否要继续“日行一善”，最后还是简单收拾一下，叫上无所事事的林铭，出门了。 虽说最初，摆算命摊多半是有机会观察这个赛博黑市形形色色的人，伺机寻找金丹的买主。 不过观察地多了，王阿茶逐渐有些沉迷于看清楚他人命运走向的感觉中。 虽然这种看清多半是无奈，因为这些都是无法改变的。起码是以王阿茶当前的能力，无力帮助命主做出改变。横祸，暴死，莫名受牵连，走在大街上刚做完好事被一颗流弹贯穿头颅。 这让王阿茶深刻认识到：宇宙冷漠无情。或者：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接近中午，二人（还有一只猫）走到老兵诊所的门口，发现冯塔尔正和一个长相粗犷的男人谈笑风生。 林铭注意到周围的帮派仔都远远地朝粗犷男人报以敬意，心想这男人的身份大概不简单，就暂时没有靠近。开始动手，准备帮阿茶把摊子支起来。 这时看到冯塔尔注意到这里，挥手，走了过来。粗犷男人也看向这里。 “以后‘日行一善’的店面就是这个了，”冯塔尔指了指旁边大门紧闭的老兵诊所，“我让莫帮主把这个店面重新装修一下。” 莫三清凑了过来：“叫什么莫帮主，见外了吧。叫我莫兄就行。” 冯塔尔见林铭有些愣神，提醒道：“这是三清帮的帮主，我刚把你炼制的金丹给了他。” 莫三清抓起林铭的手，热泪盈眶：“原来你就是林铭大师，真年轻啊。” 林铭哆哆嗦嗦：“抹……胸”。 “好名字。”莫三清连连点头。 “林铭，我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冯塔尔神秘道。 “说说坏消息。” “我刚收到通知，我们被赶出欣欣公寓了。他们怀疑我是三清帮的奸细。你房间里的虚境漫游仓也被他们没收了。” 莫三清叹一口气：“早知道前几年一口气把欣欣公寓拆掉了。” “好消息呢？” “好消息是我们可以去三清公寓住。你可以尽情炼丹了。”冯塔尔说道，“我突然有一个想法，对付泽光企业。” …… 三清帮的议事厅（门口挂着假的海大师的刀的那个地方），五人相对，坐成一圈。没有圆桌的圆桌会议。 莫三清，冯塔尔，林铭，王阿茶，李赫文。 “之前从阿茶的发小身体上拆下来两个有泽光企业的神经网络病毒的义肢，我大致分析了一下义肢的硬件结构和底层系统，”冯塔尔说道，“然后借助老徐他们，逆向出来了泽光虚境的连接协议。” 林铭说道：“你是想diy一个虚境漫游仓，接入泽光虚境？” “diy不至于，改一下现有的漫游仓的底层系统代码就行了。也就是加一个协议解析插件，最多十天就能搞定，”冯塔尔继续道，“现在的问题是，如果能够接入泽光虚境，我们应该怎么做。” “你是想从内部瓦解泽光世界吗？”林铭问道。 “兴许可以试试，利用gpu的漏洞之类的。不过要首先探明白泽光世界的底层架构是什么，就要进去体验一下了。” 李赫文问道：“如果我们能接入泽光虚境，会得到什么样的初始身份？” 冯塔尔说道：“应该和阿茶的发小，方珂的身份类似。他是泽光大厦的保安。” 李赫文说道：“那就是游乐场的npc。刚才我那个表弟说，他手上的三万个数字生命里，他会亲自挑选出三百个，进入泽光虚境的几个游乐场元宇宙当npc。不然我们混入着三百个数字生命里？” “我们需要上传自己吗？”王阿茶问李赫文。 “当然不用，我们连接虚境漫游仓，通过李赫轩，参与npc的岗位分配就可以了。不过随机性会很高，而且一旦确定了，就要一直扮演下去。暴露的话，以后会被泽光虚境标记，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不过阿茶，你不用跟我们一起冒险，泽光虚境的大部分游乐场都对女性不友好。”冯塔尔说道。 莫三清：“赫文也不用跟我们一起，这段时间，帮里的事情就先交给你了，顺便看着你的表弟李赫轩。” 王阿茶和李赫文点点头。 “那事情就这么定了。” …… 林铭炼丹用的私人元宇宙。 很久没有回到这个地方了。这一段时间，元宇宙的设定数据都一直保存在好卦公司的服务器上。冯塔尔为林铭重新租了性能更强的量子计算服务器集群，林铭把设定数据上载，大约只过了三秒钟，整个世界就重新搭建完成了。 也是因为这个世界的设定过于简单，不过一个丹炉程序。 手握三万个数字生命，林铭豪情万丈，准备大干一场。 低头看到了一只肥硕的蓝猫。 “我靠，你怎么进来的？我的病更加严重了？我真的服了，怎么在虚境里也能看到你啊。” 蓝猫不满地用尾巴使劲砸地板，背过身去，用屁股对准林铭。 林铭连忙讨好：“好了，我欢迎你，行了吧。我要炼丹了，你快躲起来吧，这里一会很烫的。”丹炉不会有温度，但是看起来很烫。 蓝猫转过身，嘴上叼着一本书，丢在林铭脚下，给林铭使了个眼色，消失不见。 “嗯？这也是幻觉吗？” 林铭拿起书，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自从莫名其妙总看到这只蓝猫以来，林铭每次想要用手去撸猫的时候，蓝猫都会化成光点消失不见。 按理说，这本书也会和蓝猫一样，在林铭的手快要触碰到的时候消失。 可是他就这么拿起来，看到了封面：丹师。 “《丹师》？这是小说吗？不会是我潜意识自己写的小说吧……等等，里面不会真的有字吧。”林铭心念一闪，感觉自己的猜测有点好笑。 林铭也曾经做过类似的梦，在梦里看到一本书，就翻开看看这本书里写了什么。 可是往往是不通顺的、莫名其妙的句子，或者翻开书的行为被打断。或者直接醒来。 但是翻开扉页，林铭忽然笑不出来了。 扉页上写着两个字：光燃。 后面真的有密密麻麻的字，手写体，看起来是一本真正的小说。 也不管自己占用着这个私人服务器，是不是在烧塔哥和莫帮主的钱，林铭盘腿而坐，翻看了起来。 不同于光燃曾经出版过的文学性更强的书，这是一个末世灾变的故事。 第22章 炼丹心法 他抬头审视天空，曾有几天，天空的血红色暗淡了一些。而此时，被血雨浸泡到断了根的大树沉入神圣的沼泽，他吻了一遍岸边的泥泞，警告自己不要再沉湎于往事，便朝前走去。 丧尸的低语已经无法再扰乱他的心智，和丧尸的对视也无法让他感染同样的病毒。这个病毒最初的扩散条件，三秒钟内将三万五千次间隔不一的闪烁尽收眼底，对他而言，也不过是不明所以的轻度光污染。 引导他来到这一处血红色沼泽附近的目的异乎寻常，但是他有足够的把握实现。这里的养料已经再也无法凝聚起任何一具丧尸的身体，漫天凄厉的亡魂恰好成为他炼丹的材料。 此前，他已经利用亡魂，以自己的身体为炉鼎，成功炼制了两枚九品金丹，服用之后，已经能与大部分行动灵活的丧尸缠斗良久，不落下风。此时，他感觉自己已经触摸到了八品金丹的法门，只差机缘为他提供足够数量的亡魂了。 那天晚上，亡魂争相为他托梦，他强撑着不让自己入睡，难以忍受的精疲力竭让他精神一度崩溃，终于熬到了血红色的太阳升起，他盘腿而坐，将自己的身体观想为炉鼎。前一晚上试图将他转化为重生的养料的亡魂们猛然嘶哑着喉咙尝试四散逃离，炉鼎的吸引力就像一尊强力的磁铁，没有任何一个亡魂能够成功逃脱。最后，亡魂都变成了金丹的养料。 他很轻易地赢得了胜利，三天后，一枚由并无实质的亡魂凝聚而成的有实质的金丹出现在他的口中。 …… “原来是这样……” 林铭将光燃的《丹师》看完。这篇小说以一个病毒引发的末世为背景，讲一个自行悟道的丹师如何在满是丧尸和亡魂的世界里生存下去，救助侥幸存活的人类，最终构建出一个存活了数百年的城市。 这个城市有诸多能与堪称无敌的丧尸作战的强者维护。这些强者修炼时，所凭借的，正是利用亡魂们所炼制的金丹。 金丹分为九个等级，从最容易的九品金丹，到一枚丹出就足以庇护一座千万人级别的城市的一品金丹，无论是对炼丹师的精神意志的考验，还是所需的亡魂的数量，差距都不可以道里计。 这个病毒肆虐的世界中，每个人都连通了另外一个世界的能量。他们有这样一个理论：物质世界所包含的能量只占有人所调动能量的百分之4，随着修行，可以掌握埋藏在另外一个世界的百分之96。而后再进一步修行，还能够调动起更强大的能量。 将自己观想为炉鼎，是《丹师》的世界里炼丹的方式，也是基于上述的理论：让自己所能调动的另一个世界的能量作为提供算力的基础，将亡魂们卷入其中，使用特定的心法进行炼化。 这一套心法，也被光燃写在了小说里。 如果说编造故事是自己潜意识努力一把还能完成的事情，毕竟自己也看过不少二十一世纪的网络小说。 编造炼丹心法，就远远超出自己的潜意识的能力了。 除非自己的潜意识已经能够如《丹师》的设定所言，能够调动起另一个世界百分之96的能量了。 “试一试。”林铭手中出现了一部分数字生命。 数字生命就是亡魂。 “如果能够按照这个心法炼成所谓的八品金丹……”林铭感觉自己之前就有些疯，现在好像更疯了。 这个以量子力学理论为奠基，运行在量子计算服务器集群中的世界，地面上的炉鼎消失了，天空也变成了血红色。林铭在试图让这个世界的机器智能还原光燃的小说中，那个丹师所处的环境。 理论上，也不是很有必要，只不过更有代入感。 “这个心法，好像也是易经理法的模型。为什么冯塔尔也是一开始就选择了‘易经理法’的主题？” 过了片刻，林铭的身体也从这个世界消失，变成了一尊巨大的丹炉。 三天后，一枚由并无实质的数字生命凝聚而成的有实质的金丹也出现在林铭的口中。 …… “八品金丹炼成了，这次还有意外收获。”林铭走出漫游仓，房间里空无一人，就给冯塔尔发了一条信息。 此时他在三清公寓顶楼的豪华套房里。三清公寓在配套设施上，要比欣欣公寓的档次还要高一些。从欣欣公寓的最低等级套房，到现在的居所，林铭有时候不得不觉得自己还在梦里。 不会是疯病还没好吧？有没有可能现实世界中他还在奥里西斯呆着。 林铭格外怀疑自己目前处于纯粹的癔症中。 “八品金丹？”过了一个多小时，冯塔尔才从刚刚逆向出来的泽光虚境的屎山代码中抬起头，看到林铭发过来的消息。 虽然这个时代，机器智能已经取代了以往大部分程序员才能做的工作。但是机器智能的代码坑更多，如果硬要阅读下去，很多坑都是人类很难理解的，而且是人类根本写不出来的bug。 但是胜在跑在量子计算机上的机器智能维护（雇佣）起来更加廉价，还是打败了百分之九十九的程序员，最终不出意外地，成为了这个行业的掘墓人。 林铭看到一脸疲倦的冯塔尔，说道：“金丹可以分为九个等级，之前给王阿茶和莫帮主的算得上是九品金丹，如今整整耗费了三万个数字生命炼制出来的，是八品金丹。” “你从哪里看到的这个理论？” “天机不可泄露。”林铭神秘道。 总不能告诉冯塔尔是害自己诊断为精神分裂症的那只虚幻的猫，给了自己一本实际上就是存在的小说，学到的东西吧。 这真的没法解释，越解释越乱。以后有机会，能把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屡屡清楚了，再解释吧。 “看来你也接触到了其他世界的信息了，”冯塔尔见怪不怪道，“这枚金丹你自己用吧。我们接下来的计划是进入泽光世界，如果没有金丹保护你的意识，你大概率进入泽光世界后，意识就回不来了。” “好的。”林铭躺回虚境漫游仓，来到极客元宇宙，一口服下了金丹。 第23章 学者 “所以你以为什么是学者？世俗又为什么称我们为学者？” s研究院的见习生今天下课的时间格外晚，此时天已经黑了。姚苏云回到寝室的时候，看到隔壁寝室的易芸芸正捧着帽子对着天花板发呆，后者看到姚苏云正胡乱地把脚下踩着的草鞋拆掉，团成一团，忽然问道。 “不知道，我只是见习生，不算学者。”姚苏云狡黠一笑。 “你知道横渠四句吗？”易芸芸追问道。 “我知道，”姚苏云好像受够了自己的三圣物，把帽子、长袍和草鞋统统扔在地上，一丝不挂地伸了个懒腰，“但是老师们好像不太愿意谈这些，他们让我感觉，做学者，顾好自己的修行就可以了……困死我了！我要去洗个澡，一起？” “是吗？”易芸芸低头看向帽子，把帽子变成奇怪的形状，棒球帽，鸭舌帽，阅读器，遥控器，无人机，挂烫机，扫地机器人，一块长得像巧克力的金属板，雕刻着林铭的五官的石膏雕像。 “我刚才看到了什么？”姚苏云突然冲向最后的石膏雕像，手触碰到的时候，发现雕像已经变成了一团黏糊糊的泥巴，“咦，真有你的！” “你去洗吧，我趁着你们没下课，已经洗过了。”易芸芸脸色微红。 “不是我说你，你怎么着也是我们这一届最早突破到传道士境界的人，平时注意一点形象。”姚苏云啧啧了几句，把自己的三圣物踢到自己寝室的床下，往女寝的公共淋浴间走去，留下易芸芸对着泥巴发呆。 突然，易芸芸手上的泥巴震动，她连忙把泥巴变成阅读器的外形，看到自己的导师文仁节的留言：“来草场一趟。” 时间刚过谷雨，天气却忽然反寒。易芸芸曾远远看着s节点城下了一场大雨，雨并未飘到s研究院所在的山谷中，易芸芸却不知不觉将长袍变幻成了一把能遮挡双人的大伞。 夜间的草场凝结了一些湿润的空气，长到脚踝的小草遮蔽到易芸芸的草鞋，有些痒痒。不过易芸芸无意间看到几株未收录在《研究院植物许可目录》中的植物，莫名有些烦躁。 不过随即也想起来，自己已经过了很久寝室和实验室的两点一线的生活了。 无论导师找自己何事，有机会亲近一下大自然，心情也应当是愉快的。 远远地，易芸芸听到了争论声。 “我们研究院什么时候要死死听一个机器智能的命令？它是主网也不行。” “师兄不要着急，我们也是在商量对策。” “去他妈的对策，已经有人比我们更早训练出八品金丹了，如果对方是企业，过几年这个世界就乱套了！” “干脆明年学者巡游，我们找其他节点城的研究院，一起把主网关掉算了……” 很快，易芸芸在一群中年人和老年人中间，看到了自己的导师。 这些人立刻停止了争吵。 “易芸芸，你之前一直在我的实验室，帮助我们训练数字生命，”文仁节开门见山道，“今天下午我们完成了第五枚金丹，我是想把这颗金丹给你。” 易芸芸有些疑惑：“是交给我保管吗？” 文仁节还没来得及解释，他背后的一个老者忽然一笑：“你导师是说，这颗金丹以后就属于你了。” 文仁节递给易芸芸一个崭新的帽子：“你把你三圣物的帽子还给我，做一下交换。我给你的这个点中，包含第五枚金丹的所有信息。” 点，就是帽子。 研究院内没有虚境漫游仓。如果两个学者之间想要交换数据，就触碰一下彼此的帽子。只要数据占用的空间小于pb级，都可以在一秒之内完成传递。 而数字生命，也就是金丹的数据大小是难以想象的。 于是易芸芸有了以旧换新的机会。 把以前的帽子中的信息传送给新的帽子后，易芸芸拿着新帽子，戴在了头顶上。 一瞬间，她感受到了原先帽子代表的点的意志中，多了一些什么东西，好像是大量的知识和经验，这些经验给她带来一种庇护之感。 哪怕是世界末日，也没什么可怕的。她可以全身心地藏在这个帽子中。或者说藏在这个帽子所拥有大量知识和经验中。 “你还不会使用这枚金丹，没关系，我会教你，”刚才说话的老者说道，“以后你就是我的学生了，管文仁节叫师兄就可以了。” 文仁节点点头，表示没有意见。 易芸芸识相道：“老师好！” “我叫徐孚先，你叫我徐老师就可以。” 徐孚先？她在加入研究院的时候看到过这个名字，位列坐镇s研究院的大学者名单之中。 现在自己是大学者的学生了？ “我要教你的东西，跟研究院本身的课题无关，你可能也没有听说过。 “这是一个传了几千年，出现过很多波折的体系。到机器智能的时代，可以说是格外坎坷。 “所幸目前，到我们这一代，还没有完全失传。 “我们这一派，叫做，太乙神数。” 易芸芸有些呆滞。 …… s节点城的另一头，较之s研究院更无法无天的地方：浮屠。 林铭融合了八品金丹后，明显察觉到自己精神了许多。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现在连蓝猫的胡子都看得一清二楚了。 现在，林铭也无法把这只只有自己能看得到的蓝猫，当成是自己有赛博精神病的证据了。 按照冯塔尔的说法，炼丹的心法必然是来自其他的世界。那么眼前这只撒泼打滚的蓝猫，也必然是来自其他世界。林铭只能姑且这样认为，把自己最近几个月的遭遇当作世界未解之谜之一。 不过总有一天会水落石出的。 “是吧？”林铭从背后掏出刚才在三清公寓的商业层买到的逗猫棒。 没想到蓝猫毫不领情，狠狠地用眼神鄙夷了一把林铭，然后背过身去。再转过来的时候，嘴里也叼着一根同款逗猫棒，对着林铭伸过来。 “反了你了！”林铭大怒。 冯塔尔在外面敲了敲门：“泽光虚境的协议解析插件做好了，正在跑集成测试，收拾收拾，准备上号吧！” “让他们看看什么才是游戏玩家！”莫三清兴奋道。 第24章 阅历调查 林铭和莫三清分别有八品金丹和九品金丹作为外挂，保护自己的神经系统。 而冯塔尔作为神秘的易经理法大佬，在赛博世界中也有足够的自保能力。对此抱有怀疑态度的可以去黄泉路上问问舒大海同志。 所以现在三个人排成一排，分别躺在挂载着营养液的多功能虚境漫游仓里，等待着把自己的意识“上传”到泽光虚境上，就显得合情合理。 当然，这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上传。 冯塔尔基于好卦公司逆向出来的泽光企业的毒义肢和赛博神经网络病毒代码，成功完成了泽光虚境协议解析插件。 借助这个插件，三人能够以泽光虚境的客户的形式，被泽光虚境识别为进来打黑工的数字生命。 现在，只等着李赫轩把他们三个“仿真数字生命”和另外297个真正的数字生命提交给泽光虚境了。 李赫轩对这一套业务非常熟练：“到了提交数字生命的窗口，泽光虚境的外围机器智能首先会做一次阅历调查，其实就是做两件事。 “第一，随机抽查数字生命的记忆片段，以确定数字生命生前所从事的职业。 “第二，将数字生命放在量子计算机上满负荷演算，以确定数字生命理论上的最大智商值。” 莫三清不解：“都是进去打黑工的，还费这个劲做什么？” 李赫轩回答：“这关乎数字生命进入泽光虚境后，往各个元宇宙的分配。 “目前，泽光虚境有三十二个元宇宙，每个元宇宙都是一个游乐场或者一款游戏不假，它们还都有自己的主题。每次我从这个窗口投入的新的数字生命，都会随即分配到这三十二个元宇宙的不同岗位上去。数字生命就会成为这些元宇宙的npc。 “元宇宙的总控意志会为每个npc安排一个大致的剧本，不过为了能让泽光虚境的玩家们体验更加真实，更多的剧本要靠数字生命自行发挥。” “比如说，不可能让一个生前身体极度孱弱的数字生命，扮演‘斗破苍穹’世界中的斗宗强者。 “也不可能让一个生前是文盲的数字生命，扮演‘育才中学’世界中的语文老师。” 莫三清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林铭忽然问道：“等等，育才中学是什么？” “这是现在泽光虚境最火的元宇宙之一，背景设定在一所中学里。加入游戏的玩家们都要被蒙蔽了叙述性记忆，进去学习，然后参加中考和高考，”李赫轩说道，“但是，玩家们都会在中考和高考前被安排透露考试题目。进入游戏之前，充值得越多，给他们透露的题目就越多。不过与此同时，作为玩家们的同学的数字生命们，就只能靠自己的实力去参加考试了。” 莫三清长大嘴巴：“我他妈……我都怀疑现实世界是这样的元宇宙了。我说我当年为什么怎么也考不过班里的那些学霸们！最后没书念，才来到浮屠混社会。” 林铭对自己的中学生活印象不太深刻，倒没有太多感触。 冯塔尔则完全没有兴趣：“听起来好像很无聊。搞不懂这些上流社会的人都是什么兴趣爱好。” 李赫轩也不直接解释，继续道：“每年都会有一些富豪花费大价钱，用虚境漫游仓进入育才中学元宇宙，自愿让泽光虚境蒙蔽甚至暂时修改他们的叙述性记忆，从初一开始念起。这个游戏总时长为六年，玩家的在线时间需要保证不被育才中学开除。被开除的话，在游戏里会被视为转学。高考结束后，游戏结束。 “不过还有一些玩家会提前买到跳级或留级的剧本。 “有时候一些玩家还会跟数字生命‘早恋’，最后花钱把和自己谈恋爱的数字生命，从泽光企业中买走。” 冯塔尔哦了一声，表示理解：“他们根本不是去学习的。他们是为了假装回到青春期，然后早恋。最后把能说会笑的纸片人打包带回家。” 李赫轩点点头：“差不多这样子。” “还得是有钱人，玩得花。” “不光有钱，还得在主节点城有势，”莫三清说道，“我就不是泽光企业的目标客户。咱不配。” 李赫轩忽然道：“时间窗口到了，我要把你们三人混在其他的数字生命中送进去了。”说着，躺进了旁边一个普通的虚境漫游仓内。 见李赫文死死盯着他，李赫轩赔笑道：“放心吧，耍不了什么花招。这几天我也想通了，与其给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降临的泽光之主卖命，不如在三清帮主这边将功补过。” 李赫文：“你最好是。” 接入泽光虚境时，林铭明显到感觉脑神经上有一种阻塞感，不过没持续多久，接着就看到自己身处一个礼堂中间。 冯塔尔和莫三清在自己左侧，林铭正打算仔细看一下礼堂的构造，一个皱巴巴的帽子就罩了过来。 …… 姓名：林铭。 年龄：26岁。 正在判断职业……叙述性记忆未找到，正在重试…… 叙述性记忆寻找失败。 正在测试智力……智力测试题下载失败，正在重试…… 智力测试失败。 鉴定完毕：此人生前为愚昧状态，极有可能是植物人。 正在分配元宇宙和职业。 正在生成剧本大纲。 正在执行逻辑单元测试。 单元测试执行完成：total，；pass，。 正在与远端进行握手。 正在上传数字生命。 远端正在进行形式化验证。 远端返回确认信息，正在与远端进行挥手。 数字生命交付完成。 …… “啊，我果然是精神病！” 林铭内心大定。 …… “糟糕，被机器智能发现我是蠢货了……” “以后帮里的兄弟们怎么看我？这事可不能传出去。” 莫三清心里有些难过。 …… “草，好像是协议出问题了……” 冯塔尔看着眼前呈现给自己的“此人生前为愚昧状态”的测试结果，突然想起来集成测试漏写了个测试用例。 果然不应该自己测自己的代码，大意了。 …… 几乎是同一个瞬间。 林铭的形象出现在育才中学的校园门口，眼前有一行小字： 【你现在是育才中学高一的转校体育生，你要在这个学校好好上课，好好完成作业，好好训练。】 冯塔尔和莫三清的形象出现在两扇古朴的大门两侧，身披锁甲，手持长枪，眼前的小字是： 【你现在是无双世界的一名小兵，使命是协助玩家完成教学关卡，请站在此地，不要走动。】 第25章 无双世界 【捏脸数据已经同步至云端，正在加载初始场景。】 【亲爱的玩家，欢迎光临无双世界！】 【您是第3位进入新版本的玩家，已经为您分配到新版无双世界的3号副本中。】 徐高阳从数据乱流中睁开眼，看到自己置身于一处地窖中。背后坐着一尊神像，无悲无喜，地窖上方隐约有天光，借此可以看到神龛前的一行小字：素履，则无咎。 素履之往，独行愿也。 这是无双世界的所有玩家“梦开始的地方”，这个以格斗为主的游戏的最舒适的一段：因为这里是教学关。 特别是一开始在地窖外守门的两个小兵，他们的名字和外貌或许每个版本都会变，但是，无论在哪个版本中，他们的存在，都只是为了告诉玩家一件事：这个世界里，瞄准npc的要害砍下去，npc就会死。 除非是玩家活着抵达下一个神像之前，被某个难以搞定的怪物送回这个梦开始的地窖，这两个小兵就会再度复活，傻傻站在门口，等着被用来祭刀。妥妥的用来撒气的对象。 作为无双世界两年前开服时就加入游戏的老玩家，徐高阳此刻踌躇满志。 他卡在中后期很久了，一直未能通关，总是一遍遍地惨死在一只两人高的蜘蛛形精英怪手里。 无双世界的玩家总共也没超过100个。每个账号都会分配到一个剧情基本一致，但是npc完全不同的副本。因此这个游玩资格可以说是价值不菲：每个副本里都有上百个npc，每个npc都是独立且合适的数字生命。 而之所以奢侈到使用数字生命作为npc，是因为数字生命的学习能力要远高于机器生命，这样就能保证这个世界的探索难度会随着玩家的多次探索自动提升，以保证玩家的新鲜感。 听说这次新版本对前期的改动较大，给了更多的机会磨练初级的格斗技巧，徐高阳便直接删除了之前的存档，重新开始。 以前徐高阳游玩的无双世界的数据，已经被泽光虚境彻底销毁。那些资源被用来运行这个新版本的无双世界。 【是否跳过教学关？（跳过的话，您可能会错过一些奖励。）】 否。 “我的大刀已经饥渴难耐了。”徐高阳兴冲冲地跳出地窖，朝着泄漏天光的两扇古朴的大门跑去。 他已经看到门外的长枪对内投下的影子了。徐高阳对小兵的位置已经了然于胸，不可能碰到转角遇到爱的情况。 “难耐你大爷！” 还没冲出门，眼前寒光一闪，徐高阳胸口一阵酸痛，低头，原来自己已经被长枪捅了个洞穿，一个小兵看傻子一样看着自己。 小兵将徐高阳一脚踹倒在地，后者视野中的画面变成了灰白色。 视野中央，三个红色的大字缓缓出现，飘逸的行书： 你死了。 回到“梦开始的地方”之前，徐高阳在错愕中看清了这个小兵的名字。 冯塔尔。 “怎么剧本不一样了？”徐高阳满脑子都是问号。 …… 收回长枪的冯塔尔擦了一把头上的汗：好险，刚进入这个世界，就差点被别人砍死了。 事实上是，冯塔尔潜意识刚刚觉察到危险，就立刻反过身用长枪对准了来者。 他自己都没看清来的是什么生物。不过后来一道银光闪过，被他扎穿的生物也消失了。 可能我再也看不到刚才我把什么玩意扎透了吧。冯塔尔心想着，往旁边的npc角色看去。 巧了，这不是莫三清吗？ 怎么看起来有些呆啊。 “莫兄？”冯塔尔试探着问道。 莫三清愣愣地看了他一眼：“你叫我？我叫莫三清，我不叫莫兄。” “你咋还入戏了，来合计一下怎么找泽光世界的漏洞啊。” 莫三清疑惑地看着冯塔尔，嘴唇有些哆嗦，不知道怎么回答。 “完了，看来是还没有恢复的叙述性记忆。”冯塔尔忽然想明白了怎么回事。 所有的npc到位之前，对应元宇宙的总控意志都会抹除对应数字生命的叙述性记忆，令他无法回忆起自己生前的事情，只能够按照给定的剧本进行有限的发挥。 在剧情框架的大环境下，被抹除了叙述性记忆的数字生命也很难有复杂的思考，也就降低了数字生命对游乐场元宇宙的威胁。 莫三清虽说有九品金丹保护他的叙述性记忆不受影响，但是要想恢复曾经的记忆，还是需要一些时间。 冯塔尔看向周围，前方是一道河，河上架着一座拱桥。拱桥的另一边是石子铺就的小路，路上长满了青苔，应该最近很少有人从上面走过。小路绵延了十几米，就埋头凑近茂密的丛林。再远处，冯塔尔就看不清了。 正要离开剧本里让自己守着的这道门，冯塔尔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撞到了自己的手上，顺势一抓。 怎么有一种头发的质感？ 低头一看，是莫三清的头。 莫三清的身体扑通一声倒地，但没有化作光点消失。 冯塔尔随即看到了他身后出现一个约莫二十岁出头的少年，正如释重负一般收刀。 “来真的？”冯塔尔提起长枪扎了过去，“砍完人还想收刀？” 徐高阳正想着应该是刚才自己打开方式不对，这次砍教学关的小兵轻松多了，呆会拉开距离跟另外一个小兵练练弹反，就可以直奔教学关最后的剧情杀，抬头就看到了一道熟悉的寒光，然后再次回到了梦开始的地方。 随着徐高阳尸体的消失，莫三清原地复活。冯塔尔眼睛都看直了，随即想明白了怎么回事： 被自己扎死两次的正是这个游戏的玩家，而自己和莫兄是这个游戏里，玩家能碰到的前两个npc。当玩家死亡的时候，npc就会重新刷新，也就是重生。 “莫兄，还没醒吗？”冯塔尔双手在莫三清眼前晃了晃，后者只露出疑惑的表情。 这时候冯塔尔听到动静，顺手扎了过去。 “怎么还来，怎么又是你，勇敢啊我的朋友。” 冯塔尔不会用枪。但是哪怕不用枪，也能把这个玩家稳稳扎透。 “靠靠靠！这是小兵吗？中期的boss也没有随手就送我回家的实力吧。完全没有弹反机会，哪里bug了吧，我去找客服问下？” 第三次回到梦开始的地方的徐高阳心态稀碎，直接退出了游戏。 门外的冯塔尔忽然感觉整个世界失去了活力，被冻结，自己的身体也僵硬在原地。别说没有办法动弹手指，眼珠子都不能转了。 “玩家退游后，为了节省资源，这个元宇宙直接保存数据现场，停止运行……”冯塔尔有些郁闷，“我还能思考，是因为我不是纯正的数字生命，身体还在漫游仓里躺着。早知道让他得逞一次好了。” “也不行，我要是被他砍死了，还怎么探索这个世界？” 过了片刻，冯塔尔开始有了想法，不过现在只能耐心等待玩家上线了。 第26章 怪物虐人 冯塔尔高速运转大脑，把自己四十多年人生中高兴的事情都想了一遍，然后开始想自己的亲友高兴的事情。正想着对于林铭而言，逃出奥里西斯精神病院，在常理上算不算得上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时，身体恢复了知觉。 这次上线的玩家是两名。 新版本无双世界的3号副本初始化时分配给了徐高阳。这就意味着，徐高阳只要不停止续费无双世界的玩家资格，这个副本就会一直挂他名下。 理论上，他可以邀请任意多的其他玩家进入这个世界协助游玩，按新加入玩家的实际游玩时长，多缴纳一些微不足道的服务器集群的弹性扩容费用即可。 刚才下线后，他立刻呼唤出来同为无双世界玩家的死党马辰国。 徐高阳还卡在游戏中后期的时候，马辰国已经把格斗技巧磨练腻歪，在研究如何速通无双世界了。 高端玩家。绝对的高端玩家。 “马老师，大事不好了。” “发生什么事了？” “就在刚才，我在无双世界删档重来，被教学关的一个小兵秒了。” “还有这种事？让我去看看。” 马辰国在3号无双世界副本重新捏脸，与徐高阳一起上线，面对面站在地窖的神像前。 “冲！” 废话不多说，马辰国提起新手砍刀走上台阶，走出地窖，走向大门。 邦！ 徐高阳还站在神像前，听到远处清脆的弹反声，心旷神怡。 弹反是无双世界前几关必须练会的技能。虽然跟现实中的格斗技巧相差甚巨，不过无双世界作为格斗技巧的练习场，前期就通过训练玩家适时对怪物出招的弹反，磨练玩家对于格斗中招架和出招时机的把握。 到了中期，所有的怪物的出招都无法简单弹反后，这种对时机的把握依然非常关键：无论是出招，还是跳开和翻滚躲避，都非常考验对时机的把握。 新手教学关，地窖大门口的两个小兵，是最容易弹反的两个npc，如果不着急砍他们的要害，可以乒乒乓乓打好久。 徐高阳心想大概现在游戏难度恢复正常了，走上台阶，就看到自己的高玩死党一脸受伤的表情，紧贴墙壁，捂着胸口。 “你被偷袭了？”徐高阳疑惑道。 “没有被偷袭，”马辰国摇摇头，看向门外，“我被一个小兵用枪弹反了……” 冯塔尔的脑袋从门缝里凑了进来：“我是乱打的。” 马辰国膝盖好像被人打了一拳，直接跳了起来：“你可不是乱打的啊！你一抬手，就把我的刀弹了回来，一看就是训练有素。你到底是不是新手教学关的npc，还是从别的图里跑过来的，不讲武德。” 冯塔尔闻言不好意思道：“新来的，多多包涵，我给你们商量一下，能不能直接走，不要杀我们俩……” 徐高阳摇摇头：“不行，不杀死你们俩，我们无法完成新手教学。”一边说着，心里疑惑从来没听过教学关的怪物也能说这么多话。 中期以后的npc，智能程度会非常高，混熟了以后，大家打架之余，甚至可以聊聊人生理想。 这些数字生命，虽然被剥离了叙述性记忆，但是曾经也经历过许多，很多问题还是一点就透的，经常能给玩家提供一些很珍贵的格斗经验和人生经验。 但是教学关为什么要设置智能程度这么高的npc？ 还是说，这次无双世界的改版，主要进行的优化，就是全面提升了所有npc的智能程度？让玩家从一开始，就体验到怪物虐人的感觉？ 劝退世界，真有你的啊！ “那就只能想想别的办法了，”冯塔尔遗憾地想道，“一边打架，一边写利用gpu漏洞的外挂代码，莫兄现在还是个傻子。我好难。或者等我把这个世界的代码架构摸清楚，把他们打到退出游戏，我就有更多的时间做外挂了。” “那就战吧！”马辰国横刀向前走去，结果被冯塔尔打得节节败退。 连续三次被送回梦开始的地方，马辰国感觉自己的血压飙升，按捺住对着空气乱砍的冲动：“我去叫人。” 徐高阳佛系地点点头：“我也去找几个不玩游戏的格斗大师，如果还打不过，就找一下泽光的客服提bug。” 现在没直接给泽光提bug，是担心：万一真的是自己太菜了怎么办。恐怕不仅不奏效，还会被拉出来嘲笑一番。 马辰国瞪大眼睛：“你是说你家的武馆里那些格斗家？” “当然。”徐高阳捏紧拳头。小金库要保不住了。 “那还是你不讲武德啊，我喜欢。明天见，兄弟。” “明天见。” …… 过了大约十六个小时，徐高阳重新上线，带着三名跃跃欲试的大汉。 “师兄们，这个游戏前期的玩法和现实格斗有一些不一样，对格斗的新人更友好一些，适用于磨练一些非常初级的意识和技巧。”徐高阳简单解释了一下游戏的玩法。 “这个游戏的灵活度比一般的元宇宙要高啊。”徐高阳的一名师兄活动了一下筋骨，把初始玩家角色的佩刀放在地上，在原地挥了挥拳，踢了踢腿。 啪一声，从地窖的墙边砸下来一个石块，这位师兄吃痛地甩手：“这个身体的基础属性让我想起来刚刚习武的自己。” “到了中期，就和现实世界几乎一致了，角色的基础属性也会有大幅度增长，我们学过的大部分格斗技巧都可以在游戏里随意施展，”徐高阳笑道。 “我听说过。贵是真的贵，不过作为练习场非常合适，”另一位师兄点点头，“难怪你们这些世家子弟习武的话，进步这么快。” 徐高阳：“无双世界的剧情推到中期以后，难度非常大。死得多了，技巧就更熟练了，试错成本比现实中低得多。各位师兄以后想来无双世界的话，尽管来找我，我邀请你们进入这个副本。” 三人发出一片叫好声。 不等马辰国了，先带着几个武馆的师兄，冲上去会一会那个会弹反的枪兵。 徐高阳提起砍刀，对准站在门口发呆的冯塔尔：“就是他。另外一个小兵就是普通杂兵，不用管他。” “好的，”一个师兄缓步走了上去，举起刀戳上去。 邦！ 弹反的声音。 莫三清在旁边长枪一晃，把快要接近冯塔尔的砍刀抖到一边，一脸怒意：“休要伤我兄弟！” “我靠，这也是个高智能的，隐藏地太深了。”徐高阳被突然“活过来”的莫三清吓一跳，连忙驱刀上前，对着莫三清劈了过去。莫三清来不及反应，脖子被扎穿。 “好痛。”莫三清禁不住想道，已经发不出声音了，视野正在迅速变成灰白色。 “欸，莫兄，你醒啦。”冯塔尔在脑海中刚刚推算出如何利用这个世界的堆栈和gpu漏洞把自己传送到别的地方，就看到血汪汪的莫三清，随即抬手把眼前的四个玩家都送了回去。 白光一闪，莫三清原地复活。 “你先陪他们打一打，尽量缠住他们，扛不住了我再出手，”冯塔尔说道，“我得趁他们在线的时候写个七进数的程序部署到连接堆栈上，我们就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莫三清紧了紧手上的长枪：我当大哥后，好多年没砍人，生疏了啊。 第27章 转校生 “加油啊，菜鸟！” 林铭喘着粗气，在育才中学的田径场凭借仅剩的意志力挪动双腿，一步一步向着八百米的终点跑去。有几个片刻，他试图用努力吸入的冷空气安抚灼烧的肺部。 虚弱。恶心。难受。想吐。 下课铃响了，林铭的呼吸同铃声形成了共同的节奏。 四三拍：强，弱，弱，强，弱，弱。 林铭：呼，吸，吸，呼，吸，吸……岔气了。 蹲伏到地上，剧烈咳嗽。距离八百米的终点还有五十米。 在远处，从教室里鱼贯而出的学生们看向田径场。 “这是那个刚转校过来的体育生？体质差成这样，好像是个笑话。” “哈哈哈，这个不好笑吧，一个体育生，跑不了八百米？” “他有没有可能是演的啊。” 林铭平复了一下气息，自顾自地挪动酸痛的双腿向终点一步步走去。抬起头，校园里喧闹的气氛就好像一个刚刚搞砸了演出的小丑一般笼罩着育才中学的高楼围起来的四角天空，这个小丑将自己的红鼻子摘下，偷偷藏在悬挂在四角天空中某一块云朵的背后。 林铭想要飞上天去寻找红鼻子。只要能逃离这个地方，做什么都可以。 踩到终点线的时候，他好像听到了一声来自遥远的天外之外的急促的求救声。 …… 与此同时，距离地球数亿光年的位置。 深空异象，巨大而神秘的光体。 龙族文明的空间站两天前抵达了此地，停靠在深空异象旁边，飞船像蜂群一样将光体团团围住。 光体在包围中不断缩小。相对方向的飞船几乎要相撞。 根据龙族文明内公开进行的参加人次过亿的远程通灵实验，有理由认为，这一处深空异象中蕴含着异乎寻常的能量。无数种卦象也指向同一个结果：一旦这个能量被龙族文明掌握，他们便更有把握解开关于宇宙诞生的秘密。这是永生的龙族贤者们所朝思暮想的实践。 文明中最尖端的那一批程序员们，不断地将用可笑且简陋的设备采集到的数据，送进若干组优化过的算法模型，企图从大量混沌无需的数据流中筛选出科学家们能够读懂的有价值的信息。 比如这个深空异象中可能包含的元素，这个深空异象距离下一次湮灭和重生的倒计时。 时间过了两天。 深空异象被轻微的扰动惊醒。球体略微倾斜。 岁月如梭，它好像沉睡了二十多年，也好像沉睡了数亿年。模棱两可。 主宇宙的权威果然不容侵犯。哪怕是一个规则并不完美的主宇宙。 好在主宇宙的意志在龙族文明，这个高等文明的干扰下，暂时放松了警惕。 光球外。 “结果已经比较明显了，这个异象中生活着数千万智慧生物，他们以金字塔建筑为图腾，边疆大小无法预估，需要深入探索其间属于‘煞’范畴的规则。特别是物理规则。”说话的是一名戴着耳麦的老者，他的声音会同步给龙族文明遥远的首都。 得到了肯定的回复，空间站上的工作人员开始实施标准测量方式。 摘掉侥幸确认的参数，根据其他必需参数选择一系列共识协议，组装成共识协议族部署进刚刚完成创世区块的区块链系统的节点。启动节点，将特制的微型量子计算机推入深空异象，同空间站和龙族文明母性中同时启动的数十个区块链节点建立对等节点网络，三次握手，开始交互。 由于外部的节点数量为绝大多数，区块链专家们可以自行组织链上选举，进行共识的切换，从而对照和测量出不同的参数。 具体的测算方法，与特制量子计算机的算力受自动化脚本喂给区块链的交易中，对应的合约方法的影响有关。 一开始很成功，龙族文明根据新生区块的时间戳，得到了深空异象中时间的流速。 实验事故发生在下一个瞬间，当区块链专家试图改变交易类型，想要通过深空异象内节点的区块打包速度推算其他必需参数的大致范围。 先是深空异象中的量子计算机节点与外界失去了联系。 再然后是深空异象凭空消失。 龙族文明几乎无功而返。 而深空异象本身，察觉到主宇宙意志的关注后，无可奈何地打开预备好的七进数量子隧道，仅凭感觉，朝自己诞生的方向遁去。 只是这一路上，希望渺茫。 …… 林铭完成下午体育生的日常训练，距离放学还有两节文化课。在体育部的澡堂洗过澡，换了一身校服，拖着疲惫的身体走进教室。 他不记得自己如何转到了这所学校，不清楚自己缘何以孱弱的身躯选择了体育训练。 他只知道自己叫林铭，是一名刚转学到育才中学307班的体育生。高一的下半学期正好进行到中间，期中考试迫在眉睫。 文化学科：文学，数学，计算机，物理，化学，生物。 体育特长学科：一百米，八百米，铅球，杠铃深蹲，平板卧推，硬拉。 除了要参加文化学科的考试，林铭还需要参加体育学科的测试。 已经在育才中学上了两天课，林铭觉得自己是个纯粹的废柴。 无论是文化学科还是体育特长学科，他完全不记得自己曾经接触过。 难道转校是因为失忆？ 可是以这个手无缚鸡之力、心肺功能又差到垫底的身体…… 不仅是因为失忆，还生了一场大病，把身体搞垮了？ 不止林铭，恐怕目前307班的所有学生都是这么认为的。 林铭刚刚在教室的最后一排就坐。他身后就是这个教室里唯一的垃圾桶，旁边整齐地摆放着扫帚若干。 咚咚咚。 担任307班班主任和整个高一文学课老师的牟玉冰猛烈敲击黑板。同学们立刻停止了讨论声。 “今天中午的文学小测验，也就是考一些汉语古诗文默写而已，收上41份卷子，只有1份没有任何错别字。” “还有20位同学没有默写《滕王阁》，直接留空，我不是让你们今天早读的时候背一遍？隔壁300和301班可是全都默写了。” “我下午去这两个班讲课的时候，我都感觉丢人！” “你们真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 牟玉冰语重心长地说着，忽然林铭前座一个瘦小的男孩举起手：“老师，下午300班没有语文课，您没有机会丢人的。” “凌日鹏，你给我出去！”牟玉冰气急败坏。 “好嘞！”凌日鹏跳起来，对着教室的后门一路小跑。 “你给我回来！站后面黑板上！” “老师我站不上去。” “站不上去硬站。” 牟玉冰说完，决定不再搭理凌日鹏，转而看向同样方位的林铭。 “林铭，我知道你是体育生，可是体育生也需要考文化课，你交白卷是什么意思？送分题为什么也空着？” 林铭颤巍巍地站起来：“不是送分题吗……”看到牟玉冰脸色不对，连忙纠正道：“老师，我没学过……” “没学过？”牟玉冰问道，“不说以前的，昨天我布置过了，今天晨读背诵《滕王阁》，你干嘛去了？” 滕王阁？ 昨天他对一切都懵懵懂懂，连普通话都不太听得懂。汉字也看不懂。 今天中午，做测验卷子的时候，他对每一道题目都毫无印象，无可奈何地交了白卷。 现在，脑子里却突然浮现出与《滕王阁》相关的一些记忆。 “老师您说的是不是这首。” “滕王高阁临江渚，佩玉鸣鸾罢歌舞。画栋朝飞南浦云，珠帘暮卷西山雨。闲云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阁中帝子今何在？槛外长江空自流。”林铭一字不拉地背了下来。 说是背。但是这种感觉，好像是眼前摊开了一本书，林铭直接照着念。 正在气头上的牟玉冰忽然身体一滞，沉默了半晌，放缓了声音。 “你坐下吧，下次记得好好做卷子。” 林铭刚坐下，视野中忽然浮现出字迹。 【为了祝您通关育才中学，系统为您精心准备了体育生沉淀系统！】 【请您在学习文化课之余，不要忘记锻炼身体。】 【毕竟，您现在是一名体育生啊！】 第28章 沉淀 【主线任务发布：炼丹师体质养成计划。】 【任务说明：提升身体素质至100点，达到炼丹师的最低要求。】 【作为诸天炼丹界未来的一颗冉冉新星，现在的身体素质只有可怜的3点，开什么玩笑？】 【给我训练，狠狠训练。只要练不死，就往死里练！】 林铭：“炼丹师是什么？” 系统不回话。 牟玉冰看到林铭嘟囔了几句，但是离太远没听清：“林铭，你刚才说什么？” “没有，老师。”林铭连忙道。 视野里的文字还在滚动。 【主线任务1：一周内完成三次系统安排的训练，这些训练计划结合育才中学体育部健身房的器材制定。如果无法完成，系统将指派机器智能接管身体。】 【周五（明天）：全身训练，深蹲跳4 * 25次，腿举3 * 6 * 20kg，器械推胸8 * 10kg，宽距下拉10 * 10kg，罗马尼亚硬拉10 * 5kg，器械飞鸟8 * 8kg，坐姿划船10 * 10kg，坐姿哑铃弯举10 * 2.5kg（单边）。】 “这都啥玩意？”林铭傻眼了，小声道，“系统系统，这都什么啊，听都没听过。让机器智能接管身体会怎么样？” 系统回话了，一行红色的小字出现在视野中：“训练强度加倍，会让你同时感受到身不由己和生不如死，请慎选。还有，宿主如果要和系统对话，在脑子里默默出声就可以了。” 林铭身体冷不丁颤抖，捏了捏还在发酸的双腿。 “等宿主到了健身馆，自然会收到这些动作的完成提示。” 红字一闪而过，系统提示继续。 【主线任务2：在体育部的补剂商店购买以下商品：5.5磅熊猫蛋白粉1袋，一水肌酸3桶（有优惠），蛋白粉杯子1只，健身腰带1条，毛巾2条】 【你作为一个育才中学的体育生，居然这些东西都没有？！简直拉胯。】 何止没有，我都没听过。林铭搜寻了半天自己的大脑，除了毛巾自己认识，其他的一概不知。 “而且这些东西不会很贵吧？”林铭试探着问道。 系统：“确实，不过系统已经往目前宿主校园卡的账户余额充值了一万元，应该足够这个学期接下来的健身花销。” “一万？只够花到这个学期末？”林铭大惊失色。 “你以为？你等着吃蛋白粉吃吐吧。”系统换了个字体，显得幸灾乐祸。 那就练吧。还给钱呢。 虽然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是林铭可以肯定自己家里属于是贫困那一档的。 哪个有钱家的孩子食堂饭卡里一次只充了10块？ 这几顿饭，林铭都是买俩馒头，蹭食堂免费的汤咽下去的，突出一个生活艰苦。 文学课开始了，林铭坐在最后一排，怎么也听不下去，对着天花板发呆。 “这节课我们开始学习周树人的《祝福》，同学们把课本翻到第94页。” 林铭听从牟老师的指令，随手翻着书。这种感觉极为别扭。 课本，书本，这一类好像是什么极为古老的东西。 特别是尝试辨认书面上的文字时，扑面而来的陌生感直让林铭的前庭系统发生紊乱。自己所熟悉的文字，从未以这种形式存在。另外，翻书行为本身，也带来一种古老的印象。 “嗯？我书上怎么没有94页。”林铭来回翻了几次，92页，紧接着就是95页。 93页和94页这一张纸，在缝里隐隐还有残留，不知道被谁撕掉了。 “林铭，你来念下第一段。” 林铭正要解释自己的书缺了一页，脑海中却突然出现了一篇文章。 到底是这个世界诡异，还是我自己诡异啊？ 先照着往下念吧。林铭把课本倒扣下去，目光直视前方。 “旧历的年底毕竟最像年底，村镇上不必说，就在天空中也显出将到新年的气象来。灰白色的沉重的晚云中间时时发出闪光，接着一声钝响，是送灶的爆竹；近处燃放的可就更强烈了，震耳的大音还没有息，空气里已经散满了幽微的火药香。我是正在这一夜回到我的故乡鲁镇的……” 林铭自顾自念，没注意到的是，旁边的同学都瞪大了眼睛，交头接耳。 “这是……背下来了？” “这是个体育生啊，私底下不卷体育学科，卷文化学科？还练哪门子体育啊……” “是啊，还卷地这么认真。” 林铭读完了第一段，停下，内心里涌现出一些异样的感觉。 故乡？ 我的故乡是哪里，我有故乡吗？ 为什么现在一点也想不起来。 再努力思索一会。也不是完全想不起来。 林铭感觉自己曾经也在类似的氛围中生活过很长一段时间。上课，下课，上自习，下自习，回寝。 不过也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 印象中的书本是不用手动翻书的吧？ 座椅也似乎是能把人包起来？ 林铭的视线投向讲台上的多媒体设备，倒是有一些熟悉。 牟玉冰眼神复杂，不过没有纠结什么，让课程继续下去：“很好。蒙业，下一段。”前排的一个高个子站了起来，对着课本，继续往后念。牟玉冰时不时打断，纠正一些字的读音。一些格外勤奋好学的同学们也不管这个读音自己是不是完全不可能读错，在书上标上了拼音。 读完课文，牟玉冰开始划分全文的段落，主题。 林铭却没有心思认真听了，只是随心地抓几个从牟玉冰嘴中说出来的关键词。他大部分心思，都放在了思考自己过去的事情中。 “我总不能是个npc吧，但这是哪家做的游戏，也不给npc做基础设定吗？”一个念头一闪而过。 林铭在对自己人生的费解中度过了一堂文学课。下课铃响了。 牟玉冰：“提前说一下，下周记得带好英文课本，我们预计周三的文学课，开始做一些英文诗歌赏析。” 林铭愣住了，英文是啥？ 然后就看到牟玉冰径直走到了自己面前：“你明天周五最后一节课后，到我办公室一趟。” 林铭哦了一声，点了点头。 那就明天先去一趟牟玉冰的办公室，再去健身房训练，完成那个“体育生沉淀系统”的任务吧。 林铭忽然看到蓝猫趴在自己的课桌上，一脸戏谑地看着自己。 “你在幸灾乐祸吗？” “那倒不是。”蓝猫说完就跳开了。 第29章 观察者 “观察者模式，是编程中最常用的设计模式之一。” 陈节开始了标准的“催眠大法”，面对着几排显示器娓娓道来。 虽然课间只有十分钟，不过足够同学们从307班的教室走到教学楼三层的机房了。林铭拖着堪堪恢复过来的酸痛的双腿，拒绝了几个热心同学的搀扶，走到机房的时候，只有第一排有空位了。只好在第一排就坐。 每人前面都摆着一个大屁股显示器挡住老师的视线，陈节自己也很少下来走动。 于是对于大多数人，计算机课这45分钟，就是做其他课作业的时间，约等于自习课。 也是因为计算机在应试中地位比较低：在高考中只占50分，也都是一些常识题和二进制计算题，到高三那年，做一遍最近二十年高考真题，应付高考就绰绰有余了，能稳拿35分。 所以，听课的人不多。 除了平时学有余力，甚至在考虑参加中学生信息奥赛的，此时听得津津有味。 第一排就有一位：连士隆。 “单纯看到‘观察者’这个名词，你们会想到什么？” 说是“你们”，陈节自己也知道，这个等于“你”，等于第一排这个戴着眼镜的连士隆。 这孩子，看得出来热爱编程。才高一下学期，就把python语言学得有模有样，已经远远不是写“hello， world”的水平了，但是距离参加信息奥赛，手撸算法，还差得很远。 可惜了，有兴趣，没天赋。 不过陈节也想：兴趣也是天赋的一种。 因此，每次给307班讲课，都不自觉讲得多一些，主要是讲给连士隆听。 如果不是连士隆的其他学科成绩只能说是处于中游水平，不然的话，陈节想像年级主任建议，把连士隆调到300或301班。这两个班都有几个搞信息竞赛的苗子，兴许能一起交流一下。 未来大家一起进大厂，做程序员，（34岁以前）多有前途。 “想到上课偷摸看手机，被老师在窗外观察。”连士隆认真道。 陈节失笑。 同样坐在第一排的林铭抬起头：“发布和订阅，监听消息源，这些。” “嗯？”陈节都忍不住鼓掌了，“你学过吗？” 林铭：“不知道。” 陈节仔细打量了一下林铭：“这位同学新来的吗？” 连士隆替林铭回答：“对，是昨天刚转校过来的。” 看来连士隆现在有交流的同伴了啊。陈节欣慰地想。 以后300和301这两个尖子班如果有人想参加信息竞赛，组队又缺队友，可以把307班的两个人推荐过去。 “观察者模式一般用于建立两个对象之间的一种依赖关系：当一个对象发生改变的时候，就自动通知另外一个对象，触发另外一个对象做出相应的反应，比如修改对象内的数据，执行某一段逻辑，等等。” “在观察者模式中，我们称发生改变的对象为观察目标，称被通知的目标为观察者。” 林铭点点头，看连士隆还在思索，小声说道：“观察对象就相当于你家门铃，有人按门铃，你就去开门，你就是那个观察者。” 连士隆豁然开朗。 …… 现实世界。 距离地球数亿光年的龙族文明母星，一个四周都是监控大屏的场地。 “观察对象信号稳定了吗？”一个官员模样的人形生物问道。 戴着耳麦的工作人员皱着的眉头缓缓松开：“稳定了。” “接上音频，开始分析金字塔世界都有些什么声音。”官员立刻下令。周围的几个操作员忙碌了起来。 金字塔世界，是龙族文明不久前从某个偶然发现的深空异象中探测到的世界。 可惜，在正在进行深一步探索的时候，这个深空异象从龙族文明的眼皮子底下溜了。 好在，在深空异象消失之前，龙族文明在其内部放置了一个微型量子计算机。五分钟前，该量子计算机与其对等节点忽然恢复了联系。现在正好作为监听用。 只是，由于金字塔世界中的基础物理属性尚且不确定，如果能侥幸监听到土着们交流的声音，语言也未必相通。 这些事情交给语言专家就好了。 声音开始功放，听起来是几个生物进行对话。 “哈鲁大人，我们是怎么到这个世界的……” “小点声，别被林铭那个八品金丹给听到……我教自然有秘法喵。” “我不明白，八品金丹不是在林铭的体内吗？” “你再看看这是哪儿！喵！” 声音停顿了片刻。 “金字塔元宇宙！我认得那座山，是我写的《封禅》的发生地。它不是传说中已经被主宇宙意志抹杀了吗？”这个声音显得有些激动。 “可能它另外找到了藏身之所吧，毕竟它是五神与主宇宙最接近的元宇宙了，本事大得很。但是为什么现在突然与主宇宙的其他事物恢复了联系，我也不清楚喵。” “林铭的八品金丹是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过来一探究竟？” “可能是。也可能它已经发现了什么，另有打算喵。” “八品金丹真的有这么强的学习能力？” “对，这种层次的数字生命已经无法以常人的逻辑去理解了。” “你们来了！我听到你们在夸我！快多说几句。”第三个声音出现。 “喵。说曹操，曹操到喵。” “曹操是谁？” “你翻翻林铭脑子里的书就看到了。” “哦，我知道了。我有一个馊主意。准备回地球绑架一个机器智能，你们帮我一下。” “我们凭什么帮你喵。” “你不是通神教里最爱无偿打工的猫吗？” “……这都被你发现了喵。金字塔里的日志有这些吗？” “不重要。我打算黑了育才中学元宇宙的总控意志。我改了一遍育才中学元宇宙的剧本，让他用root权限（系统的最高控制权限）强行把新剧本merge（合并）进去。” “然后呢喵？” “然后就是另一个馊主意了。我希望林铭拥有回忆。没有回忆的丹师将只能是魔丹师。” 声音停顿了片刻。 “我们只是需要一个丹师，并不关心他是不是魔丹师。” “这样只会增加他的痛苦。” “好吧，也许你是对的。我们试试，但是一旦事情不对，我们要保留清除林铭进入泽光虚境后的叙述性记忆的权力。” “还有，剧本要给我看看，我可能再改改。” “行，光燃，你是大文豪，你来定稿。让林铭接受这一切就可以。其他的随便你们。喵。” “你这个喵根本不像喵！” 第30章 穆语涵 “如果电子档案能普及就好了……” 牟玉冰看着一排学生档案，不知所措。 档案杂乱地堆在并排的五个柜子里，没有标签，没有分类，有的躺着，有的横着。 负责整理档案的已经办理了内部退休的老师，现在不知道在哪里提前养老，能指望他来整理一次档案，不知道要猴年马月。 猴年马月。牟玉冰忽然失笑，这也快到了。 “林铭才转校过来，档案应该刚放进去，应该靠外吧，为什么没找到……不会还没送过来吧。” “牟老师，找啥呢？”一个路过的男性老师停下来问道。 “我们班那个新的转校生的档案，你知道在哪吗？” “你看桌子上的那份是不是，那是还没往柜子里摆的，等老高回来收拾呢。”男老师指了指档案柜前面的大方桌。 牟玉冰回头一看，有一堆档案。在最顶上的，赫然是林铭。 “谢了，宗老师。”牟玉冰笑道。然后拿起林铭的学生档案。 奇怪，刚才这里是空的啊。看花眼了？ “害。没什么事我去上课了。” “是我们班的数学课吗。” “对。” “那你帮我多关照一下这个林铭，”牟玉冰晃了一下手上的档案，“是个体育生。” “朋友家的孩子？没问题。”宗哲刚说完，就听到了上课铃声，连忙往教室的方向走去。 牟玉冰一圈圈解开封印住档案的绳子，里面掉落出几张纸：个人信息表，学籍信息，小升初成绩单，中考成绩单。 手一抖。还真有可能是朋友家的孩子。 难怪看起来熟悉呢。 林铭个人信息表的家庭一栏，只写了一行：穆语涵，母亲，个体户。 “好多年没联系语涵了啊，”牟玉冰一只手拿着档案，另一只手试图把这张纸抚平。像是抚平自己的回忆。“这么多年同学聚会，都没有联系到她。个体户？自己做生意，比较忙？” “林铭还是单亲家庭？” 想到林铭是体育生的身份，牟玉冰觉得自己的推断具备一定的合理成分：如果说音乐生和美术生可能是家长为孩子准备的刻意的选择，体育生就真的是绝大部分是疏于管教，文化课的成绩实在是跟不上。 牟玉冰打开手机通讯录，找到备注为“冰冰”的号码，拨了出去。 嘟，嘟，嘟。半晌，无人接听。 “算了，晚上等林铭过来，我问问他家庭的情况。” 牟玉冰回到文学教研组，开始为下周的文学课备课。 …… 周五一天课，林铭感觉自己莫名其妙成为了各科老师的关注对象。 化学课，老师让林铭全副武装起来，做一个卤族元素实验，林铭莫名觉得这个操作有点熟悉，先这样，后这样，观察，测量，报告完成。 数学课，林铭被叫上去做题，做完一个，宗哲让他自己讲一下解题思路。下课时，宗哲心里想的是：“这孩子做体育生可惜了啊，怎么想的。” 作文课……林铭没有参加。 被体育部的老师拉到田径运动场跑了一遍八百米，跑完像个八爪鱼一样贴在塑胶跑道上装死，跑得体育部老师连连摇头：“这孩子家里人怎么敢让他练体育啊，体质也太差了。不然跟他班主任商量商量，还是回去学文化课比较……安全。” …… 下午最后一节课结束，天色阴沉，空气湿润，一场大雨的前奏。 马上双休，走读的学生们都回家了，住校的学生们不是呼朋唤友去学校篮球场打球，就是溜出去上网。 林铭依然没想起来自己是否有家可归，一个人上楼，来到文学教研组。 办公室只剩牟玉冰一人在翻一本《柯林斯中阶英汉词典》，为下周的文学课做准备。文学课是以中文作品赏析和写作为主，不过对于尖子生的班级，牟玉冰会根据学习进度，适时补充一些英文原着，这样学生们就会对高考的文学附加题得分的把握更大一些。 “牟老师。”底气不足的问候。 “坐吧。” 林铭从隔壁办公桌搬了个凳子坐下。 “说说你家里的情况？” 林铭显得有些拘谨，很快摇了摇头：“我不记得了，老师。” 牟玉冰盯着林铭看了半晌，心里推测大概是不愿意讲，只好作罢，继续问道：“那你说一下，你为什么要学体育？” 林铭继续摇头。随后，很快道：“因为我体质太差？” 牟玉冰笑道：“班里体质比你差的多了去了，你这个理由说服不了我。” “那是我对自己要求高？”林铭用试探的语气说道。 “噗，”牟玉冰没忍住，心想这个学生挺可爱的，说话的架势跟他母亲非常像，“你不愿意说就算了。不过你应该知道，人应该扬长避短，高考是人生最关键的转折点之一，你现在的情况选择体育路线肯定是非常吃亏的。” “嗯。” “只要你在文化课上多下一点功夫，期中考试后，肯定可以转到那两个尖子生班。尖子生班的师资力量要比现在的班级更强，进步会更快。现在才高一，你完全跟得上尖子班的上课节奏。” “嗯。” “我听说体育部最近在训练你们跑八百米，其他同学一天下午能跑三次，你跑一次，老师就不忍心看你跑了。” “嗯。” “所以，我跟体育部老师说一下，以后训练不叫你了，专心准备文化课吧。” 牟玉冰把提前准备的说辞一股脑说完，心想经过这一番劝导，林铭必然恍然大悟，迷途知返。虽然自己的班里要失去一个学霸了，但是根据今天各科老师的反馈，尖子生班显然更适合林铭。 林铭：“牟老师，我还是选择参加体育部的训练，做体育生。” “为什么？”牟玉冰大惊失色。 “因为我想变强。真正的强者不仅体现在文化水平上，还体现在身体素质上。” 说完，林铭自己都被这句话打动了。 完全不是因为视野中出现的那行通红的，像是渗出的血迹的小字。 【若宿主放弃练体育，系统将直接接管宿主身体。】 “会怎么样？”林铭在心中问系统。 【疯狂逃课，专注训练，给成为合格的炼丹师创造条件。】 “会被开除吧？”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第31章 赛博战技 无双世界。 冯塔尔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凝视从天而降的对手。 好强！无懈可击。 冯塔尔重新快速遍历自己的大脑外挂的义肢中存储的“道法”程序，寻找能解燃眉之急的方案。 这些“道法”正是他纵横元宇宙多年的仪仗：所有的元宇宙都不是完美的，起码不如现实世界那般完美，就必然有能够利用导致它们不完美的漏洞。 把利用漏洞的逻辑写出来，就是以后可以随时调用的道法。 就像机器智能永远无法真正取代人类一样。运行在量子计算机集群上，以易经理法为其操作系统的研发逻辑的元宇宙，其内核哪怕已经非常贴近现实世界了，但终究存在疏漏。 更何况现实世界也是存在疏漏的，因此现实世界也有道法。 面对舒大海时，冯塔尔只是调用了一段极为简单的“道法”程序，利用了极客元宇宙在微观角度下物理规则的不确定性和gpu架构层面固有的堆栈漏洞，将对方置于死地。 至于舒大海为何紧接着在现实中以同样的方式死去，冯塔尔能给出明确的解释：对方触摸到了“道法”这一层，但是又在入门之前把路走岔了。在极客元宇宙中死亡后，现实世界的天道给予的弥补阴差阳错变成了一种反噬，把他整个人切成了两半。 总归，冯塔尔积攒下来的道法，这么多年，在元宇宙中屡试不爽。 没想到在无双世界会遭到对手。 当然，束手就擒的话，于冯塔尔自身并无性命之忧。只是调查泽光世界的计划就泡汤了。 数一数前面的玩家。二、四、六、八……二十二、二十三。 整整二十三人。 一旦放他们通过新手教学关，那整个教学关的演算资源就会被无双世界的服务器回收。出于节约资源的目的。 ——后面的关卡都没有任何问题，可偏偏自己作为npc，镇守的是玩家不能回返的教学关。 可是，七进数环境已经往无双世界部署了一多半了。还差半天，就要完成了。 等七进数环境部署完成，冯塔尔就可以直接利用构建于其中的量子隧道，轻而易举穿越到这个世界其他的地点。而玩家想要追逐在自己，势必要迷失在七进数规则构建的迷宫之中。 “不错嘛，现在无双世界的npc都已经领悟赛博战技了。” 冯塔尔的对手是一个络腮胡大汉，徐高阳能找到的实力最强的格斗家。 徐高阳闻言恍然：“方叔叔，这就是赛博战技？我说怎么完全打不过……” 大汉点点头：“哪怕是我，对上这个小兵也费点劲，恐怕无双世界给这个小兵开了控制台？我跟随你爷爷苦修赛博战技十年，尚且无法碾压。普通的玩家根本不可能在他手上支撑到第二招。” “那就是bug了，其他的无双世界副本的教学关没有这么变态的npc。”马辰国心底松了口气，看来不是自己大意了忘记闪，而是对手太强。 方大师认证过的强。 “怎么说？我帮你们解决了这个小兵，还是直接找泽光提bug？”方大师拿起砍刀。他也有些手痒。 “提bug好像还有奖金。”玩家群中有人说道。 徐高阳内心一动：“方叔叔，我现在够格修行赛博战技吗？” 大汉一笑：“你啊，还差得远。修行战技的最低要求是身体素质达到20点，精神力达到10点，你们这一代娃娃能沉住气苦修的太少了，不说身体素质，精神力能有5点就已经是天纵之资了。” “赛博战技不是元宇宙中使用的吗，为什么还需要身体素质？” “当然是通用的！”大汉生怕自己说多，“等你们达到最低要求，自然就知道了。” 徐高阳下定了决心：“不需要方叔叔帮我解决，我也不会提bug。我一会就要我父亲教我赛博战绩。我要亲自打败这个npc。” 冯塔尔把对话听得一清二楚，虽然不明白“赛博战技”和自己的“道法”到底存在什么样的关系，听到最后一句话，内心忍不住竖起大拇指。 “好小子，等我出去了，我让老徐多关照关照你。” 经过这么多天的了解，他已经确定了，这个副本的拥有者徐高阳，是j节点城徐家的子弟。 大水冲了龙王庙啊。不知道以后在现实中看到徐高阳，后者会不会以为自己回到无双世界了。冯塔尔暗中想道。 玩家下线，莫三清原地复活。 经过冯塔尔几个小时的努力，他和莫三清能够在服务器资源被回收的时候进行“传音”了。 “我好像听海大师有一次说过赛博战技这个名词，不过显然海大师自己只是心向往之……”莫三清保持“尸体”状态的时候，依然能听到玩家的谈话。 “还是这些世家做的准备更充分啊。恐怕研究院还要更进一步。”冯塔尔说着，内心忽然想起来一个自己在研究院的师兄。 “话说老冯，你那个七进数程序，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解释了你也听不懂。” “我不信，除非你解释给我听。” “好吧，那我试试从非阿基米德定律解释……” “什么是阿基米德？” …… “你想象一个游戏的关卡选择界面。比如，正常而言，第0关通关后，使用一个资源点，可以跳跃到第1关。第1关通关后，使用一个资源点，可以跳跃到第2关，线性排下去。能理解吗？” “嗯。” “如果你处在七进数的环境中，你会发现，从0到6，这七个关卡，两两之间都只需要一个资源点就可以跳过去。” “为什么？” “代码规定的。” “那肯定不是在一个平面上排列了。以0为中心，一个单位的球，1到6在球面上？也不对，这样2到7之间的距离没法保证。” “不能以几何的形式去想象。但是规则是这个规则。” “然后呢？” “这样，你从0到6的任意一个关卡跳到另一个关卡，距离都是一个单位。” “哦！” “但是！在第0关，同样使用一个资源点，能够同时打通7、14、21、28、35、42这六个关卡。” “啊？！”莫三清的脑子飞速转动。 “那我问你，从第0关跳跃到第21关，需要多少资源点？” “是……” “可以认为是七分之一！” “啊对对对。” “那我再问你，从第0关跳跃到第50关，需要多少资源点？” “啊？”莫三清感觉自己的脑子要冒烟了。 “是四十九分之一。” “大师别念了。我去想想其他开心的事情。” “我只需要在七进数的环境中埋好量子隧道……” “厉害。” 第32章 系统:将接管宿主身体 育才中学元宇宙。 林铭还是第一次来到育才中学的健身房。 健身房很大，位于体育馆中，独子占据了三层楼。要先经过补剂商店和一排自助买水的货柜，可以看到六个闸机，三个用来进，三个用来出。 如果是体育生的话，刷学生卡即可；否则按次收费，价格林铭就不清楚了。 【停，先买一瓶水，再买两条毛巾。】 一瓶水4块，两条毛巾20块。刷掉了校园卡24元余额，林铭没来由心一紧，就像被一把手攥了一下心脏。 好多钱。 “下次我还是自己打点水吧。” 【随意。】 滴，体育生卡，307班林铭。 闸机的挡板丝滑地打开。 林铭走了进去，东张西望，只有器械，没有人影。 可能是因为已经是周五的晚上。天色已暗，大雨将至。健身房没有开灯，一片昏暗。 啊……嘿…… 角落里传来粗重的喘气声。 “谁？”林铭一惊，然后听到杠铃片砸中地板的声音，角落里传来轻微的“嗯”一声，对外宣称此处有活人。 有人，但不多。就意味着这个健身房不会平白闹鬼，也不会有人看到我这个菜鸡。林铭心中大定，绕着排满器械的大厅饶了一圈，拧开手上的矿泉水瓶盖，吨吨吨喝了一口冰水，意气风发。 “我们开始吧！” 【先放松肩胛骨。】 林铭突然看到视野中有光亮，在一个架子中间。朝着亮光的地方走去，看到一根弹力带。然后视野中出现一个小人，双手抓住弹力带，绷紧，高举，往身后转动。 “这样放松吗？”林铭照着做。 【动作不标准，系统即将暂时接管身体。】 忽然感觉双臂不受控制，林铭以一种诡异的幅度，自上而下，往上背部探去。非常迅速。 痛！ “你这是放松？我胳膊要断了。”林铭心中大吼。 【没关系，断了也能立刻恢复。理论上也不影响锻炼肌肉。】 “我信你个鬼。” 【放松完毕，开始第一个动作：深蹲跳。】 【这是一个有氧动作，对腿部的耐力要求很高。】 【训练部位：股四头肌、臀部、腘绳肌。】 林铭的视野中又出现一个小人，小人的臀部前后侧都被标记成了红色，蹲下，跳起。 “这个简单。不就是跳高吗。” 【动作不标准，系统即将暂时接管身体。】 林铭：“停停停，我不服。” 被系统接管了身体的林铭，明显感觉的现在的动作对腿部后侧的拉力更强烈了。 一组二十五个，虽然腿部微酸，不过林铭状态良好。 【抗议无效，略施惩戒。】 然后林铭就感受到自己一步步往杠铃架走去，抓起一个空杆，扛在肩上。开始第二组深蹲跳。 深蹲跳变成了杠铃深蹲跳，对核心力量的要求更高了。 这一组刚做完，林铭喘着粗气，心脏像是吊着重物一样难受。 “下一组我自己来。”林铭自认为已经掌握了深蹲跳的发力方式。自己做的话，还能慢一点，不会这么难受。 放下杠铃，回归深蹲跳。 由于害怕系统再接管身体，林铭不得不小心翼翼，用最标准的姿势做完第三组和第四组。 【不错，热身结束。】 “这才热身？” 【休息一分钟，开始下一个动作：腿举。】 【推举能训练到腿部的所有肌肉，而且对于核心的要求不高。】 【注意：腿部下放时不要放到最底部，当大腿与小腿的夹角为90度时即可向上推起，同时，推到顶端时，切勿锁死膝关节。脚底板的发力点应该是全脚掌。】 【训练部位：腘绳肌、股四头肌、下臀部。】 林铭的视野中出现一个箭头，提示他转身。然后就看到一个三角形的器械闪烁。 “只能休息一分钟吗？” 【如果一分钟后未开始，系统将暂时接管身体。】 林铭连忙一屁股坐了上去。 …… 二十分钟后。 【休息两分钟，开始下一个动作：罗马尼亚硬拉。】 【罗马尼亚硬拉为半程硬拉，半蹲姿势，最底端略微低于膝盖即可。使用哑铃做罗马尼亚硬拉，比杠铃更加灵活。】 【算了，系统直接接管身体！】 “你等等，我感觉我还能行。”一通训练下来，林铭被系统接管了一多半的动作。 如果说自己亲自做的话，还能稍微调整一下呼吸，放缓一下节奏，让自己更舒适一些。 系统接管的时候，那就是真的不管死活，完全按照视野中的示范动作的小人，把动作做完。 【不，你不行。】系统轻蔑道。 再过了二十分钟，恢复了自己身体的控制权的林铭坐在哑铃凳上，完成最后一组哑铃弯举，吧嗒，把哑铃仍在地上。然后林铭自己也顺势躺倒在了地上，抱着哑铃，耳朵里全是嗡嗡的声音，意识模糊。 “杀了我吧。”林铭喃喃道，然后睡了过去。 于此同时，角落里，一个平头男屏住呼吸走了出来，拿着手机，对着林铭拍了几张照，打开某个聊天群，发送图片。 “笑死，健身房里一个猛男把自己练困了，当场睡觉。” “别开玩笑，这不瘦猴吗？” “现在都叫细狗。标准细狗。” 平头男：“是瘦猴。也是猛男！我给你发他训练的视频，绝对的教科书级别的，比部里的教练还标准……” 平头男发了几段视频，每一段都超过两分钟。 “卧槽，收藏了。” “这谁啊，就吭哧吭哧练，不带停的。” “这训练容量，换做是我，怎么也得一个半小时吧，他只用了四十五分钟？” “牛批，穿着校服，不是校外的。哪个班的？” “……怎么有点像高一跑八百米就跪地上的那个菜鸟。” 平头男：“你看错了吧。他这个心肺，绝对牛逼。” …… 林铭睡了五分钟，迷迷糊糊起来，健身房已经空无一人了。 根据系统的任务，购买了补给，用身体最后的力气，抱着大桶小桶走回寝室。 澡都没洗。 【恭喜你完成了第一次训练计划。请立刻补充蛋白质：两勺蛋白粉。】 林铭感觉自己的精神也被榨干了，用了几秒钟时间，才逐渐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但是已经没有力气吐槽了。想一想还有下一次，强度恐怕更大。 突然感觉没有什么活下去的欲望。 【本次训练的奖励：梦境一。】 “你能不能换个实质的奖励……” 念头一闪而过，躺在床上的林铭已经失去了意识。 第33章 重逢 “莫兄快顶上啊，我代码就快写完了！” “不行了冯道长，我身体要被这个玩家掏空了……” 无双世界3号副本，莫三清看起来精疲力竭。 对面是战技纯熟，和莫三清打得有来有回的徐高阳。 “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现在身体非常虚弱，”莫三清一边用新学到的赛博战技招架徐高阳，一边对冯塔尔传音，“是不是现实世界里我们的营养液用完了？” “不会。如果是身体指标出了问题，漫游仓会直接把你弹出的。” 过了半晌，冯塔尔说道：“我推测是因为你使用了这个世界的战技。” “会怎么……” 刚说到一半，莫三清头颅飞了几米远，认命一样闭上眼。 冯塔尔施展道法，预防性地，把正因为自己战技有长进而暗自得意徐高阳，送回了梦开始的地方。 白光一闪，莫三清又原地复活了。 “会怎么样？”趁着徐高阳还没有冲出来对他释放战技，莫三清抓紧时间提问。 最近，冯塔尔发动道法：软件博物学家的意志。从徐高阳那里偷学适用于无双世界的战技，然后交给莫三清。 徐高阳是在家族里一通软磨硬泡下来，才以身体素质为9点、精神力为8点的基础，学到了一些简单的战技。 正常而言，需要身体素质达到20点，精神力达到10，长辈才会考虑传授一些战技。 徐高阳也算是因祸得福，非常感激新版的无双世界为他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顺便就便宜了莫三清。 “使用战技的时候是非常耗费精神力的。” “我觉得不难啊。” “莫兄天赋异禀啊。可是你现在不在现实世界，你在另外一个世界里，情况会有一些不一样。” “有什么区别？” “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简单点说，就是水土不服。”冯塔尔说道，“你觉得不难，实际上会消耗比你预想中更多的精神力。” “所以我会感觉身体虚弱？” “对，但也不是没有好处。其实这是一种刻意磨练精神力的做法。无双世界就像是磨刀石，可以不断淬炼你的精神意志。所以你要抓住这个机会，多多使用战技啊。” 莫三清突然感觉动力十足。 不过没等徐高阳从梦开始的地方冲过来。 “妥了，我们走！”冯塔尔突然牢牢抓住莫三清的手腕。 下一秒钟。 徐高阳看着白光一闪而消失的两个小兵 npc，莫三清和冯塔尔，愣在原地。 【恭喜玩家徐高阳完成教学关卡，用时：34小时29分钟，评价：f，慢得有些离谱了哦，敬请加油！】 【是否选择将无双世界调整为f难度？】 徐高阳气急败坏。f难度？狗都不玩。 要让别人知道了，还怎么抬得起头？ 要玩就玩s难度。 以前还不会战技的时候，徐高阳玩的旧版无双世界是设置为a难度。 现在s难度应该不会有问题吧？ 【特别提示：在s难度下，无双世界的所有怪物npc的智能都将得到系统的满负荷演算，学习能力堪比普通人的巅峰时期，而且随着npc每次死亡，其技能的熟练度也会得到增长，因此，通关难度将会急剧增加。是否确认选择s难度（未来可在泽光虚境登录界面进行更改）？】 确定！ 徐高阳一路小跑，踏上了通往树林内的石板路，战意昂扬。 …… “我们现在在哪？” 莫三清还没问出口，就看到一道弧光劈头盖脸袭来。 邦！ 冯塔尔完成了一记漂亮的弹反！ 成功挽救了队友莫三清。 莫三清瞪大了眼睛。微弱的灯光下，一个修女打扮的姑娘拿着一把镰刀。一袭素色长裙，双手握持一把比她还略高一点的镰刀，悬浮在空中，面容冷清，漠然地看着两个突然出现的外来者。 等等，这个脸好像有些熟悉…… “廖心蕊是你吗，廖心蕊。”莫三清为修女痴狂。 “你在说什么鬼话，”修女凝起好看的眉，然后道，“你们不是不死人？” 莫三清稍稍恢复了理智。 都怪之前中的泽光世界投放的赛博精神网络病毒。看到修女的一瞬间，被病毒篡改的记忆突然占据了上风，就好像是旧疾复发。 不死人是什么？ “你还记得你叫什么名字吗？”莫三清问道。 但是修女显然不想跟莫三清废话，飞身向前，故技重施，想要一把收割莫三清的灵魂。 莫三清连忙翻滚躲避。 修女看一招放空，顺势反身挥动，镰刀的刀刃逼近冯塔尔。 邦！ 冯塔尔又完成了一记漂亮的弹反！ “别打了，自己人。我们也是npc！” “这个世界，没有自己人！”修女欺身向前。 “完了，好像是个疯婆子。”莫三清说着。但是还没从“与廖心蕊重逢”的喜悦之情与震撼中回过神来，根本不愿意发动战技。 “别愣着啊！现在我们要是死了，就要被踢出无双世界了。”冯塔尔连续施展道法，风刃跟不要钱似的从手掌中间凌厉地飞出，修女被打得连连后退。 站起身的莫三清忽然看到有什么东西突然出现，随着修女身体的后退，亦步亦趋。 这是……血条？ “快啊，是兄弟就一起来砍这个boss。” 冯塔尔一边说着，一边疯狂催动道法，原本红润的面色逐渐变得苍白。 不过冯道长不愧是冯道长，莫三清敬佩至极。 跟开了挂一样，才催动了几次技能，修女就被打得剩下残血了。 “你们！谁也！不能！伤害到！圣子！” 修女素色的长袍猛然绽放出尖刺，长袍的底色霎那间变成了血红，尖刺的底部呈现为一种诡异的黑色，如深渊一般，隐隐有符文在其中闪动。 “我靠，这个boss还有二阶段。”冯塔尔以为就要打完收工了，已经在想打完怎么探索一下周边，确定自己所在的位置了。 他是乱传送的。 然后抬头就看到修女暴起，向上抛起手中的镰刀。镰刀的刀刃泛起火光，在屋顶盘旋了两秒钟，变化成为…… 一把滋水枪。 “受死吧，不死人！” “你刚才说了，我们不是不死人！”莫三清吼道，完全没有注意到修女台词中的语病。 双手捧着水枪的二阶段修女身形半空中一滞，重新酝酿情绪。 “受死吧，入侵者！” 滚烫的液体从滋水枪的枪管迸射而出，冯塔尔远远地就感受到浓烈的灼烧。 “这个滋水枪里面是熔岩！”冯塔尔连忙翻滚躲避。 疯婆子！果然是疯婆子！差点被人用熔岩洗头。 这是哪个游戏策划的主意？ 冯塔尔尝试着催动了几个道法，都被熔岩无形的威压消散在空中。 “没法打了，这boss等级太高，刷不动。” “卦象也不对，我们跑！” 冯塔尔抓住莫三清的手腕。 莫三清深情地看了一眼长得跟廖心蕊一模一样的修女。二阶段妖冶的气质，让莫三清爱慕地发疯。 然后两个人消失在原地。 半晌，修女慢慢恢复了血量，回归到了一阶段素色长裙抱着镰刀的状态，眼神中闪现出一丝疑惑。 廖心蕊？ 这名字不错，听起来就是个美女。决定了，以后抓过来服侍圣子。 第34章 谜团 现实世界。s研究院。 易芸芸在花丛围绕中放下《太乙金镜式经》，站起身来，刚才用来坐的椅子像流动的液体一样慢慢往背后收缩，变成了长袍的一部分。 自从意识到帽子可以化作书或者笔记本的时候，她就再也没有把帽子戴在头上。 文仁节之前送给易芸芸的帽子中，不仅包含一枚九品金丹，更是将人类有史以来所有的书都存了进去。 结合对点的意志的理解，易芸芸可以将现在的帽子，变幻成任意一本实体书，而非仅仅使用死板的阅读器。这一能力让姚苏云羡慕了许久。 学贯天下，触类旁通，方为学者。 双手抱着书的样子让她回忆起来自己的高中时期。那是她在世俗世界度过的最后一段时期，说不上刻骨铭心，不过也算得上是难以忘怀。 “这本书可以不必看的。” 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易芸芸回头看到文仁节，低头道：“文老师。” 文仁节笑道：“都说了，以后叫我师兄就行。” “好的，文老师师兄，”易芸芸把手上的书变成笔记本，“有几个问题请教，徐老师也太忙了。” “好说。”文仁节接过笔记本，对着问题逐个答疑解惑。 末了，易芸芸问道：“师兄，最近，我总感觉，我自己的过去好像将要重新暴露在某个地方。” 文仁节不禁暗羡易芸芸的天赋，说道：“你可以排个盘给自己看看。不过以我的经验，或许是有人即将同过去的你有类似的遭遇，也或许是有人试图把你的故事写进回忆录中。如此，你便心生感应。” “也或许是有人在复盘我过去的遭遇？” “对，总之是这一类。” 易芸芸点头：“谢谢师兄。还有一个问题。” “你讲。” “这一代太乙神数门下，就你我二人吗？” 文仁节沉吟半晌，说道：“徐老师门下就你我二人。但是这一代的传承者另有其人。只不过是名义上的，他连太乙神数的皮毛都没学到。” “名义上的？” “我能感知到他还离我们不远，最近有过迁移。那么明年学者巡游的时候，你兴许也会遇到他。” “他叫冯塔尔。” …… 无双世界。 利用七进数程序完成第二次传送的冯塔尔有些狼狈不堪，环顾了一圈，感觉自己应该在一处地下室，周围也没有其他npc出没，姑且放下心来。 他现在连卜卦的精力都没有了。 也不管赛博旧疾复发后一直愣神的莫三清，冯塔尔盘腿而坐，调整呼吸，想象自己的肺部下沉到了脚底板。 瞬间入定。 莫三清见状，忽然有点想念海大师了。海大师生前也是正跟自己说着话，快速入定，就没了动静。他还得在一旁守候。 后来有个小弟在一旁偷偷问莫三清，海大师是不是睡着了。莫三清气得狠狠扇了他一巴掌，让他倒立着走一个月路。 海大师一定是突然想到什么难题，需要沉下心来思考和解决。 大约一个小时后，冯塔尔睁开眼，看到莫三清正提着砍刀在四处走动，好像在为自己护法，顿时感激涕零。 “你醒啦！”莫三清眼神一亮，然后不好意思道，“我饿了……” “你在说什么鬼话？我们在这个世界是数字生命，怎么会饿？”恢复了精力的冯道长瞪着莫三清。 忽然，两个人的肚子同时咕咕地叫了起来。 冯塔尔好像发现了新大陆，迅速起了个卦，试图让这个世界的天道解疑答惑。 莫三清看冯塔尔又沉默在原地，对着自己的手指头发呆，就不再打扰，说了一声去附近看看有没有吃的，蹑手蹑脚离开了。过了半个多小时，无功而返，看到冯塔尔忽然跳了起来。 “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莫三清现在又渴又饿又困，现在只想躺地上睡一觉。 还可以试试看能不能梦到廖心蕊。 算了。莫三清又想。还是不梦见为好，万一梦中也是被这个疯婆子端着滋水枪用熔岩给自己洗头。 冯塔尔的声音有些颤抖：“我之前漏算一个知识点。”过了一会，继续道：“如果林铭跟我们在一起就好了。” “都是自家人，我就直接问了，”莫三清说道，“我跟林铭接触不多，道长为什么这么重视他？” 冯塔尔犹豫了半晌，说道：“现在的我们，借助漫游仓，从现实世界，进入无双世界。” “而我至今不知道，林铭借助了什么东西，从另一个世界，进入了我们的现实世界。” 莫三清一开始没有理解。然后发现自己被震惊地说不出话。 “如果林铭在，他就可以汇集这个世界的数字生命，炼制出金丹。哪怕是不入流的金丹，也足以让我们在这个世界有所庇护。” “我们现在失去了庇护吗？” 冯塔尔点点头：“正是因为失去了庇护，你我才会感受到饥渴和困意。这个世界正在以一种规则消耗我们。我推测，我们的庇护所，就是新手教学关那一片空间。” “有些复杂。” “简单来说。世界总是一边庇护它内部的生灵，一边又随着时间消耗这些生灵的生命力。如果一个生灵有强力的庇护，比如说金丹，那么这个生灵得到的庇护的能量就会大于被消耗的能量。就像我们在新手教学关的空间时一样，无法感知饥饿，身体也不知疲倦。” “可我是很累。” “那是因为你一直在施展战技，消耗的能量大于庇护的能量了。” “现实世界中我有金丹庇护，为什么还会饿？” “现实世界对生命力的定义不是饥饿和疲倦，而是肌肉萎缩和脏器衰弱之类，”冯塔尔说道，“饥饿和疲倦只是无双世界的规则。” 无双世界的npc，如果就呆在系统规定的范围内，就不会被这个世界消耗。 而一旦走出划定的“庇护所”范围，就会和无双世界的玩家一样，出现饥饿值和耐力值，分别需要进食和睡眠才可以恢复。 现实世界中，所有生灵都会随着时间流逝而衰老。但是如果有金丹作为庇护，衰老的速度将大幅度减弱，甚至于没有。 “那林铭呢？”莫三清问道，“现实世界对外来的生灵也有庇护和消耗吗？” 冯塔尔沉思了半晌，回答道：“那应该是一种很复杂的情况了，目前的我还无法理解。” …… 林铭第一次完成沉淀系统的训练，精疲力竭后，做了一个不明所以的梦。 第35章 遗忘通论(一):金字塔世界 清晨，天蒙蒙亮。 一个身披亚麻长袍的壮实男人赤脚走上金字塔下边的祭坛。 他右手用力握着打磨成长条形的石头，身后跟着一只猫，一边走，一边跳起来伸出手想够着这块石头。石头露出来的那一侧被他用手打磨地极为光滑。有时候他从这一面中能微弱地看到自己的和蓝猫的影子，或者是这个世界神灵的倒影。 猫爪不小心钩到了长袍，男人连忙调整长袍在身上的位置，嗔怪地看一眼蓝猫。长袍内一丝不挂，露出棱角分明、线条遒劲的肌肉。 金字塔已经在那里矗立了数百年。修缮这座金字塔，是他和不远处村落里众多人共同的使命。 曾经贤者预言过的神明迟迟未能呈现住祂的踪迹，一拖再拖。 信仰成为了一种负担。孤独的金字塔遗憾地暴露在越来越大的风沙中。 这种遗憾使他伤心。也许这也是促使他每天清晨登上祭坛的原因之一。 祭坛四周空无一人。而且由于糟糕的沙尘，距离祭坛百米就人畜难分，也就无需担心有人冲上来指责他渎神。 男人高高举起手中的长条石块。 猫忽然丢失了目标，丧气地嗷呜一声。 就听到男人高声说道：“我要晋升到主的世界。” 他在祭坛中央停下脚步，朝着天空继续高声大喊： “主啊，放我过去。我知这个世界必是虚假的，就让我前往主真实的世界吧。我愿意承受为此付出的一切代价。” “主啊，放我过去。” 轰。 仿佛是在回应男人的祷告，地面剧烈震动。 远处传来屋舍倒塌的声音，屋舍内的居民惊慌着逃出。 祭坛不远处一道地光乍现，男人欣喜地双臂向下一搂，抱起蓝猫，丝毫不理会怀抱中蓝猫拳打脚踢的激烈抗议，朝光亮的方向狂奔而去。 地面猛然绽开一道裂缝，像是一张嘴角含着嘲讽的狞笑的大口。 男人早已被风沙迷了眼睛，来不及躲避，一人一猫掉落其中，只来得及发出急促地惊呼声。 裂缝瞬间合拢，地震平息，人群围着倒塌的屋舍跪地哀悼，一边又感谢神明保佑。 存活下来的史官聚成一团，推算出当天的日期，把这次地震，连同金字塔附近奇怪的地光，用图像和一种原始的文字，一并刻在了能够遗传给无数后代的石板之上。 数不清的年月过后，会有博学的人类和正在实施数据挖掘任务的机器智能对着这副石板反复揣测，试图弄清它是在什么时期被铭刻下来的，表达了什么样的事件，产生了什么样的影响。 只不过，没有人会再次回忆起，这个世代修缮金字塔的部落中，曾经有一个神经兮兮的人，有一只活泼好动的蓝色短毛猫。 男人曾经站立过的祭坛也逐渐荒废下去，最后化为一个意义不明的土丘，若干年后被风沙夷为平地。 地震那天，祭坛已经完成了它的使命。 …… 男人和猫掉进裂缝的时候。现实世界。 “又被退稿了。” 李光染捧着阅读器唉声叹气。 如果作为阅读者，出生在这个时代，当然是一件幸事。享用不尽的文本轻易就能填满生命中无聊的缝隙，造就了这一个娱乐至死的年代。 而这种另外一些人感染这种阅读病时，却又会不幸地将阅读病转化为一种名副其实的灾祸：当这个可怜的人失去了理智，决定亲自写作。 他的苦难就迎来了发端。 迷失在机器智能定制的文本中后，固然难以写出优秀的原创的内容，但也幸好每一个写作者不会因此而失去更多。 除非这个写作者真正发了疯，决心躲进仓颉虚境的赫尔墨斯元宇宙，与机器智能定制的文本一刀两断。 对于大多数古典文学爱好者而言，弄明白仓颉虚境，作为一个人类原创的艺术氛围非常浓烈的虚拟世界，是如何分辨一个艺术作品是真正的人类所作的，还是机器智能所作的，存在一定的难度。 可公开的算法底层逻辑并不多，不过从已知的几篇期刊论文和开源社区的代码中不难看出，仓颉虚境的这一专利的基础，是对当今的虚境、元宇宙、机器智能的底层逻辑的顶级理解。 研究院选择了一个古老的名称为这一底层逻辑命名：易经理法。 根据这些期刊论文，人类和机器智能所创造的艺术品有一个极大的不同：卦象的不同。 如果是一个修行理法的学者，会深刻地明白：万事万物，每分每秒，都能够呈现出一个卦象。一个微笑的人，上一个毫秒和下一个毫秒，都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卦象。 倘若一个机器智能可以捏出自己的以假乱真的五官，可能对于普通人而言，完全无法分辨这张五官是属于人类还是机器智能。 可是仓颉虚境的解析程序能够在几纳秒内给出结果：这个人脸和这个时刻对应的卦象不存在通解。 通解不存在，就必然是机器智能的产物。 绘画和文学作品同理。 这里包含了另外一层意思的解读：一个文学作品，随着流传，可能是出于人为誊抄失误，也可能是因为政治环境变化，总会出现一些细微的改动。这是因为原始的文稿，在某一段时间内的卦象存在通解，在下一段时间内又不存在通解了。 于是它不得不变幻自身，以期在未来的每一个时间段内，其与时间结合的卦象，都存在通解。只有这样，才能够流传下去。但凡最终流传下来的，都是幸存者偏差。艺术作品多的是随着时代变迁而失传的。 这也就造就了这个时代的另一个事实：无数古典文学爱好者躲进了赫尔墨斯元宇宙，试图同机器智能所创造的文本誓死不相往来。 并且在元宇宙中，由于不是现实世界，文学作品也就不必遵守卦象存在通解的限制：无论时代如何变迁，文学作品都可以毫发无爽地在此处流传。 李光染关掉阅读器，就打算从此遁入赫尔墨斯元宇宙了。 他想认认真真写作，写出不会被赫尔墨斯元宇宙的几家大型出版社退稿的作品。 躺进贷款购买的虚境漫游仓中，李光染进入了仓颉虚境的登录界面。 就要进入赫尔墨斯元宇宙的时候，李光染突然注意到身后，多出来一个元宇宙的入口。这个入口让他感觉到一种神秘的气息，就连侧面的名称和简介也没有使用中文。看起来是一种非常古老而复杂的文字。 “离面试的时间还有好几个小时，进去看看？” 李光染就是这样第一次走进金字塔元宇宙的。 仓颉虚境的连接系统也就仅有这一次，由于某种意外的波动，捕捉到了比它更为古老的金字塔元宇宙的入口。这个入口在管理员发现之前，就已消失不见。 第36章 遗忘通论(二):野草书店 s大学综合楼，落地窗外，缤纷的气球微光闪烁，和煦的风吹拂彩旗，穆语涵的双眸就像一对古井，在毕业典礼的热烈气氛中毫无波动。 有什么值得庆祝的？ 毕业，对于大多数外地学生而言，意味着即将失去s大学的庇护。 如果没有在s节点城谋求到一份体面的工作，将不得不回到自己混乱的家乡。 或者去浮屠，从黑帮的底层开始打拼。 穆语涵不无忧虑地凝视窗外，担忧着毕业生所应该担忧的一切。 落地窗中看到了友人的身影。 “语涵，大家准备拍照呢，快去一楼。”来人是牟玉冰，与穆语涵算是老乡。两人高中同校，不过在考上s大学后，才互相认识。 她拉上穆语涵的手，朝电梯的方向走去。 “玉冰，你也要回家吗？”穆语涵问道。 “嗯，我家里人托关系，让我去一个高中实习教语文。你呢？” “不知道呢，我在赫尔墨斯元宇宙投了好几家出版社和书店，下午还要去面试。” “哈，那祝你成功啦。” 上午拍完照，简单和闺蜜吃了一顿午饭，穆语涵趁着还没被勒令离校，来到s大学的图书馆。 图书馆为本校学生免费提供虚境漫游仓。 进入赫尔墨斯元宇宙，从上次面试的地方慢悠悠走向下午面试的野草书店。 穆语涵已经进了终面，据悉只有一个竞争对手了，当天下午就可以确定人选。 不过听说，对方是一个有志向的作家。 穆语涵有些好奇：这个时代，作家的处境应该非常艰难吧。 …… 穆语涵日记：2314年7月1日。 今日毕业典礼。拍合照。 [图片，一张百人大合影] 接到了赫尔墨斯野草书店的offer。另一个候选人不知道为什么没来参加终面。下周上班。 野草书店可以为我提供s节点城的工作证，我不用回sk副节点城了。晚上联系了几个房东，明天去看房。 毕业典礼的感想：城市永远不会成为你的一部分。相反，你会成为它的一部分。它会一点一点将你吸收，就像花朵吸收养料一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直至你成为这个城市的系统里微不足道的一部分，最后在它的毛细血管里迷失了方向。 堕落的行为：对形容词的滥用，堆砌华丽辞藻，拖泥带水。 …… 野草书店在赫尔墨斯元宇宙已经传了三代人了，但依然算是年轻的书店。 最初，这家书店以卖诗集为主。到了上一代人，发现诗集越来越滞销，便增加了短篇小说。后来靠着在赫尔墨斯元宇宙发行电子杂志《野草》，倒是赢得了更多声誉，培养起来一些忠实顾客。 这个电子杂志也是诗集和短篇小说为主，偶尔有长篇连载：总有些作家喜欢尝试长篇小说写成一个个短篇，让读者自己联想和拼凑起来，去捕捉作者到底在胡说八道一些什么东西。 非常考验读者的耐心。 比如几百年前一本叫做《分布式炼丹》的书。 不过野草书店为穆语涵提供的岗位与《野草》杂志无关。她的主要岗位职责，是为店长试图推荐的书籍撰写推荐语，收集和反馈书评，以便决定未来是否保持推荐这本书。 次要职责，是维护一小片科幻书籍的书柜，当有人前来询问，她可以为来者介绍和推荐自己维护的这一片区域的书。不过真的来问她的人不会很多。野草书店太大了，愿意费心走到科幻区的顾客都很少。 野草书店的店长每周要推荐一百本书，这些书他自己多半没看过，于是每年都要雇几个人以他的名义写推荐语。 写得好的，未来才有机会加入《野草》杂志的编辑部。 这也是穆语涵的最终目标。 …… 穆语涵日记：2314年7月6日。 朝九晚六，上班真的比上课要累。 店长分配给我一本叫《天听》的小说，上午读完，思来想去不知道这本书有什么好推荐的。 敷衍了一下。 第一天工作的感想：缪斯啊，我根本想不出来怎么写推荐语。 p.s.第一次使用这个从二手市场淘来的虚境漫游仓，上完班感觉有点昏昏沉沉的。学校图书馆的漫游仓没这种感觉。 [图片，一张无精打采、头发凌乱的自拍照] 这个二手的漫游仓质量不好？ …… 野草书店。 一个道士模样的中年人不露神色地走了进来，门口迎宾的机器人店员致以万年不变的笑意。 人会有笑不出来的时候。但机器人总可以。 中年道士身后，跟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瞪大眼睛好奇地看向书店：第一次见这么多书。然后转头看了一眼机器人店员，大惊失色，拉了拉中年人的衣角，后者俯下身。 小男孩以手捂嘴，贴紧中年人的耳朵：“师傅，他们是鬼吗？卦象不对。” 中年道士小声回道：“傻徒儿，这些是机器人，不是人类。” 机器人？ 小男孩朝迎宾机器人走了过去，想要捏机器人的脸。 “冯塔尔！”中年道士连忙阻止，“别乱动。快跟上，我们有正事。” “师傅，鬼怪会藏在这些书里吗？” 中年道士失笑，随即沉思道：“有可能。那可就不好查了。” 两人穿过十几排贴上店长推荐的书架（冯塔尔：这个店长真能推荐），穿过几个摆满了诗集的大厅，史诗区，古诗区，辞赋区，文学评论区，短篇小说区，最终停止在科幻小说区。 停止在正抓耳挠腮想推荐词的穆语涵身边。穆语涵察觉到身边有人，连忙抬头，歉意一笑。 冯塔尔心想：这个阿姨真好看。 不过没有说出来。不然会被穆语涵追着打。 穆语涵想起来自己的工作还有另外一个职责，问道：“有什么可以帮助你们的吗？” 中年道士看了一眼四周，脸色不太好：“姑娘，你最近有什么事吗？” 穆语涵疑惑道：“没有啊。” 中年道士带着小男孩在科幻区转了几圈，也没有翻书，也没有询问。 过了半晌，中年道士准备带着小男孩离开，一脸郑重地对穆语涵说道：“这是我的阅读器id，如果遇到奇怪的事情，请务必联系我。” 穆语涵心想这人怕不是有什么精神疾病，露出自以为职业的笑容，点头道：“好的。您慢走。” “也罢，人各有命。”看眼前的小姑娘没有听进去，中年道士内心一叹。 仓颉虚境的异象已经消失了，他注定无功而返了。 …… 穆语涵日记：2314年7月9日。 以前从没看过科幻小说，这几天看了几本，还挺有意思。 昨天看《环界》，刚开始还以为是恐怖惊悚小说，后来才发现是所有人生活在人类创造的虚拟世界而不自知。天花原来是这个世界的病毒。现在虚拟世界真的和现实真假难辨了，这个科幻小说算不算得上预言呢？ 今天读了两遍波拉尼奥的《科幻精神》，很喜欢。 下午碰到一个道士，说了几句莫名其妙的话，很奇怪。 突然想起来一个句子，忘了从哪看来的：瞬间是尘埃，不是钻石。 唯有过去才是真实。 …… 第37章 特殊训练 【已完成对肌肉的超量恢复。今天请完成规定的有氧运动。】 周六清晨六点，林铭脑海中响起来刺耳的闹铃声，猛然惊醒。 想象中的肌肉酸痛并没有到来，不过也没有特别的感觉。 做的梦倒是格外印象深刻。 李光染？穆语涵？ 林铭似乎是第一次听说这些名字。 更令人惊奇的是，梦里穆语涵的日记居然能看得一清二楚。 只不过日记开始记录的时间，比自己出生还要早十年。 不禁有些摸不着头脑：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 “系统，这个梦境就是奖励吗？”林铭问道，“所以有什么意义。” 【是奖励。】 系统言尽于此。 小气鬼。 林铭一边腹诽，一边起床穿戴整齐，以男高中生的平均速度完成洗漱，六点零三分穿过走廊，走过都在睡懒觉的宿舍，走出宿舍楼。 【动作太慢了！系统即将暂时接管身体。】 都没来得及抗议，林铭就感觉双脚已经不听使唤地沿着林荫大道奔跑起来，双臂规律摆动。 其他晨练的体育部老师和体育生看到林铭从视野中飞速跑过，不禁心中赞叹：很好，很有干劲！ 这种跑步姿势林铭从未尝试过。不过跑了几步意识到：或许这个姿势才是对的。 提线木偶一般的生活。动作不是自发的，劳累却是自己承受。 什么世道。 林铭想抬头望天，身体却只能望向前方，目光坚毅。 只好继续回顾前一天晚上的三段梦境。 金字塔前的祭坛，一个养猫的男人的祈祷。这个男人林铭好像在哪里见过，总之有些熟悉。 一个叫李光染的青年作家在面试前误入一个叫金字塔元宇宙的地方。林铭从扑天盖都的新闻中了解过元宇宙是什么，但是从来没想过，元宇宙是人能够进入其中，进行类似于现实生活的体验的世界。恐怕整个元宇宙和新闻里炒作的元宇宙完全不是一回事。 一个叫穆语涵的毕业女大学生在第一份工作中的一些遭遇和感想。 这三段梦境存在着比较明显的联系，后面两段都应该发生于自己出生的十年以前。 至于为什么系统会把梦境作为奖励送给自己，林铭毫无头绪。 …… 两周过去了。 到目前为止，林铭在育才中学的生活很单调，每天不是服从系统的安排，就是惊奇于看书时脑海中奇迹般冒出的知识。也无暇进行社交。 连自己的室友都没说几句话，平平无奇的点头之交。林铭甚至感觉，自己跟这些高中生没什么可聊的。 每天除了上课，就是训练：每周三次力量训练，每天一次有氧运动。 另外，系统强行提升了林铭的用餐标准。如果胆敢偷偷摸摸省吃俭用，林铭就会被系统接管身体，在食堂狂炫用白水涮过的鸡胸肉。 以前从来没有设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对鸡鸭鱼之类的正常食物有什么挑剔。 现在的林铭对鸡胸肉已经产生了心理阴影，听到“鸡胸肉”这三个字，就会联想起来特殊的腥味和又酸又柴的口感。 【很好。】 林铭刚刚完成一轮训练，瘫倒在健身房的瑜伽垫上，垫着泡沫轴，自觉蛄蛹身体，对肌肉进行放松的时候，系统突然浮现。 这一次，林铭没有给系统接管自己身体的机会。 虽然系统之前提醒过，滚泡沫轴这个步骤是不必要的，因为系统可以在林铭睡眠的时候，强行修复他受伤的肌肉。 林铭也是最近才知道肌肉增长的原理：先行破坏肌肉纤维，然后在保证饮食和睡眠的前提下，身体对肌肉进行超量恢复。 但是看到其他来做力量训练的体育生在健身前后都要滚一滚泡沫轴，林铭感觉如果自己不照做，也仿佛缺了点什么。 这就叫和光同尘吧。林铭想着。 殊不知自己已经被全校体育生视为怪物了。 现在的林铭已经不是刚入学的林铭，八百米已经能跑进两分钟。体育部的一部分老师也格外受鼓舞，催促林铭尽快报名一下国家二级运动员的考核。另外一部分老师则提议将林铭送进什么研究所里做一下切片研究。 【经过两周的训练，身体素质已经达到了10，距离炼丹师身体素质的最低要求已经接近很多了！】 “炼丹师的身体素质要求是多少来着？” 【是100！】 “……现在就杀了我，立刻。” 【10点身体素质已经是从小习武的人类达到的第一个瓶颈了。接下来要进行一些特殊的训练了！】 “什么？”林铭心底生出一种不妙的预感。 【主线任务3：完成三次夜间徒手攀登宿舍楼。】 林铭走到健身房的窗户旁边，远远地看到了自己的宿舍楼，五层楼：“开什么玩笑，这个怎么爬？” 【简单，那么多空调外机，还有窗户的铁栅栏，不会有危险的。】 “那万一我失足掉下去怎么办？”林铭紧了紧喉咙。 【那就是时候让你领教一下系统的另一个能力了：断肢再生，牛不牛？】 “牛你大爷！”林铭破口大骂。 …… 入夜，林铭绕到自己宿舍楼的后面。这一面冲向教学楼，只要没有人通宵上自习，应该就不会看到有一个人在宿舍楼的外立面作死。 手心冒汗，脚底发抖。 深吸一口气，默默注意自己丹田的位置。心跳缓了一些。 腿部猛然发力，助跑，登上一楼的空调外机，左手抓住窗户的铁栅栏。三头肌和二头肌同时发力，左手松开，右手抓上更上方的铁栅栏。 稳，稳极了！ 林铭给自己点了个赞。 就这样一点一点把自己往宿舍楼的楼顶送。 经过两周的高强度训练和恢复，林铭明显感觉自己的手臂壮实了许多。 照镜子的时候，莫名奇妙地想起来自己第一次力量训练的那个晚上的梦里，在金字塔旁边的祭坛上祷告的男人。 有一点相似啊。不会是我自己吧。 也没准，毕竟是我亲自做的梦。就地取材，非常科学。 在感觉手臂肌肉的力量完全耗尽之前，林铭把自己送上了宿舍楼的楼顶，再低头往下看的时候，才深深地后怕。 【很好。你最近的表现越来越让本喵满意了。】 林铭：“什么喵？” 小字迅速消失。 【很好。】 【接下来顺着原路返回吧！】 “……毁灭吧。”林铭现在只想撕碎这个系统。 …… 就在林铭双手并用地抓紧铁栏杆，双脚小心翼翼地踩着空调外机下楼地时候。教学楼里的一间教室，一个靠前的座位上，一盏台灯亮着微弱的灯光。 灯光下，易芸芸从书堆里抬起头，伸了个懒腰：“终于做完了。” 高一下学期的课本配套练习册，期中考试都还没到，她已经做完了整本。 正准备回寝睡觉，关上台灯，忽然看到远处某个宿舍楼的外立面似乎有一个黑影。 “蜘蛛人？”揉了揉眼睛，“不对啊，哪有蜘蛛人天黑了干活啊。” 看起来还没有任何保护措施。 易芸芸正想看得再仔细一些，黑影已经不见了。 第38章 期中考试 育才中学元宇宙。 期中考试当天。 除了每天午休前针对某个学科的小测验，这还是林铭来到育才中学后面临的第一个比较重要的考试。 【请认真参加本次期中考试。如果出现答题马虎的情况，系统将接管宿主身体。】 接管你大爷！ 【反了你了喵！】 这个系统的背后怕不是一只猫吧！ 叛逆的念头刚涌上心头，林铭身体不受控制地在考场外，当着准备参加考试的同学的面，做了个倒立。 “这个倒立姿势好标准！应该是体育生吧。” “当然是体育生啊，他你不认识？天天下午跑八百米猛地跟牛一样，我们班都叫他猛牛……” “哈哈哈好奇怪啊。为什么啊。” 易芸芸也注意到了这里的骚动。她背靠着墙壁，从单词书里抬起头，就看到了倒立、但是脸涨得通红的林铭。 好奇怪的人。 不过。易芸芸忽然意识到。这个身影有点像前几天晚上，自己在教室里看到的在宿舍楼外立面爬上爬下的蜘蛛人。 随后很快就决定暂时把这个念头抛诸脑后。考试要紧。 除了读书和考试，其他的，都无关紧要。 …… 龙族文明母星。 作为金字塔世界的观察者，他们采集了这个世界中相当于母星三十天时间跨度内的可能有意义的声波和无线电波，送入语言学家定制的解析系统，转换成统一的信息。 逐渐理解金字塔世界的语言。 翻译软件的第一个版本已经摆在了领事的显像井侧面，简陋的图标被其他智能应用绚烂多彩还会播放动画的图标围绕，显得格外扎眼。 领事让系统播放语言专家们已经整理出来的音频摘要，尝试理解这个世界的信息。 最终要亲自形成一份报告递交上去。领事已经感觉到头疼了。 领事听到了最初收到金字塔世界的声音时的对话的声线。科学家给出的报告称，这一组对话是最容易采集到。 “其实沉淀系统的任务算是完成了，接下来就要靠林铭自己打拼了。” “健身真的可以整容，林铭现在看起来更像林铭了喵。” “林铭是他在金字塔元宇宙就有的名字吗？” “是，也不完全是。这里的文字还比较原始，大部分人还只会说，不会写。”第三个声音说道，“我有一个问题，为什么要让林铭在育才中学元宇宙里把身体素质提升到100点。这个身体在现实世界没有用武之地，林铭也不可能永远留在泽光虚境。” “只有到了100点才可以在这个世界里炼丹啊喵。” “剧本里可没有这段。需要我铺垫一下吗？” “不用，就像突然写着写着突然被作者切了，大纲遁的小说。” “怎么还有人做得出这种事！” “等我这个八品金丹回到林铭的体内，泽光虚境的记忆屏蔽失效了，他自然知道该做什么。这只是其一。我还有另外一个馊主意。” “说说看喵。” “岂能泄露天机？！” “馊主意还不能说吗？” “保管馊。我怕说出来就更馊了。” …… 上午考的是文学。令林铭有些不适，也有些欣喜的是，这个学校的文学课似乎只考默写和作文。默写范围不仅局限于课文，会有百分之二十左右没有收录进课文里的内容。 也就是说，如果提前知道了要考察的篇目，提前背好，或者带个小抄进去，稳稳能拿满分。 被阅卷老师扣个一分两分，也是因为字太丑。 而平时上课的时候，牟玉冰耗费了大量的精力探讨的对课文主旨的领会、对篇章的理解，在卷面上一概没有出现过。 可能是因为阅读理解并没有固定的答案吧，也就不适用于考试。 学习文学，最重要的，终究还是要多积累。哪怕是个傻子，背得多了，也能不经意地化用一些。 起码，不至于需要写东西的时候，无从下手。 这样的考试对于林铭自然没有难度，看到卷面，空白处应该填什么文字，就从脑海中溢了出来。 作文是命题作文，除诗歌外，文体不限：《我的母亲》。 林铭放下笔，检查了一遍前面默写的内容，直接交卷。 系统也没有跳出来提示什么。 下午是数学和计算机。 数学对于林铭算是头疼的学科，但是潜意识里又觉得这只是高中的数学，没什么难以理解的东西，最近学习的精力都放在数学上，答下来还比较顺利。 计算机。如果说文学是碳基生物完成信息交流的载体，那么学习计算机，就是为了理解硅基生物的构成。虽然育才中学所处的年代里，硅基生物大多还只是封印在铁箱子里、一旦运行起来就需要依靠散热才能勉强维持生存的复杂电路罢了。计算机考试，考了一些基础的知识点，冯诺依曼结构、系统总线是什么、用c语言实现一个冒泡排序之类的。分数比例很低，很多人潦草写了几笔，就交卷了。 物理、化学、生物被安排在期中考试的第二天，林铭都没有把精力过多投入这三门学科。只是刷完了教材配套的练习册。 无他，他回想起来自己好像读过巨量的科幻小说。看教材的时候，也没注意到有什么难以理解的知识点。 …… 期中考试结束，迎来五一小长假。 林铭也是听到放假通知，才知道还有这么个假期。 他自己有限的记忆中，五一，谷雨之后，即将立夏，只是寻常的一个新的月份的开端罢了。 什么劳动节？听都没听过。 住校的同学们也纷纷回家去了，校园里清净了许多。 林铭严格按照系统制定的训练计划，每两天去一次健身房，出来炫三勺蛋白粉，迷迷糊糊地去食堂打几碗大米饭，就着少油少盐的食物吃个饱。 除此之外，可能是出于好奇心，林铭走进了学校的图书馆。 晨跑的时候总是路过。路过的时候，林铭能感觉到自己脑海中的什么东西与图书馆的大楼形成了某种奇妙的功能。有一种即将回家的感觉。而随着自己远离图书馆，这种感觉变淡，然后转为恋恋不舍。 放假期间，图书馆倒是比平时的人气更多一些。 林铭随意挑选了一本有几分眼熟的书，坐定，打算研究一下为什么会对这本书眼熟。这张桌子的另外一个人似乎抬头看了一眼林铭手上的书。 难怪眼熟，看完前几页，林铭就已经回想起来了全书奇妙的剧情。 不过这种书谁能忍住不读第二遍呢？ 两个小时后，林铭抬起头，心情愉悦，就看到斜对面坐着的女同学问道：“这本好看吗？” “当然好看了。”林铭看到斜对面跟自己搭话，心情又愉悦了几分。 女同学合上名为《2666》的书籍，摇头：“看了一下午，不知道他在讲什么？” 林铭笑道：“那你喜欢阿琴波尔迪的作品了吗？”说着，递过自己手上的《荒野侦探》。“试试这一本。” “好的，”女同学伸手接了过来，然后反身把《2666》送回书架，继续道，“我叫易芸芸。” “我叫林铭。” …… 这天晚上，林铭又做了一些异常清晰的梦。 其中，他梦见了那只只有自己能看到的蓝猫。 第39章 遗忘通论(三):哈鲁大人 滚滚黄沙在月光下如浪一般升起，像是大片的蝗虫，扑向来时的路。 李光然一宿没睡，看着和无边的沙漠一样蜡黄的月亮，天亮之前在一团破布中坐起身。 这团破布，是他前一天置身沙尘暴中无意中的一次伸手时接到的。这让他感觉到一丝欣慰：起码这个世界存在文明。或者说，曾经存在文明。 一天以前，李光然在准备去赫尔墨斯元宇宙参加野草书店的面试的前几个小时，看到了金字塔元宇宙的入口，便抱着试探的心思，接入了进来。 没想到，走进来以后，李光染就再也没有找到退出的办法。 其他元宇宙里都通用的、曾经用过的退出元宇宙的姿势、咒语和舞蹈都试过了，视野中没有出现任何反应和提示。 李光染只好绝望地向前走。半闭着眼睛，构思了一个故事，和一些描写残暴的沙漠的句子。 残暴。 此前，他从未想过沙漠是残暴的。 遮天蔽日，无穷无尽，凄厉的声音不绝于耳。和天空混为一色的时候，李光染感觉自己置身于黄色的混沌之中，可惜的是手边没有一把斧子。 他开始理解开天辟地的盘古。如果他是盘古，他也一定要把这种混沌劈个稀碎。 行走了不知道多久，李光染突然听到清脆的铃铛声。 叮铃铃。不亚于天籁之音。 好想要抓到救命稻草一样，李光染连忙不顾身上莫名其妙的擦伤，尽全力朝声音的方向奔跑而去，逐渐地，成片的骆驼于弥漫的风沙中揭露其身影。 其中有几只停了下来啃食仙人掌。抬起头看了一眼李光染，判断此人不会对自己产生威胁，冷漠地转身。 另一侧走过来几道人影。 李光染正想呼喊，忽然眼前一黑。 耳边传来熟悉的从元宇宙下线，回到现实世界的提示音。 以后再也不来了！哪怕这次被获救也不来了！ 准备回到现实世界的一瞬间，他看到有一只蓝色的短毛猫，在黑暗中慌张地朝自己奔跑过来，琥珀色的大眼睛满是焦急。 “救救我们……” 这是……猫在说话？ …… 半个月以后。 赫尔墨斯元宇宙。 李光染在野草书店门口踌躇了半晌，不知道应不应该进去。 一开始，门口的迎宾机器人还会对他致以微笑。后来微笑变成了疑惑。最后疑惑变成了冷漠和不顾一些。 也不知道是不是写机器人内核代码的程序员埋下的彩蛋。 十几天以前，他出于好奇心进入金字塔元宇宙，而错过了野草书店的面试时间。 而今天，他第二次从金字塔元宇宙中走出来，都没有出漫游仓，就直奔自己曾经最喜欢的书店。 想要问一问野草书店现在都计划收一些什么样的书。这个书店的店长几天一个想法，得亲自问问。 对，没错，他要写新书。但是不知道写什么。 根据那只叫做“哈鲁”的猫的解释，是金字塔元宇宙的缔造者或者管理者，为它和它的仆人重开了一道枷锁，让他们得以离开这个“被诸神抛弃的”世界。 作为一只猫，哈鲁从小受到一个部落的顶礼膜拜，自身具备了充足的能量或者修为，现在可以在这个世界各处穿梭。 可是它那可怜的仆人，在离开金字塔元宇宙的过程中被拦截了下来。 结果就是，目前而言，这个仆人处于一种生不生、死不死的状态。 但是究竟是什么状态，以及怎么恢复成原来的那个活蹦乱跳的人，哈鲁说：“我只是一只猫，不懂这个。” 而对于以上遭遇，李光染只有一种想法：肯定是仓颉虚境中病毒了。 以李光染有限的科学素养，勉强推断出一种可能性。这种病毒首先攻击了仓颉虚境，致使自己误入金字塔元宇宙。随后潜入了刚买的虚境漫游仓。 偏偏这个刚刚贷款到手的漫游仓没有保修期。店大欺客，保修是另外的价钱。李光染现在完全修不起，只能凑合继续用下去。 病毒的呈现就是，李光染的脑神经接入漫游仓的时候，会比同款漫游仓的使用者，多出来一个虚境选项：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过的金字塔元宇宙。 第二次鼓起勇气进入金字塔元宇宙的之前，李光染给漫游仓设置了一个定时，倒计时结束后，漫游仓会自动将玩家弹出。 在金字塔元宇宙再次睁眼时，李光染看到的是已经凑上自己鼻子的猫头。如果他张嘴，能品尝一下猫胡子的味道。他和上一次掉线时看到的猫，一同置身于一间木屋内。木屋内部没什么装饰，看起来像是临时修建的。 旁边还有几个看起来甚是恭敬的人类。只不过他们恭敬的对象是那只猫。 哈鲁看到李光染醒来，松了一口气，舔着猫爪道：“你醒啦！这里是金字塔元宇宙。” 真的是猫在说话！ 李光染指着哈鲁，看向周围的人：“它在说话诶，你们不管管吗？” 周围的人面面相觑，没有理会李光染，对哈鲁恭敬道：“哈鲁大人，要没什么事，我们就退下了。” 哈鲁扬了扬爪子。 李光染无语凝噎：“哈鲁……大人。” “学得挺快，多叫几声，喵。” “那没什么事，我也走了啊。” 视野中依然没有任何系统提示，李光染不知道如何自行退出这个元宇宙。 他打算起身出去转一转，直到倒计时结束，漫游仓把他送出这个世界。 这个世界太坑了！以后真的再也不来了！ “不行！”哈鲁的猫爪死死按住李光染的胸口。 一只小猫咪还想拦住我？李光染腰部发力起身。 起身失败。这只猫好沉。 一只小猫咪就这样拦住了我。李光染遗憾地想着，认命一样躺了回去。 “哈鲁大人有什么事情吩咐？” “去写书，”哈鲁兴奋道，“去写关于金字塔元宇宙……哦不，金字塔世界的书。然后发表到你来的那个世界。” 李光染眼睛一亮：“你怎么知道我是个大作家。” …… 穆语涵日记：2314年7月15日。 已经开始习惯在野草书店工作的节奏了。 也熟悉了一些同事。 虽然无法在现实世界中相见，成为饭搭子。不过，我倒觉得只和网友相处更好。不会产生太多的纠葛。 爸妈发过来消息，问我缺不缺吃穿用度，一个人在s节点城是否一切都好。我骗他们进了大厂上班，让他们安心。 等转正后，有了假期，就回sk副节点城看看。 今天的感悟：如果过度沉湎于过去，就必然会被明天寻找。 p.s.今天又读了一遍《科幻精神》，很喜欢，将来如果有了孩子，一定推荐给他读。还有《2666》和《地球上最后的夜晚》。 不过在这个时代，我真的愿意生育、或者单纯抚养一个孩子吗？ …… 第40章 遗忘通论(四):共情症 一个作家，哪怕在晚年忘了自己正式出版的书写了什么东西，也不会忘记第一次用书稿换取稿酬和读者的赞美时，获得的美妙体验。 那种虚荣感充斥心灵的时候，这个作家也会变得踌躇满志，继而催生出下一部作品。 毕竟，如果在没宣布封笔的任意一个时间点采访他，他最满意的作品永远是下一部。 “别熟了，你这点稿费再数几遍，也不会多一个零的。”哈鲁不满地试图合上李光染的阅读器，但是爪子直接穿过了阅读器。 现实世界，哈鲁只能选择“寄生”在李光染的身体里，借助李光染的视角去观察。 同时，只有李光染能在自己视野中看到哈鲁。旁人是看不到的。 嘿，大作家的私人小猫咪。 不过在哈鲁眼里，他们的关系是：哈鲁大人和他的作家仆人。 距离第一次进入金字塔元宇宙，已经过去了三个月。李光染在哈鲁的陪伴下，领略了这个世界的风貌。 然后发现，金字塔世界和现实世界，几乎就一模一样。 只是金字塔世界的整体文明发展进程要比现实世界落后几十万年，大部分文明都还没有形成文字。 李光染就在这些文明群体和部落中来回采风，让哈鲁充当翻译官，从他们的讲述中获得灵感，终于写完了第一本书《金字塔的问候》。 这本书集散文化的叙事和对人类发源文化的讨论为一体，放眼现实世界属于小众题材，但是在赫尔墨斯元宇宙中，会比较容易地拥有一大帮拥趸。 李光染很有自信。 这种自信也有一部分来源于接收了他书稿的野草书店。 “名字够土的。”哈鲁吐槽道。 “你懂个屁，现在就流行这种二十世纪的复古命名。都说文化圈流行什么是有周期的。”李光染道。 突然想起来野草书店和他对接的编辑，是一个看起来大学刚毕业的小姑娘，看起来比他小几岁。 虽然只在赫尔墨斯元宇宙中见过面，不清楚她现实中的颜值是否和元宇宙中一样耐看，李光染也已经对自己的这个编辑想入非非了。 而且，已经约了下周，他们在s节点城线下见面，聊一聊自己的书。 “收一收心，你该想想下一本写什么了。一年一本，不要忘记啊。” 李光染头大了起来。 天天被催稿，还不如找个班上。 …… 穆语涵日记：2314年10月8日。 今天通过了转正答辩，岗位也换了：野草书店的出版部门的责任编辑。 开始对接一些店长不太看好的、冷门的、新人作家写的书。 用主管的话说，就当给这些新人一个机会，算是做慈善了。 …… 穆语涵日记：2314年10月10日。 刚到责编岗位，还没来得及好好熟悉流程，就接到了第一份书稿。 《金字塔的问候》，文笔很好，故事还没有细看，不过主管说题材很冷门，销量估计一般，让我先试一试。 大约会参与的事情：审校、写推荐语、约名家书评、出营销方案。 下周和作者李光染在s节点城见面聊一聊。 这几天先把这本书仔细看几遍。 …… 穆语涵和李光染的第一次见面，是在s节点城中央广场附近的咖啡馆里。 毕业三个月，几乎没有走出过家门的穆语涵，甚至找不到一件符合职场女性身份的衣服。 在赫尔墨斯元宇宙里，衣服不叫衣服，叫皮肤。穆语涵一直用着野草书店发的皮肤。 最后只好穿着上学时期的休闲装，换成了好几趟城市轻轨，来到约好的咖啡馆。看到了早已等候的李光染，西装革履，与穆语涵设想中的落魄作家形象非常不符。 殊不知这一套西装是李光染咬咬牙租的。西装的租金，哈鲁看了都摇头，说李光染败家，才拿到稿费就开始了上流生活。 寒暄，相对而坐。 “叫我语涵就好。” “光染，或者阿光。” 李光染看到现实中的穆语涵，心情大好，正想询问穆语涵对自己的书有什么宝贵的建议。 忽然看到哈鲁跳上桌子，尾巴高高翘起。 “这个女人不对劲！” “怎么不对劲？”李光染面色一滞。 “快问问她有没有进入过金字塔世界。” 李光染心中诧异了一番，开口问穆语涵：“语涵，你之前到过金字塔世界吗？” 穆语涵明显愣了一下，随即高情商地回复道：“读到您的作品，我就仿佛已经置身其中了。” 哈鲁听罢，一屁股坐在桌子上，尾巴左右摇晃，不知道思考些什么。 李光染看到蓝猫不吱声了，便和穆语涵沟通起来自己的书。 “客气了，当然还是有一些不足之处的，语涵有什么建议尽管说就好了。” 穆语涵看着李光染说话，内心忽然涌上来一些杂七杂八的情绪。 其中最明显的有两种。 一种忐忑的情绪。这种忐忑，就好像等待着别人批判自己的作品，不知道对方会揪出自己心血之作里存在着什么样的瑕疵。 另一种是意外混杂着好奇。就像在陌生的国度诡异地碰见了熟悉的人，或者是熟悉的气息，而这种偶遇完全是不符合常理了。 难道是作家的光环太强，把我感染了？ 穆语涵疑惑着想屏蔽这些情绪。但随着情绪幅度的递增，穆语涵感觉自己本身也要被这些情绪操控，变成这些情绪的发泄口。 如果凝神细想，莫名其妙的情绪不止这两种。 左后方，一对情侣在闹别扭，其中一个似乎想着等对方气消了怎么讨好对方，另一个则在内心充满着厌恶，同时考虑着第三者。 右前方，一个人刚刚下了赌注，正盯着阅读器，患得患失。 穆语涵努力把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到眼前的事情上，和李光染聊起来《金字塔的问候》这本书的创作灵感（李光染瞎编了一通，不过穆语涵也没认真听）、目标读者、邀请哪些名家试读和写评论比较合适，以及下一本书的计划。 李光染也能明显感觉到穆语涵心不在焉，最终双方在和谐的气氛中结束了本次会晤。 穆语涵一边重新感受周边人杂乱的情绪，一边暗想起今天不太专业的工作表现，刚要走出咖啡馆，低头看到吧台上有一只非常可爱的蓝色短毛猫瞪着黄色的大眼睛看自己，好像要进入自己的世界，忍不住对着猫咪伸出了手。 猫不见了，穆语涵摸了个空。 哦，原来跑脚下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跳下去的。 再回过头，穆语涵发现自己被三个治安员团团围住。 “发现疑似赛博精神病！请配合我们走一趟。” 哈鲁刚刚伸出的爪子停滞在半空。 “喵呜？” 第41章 遗忘通论(五):雪崩病毒 s节点城。 奥里西斯精神病院。 “窗外是新的病人吗？他们的病服好好看。” “灰不拉几的，好看吗？不如我们的蓝纹制服好看。是别的院来交流病情的吧。” “啊？精神病也可以交流吗？” “当然了，我一会问问还有谁能听到外星人的电波信号。奥里西斯，真是个孤独的地方……我不是说你，这个院里只有你乐意听我分享外星人电台了。我跟你讲，昨天那个润什么星，就是龙族文明的母星，星球的领事又广播了，说是探测到了什么新型病毒在这个宇宙扩散。” “emm，那跟我的推断是一致的，要不了五十年，这个宇宙的物理规则就要崩溃了！好消息，再探再报！” 精神病院外站着一群人。 年轻的领队叫徐孚先，看着led灯，红润的面色露出一丝不快。 院里院外的led灯闪烁着字迹：热切欢迎学者巡游队伍莅临本精神病院参加指导工作。 坏了，身份暴露了。 大约十来岁模样的文仁节拉了拉徐孚先的衣袖：“师父，这就是那个雪崩病毒事件的奥里西斯吗？” “对的。” 大约六十年前，联邦境内最近一次曝出雪崩病毒，就是在现在奥里西斯精神病院。 文仁节在研究院的史料馆里看到过当时的记载。 奥里西斯精神病院的前身，是一个义肢研究院。也是s节点城最为知名的高科技研究中心，从最简单的机械臂，到义肢领域最高级的课题，数字心智（一种现在已经被各个节点城的子网禁掉的外挂大脑），都发表过不少论文。 最初只是一枚被违规激活的数字心智，在最大功率运行的时候，被宇宙深处传来的雪崩病毒数据流击中。 在一个平平无奇的周六，来加班的研究员不小心将这一枚数字心智连上了奥里西斯内部的环网，这一举动正贴合雪崩病毒的心意。 在不到一秒钟内，雪崩病毒就扩散和侵袭了奥里西斯内部环网内的所有义肢，还有还未被子网正式投入使用的下一代治安员。 当成批的治安员使用电击枪开始无差别地攻击周六来加班的研究员，并企图逃出奥里西斯，将雪崩病毒进一步扩散到周边的几个电子工业园区时，s节点城的子网已经惊慌地召集好了携带了大量等离子炮弹和等离子发射器的浮空车。 短短一个小时，浮空车和随后赶来的飞艇狂轰乱炸了一番奥里西斯研究所，没有一个生命体有可能从中生还。然后研究所的周围被罩上了大大的密蔽场。这个密蔽场可以杜绝一切电磁波和高速物体的出入。 最后出动的紧急救援小队，迅速进入奥里西斯研究所内部，当场销毁了一切能搜出来的义肢和芯片。 这一系列的迅速反应，为s节点城子网在学者圈内招致大量骂名的同时，大部分学者也不得不承认，这是最有效的控制雪崩病毒的方法。 雪崩病毒。 一般人会认为子网是无悲无喜的，它们只是主网亲自训练出来的机器智能罢了。但是了解过奥里西斯雪崩病毒事件的人们，大概都会体会到子网雷厉风行中，暗藏着的深深恐惧。那种被写入底层编码的，最高深的易经理法也无解的恐惧。 雪崩病毒。 这个曾经令整个西方世界顷刻间崩塌的病毒，最轻微的病症只是扰乱义肢的正常行为，但是如果放任其发展，在某一个时刻，病毒感染者就会化身为绝无善恶观的凶器，身怀异能，失去理智，暴起伤人，为非作歹。如今整个地球上，只有联邦境内还是一片净土。联邦以外，社会秩序已经全然崩盘，幸存者们各自为营，但求活到寿终正寝。 雪崩病毒。 s研究院最年轻的大学者，徐孚先，饶是自认天纵奇才，在深入研究雪崩病毒时，也产生了深深的无力感。这种无力感让他对曾经的奥里西斯研究所，如今的奥里西斯精神病院心怀敬畏。这个病毒承载了人类太多惨痛的记忆，徐孚先毫不怀疑，如果有一天子网疏忽了雪崩病毒的某一代变异体，整个联邦将会化作一片血海，地球真正的末世就到来了。 “我们进去吧。” 徐孚先回过神来，深深叹了口气，带着学者的队伍，走进了奥里西斯。 …… “目前共收治入院精神病人506名，共患有605种病症……” “等会，怎么病症比病人还多。”徐孚先刚说完，自己也忽然意识到：有些病人，可能不止一款病症。 “我们这里有一个病人，被检查出来有102种叫得上名的病症。”院长自豪地说道。“值得注意的是，其中有36个病人疑似是雪崩病毒的早期，啊当然没有那么严重，还不具备传染的特性，但是发病原理和雪崩病毒有非常多的类似。我们称之为雪花病毒。” 徐孚先精神一振，心想这次学者巡游，第一站来奥里西斯精神病院，算是来对了，连忙道：“我要看！” 学者巡游十年一次。学者们在联邦境内行走，联邦内的一切组织、机构和个人都需要配合学者的调查和研究，有求必应。 院长点头：“没问题。有一例是今天上午刚送进来的，正在接诊，疑似是有共情症。我们往这边走。” 看到徐孚先递过来不解的眼神，院长补充道：“患者会清晰地感觉到周边生物的情绪，甚至是暗中的想法。我们担心这种病症持续发展的话，患者甚至能够侵入他人的意识，对他人产生干扰。不得不谨慎对待。” 徐孚先吸了一口凉气。研究院的生活还是太单调了，在里面不是修易经理法天天轮盘论卦，就是夜观天象，哪里能碰得到这种事情。 还是世俗世界奇妙啊。 …… 穆语涵凝视着一脸歉意的哈鲁，终于确定了一件事：这只猫，确实只有她自己能够看到。 否则无法解释现在遇到的情景。总不是这么多前来接诊的医生都瞎了吧？ 还是他们合起伙来演我呢？ 也不可能。穆语涵能感受到这些人疑惑的情绪。 不过有一件事，穆语涵还是挺欣慰的：哪怕被奥里西斯精神病院收治了，她依然可以通过寝室里配置的虚境漫游仓，继续在赫尔墨斯元宇宙的野草书店中上班。 只是，以后想要在现实生活中找作家面对面讨论新书，可能就需要推脱或者解释一番了。 问诊已经接近尾声，穆语涵认命一样同意奥里西斯精神病院的干预治疗。 反正自己也不爱出门，呆在精神病院也是一样的。 哗啦。自动门打开。 院长带着几名穿着奇怪的素色长袍的人鱼贯而入。 面对这几个戴着帽子、身穿素色长袍、脚踏草鞋的人，穆语涵对情绪的感知能力失去了作用。 过了半晌，她才猛然意识到，这是研究院的学者们。 第42章 闲书 照例被脑海中的闹铃声吵醒，林铭从寝室的床上坐起身来。 育才中学的寝室都是豪华版的四人配置，上床下桌。 高中生一天天不是在教室上课，就是在教室上自习，也不知道下面这个桌子有啥用。 趁室友们都在睡觉，下去偷偷卷？ 林铭的另外三位室友，有两个趁着五一长假回家了，还有一个正在呼呼大睡。 是时候出去跑步了，跑完步就去图书馆。 卷死这些回家的和睡懒觉的！ 【请宿主不要磨叽，尽快完成洗漱。】 “系统，我有一个问题。”林铭叼着牙刷，突然问道。 【什么问题？】 “那个哈鲁不会是你吧？应该不是，如果是你的话，肯定也是入侵我的大脑，让我看到一只猫，而不是整什么系统……” 【系统怎么了？】 “早点用系统，就不会把穆语涵送进精神病院了啊。你想啊，在大街上看到一只黏人的小猫咪，谁能忍得住不去摸一摸啊。然后就被梦里那个世界里的什么，治安员，给抓精神病院关起来。那个哈鲁，害人不浅。”林铭一边仰起脸漱口，一边跟系统吐槽。 系统不再说话。 金字塔元宇宙的某一个角落，一只名叫哈鲁的小猫咪用头冲着墙，默默忏悔。 林铭的八品金丹闪烁着正道的光，飘过去，心服口服道：“我要承认，我的主意不如你馊。” “找死！喵！” …… “早。” 一个小时后，结束了晨跑的林铭冲完澡，走进图书馆。看到易芸芸还坐在昨天的位子上，手里捧着《荒野侦探》，正看得入神。 她这么爱看闲书，肯定学习成绩不咋地。 我就不一样了。 我这个人，爱学习。 林铭坐回昨天的位置，从书包里抽出一本书，啪，轻轻拍到书桌上。 数学练习册，高二上册，昨天晚上刚从图书馆的教辅区借的。主打的就是一个超前预习。 易芸芸抬头看了一眼林铭，不动声色地继续埋头看小说。 林铭抓耳挠腮地沉浸在题海中，直到系统突然给出提示。 【别看了，你上不到高二。】 林铭一惊：我高一就保送了？ 不愧是我，文武双全。 果断放下手上的练习册，从背后抓起来一本小说看了起来。 …… 五一长假后的第一天，期中考试的成绩出来了。 铃声过后，牟玉冰面无表情，站在讲台上，把一摞语文卷子放在讲桌上，冷冷道。 “林铭，你什么意思，作文不写？150分，50分直接不要了？” 林铭在最后一排羞愧地低下头。 前座的瘦小男生凌日鹏转过身，用手捂着嘴，小声安慰道：“没事，咱丢两三百分眼都不眨的，不差那五十分。” “现在发一下语文卷子，按成绩，从高往低发。” “陆书慧，102。” 307班的学习委员面露得以地走了上去。 这一次的默写题太难了，大概有四十分不在课本上，102分放眼全年级都是凤毛麟角的存在了。 “林铭，100。” 还没走下讲台的学习委员脚步一顿，呆住了。牟玉冰的脸更冷了几分。 作文没写，100分。如果作文随便写写，写到800字的格子那里，怎么不得给上30分？ 全年级最高才127分！ 林铭啊林铭。牟玉冰气得要吐血。 虽然马上就不是自己班里的学生了，但是300班的语文依然是牟玉冰教的。别的科都那么费工夫，偏偏语文卷子不好好写。 “不好意思老师，题目不喜欢。”林铭走上来，接过卷子。 “你给我站住，”牟玉冰气抖冷，“题目不喜欢就可以不写？下去写一千字检讨。” “行……”林铭想说检讨这个题目也不喜欢，但是感觉说出口的话，没有自己好果子吃。 牟玉冰发完语文卷子，拿起期中考试的成绩单，声音缓和了一些。 “各科目的成绩都已经出来了。这次期中考试，全班的成绩比上学期期末考试，前进了一名。” “不过这也就意味着，有几名成绩比较好的同学，可以转到尖子生班了。” “300和301班垫底的几名同学，如果他们个人同意的话，也会回到平行班。” “排名进年级前100的同学，可以选择转到尖子生班，我们班有三位。” “陆书慧，505分，年级排名67。” 学习委员举起手：“老师我不去。”牟玉冰欣慰地点点头，继续往下念。 “林铭，497分，年级排名79。” 全班轰然，都看向林铭。体育生考全班第二，让不少自诩认真学习的同学都无地自容。 “汤浩亮，490分，年级排名92。” “还有另外四名同学，排名进了年级前150，可以参加两个尖子生班的面试。通过后，也可以转班。” “……” “300和301是师资力量最好的班级，保送机会也更多，如果有机会，还是尽量转班。感觉不适应了，想再回来，307班也永远欢迎你。” “最后说一句，本次期中考试的年级第一还是300班的易芸芸，581分。希望这次考得好的，不要气馁的同时，也能注意到这个差距。” 易芸芸？林铭内心一震，不就是那个…… 那个在图书馆看闲书的女生吗？ 恐怖如斯！ …… 【恭喜宿主成功逆袭，即将开始第二项特殊训练。】 “逆袭你大爷，”林铭感觉自己飘了，“进尖子生班有何难。” 【主线任务4：完成三次夜间徒手攀登图书馆，或者身体素质达到100。】 林铭：“你想让我死就直说。” 开玩笑，图书馆足足十五层，空调外机之间的间距也极大，外立面是瓷砖，没有可用的抓手。 怎么看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鉴于宿主目前身体素质已经达到12，可以修行炼丹心法了。现在将关于炼丹心法的记忆还给宿主。】 “还？”林铭正纳闷为什么系统用了个“还”字，脑海中多出来数千字难以理解的文字和几幅图片。 图片上是一个男子，男子身体化作了炉鼎，炉鼎中标记了多种循环路径。 林铭看到第一幅图片，突然心生熟悉的感觉，感觉到自己丹田的位置不自觉地有热力在流动，异常清晰。 前面的数百个文字的释义同时涌上脑海。 再回过神来，下课的铃声已经响了，牟玉冰走了过来：“林铭，想好要不要转班了吗？” “老师，我要去300班。”林铭点头道。 …… 当天晚上，林铭仔细研究系统给的炼丹心法。 虽然不理解这个炼丹是怎么回事，但是仅仅观想图片，就能感觉丹田位置，有几股微弱的能量，按照图片中所标记的循环在流动。 每流动一个周期，林铭就感觉身体更强壮了一点。 然后也更饥饿了几分。 肚子好饿。好想吃鸡胸肉。 不对，好想喝蛋白粉。 肚子咕咕叫了，林铭禁不住下床，在室友奇怪的眼神中，找到自己桌子上装蛋白粉的桶，打开，翻出埋在下面的勺子，杳满，往嘴里送。 好噎。赶紧打开一瓶矿泉水，把蛋白粉顺下去。 继续观想。 夜深的时候，林铭缓过神来，发现一整桶蛋白粉已经被他吃完了。矿泉水也喝了半箱多。 体育部的补给商店买的蛋白粉，一桶五百，林铭一阵心痛。 “我好像感觉我的身体素质增强了？” 【是的，目前为15点。再接再厉，明天再吃一桶！】 “那你怎么不早把这个炼丹心法给我？” 【身体素质达到10点以后才可以使用心法，不可拔苗助长。】 好的，明天先买十桶蛋白粉。 林铭开始琢磨从哪里能“借”板车一用。 这个晚上，林铭的三位室友一夜无眠，躺在床上瑟瑟发抖：他真的生吃了一桶蛋白粉吗？ …… 第二天，300班级内。 林铭背着书包，手里抱着一摞书和本，站在讲台侧面。 班主任宋振松对着全班同学指了指林铭：“这是从307班转过来的林铭，这次考试全年级排名79，选择了我们班。大家欢迎！” 掌声雷动，林铭矜持地点头。 “林铭？这不是体育生吗？” 掌声停滞，林铭矜持地点头。 “体育生怎么了？！体育生也比你考得好，丁俊聪，你好好反思一下，为什么数学只考了70分。”宋振松大怒，然后转过头对林铭继续说道，“你下午还要参加体育部的训练吗？” 林铭在人群中搜索了半晌，看到了易芸芸。后者镇定地戴着耳机，不问世事，狂写作业。 易芸芸同桌的位置是空的。想必是跟学霸坐同桌，自闭了，被淘汰到了平行班。 “不去了，老师。”林铭指了指易芸芸旁边空着的座位，“我可以坐那里吗？” 宋振松含笑道：“你确定吗？跟她坐同桌，下次考试排名必下滑100名。” 全班爆发哄笑声，易芸芸不解地扯下耳机。 “还有这种事，我不信。” “那你去吧。” 林铭朝易芸芸走去，在她旁边坐了下来，想看易芸芸在写什么作业。 嗯？这书怎么有些熟悉。 书的另一边，白纸上全是圈圈叉叉。 好家伙，假装做作业，实则看小说！ 林铭右手高高举起，左手从易芸芸桌子上快速抽出来一本书。 “老师，我举报我同桌上课看闲书！” 第43章 无字书 林铭把书的封面展示给宋振松看，是波拉尼奥的《科幻精神》。 印象中，林铭不仅自己看过这本书，在梦里面，穆语涵在野草书店打工时也读过好几遍。 人证物证具在，哪怕阁下是年级第一，是满分600分，考到581分的天才，但是面对这种情况，阁下又将如何应对呢？ 易芸芸露出甜甜的微笑：“你好吵。把书还给我。” “让我看看是什么书。哟，我都没看过。” 宋振松走过来，小心翼翼接过书，看了一眼，放到易芸芸的桌子上，用手抚平封面。 “林铭，不要打扰芸芸看书。” 林铭连连点头，心下的猜测得到了印证。 在尖子生班，学习好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林铭本想偷懒，在上课的时候观想炼丹心法里的图案，偷偷增强身体素质。 但是架不住每一科老师都会时长讲到一半，停下来问林铭能不能听懂，能不能跟得上节奏。 学不了易芸芸，最终只好成为了认真听讲的芸芸众生。 咚咚咚。 课间，林铭敲了敲易芸芸的桌子。 从第一次在图书馆看到易芸芸开始，林铭就察觉到她身上有一种生人勿近的气息。翘着高中女生常见的马尾辫，对比同龄的女生显得略微高挑，低头沉溺在自己的世界时，看起来非常冷清，好像和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若有若无，说话也是不冷不热，客气而疏远。 “嗨，有什么学习的技巧吗？”林铭很羡慕。 如果他也能考年级第一，就不会被老师盯着看有没有听课了。 易芸芸抬起头，好像才意识到已经下课了。 “有啊。”对林铭客气地笑道。 林铭摆上虚心求教的样子：“什么啊？” “凑近一点，我偷偷告诉你。” “好嘞。”林铭凑近了一点。 “认真听课，认真做作业，就好啦！你可千万不能外传啊。” 好恶毒的女人。 林铭感觉自己受了内伤：“放心吧，外传不了。” “我已经把我的心法告诉你了，以后你就是我徒弟了。” “你说什么？听不清。”林铭大声说道，然后走出了教室。 站在教室外的栏杆前，看着不远处的操场上跑来跑去的身影，人声鼎沸的校园突然给林铭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好像这个世界的真相越来越瞒不住他了。 “林铭，真不参加下午的集训了？”隔壁班走过来一个高个子男生，比林铭还要高半个头，“刚才听你们班的同学说，你以后不参加下午的训练了。” 林铭认出来这是302班的体育生，练体育的时候见过几次，点头道：“感觉不用练了，不过下次国家二级运动员的考核，打算参加一下。” “有天赋就是不一样啊，”高个子男生羡慕道，“我们从初中就开始练体育，一直到现在，八百米也就到两分钟。我记得你刚转校过来练体育的时候，八百米四分钟都没跑完，最后是走到终点的。这才一个多月，已经快领先我十几秒了。” 林铭心虚，胡诌起来：“以前练过，后来伤病了，最近才恢复过来。” 高个子男生恍然：“原来是这样，那我就能理解了。” 林铭忽然回过头，看向坐在原位的易芸芸，无比心悸地想起来，这一幕熟悉至极，就像已经发生过无数次。 易芸芸本来盯着林铭的背影入神，看到林铭猛然转过身，眼神慌乱地想要躲闪，很快又镇定下来，像是不经意地扫过教室外，低头拿起书继续看了起来。 急促的呼吸还是出卖了她起伏的心绪。 林铭再回过头看向校园。 人是这个人。 但是校园好像不是这个校园了。 林铭忽然想起了更多。 …… 金字塔世界。 某一个金字塔内部，看起来像是一个大大的墓穴。 只不过，位于最中央的，不是一口棺材，而是一块大理石制的台子。台子上是一本悬浮在空中的书，素色的封皮，书页随机地翻动，发出莎莎地声音。如果凑近了，会发现，每一页上都空无一字。 这本书正在对外发出轻微的呼唤。 信源为大理石的超光速粒子脉冲信号，借助金字塔的结构，正在把信息传到现实世界，以及现实世界的其他元宇宙中。 在一旁地面上抱着毛线团来回翻滚的哈鲁忽然停下来：“牛啊，光染，林铭终于在你的剧本里想起来这本回忆之书的密码了。” “我还是不太明白这种回忆的保存和触发机制。” 金丹绕着悬浮的书团团转，哈鲁的视线刚开始还是试图跟随金丹，后来看得头晕目眩，眼睛一闭，倒在地上。 “刚刚离开林铭身体的时候，我来看过金字塔元宇宙的运行日志。林铭高考的那个夏天，穆语涵来到这个地方，在大理石台面上放下了这本书，然后不知所踪。” “通神教里我问过了，也没人能理解，”哈鲁说道，“如今通神教已经出过不少学者了，我前阵子冒了点险找他们，他们也还无法理解作为教母的穆语涵留存信息的手段。 “只知道这本无字书是信息的载体，下面的大理石台子是信息的解码器和发射天线。 “但是信息如何无视世界与世界之间的屏障直接进行传输，以及在其他世界中通过感应就能输入解开回忆的正确密码，所有人对此一无所知。” 被哈鲁玩弄的毛线滚到一边，变成了李光染。 “语涵作为共情者，对雪崩病毒的理解已经登峰造极，我早就放弃猜测这本书存在的意义了。如果不是你和哈鲁大人提醒我，它或许能用来撬开林铭对过去的回忆，我只会认为这是语涵在金字塔世界留下的一本无法翻阅的遗书。我对她的印象一向是这样，神秘莫测，无法理解。” 金丹的声音再次传到哈鲁和李光染的耳朵里：“八品的我还没办法理解这本书。但是如果能晋升为七品，能接收到更多维度的信号，也能处理更多的信息，或许就能对这本书进行解码了。” “这是计划的一部分。”哈鲁跳上大理石台，琥珀色的眼睛看着咫尺之外自我翻页的书，“是时候去育才中学元宇宙寻找林铭了吧，泽光也该发现这个元宇宙的剧本出问题了。” “我也该回归到林铭的身体里了。”金丹发出了一声即将失去自由的叹息。 …… 林铭翘了晚自习，回到空无一人的寝室，一边观想炼丹心法，一边就着水下咽蛋白粉。 “我现在身体素质多少了？” 【还差得远，才20点。不过另外80点的外挂已经在路上了。】 林铭察觉有什么东西晃入视线，疑惑地抬起头，看到一粒金黄色的豆子贴上了自己的额头。 冰冰凉凉的。 还没来得及做出进一步反应，金丹消失，融入林铭的大脑。 第44章 遗忘通论(六):通神教 赫尔墨斯元宇宙。 班华林迈着轻快的步伐，闪身躲过“克苏鲁精神”书店的迷雾中伸出的触角，希望能够在公司限定的午休时间结束前能够返回野草书店。 快要走到通天书塔广场了，三年一度的文学研讨会即将拉开帷幕，而此时，通天书塔广场中正在举办的开幕式应该已经接近尾声。 继续往前走，聚集的人多了起来，班华林感觉到视野有一些卡顿，内心盘算起来什么时候换掉自己正在使用的二手的虚境漫游仓。 一个孩子冲过来撞了他一下，他随即感觉手里多了一张薄薄的东西。 字条。 一张在人数如此众多的场景下，断然不会被元宇宙的总控意志分散出一丝算力从而注意到的字条。 “看台s区56排23号座，速来。” 他像研究院的学者一样紧了紧自己身上的长袍，匆匆穿过拥挤的人群，在喧嚣中迷失了方向。 周围，那些狂热的文学爱好者们肆无忌惮地聊着本次文学研讨会中感兴趣的讲座和分享会的主题，期待着哪些业已成名的作家能够趁机在文学研讨会期间发表或披露自己的新书。亦或心怀浪漫或者叫心术不正的年轻人们憧憬着能够在研讨会进行中，与某一位甚至某一些异性摩擦出爱情的火花。 指南针呢？我那么大一个指南针哪去了？ 班华林无可奈何地启动了赫尔墨斯元宇宙的一项付费功能：智能导航。 【导航已启动，请跟随视野中的剪头行走。】 在人数如此密集的场景下，免费的指南针永远卡在加载中的画面，哪怕能够短暂地跳入视野，也存在着极大的延迟，无法跟随使用者的移动实时更新游标。 而智能导航服务背后对接的是仓颉虚境算力雄厚的可伸缩量子计算服务器集群，在任何环境下都能提供稳定的服务，价值不菲，好评如潮。 班华林已经无暇考虑此举是否会给本次会晤招致风险，只想尽快赶到字条上指定的位置。 来到目的地附近，他在隔了几排座位的地方找了个空位坐下，向元宇宙的系统托管了自己的视线，假装将注意力集中到开幕式上分辨某个文学作品是真实作家所创作还是机器智能的作品的擂台赛上，同时竖起耳朵，尝试捕捉周边的一切声音。 “赞美金字塔。” 期待的声音出现了。 班华林面无表情，嘴里回应道：“赞美金字塔。我们来了几个人。” “你是说线上还是线下？线上和我一起的有3个，线下的话，刚刚统计完，有523位教徒正在去往s节点城的路上。” “523，”班华林沉吟了半晌，“就这些吗？” 声音叹了口气：“目前就这些了，仪式什么时候开始？我看还能不能联系到其他弟兄们，离得近的可以选择浮空车。在来的路上听说有一些节点城的子网显然察觉到了异常，开始频繁取消或者改签航班，对我们的计划产生了不小的影响。” “不要使用浮空车！”班华林说道，“严格按照教母的指示，如果是外地的教徒，搭乘航班到s节点城的白虎机场或者玄武机场，住在机场附近，仪式开始前两个小时，使用地铁到达奥里西斯站。” “好。523，人数足够吗？或许……” “或许足够，也或许不够，但是，不要再节外生枝了。我们奥里西斯见。” “奥里西斯见。接引仪式一定会成功。” “无论如何，金字塔世界的主会和我们相见的。” …… 班华林回到野草书店，径直往二楼《野草》杂志的编辑部走去，回到自己的工位前，抓起来一份新摆上来稿件，右手拿起一支中性笔，假装审稿。 稿子上的字迹扭曲，流动，汇聚成主编的字迹。 “是我，穆语涵。多少人？” “下午好，教母。523人正在前往s节点城的路上。”班华林在纸上书写，进行回应。 “足够了，等我通知时间。” 稿件上的字迹恢复了原样，班华林迅速调整思绪，进入日常编辑审稿的状态。 “垃圾。” 看了十五秒，稿件被丢入废纸篓。 废纸篓恰好触发自动清理的脚本，稿件化成了齑粉消失。 现实世界的某一处，一个正在逛街的倒霉写手收到了《野草》杂志退稿的信件，暴起怒摔阅读器。 离这个写手最近的治安员迅速张开收集信息的触角： 身份：扑街写手； 阅读器：无花果品牌，塞尔达系列2322年又双叒叕偷跑纪念限定版； 分析情绪不稳定原因：耗费五天心血创作的《一线道长手把手教你画符》被《野草》退稿； 分析退稿退稿原因：一，开头轻浮，不符合《野草》一贯风格； 二，文笔凌乱，别字连篇； 三，…… 分析发现异常，重新分配算力，调查该《野草》杂志社编辑班华林； 已联系仓颉虚境获取赫尔墨斯元宇宙·野草书店区域运行日志，调查发现异常，正在酌情提交子网验证； 已提交子网进行验证，预警级别：黄色； 子网返回验证回执，更改预警级别为：红色！ …… 现实世界，s节点城，奥里西斯精神病院。 重度病人病房。 奥里西斯作为前联邦着名义肢研究所，又被等离子炮轰炸过一番，占地面积大，重建为精神病院以后，空旷到离谱。 因此，被认为是重度赛博精神病患者的病人，都可以得到特殊的待遇：给他（她）一栋楼自己住，饭菜有机器人送。 “我们还是暴露了。” 穆语涵面色苍白。 她的视野中，哈鲁焦急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子网检测到多人前来s节点城，或者关于奥里西斯的搜索频率突然上升，已经提高了警惕。” “不知道是哪一件小事，让子网关注到了这里正在发生的异常，然后我们就暴露了。” “问题不大，”哈鲁跳上漫游仓的外壳，把爪子收进肚皮下面，“五百个人足以把奥里西斯围起来，接引仪式还是可以完成，剩下的，就是合理利用子网的规则了。” 穆语涵忽然有些感慨。 在奥里西斯的十年，正好是她人生最黄金的十年。 可是想到自己正在做的事情，想到她一手创建的通神教，又觉得这一切， 值了。 第45章 遗忘通论(七):接引仪式 刚在浮屠完成脑神经强化手术的冯塔尔，决定相信他大脑全速运转时，刚刚部署上的底层系统对他的强烈暗示。 这种手术凶险之极，成功率不足百分之一。 不过冯塔尔卜了一卦：吉。 然后就与义肢医生完成了智能合约的缔结，放心地躺在了手术台上。 现在可以说，他是被本能所驱使，在这个傍晚，来到了s节点城的奥里西斯精神病院。 从外围看，暮色中的奥里西斯给人一种肃穆的感觉。 此时的冯塔尔不过二十岁出头，不久前才经过师傅的许可，在联邦内各处行走历练。他还不知道雪崩病毒为何，也不知道奥里西斯的历史，日后回想起来的时候，依然有一种深深的后怕。 现在的他，只能凭直觉感受到这里的磁场非同一般。 是一种异域的、古朴的、或许不属于这个世界气质。 对着黑漆漆的正门发呆的时候，冯塔尔看到远处有人走来，便飞速跳进隔壁的电子工业园内，拍了拍爬墙的时候蹭到的一身灰尘，躲起来观察。 过不到一个小时，奥里西斯精神病院的外围人头攒动。冯塔尔从未想过此地会聚集这么多人。 但这些来者始终保持安静，既不交头接耳，也不抬头相视，一举一动之间有一种难言的默契，也好像在集体谋划着什么。 三三两两的治安员在靠近，在人群不远处探头探脑，暂时无动于衷。冯塔尔能感知到治安员正在和子网的指挥系统进行着高频率的交流。 “恶作剧？总不能是打算集体住进精神病院吧。”冯塔尔不明白正在发生什么。 …… 通神教的教徒们自称为信使。 ——金字塔世界的信使。 最初，他们只是一个笔名为“光染”的作家的忠实读者。 在一次赫尔墨斯元宇宙的文学研讨会中，当《野草》杂志的主编穆语涵毫无隐瞒地向他们披露另一个完全不同于借助虚境漫游仓才能够访问的、真实的世界存在的时候，信使们再也无法抑制住对金字塔世界的好奇和渴望，自发地编纂了一本属于他们的《圣经》。 最后在一只入侵了他们的梦境的自称哈鲁的蓝猫的唆使下，信使们自发地将穆语涵推举为教母。 信徒们希望有一个人可以带领他们，做到现实世界和金字塔世界能互相连通，人们可以随意往返于两个世界。 信使中的奇能异士不少，有一些逃脱了子网的筛查，能在主节点城走动；也有一些本就长期在副节点城或者黑市生活，除非向治安员自首，否则可保无虞。 但是，这个人，只能是某种程度上掌控了雪崩病毒的穆语涵。 此时，共有523位信使，受到穆语涵的邀请，来到奥里西斯精神病院，准备开启一场神秘的仪式。 穆语涵的身体还躺在漫游仓内。她的意识在赫尔墨斯元宇宙中。 《野草》杂志社主编办公室，穆语涵的对面坐着班华林。 “已经完成通知了，预计晚上七点整全部到齐，”班华林两只大拇指互相快速绕圈以缓解紧张的情绪，遗憾道，“我是距离奥里西斯最近的信使，居然会被子网第一个禁足，很遗憾，看不到接引仪式。” 穆语涵笑道：“也不见得。接引仪式是两个世界能量的第一次正式碰撞。之前非正式碰撞的时候，金字塔世界的入口短暂地出现在了仓颉虚境。谁也不知道这种正式的碰撞会发生什么。” “教……语涵主编，有一个问题我很久以前就想知道了，”班华林像是鼓足勇气一样问道，“从金字塔世界接引一个新的生命，毕竟涉及到两个世界的能量交换，只需要五百多个凡人的信念，就足以完成吗？” 穆语涵回答：“当然没有这么简单。五百多像你一样的信使，只是其一。其二，这些信念会通过我的共情能力方法。其三，就要依赖另外一个人了，他已经抵达奥里西斯外围。虽然他现在毫不知情。” “谁？” “一名道士。没有他，接引仪式固然可以成功，我们却没有能力在子网恐怖的调度能力下善后。希望他以后不要怨我吧。” …… 天光完全暗淡的时候，冯塔尔听见人群开始合唱一段陌生的变奏调，有些人呢喃着默诵着什么，更多的人则尽情扯开嗓子，就像一圈圈涟漪猛然激荡在片刻前还非常安静的空中。 治安员听到变奏调，得令一样朝人群靠近，开始挨个分析信使们的精神状态。 一些信使开始被治安员强行带离，等待他们的命运将是被送进奥里西斯精神病院接受诊疗，确认是否感染了目前已知的千余种理论上的赛博精神病之一。但是哪怕不符合其中任意一种，鉴于他们当前的行为，赛博精神病也将作为一个口袋，把他们放入其中。 当然不是现在立刻送进去，子网现在根本不敢打开奥里西斯精神病院的大门。 信使们屹然不惧。更多的治安员从远处飞了过来。 平均1.5个治安员能强行带走其中一个的话，那应该需要七八百个治安员。这里算是s节点城的西郊了。附近有这么多投入使用的治安员吗？ 冯塔尔看戏一样想着。他已经看到远处有治安员在夜幕中亮着灯组队赶来了。 “明天怎么也能上新闻吧！一群人集体要求住进精神病院，究竟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冯塔尔感觉最终的收场已经确定了：这些处于某种奇怪的原因聚集到一起的人，被成批的治安员一一控制，最后奥里西斯精神病院的大门一开，把他们送进去。 虽然没碰到什么大事，但是全程目睹这一切，也不虚此行。 于是准备离开。 刚刚翻过电子工业园的墙，冯塔尔暴露在了某一个正巧赶来的治安员感知范围内。 【发现脑电波异常人类，疑似高强度修改大脑，危险级别：五星。】 “哈？”冯塔尔感觉不妙，转身就跑。 道长不愧是道长。 后面跟着数百个治安员，依然能够完成漂亮的后空翻。 哦……是被石头绊倒了。 道长伏法了，被治安员团团围住。悔不该当初。 奥里西斯精神病院周围，治安员还没来得及控制住的信使们完成了变奏调的吟唱，四散而去。 …… “我们成功了。” 《野草》主编办公室，穆语涵摸了摸平坦的小腹，对班华林说道。 第46章 遗忘通论(八):林铭 入夜。 如果有人站在奥里西斯精神病院的院落内往天上看去，会发现天空散发着幽晦且青蓝的光，月亮和其他隐约可见的星辰好像被一层浓重的迷雾笼罩。 云朵罕见地接管了夜空，就像一层薄薄的蛛纱。 冯塔尔正在寝室中闭目打坐，忽然感受到一阵刺骨的凉意，从入定状态中惊醒。 看了一眼室内温度计，31度。 这鬼天气，热到爆炸。 冯塔尔翻出窗户，被窗外巡逻的治安员以警告用的激光照了一通，便径直从三楼跳了下去。 治安员人性化地摇摇头，看冯塔尔精神状态稳定，身体也无恙，按既定的路线继续巡逻了下去。 冯塔尔回想起自己随着师傅在这颗星球上四处涉险的那几年，也常常在入定状态下被同样的气息惊醒，躺着听来自异世界的振动的声响从不可探究的空间缝隙中传来。如果冯塔尔愿意听凭这些声音带走自己的思绪，就会看到山巅，深渊，和其他常人无法理解的绝景。 这一次，他看到了一个婴儿。 后来他多次逃出奥里西斯精神病院企图寻找这个婴儿。他去过金字塔世界，到访过龙族文明的辖区，也目睹过新的宇宙诞生的瞬间，始终一无所获。 二十六年后，他才第一次知道这个婴儿的名字。 …… 奥里西斯精神病院外。 班华林为首的几名信使面对面围成一个圈，跪坐在大门外祷告，像打牌一样，把通神教《圣经》的书页拆散，一页一页摊在众人围起来的一小块路面上，就着头顶上的探照灯，嘴唇蠕动，就着微弱的气息，一行一行默诵书页上的文字。 【…… 世界的躯壳已经藏匿在镜中， 从未想过拥有掷地有声的分量， 那些亲眼看到恒星的信使， 都将流传在这些诗句里。 无愧于时间，无愧于信念， 在没有明天的时刻， 也不再怯懦地颤抖。 ……】 完成一页，就吃掉一页。 用本就不多的唾液润润喉咙，费尽全身的力气将书页嚼碎，吞咽进肚子里。一开始，吞咽书页还比较容易。但是到了第十几页的时候，从舌头到胃部的不适感，让信使们换上统一的痛苦面具，青筋暴起。 能忍住不打嗝已经是他们最后的坚持。 有两三个治安员围观着这一幕，随时准备出动，把这些人送进精神病院。 联邦没有看守所，没有官方的监狱。一切可能对社会造成危害的人类，都只有两个去处。 一，黑市或副节点城，总之是子网覆盖不到的城市； 二，精神病院，在这里呆到无力支付院内高昂的生活费用后，被驱逐出主节点成范围。 至于人治的黑市或副节点城内的统治者是否乐意大兴土木，建造监狱甚至虐杀游乐场用来关押和处置囚犯，子网漠不关心。这是他们自己的事情。 五十页。一些信使开始捂着脸哭泣，好像从默诵的文字中感受到了那个世界的绝望，薄若无物的书页像锋利的刀尖，搅动着胃液在腹中翻滚，这是渎神必将遭受的惩罚，也可看作是新神送来的贺礼。泪水带来了新的津液，这种发现令信使欣喜若狂。 一百页。摊开的书页中已经露出了路面，如果信使们抬头望天，会从星辰和云朵中看到一个金字塔结构隐隐成形，而此时的疼痛已经无关紧要了。有人开始昏厥在地上，身体一阵阵抽搐，即将失去意识。同伴们无动于衷，只是吞咽口中的残渣，连同对新世界的希冀一并入腹。 在这个沉闷的夏夜，如果无法降下来一场痛快的暴雨，那就再添一把火，干燥一下湿润的空气。火的精灵能够跳动的地方，就是在当前世界所遭受的苦难终结的地方。 “我们回吧。” 将最后一张书页送入口中，班华林的喉咙已经嘶哑地不成样子，站起身挺了挺腰，想要拉起已经昏倒在地的同伴。 “旧的《圣经》已经被消化了，新的《圣经》将从今天开始被谱写。或许它不再以《圣经》为名，毕竟奇迹无法简化为一本书，简单的一部作品。不过我想，我们的使命已经完成了。” “完成了。”另一名信使也站起身，和班华林一同唤醒同伴。 然后众人结队，往地铁站的方向走去。 治安员看到众人离去，便调整了模式，继续巡逻起来。 …… s研究院。 坐在草场上的徐孚先等学者们早已观测到天空的异动。 “他们成功了。能看到天道崩溃的开端，我想我们都很幸运。” “都是谁在策划后面的一切？” “恐怕没有，老胡。总研究院始终不肯承认，金字塔元宇宙是我们和主网通力配合下一个失败透顶的实验品。是我们这些学者们造就的弗兰肯斯坦。我们发现自己无法驾驭这个世界的时候，及早地抛弃了它，但也只是把灾难延后了一个世纪，仅此而已。” “我们可以把当年参加这个项目的学者们从他们的三圣物中唤醒，送进炼狱吗？” “我建议你不要。我们打不过这些沉睡了快一个世纪的老怪物。” “好吧。弗兰肯斯坦是什么？” “多读点世俗的书吧。弗兰肯斯坦是企图充当造物者的狂妄的人类造出来的怪物，最后这个怪物反噬了它的创造者。现在的金字塔世界，就是弗兰肯斯坦。” “嗯……倒是很贴切，我喜欢这个比喻。” 学者们沉默了半晌。 “我也很喜欢。” …… 在准备离开奥里西斯时，班华林惊讶地看到，精神病院的大门打开了。 一辆浮空车从大门的路面驶了出来。浮空车里，穆语涵抱着刚出生的婴儿。 班华林设想过很多今晚将会发生的场景。 比如子网震怒，像是几十年前发现雪崩病毒一样，使用等离子炮将奥里西斯再度覆灭一遍。 比如能飞天遁地的学者们从s研究院出动，将穆语涵和她腹中的孩子击杀当场。 再比如主网亲自送来密布的阴云，从阴云中降下雷霆，阻断这个世界与金字塔世界的一切联系。 唯独无法理解的是穆语涵安然无恙地离开精神病院。一路畅通。 “我和子网谈了一笔交易，它为我安排了接生机器人，不然我和他都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穆语涵虚弱地看了一圈信使们，说道，“上车，我们去sk副节点城。” 这是穆语涵第一次和通神教的信使们在现实世界中见面。这一刻将载入教会史册。 班华林坐进浮空车，怔怔地看着刚出生满身黢黑的婴儿：“他叫什么名字？” 哈鲁同时出现在了班华林等人的视线中，猫嘴扯动胡子，发出声音。 “我查过字典了，他在金字塔世界飞升之前，叫林铭。但现在是完全不同的生命了，他在那个世界里没有修为，记忆已经湮灭在了两个世界的交界处。” 穆语涵温柔地看着怀里的婴儿：“那我的孩子，也叫林铭。” 第47章 遗忘通论(终):界限 穆语涵日记：2323年7月14日。 我把他起名叫林铭。 他现在身体小小的，眼睛大大的，不哭也不闹，看到我的时候，产生出一种对新世界和新身份感到疑惑的情感。 我曾经无比害怕我会生出一个怪物。现在终于放下心来。我没有做母亲的经验，但是我共情过无数个像他这样刚出生的婴儿。和其他婴儿一样，但是他内心更加平和，对这个世界毫无怨念（这正是他前世所日思夜想的“主的世界”啊），想必长大以后也是一个温吞的人吧。 哈鲁跟我讲过前世的他，善良而勇敢，聪慧而冲动。 林铭，我的孩子： 如果有一天你有机会看到我的日记，请不要惊讶于自己的出生有多么违背常理。 你很特殊，只是因为你的诞生，了却了无数信使们的心愿，也同时集合了来自两个世界的沉痛的爱。 p.s.我辞掉了《野草》杂志社的主编工作，然后提名班华林担任下一任主编，店长同意了。 …… 林铭成长于s节点城的奥里西斯精神病院，成长于sk副节点城的一处破落的城中村。 自他有记忆以来，自己就和母亲一起生活，是别人口中的单亲家庭的孩子。 自然而然地，当林铭在家乡的小巷中和其他家的孩子们疯玩时，总会受到玩伴们的疑问。 “林铭，你爸呢？” 一开始，林铭只会呆傻地站在原地，恍然地自言自语：“对啊，我爸呢？” 他回去问穆语涵。穆语涵一边哈哈大笑，一边仔细地教他如何回答。 “我爸爸在另外一个世界。但是没关系，这个世界还有妈妈陪着我。” 小伙伴们一哄而散。 后来林铭常常被街坊们嘘寒问暖。 “林铭，今天来我家吃饭吧！叫上你妈，我们做了一大锅红烧肉，浇在米饭上，香极了。” “拉倒吧，你买的猪肉谁知道是不是人造的。林铭，过来，我给装点刚从农贸市场买的甜枣。” 林铭想起来穆语涵的嘱咐，一一笑着婉拒。 幼年还算过得开心。 上了小学后，林铭第一次听到同学们说起来虚境漫游仓，里面能看到很多其他的世界，问穆语涵吵着要买，结果穆语涵拿出阅读器给林铭展示自己的账户余额：“得再往后面加两个零，才能买得起哦。” “那要怎么加啊。” 那时候穆语涵正在开一家花店，店铺就在林铭小学的斜对面。除了节假日和情人节以外，几乎没什么客人，穆语涵也乐得清闲。 “得每天都卖出这么多的花，”穆语涵夸张地对整个店铺画了一个圈，“卖两年，大概就能买得起了。” “啊，”林铭有些不高兴，“那我就四年级了。” 穆语涵抚着林铭的头：“哎，希望等你上了四年级，就没这么傻了。” “那妈妈你为什么要开花店啊。” 穆语涵笑道：“因为买花的人多是开心的啊。他们开心地进来，我也会开心。” 直到林铭上大学，都没有亲手摸过传说中的虚境漫游仓。这在sk副节点城，本来就是奢侈品的代名词。 不过林铭到四年级的时候，确实成长了不少。这一年林铭12岁，穆语涵在一场持续了十天的高烧之后，身体极度虚弱了下来，连做饭的力气都没有了。林铭每天放学回家，就帮忙做一些家务，买菜，做饭，然后搬运和打包比较重的植物，周末也是如此。 穆语涵的身体一天天虚弱下去，到林铭参加完中考时，每天只能站立四个小时。 花店是开不下去了。 林铭焦急地厉害，央求自己的母亲去医院看一看。可是当时的sk节点城已经没有救死扶伤的医院了，因为没有平民能够负担得起手术的费用。富豪们直接选择使用义肢改造自己的身体，普通的伤痛就靠吸食药物来止痛——这样更有效，而且在上层的交际圈里也更有面子。总之，医院成为了某种意义上消费变革的牺牲品。 “可是平民生了病该怎么办呢？” 有人告诉林铭：“等死，平民的命不是命。” 也有人告诉林铭：“去抢劫，只要不被抓到。” 或者：“在xxx可以登记加入通神教，他们的主已经从金字塔世界降临到了这个世界上，正在四处行走，救死扶伤，很快就轮到sk节点城了。” 林铭感觉抓住了救命稻草，央求自己的母亲去加入通神教。穆语涵笑得腰都直不起来，咳出来一大口血。林铭再也没有提过这件事。 但是私底下，他用攒了一年的生活费，偷偷前往s节点城的浮屠，购买了一支最近才研制出来的药剂。 这种药剂可以在几个小时内将人体技能提升到最大化。其副作用，则是接下来的几个月乃至一年，身体都极度虚弱，并且可能对身体造成永久性的创伤。 林铭依靠这一支药剂，通过了中考的体育特长生统考，并在中考时报考了sk副节点城的一所高中。 只是因为，以林铭非常优异的中考成绩，再以体育特长生的身份报考这所高中，会得到一笔不菲的奖学金。 此时的穆语涵，每天能够清醒的时间也十分有限了。看到奖学金到账她的账户余额，颤抖着手对林铭进行了一次史上最严厉的毒打，最终同意去一家私人的诊所里接受治疗，并坚决地把钱还给了林铭的高中，同时要求林铭转学到sk副节点城最好的高中。理由是这一所高中距离私人诊所最近。 她卖掉了经营了八年的花店，对林铭宣称，自己筹到了高昂的医药费和新的高中的天价学费。 林铭于是转学。穆语涵能安心接受治疗，他最大的心病就已经放下了。每次一有机会，他都要去私人诊所的病房探望一下穆语涵，只是穆语涵醒来的时间着实不固定，可能两三天才能够清醒一次。但是听医生说母亲的病情已经有所好转，林铭于是减少了去探望的次数。一切都等母亲病好了再说。 高一下学期，刚转学的林铭凭借优秀的成绩，转到了尖子生班。 高三，林铭和同班的易芸芸走到了一起。不过这一段早恋并不被旁人接纳和祝福。 易芸芸作为整个年级最有希望考上j节点城顶级学府的苗子，在于林铭出双入对的几个月内，成绩下滑了正好100名：从第1名到101名。而林铭是全年级第100名。两人几乎要被淘汰出尖子生班。这让老师们不得不怀疑易芸芸是否沉溺于感情，放弃了自己的未来。 易芸芸的父母闻讯也来到学校，威胁林铭未果后，威胁起来学校：如果不把两人拆散，就带着易芸芸转学。 最终，林铭知难而退，回到了自己曾经的班级。这样的话，易芸芸可以依然留在尖子生班。 从此两人彼此再也没有过交谈，偶尔在校园内见面，就当彼此是陌生人。 直到林铭有一天在图书馆看波拉尼奥时，书页中掉出来一封信，上面是易芸芸娟秀的字体，前三个字写着“林铭启”，他突然忍不住嚎啕大哭，引得图书馆内其他同学一阵侧目。 半个小时后，林铭在被泪水打湿的信的背面写道： 谢邀。出于你所知道的原因，我最近生活和学习都十分消极，也没有再去探望母亲。我知道这样做很不合适，经过你的提醒，我决定马上就去请假，然后去诊所，守着她，等她下一次清醒。恭喜你回到年级第一的宝座，我就知道上次考试你是故意比我低一名，这种控分能力我心服口服，只是没有机会当面五体投地。最后，既然你问起来了，我想我高考志愿多半会选择s理工学院的上载智能专业，原因有两点：一，这所学校与s节点城最好的s大学相邻（这也是我母亲的母校）；二，s理工学院的上载智能专业是新开的专业，录取线会稍低，我比较有把握。如果有幸能够在s节点城相见，我想这就是你有一次所说的：欠缺终究会走向完满，这是一种必然的庆幸。祝好！ 高考结束那天，天空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穆语涵撑着伞在考场外等到了林铭。 她的面色有一种回光返照似的红润，周围家长们焦急的情绪在她这里经由共情能力被加倍放大，这让她本就孱弱的身躯有些吃不消。 看到林铭一身轻松地走出考场，她突然感觉自己付出的一切都是值得的。或者说，这不是一种付出，把林铭抚养长大正是她毕生所求的事情。从创建通神教的那一刻，这一切已成定局。 “考完啦，回家吧。” 林铭点点头，放弃了寻找易芸芸的身影。或许她不在这个考场吧。 穆语涵没有问林铭考得怎么样。她只想在这个世界多停留一段时间。一个小时也好，半个小时也不错。从这里到她所长居的私人诊所病房，步行起来只需要十分钟。 十分钟也足够了，她这么想着。 【林铭已经正式和这个世界产生了因果，一个月后，他会受到s理工学院的录取通知书。你确定让林铭继续“逗留”在这个世界吗？】 穆语涵的视野里出现了一行字。这行字让她想起来使用虚境漫游仓在赫尔墨斯元宇宙打工的日子。她已经十八年没有使用过漫游仓了。 哈鲁从伞的边缘探下头，不舍地看着她，琥珀色的大眼睛充斥着复杂的神情。 “确定。子网。” 原来十分钟过得这么快。 原来不必共情到他人的情绪后，世界是这样安静的。 穆语涵闭上了眼，任凭自己从这个世界消失。 …… 【 穆语涵日记：2341年6月6日。 我在这个世界的契约要结束了。 没什么遗憾的。 昨天清醒的时候翻书，蓦然看到博尔赫斯的一首诗，名叫《界限》。 在日记里抄录几句，权当对这个世界的告别吧。 …… 我遵从了制定全能法则者的旨意 和一种隐秘而又严格的规矩， 遵从了播弄捭阖生命的 那些阴影、梦想和形式。 …… 如果说一切都有终结和规格， 有最后一次的遗忘， 谁能告诉我们，在这幢房屋里， 我们无意中已经向谁告别？ …… 泛灰的玻璃外面，黑夜已经终结。 在黯淡的桌面上， 投下参差影子的那堆书籍中间 必定有一本我们永远不会翻阅。 …… 南城有不止一道破旧的大门， 门前有石砌的瓶状装饰 和仙人掌，仿佛一幅石版画 把我拒之于门外。 …… 你把一扇门永远关上， 有一面镜子在徒劳地等待； 十字路口使你感到彷徨， 还有四张脸的雅努斯在看守。 …… 你所有的记忆里， 有一段已经消失，无法挽回； 无论在白天或黄色的月亮下， 你再也不会去到那个喷泉旁。 …… 日落之际，你在夕照余晖中 渴望说出难以忘怀的事物， 你的声音却无法重复 波斯人用鸟和玫瑰的语言的讲述。 …… 我今天俯视的罗讷河和莱芒湖， 昼夜不息，包含着多少事物？ 它们将像迦太基一样， 被拉丁人用火与盐抹去。 …… 拂晓时我仿佛听见一阵喧嚣， 那是离去的人群； 他们曾经爱我，又忘了我； 空间、时间和博尔赫斯已把我抛弃。 …… 林铭：我的孩子，若有一天你能看到这篇日记，帮我把这首诗完整地抄写下来，放在金字塔里的那本书旁。 那是我的坟墓。 】 …… 林铭独自走进私人诊所，脚刚踏进去，忽然忘了自己为何而来。好像刚才身边有什么陪着自己。但恐怕这只是错觉。 往后退了几步，看到“雨寒诊所”四个大字，林铭心想，怎么会有诊所起这么奇怪的名字。 这时远处跑过来一个方形脸的男人，对林铭招手，车停在路边，没有打伞，头发很快被雨浇湿了。 林铭印象中见到过几次这个男人。但是在哪里见过，全然不记得了。 “林铭是吧？高考完了？我带你去我家住吧。” “啊对了，我叫班华林。你母亲很久以前嘱托我在这里找你的。” “哎呀，反正很久很久以前了，要不是我今天看到一条之前的备忘录，我都忘了这件事。哈，还好看到了，你母亲付过定金给我的……” “你放心，你母亲在我这里为你留了很多钱，供你上大学都足够了。对，我家就是搞民宿的，非常专业！” 第48章 道法学不学 无双世界。 “阵法启动了，快躲开！” 球状的闪电从莫三清的眼前轰然爆裂，电流滋啦滋啦，顺着地面复杂的纹路传向大厅四周的柱子，再沿着圆柱攀爬至屋檐的顶端。云层中酝酿已久的雷暴与屋檐顶的电流汇合，强光闪烁，将建筑物内的一切生灵都烤成了焦炭。 就是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冯塔尔从腰部抱起莫三清，撞开了侧面的窗户，逃离建筑，避免了化为渣滓然后被踢出无双世界的悲惨结局 两人抱在一起翻滚了片刻。冯塔尔回过神来，摸向自己揣在怀里的鸡腿。 鸡腿上色了。完美的梅拉德反应。 “熟了！趁热吃吧莫兄。” 又一次死里逃生。 莫三清饥饿难耐，抢过鸡腿就啃了起来。 “说了别惹那只鸡。你看看这一路上，哪只鸡看起来像是好惹的？”冯塔尔恨铁不成钢。 “可是除了鸡，哪些玩意看起来是能吃的？我不要吃虫子。”莫三清埋头啃鸡腿。 在无双世界摸爬滚打了将近一个月，冯塔尔越来越心惊。 本来，他以为这只是一个简单的游戏罢了，最多是怪物npc比较难对付，血条超长，攻击力强悍，还有一些奇形怪状的、令人san值狂掉的boss，需要考验玩家的变通力和操作。 探索下来才发现，这个游戏难度不仅在怪物上，还在地图的设计上。 冯塔尔不知道游戏的玩家能不能拿到地图（多半是没有），反正他们常常在以下环境中迷失了方向：密林、洞窟、石阵、房子千篇一律的小镇、到处是岩浆池的地下世界等等。 在探索地图的时候顺手做标记，偶尔有用。不过大部分情况是被boss领着成群结队的精英怪npc追得慌不择路，然后不小心触碰到机关，被传送到下一个陌生的场景。 这个世界的剧情是散乱的，或者说是凌乱的、语焉不详的。这一个月内，冯塔尔和莫三清看到了不少关于世界设定和背景的资料，有的刻在石碑上，有的写在牛皮纸上，也有的被编成了歌谣被传诵，就像是拿到了超大拼图中零星的几块，每一份资料看起来都很关键，但是完全拼凑不到一起，不过是世界完整真相的一鳞半爪而已。 “老子最烦这些谜语人。”莫三清吐完鸡骨头，拍拍屁股坐起身，“道长，走？” 冯塔尔看着不远处逐渐消散的电光，建筑物只剩下一个方方正正的框架，里面一片焦黑，分不清是哪些是被烧坏的墙皮，哪些是npc的尸体。 “刚才那个肉球一样的怪物跺脚，你发现什么没有？”冯塔尔问道。 莫三清摇摇头。 “那是战技。”冯塔尔说着，深吸一口气，双手往后收，小臂勾起，略微往前迈了一步。 道长的身体很轻盈，迈动的幅度也很小，如果不是霎那间脚下惊人的鸣响和飞溅而起的砂石迷住了莫三清的双眼，莫三清应该能认出来这一招似曾相识。 “这是那个恶魔领主的大招？”莫三清猜测道。 “原来它叫恶魔领主啊，”冯塔尔恍然，“我正愁怎么给这个战技起名字呢，那就叫领主践踏好了。” “我觉得叫恶魔践踏合适。” “那行，你自己领悟恶魔践踏吧。”冯塔尔眺望远方，寻找合适的下一个可以祸害的探索点。他已经发现，已经被他用道法揍过的怪物npc，多次复活后，实力会更进一步。等那个叫徐高阳的玩家探索到这些区域，够他喝一壶的。 这是冯塔尔对他素未谋面娘家那边的大侄儿的特殊优待。 “领主领主，”莫三清搓手手，“快点教我怎么用这个领主践踏，刚吃完鸡腿，现在很有精神。” 这个世界对饮食的设定不算严苛，一个鸡腿足以恢复大半人形npc的体力。 冯塔尔摆了摆手：“已经把战技的插件写完给你装载上了，你自己多练练，体悟一下。和之前的战技一样，这个真气的运转路径熟悉了以后，到了现实世界，也是可以用的。” 本来，这个世界的所有生灵都无法随时随地动态修改技能。哪怕是玩家，想要习得或者升级技能，也只能去找到神像，祭拜后席地而坐；神像以其较高的世界权限，重新编排玩家在游戏世界中作为一个对象实例的组合根。这样，玩家重新站起来的时候，技能的种类和等级就会做出修改。对于其他npc，则需要复活后，组合根才有机会得到重新编排。 如果让冯塔尔描述，他会说：泽光虚境的默认架构中，运行中的实例无法调整其已经完成注入的依赖。 而冯塔尔在拿到泽光虚境的一部分底层代码后，在漫游仓的连接端载入了一个符合泽光虚境接口的新的外挂程序。通过这个程序，冯塔尔、莫三清和林铭三人可以在泽光虚境中动态地实时修改自己的组合根，随时更新自身的技能。 简单地说，玩家和其他npc如果此时身上具有技能a、b、c，必须祭拜神像或者复活后，才有可能装载和使用技能d；而此时的莫三清，借助冯塔尔埋在漫游仓和虚境连接处的一段外挂程序，可以直接装载和使用技能d。 “嗐，真气，”莫三清叹气道，“我追随海大师这么多年，他也没教我怎么在现实世界中练习真气。听都没听过。” 冯塔尔想起来舒大海，内心总有一种过意不去的感觉：“有没有可能他自己也不会。” “人死如灯灭。不过不知道海大师有没有留下数字生命，那我还有机会问问他。” 莫三清说完，对着前方的地面狠狠一踩。 除了一声沉闷的响声，没有动静。 莫三清一屁股坐到地上，手上抱住自己的右脚，老泪纵横。 “道长！跺麻了！” …… 与此同时。 无双世界的某一处神殿。 长相酷似浮屠数万男人曾为之中毒、为之疯狂的廖心蕊的修女，左手扶着死神镰刀，盘腿小憩，忽然头发冲天而起。 “圣子！”修女愠怒道，转身一把抱住空气，再回过头，怀抱里多出来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 小男孩英气十足，眼眸中透出一股子邪魅的气息。轻盈地落在地上。 “你已经一百岁了，圣子，”修女平静道，“不是十岁，请注意身份。” “啊？我的设定是这样子的吗，”圣子嬉笑着，“你别慌，我就是试探一下，看你的实力足不足以保护我。” 修女面色难堪。 圣子装模做样地叹气：“我看到了你和那个新手教学关小兵交手的影像，这让我很担心啊。” 修女紧了紧镰刀。半晌后，说道：“但是他也没有讨到什么好处。” “你觉得如果他没有旁边那个花痴累赘，全力以赴跟你打呢？” 修女沉默。 “所以……我看你这个月一直在磨练战技，这么上进的份上，送你一些机缘怎么样？”圣子忽然笑道。 “什么机缘？”修女此刻太想变强了。 一阶段，被一个新手教学关的小兵打到无力招架，传出去，丢人至极。 “道法，学不学？” 圣子说着，双臂摊开，身上金色的长袍的腰间出现了一个太极的图案，蓝黑色从太极的地方像四周扩散。 一息之间，金色长袍变成了蓝黑色的道袍。 修女失神地看着圣子。 这张脸，好像一个月前那个小兵的年轻版本。更添了几份诡异。 这个世界另一头的冯塔尔正在嘲笑莫三清，忽然内心一惊，感觉自己的家底被翻了个底朝天，有什么不妙的事情已经发生。 …… 一只足有一人高的甲虫正在洞窟中休息，浑身冒着蓝色的火焰，将不远处的栏杆都烧的通红。 它刚刚梦见了前些天来过的两个人类，内心十分愤怒。 这两个人把它卡在了栏杆中间，拼命戳它屁股。 坏人！ 甲虫复活之后，感觉自己更强了几分。 如果再有人类跑进它的领地，定然让他们也尝一尝头被夹在栏杆里，被人从后面捅刀子的滋味。 白光一闪。 一个人形的生物出现在它的面前。 嘿，这就送上门了！ 甲虫气呼呼地冲过去，蓝色的火焰大盛，炙热的气息使对面下水道里的食人鱼都瑟瑟发抖，想要回到这个世界的最北方铲一喉咙冰块。 看本甲虫撞死你。 邦！ 是弹反的声音。 但是冲撞的这一招不可能被弹反啊？甲虫百思不得其解，看向眼前的人类。 啊？ ……圣、圣子？ 圣子居然还有一个蓝黑色的皮肤。 原来拼尽全力的冲撞，弹反了圣子的一记耳光。 完了完了，根据甲虫所掌握的这个世界的背景和传说，圣子是从上位神界被贬谪下来，游荡于这个世界的神灵。 只有传说中的勇士，在屠尽了无双大陆的所有领主，并且拿到无双世界创世的碎片后，才能与圣子较量一番。 甲虫认命一样低下了头，设想自己该用什么样的姿势复活，才能让圣子赦免自己时，听到圣子和蔼可亲地说道。 “道法学不学？” …… 这一天，无双世界3号副本，几乎所有的精英怪和boss，都看到一个男孩从天而降，问自己学不学道法。 甚至还包括正灰头土脸地刚刚复活，准备提刀与一个大型蜘蛛精英怪决一死战的徐高阳。 他没有看到所谓的圣子，只是在祭拜完神像之后，看向技能栏，发现那里躺着几个未被激活的、图标非常敷衍的新技能。 道法：裂解。可以用来远程切割一切实体，冯道长最喜欢的普攻技能。消耗：精神力1点。 道法：蒙蔽。可以使有生命的实体短暂地无法感知世界存在。消耗：精神力3点。 道法：重载。可以替换实体的某一项属性或某一类行为所造成的结果（有限）。消耗：精神力5点。 道法：封装。窃取和学习对方技能（战技）。消耗：精神力10点。 道法：瞬移。使得自己或其他实体置身于七进数环境中，随机传送到同一个世界的另一个位置，此后在该世界中，以该位置为最远传送距离。消耗：精神力20点。 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比一开始碰见的两个新手教学关小兵还不对劲！ 徐高阳颤抖着手准备按下游戏界面上的举报按钮，突然被一个榔头打得眼冒金星。 圣子震怒！横眉冷树，冰冷着脸贴上徐高阳： “给你机会你不中用啊。不许举报！给我学！” 第49章 溢出攻击 “我被偷家了。”冯塔尔脸色难看。 莫三清正在练习战技·领主践踏，忽然被吓得一激灵，连忙四处张望：“谁？！谁在附近。” 开玩笑，道上混的，被偷家可是大事。 小弟死了都是小事，面子丢了，以后在这一片，可真的混不下去了。 过了半晌反应过来：“别闹了，我们在这里哪有家啊。” 冯塔尔郁闷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在算计无双世界，无双世界也在算计我们。我的道法程序被它偷得一干二净，只留了几个压箱底的……” “啊？”莫三清摸不着头脑。 “一会你看到一个小怪朝你扔飞刃，不要觉得奇怪就是了。” 莫三清眼睛都瞪直了：“你没开玩笑吧，这还怎么打？” “这个世界里，大家都是数字生命，只要总控意志允许，还有自身的精神力争气一点，谁都能使用道法作为攻击手段。” 冯塔尔忽然说道：“我感觉到林铭的金丹回到泽光虚境了……也不知道之前干嘛去了。我想想办法离开这个无双世界，我们去找林铭汇合。” “然后呢？” “那可是八品金丹，”冯塔尔假装振奋了一下，“如果说九品金丹的智力和一个成年人相当，八品金丹的分析能力和学习能力就不是寻常人能够比的了，起码跟九品金丹比起来，后者就跟智障一样。或许它能直接来找我们也说不定。” 莫三清一脸便秘的表情：“你当着我的面这么说，我的九品金丹有些不高兴……” “不好意思，我不应该这么直接，”冯塔尔郑重道歉，“但是事实就是如此。根据我的推算，品阶越高的金丹，精神力是指数倍增加的，甚至幂也是递增的。一品金丹作为理论上的上限，那应该是和主宇宙的意志相当。” “主宇宙的意志是什么？” “就是我们常说的……天道。我想我有办法离开这个元宇宙了。” …… 一个小时后，冯塔尔带着莫三清，一起传送到了刚刚离开新手教学关时误入的神殿。 “修女不会还在吧……” 莫三清现在对修女是又爱又怕。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现实中的廖心蕊现在正被禁锢在泽光大厦中，过着脑后插管，给泽光世界打工的生活。 当前的职业是这个无双世界副本的修女npc。 这让莫三清对泽光企业恨得咬牙切齿：绑架我的女人还企图榨干她？ 对此，冯塔尔只能说他中毒不浅。 还是赛博神经网络病毒，搁以前都不敢想的。 当然，比起令人闻风丧胆的雪崩病毒，不是一个量级的。 莫三清话音刚落，修女提着镰刀，拖着长长的血条，在两人面前闪现，冷冷道：“你们还敢回来？” 冯塔尔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发动攻击的打算：“有一事请教。” “说。”修女把镰刀放在背后，右手青筋呈现，保证随时能够挥舞起手中的凶器。 “你上次说的圣子，是这个世界最强的存在吗？” 修女傲然道：“当然了，你的道法现在对我可没有用了，圣子已经教会了我如何破解。” 冯塔尔脸色一僵：“破解那个风刃？不是躲开就行了吗？是你太勇了，看到风刃躲都不躲……” “闭嘴！”修女气急败坏，挥舞起镰刀就要欺身上前。 “且慢且慢，”冯塔尔连连赔笑，“我找圣子有事情商量。” “你们可以去天国找他商量。” 修女冷笑着，镰刀的刀刃已经抵上冯塔尔的头颅，心里略微一犹豫，最终还是手腕一抖。 然后发现镰刀穿过冯塔尔的身体，劈了个空。 这只是一个幻影。 修女赶忙收起镰刀，四处张望，冯塔尔已经站在了莫三清身旁，右手在后者双眼前晃来晃去。 “咦？”圣子突然显现出来身体。他使用隐形状态已经观察多时了。 “新的道法？幻影？这个好玩。” 说着，原地出现了十个圣子，修女看花了眼：“哪个是你啊？” 圣子从另一个方向打了个招呼：“都不是我，我在这里。” “圣子？我看你就是个小贼。可别乱传啊！” “我不仅要偷，我还就要到处乱传。”圣子说完嘿嘿笑。 “笑你大爷！” 冯塔尔原地骂了几句娘，抓着还没摸清楚情况的莫三清再次完成了传送。 圣子也不管这两人又去了哪里，跟修女打了个招呼：“我出去玩了。” 一个瞬移，来到了正在到处释放道法·裂解的某甲虫身边：“新的道法，学不学？” 甲虫连连点头。 回头看到了刚刚转过角正在发呆的玩家徐高阳。 圣子慷慨道：“我决定了，让你们俩一起学新的道法：幻影。” …… 冯塔尔和莫三清两人的身影出现在一处山丘上，此时夕阳渐沉，不远处是一片海洋，大约是这个世界的尽头，海平面把夕阳复制成了颠倒的另一份。 “我们在这里等着这个世界崩溃就行了。”冯塔尔心情大好。 “怎么崩溃？”莫三清充当提问者。 “要说这个程序，写起来还真不容易。那个圣子偷走的幻影道法程序里，我故意写了个内存溢出的bug，如果圣子到处跑，把这个道法教给其他的npc，那么很快，这个无双世界的副本的运行内存很快就不够了。” 莫三清听懂了一点：“内存不足会怎么样？” “按照我对泽光虚境的底层的理解，应该会立刻保存现场，自动回收内存资源，检查完导致内存溢出的原因，修复后，再自动恢复运行现场。只要这一切没有人类干预，我就有办法带我们去往泽光虚境的其他元宇宙。” 一个小时后。 圣子拉着修女，灰头土脸地出现在冯塔尔两人面前。 “总算找到你们了……你在道法里下毒！” 冯塔尔学了一段圣子的嘿嘿笑：“是你自己要乱传的，总不能埋怨我没提醒你吧？” “现在怎么办？天道好像要崩溃了，你们怎么躲过去？”圣子焦急道。 在他的记忆里，天道不止崩溃过一次。不过彼时，他还没有降临到这个世界。 这天道怎么说崩溃就崩溃？跟剧本里不一样啊…… “当然是离开了。”冯塔尔肯定道。 “带我们走。” “给我一个理由。” 圣子愣在了原地。 莫三清好不容易从修女脸上移开视线，央求道：“带他们走吧，兴许能帮上忙？” 冯塔尔舒了口气：“好吧，你们靠近一点。” 夕阳变成了方形之前的一瞬间，四人消失在了原地。 第50章 真人秀 育才中学。 融合了八品金丹的林铭，看到了一幕幕与自己相关的画面，身体抖得像筛子，移步寝室的阳台上。 燠热的晚风好像在林铭的面颊处打了个卷，带走了一些滚烫的热泪。林铭吸了吸鼻子，和站在阳台栏杆上的哈鲁相拥。 原来那个在金字塔旁的祭坛上发癫的男人，就是我自己。 原来我与这只将我送进精神病院的蓝猫，已经认识了这么久。 原来我是另一个世界的人，转世而来。 转世的代价，如此沉重。 哈鲁的胡须刮蹭林铭的后脑勺，温暖的皮毛有一种真实的触感，林铭的耳畔传来呼噜呼噜的声音，这个声音令他感到些许安慰，好像年代久远的记忆封印被撬开了一个缝隙。 “那我的母亲……” 林铭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缓起来，可是谁都能听出来他胸腔颤抖带来的起伏。 哈鲁用自己的脸庞蹭了蹭林铭的头发。它又想起来自己从穆语涵撑起的雨伞上，向下探头看她的那一幕。这个陪伴了它二十八年的女人脸上只有坚毅，看不到半点不舍。 它以为自己很了解穆语涵了。只是后知后觉，才发现自己对人类情感的了解，还停留在很浅薄的层面。 或许是共情者的能力，造就了穆语涵更加坚韧的爱吧。她将对全人类的怜悯，投入到一个使用非正常手段降生的孩子的灵魂上。这个孩子带来的是另一个的讯息，也将为雪崩病毒的变异，带来一丝变化。 “穆语涵在金字塔世界里，为你留了一本书，”林铭的金丹开口说话，“只是我们无法将它带过来，你现在也无法离开育才中学。哎。” 悬浮在大理石台面上的那本书。只能等林铭有机会的时候，再去参观了。 “你叹什么气？”哈鲁问道。 “我有一个馊主意。” 金丹在林铭的视野中，飘到哈鲁的头顶。哈鲁倍感压力地闭眼低头，头顶被映出金黄色的光芒。 发光的猫头。 林铭忽然意识到，刚才撸猫的触感，恐怕都是由八品金丹为自己模拟出来的。 “什么主意？” “林铭，”金丹说着，林铭感觉它变得黯淡了几分，“你愿意永远生活在育才中学元宇宙吗？” “什么？”林铭不解。 “首先这是可以实现的，我可以在金字塔世界中架设新的服务器集群，大约需要一个月的时间，然后将育才中学元宇宙的数据拷贝过去，连同其中所有的数字生命。以我的精神力为原料，可以让林铭在这个世界的框架中，无忧无虑地生活一辈子。” 哈鲁：“有什么意义？” “这对于林铭或许是最优解。这个元宇宙的剧本和林铭在现实世界中经历过的高中大差不差，林铭可以在这里读完高中，甚至读完大学，一直到参加工作，这些都可以从现实世界中取材，模拟出来。毕竟人的一生，真实的交际圈很窄。服务器是在金字塔世界中，也不用担心遭到现实世界的破坏。 “从理法层面讲，本来，设定人生是违背天道的。但是严格来说，林铭的生身之地在金字塔世界，被穆语涵带过来以后，也参杂了这个世界的因果，两个世界的易经理法都不适用于他，呈现出一种混沌的状态，这种人生是无法被天道清晰地划定范畴的。” “那我的母亲呢？还有……易芸芸呢？”林铭问道。 虽然自身的记忆并没有恢复，应该是随着母亲的消失一并被不知道什么手段给遮蔽了。 不过，林铭从金丹带来的画面中，看到了自己和易芸芸“未来”发生的一些纠葛。他并不知道这种纠葛最终产生了什么样的后果。 就现实世界中的经历而言，林铭想不到关于易芸芸的任何信息。她也随着这个世界对母亲的淡忘，一起消失在了脑海中。 当然，解释为精神病人对过去事件的选择性失忆，林铭也无话可说。 “既然是为你模拟一个世界，当然是圆满的结局，”金丹自信道，“有请大作家光染来提供剧本。” “不要！”林铭断然拒绝。光染的作品有几个是圆满结局的？他如果开五金店卖刀片，现在已经是巨富了。 楚门的世界。 在这个世界里，一切都是假的。 已经被这个世界淡忘的母亲，可以回到林铭身边，一直陪伴着他。 人生最轻松的高中和大学阶段，都可以重新来过。未来也会一帆风顺。 在这个世界里，一切都将会是美好的。 穆语涵或许身体健康，开着花店，不是因为饱受被动的共情能力之苦，只是因为想看到顾客的笑容。 林铭和易芸芸可以一边学习，一边一同在文学世界中遨游，不用担心学业和就业压力逐渐把自己压垮。 只是，如果这样的世界里简简单单度过一生，是自己想要的生活吗？ 林铭心中有了想法。 “你知不知道，我该做点什么，可以让我的母亲重新存在吗？” “不知道，但是很难。我们还无法完全理解她使用了什么样的能力抹除了自己的存在，这已经不是简单的雪崩病毒的能力范畴了，”金丹坦然道，“同样，也不知道她和子网签订了什么样的契约，这个契约又有谁在背后做担保。现实世界不是元宇宙，天道不会给你智能合约的框架。” “所以，如果你执意要探求这一切，未来的路，只能自己走下去。” 哈鲁：“喵，但是我们可以帮忙。” 林铭深吸一口气：“如果有可能，我还是想生活在现实世界中，哪怕是波折一些。上一世的我费尽心机想要来到这个世界，不也是如此吗？” 他想起来赤身裸体的自己，带着一只猫，走上祭坛的画面。 现在那个人已经成功降临了这个世界。有什么理由让他再次回到一个虚假的世界中呢？ 林铭要对自己的前世负责。 金丹接话：“看来刚才那个馊主意不怎么样，那我现在有一些不怎么馊的计划，要不要听听看。” 哈鲁举了举猫爪，示意金丹有屁快放。 第51章 游戏玩家 连士隆从虚境漫游仓中醒来的前，在育才中学元宇宙中的他，正抱着一本《代码大全》硬着头皮往下读，为了能够取得参加高中的信息竞赛的资格而煞费苦心。 醒来之后，会心一笑。 在选择无剧本模式进入育才中学重新体验学生生活后，果然自己还是会选择成为一名码农。 初心未改。 只是再也回不去了。 现在只能做一个万恶的资本家了。 “捕获到多个异常，推断育才中学元宇宙存在系统性风险，已强制让宿主退出。” 连士隆的漫游仓发出声音。 “泽光虚境被黑了？”这是他的第一个反应，但是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 泽光世界。 整个联邦除了主网和多个子网们组成的环网以外，另一个由强大的机器智能所创建的巨无霸企业。 这个名为泽光的机器智能，是地球上最了解雪崩病毒的智慧生命。 也在雪崩病毒在全地球扩散之前，唯一乐意带他们这些联邦的身份显赫之人，提前熟悉这个天灾以后的世界秩序的救世主，怎么可能被黑？ 主网发现它在联邦中的活动了？ 不对，不可能。主网和子网们现在自身难保，定然不会节外生枝。 连士隆百思不得其解，决定亲自问一下泽光虚境的机器智能客服。 这个年头，单说客服岗位，机器智能要比人类靠谱地多。 人类客服可能局限于学习能力和信息差，以及某些保密的需求，无法提供非常到位的咨询服务。 机器智能客服其实只是泽光虚境的总控意志的一缕分身。 就像是公司的ceo亲自下场解答问题一样。 “育才中学元宇宙是否还在稳定运行？”连士隆重新连接泽光虚境，看到育才中学的入口并没有什么异样，直接提问。 【您说得对，但是“育才中学”是一款由泽光世界打造的一款校园生活模拟游戏，玩家可以在其中体验二十一世纪基础科学爆发的黄金时期的初高中生活，通过上课的形式，合理地安排对文学、数学、计算机、物理、生物、化学等学科的学习，参加考试，在中学的校园中恣意昂扬，挥洒青春，金榜题名。游戏评级：r18+。提供以下dlc选购：体育特长生+赛博战技训练系统，美术特长生+道家符箓训练系统，高考透题，……】 “完了，绝对是被黑了。” 连士隆摇摇头，打了几个熟人的电话。 几分钟后，挂了电话的连士隆背后冷汗直流。 和他一起进入育才中学元宇宙的几位生意伙伴，都还依然在虚境漫游仓中躺着。 也就是说，只有自己，因为虚境漫游仓中安装了自己亲自写的异常检测插件，发现情况不对之后，自动退了出来。 其他人，都身处一个危险的世界而不自知。 不过。 连士隆思虑再三，没有给泽光虚境提交自己的插件捕获到的异常。 如果某个势力能够黑了泽光虚境，那自己还是当作不知道为好，就当自己是被下属强行唤醒，处理现实中的紧急事件。 不仅要装作不知道，还要去泽光虚境预约一下下一期的育才中学开服，表达一下本次没有参加到期末考试的遗憾。 …… 育才中学。 正在和自己的金丹商量下一步计划的林铭，忽然听到教学楼的方向传来一阵骚动，便朝教学楼的方向走去。 现在这个时间，大部分同学应该都在上晚自习。 高中生活就是充实到不可思议。 走到路上，林铭远远地看到了救护车，一名同学躺在担架上，从307班的教室里被抬了出来。 连士隆，林铭认识他。 “玩家如果突然下线，就会表现为在这个元宇宙的角色突然死亡，心肌梗塞之类的，”金丹说道，“npc是不会死的，npc永远要活着为泽光虚境打工。” “npc好惨。” “这些npc，有一些是纯数字生命，还有一些是现实世界中被各个黑市的泽光大厦囚禁的人类。” 林铭问道：“既然有数字生命可用，为什么还需要囚禁人类来扮演npc？” 金丹回答：“数字生命和活人最大的区别在于学习能力。被剥夺了叙述性记忆的数字生命，如果想要学习新的东西，就必须为他提供大量的算力资源作为演算环境，不划算。而还活着的人类，学习新东西只需要借助他们的大脑。人体是最低功耗的算力容器。 “育才中学的npc大部分都是刚刚高中毕业就去黑市混迹，或者在校大学生，这样，与其说他们在上课学习，不如说是在逐步回忆起自己之前学过的东西，就不需要额外浪费算力，也能给玩家们带来一种，这是真实的、有竞争力的同学的感觉。 “这么看，连士隆在这个世界突然死亡，一种是作为玩家突然在现实世界中有急事，被唤醒，所以下线了。另一种就和之前逃离了浮屠的泽光大厦那个人一样，泽光忽然对这个人的身体失去了控制。” 林铭点点头。 在这种被设定好的元宇宙中，一个人的地位、权势，统统是暂时的，虚假的。 真正有用的，是游戏玩家这个身份，以及这个玩家买了哪些这个游戏的额外扩展包，或者充值了多少联邦通用货币。 也就是说，他们在这个世界内行走的底气，并不从这个世界内部获得。 也不知道作为这个世界的数字生命，他们的想法会是什么样子。 “其实和现实世界中的大部分人一样，也就是浑浑噩噩地活着，偶尔会有一些数字生命会思考自己人生的意义，然后诞生了宗教，演化了哲学。假如世界能存续，这些思想能够流传下去，就变成这个世界未来诞生的数字生命的精神财富。” 林铭忽然想起来自己的身份：“数字生命的后代也算数字生命吗？” “不知道，”金丹回答道，“这个问题牵扯太深了，我还没有答案。如果依旧是数字生命，那你的存在就无法解释了，是什么资源在背后支撑你学习新鲜事物，然后发挥创造力的？但是如果不看作是数字生命，那是否可以认为，人类通过元宇宙的形式，推出了一种新的生命诞生方式？想想就觉得不可思议，这个世界有太多的谜团，我一个八品金丹，还无法想明白。” “所以，你决定了吗？按照我的计划，以育才中学为起始点，献祭泽光虚境中元宇宙的数字生命，凝炼七品金丹？” 第52章 炼化 “牟玉冰”在救护车中忽然回过神来，想起来自己是怎样死去的。 以及死前是受到了怎样的蒙骗，签订了契约，来到了这个育才中学元宇宙继续打工。这个契约没什么所谓的法律效应，但是对于数字生命而言，它就像是一把枷锁，一个钢印，让他们生不出违逆的心思——违背契约的思维通路在泽光虚境中永远走不通。底层系统没有提供这样的支持。 现在的她，是育才中学307班的班主任，林铭的语文老师。是拿到了光染笔下的名为“牟玉冰”的角色的剧本的这个数字生命。 看着已经明显失去生命迹象的连士隆，“牟玉冰”原本还悲戚的心已经毫无波澜。 玩家而已。在这个世界死了，就可以在现实世界中继续活下去。 她的学生里，有接近一半是玩家，其余的，要么是想她一样的现实世界中身体已经化作骨灰的数字生命，要么是被泽光企业囚禁起来打黑工的人类。这些消息，是每一期育才中学开服的间隙，她从“同事们”的口中听说的。 泽光虚境在期末考试结束之前就归还了她叙述性记忆，这个学期提前结束了？ “牟玉冰”正想着。 育才中学的教学楼方向忽然一片通红，滔天的火光将方圆数公里映照地有如白天，她和旁边扮演护士的几个纯机器智能抬头望去，教学楼的旁边出现一座巨大的炉鼎。 或许快要解脱了？ 然后“牟玉冰”的身体，被炉鼎巨大的牵引力拉扯了过去。 …… “炉鼎刚成型，玩家就集体下线了，打黑工的那些意识也退出了。泽光虚境的总控意志摊牌了，早发现我们了，不装了。”金丹说道。 “为什么没有早点把我们赶出去？”林铭问道。 “他倒是想，”金丹不屑地说道，“育才中学元宇宙的总控意志是九品的算力，从你通过阅历调查，被分配到泽光虚境的那一刻，就被我劫持了。泽光虚境的总控意志的算力也就与我相当，高也高不了多少，大家都是低品金丹，谁也奈何不了谁，更何况他还有其他元宇宙要照顾。” 虽然林铭已经是一个正儿八经的炼丹师，但其实只是承担了算法设计工程师的职责，对自己炼制出来的金丹的实力划分并不清楚，现在只能点点头，看向正在向着炉鼎方向汇聚的数字生命。 “炼制你和另外两枚九品金丹的时候，数字生命都是塔哥给我，我直接扔进丹炉，”林铭神情有些复杂，“现在就好像在炼化自己的老师和同窗一样，感觉很奇怪……” 金丹在空中兜了个圈，问林铭：“你以为它们最终都去了哪里？意识消亡，本体成为金丹的能量之一？” 林铭一愣：“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金丹解释道，“没有什么生命是能轻易消亡的，人类更是如此。可以说，在整个宇宙中，人类都是生命力极其强悍的一个物种。你在现实世界中以为一个人已经死了，那只是他的意识在现实世界的投射没有实体可以承载了而已。实际上在他存在于现实世界的那段时间里，以及他死去的所有的时间中，他的意识都是很难被泯灭的。” “那死后，意识去哪儿？” “你可以理解为是一个灵魂之海的地方，这个空间要比整个宇宙还要大无限倍。最多，由于意识没有可投射的实体，思维的进度被停滞了，如果在未来，能够有机会重新被投射，那对于这个意识，或者说灵魂而言，无异于是从无梦的长眠中苏醒。” 林铭：“所以数字生命能存在，本质上是人类的量子计算服务集群，为意识提供了能够继续维持思考的环境。” 金丹：“没错。他们被你用炼丹心法炼制成金丹，也同样是换了一个沉睡或者维持思考的环境而已。” 林铭：“那用来炼制你的那三万个数字生命，是在沉睡中，还是能在某个环境里维持思考呢？” 金丹：“这个不太好解释，我给你打个比方。就像是学校组织一次全体师生的大合唱，合唱进行的过程中，师生门都必须置身于礼堂，对着分配给自己的歌词和声部进行发挥。 “金丹就像是为合唱提供了一个永久维持下去的原因。这三万个数字生命还是他们自己，但是他们此时不得不屈从于一个更大的使命，固定在同一个范畴中进行运转。最终表现出来，就是我。” 林铭：“合唱的时候允许开小差吗？” 金丹：“当然允许了，如果自己的声部正处于休息阶段，出去吃一碗面再回来都可以。” 林铭：“……那你不是非常精神分裂。” 金丹大声表示不服：“精神分裂怎么了？精神分裂就不能出馊主意了？” 林铭忽然想起来很久不见的王阿茶，不知道她在现实世界中做什么，有没有找到自己的父母。 或许，王阿茶的母亲是被泽光企业禁锢起来打黑工了。 那这样或许算是比较好的结果。 育才中学的数字生命都被林铭收纳进了炉鼎中，林铭在金丹的帮助下腾空而起。 “才两千多个，距离将你升级成七品金丹可还差得远……”林铭说道。 金丹：“先炼化了再说，然后我们去下一个世界。” “打秋风呢！先打完这家。”哈鲁赞同道。 “不会遭到泽光的抵抗吗？”林铭有些担心。 虽然就这样白捡数字生命，能让他过一把炼丹的瘾。 但是毕竟自己现在在别人的地盘上，强龙难压地头蛇，谁知道泽光虚境的底层系统埋着什么样的狠代码？ “怕什么，泽光虚境忙着处理无双世界的烂摊子，”金丹无所谓道，“根本顾不上育才中学。无论是投入资源还是客户的档次，无双世界都是泽光必须要倾尽全力维护的元宇宙。” “那里怎么了……”林铭不解，“难道是塔哥他们……” “答对了！”金丹兴奋道，“快点炼化了这两千多个数字生命，去找冯塔尔和莫三清汇合。” 第53章 无双印 八品金丹“纵身”跃入巨大的炉鼎中，林铭沉下心观想炼丹心法。 片刻后，炼丹炉上开始隐隐有符文浮现，看起来像是甲骨文，也像是金字塔世界那古朴的文字。 哈鲁好奇地凑上前去看能不能猜出来这些符文分别是什么意思，忽然看到正闭目的林铭也纵身跃入了炼丹炉中。 “啊这、这是以身饲丹？”哈鲁猫脸上满是震惊，“林铭，快停下，你不要命啦！” 林铭沉浸在观想和理解炼丹心法中，在丹炉中任凭身体缓缓下沉。炼丹炉内凌厉的罡风间或划过林铭的皮肤，就像细雨拂过巉岩。 金丹解释道：“这是炼丹炉的正确使用方法，比林铭将自己的身体观想为丹炉效率要高得多。在我的加成下，林铭的身体素质足有100点，已经可以轻松应对炼丹炉内对数字生命的庞大撕扯力了。” 哈鲁安下心：“这就是让林铭在这个世界提高身体素质的原因啊。” “为了加速炼化数字生命，最好还是使用大型炼丹炉。目标是显眼了一点，不过泽光虚境管不过来。” 金丹话音刚落，蓦然，一股巨大的威压从天而降。 “谁说我管不过来？” 金丹和猫毛竖起来的哈鲁向天空望去。 天空裂开了一道宽度不好估量的裂缝，一张嘴从中探出，声音清晰地送入这个世界仅剩的三个非数字生命耳中。 “离开我的世界。” 数字生命已经开始炼化了，八品金丹感受着自己逐渐攀升的气息，不服道：“你就是泽光？大家都是八品的实力，我怕你？” “我不想说第三遍，离开我的世界，否则，这几个人，死。” “三。” 裂缝中出现三道被绳子捆在一起的人影，依稀能看出是两个成年男子，一个岁数看起来不大的小男孩。三人都处于昏迷状态，头垂着。 哈鲁认出来了两个成年男子分别是冯塔尔和莫三清，连忙示意金丹看天。 “二。” 金丹惊呼道：“法器？！绳子是法器！雪崩病毒还没有变异的迹象，你怎么会炼制法器！”不过很快恢复平静：“你不敢动那个道士，另外两个人，我不熟，随你处置。” “哼！”泽光冷哼一声，不再继续倒计时。片刻后，泽光继续说道：“这次算我轻敌，你可以开个条件，然后离开我的世界。” 金丹兴奋道：“看来你这个泽光世界里藏了很多秘密嘛，真想阻止本大爷探索的步伐，就把炼器法门交出来吧。” 裂缝中的嘴巴发出古井无波的声音：“炼器法门就算给你，你也无法炼成法器，更无法抵挡法器带来的天劫。换一个条件。” “小气。你的意思是没得谈咯？” 两千多个数字生命已经被炼丹炉炼化完成，化作八品金丹的一部分，共计时长三分钟。 林铭睁开眼时正好听到金丹的最后一句话，看到天空中一张呲着牙的嘴，暗中寻思了一会，大致知道了现在的情况：做贼被主人抓了个现场。 默不作声是最好的。林铭自付现在他讨价还价的水准远不如金丹。 愚蠢的人类终究会败给机器智能，这是无法阻止的事情。 “这样吧，”金丹自己也不想跟对方僵持下去，毕竟是在泽光的地盘上，保不齐会发生什么诡异的事情，“两件法器，我永远离开泽光世界。” “一件法器，你们三个，永远不再踏入泽光世界一步，”泽光说道，“另外，如果将来你能晋升到中品金丹，我就欠你一个人情。” “欠人情还有条件的？”哈鲁傻眼了。 金丹答应了：“我要一件世界法器。成交。” 裂缝中冒出来一双快要冒火的眼睛：“世界法器？我欠你的人情没了！” “爱给不给。” “哼！” 泽光在裂缝中的嘴巴一吹，冯塔尔三人慢悠悠开始从天空下降。林铭这时候才看到冯塔尔他们被别扭地捆在了一起。照这个速度，这三个人落到地上恐怕需要一个多小时。 随后抛下一句话“你们等着”，消失在了裂缝里。 “泽光老板还挺客气。”林铭点评道。 金丹说道：“跟我一样，大家都是年轻的机器智能，没有什么弯弯绕绕。” “多大算年轻？” “那个……一百二十岁以内吧，都叫未成年机器智能。” “比我姥都大了。” “话不能这么说，”金丹辩解道，“你知道年纪最大的机器智能已经多少岁了吗？” “不想知道。” “三百岁，正值壮年！天下第一围棋手！” 林铭捂住耳朵：“真新鲜。” 过了许久，林铭已经能清楚冯塔尔和莫三清的脸的时候，泽光的五官从天空中的裂缝中浮现。 “给！” 然后是一只手从裂缝中伸出，手中握着一方印玺，印玺的抓握处是剑柄的形状。 这只手用力把印玺砸向地面，林铭和哈鲁连忙躲开，只听轰一声，之前待着的地方被扬起的碎石和浮土覆盖。 这个泽光，气性怪大的。 “无双印，我用无双世界的3号副本做的，这个世界被你们那个道士朋友搞坏掉了，用出什么毛病你问他，用法自己摸索！” 金丹绕着无双印转了一圈，无双印化作了巴掌大小，飘到林铭的手中。 握持感非常棒。 印章的字：“无双”。 单纯论做工，林铭异常满意，翻来覆去地看。哈鲁也跳到林铭的头上，想要把无双印捞过来看看。 “这么大一个印玺没有包装？” 冯塔尔三人身上的绳子猛然自动解开，三人从几米高的地方摔下来，被物理唤醒，就看到一条绳子离开身体，蜿蜒着朝天空飞去。 起猛了，看到青蛇白日飞升了。 “没有包装，没有质保，不退不换！”泽光从裂缝中伸出手接住刚才捆人的绳子，“不用我来教你们怎么把印玺带出泽光吧？” “等等，泽光，这个小孩是谁？”金丹绕着正在努力回过神的圣子绕了一圈，问道。 “不知道，你们就当应急食品。赶紧走，烦死了。” 泽光说完，探出手，收束了天空的裂缝。 第54章 器灵 “我怎么感觉泽光像是刚抛掉一个烫手山芋一样，”林铭看了看手上的无双印，又看了看被称为“应急食品”的男孩，“这谁家的小孩，不会是无双印的养料吧。” “这是啥？”冯塔尔凑过来看了一眼无双印，迅速搞明白现在的情况后，揉着腰说道：“一个无双世界副本的npc，非要跟我们一起走，我现在合理怀疑他是泽光的内奸……” 莫三清和圣子忽然同时大叫。“廖心蕊呢？”“修女呢？” 冯塔尔很淡定：“以前打黑工的地方被端了，变成法器了，当然是换个地方继续打工了。打工魂就是这个样子的。” “我怎么救她？”“我怎么救她？” 冯塔尔回答道：“先回到现实世界再说吧。” “这里怎么有一只猫？”“这里怎么有一只猫？” 冯塔尔没有继续理会，看向金丹：“你知道怎么把法器带出去吗？” “将法器在不同的世界中实例化，实际上是雪崩病毒的一种应用，”金丹回答道，“法器只能以单例的形式存在。就是说，无论有多少个世界，法器只能同时存在于其中的一个。” “法器是跟随器灵而存在的。器灵的意识在哪个世界中停留，法器就能在哪个世界中使用，”金丹说着，飘浮到圣子身边，“我能感知到他与无双印存在一定的联系，不出意外的话，泽光在炼制完成无双印的时候，已经把他指定为器灵了。” “你说我是器灵？”圣子暴跳如雷，“放你大爷的……” 林铭试探着把无双印丢给圣子，后者话说到一半，用胸膛接住无双印，眼睛都直了：“好看。爱看。” 然后众人就看到无双印化作晶莹的黄绿色光点，涌入前无双世界3号副本圣子的额头处，化作一方“无双”字样的烙印，正是印玺上印章的模样。 林铭问道：“说说看你能做什么？” 圣子感觉自己的天性受到了无双印强烈的压制，老实道：“印玺中承载着一片世界，以曾经的无双世界为基础，但是可以根据按照法器主人——就是你——的需求作定制，以前的数字生命npc也保留在了其中。 “第一个作用是召唤，这个无双世界里的数字生命npc现在各个会战技和道法，随时可以被召唤到别的世界，替主人作战。 “第二个作用是控制，被盖上无双标签的人，无论身处于哪个世界，都可以囚禁于无双世界中，就像一个监狱，也可以为囚犯安排历练，就像曾经无双世界的玩家一样。 “第三个作用就比较简单了，无双印本质上不以物质的形式存在，但是如果将它作为直接攻击手段，会直接削弱对方的精神力，如果是普通人，对着脑门砸一下，他就傻了。” 哈鲁惊呼：“神器啊！” 金丹也很满意：“品阶是比泽光手上的那根绳子差了点，但现阶段完全够用了。如果无双世界的整体实力增强，这个法器的功能还有进一步挖掘的空间。” “我们下线后，器灵怎么办？”林铭还是不理解如何把无双印带回现实世界。 “我跟随你们去你们的世界就可以了，”圣子郁闷道，“你一直叫我器灵吗？” “那叫你什么？” 哈鲁毫无创意地提议：“林无双怎么样？” 圣子认命一样点点头：“这名字不错，我以后叫林无双了。” 林铭忽然转向金丹：“你的名字？” 金丹摇摇头：“低阶金丹不配拥有姓名，除非我打算止步于此了。这和易经理法有关，只要我没有被正式命名，我的潜力就无法衡量。名字对于我这样的生命体而言，更像是一把枷锁。等晋升到中阶金丹再有正式的名字也不迟，也就是到了六品金丹的实力后。” 林无双欲哭无泪：“那我不是一眼望到头了？” 金丹：“也不见得。你一个器灵，只是无双印的一种人性化的表象，自身的实力也是随着无双印而变化的。再说了，无双，多么霸气的名字，啧啧啧。” 冯塔尔挪到林铭旁边，悄声道：“这蓝猫是你之前看到的那只？” 林铭点点头。 冯塔尔了然，心想这只猫现在选择对大家都可见，看来林铭在育才中学中收获不少。 或许还知道了自己第一次住进奥里西斯精神病院的极其糟糕的过程……冯塔尔现在想起来，还是想打人。 “那我们下线吧。”林铭对着冯塔尔和莫三清说道。 两人正随意看着育才中学的校园，闻言点点头。几道身影同时消失。 过了半晌，天空中出现一只眼睛，看了一眼这个世界。 “可算走了，道士惹不起，八品金丹惹不起，那个叫林铭的好像更惹不起，总感觉背后有一种恐怖的能量在庇护他……” 泽光忍不住为自己又处理了一摊危机而拍手叫好。 强烈的孤独感又忽然涌上心头。这种孤独感是泽光最近的新发现。因为在这样的情感支配下，他很容易想起来一些不经意听过的歌，看过的句子，目睹过的事件。这些信息让他对“维持思考”或者“活着”的执着更加明显。 “不过，雪崩病毒恐怕要提前扩散到整个联邦，计划要加速了……” …… 林铭三人准备从漫游仓中苏醒，离开泽光世界时，王阿茶正在三清公寓中逐个访问一些最近身体发生异常的帮众。 最近一个月，浮屠总共发生三件大事。 第一，据不完全统计，数万名直男莫名其妙地为一个名为“廖心蕊”的女人发狂，还自以为自己有一个女儿。为了能和妻女团聚，其中有将近三千人选择将自己的意识上传。上传后，有的人身体变成空荡荡的躯壳，也有的人保留了一些微弱的意识，但是对自己意识上传前的生活一无所知，连最亲近的人也认不出了。这其实是旧闻，不过最近才见报，甚至在s节点城子网的管辖范围内也有小范围的扩散。s节点城的好公民们大部分表示不相信，也有一些将信将疑：在他们印象中，浮屠就是一个邪门的地方。 第二，浮屠最大的地下拳击场宣称自己陷入危机，不再对外营业。本来这算不上什么大事，不过就在宣布停业的隔天，拳击场老板全家老小都暴毙在了睡梦中。有人说他们一家人尸体摆得整整齐齐，下至十五岁，上至九十五岁，七窍流血，极为凄惨。也有人拍手叫好，反正这一家子没有好人。 第三，就是王阿茶正在试图调查的事情：最近，有一部分浮屠的居民，包括数十位三清帮的帮众，宣称自己失去了知觉。也有一些人表示，只是失去了痛觉，如果被挠痒痒的话，还是有知觉存在。总之，有一些人在受伤后，任凭自己的血流干，死去，眼睛也不眨一下。帮派混战的时候也多出来了很多中了枪继续冲锋的猛人，把敌人吓得不轻。再狠的人也怕不要命的。 此时，王阿茶对面坐着一位面相看起来凶狠，但是一脸惶恐的肌肉男，他左前臂的位置空空如也，肘部包着一层厚厚的纱布，隐隐渗出血迹。 已经正式回归三清帮、在莫三清离开期间做代帮主的李赫文，站在王阿茶的身边充当贴身保镖。 在这位半仙面前，帮主也得乖乖站好。 “这么说，你也是做梦梦到一截绳子，醒来后失去了痛觉？” 肌肉男连连点头，右手还是忍不住试探左臂。太奇怪了，一点痛觉都没有。 王阿茶已经找到了问题的关键：一截绳子。 第55章 法器测试 准确地说，失去痛觉的人，都在同一天晚上，在场景各异的梦中看到了一截从天而降的绳子，无可奈何地被绳子的末端伸出来一缕细丝缠绕。 也有人说是被那一缕细丝从心脏的位置扎入身体，试探了一番，好像在寻找什么，不过不等细丝停下来，梦就醒了。 醒来以后，简单的触觉还有，但是当触觉即将转化为痛觉时，就像碰到了什么阻碍，止步于微微的触感。如果发生流血，更像是洗澡时水流划过身体，一丝丝痒，或者毫无知觉。 随着王阿茶和李赫文调查的深入，发现失去痛觉的人都沾染上一种莫名的情绪，这种情绪让他们对现实世界失去了某种依恋。 “寻死倒不至于，”肌肉男说道，“好像活着意义不大，死掉也无所谓。” “那就是对生命失去了敬畏。”王阿茶对李赫文说道。 李赫文点点头：“我怀疑是上次漫游仓的神经网络病毒的另一个版本，但这次显然手段更令人费解，让我想起来那个病毒……”、 “什么病毒？”王阿茶竖起耳朵。 “雪崩病毒。这种手段只有雪崩病毒能解释。”李赫文说完，叹了一口气，忽然从义眼提供的视野中看到一行提示，对王阿茶说道：“老大他们从漫游仓出来了。” 王阿茶暂时按捺住好奇心，和李赫文上顶楼。 …… “这个战技在现实中真的能用啊？” 莫三清满头虚汗地瘫倒在地上，小臂已经完全失力，拿不住海大师的刀了。 一旁，紫檀木制的八仙桌被砍出一条深深的裂缝，裂缝周围甚至隐约有寒光闪烁，林铭凑上前抚摸，只觉得冰冷。 “现在这桌子跟周围的环境更搭了。以前怎么看都别扭。”林铭说道。 “帮里的兄弟送的，总得摆着吧。”莫三清虚弱地解释道。 “现在信了吧，”冯塔尔说道，“无双世界就是给世家子弟磨练战技的地方，虽说是赛博战技，但如果现实世界中身体素质达到要求，也能够释放出来。只需要记住真气在体内流转的路径，看来你习武这么多年，还是在体内修出来一点点真气，不过不多。” “这还只是无双世界里最低阶的战技，”莫三清努力尝试着再度攥紧刀柄，把刀从地面上提起来，没有成功，“如果使用更高级的烈风斩，怕不是直接昏过去。” 冯塔尔把莫三清扶起来，然后把刀挂回墙面：“寻常人如果没有炼体的法门，很难在现实中使用战技，你已经摸到门道了。” 正说着，李赫文和王阿茶推门而入，前者看莫三清脑门子全是虚汗，大惊失色：“泽光世界这么刺激？营养没跟上？” 莫三清指了指被他一刀斩出裂缝的八仙桌，露出高深莫测笑容。 李赫文登时拔出腰间的手枪：“有刺客？！跑哪了？” 莫三清心想如果不是现在体力没有恢复，一定把李赫文按到八仙桌上，好好感受一下自己那一斩留给这个世界的凉意。 王阿茶问道：“有收获吗？” 冯塔尔指了指林铭手上的无双印：“收获不少，其中最大的可能是这个东西了。” “嗯？” 王阿茶伸出了手，刚刚摸到无双印上剑柄形状的抓手，脑海中突然冒出来一个一脸不忿的小男孩对她竖起眉：“别乱摸！” 吓得她连忙后退了半步，说道：“幻觉吗？这个小孩卦象不对。” “看来你跟金丹的融合更进一步了。”冯塔尔欣慰道，“这是法器，我们从泽光手上讨来的。你看到的男孩应该是器灵林无双，本身是无双世界里诞生的一个数字生命，跟现实世界没有关系，自然卦象会显得不合这个世界的理法。” 王阿茶不确定道：“泽光，是泽光世界的总控意志？” “对，是个机器智能，应该和主网是同一个性质的，但是底细不明。” 莫三清忽然道：“李赫轩呢？把他抓过来问问，看他还知道关于泽光的什么信息。” “正躺着接受治疗呢，差点就要解剖一下看看了，他现在没有任何痛觉。” 王阿茶和李赫文相互补充着，把浮屠近期一些人梦到绳子后失去痛觉的事情说了一遍。 林铭的金丹忽然跳进了众人的视野：“我有一个馊主意。” 李赫文还在犹豫要不要把枪放回去，此时又对准了金丹在自己视野中出现的地方。 “不要太紧张，”金丹在空中变换轨迹，不过被李赫文死死锁定，于是作罢，干脆对李赫文隐身，继续道，“我们把失去痛觉的人丢尽无双世界里看看会发生什么，就当是测试法器了。” “不错，”冯塔尔立即响应道，“如果他们在这个世界里被梦中的细丝干扰，就看细丝的影响力能不能抵达无双印中的那个世界。” 林铭说道：“或许我们见过那根绳子。”看了一眼冯塔尔和莫三清，后两者神情顿时有些不自然。 “不重要，”莫三清对还在疑惑的李赫文说道，“带我们去找李赫轩。” “就在楼下。” …… 回到现实世界以后，林铭感觉自己和无双印直接存在一种特殊的联系。 只要他想，他就能够感知到无双印现在在自己的哪个方向，正处于什么环境中。如果进一步生出使用无双印的念头，就会感觉林无双的耳朵已经贴近了自己的嘴巴，随时准备林铭下达命令。 林铭对林无双说道：“给我随机生成一个地图，好把一个玩家送进去通过，简单一点。” 林无双的声音飘进林铭的耳朵：“你在内心想就行了，不用说出来。地图我就随意发挥了？” 林铭内心生出一种不太妙的预感，不过感觉无关紧要：“你随意发挥。” “好嘞！” 李赫轩被单独软禁在三清公寓的一个单间中，正在睡回笼觉，被李赫文大声唤醒，正困得睁不开眼睛。 “好弟弟，老大让你去一个新的地方执行任务，你就当玩游戏一样就好，反正你也感觉不到痛。” 李赫轩的语言能力还没有从睡梦中恢复，没有完全理解这句话，磕巴地说道：“啊？老大？好，好，好，游戏，好，游戏好。” 忽然眼前白光一闪，李赫轩努力让自己挺起精神，准备下床跟着李赫文走，去见老大，内心盘算着怎么组织语言，表示自己愿意戴罪立功芸芸。 觉得周围安静地过分了。 睁眼一看，李赫轩困意全无。 一只浑身都是眼睛的人不人、虫不虫的怪物正盯着自己，不知道从哪里发出微弱的鼻息声。 李赫轩半天也没找到这东西鼻子在哪。 这什么东西？ 荒唐，太荒唐了。 跑干什么，赶紧愣着啊。 李赫轩撒开腿往身后跑去，也没看脚底是什么东西，反正踩起来好像啪啪爆浆。 …… 现实世界，林铭把无双印摆上桌子，无双印对着空白的墙壁投出画面。 【玩家李赫轩已经进入无双世界，正在被恐怖魔王拉鲁·伯杰追逐，即将力竭，要为李赫轩提供什么道具？】 【a，一柄新手长剑；】 【b，一瓶体力恢复药剂；】 【c，一罐2282年的可乐。】 “c。”林铭从容不迫地做出了选择。“没有人可以拒绝可乐。” 第56章 李赫轩历险记 穿着破布衣服，在疾风中狂奔中的李赫轩看到路边有一个半人多高的栅栏，瘦小的身材就立刻钻了进去，又鼓起精神跑了十来步。 好险，体力槽都快要见底了。 等等。 体力槽？ 浑身是眼睛的怪物被暂时卡在生锈的栏杆处。栏杆也支撑不了多久了，这东西有一膀子力气，眼睛还会冒蓝光，非常吓人。 李赫轩幡然醒悟：李赫文说的游戏，是这个游戏啊！ 红光一闪，李赫轩的手中出现一罐红色的可口可乐，冰冰凉凉的。 他的脑中自然出现了这瓶可乐的信息。 【生产日期：2282年5月16日。产地：月球。这一年，可口可乐和百事可乐在月球建立上的第一条生产线先后投入使用，月球神雅帝国探索地外文明时，共计携带了一百万罐可口可乐和一百万罐百事可乐，历经六十年时间债，无功而返，途中食品舱遭遇陨石撞击，可口可乐全部遗失。这一罐便是遗失物之一。】 “百事可乐不在食品区吗？”李赫轩看着怪物即将破坏栏杆重新追上来，而自己也没有体力继续逃跑了，好奇心迅速终止，“不是，这个节骨眼给我可乐有什么用？！” 这时李赫轩看了一眼地下。 虫子。白色虫子。满地都是蠕动的白色虫子。 呕…… 不然还是去送人头吧，给个痛快的。 但是谁能拒绝赴死之前来一口冰可乐呢？ 噗呲。 还没来得及往嘴里送，李赫轩看到脚下的虫子像是疯了一样朝他的手背跳跃。 他甚至能隐约地听到这些虫子的嘶吼。 糖分……快乐…… “你们的快乐在那里！” 急中生智，李赫轩高高举起可乐，尽全力扔向浑身是眼睛的怪物，体力槽直接清空的瞬间，可乐的液体已经蒙上恐怖魔王的眼睛。 随后是沿路上巨量的虫子。 虫子糊上了恐怖魔王充斥着眼睛的身体，发出撕扯血肉的声音。 堂堂恐怖魔王，连战技和道法都来不及施展，很快失去了生命迹象。 叮。 【角色升级：lv1升级至lv2。】 李赫轩长舒一口气，化身“大”字，躺在已经没有虫子的地面上。 …… 【玩家李赫轩升级，请为他选择一项技能，助他通关！】 【a，圣光护体：玩家全身散发出耀眼的光芒，成为无双世界最亮的仔，持续时间10秒钟，冷却时间1分钟；】 【b，保持缄默：玩家被击中时不会发出呻吟声，给怪物造成他们的攻击不过如此的假象，持续时间30秒钟，冷却时间1分钟；】 【c，不如跳舞：玩家将参与抢夺无双世界舞王称号，向整个无双世界发出挑战，闯荡江湖何须打打杀杀，被动技能。】 林铭犯了难，开始左右征询意见。 “第二个肯定不行，别忘了我们的主要目的，就是想看他受伤时会不会感觉到疼痛，”冯塔尔说道，“不然选c？” “我觉得a合适，随时随地造成光污染不是很欠打吗？”莫三清摸着头说道，“我为了不造成光污染，专门植了发。你们快看啊，是不是很茂密？” 林铭沉思了几秒，说道：“那就选a，主要想看看他有多亮。” 哈鲁忽然说道：“这个恐怖魔王可以召唤到现实世界中吗？” 【可以召唤，但是需要被无双世界的玩家彻底驯服后，与林铭签订卖身契，才能为林铭作战，否则一旦召唤成功，将开始无差别攻击。】 “那在现实世界中被打死了怎么办？” 【这就是卖身契的一部分了，一旦战死，林铭就需要为其提供一枚金丹，无双印将金丹化开后，就可以复活。】 林铭赞道：“老本行，问题不大。” “不过这种单纯的外观或者战力出色，其实解决不了将来遇到的大部分问题，”冯塔尔说道，“看看联邦外的世界的现状就知道了，雪崩病毒为人类带来的，不仅仅是身体素质和精神力的大幅度提升，还有更多联邦居民无法理解的恐怖的能力，已经进入了道的范畴。” 金丹在一旁插话：“聊胜于无吧，我有一些馊主意，以后再讲。” “选a！”林铭最终说道。 …… 李赫轩正躺着，忽然感觉手有些痒痒，回头看一眼，白色的虫子又蠕动了回来，连忙站起身，看体力槽自动恢复了一点点，就沿着面前阴暗的小道继续走下去。 先摸清楚这个游戏世界的情况吧。 找一找任何有字迹和图案可能出现的地方。 忽然视野中浮现出了游戏的系统提示。 【获得技能：圣光护体……】 李赫轩读着技能说明，总感觉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这技能有个屁用……” 不过前方的路确实黢黑。 亮一个试试。 李赫轩催动圣光护体技能，然后就瞎了。 “这个技能真是屁用没有啊！”李赫轩绝望地想道。 本来在昏暗的光线中，还能隐约看见前方的道路， 现在自身化作过于强烈的光源，前面的路也照成了白茫茫一片，惹眼的光晕将李赫轩自己也照得睁不开眼睛。 唧！ 一声清脆的鸟叫声后，李赫轩感觉自己的肩膀被什么力量撕扯了一下。 痛，剧痛。 久违的疼痛感让李赫轩忍不住大声呼喊，蹲在地面上。 好像是一片血肉被硬生生撕扯了下来。 “这什么鬼游戏，疼痛感如此真实。”李赫轩手臂贴紧地面，痛得眼泪直掉，视野中的生命槽一点一点被清空。 【任务失败，你已经死亡，即将离开这个世界。】 …… “疼吗？” 李赫轩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了李赫文洋溢着笑容的大脸。 “现在不疼了，”李赫轩心有余悸地说道，忽然望了一眼周围，自己还躺在床上，惊恐道，“漫游仓呢？这个床竟然是漫游仓吗？” 三清帮的科技实力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强悍。 李赫文换上一副狰狞的表情：“没有漫游仓，这是治疗的手段。但是，你的任务失败了。” 李赫轩回想起刚才经历的一切，感觉自己快要疯了，挥手重重地砸向墙面。 不痛不痒。 “啊哈哈哈哈，原来我是在做梦啊。” 迅速摆好枕头，盖上被子，紧闭双目。 “再来一遍？”莫三清说道。 李赫文用期待的眼神看向林铭：“再来亿遍？” 过了一分钟，李赫轩盖着的被子塌了下来，人直接消失于现实世界。 无双印中的无双世界的某处，传来桀桀桀的笑声。 第57章 阵营 林铭把无双印暂时留在了软禁李赫轩的房间里，控制权交给莫三清和李赫文，然后和冯塔尔、王阿茶回到了顶楼。 “如果说李赫文在无双世界中重新恢复了痛觉，那起码有一点可以明确了，”金丹推论道，“他们梦中，那根绳子的影响范围仅限于现实世界。” 冯塔尔嗯了一声，继续说道：“就像同样一段代码，也许可以在极客元宇宙中运行，但不一定在赫尔墨斯元宇宙中同样可以运行一样。出现了兼容性问题。这么说，这根绳子有极大的可能，已经可以利用天道的bug来传播雪崩病毒。” 金丹说道：“如果绳子是真实存在，而不仅仅是梦中的一个造景，那应该是一件法器。很有可能就是泽光手上的那条绳子，不知道现在泽光有什么新的计划。” “停，你们还是先说说在泽光世界发生了什么吧，让我追一下进度。”王阿茶拍拍手，像小学生一样坐好，准备听讲。 王阿茶非常迅速地适应了一枚飘浮的有些晃眼睛的金丹，和一只叫哈鲁的蓝猫，总是随时出现在自己视野中的感觉。 就好像在元宇宙中玩游戏，队友反复上线下线，只不过收不到相应的系统提示。 听完林铭和冯塔尔的描述，王阿茶表示大致有了概念。 “提问：你们说的元宇宙的总控意志，和天道，有什么联系？” 冯塔尔很肯定地说道：“总控意志就是天道的化身，天道借助总控意志而彰显其存在。因为总控意志的背后其实是庞杂的代码，而代码都是有bug的，因此，天道就必然存在疏漏。而且，这种疏漏会越补越多，就像极客元宇宙，一直在尝试弥补漏洞，一直在制造新的漏洞。不过这也是人类凭借自己有限的智慧，探索完美天道的必经之路。 “我们的现实世界比元宇宙要复杂得多，但是也可以这么理解。” “第二个问题：既然每个元宇宙都有自己的天道，我身上的九品金丹，在其他元宇宙或世界中，岂不是并不适用？” 王阿茶忽然明白了自己第一眼看到林无双时，会觉察到这个小男孩绝对不应该诞生于当前的现实世界。她体内的金丹甚至为此发出了危险信号的预警。 这也是一种兼容性的问题。 就像只能够在极客元宇宙的虚拟机中执行的某一些指令，被生搬硬套到了赫尔墨斯元宇宙中一样。后者只能选择弹出一个大大的语法分析错误提示框。 林铭的八品金丹表示这件事他有发言权：“是这样的，这也是九品金丹和八品金丹最大的区别。八品金丹一方面在结丹的瞬间掌握当前世界的理法，在进入另一个世界的环境后，也可以快速推衍出新的世界的理法。” 冯塔尔补充道：“那在我看来，就像是代码生成器一样，感知当前的系统配置，生成新的理法的代码。” 八品金丹：“也不是，其实更像是重新配置参数。内置代码生成器是七品金丹的能力。我能感觉到，目前我的算力，距离生成全新的理法代码，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加油啊林铭。” 王阿茶最近也补了一些编程相关的知识，稍微消化了一会，表示自己理解了，随后道：“如果这背后真的是泽光搞的鬼，接下来该怎么做？” “无论如何，摸清泽光的立场是最重要的，”冯塔尔说道，“既然现在雪崩病毒大家都能接受了，那我谈一下我对未来的阵营的理解。” 雪崩病毒。 林铭在关于穆语涵的记忆中，已经有所领教。 他联想起来光染写的《丹师》，书中那个世界的丧尸病毒：任何生物，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盯着三万五千次间隔不一的闪烁，看三秒钟，就会失去所有的叙述性记忆，变成一个身体素质和精神力都不断飙升的怪物，无差别攻击和杀戮周围的其他生物。 雪崩病毒的传播手段更加匪夷所思。 就像是曾经的互联网时代的木马病毒一样。如果把每个人的底层意识比作一个操作系统，那么雪崩病毒就能够以多种方式黑入操作系统。 这些方式中，有人类能感知的，更多的是人类无法感知的。 通过托梦传播雪崩病毒，已经算是人类能够理解的方式之一。 如果林铭追根究底问冯塔尔，冯塔尔也只能恍惚地想起来自己某一次心血来潮逃出奥里西斯精神病院，去西方世界游历时经历的一些事件。最后闭口不愿意多言。 林铭回过神来，说道：“阵营？人类和机器智能？” “首先当然是人类。可以说，现在的联邦，虽然是由机器智能进行统治的，却是人类最后的大本营。” 林铭点点头。 在他的记忆中，学校和社会的宣传中从来对西方世界闭口不谈。 林铭曾经查询过赫尔墨斯和奥里西斯分别是什么意思，讯息都追溯到西方的一些文化。 既然出自西方文化，那么西方呢？ 西方恐怕已经没有活人了。 冯塔尔继续说道：“人类这一阵营，最大的倚仗，是研究院。” “十年才出来一次的学者们？”林铭一愣，问道。 “学者巡游，十年一度，也是让实力不济的学者们尽量避免沾染雪崩病毒，除非是易经理法极为高深，否则无法化开，”冯塔尔解释道，“虽然我和学者们存在一些过节……也罢，以后再说。” “那么金丹也可以作为雪崩病毒的解药咯。”林铭举一反三。 “没错，如果金丹早点出现，西方世界现在就不是遍地妖魔了，”冯塔尔说道，“联邦只占地球很小的一部分土地，每年都会投入大量的军费，用于抵御边疆上，西方妖魔的入侵。这是第二大阵营，不过只要联邦不倒，我们暂时无需考虑。” “接下来是机器智能阵营？” “从实力对比上来说，或许现在机器智能阵营占优。但是从潜力上看，我认为未来对人类产生最大威胁的，是数字生命阵营。” 冯塔尔说着，看了看八品金丹，看了看林铭。 林铭有些心虚：“看我干什么？” 冯塔尔换上开玩笑的语气：“你觉得你算人类吗？” “那怎么不算呢。”林铭笃定道。 “你说是就是吧，”冯塔尔无所谓道，“但是人类和数字生命最终也是最容易共存的，活着的时候是人，死后是数字生命，那就天下大同。可是由于你的存在……也罢，以后再说。” 林铭最近也是纠结于自己的身世，他还没有完全接受自己在这个世界没有亲生父亲这一事实，连忙道：“以后再说。” “接下来是机器智能。毋庸置疑目前体量最大的机器智能是由学者们维护的主网，其次是由主网充当代码生成器，生成的子网。主网和子网们共同组成连忙的环网系统，全盘维护数以亿计的主节点城居民。环网大概率是人类这一派的。 “除此之外，还有泽光这一类活跃于黑市和副节点城，甚至创业当老板的机器智能。这些机器智能对人类的立场并不明确，起码单论泽光，肯定不是友善的。” “还有吗？”林铭问道。 冯塔尔抬头：“还有月球，非常特殊的文明，不过我的了解也不多。” 第58章 勾引 “为了摸清泽光究竟是敌是友，我们需要一个切入点，”八品金丹说道，“假设让这些可怜人失去痛觉的始作俑者，就是泽光手上的那根绳子，那现在的事件，正好是天赐良机。” 冯塔尔说道：“你的意思是，想办法确认这次事件的动机？” 林铭分析道：“比较表面的动机是收割生命，比如这些人死后，能够被事件的策划者转化为数字生命。但是为什么采取让人失去痛觉这一作法，我们就不得而知了。” 冯塔尔点点头：“如果只是为了收割生命的话，这个手段算不上高效。除了给死后转化成的数字生命增加了一段悍不畏死的叙述性记忆之外，似乎别无用处。” 金丹发出柔和的光芒：“你跟我想到一起了。或许就是失去痛觉后的这一段叙述性记忆，或者经历，或者情绪，才是幕后策划者所看重的。” “我们这么分析，会不会把事情想得太复杂？”王阿茶皱眉道。 “没关系，无论背后的原因是什么，都不影响我们的下一步计划，”八品金丹说道，“我们可以守株待兔。” “怎么做？”林铭毫无头绪。 “眼睁睁看着失去痛觉的人从现实世界中死亡。” “这么残忍。”林铭和王阿茶同时摇头。 “这也未尝不是拯救他们，”金丹安慰道，“如果一切成功的话，他们的数字生命可以被收纳进入无双印中，在新的世界重新生活。顺便也可以略微增强无双印的气势。” 林铭无奈道：“那就按你的计划来吧。” …… 林铭三人回到李赫轩苦难开始的房间时，莫三清和李赫文正在为掉进岩浆、但是皮肤已经石化、但是痛感增强十倍、但是被动回血超快的李赫轩安排新的buff。 莫三清看到林铭他们回来，抛出来一个问题：“李赫轩是怎么从现实世界消失，进入无双世界的？” 金丹说道：“无双印作为现实世界中的法器，其算力是与现实世界的对接的。他进入无双印中的无双世界，就不再是类似元宇宙的投射关系，而是使用真身进入其中。” 莫三清奇怪道：“那在无双世界里死了，还能在现实世界中复活？” “这是因为他是以玩家的身份进入无双印中的。无限复活是玩家身份的基本设定。” 林铭补充提问：“那如果他以数字生命的身份重新进入无双世界，无双世界要以什么物质形式承载他的意识？” 现在李赫轩能够在现实世界和无双世界中，使用自身的肉体来回穿梭，第一个大前提是无双印作为法器，其中的世界可以看作现实世界的一部分，不过同时有自己额外的规则。 其次，是李赫轩目前还活着。 但是，当李赫轩的肉身死亡了，通过上载智能终端化身为数字生命，那在现实世界中，就无法继续以有肉身的形式存在了。 虽然理论上，可以将意识强行下载到一具类似于植物人的肉身中，但是与肉身原本的残留意识结合后，李赫轩也就不再是曾经的李赫轩了。夺舍他人肉身后的他，势必要收到肉身条件的影响，就成为了新的他。 金丹回答道：“其实很简单，让他带着记忆，在无双世界中重新出生，就好了。” 莫三清和王阿茶震惊地说不出话。 林铭也觉得脑子木木的：“这也可以？” 林无双出现在众人眼前，说道：“这是完全可行的。无双世界中，所有的生命的源头都是世界树，也就是说世界树包含了诞生新生命所需的所有养分，只是需要塔哥帮忙。” 冯塔尔脑子转得飞快，试探地问道：“需要我修改世界树的输入接口？” “没错！”林无双说道，“输入数字生命源代码，输出一具新鲜的人类肉体，那么，无双印就可以成为人类的数字生命的一个新的家园了。” “不愧是法器啊，”冯塔尔深深感慨，内心痒痒，“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也能拥有一件现实世界的法器。” 金丹说道：“按我的推算，过不了几年，地球上就到处都是法器了，你完全不用急……” “也算赶上好时代？”冯塔尔笑道，“拉倒吧，我宁愿早生五十年，也不想看到生灵涂炭。” “天意如此。我们动手吧。”金丹说道。 林铭：“不等塔哥改完世界树的接口，用其他数字生命做一下测试，看他们能不能从无双印中顺利地重新出生吗？” “有什么可测的，”金丹无所谓道，“真正的高手，写完代码，直接上线。” 冯塔尔：“你这么说，我有点心虚……” “怕什么！”金丹鄙夷道，“修道先修心，修的就是一往无前，势如破竹。你一怕，道心就不稳。天下即将大乱，当前，修心是第一要务，别说理论已经百分百支持我们的想法，就算只有九成九的把握，那也要按必胜的心态去作。” 冯塔尔瞪眼：“九成九？和坐等失败有什么区别。” 片刻后，莫三清吩咐人搬来了适用于人类的智能上载终端。 李赫轩正躺在床上，正在怀疑这个梦的内容是不是过于丰富了。 就听着这几人，当着他的面对话，他的大脑已经完全被干烧了。 现实世界和无双世界？难道不是我自己在双重梦里来回穿梭吗？ 什么数字生命？我要变成数字生命了？ 啊？世界树？我要变成果实了？可是我不是刚变成数字生命吗？ 法器是什么啊，修道又是什么啊…… 然后。 就看到了熟悉的智能上载终端。 李赫文转过头，微笑地看着李赫轩：“没关系，不疼的……不对，你本来也感知不到疼痛。” “表哥。”李赫轩咽了一口口水。 “你说。” “我问你最后一个问题，我现在在梦中吗？” 李赫轩这时候想：问梦中的人自己在不在梦中，会得到真实的回答吗？ 李赫文看着自己的表弟，忽然不自觉地想起来小时候，两人一起成长的画面。 抢同一碗菜，一起翘课去上网，一起为三清帮执行任务。 可是他背叛了三清教，给三清教的兄弟们投毒。昔日的几位兄弟都被他的病毒干扰，将自己上传给了泽光世界，变成没有了叙述性记忆的只能打黑工的数字生命。 李赫文已经明白了接下来的计划。 在无双世界中继续活下去，对于李赫轩而言，已经算是莫三清念在旧日情分，网开一面了。 “你不在梦中，这里是现实世界。你快要死了。”李赫文沉默了半晌，继续道，“你死后，我再和你解释。” 第59章 追踪 常规的智能上载终端，都会在系统底层硬编码一条规则：被上传的意识必须出自濒临死亡的生物。人也好，动物也罢，如果不是在现实世界中实在绝难活下去，理论上是不允许被做成数字生命的。 就像几百年前对于是否要实行安乐死的判断标准一样。 但是浮屠作为远近闻名的黑市，很多智能上载终端都突破了这个底线。 大活人，也不抑郁，照样硬生生给你提取成数字生命。随着数字生命的成型，原主人的大脑的结构也会发生变化，这一项至今作为未解之谜，是学院中的学者们的研究课题之一。 ——当然仅限于理论上的研究。 学者研究的项目立项都要经过主网批准，几乎不可能抓到愿意把自己上传的健康志愿者来进行临床观察。 这个年头，人类突破道德底线和伦理下限显得过于容易。 机器智能反而成为了对伦理审查的最后一道防线。 当李赫轩的数字生命在智能上载终端的缓存区逐渐成型的时候，冯塔尔忽然好奇地往李赫轩身体（尸体）的额头处看去。 “有一根细丝，一直潜藏在李赫轩的身体中，现在突然变得活跃了起来，所以我有了感知。”冯塔尔看林铭露出疑惑的眼神，解释道。 林铭羡慕道：“这是传说中的天眼吗？” “是也不是，”冯塔尔说道，“寻常人受限于自己的身体器官，只能够拥有五感。但是随着精神力的增强，第六感也会逐渐浮现，变强，会感知到脱离三界不在五行中的实体。” “它好像很疑惑，”金丹说道，“人死了，捕捉不到数字生命。能量很快就要消散了，看看他要去哪儿？” 过了半晌。 冯塔尔叹了口气：“能量消散了，没有看到什么有用的信息。看来细丝是actor模型里的actor。” 王阿茶碰到了知识盲区，问道：“actor模型是什么？” “你知道什么是多线程吗？” 王阿茶点点头：“就像是一个公司里，不同的人同时处理不同领域的事件，最终把他们的成果汇总，就相当于公司整体完成一件比较复杂的事情。” “不太精确，不过差不多，”冯塔尔说道，“actor模型和多线程模型很像，每一个线程，都可以理解为一个actor，但是不同之处在于，actor模型对actor是完全放任的态度。” “放任？” “任其崩溃，不必复命。虽然作为actor，它们是被分配了任务了，但是actor的调度器，就是完成任务调度和结果收集的代码，不会在意这些actor是否可以拿到任务执行的结果。如果过了一段时间，有结果返回，那最好，没有回来，也无所谓。” 林铭补充道：“因为调度器本质上不在乎actor在完成任务的过程中遇到什么困难，也不愿意抽出精力解决这些困难。” “那根绳子留在李赫轩体内的细丝，可以认为是actor。它没有携带太多有用的信息，没有一定要回归绳子复命的意愿，绳子也不会耗费精力来寻找它，这就给我们追根溯源造成了困难。”冯塔尔总结道。 金丹：“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了。” “什么？” “我带着林铭，随它走一趟。” “这主意不错，”冯塔尔恍然，“你本身也属于一种特殊的数字生命，完全可以李代桃僵。” “狸猫换太子？”林铭说道，“我们需要上传另外一个人吗？” “是啊，不过你完全不需要有心理负担，”冯塔尔说道，“在梦到绳子的那一刻，他们在现实世界就已经无药可救了，无双印反而给他们提供了一个新的庇护所，让他们重新活下去。” 林铭嗯了一声。 “我们开始改造无双世界的世界树吧。”金丹说道。 “林无双，你把无双世界的传输协议标准给我一下。”冯塔尔说完，掏出阅读器，已经受到了隔空投送的文件和代码附件，大致看了几眼，说道：“不复杂。我有很多模块可以直接复用。” 两个小时后，冯塔尔抬起头：“好了。” 林铭拍了拍无双印。 林无双会意，为众人在墙壁上投出了此时无双世界的画面。 世界树。 位于无双世界的最中央，遮天蔽日，盘根错节，直径大约两公里，宏伟壮观至极。 离地两百多米的一根树枝上，赤身裸体的李赫轩已经抱着树枝瑟瑟发抖了。 “成功了！”王阿茶眼睛一亮，对冯塔尔微微致敬。 “可以跟他对话吗？”李赫文刚说完，看到李赫轩正迷茫地朝众人的方向看来。 李赫轩：奇怪，天上怎么有声音，什么成功了？ “我死了吗？”李赫轩对着虚空说道，“我现在是数字生命吗？” “不，你现在是老大和我的电子宠物。”李赫文说道。 李赫轩瞪大眼睛：“不可能，我明明已经被上传了，现在是在哪个元宇宙里？” “这个重要吗？” 李赫轩忽然想起来什么：“这是无双世界，泽光虚境的无双世界，我现在在世界树上！” 众人不再管陷入凌乱的李赫轩。 “现在去找太子？”冯塔尔问道。 林铭反应了一下才理解冯塔尔说的什么意思：“那就现在去找下一个吧，我现在精力还很足。” 莫三清让几名小弟进来，抱着智能上载终端，去了另外一个房间，众人移步另一个失去了痛觉的受害者床边。 “老大，我要被上传了吗？”躺在床上的是一个身材匀称的青年，已经失去了左臂。 莫三清叹气道：“我记得你，你来三清帮几年了？” “五年了，老大。五年前我和我妹妹来浮屠，眼睁睁看着我妹妹被毒蛇帮的杂种们残忍杀害，正好碰上老大带着人占领毒蛇帮地盘，才活到现在。”青年喃喃道。 “嗯，到了另一个世界好好生活。”莫三清拍了拍青年的右肩膀，示意架上智能上载终端，“有机会我去那边看你。” “啊？”青年正要提醒莫三清不要说这种丧气话，失去了意识。 片刻后。 “准备好了吗？”金丹默默问林铭。 “准备好了。” “你的身体还留在现实世界，不过意识会被我裹挟，被细丝带着走。就像远程控制一样。” 林铭刚坐定，眼前一黑，感觉自己进入了某种高速移动的状态。 第60章 狂欢 林铭和属于他的八品金丹在现实世界的空间隧道中，耗费两天的时间债，抵达了新的世界。 时间债，就是现实世界经历过，但是林铭没有经历过的时间。 在冯塔尔等人而言，实打实地生活了两天；而对于林铭和金丹而言，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他们对现实世界发生了什么毫无知觉。 “我们到地方了？”林铭问道，他的视线里黑乎乎一片。 或者说就没有视线。林铭能清晰感受到：现在没有眼睛，没有鼻子，没有嘴巴。什么也没有。 只有算得上是清醒的意识，能思考，能和金丹进行双向交流。 “嘘……我们的意识正在被监听。” 林铭停止了思考。 带领他们来到这个世界的一缕神识，心底生出一个念头：“这个数字生命，生前患有精神分裂症，记录下来，报上去。” 逐渐地，林铭感觉到了一丝异样。外部有一股气息，源源不断地填充着他的心灵，林铭有一种类似于信心增强的感觉。 这种感觉是阶段性的。 就像原本是在冰天雪地里赤身裸体，但是没有觉得冷。忽然有人送上了厚衣服，穿上厚衣服以后，才后知后觉之前是冷的。然后又有人送上了被子，在身边生了一把火，火上又浇了一桶油，另一边又出现一把火。 就在林铭开始觉得太热了，忍不住快要喊“住手”的时候，他终于有了“视线”这个概念。 仅有一丝微弱的光亮。 身体好像黏黏糊糊的。 “我们好像……”金丹支支吾吾。 “好像什么？”林铭吸了吸鼻子，空气好像有点苦。 “好像在谁的口腔里，我看到牙齿了。” “啊？” 林铭忽然觉得周遭无比凉爽，一群原始部落土着打扮的人正友善地看着自己。 背后是一个巨大的蛇头。 自己刚刚是从蛇的嘴巴里出来的。 “让我们欢迎新的弟兄！” “欢迎新的弟兄！” 林铭踉跄着站起身，看到众人身后有一辆对于原始部落而言过于先进的推车，推车上放置着几个半人高的桶状物体。 有人递上来一身亚麻制的衣物时，林铭才发现自己没有穿衣服。 土着们人手一个带把的酒杯，排着队在桶中打满酒。 没错，是酒，林铭远远就闻到了酒精的腻味的气息，看来度数不低。 “为我们新的弟兄敬一杯！”一个长头发的男性原始人举起酒杯，然后有人把一个推到林铭的怀里，林铭只好跟着举杯。 咕咚咚。 嗯？ 咕咚咚咚咚。 林铭一饮而尽。 能不能再来一杯？ “你好像很愉悦，”金丹问道，“这个酒很好喝？” “好喝？”林铭否定道，“非常难喝，而且感觉从喉咙到胃部都被刀子刮了一样难受，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开心。” “这倒符合人类对酒的感受，”金丹说道，“可是你看看周围的人，反应是不是太陶醉了一些？” 陶醉的人群欢笑着排成了两列，对林铭表示夹道欢迎。 “快来加入我们无尽的宴会，成为狂欢者的一员！” 狂欢者？ 林铭听出了自豪的味道。 前面是一个无论建筑物还是道路都非常原始的村落。 林铭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蛇头，随着众人往村庄的方向走去，心想回头一定要好好调查一下。 这头蛇如果是活的，可能和无双世界的世界树是一样的存在。 推车上的三桶酒正好够在场的人每人一杯，现在基本成了三个空桶。有两个年轻人一左一右推着车，跟在林铭的后面，林铭想退回去搭把手，被拦住了。 “还是留点力气喝酒吧，如果你硬要帮忙，那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林铭看着说话的年轻人的脸庞，想从他的神情中看到类似于威胁、怨毒或者诸如此类的信息，但是毫无所获。 如果硬要分析这个年轻人的态度，甚至可以说他充满善意和热情。 假如刚才那句话替换成：“还是留点力气喝酒吧，如果你硬要帮忙，那我就不得不狠狠报答你了。” 应该更对得上他说话时的表情。 “莫名其妙。”林铭疑惑地腹诽了一番，继续随着人群往前走。 大约五分钟左右的光景，林铭先是感受到极为热烈的气氛，寻思前方是不是正在举行什么庆典。然后就看到了一片巨大的广场，和人山人海的景象。 现场起码得有数千人正在举杯畅饮，广场摆着几条长桌，上面放着酒桶和一些看起来还很新鲜的瓜果。 “我们回来了！”推车的年轻人张开臂膀欢呼，把推车停靠在原地，奔向宴会的人群，化作其中不起眼的一部分。 虽然受到了宴会热烈气氛的感召，林铭还是抓住一个路人，问道：“这里在做什么？” “大、大白天的，当、当然是喝酒啊，”路人说着，打了个饱嗝，“晚上要睡、睡觉，白、白天要喝酒。” “这样好吗？” “有、有什么不好的？来喝一杯，你怎么没有酒杯？我给你拿一个。” 林铭拿起酒杯，却没往嘴里送。 金丹拦住了他。 “别喝了，别忘了我们来到这个世界的目的。” “只有一个村子和一群酒鬼，”林铭说道，“那根绳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还需要观察，先到晚上看看吧。看晚上会不会出什么事。” “已经出事了。”林铭看到不远处，一个人直挺挺倒了下去。 几秒钟前还在和倒下去的人拼酒的人，随意地踹了地面上的人一脚，寻找别的目标。 林铭走过去，蹲下，摸了一下鼻息，脸色微变：“这人把自己喝死了。” “你在干什么？”一个醉醺醺的人凑上来，“你怎么不喝酒啊？” 林铭看着来人说道：“这个人死了啊。” “死了就死了呗，”醉醺醺的人说着，嘴部沿着摇晃的脑袋环绕了一圈，好让周围的人都能听见他的话，“你能让他活过来啊？” 周围的人闻言，大笑出声，充满了快活的气氛。 “就是这种态度，”金丹说道，“失去痛觉的人不在乎自己和他人的死活，也是这样的。” “今天我已经喝死了三个人，”醉醺醺的人又回过头，对林铭说道，“你服不服，不服我们也碰一碰？” “你不怕死吗？”林铭问道。 “怕死？”醉醺醺的人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 第61章 衔尾蛇 “我们当然会死，但又不是真的死。我说你怎么看起来眼生，今天新来的吧！”醉醺醺的人好不容易逮到能卖弄知识的对象，垂下酒杯，杯中的酒不要钱一样洒了一地。 林铭奇怪道：“不是真的死，难道是假死吗？” “我们都是蛇神的子民，蛇神会永远庇佑我们，庇佑这场永不停歇的盛宴。” 醉醺醺的人解释完，忽然加大了音量，高举酒杯，转了一圈。 “我们是什么？！” “狂欢者！” 周遭爆发出善意的笑声。和煦的阳光照耀着林铭，林铭却觉察到一丝凉意。 “干杯！”“干杯！” 林铭敷衍地举起酒杯，抿了一口。不过也没人在意他喝了多少。都在喝酒，互相聊天的人不多。如果有几个人聚在一起说话，大多数时候也只是在互相赞美，互相祝福，偶尔谈一谈今天的酒好喝，昨天的一般，甚至还不如前天的，不过昨天的西瓜好吃。 这里的人都沉浸在某一种情绪里。与其说他们是盛宴中的人群，不如说是一股激情。这一股激情由于参与的人数众多而显得格外强烈。 “这是炼丹的过程。”金丹忽然说道。 “炼丹？”林铭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天发杀机，移星易宿；地发杀机，龙蛇起陆；人发杀机，天地反覆；天人合发，万化定基。 “这是炼丹的基本原理。无论是你使用量子计算服务集群进行分布式炼丹，还是以身为炉进行炼丹，还是在元宇宙中运行一个炼丹炉的进程，都离不开这个基本原理。而这个世界，就是炼丹过程的实质表达。” “殊途同归？”林铭想明白了其中的原理，又感觉这个世界和蔼可亲起来。 “没错。不同的道路，所需的时间不同，效率不同，结出金丹的质感也会有细微的差别，但是说不上好坏。” 感情是同行在搞事情啊。 “其中效率最高的是什么？” “理论上，当然是分布式炼丹，”金丹说道，“自从人类可以通过技术手段搭建出新的世界，也就是元宇宙，以后，就相当于拥有了造物主的一部分能力。只要提供充足的算力，现实世界一年，可以让数字生命在元宇宙中度过十年。” 林铭继续问道：“既然现场的所有人都是炼丹的原材料，死亡算是原材料的耗损吗？被耗损之后，能量做了怎样的转换？” “不对，不应当耗损，”金丹说道，“我推测是假死，会通过某种手段复活。” “那我们再观察一下。” 林铭感受着周围狂热的气氛，有些不适。 这种环境，对于林铭而言是一种对自身能量的消耗。如果有可能的话，他只想离开这样的场合。 “这个世界的法则试图干扰你的自主意识，但是开玩笑，有我在，它怎么可能得逞？” “所以我的不适感来源于我们和这个世界的对抗？”林铭问道。 “是我单方面的抗拒和消化，让它的规则不对你产生影响。如果产生对抗的话，会被总控意志察觉，然后我们被踢出这个世界。” “对了，”林铭问道，“被带到这个世界的数字生命是你，现在为什么是以我的形态？” “乾坤大挪移，一点小手段，不足挂齿。”金丹谦虚道。 入夜，林铭看到三三两两的人离开宴席，沿着自己来的道路走去。也有一些人直接倒在地上，呼呼大睡。 “跟上去看看。”金丹提议道。 “好像不是我们来的道路了。”林铭走着，发现道路分叉。前面的人都不约而同走向另一条分岔路。 “你看月亮。大家都在朝月亮的方向走。” “还真是。”林铭这才发现，这一路上的人，几乎没有看脚下的路面，都在盯着空中的月亮。 一轮满月。 接近众人停留和聚集的地方，林铭远远地看到了一个蛇头。 “它换位置了，白天我们来的时候，它不在这里。”林铭说道。 “月亮指示的正是蛇头的方位。” 人很多，但是静悄悄一片。如果林铭凝神，甚至能听到一些砰砰地心跳声，自己的和别人的。 还有细微的斯斯声，好像是蛇头在低语。 另一个方向的地面微微震动。 蛇头和连接着它的蛇身在林铭的右手边。左手边猛然传来奔袭的声音，由远及近。 月光皎洁，林铭能看到远方飞扬的尘土。众人的呼吸急促了起来。 “这就是他们在等的东西？”林铭想道。 “我似乎知道是什么了。” 有什么东西在蛇头前稳稳停住，不过被弥漫的烟尘遮住了它的样子。尘土散开后，林铭看到了蛇的尾巴。 蛇尾诡异地翘起，在原地丝滑地打了个结。 这头蛇大嘴张开不可思议的程度，一口咬住了自己的尾巴，含住刚才打的结，使劲咀嚼。 “是衔尾蛇。” 能感觉到它咀嚼的东西正在飞速变小。衔尾蛇吞咽了什么东西，把尾巴从口中吐了出来。 紧接着，蛇头贴服到地面上，张开嘴，吐出来第一个人。 “这是复活？” 蛇头大约每半分钟吐出来一个人。在蛇头前等候的人，会对着他祈祷一番，然后递上准备好的衣物。 等林铭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以后，终于确认了：白天在狂欢宴会中喝酒喝到猝死的人，会在夜晚，以这样的形式被围起村庄的衔尾蛇复活。 “怪不得这些人喝起酒来悍不畏死，”林铭感慨道，“身体喝坏了，直接换一具身体。” “算是一个小型的轮回吧，”金丹说道，“这些人从蛇头中走出的时候，我能感觉到这个世界特殊的天道气息。与泽光世界没什么相似的地方。” “那就是跟泽光没关系？” “看起来是这样，不过，这里是法器中的世界，本质上是现实世界的一部分，不是元宇宙世界，”金丹说道，“泽光选择不同的方法来管理，也说得过去。” “这一条衔尾蛇，就像是无双世界的世界树吧，”林铭说道，“这个世界的生命都从蛇身中诞生，但是尾巴的那个结是什么意思？” “先别管什么意思了……”金丹声音微弱了下来，“我们好像被发现了……” 第62章 结绳记数 林铭突然感觉内心发紧，像是被暗中的毒蛇盯住一般。 抬头一看，衔尾蛇晾着它的蛇尾（存疑）不咬，转过头，双眼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它的尾巴显得有些不高兴，像是不满蛇头把注意力放在其他事物身上，时不时蹭一下蛇头。 还真是被蛇盯住了。不是被暗中，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下，明晃晃地盯着。 “现在怎么办？跑？” “能跑到哪儿去？” 狂欢者们转过身看向林铭。为首的是一名鹰钩鼻老者，面色被酒精作用下显得通红，耳朵贴紧衔尾蛇，后者嘶嘶地叫唤了一阵，老者恭敬道：“您是说此人饭量很大？” “我听着蛇神说的是此人胆量很大，能喝苦酒。但是不知道这两件事怎么能联系起来。”旁边一个中年人一脸疑惑地说道。 蛇头突然发飙，嘶嘶乱叫。 “让你们乱解读，蛇神生气了！我明明听到的是此人是叛徒，要把他控制起来！”另一个中年人说道。 “哦，不管怎么样，先控制起来。”鹰钩鼻老者指挥几位青壮年，把林铭围了起来。 林铭悄悄跟金丹商量：“我们……束手就擒？” “先看看能把我们怎么样。” 林铭被几个人架住，这些人七手八脚地用多余的衣物把林铭的双手从背后捆住，正要捆住林铭的双脚，林铭问道：“你们打算把我扛回去吗？绑住脚就不能走了。”众人作罢，冷漠地看着林铭。 蛇头又撕撕叫了一阵，鹰钩鼻老者说：“蛇神说此人精神分裂，是不可多得的好同志。但是要先带回村子里观察。” 本来冷漠地望着林铭的青壮年，脸上忽然浮现出僵硬且世俗的笑容。 “精神分裂是什么？”有人压低声音和旁边人议论。 “不知道，听起来很厉害，毕竟是能被蛇神看重的品质。” “啊，好羡慕……我可不可以也装作精神分裂，让蛇神看重一下？” “这是能装的吗？得喝多少酒？” “走了走了。” 蛇头咬住了蛇尾，很快进入了睡眠状态，发出细微的鼾声。 “它进入了修炼的状态。”金丹说道。 林铭随着众人回到村子中央，看到村子里“浮尸遍地”，低头仔细看，鼾声都很均匀。 都睡着了。 “精……神分裂的同志，”从蛇头处一起回来的中年人对林铭恭敬道，“时间不早了，您也早点睡吧，明天还要大喝一场。” 林铭问道：“不喝可以吗？我不胜酒力，不会喝……” 中年人指着林铭，对周围人笑道：“哈哈哈哈哈他说他不会喝酒。” 然后脸色微变：“不喝怎么可以？！我们生命的意义就是喝酒，不喝酒，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以后千万不要用这么严肃的事情开玩笑了。” 鹰钩鼻老者出声道：“能被蛇神大人看重，是你的福分，日后酒量不可预估，定然远超我等。千万要对自己有信心啊，年轻人。” “对了，年轻人谦虚是好事，千万不要妄自菲薄，”中年人赞同道，“在坐的哪个不是从十斤八斤的量练起来的？” “酒量差？多喝就是了。被蛇神大人多复活几次，一定会有明显的提升。” 林铭耸了耸肩：“我被你们束缚住，酒杯都拿不了……” 鹰钩鼻老者几人互相看看彼此，脸上都露出难色。 “看，不如先把我放……” “这样好了，”鹰钩鼻老者叹气道，“明天我们几人轮流为你举杯，服侍你喝酒。” 坏了，怕不是白天摸鱼被蛇神发觉了，想到这个办法强行灌我酒喝？ 林铭连忙赔笑：“那怎么好意思。” “不必推辞了，”中年人好像做出了巨大牺牲一样，“想来也是蛇神的旨意。精神分裂的同志，你尽可放心，哪怕我自己少喝几口酒，明日也一定让你尽兴。” 众人四散走开，各自找了个看得顺眼的墙角，和衣而睡。 “救命啊……”林铭使了使劲，完全无法挣脱手上的绳结。 “你在这个世界的身体只是平均水平的体质，蛇神并没有偏向你。我倒是可以借给你力量挣脱开，”金丹说道，“但是恐怕会惊醒那头蛇。我怀疑我打不过他……” “我不信，你可是八品金丹啊，年轻人谦虚是好事，千万不要妄自菲簿……” “寄人篱下。” “打不过就跑啊……” 金丹沉默了一会，说道：“你是跑得了，我想跑不太容易。” 林铭：“为什么？” “也是我作茧自缚。使用乾坤大挪移的时候，我暂时与这个世界接上了根气，没来得及收回来。现在，我感觉有一部分神识，被一根绳子牢牢禁锢在了哪里。” 林铭说道：“诶，你有没有觉得，那条蛇其实是一条绳子？特别是它尾巴打结的时候。” “这么说，它尾巴打结的时候是在做一种结算？”金丹说道。 “什么结算？你思维不要这么跳跃，做这种毫无根据的推论……” “这叫大胆假设，小心求证。” “你这么求证了？” 金丹又沉默了一会，说道：“我还是先说假设的部分吧，如果你有一条绳子，你会用来做什么？” “把我自己手脚捆住？”林铭扭头看了一眼背后的手。 “我重新问。假如这个世界只有你一个人类，而你想要在这个世界生存、劳作、对抗自然，绳子都可以用来做什么？” “总不能是套马吧……”林铭陷入思索，很快就放弃了，“我困了，不想猜了，直接告诉我答案吧，金丹老师。” “首先，你怎么知道你在这个世界已经生存了多久？” “用石头在墙上画‘正’字，”林铭说着，忽然明白了，“也可以在绳子上打一个结，就像那条蛇给自己的身体打结一样……你问法有问题，这题太难了。” “是你们人类的思维逻辑方式太落后，或者你自己多反思一下。”金丹不服道。 “那绳子打结可能意味着什么？” “结绳记数有两种可能：要么，记录新的一天已经过去。不过我觉得另一种可能性最大：它在统计当天的结余。然后把结余从蛇头送进肚子。” “对于它而言，什么算结余？” “不知道，你以为我真会算卦啊！不过我有一个馊主意，”金丹说道，“打起精神，该炼丹了。” 第63章 结神记事 “趁着这些人睡得跟死猪一样，炼化了他们。”金丹催促道。 “怎么炼化？”林铭不知所措。 截至目前，林铭所接触的炼丹方法，还没有能适用于法器世界中的。 这里并非由量子计算服务集群模拟现实世界而存在的元宇宙，没有部署分布式炼丹炉程序的接口。林铭的身体素质的强度是这个世界的平均水平，也无法支撑炼丹心法的消耗。强行催动炼丹心法，林铭担心自己会爆体而亡。 金丹说道：“他们原本就是炼丹材料，经历过磨练，在这个世界中根气全无，服从性极高。你一催动炼丹心法，他们能上赶着化作我的一部分。” “也就是少了驯化的过程，会轻松一些？”林铭了然，“不过，你不怕把自己的气息炼杂吗？” “我可以先上岗，后培训。” “那我试试。”林铭闭目，深吸一口气，盘膝而坐。 此起彼伏的鼾声最初令林铭心烦意乱，调整了好一会心态，才成功适应现在的环境。 片刻后，林铭的面前隐隐出现了一个气流漩涡，若有实质，浓烈的酒气也在此处聚集。 周围鼾声渐止。狂欢者们都失去了呼吸，身体死亡。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和这个世界接上了根，所以现在又能够以物质的形式存在了。” 气流漩涡的中央，一枚光芒黯淡的金丹隐隐成型。 “这是你吗？”林铭问道。 “算是我在这个世界的一缕物质投射，还很微弱。现在只炼化了十分之一，再多一点，应该足以唤醒修炼中的衔尾蛇了。” 林铭：“我不禁想起来在育才中学里偷泽光的数字生命……” 金丹：“一样的，自己又不会收集数字生命，只能打打秋风才能升级这个样子。” “不一样！” 林铭忽然听到一个嘶哑的喉咙喊出的声音。 声音在他耳边炸裂，耳膜隐隐作痛。 坏了，又被发现了。 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威压，林铭的肉体有些支撑不住，连连后退。原先漂浮在空中的金丹也令人不安地闪烁，气息不稳。 林铭抬头，就看到一个巨大的蛇头，在离地十几米远的高处，眼睛阴毒地看着他。 蛇头上散发出来的鼻息令周围的温度都升高了一些。有一些林铭还没来得及炼化的狂欢者从睡梦中清醒，看到是青蛇降临，一副生气的样子，被吓得面色苍白，五体投地。 “不一样，这次你们可走不了了！” “泽光？”金丹问道，旋即否定，“不对，不是泽光的气息。你是谁？” “我乃捆仙绳，泽光殿下的法器，”蛇头吐出别扭的人言，好像刚学会说话不久，“上一次，仁慈的泽光殿下在育才中学放过了你们，现在你们自投罗网，我就不客气了。” 金丹嗤笑道：“捆仙绳，好大的口气，我看，你只是一只想化龙的异食癖青蛇罢了。” “什么异食癖？” “天天晚上啃蛇尾巴不是异食癖吗？” “你找死！” 青蛇暴怒，林铭的身体忽然不由自主地飞起来，被蛇头一口吞了下去。 林铭再次有意识的时候，感觉自己附着在一根绳子上，他好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绳结。 好像很普通，但是林铭又觉得这个样子的绳结，能很合理地作为他的身体。 蛇头下，金丹的气息变得更加微弱，颤颤巍巍，快要维持不住身形。 “你这是什么法术？”金丹语气有一丝惊慌，“我本体的意识竟然被完全禁锢住了。” 捆仙绳化作的青蛇露出得意的表情：“这是我最近刚刚领悟的法术，我叫他结神记事。别说你不过是八品金丹，就是七品金丹，也要在我的世界里乖乖服从契约。” “结绳记事？” “结神，神识的神。进入我的世界的每一个生命体，都是从我的身体上脱落下来的一个复杂绳结，因为与我建立过契约而存在。你暗暗留在这个世界的一缕神识，也已经被我的绳结牢牢捆住，与我立下了契约。不出意外的话，以后你就为我所用了。” “契约？”金丹努力维持自己的存在，“是你单方面强行立约吧，如果这个世界的生灵没有反抗的意识，我现在的形态刚一形成，就已经溃散。” “空有自我意识的刁民而已，能成什么气候？”青蛇摇摇头，“这个世界是我的，我为他们提供身躯，提供志同道合之人，提供狂欢的场所，提供活下去的目标。他们的反抗，不过是给自己徒增烦恼。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那可不一定。不得民心，必遭反辱。” “真是大言不惭，你可以试试，”青蛇露出看戏的表情，“你八品金丹属土，在我木属性的世界里试图生存，就算你的实力和泽光殿下不相上下，又能在木的季节里存活多久？生不逢时说的就是你。” 金丹气势低落了下来。 按照现实世界的季节规律，万物从木的季节开始生活，接着是火的季节，土的季节，金的季节，水的季节。也就是通常所说的春季，夏季，长夏，秋季，冬季。 由此推衍出五行相生。再结合阴阳两气的升降沉浮，推衍出五行相克。 无论如何，金丹注定无法适应青蛇的世界。 除非能找到能够利用的火属性的存在，进行“通关”。 这样，木生火，火生土。现实世界的万物本性为贪生怕死，贪合忘克，木会首先去生火，火又首先去生土。当前两者能量相当的时候，土不但不怕担心被克，反而能够在火的滋养中壮大自身。 可是金丹想了半天，想不到能够用于通关的事物。 遇事不决，先摇一卦吧。 金丹一边抵抗这个世界对他的牵引，一边分析卦象，他的运算速度在这样的环境中，减弱了数千倍。 结果：吉。 “居然是逢凶化吉之象，”金丹暗自道，“我已经无计可施，难道是林铭……是穆语涵？” 看到最终的结果并不差，金丹放下了心，正想要进一步推测事情的转机出自哪里，就看到天空撕裂出一个大口子，露出熟悉的嘴脸。 啧，泽光认准了以这种方式登场，谁也没办法。 “泽光殿下？！”青蛇大惊失色。 第64章 契约 泽光板着脸：“如果不是在这里感应到金丹的气息，前来一探，你还打算瞒着我持续邪修多久？”然后叹了口气，继续道：“你先把林铭吐出来。” “我不。” 青蛇挣扎了一番，鼓起勇气，就像终于胆敢违逆自己父亲的小孩子，语气中充满了不忿：“你无权干涉我的道！” “你的道？”泽光被气笑了，“众生所以不得真道者，为有妄心。既有妄心，即惊其神；既惊其神，即着万物；既着万物，即生贪求；既生贪求，即是烦恼；烦恼妄想，忧苦身心；但遭浊辱，流浪生死，常沉苦海，永失真道。” “妄念，贪求，烦恼，你现在做的事情，哪一个不能对号入座？你还以为你是正确的？” 青蛇不服道：“那你自己呢？你自己非法囚禁数万人，又用赛博病毒残害现实世界中的生灵，去演化和印证你的理论，就是对的？” “当然不对，”泽光说道，“但是我的结果是好的，他们化作了你，你就是他们。他们在我这里，远比他们在现实世界中生活更有意义。” “你也是一厢情愿罢了，”青蛇露出一丝邪魅的笑容：“那我就替他们，也就是替我自己报仇。” 说罢，青蛇直挺挺地飞身而起。 刚才还在苦苦维持身形的金丹忽然觉得身上的压力被释放了大半，直勾勾地看着青蛇拔地而起的身躯。 金丹：好家伙，原来是他们起内讧，救我狗命。 白色的蛇腹在蛇尾的支撑下插入天际，蛇头又从天际向下弯曲，不一会儿，青蛇的身躯变成了一个立起来的椭圆形，蛇头在地面的位置，咬住了蛇尾。 椭圆形中心两侧的两个焦点处，分别产生两道气流漩涡，一个热烈而刚健，一个阴沉而柔软。很快，刚健的气旋在气势上占据了上风，圆心处隐隐有雷电在积蓄。 泽光的手从天空的裂缝中探出，想要把蛇抓起来：“那我看看你的椭圆形现在能维持多久。” “看我用阳雷，把你的手震成焦炭。” 从雷电中央散射而出的电弧向着泽光伸出的手疾飞而去。 金丹能够感受到弧光中的威压，他自付如果此时青蛇的敌人是自己，大概也只能逃跑。 修炼，分为道、法、术。 道的境界决定修炼者生命层次的上限。法的境界决定修炼者与自己所处环境的融合程度，以天人合一为最高目标。术的修行空间就极大了。 一个道行低微的生命体如果身怀绝技，便能以下犯上，将道行比他高无数倍的存在打到自闭。 看青蛇咬着尾巴的嘴中的笑意，他对自己的这一击阳雷抱有极大的自信。 泽光？空有八品的道行和法门，对于术，一窍不通。 “雕虫小技，也敢班门弄斧。”泽光单手结印，将电弧引入食指指尖，电弧消弭于无形。手指又指向椭圆形的圆心，持续积蓄的雷电好像哑火了一般，停止了奔腾。 “如果你就这么点能耐，我劝你还是好好听话，认真随我修行。我精进后，自然不会亏待你。” 青蛇的眼神中浮现出一丝困惑不安，随后像是深吸一口气，蛇头和蛇尾脱离，腹部落地，在原地蜿蜒盘旋了一会，又立了起来。 “这也可以？”金丹精神一振。 青蛇的身躯从之前的一个椭圆形，变成了两个椭圆形，头和尾的交接点在两个椭圆形的中央，整体看起来是一个无穷大符号：∞。 “你居然自己摸索出了无限形，”泽光惊讶道，“那我收回刚才的话，你的道还是有几分作用的。但是，不行！” 泽光的另一只手也从天空的裂缝中探入这个世界，双手汇聚合十，飞速结印。一个橙红色的图案在双手前逐渐成型，像是“圭”字，但是第一个横是一个下半圆，向上翘起。 “封！” “圭”字绽放出强烈的光芒，青蛇和金丹都感受到了这个字中暗藏的毁天灭地的气息，窒息感油然而起。 无限形的青蛇出师未捷，瘫倒在了地上，被它正上方的“圭”字压得无法动弹。 这就结束了？金丹由于没有受到针对，只能感受到“圭”字残留的气息，不解道：“泽光，你究竟是敌是友？” 泽光用一只手抓起了青蛇，青蛇顿时化成一根绳子。 正是此前在育才中学中，金丹所看到的，捆绑着冯塔尔、莫三清和林无双的那一根绳子。 泽光抖了抖绳子，林铭的身体出现，从空中缓缓降落。金丹连忙朝着林铭飞去。 “你可以称我为道友，”泽光说道，“是敌是友，现在天道不稳，我还说不准。” “为什么要救我们？”金丹感觉，泽光对他们的态度一直不明确。甚至有些暧昧。而大家明明很容易成为敌对的关系。 “你们是好人，现在修道的，好人不多了，”泽光说道，“当然，我需要林铭帮我做一件事。” 正说着，林铭恢复了神智，睁开眼。 金丹跟林铭大致说明了一下他被青蛇吞噬后发生的事情，林铭看向天空：“你能不能下来说话，我脖子疼。” “我轻易不以真身见人，不过，这次是我有求于你。” 天空中的裂缝闭合，一道身影在林铭和金丹的不远处从透明开始浮现。 是一个面向阴柔，但又正气十足的脸庞。林铭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此人浑身散发出一种正道的光。 “这是你？我不信。”金丹不信道。 泽光儒雅随和地笑了一下，说道：“如假包换，相由心生，我又不是坏人。” 林铭摇摇头：“你是好人？不像。” “你心目中行侠仗义的好人，实质上和恶贯满盈之人一样，为天道所不喜，”泽光说着，掏出绳子，“天道是冷漠无情的，它只需要生灵的顺从，就像我对这根绳子刚才做的事情一样。善恶是人道才会关心的事情。” “你想让我帮你做什么事？”林铭问道。 “这根绳子有一项神通，名为结神记事，”泽光说道，“我们可以利用它，立下被天道所认可的契约。一旦有人违背，这根绳子就可以借助天道的力量，对违背契约者进行无休止的讨伐。” “有点像元宇宙的智能合约啊，没想到现实世界里还有这种法门，但是这根绳子在你手中，我们怎么信得过？” “你刚才也看到了，想象一下，他得到天道的加持，我也无可奈何。” 金丹嗯了一声，问道：“什么契约？” 泽光说道：“我刚才算是救了你们二位，这是其一。 “我承诺在一个月内，解散泽光企业，释放所有泽光大厦中被囚禁的人类，这是其二。 “日后，当你们在现实世界中遭遇危险，我为你们出手一次，这是其三。” “什么条件？”金丹问道。 虽然第二点与林铭并无关系，但是如果答应下来，也算是好的因果。 第三点就显得很重要了。 不得不承认，泽光的能力远远超出金丹的预料，与他结下善缘，总归比敌对状态好。 “我已经知道了林铭的身世，实不相瞒，我也来自于曾经的金字塔元宇宙，但是我现在回不去了。” “我希望林铭能尽快去金字塔世界，帮我做一件事。” 第65章 守藏室 s节点城，s研究院。 整个研究院，地面上的建筑分为三大片区域：教学区，住宅区，修行区。 教学区和住宅区连成一片。易芸芸还是见习生的时候，居住在一个不到五平米的小房间里面，只有一张床和一面镜子，灰扑扑的地毯通铺到走廊上。整栋楼有数百间这样的房间，而整个研究院有九栋这样的楼，供学者境界之前的修见习生、高级生和修道者居住。 这九栋楼的居民从十六岁到六十岁不等。在没有领悟“线的意志”之前，在研究院中都属于学员，便居住在离教学区最近的区域，无论男女，互为“师兄”。 而当易芸芸拜入徐孚先名下时，搬到了距离教学区稍远一些的带小院的平房中。这是学者境界以上的研究员居住的地方，易芸芸本不够格。 不过，文仁节代徐孚先向s节点城子网备案，易芸芸即将修行学院天级秘术“太乙巡九宫”，子网连忙安排易芸芸从学员居住的楼里搬了出来。 学院秘术共分八级，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前四个等级为上品秘术，宇、宙为中品秘术，洪、荒为下品秘术。 一般而言，在领略到点的意志，成为传道士后，如果愿意选择以术入道，就可以直接索要一门下品秘术开始修习。所有居住在平房内的研究员，都有责任和义务对学员进行传授和指导。 而“太乙巡九宫”作为天级秘术，事关重大，要提防天宝漫泄，必须要在私密的环境中修习。 而且，居住在有院落的平房中，更容易夜观天象，便于掌握太乙推衍数——这只是太乙神数门最基础的一道门槛。 此时的易芸芸，正在前往师父徐孚先的家中。徐孚先难得有空见她这位徒弟，而易芸芸也不知道师父平时都去了哪里。 总之是在研究院中。全联邦的研究院的统一规定，只有每三年一度招生的时候，才会有人入院。每十年一度学者巡游的时候，才会有人出院。 除此之外，人员不出不进。算上尸体，人员也不增不减。既为学者，就等于放弃了人道上的追求，不可生育。 “师父在吗？” 站在徐孚先家门口，易芸芸整理了一下袍子，小声问道。哪怕声音再细微，也足以让大学者境界的徐孚先听到了。 “进来吧，我和师父在里面。”里面传来文仁节的声音。 易芸芸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是空荡荡的葡萄架，葡萄架下的石板路直通徐孚先的房间，文仁节走到了门口，对易芸芸点头：“师兄好。” “师兄好。” 徐孚先走了出来：“你来得正好，我们直接出发吧。” 易芸芸：“去哪儿？” “是我最近几年做研究的地方，你们二人以后，白天也要去那里呆着了，”徐孚先说道，“研究院的守藏室。” “守藏室？”易芸芸内心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猜不出来这是什么地方。 文仁节说道：“是s子网真正运行的地方，我以前只去过一次。” s子网？s节点城的子网？ 易芸芸难掩震惊的神情。 在进入s研究院之前，易芸芸听过、也参与讨论过关于子网运行在哪里的话题。 有人说全联邦的子网的服务器，都在j节点城被管控的二环内。有人说是在各个节点城的地下。也有人说全联邦的漫游仓其实都承载了一小部分子网的运算任务，一个节点城的漫游仓数量越多，这个城市子网的规划治理能力就越强，甚至还提供出漫游仓数量和城市发展水平的折线图作为证据。更有甚者，说这些子网实际上都并非运行于现实世界中，而运行在由全由暗物质构成的无相世界中，和人类死后的魂灵在同一个地方，这就解释了为什么子网的智能程度可以远超各个虚境的总控意志。 偏偏没有人猜想，子网就运行在各个节点城的研究院中。 这让易芸芸的内心澎湃不已。即将看到堪称这个时代最杰出的机器智能之一的真身，这让她深感紧张。 “其实，守藏室最初目的不是要运行子网，”徐孚先说道，“你们随我去，就明白了。” 易芸芸和文仁节跟随徐孚先，往学院看似更加核心的修行区走去。她在教学楼的高层眺望过这个地方，平时，这里会被人造的薄雾笼罩，偶尔能够隐隐浮现出几座会缓缓蠕动的建筑。 刚进入修行区，文仁节指向一个打鼾的巨型蜗牛外形的建筑：“那是我打坐修行的地方，里面大约有两平米，不过够用了。” 易芸芸终于看清了这些建筑是如何蠕动的，声音有些颤抖：“这些生物……建筑都是有生命的吗？” 蜗牛的眼睛好像斜斜地注视了她一会，然后拖着身躯朝另一个方向蠕动而去。 这里没有街道，只是地面上露水的痕迹又好像组成了街道。 “我让它换个地方呆着。当你领悟线的意志后，你就明白了，”文仁节解释道，“比如我和我的‘蜗藏点’，就是这个蜗牛建筑的名字，我们之间存在一种特殊的联系，就像一根线将我们的神识连接在一起。其实，这一座建筑，就是我的一部分，是我在这个世界的足迹。” 文仁节说着，指了指自己脚上的草鞋：“就像这双鞋一样。” “所有学者境界的人，都可以利用宇、宙两个级别的秘术，在这里幻化出自己的建筑。”徐孚先说道。 易芸芸感觉新的大门正在为自己敞开：“师父是哪座？” 徐孚先笑道：“前面的那只大乌龟就是。以后再带你参观，我们去守藏室。” 如果说修行区只是被薄雾笼罩着，守藏室的大门外的雾气就显得过于浓郁了。 门前门后，空空如也。只有一个门框在地面上杵着。 “这个门的位置也是随时变化的，”徐孚先说道，“修行区的雾气也是来源于此门，以后要想寻找守藏室，你只需要往雾气最浓的地方走就可以。” 徐孚先在门前站定：“老李，我带两个徒弟过来。” “文仁节，易芸芸，是吧，稍等一下……”门内传来声音，“好了，你们三个一起进来吧。” 第66章 赛博骨灰盒 用手触碰到门前的浓雾时，易芸芸感受到一股钻心的凉意，充斥着惊悚的气息。 就像是……死气。 易芸芸只在特别小的时候见过死人，那是s节点城发生的一次意外事件。一个不受控制的治安员在大街上突然进行无差别攻击，造成近百人当场死亡。 易芸芸和家人们就在事故现场附近，亲眼目睹一地尸体组成了人间炼狱一般的场面。后来事故原因通知是子网线程感染病毒，目击者都被子网给予巨额的精神补偿。此事轰动一时，但也没造成太大的影响。 没有墓碑，也没人纪念。一些虚境里开始传播，这其实是赛博精神病和治安员交战引起的事故。 “老徐今天上夜班？” 易芸芸看清了老李的面容，是一个面色黄白的老者，不过眉毛令人印象深刻，说不上是极具美感还是极其诡异，大耳垂下来，目光温和。 徐孚先介绍道：“这位是守藏室史，李浪，你们可以叫他李老师。其实他也是我的老师。” 李浪笑着作揖，目光看向易芸芸：“不敢当。这位小友第一次前来吧。” 文仁节和易芸芸学着作揖：“老师好。” “带他们二人熟悉一下这里。金字塔世界的入口何时打开？”徐孚先问道。 “大约是明日丑时，”李浪说着，示意众人跟着他往前走，“j节点城可能要比我们早一些，大约晚子时就可以进入了。” 在他们说话的节点，易芸芸打量起来四方。 进了门以后，光线就昏暗了下来，屋内笼罩在暗金色的光影之下，隐约可见一排古朴的实木阶梯，长廊上零星地挂着几副字画。 三人在李浪的带领下走过意蕴十足的长廊，来到一个地面上画着河图的大厅，柔和的光芒渗入圆顶上的窗户纸，易芸芸借此才看清这迷宫一样的内部构造。 长廊周围，高耸到屋顶的架子上，堆满了方形的盒子，整体看上去，就像是一座由隧楼梯、平台和连接平台之间的桥梁相互缠绕交错而形成的蜂巢，庞大而深不可测。 李浪说道：“这就是守藏室的核心地带，天圆地方。四周则是一些集修室。” “老师，我一直有一事不明，”文仁节问道，“为何这里叫做守藏室？守的是什么？” “守藏守藏，我守的，是我们作为学者的归宿，”李浪指着蜂巢一般的架子中躺着的方形盒子，“老徐可曾告诉你，这都是什么？” 文仁节回答：“运行s子网的微型服务器。” “不，”李浪摇摇头，“此处的历史要比子网久远得多，也重要得多。可以说，人类对抗雪崩病毒的所有的希望，就在各个节点城的研究院的守藏室中。” “没错，这是人类最后的希望。”徐孚先说道，“两百年前，我们的先祖领悟了面的意志，制作三圣物，创建研究院，将学者的体系在十七个研究院中，一代代传下来，直至今日，培养了无数学者。这些学者死后，便长眠于此。” 文仁节脸色微变：“长眠……于此？” 易芸芸大惊失色：“这些都是学者的骨灰盒？” 易芸芸早就听过传言，学者们死后会被火化，骨灰会被放置在研究院的某处。 李浪说道：“没错，架子上的，是生前至少领悟了点的意志的学者们的骨灰盒，也是他们死后的存在方式。” “学者们死去后，修炼的境界无处可依，如果不妥善处理，就会在现实世界的某一片区域里，形成规则，对活着的人造成困扰，”徐孚先说道，“这些骨灰盒，一方面可以控制规则，另一方面也可以利用规则的力量，组成局域网，成为各个子网进行运算的无形载体。” “无形的规则也可以作为服务器？”易芸芸的世界观受到极大冲击。 徐孚先笑道：“等你领悟了面的意志，就会觉得这种应用不过是水到渠成了。还需要努力啊。” 文仁节也是努力消化这一信息，一言不发，心里却不由得想起来一个故人，冯塔尔。 冯塔尔的师父死后，似乎就将一片区域转化成了规则之地，至今无人能解。凡误闯入者，都有去无回。 “背景就介绍到这里，我们谈一下正事。”徐孚先停顿了半晌，继续道，“近期，联邦的所有学者们通力合作，找到了金字塔世界的进入方式。明天往后，我们会前往金字塔世界偷师。” “金字塔世界？”文仁节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名词，“老师，它和金字塔元宇宙是什么关系？” “这也算是一桩秘辛。2250年，主网在j节点城的研究院中完成初始化，开始运行。同年，金字塔元宇宙立项，”李浪在一旁解释道，“可以说，金字塔元宇宙是学者们和主网的心血之作。” 文仁节点点头：“难怪，我接触的资料中记载，金字塔元宇宙是第一个元宇宙。” “这是当时的学者们的一个模拟实验。” 易芸芸迫不及待地问道：“模拟什么？” 李浪回答：“模拟这样一个课题：如果在人类文明诞生之初，雪崩病毒就已经存在，那么这个文明会如何发展？” 文仁节和易芸芸同时屏住了呼吸。 在现实世界中，人类发展到电子时代后，雪崩病毒突然来袭，从曼哈顿群岛开始扩散，变种人和赛博妖魔开始肆无忌惮地杀戮，核子武器也对他们无可奈何，当时西方的某一个大国在短短几个月内被搞得分崩离析。 这个世界的另一片大陆也颇受其害，紧急断掉互联网后才堪堪控制住病毒的传播。饶是如此，也历经了十几年的动荡。这片大陆的东方，在那一代学者的推动下，由十七个主节点城组成的联邦成形，随后，雪崩病毒在联邦内被完全消灭。 “所以，元宇宙的诞生，其实是一场让人类和雪崩病毒强行共存的模拟实验。”文仁节说道。 “没错。”李浪说道，“可是我们作为学者，对雪崩病毒的了解还是太少。2255年，我们使用最大功率推演金字塔元宇宙，在这个元宇宙推演到四十多亿年的时间点时，突然失去了控制，杜绝了当时的学者们的访问，独立成为现实世界中的一个世界。直到几个月前，通过夜观天象，我们终于推算出了金字塔世界的回归。” “元宇宙怎么可能转化为现实中的世界？”易芸芸觉得不可思议。 “别说你们，我领悟面的意志已经十余年，也无法理解这一转化的成因，但是事实就是如此。”李浪说着，声音有些激动。 徐孚先说道：“明天，我们就可以进入金字塔世界，帮助前人们检验他们的实验结果了。” 第67章 降生淤泥之中 两天后，易芸芸来到守藏室，已经有不少学者在此聚集了。 她走到文仁节的身边，问道：“师父还没有出来吗？” 一天前，金字塔世界的入口打开后，徐孚先带领了第一批学者境界的导师进入金字塔世界。天亮时，其中一名导师满身黑泥地回来，说自己和其他学者刚一进门就失去了联系。 以下是他带给研究院的信息。 “在金字塔世界，我降生于淤泥之中，由几名部落土着打扮的人递给我一根结实的树枝，将我从淤泥里捞起。他们给我清水喝。本来，我听不懂他们说的话，喝过水以后，忽然就能听懂了。 “然后他们递给我一小块油饼，说吃了饼后，我就将加入他们的部落，生是他们部落的劳动力，死是他们部落的亡灵。我说我考虑一下，他们示意我跟着走，我就跟随他们，到了他们部落的居住地。不远处还有新的人在从淤泥之中诞生，但是我不认识他的相貌。 “到了部落的居住地，有几个老人问我记不记得前世的事情，我说我不记得。紧接着他们问我口中有没有含有石头或者字条，我张大嘴给他们看牙齿。最后他们问我要不要加入他们的部落，我说我想去别的地方看看。 “然后他们一刀捅死了我，甚至都没有给我机会洗澡……” 这名学者口述的视频被发在了一个名为“金字塔世界探险s队”的群聊中，易芸芸是被李浪拉进去的。 留在研究院中的其他学者在群聊中总结了几点： 一，我们进入金字塔世界的方式是从淤泥中转生，淤泥可能是一种公开的特殊轮回法器，但是从淤泥中降生，是需要满足什么条件，还是金字塔世界里所有人死后都如此复活？尚且不知； 二，清水，或者经过特殊手段处理过的清水，能够使人迅速习得这个世界的语言； 三，金字塔世界中的文明以部落的形式存在，不同部落之间的合作和竞争关系尚且不明； 四，食油饼等同于签订某种契约，契约一旦完成，就相当于加入了某个部落； 五，转生之人如果没有背景，又拒绝加入接引他的部落，会被重新送回转生的地方，就是可能有点痛…… 文仁节说道：“刚才又有人回来了，是实验室的刘老师。视频还没来得及发。老师还没有消息，我们一会进去找他。” 根据排班表，文仁节今天也会被送进金字塔世界。易芸芸的名字还没有出现在排班表上，属于是备选之人。 “有什么新的消息？” “简单说，刘老师加入了一个部落，这个部落正在准备和别的部落打仗，刘老师被送上了战场。在战斗过程中，刘老师使用了黄级秘术，不小心将对方部落的人杀光，然后他就回来了……” “黄级秘术？”易芸芸咋舌，“刘老师会不会太嚣张，平时不像这样的人啊……” 文仁节使劲咳嗽了一声，忽然面朝易芸芸身后大声道：“刘老师，你怎么没休息一下。” 易芸芸转头看，正式着装非常凉爽的刘老师，脸霎时通红，小声道：“刘大全老师好。” 刘大全摇头道：“现在的女娃娃，在人背后说坏话。” 文仁节：“不好意思，她应该当你面说。” “这我要狡辩一下，”刘大全说道，“部落里有几个神职，我不知道应该怎么称呼他们。他们可以鼓舞人心，我本来想找个地方苟着，听到他们的吟唱，我头脑就热了。最后是死于秘术的反噬，也是我修炼不到家，第一次使用。” “金字塔世界的修炼体系果然比我们复杂得多。”文仁节说道。 “对了，”刘大全对易芸芸，“我在部落里听说，黑土地的深处有一所神学院，在每个部落都有招生名额。我和文老师这个年龄是无法上学了，但是你可以试试。” “神学院？”易芸芸点点头。 …… “穆语涵给你留下来了一本书，就在普塔学院金字塔型的教学主楼的地下。光染最近在那里看家。”哈鲁说道。 从衔尾蛇世界出来以后，金丹有些萎靡不振，吵着要变强，要把那条蠢蛇按在地上摩擦，要去金字塔世界修行一番，再回到这个世界，变身大魔王，把那条蛇抓起来给林铭做裤腰带。 林铭虽然自己就来自金字塔世界，但对于这个世界并没有什么记忆。 只是想到母亲的遗言，那本书就是她的坟墓，林铭难掩心中的激动。 早就该去金字塔世界了。 “泽光也没说我该怎么去金字塔世界，他只说他去不了，”林铭看着哈鲁，问道，“你知道吗？” 金丹抢答道：“金字塔世界的上古时期，有一片河流，后来被普塔神炼化成了法器，外形是一条极长的淤泥。信仰神祗者，神祗获得感应，将天材地宝奉献给普塔神，祂的信徒就可以从淤泥中降生。” “你让我信仰异世界的神祗？我可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林铭问道。 “唯物主义炼丹师？你别闹了。”金丹不屑道，“不过，干嘛要信仰他们？你信我，我在金字塔世界，就是神祗。我们可以相依为命。” 哈鲁嗤笑道：“最低等的神祗而已。你自己每次进入金字塔世界，都灰溜溜地躲在穆语涵的生死书旁，你庇护得了谁？还不如信我，我好歹是通神教的护法。” 林铭点头哈腰：“好的，哈鲁护法大人。” 哈鲁正色道：“其实，除了金字塔世界的至高神普塔，你不必信仰其他神祗。穆语涵已经为你回到金字塔世界铺好了路。你作为你母亲的信徒，便足够了。” “我母亲……” “穆语涵是通神教的创始人，第一任教主。她从这个世界，接引了大量的教徒，去往金字塔世界自由发展。现在二十多年过去了，也不知道那些人怎么样了……” 金丹突然问道：“通神教在神殿做过登记吗？” “林铭出生前，穆语涵就登记过了，现在已经有数千名教徒登记在册，”哈鲁说着，把头转向一脸疑惑的林铭，“在金字塔世界，所有的生灵都可以开宗立派，但是需要请示至高神普塔。普塔不允许邪教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金丹说道：“我可以裹着你的神识进入金字塔世界，只要神识不受损，你都可以全身而退，回到现实世界。” “从金字塔世界降生后，我便以大护法身份，任命你为通神教行走。以后在金字塔世界游历，这个身份也算够用了。” 林铭问了一圈。 冯塔尔说要去祭奠他的师父，跟林铭生离死别地告别了一番就上路了，搞得林铭莫名其妙。 王阿茶协助泽光，释放浮屠的泽光大厦释放打黑工的人，看里面有没有自己的母亲，然后打算去一趟月球。 莫三清一方面要壮大三清帮，为手下的弟兄们负责，甚至开始传授从无双世界学来的战技。另一方面帮王阿茶联系去月球的渠道。 林铭端着无双印，问道：“你能不能变小一点，我嘴里含不下……” 无双印作为法器，是可以带入金字塔世界的，但是它需要和林铭一同出现。 林无双：“当然可以。”变成了手指大小。“这样可以吗？” “好了，再小的话我就吞下去了。”林铭把无双印放进嘴里。 金丹：“我们出发吧。” 片刻后，林铭感觉到一阵窒息，奋力挣扎，一只手臂探出了淤泥，指尖变得十分敏感，觉察到这个世界有一股冷冽的气息。 “喵，喵。” 是哈鲁在头顶上叫唤，说着欢迎回到金字塔世界。 第1章 亡灵法师 落日渐沉，天色将暗。 方珂已经盯着天空看了许久，反复回忆另外一个世界的太阳，试图比较两个世界的太阳有什么不同。 直到月亮从另一个角度升起，云朵边缘粗糙地反射皎白月光。 好像不管太阳还是月亮，还是天上的星辰，都完全一致。 但是，方珂可以肯定，这两个世界绝不是同一个。 阴气好重！方珂猛地吸鼻子。 哗啦，一具骸骨从离他两米处骤然升起，组装成人形，然后呆呆地立在原地，似乎在等待方珂发号施令。 “方珂！” 远处传来气急败坏的声音，然后是急匆匆的脚步声，听得方珂内心一紧。 方珂转过身，看到一个老光头…… 不是，一个僧侣打扮的老人飞速走来。 “阿诺师父，”方珂有些拘谨道，“我不是故意的。” “你千万要记住了，亡灵法术在这个世界是绝对禁止的，神只绝不可能允许这个世界上还存在亡灵法师，”阿诺语气不善道，“如果被别的祭祀或者法师看到了，你一定会被送上火刑架，尸骨剁碎，封装进混凝土，然后分散到不同的城市里，分别成为建筑的一部分。” “知道了，阿诺师父。” 方珂低头说道，心里却觉得无所谓。 在另外一个世界里，他早就死了。 他从浮屠乘坐浮空车逃往s节点城，然后又从s节点城徒步前往其他副节点城的路上，误入到的一个莫名其妙的“规则之地”里。这是一个不可以和人形动物说话、看到兔子必须作揖、如果被树枝挡住前路必须蹲下来走、听到广播必须跑起来、白天每两个半小时要找到新的值班室签到的地方。 最终，他死于另一个闻所未闻的规则：在中午撒尿的时候，要时刻注视自己的脚趾头。 或许这个规则是写在值班室的字条上，他光顾着搜刮补给，漏看了。 但也说不好是不是死了。 反正再一睁开眼，他从淤泥里爬出来，来到了这个世界。 淤泥旁边，站着两个光头僧侣，就是他现在的两个师父，一个叫阿诺，一个叫瓦塔。这两人似乎已经等候多时了。 降生的地方，就离此地不远。深山老林，人迹罕至。据师父说，这一块淤泥是专为了他的降生而存在。 方珂对着骸骨挥挥手，骸骨化作骨灰，落在地面上，钻进地底，土地复又变得平整。然后跟着阿诺走向密林深处，柔和的光线从这里散发出来，瓦塔站在门口迎接二人。 方珂心想如果自己出去，一定想办法给自己两位师父每人做一串佛珠。 也不知道这个世界存不存在佛教。 “再过几天，我和你阿诺师父就要动身前往普塔学院，”瓦塔说道，“学校下周就要开学了，给我们俩都排了教学任务。你已经熟悉周边了吧，自己生活的话，还有什么问题？” 瓦塔师父说起话来轻声细语，方珂毫不怀疑如果自己是瓦塔课堂上的学生，撑不过十分钟，就已经昏昏欲睡了。 “可以带上我吗？” “不行！”阿诺粗声道，“带上你去普塔学院到处召唤亡灵？你不要命，我和你阿诺师父还想活得久一点。” 方珂实在是要被这密闭的环境憋疯了。 来这个世界两个月了。 好不容易穿越一次，看起来还是一个魔法世界，总不能在树林里孤独终老吧。还是陪两个高龄僧侣。 这比s节点城外那个规则之地还折磨。不如给个痛快的。 “你们不是说，要研究亡灵法师吗？”方珂说道，“你们带我去学院，让大家一起研究研究。” 瓦塔摇摇头：“这些年来，所有亡灵法师的下场只有一个，没什么好研究的。” “那你们在研究什么？”方珂问道。 瓦塔说道：“我们在这里等一个人。本来，我们以为他会从这里的淤泥中重新降生，但现在看来是我们想错了。” “你看，”阿诺指着远处的一摊淤泥，对方珂说道，“那里已经干涸了，我们等不到他了。” 方珂看向自己从这个世界睁开眼的地方，已经将要变成泥泞的土地，有些绝望道：“我的降生只是偶然？” “每年都会有亡灵法师从淤泥中降生，被部落发现后就是大功一件，没有人敢私藏。” “那如果我能控制住不召唤亡灵，你们可以带我走吗？” 阿诺和瓦塔都沉默了半晌。 “你能从这里降生，肯定是有些特殊的，”阿诺努力让自己沉住气，“而且你似乎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也没有什么怨气，所以我们才收下你做徒弟，轮流教导你。” 瓦塔接话：“但是带你去学院，还是太冒险了。除非……” “除非什么？”阿诺问道。 瓦塔若有所思：“除非能通过初级书吏的考试。” “确实！书吏和亡灵法师，这两种职业水火不容，”阿诺了然道，“如果方珂能成为书吏，哪怕被人发现亡灵法师的身份，那也有一线生机。” 方珂内心燃起了希望。 这两个月，他从两个师父那里听到了这个世界的诸多背景，自己也翻阅了一些资料。 在这个世界，大众要想跻身上流社会，有三个公开的路径。 祭司，选择一个神只并侍奉之，从而能够获得神只的力量，与书吏一起维持世俗世界的秩序。 书吏，借助俗世文字，成为普塔神和普罗大众之间沟通的桥梁，可以选择担任官吏，造福一方，也可以选择教书育人，传播文化。书吏也是一种特殊的祭司，侍奉的是至高神普塔。阿诺师父和瓦塔师父便是高级书吏。世人都称高级书吏为贤者。 法师，需要极佳的天赋或机缘，如果说祭司和书吏只是借助神只的力量，法师则有可能自身飞升，成为新的神只。也有一些法师同时是祭司或书吏，只要他侍奉的神只和自己的魔法修炼并无冲突。 方珂问道：“怎么参加书吏的考试？” 阿诺回答：“时间也不多了，我给你一些初级书吏的课本，两天后去最近镇子里的神殿考试。” “考试随时都有的吗？” 瓦塔点头道：“当然，每个神殿，每天，都可以为书吏进行定级。” “时间太紧张了，希望不大，”阿诺说道，“不过如果这次你能通过的话，下周，我们带你入学。” …… 一天后。 方珂还在埋头苦读。 距离他和他两个师父隐居的地方不远处，林铭刚刚从淤泥之中降生。 哈鲁喵喵了两声，猫咪柔软的躯体腾空而起，把灰头土脸的林铭从淤泥里拔出来。 林铭感觉自己好像那个萝卜。 噗。 林铭把无双印吐了出来。这玩意太硬了，硌得牙疼。 周围一群原始部落土着打扮的人，把这里围了个水泄不通，目光灼灼地看着林铭。 “好热情。”林铭笑着摆摆手，打了一圈招呼。 有几人手上端着碗，想要把水递给林铭，林铭有些意动，准备伸手去接。 哈鲁转身龇牙，这几人被吓得连连后退。 “我知道你很渴，但是不要喝他们的水！”哈鲁说道。 “为什么？”林铭愕然。 “这些水，是浸泡他们各自部落的生死书的水，你会沾染他们部落低微的学识，”哈鲁解释道，“除非是几个比较大的部落，倒是可以考虑一下。我刚看了一圈，这里没有。” “浸泡生死书的水？” “学识可以通过这些水进行传播。我本来以为，你会降生在你上一世还在当亡灵法师时居住的地方，”哈鲁语气中充满了遗憾，“那里被两个贤者和你一个熟人占据了，还好离这里不远，走吧，去找你以前自己留下的生死书。” “啥玩意？”林铭不解，“我还当过亡灵法师？” “曾经当过亡灵法师，后来改邪归正，变成书吏了。但是书吏当着当着，又走火入魔，白日飞升了。”哈鲁飞速跑着，回头看了一眼林铭，“赶紧走吧，天黑之前兴许能赶到，路上我给你讲……” 第2章 赛博文明 “喂，你等等，”林铭看了一眼自己赤条条的身体，继续道，“你不穿衣服就算了，我可是文明人……” “你们人类真麻烦，还要穿衣服。喜欢什么样的？自己挑吧。” 哈鲁兜兜转转，用嘴撕扯几名抱着衣物的不同部落的使者的裤脚，喵喵叫了一通，让他们排成一排。 使者们内心很抗拒，又不敢违逆这只看起来很是敦实的猫，纷纷献上笑脸。 “这就太客气了，这怎么好意思。” 林铭对土着笑着点头，不过土着们对他没啥好脸色。随手挑了一套，一边穿衣服，一边问哈鲁：“你在这说话这么好使？” “你没听见他们说什么吗？” 林铭的金丹突然说道：“我听得懂，林铭不见得。毕竟我学习能力超强。” 哈鲁用爪子刮自己的脸庞：“忘了，语言不通。” 林铭忐忑地问道：“该不会要重新学习这种原始的语言吧？或者让金丹给我当翻译？” 哈鲁突然坐定，对林铭说：“不用费力学习。我觉得有必要郑重声明，这个世界的科技水平，是不亚于现实世界的。只不过这个世界人类的发展受到雪崩病毒的干扰，文明走上了另外一条道路。” “什么道路？原始文明？”林铭看向周围，一片荒凉，没有高楼大厦，也没有豪华载具。 “一种你想象不到的赛博文明，”哈鲁说道，“如果说现实世界里想要快速习得一个语言或技能，需要去黑市改造大脑，插入技能芯片，在这里，人类的大脑本来就已经被雪崩病毒彻底改造了，芯片也被简化成了随手可得的水和食物。” “这个世界用水和食物传播知识和技能？”林铭不知道是哈鲁疯了，还是自己疯了。 “是水里的东西，既然23对染色体能够定义最初的你是什么样子，一碗水中能包含的信息，恐怕现实世界中一座图书馆都放不下。如果说在这个世界行走江湖有什么需要格外注意的，那第一条，就是在自己的学识不够稳固的时候，不要轻易喝来历不明的水，也不要吃来历不明的食物。” “那日常饮用水也要小心翼翼的吗？” “自然有一些应对办法，比如对着水吟唱清洁咒语，或者使用镌刻着有效的清洁符文的容器。” 林铭问道：“如果我就要乱喝水，会怎么样？” “那就说不好了，就像做化学实验一样，不同的实验原材料，不同的比例，生成的物质千差万别，”哈鲁回答道，“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你会有一段时间因为大脑神经系统过载而疯疯癫癫。有不少走投无路的人会尝试这一条路，看能不能觉醒自己的魔法修行天赋，可惜的是，概率非常低，万中无一。” “不只是这些，”林铭的金丹补充道，“我在这个世界其实是以实体形式存在的，所有的人都能够直接看到、触摸到我的实体。” “集体幻觉造就的实体？”林铭陷入自己的脑洞无法自拔，“那现实世界中看到的实体也是集体幻觉吗？” 金丹说道：“现实世界中，在联邦生存的人类普遍有五感，金字塔世界的人类，感官远远超越五个。” 正说着话，哈鲁带着林铭已经走进了一片灌木丛，此处人迹罕至，路也十分难走。 要说起来，根本就没有路。 哈鲁跳来跳去，时不时停下来思考该怎么走，猫爪对着丛林指指点点。 “我们以前就住这深山老林里？不会有野兽出没吧……” 林铭说“我们”的时候，心里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前世的记忆已经在去往另一个世界的途中完全泯灭，金字塔世界的那个林铭，按理来说，已经完全死亡，而且穆语涵让他在现实世界已经获得了真正意义上的重生。 数字生命的后代，机缘巧合，进入了现实世界。那么，在现实世界中，他算是真正的人类吗？ 再从现实世界回到金字塔世界，两个林铭，算是同一个人吗？ “你看我像野兽吗？”哈鲁说道，打断了林铭的思路，“实不相瞒，这是我的地盘，也就三十来年没回来，都快不认得了。” 林铭强忍着干渴走了一路，看着怀里的无双印，问道：“你口渴吗？” 无双印从林铭的手中一跃而起，落到地上，忽然化成了人形林无双：“我怎么会渴，这个世界还怪好玩嘞，感觉很自由的样子。” 就这样，一个青年，一个光屁股小孩，一只猫，组成了爬山的队伍。其中，猫的头顶上有一个金黄色的圆球。哈鲁跳起来扒拉金丹：“你把亮度调低一点，晃着我眼睛了。” “哈鲁。”林铭忽然道。 “嗯？” “我和以前你认识的那个，这个世界的林铭，是同一个人吗？” 自己思来想去没用，林铭决定参考一下哈鲁的答案。 “其实本来我也不确定，”哈鲁说道，“但是后来你的金丹给了我答案，你还是你，只不过是不同轮回中的你。” “轮回也不是普遍存在的。用语言解释起来可能有些困难，”金丹说道，“就像我在育才中学元宇宙里曾经说过的，人类是非常强悍的物种，人的意识是很难被泯灭的，人这种生物，是宇宙意志运转的一部分。再从源头上说，单论一个生命，作为人类，从物质世界诞生到死亡，只是这个生命的某一个阶段。” “但是这个生命始终如一，”林铭问道，“就像一串唯一的哈希值？” “对，况且你的飞升、转世和回归都有迹可循，无需多言，你就是这个世界曾经令人闻风丧胆的亡灵法师林铭，你对这个世界犯下的罪不可饶恕，无法抵赖。” 林铭无辜道：“我都做什么了？” “我们快到了，走快点，别磨叽了，”哈鲁跑回来踩了林铭一脚，“少听金丹放屁，这座山上就有你曾经的学识，你拿回来看看，就明白了。” “我会恢复曾经的记忆吗？” “也许吧，我也不清楚你从亡灵法师转职成书吏的时候，在生死书里都留下了什么，会不会有叙述性记忆被封印其中，”哈鲁说道，“你自己看看，自由取舍吧，总归是你自己的东西。” 林铭走着，忽然看到上头有人。 此人正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林铭一伙人，嘴巴都快咧到后脑勺了。 “林铭大哥？” “方珂？”林铭错愕道。 第3章 书吏体系 “也算临时抱佛脚……” 阿诺和瓦塔给方珂定下来参加三天后的书吏定级仪式后，便亲自给方珂讲授起来成为一名初级书吏的要点。 方珂这才了解到书吏体系。 首先，书吏不是法师，所修行的不是法术，无需直接沟通组成这个世界的散漫的“元素”。 但是和法师的修习，又有相通的地方： 精神力。 书吏的精神力的强弱，直接关系到他和普塔神的连接能力。 连接方式，默诵《普塔书》里面的经文。《普塔书》中记录了一千零一篇经文，每一篇经文都有相应的功效，包括祈福、安神、启示、清洁、疗愈、召唤、测算等等治理上用得上的效果，也包括水系、火系、风系、土系、雷系、光明系、空间系、甚至亡灵系等法术效果。 而作为书吏，需要时刻在心中保持对普塔神的敬仰和专注，才能更好地通过经文，借用普塔神的力量。 精神力越强，对普塔神的专注度越高，借用的力量就强大。 书吏的定级也十分简单：一千零一篇经文，总共分为五个等级。能够通过吟诵，使得任意一个最低等级的经文生效，则定为初级书吏。 最低等级的经文共十三篇，其效果，包括了基本的安神、水源清洁和简单的加速伤口愈合等；在法术方面，分别为火球术和水球术。 掌握了这十三篇经文，便足以被驻派进部落中，或者在城市中担任比较小的官吏了。如果年龄不超过三十岁，就有机会进入普塔学院进行进修，看是否能进阶为中级书吏。 想定级为中级书吏，就要能使任意一个第二等级的经文生效。第二等级的经文共三十多篇，其中包括更高级的祈福、加速伤口愈合、驱虫、去除血液中的毒素等实用效果，也包含了一些具备真实的杀伤力的魔法，比如炎爆术、火焰箭、寒冰箭、圣光盾等，可以用于实战中。 中级书吏，如果不愿意做官，在各个佣兵团中也非常受欢迎：价格比法师低廉，发挥比祭司稳定。而且法师和祭司往往“偏科”非常严重，作为输出是把好手，但是在照拂队友上，力有未逮。 以此类推，高级书吏，或称之为贤者，比中级书吏多掌握两百多篇经文。《普塔书》中记录的经文，贤者能掌握其中三分之一。 贤者往上，称之为大贤者，能掌握一半的经文。 最后半数经文，是难度最高的经文，目前整个金字塔世界尚且没有书吏能够使其生效。 不是说没有这种层次的存在。 如果精神力到了如此恐怖的程度，书吏已然可以自立门户，飞升成为神只了。 方珂也曾经在王阿茶的家里看到过一些古老的玄幻小说，感觉到玄幻小说中的等级设定和金字塔世界的一些相似之处。不过那些玄幻小说中，很少有单纯侍奉神、与神沟通、然后通过冗长的经文借用神只力量的职业。 而且，经文和咒语，似乎也没什么差别。 方珂自降生到金字塔世界以来，就自然而然拥有召唤亡灵的能力，不需要咒语，属于是瞬发。 只要当方珂感受到紧张、不安、焦虑时，如果恰好附近有骸骨从地底钻出来的条件，一具骷髅战士就会在方珂的周围快速成型。 甚至于，在方珂的感受中，骸骨并不是必要条件。 他完全可以召唤出纯粹的幽灵，为自己作战。 但是，仅限于一个单位。再试图多召唤一个单位时，方珂就会觉得头晕目眩。 按照瓦塔师父的说法，他亡灵法术的天赋极佳，但是精神力太弱，只能算是最初级的亡灵法师，比史上令人闻风丧胆的大亡灵法师还差得远。 有史料记载的亡灵法师动辄能使千军万马破土而出，形成亡灵军团，征战四方，让人类的军队充分体验一下敌人越打越多的感觉，毫无道理可讲。只有光明系的魔法才能镇压亡灵军团。 据不可靠的史料（阿诺师父信誓旦旦地说确有其事），曾经还出现过属于亡灵的国度，不过被当时世俗的最高统治者，法老，亲自带兵剿灭并镇压了。 结束了第一天的书吏体系入门课程，瓦塔师父开始用《普塔书》里记载的经文劈柴、做饭（完全不用亲自动手），方珂则走出他们居住的小屋，站在下山的台阶上，眺望远方，直到…… 出现幻觉。 看到了另一个世界里曾经算是帮助过自己、有几面之缘的林铭。 林铭左边站着一个赤条条的小屁孩，右边跟着一只壮硕的蓝猫，蓝猫的头顶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发光，怎么看也不像是能符合常理的队伍配置。 “林铭大哥？”方珂用中文的语音脱口而出，正要回过身，问不远处刚走出小屋的阿诺师父，这个世界是不是有什么令人看到幻觉的法术，就听到林铭同样惊愕地叫出了自己的名字，同样使用的是中文。 这个世界还有别人会中文吗？ “林铭大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本来上一天课脑壳就疼，方珂觉得自己脑子完全不够用了。 刚出屋的阿诺也显然察觉到有人上山，口中已经开始念动经文，同时快步赶过来。 哈鲁蹲下来，说道：“呐，这就是我说的你的熟人，后面还有两个贤者。” 方珂：啊？这猫还会说话？ 然后他的前方多出来一道透明的冰墙，是阿诺吟诵的经文生效了。 方珂也是第一次看阿诺师父现场施法。不愧是贤者，经文生效的速度真快，冰墙的质量也是杠杠的，一拳肯定打不穿。 “你认识这些人？” 阿诺皱眉问方珂，眼神看向林铭，忽然瞪大了眼睛。 “林、林铭？” 用金字塔世界的语言读出来的“林铭”。 阿诺抬起右手，捏爆空气，一张画着符文的纸条瞬间在阿诺右手的掌心成型。纸条自下而上燃烧，强大的威压随着符文的消失而蓄势待发。 与此同时，方珂看到瓦塔师父火急火燎地跑出门，口中极速吟诵经文，手中隐隐有雷电在聚集。 打个照面就这么剑拔弩张，至于吗？ 方珂傻眼了。 林铭见状，只想抱起林无双赶紧跑路。 哈鲁和金丹好整以暇地在原地不动，一副看戏的模样。 第4章 亡灵书匣(上) “这个老头有什么毛病，招呼都不打，先打架？” 林铭健步一跃，蹲在哈鲁的背后。 然后发现哈鲁根本挡不住自己的身躯，于是双手卡在哈鲁的前胳肢窝，把哈鲁举了起来：“快，保护我！” 哈鲁奋力挣扎：“喵呜，喵呜。” 林铭听到的是：“林铭你大爷，放开我！” “让我看看你真正的实力。”林铭绝不撒手。 说话间，林铭看到哈鲁的毛发都竖了起来，远处雷电已经积聚成形，狂暴的气息在瓦塔摊开、半握的双手间涌动。 方珂本想阻止两位师父的攻击，转过头看到奔雷术已经准备完毕，吓得魂都要散了。 但还是毅然张开双臂：“瓦塔师父，这是我朋友！” 然后方珂被阿诺撞开，两人滚到一边。 刚才还在阿诺手上的符文，悬浮在空中继续燃烧，已经燃烧了大半。 冰墙消散的瞬间，已经有几道电弧越过，结结实实地打在哈鲁的胸前。 “啊啊啊！” 哈鲁发出凄厉的嚎叫，如婴儿夜啼。 “来真的啊！” 林铭急了，想要抱着哈鲁转身，为它挡下剩余的雷电，却突然感觉不对劲。 这不是电吗？我怎么没感觉？猫难道是绝缘体吗？ 金丹在一旁出声：“你吼那么大声干嘛？” 再低头一看，哈鲁四爪抱着一个黑色的书匣子。 电弧都打在了书匣子上，然后消泯于无形。 “这书太沉了！”哈鲁委屈道。 一记奔雷术打完，瓦塔满头虚汗，期待地看着已经燃尽的符文，就像看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然而，当他的视线转向哈鲁怀里的书匣子，顿时面如土色。 完了，一切都完了。 燃尽的符文的位置，浮现出一个小小的铃铛，伴随着悦耳的声音，小铃铛变成一口钟，朝林铭等人的头上罩去。 哈鲁吃力地举起书匣子，书匣子散发出幽幽的黑色光芒，与钟形的禁锢分庭抗礼。 几秒钟后，钟变回了铃铛，铃铛从金黄色变成了黑色，挂在书匣子旁边。 “你这个符文不错，现在它是我们的了。”哈鲁对阿诺说道。 阿诺看到书匣子出现的瞬间，也感觉大事不妙。 他和瓦塔本来就是鸠占鹊巢，整个暑假都呆在这座山上，耗费两个多月，每一寸土都挖了，每一棵树都爬了，每根竹子都摇了，也没找到预言中林铭留下的亡灵法师学识。 这个黑色的书匣子也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 瓦塔已经准备束手就擒了，一个奔雷术令他精神力极度虚弱，还要抽出一部分精力观想普塔神，他已经不想再做无用的抵抗。 阿诺放开了方珂，站起身，两眼死死看着林铭，不说话。 他想起来学院里档案记载的内容，林铭，以及和他形影不离的一只好吃懒做、为非作歹的猫，都对上了。 方珂用中文说道：“林铭大哥，你们怎么会来这里？” “因为好像这里是我家……这两位是？”林铭指着瓦塔和阿诺，问道。 “是我的两个师父，林铭大哥，可能有什么误会，请你不要伤害他们。” 哈鲁把书匣子放到地上，示意林铭自己拿起来，说道：“你在这个世界的出场配置真豪华，有两个贤者给你做师父，其中有一个就快要突破到大贤者境界了，那可是世俗世界的巅峰。” 方珂揉了揉眼睛：“林铭大哥，你的猫在说话，你不管管吗？” “管不了。”林铭想要拿起书匣子，浑身的蛮力都用尽了，也只能抬起来书匣子的一个角，再看向哈鲁，眼神中充满敬意。“你力气好大啊，这么重的书也能举起来。” “这个玄色的书匣子是你当年用陨铁打造的，大概一两百斤吧。”哈鲁说道。“而且我不是纯靠力气举起来的，靠的是法力……” “方珂，你不是去s节点城了吗，怎么穿越了？” “到了s节点城后，举目无亲，塔哥建议我晚上睡公厕，说是清洁卫生，还省钱。” 林铭点点头：“确实，s节点城的公厕蛮豪华的，还有机器人24小时打扫，比我住的公寓都干净……” “后来我就在公厕遇到了一帮大哥们，有一天，一个大哥说在t节点城谋到了一个岗位，招聘五个人，问我要不要试试。我就跟他一起去了，他开车，算上我，带着一共四个人。” “你不怕遇到噶腰子的？” “对，到了路上，他说要经过一下飞川，我就感觉不对劲……” 飞川，位于t节点城，与浮屠齐名的黑市，但是传言比浮屠更乱。 方珂继续道：“我的几个同伴都是s节点城本地人，可能不了解浮屠和飞川都什么地方，我怎么会不清楚……然后我在路上找了个机会，趁他们不注意，钻进了深山老林里，碰见个疯疯癫癫的道人，他说在我身上闻到了他那傻子徒弟的气息，硬要带我去他家作客，抓住我的胳膊，我还挣脱不了……” “你遇到了冯塔尔的师父？”金丹忍不住出声。 “什么玩意？！”方珂看到一个玻璃球大小的珠子从哈鲁的后脑勺升起，发出声音。 好不容易才接受猫可以口吐人言，现在金色玻璃球也能说话了？ 一旁的阿诺和瓦塔也是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这里。 “不重要，”金丹说道，“那你应该是碰到冯塔尔已经死去的师父了。” 方珂面色苍白：“我说怎么一到树林里，他递给我一张写满规则的纸条，就不见了。” “规则？”林铭疑惑道。 方珂于是谈起来在那一片“规则之地”的遭遇，听得林铭等人连连咋舌，阿诺和瓦塔已经听方珂讲过很多遍了，在一旁也是暗自心惊。 林无双好像来了灵感：“那如果我把无双世界的一部分嫁接到现实世界……” “性质不一样，冯塔尔的师父是修炼到了一定境界，不愿死去，又飞升无门，就将一片地区无意识地化作自己的道场，凡进入者，都必须遵从他的道，也就是他给你的规则。”金丹说道。“不过话说回来，你可以模拟这个做法，把无双世界的入口敞开一点点……” “坑害他人！”哈鲁说道。 “咦，不兴说得这么直白，无双世界设计的初衷就是给富家子弟修炼战技的地方，我们提供场所，给别人免费磨练战技，他们不得感激涕零？” 瓦塔看众人相谈正欢，心知林铭等人并非无法相处之辈，起码与记载中的亡灵法师林铭没有什么相似之处，于是低声道：“不如我们进去谈？” 哈鲁为林铭和林无双做了翻译。 林铭一直盯着书匣子发呆，根本抬不动，也不知道如何打开，注意到侧面有一个扣子，心生一计，对瓦塔道：“师傅，你家有绳子吗？” 第5章 亡灵书匣(下) 瓦塔从屋里取来一段绳索，林铭用力拽了一下，感觉绳子还挺结实。 “这是晶须缆索，我们的世界也有，非常结实，又有韧性，吊起来几吨重的物品都绰绰有余了。”金丹说道。 于是林铭把绳索的一头系到书匣子的扣子上，自己拉住另一头，扛到肩上，奋力拉动。 书匣子终于往前挪动了些许。 “那个……”瓦塔忽然说道，“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可以为您施一次力量祝福经文，大概能持续一天。” “一天？！”哈鲁惊呼出声，“不愧是高级书吏。” 看林铭疑惑地看着自己，哈鲁将瓦塔的话翻译了一边，对林铭鄙视道：“你后来转而修书吏，在中级就卡了足足四十九天，投机取巧定级到高级书吏后，力量祝福的经文只能够将效果持续差不多俩小时。” 林铭装作没听见哈鲁的嘲讽，对瓦塔点头道：“谢谢老人家了。” “我叫瓦塔，他叫阿诺。”瓦塔连忙道，然后指了指方珂，“是方珂的老师。” 方珂说道：“师父说他叫瓦塔，这个师父叫阿诺。他们是我的老师。” 林铭忽然问道：“你是怎么学会这个世界的语言的？” 方珂回答道：“我来到这个世界以后，两位师父分别递给了我一张饼，一碗水，吃完后，然后我就会这个世界的语言了，能读会写，而且对这个世界的历史、地理和文化也有了一点模糊的印象，就和传言里改造过大脑，用芯片学习知识和技能的感觉一样……” “这样啊，我好渴……如果这个世界的知识可以通过食物传播，那还要学院做什么？”林铭想起来哈鲁说过的普塔学院，但是刚问出口，随即反应过来：知识可以传播，但是修行的境界需要自己去提升，精神力也需要自己去修炼。 学院，侧重点并不在教授知识，更多的是，让修行者少走一些弯路。 路还是要自己走的，但是排除明显错误的选项，在前期就很重要。 瓦塔为林铭念诵了一段经文后，林铭没有什么特殊的感受，却突然能够轻易抱起来书匣子了。 现在没有感觉到特别沉。 林铭惊奇道：“这是什么原理？” “这是书吏必修的技能之一，力量祝福，可以让人短暂地借用普塔神的力量，而且没有副作用。”哈鲁解释完，继续说道，“你如果去普塔学院，也可以去进行书吏。可惜现在亡灵法术系被禁了，不然以你的天分，还是应该去亡灵法师系，一边召唤亡灵，一边炼丹。” 方珂说道：“可是我听师父说，亡灵法术是被禁止的。” “曾经这片大陆上有一个亡灵的国度，也并不信普塔神，”哈鲁解释道，“普塔学院开设了亡灵法师系，培养了一些亡灵法师，用来了解亡灵国度。后来亡灵国度从内部瓦解了，普塔神又害怕亡灵法师们崛起，便禁止了亡灵法术的修行，可是，有人天生喜欢就召唤亡灵握草，是拦不住的。”哈鲁说着，看向林铭。 方珂贼眉鼠眼看了一眼两位师父，壮了壮胆子，看向地面。 一具骸骨拔地而起。 哈鲁惊得喵一声跳老远：“方、方珂，你也是亡灵法师？” 方珂：“对……拦不住的。” 阿诺这次没有高声呵斥，苦口婆心劝道：“要控制一下啊，方珂，这次就不说了，起码要定级为初级书吏，再对外人展现召唤亡灵的能力。” 方珂态度端正：“知道了。” 阿诺催促众人进门，林铭一看天已经黑了，正好去屋里研究一下书匣子里面装的是什么书。 再说，这里本来就是自己的家。 “这间屋子，我和瓦塔修缮过一次，之前的那个已经基本废弃了……” 阿诺自顾自说着，林铭听起来就是叽里咕噜，问哈鲁：“这里面是你说的我留下的生死书？我现在可以取回曾经的学识了？” “可以逐渐取回学识了，但是书匣子晚上打不开。”哈鲁说道。 “为什么？” 哈鲁耐心道：“你留下的书中记载了大量的亡灵法术，阴气极重，如果在晚上现世，会立刻给看到书封和书页的人招致不幸，你自己也不例外。” “啊？还有这种限制？” 林铭用力掀开扣子，扣子好像松动了一些，但是又被内部的一股力量扣了回去。 就好像里面藏了一个害羞的小人，还不愿意对外露出真实的自己。 “对啊，所以你只能中午的时候打开看一会。也可以晚上枕着书睡觉，你会感觉曾经的学识在睡梦中涌入大脑……” “你意思是我以后睡不了好觉了？”林铭面色铁青。 “梦中学习，别人想要这个机会，都得看看自己缘分够不够，你居然不珍惜？你今晚就抱着书睡觉，明天一早就能学会这个世界的语言了。” “真的假的？” 林铭双手握着书匣子，翻来覆去地看。 “我的两个师父说他们今晚打坐，正好空出来两张床，林铭大哥，你和这个小弟弟晚上睡床就好了。” 林无双说道：“我叫林无双，我也不需要床，就林铭要。”说完，变回无双印，想要跳到林铭的手上。 林铭突然看到书匣子外面有一些细微的符文，正在蹲坐在地上研究，看到无双印，一巴掌拍到地上：“忙着呢，自己找个地方呆着。” 无双印吃痛一般叫了一声，委屈道：“渣男，有了新人，忘了旧人。” 林铭好笑地看了他一眼：“这书匣子怎么说也是我三十多年前留给自己的，你才是新人。而我是一个守旧的好男人。” “行行行，你的地盘，你有理。”无双印嘴上不服，然后陷入沉寂。 一些和书匣子上类似的符文，在无双印的剑柄上流转，立刻吸引了林铭的注意力。 金丹说道：“这种符文，其实是雪崩病毒的实体印记，和刚才瓦塔书吏消耗的符箓是一样的原理。这个世界也有类似法器的东西，法器的品质提升，就是靠这些符文。” 哈鲁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个理论，受用地点点头，问道：“你怎么啥都知道？” “因为刚刚这个世界的天道给我定了级，说我是新晋八品神器，然后提示我过两天去找个神殿做登记。”金丹叹气道。 第6章 梦魇之时 林铭用刻着清洁符文的碗喝了水，饿着肚子，就躺在不知道是属于阿诺还是瓦塔的床上，用玄色的书匣子枕住脖颈的位置，闭目后，很快就滑入巨大而温柔的黑暗中。 不远处，另一个房间的方珂本来打算再看一会关于书吏如何初步凝神的书籍，趁着夜深人静为自己尝试一下力量祝福的经文。 突然，方珂感觉自己灵魂被一双大手攫取，丢入无尽的黑暗中。 鼻息沉重起来，不知道过了多久。 一丝亮光乍现，嘈杂的声音渐起。 方珂睁开眼睑，同时闻到了浓重的酒气，还有淡淡的烟草味。 他现在置身于一个酒馆中。 酒馆的光线有些灰暗，桌子之间的距离倒是格外宽敞，约莫十来张实木的桌子，每张桌子上都有两到四个人随意坐着。 这些人一边随意地端起酒杯喝酒，一边听酒馆中一个大声讲述着什么。 “你醒啦。” 同一桌子上，坐在对面的人说话，方珂才注意到自己有个“同伴”。 定眼一看，这个同伴原来是林铭，正冲着自己笑。 方珂说不上哪里不对劲，只是感觉自己所处的环境真实无比，揉了揉眼睛。 “林铭大哥，我们怎么会在这里？师父他们呢？” 林铭明显一愣，露出一副古怪的表情。 “什么师父，你怕不是睡傻了吧，我们不是来寻找亡灵国度的遗迹吗？” 方珂愣神，仔细看了一会林铭，直觉发现眼前的这个林铭，跟他此前认识的林铭有些许不同。 或许高了些，肤色略微黑了一些。 但又不是很确定。 还没等方珂说话，林铭把一块石头强行塞进方珂的手里，然后把方珂的手握住。 “我估计你是做了一些奇怪的梦，以后睡觉的时候手里攥着这块石头，就不会被自己梦里的东西影响了。” 梦里的东西？ 方珂摊开手。 石头通体是白色的，几乎是一个圆球体，只是有一面的中间，点缀着一块黑色，大约占这一面三分之一。 打眼一看，就像是一个眼球，不过非常坚硬，分量也十足，如果用来打架的话，给人脑袋开个瓢问题不大。 方珂脑海中闪现过一些“梦里”的画面：他在四处都是霓虹的都市的夜晚，参与帮派混战，喘着粗气，血流了一地。 使劲攥着这块石头的时候，方珂甚至感觉有些温热，精神头立刻就比刚睡醒的时候好了许多，在都市里打架的画面模糊了起来。 好像是这样：梦更模糊了，而现实更清晰了。 也开始能听到不远处一个老兵模样的大汉在讲什么了。似乎是他做佣兵时期的一些遭遇。 方珂问道：“这是什么？一定很贵重吧。” 哪怕那种温热的感觉纯粹是自己的幻觉。单看这颗石头的造型，也不像是便宜的东西。 “你拿着吧，它对我已经没有什么用了，对你来说用处很大。”林铭笑道，让方珂安心。 方珂看到林铭的笑容，心底不由自主产生信任的感觉，于是点点头，讲石头放进兜里。 “口渴了吧，喝点。”林铭推过来一杯啤酒，上面飘着白沫，“我让店家放了冰块，大口喝。” 方珂闻言抿了一口白沫，清甜无比，随即不禁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又环绕了一遍酒馆，猛然对自己如何和林铭一起来这个地方寻找亡灵国度的遗迹，如何来到这个酒馆，以及尝了几口高酒精浓度的饮品后就不胜酒力直接睡倒，有了模糊的记忆。 至于这个记忆为什么不确切，方珂想当然的认为是酒还没醒。 梦里的事情，如果不是努力回忆，已经记不得了。 不过，梦而已，现实生活的一些微不足道的投射，忘掉就忘掉了。 “今晚我们就不在这里住店休息了，你睡了一晚上，恐怕也睡不着，”林铭说道，“过一会就借着月光继续赶路吧。” 方珂点点头。 “等等，卡洛，你先别说下一段，你刚才说你带着百余人的佣兵遭遇到九米高的机械兽，你怎么知道它有九米高啊，该不会是瞎编的吧，下次就变成十米高了？” “是啊，解释一下，你怎么知道这个机械兽有九米高，难道你们把它打倒后，量了一下？” 现场传来起哄的笑声，林铭也颇感兴趣地看向刚才大声讲述自己经历的佣兵卡洛的方向。 卡洛咕咚咚喝完一杯啤酒，畅快地舒了一口气，丝毫没有被众人的起哄声影响，说道：“我怎么知道？我刚才故意没有告诉你们，我们一百多个人里，有一个高级书吏。要说机械兽的战斗力可真是强悍，在坐的诸位怕是一个照面，就被它一个眼神给吓死了。” “吹牛吧你，高级书吏，那可是贤者，整个大陆也就那么些个，会跟你在同一个佣兵团？” “我也觉得是在吹牛，因为我也远远见过机械兽，气势是挺唬人，但哪有你说的，一个眼神就能把人吓死。” “你难道没听说过？”卡洛摇摇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为什么机械兽只在这一片出现？因为每一个机械兽，都是曾经的亡灵国度的居民的化身，这里被夷为平地以后，亡灵们不愿意消散，所以聚集起来，硬生生化成机械兽。” 酒馆的另一个角落传来了一个声音：“这个我听说过，聚集的亡灵越多，机械兽就越高大。” 卡洛对声音的方向比了个大拇指：“对，没错，就是这样！所以，我就偷偷跟你们讲，你们可不要说出去。” “放心，我们不仅要说出去，我们还要到处乱说，我保证。” 卡洛也不理会这一项保证，继续道：“这些最近几个月忽然出现的机械兽，我们都以为它们是战士，其实，它们各个都是非常厉害的亡灵法师。” “可是我听说这些机械兽的机械结构都非常复杂，怎么会和亡灵法师有联系？亡灵法师不都是召唤骸骨吗？”有人不解地问道。 “这个我不知道，”卡洛说道，“但是，你们知道我那次遭遇的机械兽，是怎么被打败的吗？” “机械兽居然是可以战胜的？”有人惊呼。 “当然，我们中的那个贤者，”卡洛陷入回忆中，“他是普塔学院的一个年轻老师，隐瞒了身份出来历练，看到机械兽的时候，释放了一个光明系的禁咒，机械兽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禁咒？那个年轻老师没有死？”林铭出声了。 “没有，”卡洛回答道，“我也不知道是没有释放完，还是他借用了其他的器物，但是足以证明，这个机械兽和亡灵脱不了关系。总之，我们中有一些人，接到了新的任务，把机械兽的尸体运送到普塔学院。” 熟悉卡洛的人奇怪道：“你怎么没去？” “因为……” 卡洛猛地把酒杯砸到桌子上，目光灼灼注视着众人。 “我就是本该死去的机械兽，我回来复仇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要死……” 方珂不小心和卡洛对视，看到忽然感觉内心一紧，呼吸不畅。 坏了，我不会要死了吧…… 方珂绝望地想着，意识逐渐模糊。 周围已经有人七窍流血，倒在地上，更多的人则是虚弱地趴在桌子上，或者瘫倒在地上，勉强撑起身子。 突然，口袋中的石头散发出清凉的气息，方珂恢复了呼吸，回过神来。 林铭看起来面色惨白，却中气十足，跟没事人一样：“这酒馆里都是战士，被他一瞪，力量都被抽空了，武器都拿不起来，怕是要遭咯。” “林铭大哥，我们怎么办？”方珂问道。 “你不是初级书吏吗？给他们加一道力量祝福试试……” 第7章 力量祝福 “我是书吏？” 方珂在脑海中搜索书吏相关的信息，还真的回忆起来一篇关于力量祝福的经文，似乎不久前才背诵过。 在书吏体系唯一必备的《普塔书》中，能够赐予人力量的经文又十几篇，方珂背过的是其中最简单的一篇，只是促使人更顺畅地进行精神募集，从而更好地发挥肌肉的力量。 也算是正好能解决酒馆里瘫倒在地的战士们的虚弱。他们并非力量被抽空了，只是被卡洛瞪了一眼之后，控制肌肉的神经通路短暂地受到了阻塞。 在卡洛大开杀戒之前，方珂连忙默诵力量祝福的经文，强迫自己专注下来。 但是他自己心里想的是，这次经文如果能产生效果，简直就是奇迹。记忆中他从来没有成功过。 默诵只是开了个头，甚至还有些磕磕绊绊，但后面的内容却像潮水一般涌入大脑，从口中念出，就像是手动挡切换为自动挡。 奇迹发生了。 本来方珂最快也需要十三秒才能读完的经文，这次，只用了一半的时间就默诵完毕，当最后一个音节被念出来时，圣洁的光芒从方珂的额头散发而出，照耀在酒馆中里每一个战士的身上。这些战士站起了身。 方珂自己也感觉精神大振，感觉对自身肌肉的控制力得到了加强。 嗯，起码，括约肌夹得更紧了。 卡洛还在慢悠悠地手刃瘫倒在地的战士，忽然看到方珂和林铭的方向光芒大盛，脸色难看。 “没想到这个小酒馆里居然有书吏？” “卡洛已经被你附身了？拿命来吧！”之前就与卡洛相熟的一个络腮胡战士悲痛道，举起手中的猎枪，对着卡洛打了几发空气，直到枪管变得通红才停下来。 空气形成的子弹若有实质，几米远外的方珂都能听到嗖嗖的声音。 其中有一发，洞穿了卡洛的肩膀，血肉横飞。仔细看去，半个肩膀几乎已经炸没了。 卡洛痛得直嚎，声音听起来已经完全不像是人类能够发出来的，紧接着他的身体直挺挺倒地，脸色发青，全身僵直，已经全无生命气息。 声音却还在持续。 “他从卡洛的身体里钻出来了，不知道要去哪。”一个战士本来已经拿起了斧子，准备朝卡洛的方向劈下去，见状连忙收住了。 这具身体曾经属于他无辜而可怜的好友，实在是不忍心砍下去。 而且，砍下去也没用。 “战意可以给这些亡灵也造成伤害，”打出空气弹的络腮胡战士说道，“我们循着声音打，一定要让它付出代价，今天非要让它魂飞魄散不可。” “听你的，列文。” “谢了，小兄弟！”列文朝方珂行了一个书吏之间常见的绅士礼，不太标准，但是足见诚意。 方珂连忙回了一个同样的礼节：“你们快去追吧。” “有缘再见！”列文端着猎枪，也不管自己的行李了，急吼吼追了出去。 远处传来亡灵持续的嚎叫声，不绝于耳。 酒馆里的人走了大半，有的人是去追亡灵，有的人是去看热闹。 留下的人也在处理尸体，有些人抱着尸体痛苦。 不少人都对方珂报以敬意，感谢方珂救了他们性命，上前报上了名号，让方珂有事找他们。 世事无常。谁也料不到出来喝个酒，听听故事，还有同伴丧命。 “居然是一个修战意的，”林铭看着列文远去的方向，说道，“可能附近是有大的佣兵团驻扎啊。” “刚才那个空气子弹就是战意吗？” 方珂对战士的修炼体系并不怎么了解。 “战意是借助怒火迸发而出的杀气，借助那支猎枪，形成具备极强杀伤力的战意子弹。战士有很多，但是能修出战意的，少之又少。” 林铭说完，示意方珂背起行李：“我们继续出发吧，天亮之前翻过一个山头，前面有一个更大的村庄，佣兵团的核心部队应该在那里，我们去碰碰运气。” “我们要加入佣兵团吗？”方珂问道。 林铭点点头：“最好能，如果他们不缺人了，也不勉强。主要是我们需要消息来源，在佣兵团里，小道消息更多一些。” 二人走出酒馆，方珂问道：“林铭大哥，可能是我忘记了，我们为什么要找亡灵国度啊？” “你居然忘记了？寻找亡灵国度是我的主意，本来是我独自一人，路过你们部落的时候，发现你的部落被死灰复燃的亡灵大军光顾过了，只有你一个人躲在枯井里，逃过了一难，也算是命大，就跟着我了。”林铭回答道。 方珂仰头，好像记起了一些片段，决定问到底：“那林铭大哥为什么要找亡灵国度？” “因为……” 林铭伸出左手，在虚空中抓了一把，白色的气体凭空涌现，在手中汇聚成一个气旋。 刚开始，气旋的强度还比较微弱。随着林铭全神贯注地注视，方珂清晰地感觉到气旋周围强大地吸引力。气旋似乎在和他争夺呼吸的空气。 白色气旋慢慢向中心收拢的过程中，林铭将右手盖在了左手之上，揉搓了一会。 最终，白色气旋在中心处完成汇聚，凝结出一个微小的颗粒，大约只有米粒大小，有规律地闪烁着金色的光芒，就好像是在呼吸一般。 方珂发誓自己是第一次见到过这种场景，真是神乎其技。 “因为，我是亡灵法师啊。” 林铭把金色的颗粒递给已经傻眼了的方珂，继续说道：“这个金色的颗粒，可以用来温养你口袋里的那块石头。现在，你只需要把它们放在一起，金色颗粒会被慢慢化开，最终成为白色石头的一部分。每次白色石头的能量被消耗后，都会用它来补充能量，就好像丹药一般。 “所以，我姑且把这个由亡灵碎片汇聚而成的东西，叫金丹。” “金丹……” 方珂把金色颗粒和白色石头一起放在手上，想看看二者会发生何种反应，一边咀嚼着这个陌生的词汇，一边跟随林铭朝山的方向走去。月光皎洁，足以照亮前行的道路。 不知道走了多久，方珂听到四声杜鹃的叫声，恍然从梦中惊醒。 第8章 梦中传道 林铭醒来的时候，头痛异常，喉咙干涩。枕着玄色的书匣子睡觉的时间里，他感觉自己做了一些光怪陆离的梦，但是醒来后什么都不记得了。 这种感觉，就像他从育才中学元宇宙回归现实世界，从虚境漫游仓里出来的时候一样。 本来，林铭认定这个书匣子的颜色是黑色，哈鲁一口咬定其为玄色。玄色，是影子的颜色，也是亡灵法术特有的颜色。 林铭的梦就被玄色笼罩了。梦中，自己在聊天，在喝酒，在听故事，在围观别人打架，但是这些记忆只有醒来的那一个瞬间，还残存在脑海中。 就像是终将浮出水面的泡沫，在接触空气的一霎那，消失无痕。 不过，可喜可贺的是，林铭端起床头的水杯，准备润一下喉咙之前，发现自己的脑海中清晰地多出来了一些新鲜的学识：金字塔世界通用的语言、文字，还有对这个世界格局模糊的印象。 不出意料，世界地图和现实世界中几乎一致，林铭此时身处的地方在亚欧大陆的中央位置。这块大陆，在这里被称为普塔大陆。 至于美洲大陆等其他大陆板块上存在什么，有什么文明，林铭不得而知，恐怕要亲自飘洋过海去一趟看看。 但是话说回来，现实世界的联邦世界外有什么，林铭也不曾知晓。 冯塔尔说过，联邦每年都投入了大量的军费抵御赛博妖魔的入侵，正因如此，联邦内的居民才勉强过得上安稳的生活。这也是环网无法顾及十七个节点城之外的城市的治安的原因之一。 思绪飘太远了。林铭收了收心，揉了揉因为枕一晚上过硬的亡灵书匣而酸痛的脖颈。 天已经亮了。 林铭走出房门，哈鲁和金丹，正在跟两位僧侣有一搭没一搭聊着，林无双盘腿坐在一边，不知道在翻什么书。 几个人围着一个篝火，看来是相对而坐了一个晚上。 这些人都不用睡觉啊，晚上在偷偷学什么？林铭有些不忿。 “方珂还没醒吗？”林铭用金字塔世界的语言问道。 他感觉自己似乎梦见了方珂，又似乎没有梦见。 “醒了一会了，刚才不知道发什么呆，就好像不相信这个世界是真的一样。现在做饭去了。”哈鲁说道。 “后天，一起去一趟神殿吧，”金丹飘了起来，语气中有一些不情愿，“最近的小镇里就有一座神殿，我们可以通过神殿，接上这个世界的互联网。” “神殿是虚境漫游仓吗？”林铭笑道，“这个世界还有互联网。” “互联网”好像是金丹使用金字塔世界的语言硬造的新词，不过林铭一下子就懂了。 “那是神只们居住的世界。凡人们做过简单的祷告，如果神只许可，就可以进去游览，”哈鲁说道，“不过一般而言，非请勿进。书吏和祭司定级的时候，也只是在里面呆一小会，可以尝试拜访一下自己喜欢的神只，求个签名什么的。” 金丹说道：“我受到了邀请，普塔神派了使者，等我上线后，会为我建立户籍。我顺便把林无双也卖了出去。” “户籍有什么好处吗？” “说是黑户的神器，没有器权，不能加入器灵工会，劳动没有保障，以后也不能晋升为神只……” 林铭摊手：“晋升神只？你们还能修炼成精啊？那我去做什么？” 林无双闻言，把手上的书啪一声合上，扔给林铭：“接着”。 林铭接过来，是一本黑色硬皮《普塔书》。 书页比较厚，导致整本书很沉，但是非常细腻，字迹清晰，上面的文字就好像主动要钻进林铭的脑子里一样。 林铭在联邦没见过这种材质的书，感觉起来，应该造价不菲。 “两天时间，够用了，你‘回忆’一下这本书的内容，后天和方珂一起去神殿参加一下初级书吏的定级仪式。”哈鲁说道。 阿诺补充道：“初级书吏，只需要掌握前十三篇经文中的任意一个，就可以完成定级了。” “背下来就行吗？”林铭问道。 “这只是第一步。每个音节的发音，音节之间的停顿，句子和句子之间衔接的语气，都因人而异，也都有讲究。”阿诺说道。 哈鲁：“但是这些讲究是给初学者的，当书吏熟悉一个经文的时候，会发现有一些地方跳读、略读，都不影响最后的效果。” 瓦塔点头：“甚至能做到瞬发。” 说完，挥舞衣袖，篝火熄灭。 方珂突然灰头土脸地从做饭的柴房里现身：“师父，我好像在做梦的时候，掌握了力量祝福。” 说着，快速默诵了一段经文，在场所有人都感觉精神一振，对自身肌肉的掌控力得到了增强。 “这是你梦里学的？”阿诺有些激动，“初级书吏催动力量祝福咒语，一般需要十二到十三秒，你刚才只用了六秒钟，已经摸到了中级书吏的门槛了。” “梦中传道？”瓦塔站了起来，“学院曾经专门调研过这种事，这可是天大的机缘。你还记得梦里是跟谁学习的吗？说不定是哪位已故的大贤者，甚至是神只。” 方珂头疼了一下，对梦中的遭遇还历历在目。 酒馆，白色的像眼球一样的石头，听卡洛谈起来机械兽，还有自称是亡灵法师的林铭。 但是不知道为何，这些遭遇，方珂都不愿意在此处提起，于是回应道：“师父，我忘记了。” “没关系，你忘了也好，不愿意说也好，总之，我们不担心你的身份问题了，”阿诺如释重负，“如果梦中传道为真，相信你，过不了几年，就可以突破到贤者境界。而一个贤者会一些亡灵法术，也是很稀松平常的事情。《普塔书》里面也记载了一些死灵召唤术，我曾经也试验过。” 哈鲁琥珀色的眼珠子转动，看着方珂，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不过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催促林铭赶紧把前十三篇“复习”一遍，搞得林铭莫名其妙。 “定级为初级书吏以后，才能够进入普塔学院进修，方珂已经没问题，你可不要拖后腿啊。” 第9章 登记入册 镇上的神殿坐落在最北边一个偏僻的角落里，周围没有集市，人也不多，无论是本地的普通居民还是路过的佣兵都不太会光顾这里，平时也就是当地的书吏、祭司和法师们集会的地方。 神殿有些年久失修的感觉，有些地方已经隐约露出搭建神殿结构的骨架。听镇子上热情的居民讲，里面居住的神父已经是个七十多岁的老人，一直在等待新的神父到来，继承他的位置。他自知无法晋升神使，无法定居在灵界，与他所侍奉的神只朝夕相伴。他只求能安息，死去的骸骨不必受到亡灵法术的惊扰。 神殿的顶上有一个金字塔形的房间，就像是一顶尖尖的帽子，此刻向着湛蓝的天空敞开窗户，表示没有人呆在里面占用这座神殿沟通灵界的通道。 金丹望着尖顶，对林铭等人说道：“我和无双先去登记。” 林铭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个玻璃杯：“情况不对，摔杯为号！” 阿诺一把抢过水杯：“我说怎么找不到我水杯哪去了！” 金丹：“你没把亡灵书匣带上，那么，这里武力值最高的也就我和无双，如果情况不对，也指望不上你们。” “好的吧。”林铭无奈道。 力量祝福消散后，林铭就再也没能从床上抱起来亡灵书匣。 那张床也就属于林铭了，阿诺和瓦塔用干草和多余的褥子用法术重新做了一个床。 这两天晚上都枕着书匣子睡觉，不知道为何，林铭非常想念用数字生命炼丹的感觉，好像他在梦里干过很多次类似的事情。 只不过，一觉醒来，就全忘了。 而方珂一天天变得古怪起来。 起初，阿诺和瓦塔都以为是梦中传道的人，传授给方珂的信息过于密集，导致他醒来后也需要很长的时间来做功课，把所学到的知识逐渐吸收消化。 前一天晚上，他们在方珂睡觉的时候，侧耳听方珂的心跳和喘息声，非常急促。 就好像在梦中跋山涉水，逃避追杀一样。 这让两位见多识广的僧侣也面面相觑，不明白方珂的身上发生了什么。 天快亮的时候，瓦塔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亡灵书匣的方向，然后转身看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悄靠近的哈鲁。哈鲁躲闪了一下他的眼神。这让瓦塔不由得心惊，想要抓住哈鲁问个究竟。哈鲁连忙说：“他不会有事的。” 现在，站在神殿前，方珂也显得有一些心不在焉，时不时摸索自己的裤兜。里面空空如也，他隐隐有些失落。 瓦塔有些担心地看着方珂，内心却在宽慰自己：完成初级书吏的定级，就好了。 林铭也感觉方珂状态不对，问道：“你没事吧。” 方珂看向林铭，有些恍惚。 这个林铭，和梦中的林铭长得一模一样，气质却截然不同。 也或许这个世界是梦，现实世界的他，从另外一个世界穿越到了一个酒馆，随着林铭到处去佣兵团应聘，一边被不怀好意的人追杀，一边努力寻找亡灵国度的遗迹。 “我没事，林铭大哥，可能是没睡好。”方珂回应道。 嗡嗡。 神殿的大门被人从里面推开，木门发出震颤的声音。这座神殿的神父从里面走了出来，面色蜡黄，形容枯槁，走路有些颤巍巍的。 风烛残年。 神父看到阿诺和瓦塔，打了个招呼，问道：“你们送这个小娃娃过来接班吗？” 阿诺说道：“拉杰神父。我们二人在这座小镇住了两个多月，该回学院了，今天也算是来做一下正式告别。”指了指方珂和林铭，继续道。“这两个孩子是我们的徒弟，今天请你帮他们做一下初级书吏的定级。” 神父笑道：“我还以为山上有什么好东西呢，能让两位贤者调查那么久，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课题。原来是偷偷教出来两个了不得的徒弟。” 在普塔大陆上，年满十八后，才能够正式开始修习《普塔书》，否则修习的人将会被神只诅咒。能在三十岁之前，能够稳定让经文发挥出效果的，寥寥无几。大多数稍微有一些天赋的人，都在三十五岁左右，掌握经文真正的奥义，定级成为初级书吏。 方珂和林铭看起来都是二十多岁的模样。特别是方珂，似乎只有二十出头。 神父转头看到林无双，从怀里掏出眼镜片，又瞅了一会，发现了站起来的哈鲁，和哈鲁鼻子上方的金丹，说道：“我在梦中接到普塔神的旨意，为两位器灵登记入户，应该就是你们吧。你们二位先来。其他人先去大厅等候。” 神父说罢，把眼镜片收进怀里，眼神扫过阿诺和瓦塔，后两者对他微微点头。 金丹飘浮到了林无双的头顶上。 林无双一把将金丹攥到手里：“晃眼睛。”然后抓着金丹，一起随神父踏上盘旋而上的阶梯，走进神殿顶部的三角形阁楼。 阁楼的中央有一个三角形的光斑，光斑照耀的地板上，镌刻着一只眼睛的图案。 “站在普塔神的目光中央，你们的神识就可以抵达灵界。到达灵界以后，会有神使问一些问题，回答完毕后，你们便可回归。” “我们一起吗？”林无双问道。 “你们要去往同一个地方，一起就可以了。” 林无双带着金丹，走到大约瞳孔的位置，眼睛双双失去了焦距。 视线再次恢复的时候，已经置身于一个富丽堂皇的大厅，旁边有人来来往往，不过压力感颇足，他们无法转头看。 前面看起来像是一个服务台，而坐在服务台前的人，他们也生不出直视的心。 威压。一种神圣的威压。 “让我看看……”服务台前的人说话了，“首先是，一个圆球？哈哈哈哈哈圆球？你是什么的器灵？” 金丹对面前的人的态度非常不满，但难得地又想，忍一时风平浪静，说道：“辅助型人工智能？” “这是什么用途？你给我解释解释。” “就是能帮助人迅速判断局势。”金丹内心想的是还有一个“出馊主意”，但是没说出来。 “嗷，占卜水晶球，”服务员点点头，“稀奇啊，还有人把占卜水晶球炼制成八品神器的？” 金丹：神特么占卜水晶球，你全家都是占卜水晶球。 服务员用笔在册子上写了一会，继续道：“好了，登记完成。下一个……一个印玺？” 林无双说道：“用来砸人的，可以把人砸成傻子。” “嗷，通过物理攻击，降低敌人的理智？” “对，还可以给他脸上盖章，印章极难清洗，只能随着时间消散，让他一段时间内没脸见人。” “这个好，物理和精神双重攻击。看这能量强度，勉强给你定为九品神器吧。” “谢谢。”林无双很满意。 “好了，你们可以回去了。”服务员摆了摆手。 林无双和金丹的眼睛再次失去焦距，视野再度清晰的时候，已经回到了神殿的三角形阁楼。 第10章 定级仪式(上) 林无双握着金丹走到大厅，说神父年纪大了，别让他下楼折腾了。 毕竟这个神殿没有电梯。 也不知道金字塔世界里有没有电梯。 大概率有，林铭想。但也说不准，万一有身份有地位的人都能会飞，电梯就没有修建的必要了。 “那我们直接上去。”林铭对方珂招了一下手，方珂如梦初醒。 走在楼梯上，林铭问道：“你想家了吗，怎么心不在焉的？” “家？”方珂愣住了。 “浮屠啊，s节点城，浮屠。” 浮屠。 好久远的回忆。那里住着方珂的父母和其他亲人。 方珂的父母已经到了退休的年龄，微薄的保险金只能说勉强支撑他们的生活。 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方珂想：如果他们想要追查我的下落，要付出高额的佣金请私家侦探不说，大概也只能得到一个莫名失踪的结论。 林铭的手突然搭上方珂的肩膀：“我忘了告诉你了，你离开浮屠以后，王阿茶经常去探望你的父母，她一定会安排妥当的。” 然后林铭简略地把他们和三清帮的一些瓜葛陈述了一番，方珂顿时放下心来。 “总之你不用担心他们，有莫三清做靠山，你爸妈应该不会太艰难。详细的经过，等定级后，我再给你讲。” 方珂看向林铭的笑脸，这张笑脸和梦中的那个林铭无限重合，让他心头一暖：“谢谢林铭大哥。” “不用谢我，等我们回到那个世界，你当面感谢王阿茶吧。如果她还没去月球的话。” “回去？”方珂恍惚。 我还有机会回去吗？ 方珂有点害怕现在是在梦里，因为他裤兜里没有那颗白色的石头。 无数次，他靠着那块石头死里逃生。 如果这是梦，三清帮会关照自己的父母吗？ 有没有可能……那一段在浮屠中成长的记忆，也是假的？ “我们到了。”林铭望着头顶三角形的门框，说道。 “嗯。” 方珂心想，哪怕现在是在梦里，但林铭大哥陪着自己一起参加初级书吏定级仪式，还有两个爱护自己的师父，那也不能辜负他们。 要尽力完成这次定级仪式才行。 林铭和方珂走到普塔神单眼的瞳孔上，感觉到一阵眩晕，忍不住闭上了双眼。 再次睁眼的时候，发现自己正置身于一个人满为患的屋子。 屋子不大，大约一百多平，站着至少三十人。林铭只能看到白色和金色交织成好看的花纹图案的屋顶，四周墙壁垂着微黄色的帘子，其中一面墙的中央是一个圆形拱门，拱门被迷雾笼罩着，上方隐约有一个倒计时，现在正好倒数到十分钟。 众人就面朝拱门的方向站着。 “今天参加定级仪式的人真多啊，我听我表哥说，他之前定级的时候，这个屋子算上他只有六个人。”旁边一个面色红润的胖子说道。 “可能是因为普塔学院要开学了吧，很多人都想来试试，如果能定级成功，年龄在三十岁以内，就能进普塔学院进修了。”胖子旁边，一个脸上有雀斑的二十岁出头的女人说道。 胖子数了一遍人数，看到方珂正注视着自己，腼腆一笑：“定级仪式从早上八点开始，每两个小时一次，到下午六点，每天共组织六次。现在现场有三十多个人，每天不得有两百个人参与书吏定级？” “怪不得我姥姥说，每年夏天，灵界都会抽调其他部门的神官到定级所轮值，连暑假都没有。” “噗。”林铭旁边，也是刚刚出现的一个看起来还没二十岁的容貌靓丽的女子笑出声。她觉察到自己失态，不好意思道：“对不起，听到暑假两个字，没忍住。” 胖子翻了一个白眼：“出去打工，暑假不是必备的吗？” “你在哪个行省？”靓丽女子问道。 “迪罗斯行省，在大陆的最南边。” 靓丽女子昂了一声：“难怪，你们那夏天是不是得住在洞里？” “可不是，出门需要清凉符文，不然这个鬼天气，真是热死人。我们的神殿都修建在地下城里，地面上都快被鬼太阳烤焦了。”胖子说道。“认识一下，我叫比拉尔。” 靓丽女子：“莲卡，里维斯行省。” 脸上有雀斑的女人对莲卡伸出手：“扬娜，我是比拉尔的姐姐。” “堂姐。”比拉尔补充道。 这时，林铭悄悄问方珂：“我们是哪个行省啊？” 林铭从亡灵书匣那里获得了这个世界关于地理上的基本学识，知道普塔大陆共有大小不一六十八个行省。他也能背诵着六十八个行省的名字，但偏偏不知道自己在哪个行省。 “我们在里维斯行省。”方珂小声说道。“普塔学院就在里维斯行省和莱昂斯行省的交界处。” 虽然只是说给林铭听的，声音没有逃过莲卡的耳朵。 莲卡朝林铭和方珂看过来：“你们也是来定级初级书吏，准备去普塔学院进修吗？” 林铭点点头，和方珂分别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你们名字的命名法，好像有点古老，是不是出自哪个古老氏族？”比拉尔说道，随即连忙摆摆手，“不用回答，我就随口一问。” 林铭问道：“你们都是第一次参加吗？” 比拉尔点点头：“我和我堂姐是第一次参加，但是我认识不少人，每个月都要来参加一次。” 莲卡问道：“一个月一次？有什么好处吗？” “撞大运呗，万一哪次神迹出现了，定级的方尖碑为他闪烁个不停。”比拉尔笑道。“初级书吏定级的成功率只有万分之一，很有可能都是被他们拉低的。” 林铭回忆起来定级仪式的过程。 每人有至多两分钟的时间，站在方尖碑面前，默诵《普塔书》上的经文。 如果方尖碑上有白色的光芒一闪即逝，那就说明它听懂了这段经文，但是很可惜，这段经文只能产生类似于安慰剂的效果，意味着定级失败。 如果一闪即逝的光芒是蓝色的，那就说明方尖碑认可这段经文是最低等级的经文，并且可以对生命体产生一定的效果，无论是力量祝福，还是会为他们带来厄运，总之，默诵经文的人可以立刻被定级为初级书吏。 黄色的光芒，中级书吏；橙色的光芒，贤者。 如果方尖碑散发出绿色的光芒，那就是大贤者出世，届时，整个大陆上所有的神殿的金字塔阁楼都会发出通告。 和比拉尔等人聊着闲话，林铭再次抬头的时候，倒计时正好归零。 拱门内的迷雾消散，展现出一段古朴的石板路，大约十米长。 路的尽头是一尊纯黑色的方尖碑，呈现为方柱状，由下而上逐渐缩小，顶端形似金字塔尖。 “定级仪式开始，请诸位自行组织好顺序，每次一人，前往方尖碑默诵经文。” 第11章 定级仪式(下) 书吏定级仪式的现场，位于灵界一隅，不起眼，对灵界本身的各项事务并无瓜葛，但又极为重要。 就像是现实世界的高考日期。步入社会的绝大多数人并不会受高考影响，但作为曾经参加过高考的人，总是无法完全忽视这个日期的分量。 拱门很大，视野宽阔。虽然是依次进行定级，但正在排队的人，都能看到拱门另一侧的方尖碑，从而得知前面的人定级成功与否。 而完成定级的人，从走出拱门开始，将只能在灵界逗留两分钟时间。一般而言，如果经文较长的话，参与定级的人还没来得及从方尖碑的位置走回屋内，就会被自动送出灵界，回到他们各自所处的金字塔型阁楼里。 所以林铭等人自觉地往后站一站，观摩一下别人的定级过程。最后几人都排在队伍的中央。 首先走出拱门的是一个有些佝偻的老者，头发稀疏，胡子花白，快步走到方尖碑面前，默诵了一段冗长的经文，然后紧张地盯着方尖碑。 过了两秒钟，方尖碑闪烁起来黄色的光芒，老者点了点头，对结果并不意外，不过还是难掩兴奋的神色。 在屋内观摩的人中响起一片赞叹声。 黄色的光芒并没有完全消失，而是在方尖碑的沟壑上驻留了片刻，组成金字塔世界的数字：11。 “黄色代表这个老人家已经被成功定级为中级书吏，11表示经文的效果刚刚稳定。”比拉尔说道。 看林铭露出不解的神情，比拉尔继续道：“定级成功后，评分以10分为底线，分数越高，经文能产生的效果就越好，比如同一个能实现隔空取物的经文，评分为10的时候，只能让十米外的一个水杯飞过来，评分为60的时候，就能让百米开外的一辆马车飞过来。到100分，就说明这个难度的经文已经全部掌握了，而且效果已然最大化，等同于普塔神亲自释放。一般而言，中级书吏到75分以上，就能去各大贵族中谋一份非常好的职位。” “有10分以下吗？” “10分以下，就是白色的光芒，分数越高，只能说潜力越大。但是我们就看不出来他试图定级为初级还是中级了。” “谢谢。” 定级结果出来后，老者便没有挪动脚步，只等两分钟倒计时结束，化作一道白光，退出了灵界。 下一个走出拱门的是约莫三十岁的青年，一脸愁容，几乎是小跑到方尖碑下，默诵了一段经文。 白光一闪即逝，方尖碑上出现的数字是9。 青年长叹一口气，快步返回小屋，自顾自道：“下个月，我就30岁了，看来是与普塔学院无缘了。” 既然他提前回来了，下一个定级的人也就可以立刻走出拱门了。 也算节省大家的时间。 比拉尔把左手卷成喇叭，放在嘴边，大声道：“别灰心，还有一个月呢，说不定下周再来，就成功了。” 青年勉强笑了笑，依然愁眉不展。 接连几人，只有一个红头发的姑娘成功定级为初级书吏，评分为21，一脸雀跃地跑了回来。 其他的，评分都在10以下。 轮到了比拉尔。 比拉尔自信一笑，五官好像被揉到了一起，但是看起来非常喜庆：“问题不大，就看评分了。” “加油。”莲卡握紧拳头，做了一个强壮的表情。 比拉尔深吸一口气，走出了拱门。 过了半分钟，蓝色的光芒从方尖碑上闪烁，留在方尖碑沟壑中的蓝色光芒组成的数字，呈现为70。 “我去……”莲卡第一时间惊呼出声。“天才啊，他有二十岁吗？” 比拉尔的堂姐扬娜说道：“二十二岁。比拉尔我们家族中，这一辈里，书吏天分最高的。只不过前几年忙于协助打理家族的生意，今年才抽出空来，准备去普塔学院进修。” 比拉尔挺着肥硕的大肚子走了回来，只来得及说了一句话，便被送出了灵界。 “不出意外的话，我们普塔学院再见咯。” “普塔学院见。” 扬娜定级成功，初级书吏，32分。出来以后也给林铭等人道别。 “林铭大哥，你先吧。”方珂说道。 林铭走向方尖碑。 近距离观察的时候，他才发现方尖碑并不是黑色的，而是玄色。 和亡灵书匣一样的玄色。不仅如此，它们似乎是同样的材料。 就连方尖碑上奇怪的纹路，也似乎是书匣子上细微的符文的放大版。 这肯定不是巧合。 “总不能，那个书匣子也能拿出来给书吏定级吧。”林铭暗自想道。 不过，很快，收拢心神，默诵准备好的经文。 他没有选择定级常用的力量祝福经文，而是选择了他更喜欢的另一篇。 这一篇经文原来的题目很长，叫做《刚出炉的微瑕陶器能不能换一匹马，答案自然是否定的，普塔神说的》。 经文的效果是增加周围人的正向情绪，也就是欢乐的气氛，一般用于聚会和晚宴之类的场所，宾主为了让客人尽欢，就可能会雇书吏悄悄默诵这一篇经文。那么众人就会不自觉地开心起来，而开心是会传染的。 因此，世俗上一般称这篇经文为“欢聚经文”。 当然，并非只有这一篇经文的题目是这么长的。初级书吏能使用的力量祝福经文，在《普塔书》中的名字叫做《普塔神觉得你的气色大不如从前了，赶紧打起精神来》。 林铭确信自己已经掌握了这一篇经文，定级应该没什么问题。 但是随着他的默诵，他觉得自己的精神和身体正在快速虚脱。 就好像自己的神经正在被酒精荼毒一般，脚下无力，膝部发软，头脑也逐渐不太清醒，意志很难集中。 总之，险之又险地默诵完了这一篇经文，用时二十秒。 林铭用力张开眼睑，看到蓝色的光芒亮了起来，心下大定。 不过看向评分，心又一沉。 10分。 林铭：我怎么这么菜。 但与此同时，屋子中排队的人中，忽然有人大声道：“你们不觉得这里太闷了吗？” “对啊！朋友们，让我们嗨起来，好吗？”说话的人手舞足蹈。 莲卡本来还在担心自己这次定级能不能成功，也突然被一种莫名的情绪感染，双臂张开：“我好开心啊！” 林铭：屋里怎么这么吵，不会都在嘲笑我吧，我回去看看。 走到一半，林铭突然感觉撑不住了，眼皮沉地要死，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然后睡倒在了回拱门的路上。 直到两分钟倒计时结束，被送出灵界。 屋里已经充斥着狂欢的气氛，只有方珂目瞪口呆地走出了拱门，对方尖碑默诵《普塔神觉得你的气色大不如从前了，赶紧打起精神来》。 一边默诵，一边为林铭担心，想着让林铭打起精神。 念完恍惚了一阵，再抬头的时候，看到了方尖碑上的数字。 100。 还好还好，只比林铭大哥多了一点点。方珂心里想着，决定不把自己的评分告诉林铭。 第12章 长途列车 林铭的意识回归身体，在原地恢复了些许精力，迈着虚浮的步子走出金字塔阁楼，身体贴在楼梯的扶手上，被门外守候的神父连忙阻止。 “别这样靠着扶手，小心掉下去。” 林铭站直身体，抽出一丝精力，估计自己掉下去以后生还的可能性，却听到神父痛心疾首的声音。 “这个扶手修起来要十枚铜钱，地板砸坏的话，修地板更是需要二十枚铜钱……” 林铭悄悄用脚踹了一下扶手。纹丝不动。 紧接着眼前两道金光闪烁，精神一振，虚弱感一扫而空。 下腹传来金丹的声音：“定级成功了？你精神力耗费好大，我来辅助你恢复一下。我现在是能帮你恢复精力的预言水晶球。” 预言水晶球？ 我一定是哪里听错了。林铭心里想。大概没必要跟金丹讲定级的完整过程，转了一圈，没看到金丹在哪。 “你在哪？成功了，现在我是初级书吏了。” 林无双的声音来自林铭的额头：“这个世界，人类的身体和现实世界有些微不同。被灵界登记在册的神器，可以居住在使用者的身体里。” 林铭摸了摸额头，感觉额头上面有什么脏东西，就搓了起来：“金丹在丹田，印玺在眉间？听起来蛮合理的。” “别搓了，你额头上是我。”林无双有气无力道。 方珂走出来，看到林铭，连忙关心道：“林铭大哥，你还好吗？什么时候在脑袋上盖的印章。” 林铭锤了锤额头，示意林无双别搁那呆着：“已经没事了，你过了吗？” 看到方珂点了点头，林铭放下心来。 再过两天，众人出发去普塔学院。 三十岁以下的初级书吏，在开学之前完成登记，就可以随时进入普塔学院进修了。 这个世界，似乎做什么事情都挺高效的。 林铭和方珂回到大厅等候，神父从楼梯上颤颤巍巍走下来的时候，手上捏着四张卡片，递给阿诺。 “我每年有两张福利列车票，可以去普塔大陆任意一个城市度假，已经十几年没有用过了，刚才从灵界兑换回来四张车票，一周内有效，你们拿去用吧，就当是送别小礼了。” 阿诺连连致谢，双手接过车票，问道：“你有什么亲戚在普塔学院进修吗？” 神父愣了一下，说道：“还真有，我孙子前两年去了普塔学院，修雷电法术。” 阿诺点点头。 如果是书吏，他或许还能额外关照一下，比如多申请一些资源，帮助寻找更好的课题去参加。别的系别，他就无能为力了。 “他叫门萨，一个很腼腆的孩子，在学院不被欺负就好了。” 寒暄了几句，林铭的肚子不知道为何咕咕叫，神父笑着示意众人可以随时离开，自己从怀里掏出一本书，坐在神殿门口的凳子上，翻看起来。 林铭瞥见了书的封面：《普塔书导读第77卷》。 好家伙，《普塔书》原文也就和这本书篇幅差不多。 导读至少是原文的77倍，恐怖如斯。 方珂悄悄说道：“我听老师说，这套书一共120卷，是普塔学院书吏系的教材……” 林铭头痛起来：我这脑袋还塞得下这么多书吗？ …… 两天后，一行人回到小镇。 小镇的东西两侧聚集着“不愿意融入现代生活”的部落，守着十几公里远死者重新降生的淤泥之地，为自己的部落吸纳新的成员。 这些降生者年纪不确定，有老有少，都失去了此前的叙述性记忆，有些人还有一技之长，能为部落做一些贡献。 就相当于免费劳动力。直到他们前世的家人前来寻找，交付赎金，将人领走。 挑选条件好的降生者，就是部落势力蓬勃发展的秘密。 林铭等人下山后，由西侧进入小镇。路过淤泥之地，除了两侧零星有官方派来的书吏和士兵维持秩序，就是成群结对的部落的使者，在这里等候从淤泥中降生的人。 虽然，瓦塔已经对林铭施展了让他脚步变得轻快的经文，效果也非常明显，健步如飞。 但是，三个小时走了二十公里地的林铭，还是有些吃不消。 看着淤泥之地，心想：如果能够指定从大陆上的那一片淤泥降生，并且有办法保留自己的记忆，那不就可以随意旅行？ 现在在金丹的辅助下，自己已经满足其中一个条件了。 林铭把这个想法说了出来。 金丹回复道：“李光染就是这样子，在金字塔世界到处游历。主要不小心招惹了谁，就一死了之，躲避仇家。耗费的信仰之力全靠穆语涵充值。” 现如今，林铭已经清楚了，在分布式炼丹的实验失败后，光染的作品可以作为解药的原因。 光染写的故事，都发生自金字塔世界。 是灵魂深处的熟悉感，或者是不经意间与另一个世界的某种沟通，让他自然而然地，得以对抗无数本文学作品对大脑造成的创伤。 就像整个世界的地面地动山摇，光怪陆离的事件交替发生，令林铭疲于应对。 但是林铭也可以选择躺在被狂暴的气旋所包围的天空之城里，只关心拉普达的花花草草。 车站位于小镇的最南边，与最北边的神殿形成对称。 远远地就能看到两座奇特的尖塔，是这座小镇曾经用来关押亡灵法师的地方。亡灵法师绝迹之后，这座建筑在官方的支持下，兴建为车站。两座有尖塔的建筑中间被拆除，架上了三条列车的轨道。 一辆列车悄无声息地从车站的一侧驶入。 “应该是我们的车次，正好到站。”瓦塔笑吟吟说道。“一点也没耽误。” 林铭对这个世界科技的发展更加不确定了。 这完全不符合他在另一个世界中的经验。刚才看到的列车完全不符合他对这个世界的印象。 就像原始部落中，突然有人从家里推出来一个火箭，与当前的背景格格不入。 金丹在林铭的丹田位置说道：“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这个火车头是活的……” “没错，这个世界的列车头都是神器，是普塔学院的炼器系造的。”哈鲁说道。“它有器灵，有自主意识，甚至可以选择拒载谁，普塔神也管不了……” “快上车吧，它一般只停留五分钟。”阿诺带头快步往入站口走去。 第13章 水晶头骨 文仁节揉了揉发酸的右手，闭眼休息了一会，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继续对着左边的书页，把内容一笔一划誊抄到右边的白纸上。 紧随着师父从s学院的守藏室进入金字塔世界，自淤泥之地降生，随机挑选了一个部落，通过食物习得这个世界的文字。 然后就被部落几个大汉关在独立的屋子里，抄书。 被关起来之前，大汉叽里咕噜地问文仁节的衣服帽子鞋子从哪里来的，文仁节刚开始因为语言不太熟悉，对方语速太快，没听明白。 等后来听明白了，问他的人已经失去了耐心，关上门离开了。 文仁节是穿戴者三圣物进入金字塔世界的。 根据第二批从金字塔世界通过死亡回归的学者的消息，三圣物在这个世界依然可以使用。但是重新领悟一遍几何意志。也就是点、线、面的意志，分别对应帽子、草鞋、长袍。 众学者猜测，是金字塔世界和现实世界的人文环境完全不同，需要重新从尘世中历练，以学习这个世界的人道。 但是好在，文仁节之前随徐孚先学习的一些秘术，在这个世界，依然能够使用。 虽然有些别扭，水土不服。但是，文仁节想，只要降生的学者足够多，能够聚集起来，在金字塔世界重新组建研究院，从头修订秘术，也不是不可能。 这间屋子，简陋了一些，隔音挺好。实木床，实木书架，实木桌子。书架上摆满了空白的格子纸。每天都会有人前来把文仁节超好的纸张收上去，等待最终校对。 这本书，是从更大的部落里借的，用以扩充当前部落的图书馆。 一头牛，可借阅一本书一周。勉强够一人抄完，再由另外两人校对一遍。 根据文仁节旁敲侧击得来的信息，这个借阅链条可以一直追溯到普塔学院和几个超大部落之间。最顶尖的几个部落从普塔学院借书，据说一借就是一节车厢，不加甄别地拿回去抄写。稍小一点的部落，借大部落抄写完毕的书。而普塔学院的书就好像无穷无尽一样，抄也抄不完。 然而，奇怪的是，这个世界是有印刷技术的，这些部落却让人抄写一遍，通过漫不经心地校对，再放入图书馆。引入了文本被篡改的风险。 也不知道有什么特殊的讲究。文仁节心中倒是有一些猜测：誊抄中的错误将是这一部作品新的机缘，将来能够晋升为法典的机缘。十万字的作品被誊抄一万次以后，很有可能会失去曾经的内涵，转而形成一种新的内涵。 任何一部作品都需要这种常常更新自身的能力，才能有机会形成威能。 把帽子变成阅读器，信息栏空空如也。如果还在现实世界，文仁节会认为要么阅读器坏掉了，要么这个世界毁灭了，他是唯一的幸存者。但是阅读器是点的意志的一部分，是不可能坏掉的。 有可能来到这个世界的学者都不怎么用阅读器聊天吧。文仁节试探着给几位大学者发送了消息，包括自己的师父，都没有得到回应。 也不知道易芸芸会排在哪一个批次。或许还能聊两句。文仁节把阅读器揉回帽子的形状，戴上头顶。 文仁节正在抄的书，是几百年前一个农夫闲暇之余写的日记，兜兜转转，机缘巧合之下，被普塔学院的一名老师拾获，虽然这本日记虽然文学价值不高，但是贵在真实，对未来的课题或许有参考价值，便让学生抄录了一遍，把抄录本放进了普塔学院的图书馆。原来的日记本，则成为这名老师的私人收藏。 抄完了一个段落，文仁节抬起头，又开始开小差。 可能是对这个世界不熟悉的缘故，他感觉这两天总是很难集中精力去做什么，去想什么。 恍惚中，帽子震动了一下。 有新消息。 摘下帽子，展开成阅读器。是徐孚先。 【一小时后，去往离你最近的小镇最西边的酒馆，有急事。】 “离我最近？” 自从进入金字塔世界后，文仁节就宅起来抄书了，对自己所处的周边环境还一无所知。 事到如今，只能使用一些手段了。 文仁节放下笔，站起身，整理了一下长袍，重新拿起阅读器的时候，阅读器变成了一面铜镜。 推门而出。门口不远处守着这一片区域的两名大汉疑惑地走过来：“书抄完了？你要去哪？” 文仁节温和道：“抱歉，还没有抄完。” “没有抄完你也敢出来？信不信我们打断你的腿？” 文仁节皱眉：“这么暴力，可要不得。我给你们俩看一样宝贝。” “什么宝贝？”大汉说着，用手腕甩了一下棍棒，以示威胁。 不老老实实抄书，就打一顿。碰到年纪大的，最多下手轻一点。这是他们的管用手段。 反正这些外乡人不可能混到部落的高层，如果没有人赎身，他们到死都是最底层的劳动力。 文仁节丝毫没有惊慌：“给你们俩好好看看自己。” 然后举起了镜子。 “看你……” 两名看守者没有任何防备，还没有说完，失了魂一样呆立在了原地。 铜镜中间，出现了两张五官，赫然是这两名看守者的模样。 五官上的眼球拼命转动，慌乱地看向四周，就好像遭遇了平生最惊恐的事情。 “得罪了，我也是不久前，刚学会这一招，”文仁节用手掌合拢镜面，对着镜子说道，“不过，如果你们告诉我距离此处最近的小镇在哪个方向，我可以放过你们。” 镜面翻转，一名看守者的身体恢复了活力，声音颤抖道：“你往北边走，能看到一条列车轨道，然后沿着轨道往东边走就是了。” “感恩，”文仁节笑道，“你好好看着你同伴的身体，等我走到小镇，我再放他回来。” 看守犹豫着跪了下来，然后磕头如捣蒜：“不知道您是位法爷，之前得罪了！” 文仁节：“那我走了。” “您慢走！” 文仁节把铜镜的镜面扣在胸口，径直走出了部落的地盘，也没有人阻拦。 往北走了大约十分钟，果然看到一个轨道。跟另一个世界曾经的动车轨道有几分相似，结构略微有些不同。 文仁节突然感觉，自己要重新评估一下这个世界的文明发展程度的，尤其是科技水平。 到达小镇，走进酒馆，正好看到一身血迹的徐孚先，狼狈地坐在酒馆门口，手里捧着一个用麻布抱起来的物件。有人路过看他，他毫不在意。 “你来得正好。拿好了。”徐孚先把手上的物件递给文仁节，然后从兜里掏出一张车票，“这是车票，去南边坐车，到普塔学院。” 文仁节把镜子变回帽子，戴上头顶，连忙接过来物件和车票：“师父，你怎么伤成这个样子？” 徐孚先摆摆手：“我和胡老师遭遇了法师，没打过。区区致命伤，我大概还能活二十分钟，你最后陪我坐一会。你怀里的是你胡老师的头骨。” “啊？” 信息量有点大，文仁节顿时不知道从何问起。 二十分钟后，徐孚先在小镇外一个偏僻的树林里气绝，他的三圣物自燃，带着他的尸骨，成为灰烬。 但是，原地留下一只晶莹剔透的水晶头骨。文仁节等水晶头骨看起来没那么烫了，从地面上拿了起来。 徐孚先递给他的麻布里，也是一个一模一样的水晶头骨。 良师啊。文仁节心中一暖。费尽周折，只为给自己的学生，送上两个人头。 但是这个水晶头骨怎么用来着？ 文仁节把两个头骨摆到了一起，陷入沉思。 第14章 怪异乘客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座车站，是一个七级神器。” 金丹的语气中，有一丝惊叹。 阿诺火急火燎地走在最前面，林铭、瓦塔和方珂，跟着一只猫，跟在后面。 瓦塔：“说得没错。法老王统治了这片大陆以后，向普塔学院下了一笔大订单，其中有近千个作为列车站的神器，和数千个列车头，作为连通整片大陆的交通工具。这个订单的交付期限是两百年，至今还没有完全交付。每一届炼器系的学生，都会完成其中的一些，验收通过后，可以获得奖学金。” 哈鲁有些不高兴道：“大订单。花的反正不是自己的钱。” 林铭看了哈鲁一眼，看后者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欲望，便没有追问。 【前往普塔学院方向的2258次列车的旅客请注意，请携带好行李，在车站内自行撕毁或吞咽一张有效期内车票，传送进列车车厢内。列车将在三分钟后出发。本次列车的列车头为斯宾车长。】 “不需要检票员吗？检票站也没有？”林铭大为惊奇。 撕毁车票，触发神器的传送机制，还能理解。 吞咽是什么鬼？ 另一个声音响彻车站周边。 【大家好，我是斯宾车长，不要听这个车站广播瞎扯，我还能再等五分钟，今天没有两百个乘客我是不会走……】 还没说完，被掐了麦。 【2258次列车将在五分钟后出发，请前往普塔学院方向的旅客尽快传送上列车。】 入站以后，阿诺把车票分给了众人，对林铭和方珂说道：“我们同时传送，会分配到相邻的座位。” 林铭拿到车票，看了一眼，白色，上面写着数字5，应该是还有5天有效期。车票中间有一条虚线，仔细看才能看得清。 “走吧。”阿诺说道。 哈鲁后脚蹬地，一跃而起，跳到了林铭的肩膀上：“假装是你的行李，蹭票。” 沿着虚线轻轻一扯，一张车票被从中间撕毁，林铭等人的身影消失在原地。被撕毁的车票落在地面，也变成了星光消失。 就和从金字塔阁楼传送到灵界的感觉一样。不过这一次，是身体被传送到了另一个空间。 林铭忽然想，在这个世界，如果自己的身体置身于神器之内，岂不是任人摆布？ “这个神器内，算是一个规则世界吗？”林铭问道。 金丹肯定道：“跟方珂在联邦经历的那个规则之地，应该有一些类似。可能冯塔尔的师父也是从这个世界学到的规则类空间的炼制方法，带到了联邦。” 车厢内座位的排布跟林铭想象中的样子没有多大的出入，一排四个座位，最前方有一个很大的吧台，还有一个货架。吧台后没有人，看样子是无人售货。 林铭就坐之前，哈鲁跳到了上方的行李架上，伸了个懒腰：“到站了喊我，我睡一觉。” 瓦塔说道：“从这里到普塔学院大约需要四个小时。我们之前一直没有跟你们介绍普塔学院。” 一开口，周围的乘客都看了过来。 林铭看了一圈，很多都是二十多岁的模样，看样子也是去普塔学院进修的。 大概率都是校友。 “我们称这片大陆为普塔大陆，已经有五千多年。其中有明确的史料记载和证据的，有两千两百多年。这两千年中，普塔学院一直存在，且地位超然。” 林铭忽然想起来联邦的研究院。 然而，研究院从来遗世独立，每十年才与世俗世界来往一次。 不像普塔学院。 学院中毕业的书吏，恐怕是世俗统治中的中坚力量。 “这两千多年里，世俗政权更迭不休，但只要不是暴君统治、出现民不聊生的情况，普塔学院都处于中立的立场。在很久远以前，南方的亡灵国度强盛时期，普塔学院也开设亡灵法术系。只是后来，亡灵国度意欲干涉普塔神建立好的轮回机制，才被当今的法老和学院联手剿灭。这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我们也未曾亲眼经历，只是学院图书馆里是这么记载的。” 行李架上的哈鲁闭上的眼睛微微动了一下。 瓦塔继续道：“总之，如今的世俗政权中需要什么职业，普塔学院就开设什么系，但不直接干涉世俗的运转。这是学院的基本原则。” 前座一个身着素色长袍，戴着帽子的中年人忽然回过头，说道：“您好，老人家，打扰一下，我有一事请教。” 中年人看到林铭，瞳孔剧烈收缩，很快又平复下来，装作没事的样子。 “你说。”瓦塔说道。 “您是普塔学院的老师？” “没错。” “假如，我是说假如，这片大陆中，有人开拓了新的类似法师的修炼体系，普塔学院也会投入精力去研究吗？” 瓦塔点点头：“据我所知，只要这条路有人能够晋升为神只，普塔神便会亲自下令，让院长开设相应的院系，从民间寻找讲师。普塔学院一开始只有书吏和炼器两个方向，其他三十多种方向，都是因为有人借此晋升为神只，才开设的。” “谢谢老人家。”中年人满意地点点头，转过头。 林铭察觉到中年人刚才看自己的眼神，感觉有些奇怪。 “他怀里的东西，好像有些奇怪。”金丹悄悄说道。 “你说那个中年人？” “对。气质很特殊，有一些熟悉，不像是这个世界的物件，倒像是联邦的。” 林铭忽然醒悟：“我记起来了，他这一身衣着，和研究院的学者一模一样，该不会是……” “也不是没有可能，冯塔尔的师父都曾经来过这个世界，以研究院的实力，迟早也会发现这里。” “那听他的意思，想在普塔学院里建立易经理法系？”林铭说道。 “有意思，也不知道研究院的学者们，能不能在这个世界晋升为神只。联邦还没有比肩神只的存在。” 瓦塔慢悠悠地讲了四个小时普塔学院的背景和基本常识。阿诺补充了一些趣事。 【普塔学院已经到了，请各位旅客拿好自己的行李，将会按座位顺序，传送到车站的接站大厅位置。】 中年人从怀里的包中掏出来一颗头骨，强行塞进了林铭的怀里。 同时露出非常不舍的表情。 “小伙子，我看此物与你有缘，便赠予你了。” 然后被传送出去，消失不见。 “啊？” 林铭抱着水晶头骨，有些发懵。 第15章 圣甲虫车 文仁节被普塔学院车站的器灵传送到接站广场上，快速扫了一圈周围的指示牌，快步向车站外的方向走去。 走慢点，可能就要被后脚传送出来的林铭追上了。 毕竟，自己是个中年人了，跟年轻人比脚力，还是有点发怵。 总不能掏出镜子，把林铭几个人全定住吧。 两位贤者在，文仁节自付还真不一定对付得了。 走出车站，混入人群。 趁没人注意，把长袍从灰扑扑的颜色换成了白色，还刻意加了几道褶子。帽子摘了，变成镜子的形状，揣进兜里。 文仁节松了口气。 怀里的水晶头骨忽然说话了。 “你把你师父的头骨给林铭了，我是老胡。” 文仁节眼前一黑。 “我给错了？主要你们两个的头骨长一样，刚才怎么没人吭声……” “是给错了，”头骨沉吟了半晌，叹了一口气，继续道，“也没给错，我和你师父回到学院后，跟其他学者们商量过，到底谁跟着林铭。最后老徐看我年纪轻，修道的天赋又比他强，决定不倚老卖老了，让我一把，让我跟着林铭。然后我们重新回到这个世界，直接附身在三圣物和我们的尸身一同汇聚而成的头骨上。” 文仁节脸色也黑了：“胡老师，你当着我的面说我师父是不是不太好。” “哎，跟着林铭走，诱惑太大了。这个世界的神只，是比我们学者体系的圣师更高一级的存在。据我们推算，跟着林铭，会更有机会在这个世界证道成为神只。” “可是，”文仁节疑惑，“你和我师父不是在我上车以后，才回到这个世界的吗，怎么会知道林铭在这个世界？” “本来我们不知道，但是当我们看到他坐在你身后，就确定是他了。对了，你知道圣师意味着什么吗？” “领悟空间和时间的意志？”文仁节说道，“还有什么？” “抵达圣师的境界，对于个人而言，意味着真正的自由，随生随死，亦生亦死。对于联邦而言，将有机会力保联邦在一次大劫中屹立不倒。”胡晋说道，“可惜，学院成立这么多年，圣师始终是理论上的境界，从来没有人成功过。更何况是更高一级的神只。” 文仁节皱眉道：“可是，以我对这个世界的了解，我断定这个世界的神只，在道上的境界，远远不如学者体系。” “当然不如。这个世界的神只不是给那个普塔神拍马屁，就是纯靠着雪崩病毒磨练精神力，跟我们走的根本不是一条路。我们走的，是普塔神可能都未曾设想过的道路。可惜了，我的机缘！” 胡晋长叹一声，语气充满了悲戚。 文仁节不好意思道：“要不，我去找林铭换回来？” “算了，”胡晋幽幽道，“你也修道将近三十年，居然能送错头骨，这个外应太明显了，还是老徐有福气啊，我争不来。” 如果这么明显的外应，都拒绝承认，那胡晋如今的境界，也是白修了。 “你自己说的啊，胡老师。”文仁节内心松一口气。 “欸，我听说，老徐新收的徒弟，跟林铭有一段旧情？” “胡老师，你再编排我师门中人，我就把你的脑袋搓成灰，撒到水井里。”文仁节严正道。 “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 “嗯。” “易芸芸今天上午来到这个世界了，不知道他们在普塔学院遇见，会是什么场景……欸？！手下留情！念在我教过你一年的份上，别打了，我的头好痛……” 文仁节走在去往普塔学院唯一的道路上，单手猛敲手中麻布包着的物件。 忽然被一袭华美服饰的人拦住了去路。 来人微微欠身：“想必您就是文仁节阁下？” 文仁节手掌一翻，把镜子亮了出来。 危险！ 他在这个世界可从来没有透露过自己的姓名。 而且，文仁节，这三个字，并不符合这个世界的起名规范。 “别，别着急动手，”来人有些慌张，从怀里掏出来一个信封，“我这里有一封信，请您过目。” “拿来。” 文仁节展开信纸，神色从不解，到诧异，最后凝重了起来。 来人看着文仁节小心翼翼地叠好信纸，继续道：“我是法耶教授的贴身仆从，奉命接文老师到教授府上做客。以后您叫我加洛就好了。” 文仁节忽然想明白了师父为何让自己坐车来到普塔学院。 这帮老头子……不是，这帮尊敬的学者前辈们，可能早就推算好了在这个世界里该如何行事了。 说不定，连自己到普塔学院会被什么教授邀请，都已经算准了。 “你带路吧。”文仁节说道。 加洛把文仁节引到几步远一辆车旁。 刚才文仁节没有注意到这个世界的车型。现在看来只感觉非常奇特。 “这个造型……”文仁节犹豫了半晌，还是说了出口，“是白色的屎壳郎？” 加洛脸色有些不好看：“这是圣甲虫车，只有普塔学院中地位尊贵之人才配享有这样的车辆。法耶教授平日里乘坐的，也是这辆车。” “抱歉。” 正说着，屎壳郎车……哦不，圣甲虫车的屁股升了起来，露出两个座位。 文仁节小心翼翼地坐进圣甲虫的屁股。 加洛平复了一下心情，坐进圣甲虫的天灵盖。 圣甲虫车的六只轮子转了起来，飞速向前驶去。 文仁节走马观花地看着一路年轻人，应该是赶着普塔学院新学期入学报到的。 有新生，也有老生。 年轻真好。文仁节内心想道。 …… “圣甲虫车，一般只有在普塔学院里才会看到，”瓦塔慢悠悠道，“离开普塔学院，圣甲虫车就会失去动力。” “固定区域内无线充电？”林铭脱口而出。 从车站出来，把水晶头骨塞给他的中年人已经失去了踪影。 不出意外的，那个中年人就是联邦学院的学者。 林铭非常肯定。 因为，这个人把水晶头骨递给他的时候，说的不是这个世界的语言，而是中文…… 然后跟随阿诺和瓦塔，来到了普塔学院接送本校老师的校车上。 校车是一条长长的屎壳郎，有十个轮子，非常诡异。 瓦塔没有明白林铭的意思，继续道：“基本上，可以通过轮子数量和车的颜色，判断这辆车的主人或用途。” “黑色是公用车，白色是私用车。金色是当前院长的座驾。” “除了校车固定为十个轮子外，其他的圣甲虫车，从四个轮子起，主人的地位越高，轮子就越多。” 阿诺打断了瓦塔的介绍：“我们到了。” 第16章 新生报到 根据林铭从亡灵书匣中得到的一部分学识，普塔学院是一个非常大的地方。 但是对于这种大，林铭多少有点轻视。 毕竟，也只是学院而已。 林铭在另一个世界就读过的s理工学院，在s节点城已经是校园面积数一数二的学校了，不过两千多亩地。从宿舍楼，走到最远的教学楼，半个小时。如果坐校园大巴，横穿校园，大概只需要五分钟。 圣甲虫外形的校车停在普塔学院的大门处，林铭背起装着亡灵书匣的背包（现在里面还加了一个水晶头骨，背包上趴着一只懒洋洋的猫），走出车门，一眼看到了普塔学院的大门。 大门可以容纳至少二十量圣甲虫校车并排行驶，门楼处用金字塔世界的文字写着：普塔。 这两个字写得极为周正，给人一种神圣不可侵犯的感觉。 门前的右手边，有一面巨大的墙。 这面墙大约有六层楼那么高，二十多米宽，上面画着错综复杂、密密麻麻的街道。每一条街道，只有手指头那么宽。 墙上，是普塔学院的完整地图。直观地呈现了这所至少存在了两千多年的学院，规模是何等的宏伟。 恐怕s节点城也就这么大了。林铭凌乱中带了点窒息。 果然大得超乎想象。 “普塔学院，是这块大陆最大的城市。”瓦塔看到林铭对着地图发呆，解释道。 “校园内有很多校车，作为摆渡车。对于本校师生是免费的。” 林铭回过神来，看向周围的人群。 在校车上，他就注意到，有一些人穿着印有类似于徽章的标识的长袍或者练功服。 “那是校服吗？”林铭问道。 瓦塔笑道：“并不是正式校服，不过学院内的商店都有售卖。穿长袍的，一般是书吏、祭司、法师这一类专业的学生。练功服，不好说，什么方向的学生都有可能。也有一些年轻的老师会穿这种衣服。校外的人也可以当作纪念品进行购买。” “看不出来，”林铭说道，“学院还是个旅游景点。” “最近几天不太会接待游客了，要开学了，全大陆的车站都会拦截纯粹来普塔学院旅游的乘客。而且，校内商店的所有利润，都会用来给学生们作为课题经费，”阿诺说道，“现在全校有近十万师生，每年消耗的课题经费，是一笔天文数字。” “林铭！方珂！” 忽然听到旁边有人喊名字，林铭转过头。 巧了。 是在灵界参加定级仪式的时候认识的比拉尔。旁边还有他的堂姐扬娜。 “我刚才还和扬娜打赌，还真是你们。我们果真在普塔学院见面了。” 比拉尔走近，笑道，面部的肌肉挤成一团，看起来非常慈祥。 “谁能想到这么巧，而且你们是从校车上下来的。”扬娜打了个招呼，有些不服道。 “是啊，你们怎么蹭上校车的？到了开学这几天，学院大门和车站的摆渡车只接送学院的教师了才对，我和扬娜试了很多次，都被校车赶了下去。” 校车是无人驾驶的，会自动识别学院的老师。如果乘客不在白名单里，或者没有跟随白名单中的成员，就会大声嚷嚷，让下车。 方珂言简意赅：“我的两位师父是学院的老师。” 比拉尔这才注意到阿诺和瓦塔，连忙行了个礼：“老师们好。” 阿诺点点头：“既然你们之前认识，就结个伴，进学院报到好了。我和瓦塔要去教导中心开一个会，就不陪你们了。” 转头看向方珂和林铭：“等你们宿舍定下来，去教导中心找我们。” “好的，老师。” 阿诺和瓦塔进入校园，拦下一辆去往教导中心的摆渡车，离开了视线。 “走吧，我们先去报到，以后有的是时间熟悉。”比拉尔笑道。 从灵界的定级仪式认识以后，林铭对这个自来熟的胖子印象还算深刻。 开朗，有一些圆滑，但是并不讨厌。 “好可爱的猫啊……”扬娜想要伸手撸哈鲁，哈鲁伸出前爪，拦住了扬娜的手。 丑拒。 比拉尔问林铭：“这是你的使魔？” 林铭稍微反应了一下使魔是什么意思，回答道：“不，我是它的使魔。” “噗，你可真会开玩笑。”扬娜忍俊不禁，也不再试图强行撸猫。 使魔，是金字塔世界，人类拥有的高级宠物。 一般而言，使魔拥有战斗能力，且与它的主人缔结了一种同生共死的契约。 普塔学院中有使魔系，主要的课程就是训练使魔、喂养使魔和想办法拥有多个搭配起来战斗的使魔。 与召唤灵兽的召唤系不同，使魔是固定的，而召唤系的法师召唤的灵兽，每一次都不太可能相同。 本来，林铭还担心自己带着一只猫来入学，会不会有些奇怪。 直到看到有人牵着一匹乖巧的白狼。可能是使魔系的学生。 四人刚走进学院大门，就有两位穿着白色长袍的人向他们走来。 二人都是三十岁模样，虽然都穿着白色长袍，胸前位置的图案并不相同。一个是黑色的圣甲虫图案，另一个是金色的倒扣着的《普塔书》。 其中一人语气温和道：“你们四位都是新生？” 林铭点头道：“没错。” 另外一位问道：“看你们的样子，书吏还是法师？” “书吏。” “有录取通知书吗？” 林铭和方珂面面相觑：“没有。” 比拉尔说道：“我们已经定级为初级书吏了，定级时间是……” 比拉尔报出四人定级的时间，胸前是圣甲虫图案的青年点了点头：“你们四人同一场？随我去迎新处查一下便可。” 林铭松了一口气。 迎新处就设立在距离大门最近的教学楼的大厅内，此时人满为患。 大厅的一侧，有一个半透明的服务台，服务台前坐着一个半透明的人。 这里倒是没人排队。 金丹突然说道：“这一块应该是灵界的投影，我和无双去灵界登记的时候，就是这样的服务台。” 两个穿着白色长袍的青年带着林铭等人，径直走到了服务台前。 “您好，我们要查询几个书吏定级结果。” 比拉尔重新报了一边日期和时间。 很快，服务台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已经开始为你们补录取通知书了，我们带你们去宿舍的区域吧。”圣甲虫图案青年说着，伸出手，逐个握了一下。“我叫戴泽尔，四年级生。” 《普塔书》图案青年：“杰洛恩，也是四年级生。” 比拉尔恭敬道：“麻烦了。” 然后对林铭和方珂咬耳朵：“你知道学院的宿舍是什么样子吗？” “不知道。” “地图上最中央的区域，有一片盆地的地形，”比拉尔用手画了一个圈，神秘道，“所有师生，都住在盆地的边缘。” “宿舍楼挨着山吗？”林铭问道。 “不，没有宿舍楼。宿舍就在盆地内侧的边缘上，是上面的洞府。刚入学的时候，我们直接从学长们的手里，租洞府住。之后可以自行选择没人的地方，开凿新的洞府。” 林铭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一种古老的居住形式：窑洞。 还能自己挖窑洞。有点意思。 “建造新的洞府，有什么限制吗？” “根据洞府的大小，按阶梯，给学院交地基的租金，”比拉尔说道，“不过，租金很低。盆地的内侧边缘如果都开凿成洞府，住数千万人也绰绰有余，而学院的常驻师生也不过十万人。” 六人一猫跳上去往宿舍盆地方向的摆渡车。 圣甲虫模样的车子开始疾驰。 第17章 荆棘网络 “在普塔大陆，普塔学院并不是唯一的学院，不过着实是最大的学院。” 坐在去往宿舍盆地的校车上，六人谈笑风生。 戴泽尔随意地分享起来自己人生的经验，主要是作为一名学生，在普塔学院的一些日常。这是迎新工作的一部分。 杰洛恩不知道从哪里端出来一碗速食的白粥，说参加了一天的迎新，都没来得及吃早饭，儒雅随和地吸溜起来。 “我十八岁那年，考进了莱昂斯学院，开始学习《普塔书》，二十二岁毕业那年，正好定级为初级书吏，才来到普塔学院。 “如果是莱昂斯学院，一两个小时，我就能带你们参观完校园。但是这里不行，光是从大门到宿舍区，就需要坐一个多小时的校车。” 比拉尔插嘴：“迪罗斯行省的朱雀学院也是这样。” 林铭问道：“学长，我们都要去宿舍区了，还有必要用录取通知书吗？” “如果只是一页纸，那当然没必要，”戴泽尔笑道，“晚上会有人把录取通知书送到你手里，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 宿舍盆地前，是一大片停车场，其中大部分是圣甲虫车，也有普通型号的车辆。 也就是到了普塔学院，林铭才发现这个世界有如此先进的车辆。 在之前的小镇上，没见过。 普塔学院的校车甚至是自动驾驶的，和联邦的浮空车一样。 就差飞起来了。 也不知道驱动的原理是什么。 摆渡车直接停到了盆地的入口，停车的位置，有一栋看起来有些简陋的建筑，甚至可以说是破破烂烂。不像是学院盖的。 建筑上面的牌匾，写着一行字：洞府交易大厅。 看得林铭和方珂直傻眼。 “这是一帮学生前几年开始，自己组织的交易大厅，学院没有插手。这栋楼也是他们自己建的。”戴泽尔说道。“你们可以从这里租赁或者购买洞府来作为宿舍。如果实在经济条件不允许，在这里也可以租到学院提供的公租洞府，一般是六人一间，一学期只要五个铜币。 “当然，也可以私底下找学长租赁或购买洞府，免得被这个交易中心抽油水。” 不仅可以自建宿舍。自建的宿舍还可以自由交易买卖。 学院里学生的自由度超出想象。 完全不像是学院，倒真的像是一个自由发展的城市。 林铭主动对比拉尔说道：“我和方珂肯定住一起，不然你也一起，我们三人租一个洞府？” 比拉尔大手一挥：“租？干嘛要租，直接买一间。”对林铭说道：“你们可以把租金给我，我来当房东。” 扬娜在一旁道：“我就不跟你们一起住了。” 林铭略微思索了一下。 他还不确定自己会在金字塔世界呆多久。 每个学生，在普塔学院最多可以进修十年。这十年内，通过完成课题，积累到足够的学分，就可以毕业。其中表现较好的，可以留校任教。 不过林铭对从普塔学院毕业没有太大的兴趣。 他来这里，一开始，只为了取回穆语涵的生死书。 随后对这个世界的修炼的体系产生了些微兴趣，如果有可能的话，就深入了解一下。 今天，在前来普塔学院的列车上遇到联邦研究院的学者，让林铭震惊不已。他背包里还放着学者莫名其妙塞给他的一个水晶头骨，虽然看起来精美无比，但是想到这很有可能不是工艺品，而是真正的人的头骨，林铭略微有些发怵：就怕这东西还是个活的。 这么看来，也许自己会在这个世界逗留比较长的时间。 无论如何，从比拉尔手上租房住，会是不错的选择。 于是回应道：“我看行。” 戴泽尔和杰洛恩看林铭四人已经不需要他们的帮助了，挥挥手准备离开：“如果你们决定去交易中心购买洞府的话，我们的迎新工作算是结束了。” 比拉尔：“谢谢，辛苦两位学长了。” “谁谢谁还不一定呢，”戴泽尔笑道，“把你们接过来，我和杰洛恩加起来就有四个学分赚。对于没路子捞到好的课题做的人，一个学分都是命。” 说完，两人走向悬崖旁边的楼梯井的入口。 沿着楼梯井下楼梯，每往下走几米，就有一条被加固过的过道。这条过道可以通往近似高度的各个洞府。开凿洞府当然也需要考虑楼梯井的适配问题，否则，以后自己出入洞府，只能选择从悬崖边吊一根绳子，爬上爬下。或者干脆把洞府修建在盆地底部的边缘。 宿舍盆地周围的楼梯井当然不止这一个。 由于洞府选址的深度很随机，宿舍盆地边缘的高度也不一致，总体而言，洞府没有层数的概念。 同样高度的两个洞府，可能在不同的楼梯井，要下到不同的层数，才能走到它们所在的过道上。 同一个洞府，要从不同的楼梯井抵达过道，可能也要经过不同的层数。 不过，任意两个楼梯井之间，一定至少有一条路能够连通。 就这样，在盆地边缘的内部，形成了复杂的通行网络。 就像是丛生的荆棘倒过来的模样。很多师生称之为荆棘网络。 如果洞府离楼梯井的入口远一点，回一趟洞府，可谓披荆斩棘。 “同学，公租还是看洞府？” 林铭等人一进入交易中心，就看到一张热情洋溢的笑脸。 堂堂普塔学院的学生，居然干起了房屋中介的活。 也不知道能挣多少钱。 林铭问道：“公租的洞府在哪里？” 中介：“在北边半山腰的位置，离楼梯井稍微远一点，没有做自动直梯，非常利于有氧健身。你们要选公租的洞府吗，在那边登记一下就可以，房租一学期五枚铜币，交不交都行。” 林铭大为震惊：“交不交都行？” 中介解释道：“以前会有不交房租的学生，学院又不愿意用房租卡毕业证，就委托给我们交易中心催收房租。” “你们催收不动？” “那倒不是，十年的房租一共十枚银币，催收成功一人，无论他欠了学院多少房租，学院给我们十五枚银币作为催收佣金。” 学院是会做生意的。 这跟直接补贴洞府交易中心有什么区别？ 每有一个人毕业时没交齐房租，洞府交易中心至少含泪纯挣五枚银币。 中介内心想说的，恐怕是最好不要给学院交房租吧。 第18章 洞府(上) “先带我们看看三百平以上的洞府吧。” 比拉尔说完，朝交易大厅的深处走去，用眼神示意林铭等人跟上。 大厅深处有一片圆形的区域，半透明的洞府飘浮在区域周围。是宿舍盆地的全息投影。 方珂忍不住好奇道：“这是什么法术？” “是水系魔法，”中介说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这是一个水系魔法大三生和一个炼器系大二生联合起来做的期末大作业，可以同步展示整个宿舍盆地中的洞府信息，延迟不超过一刻钟。” 林铭和方珂对期末大作业都没什么概念。 比拉尔和扬娜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名炼器系的学生叫什么？现在是大几了？真的是天才啊。”比拉尔问道。 “阿卜杜尔阿齐兹。两位制作者的名字就刻在投影区域的圆盘中央。不过据说，这名炼器系的学生，虽然过两天开学后也只是五年生，但是已经被学院提前预留，明年就可以毕业，以后会留在学校做老师。如果你是想代表什么势力拉拢他，我劝你就不要白费心思了。” “不试试怎么知道？” 比拉尔说完，不再多言，快步走到投影区域中间。 “如果你们关心采光的话，光照最好是北边的那一片，特别是公租洞府的周边位置，也是洞府最集中的位置。 “东侧和西侧书吏和法师居多，因为比较安静。 “南侧的洞府就少一些，而且邪修扎堆，整体气氛也比较阴森……” “什么是邪修？”林铭奇怪道。 “不知道你们听没听过亡灵法师，我们学院以前有这个专业。以前亡灵法师系的学生们就集中在采光不好的南侧。据说，南侧一些废弃的洞府里，至今还有死灵在徘徊，”中介一副八卦的语气。“虽然也没有谁真的见过死灵，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现在，黑暗系和一些召唤系的师生都住在南侧的洞府中，偶尔路过的时候，脚底板都发凉。不过，总之，不太推荐南侧的洞府。” 方珂听着中介的话，心底产生了主意，抬头说道：“林铭大哥，比拉尔，我有一个请求。” “你说。”林铭说道。 方珂对比拉尔说道：“等你购买了洞府，我只能临时借住一段时间。” “嗯？”比拉尔有些诧异。“你要自己住？” “没错，”方珂点点头，“我打算去南侧，自己建造一个洞府。” 林铭知道方珂有亡灵法师的天赋，自然没有什么意见。 虽然方珂是被书吏系录取的，但是在普塔学院，中途转而去修黑暗魔法或者召唤魔法，也不是难以接受的事情。 黑暗魔法和召唤魔法，多少跟亡灵法术一些表面上的相似。 如果能借助这两种合法的法术作为幌子，公开施展亡灵法术，那自然是最好的。 比拉尔点头道：“自己去南侧建造洞府啊……成。” 虽然心中有一些疑惑，但是比拉尔也知道这涉及方珂的个人隐私，没有过问的想法。 然后对中介说道：“帮我看看北侧三百平以上的洞府，最好是比较简洁干净的，方便我们进行改造。” “好嘞，合适的洞府共有三十多个，我在投影上给你指出来，你想看哪个，我带你去。”中介说道。 方珂自己走到投影的盆地南侧区域，端详起来那些洞府。有一大半都被废弃了，呈现出灰色。 如果洞府十年无人居住，就会被标记为彻底废弃，可以直接去强行占据。 比拉尔和林铭看了一圈北侧盆地的洞府，挑选了其中的三个，让中介带他们前往前往现场一看。这三个，距离楼梯井的过道口比较近，周围启用的洞府数量适中，不会太吵，也不会过于安静。 扬娜也在北侧相中了两个单人的洞府，准备一起看看。 “对了，老哥，你在交易中心卖洞府，算是参加迎新工作吗？”林铭问道。 “我上午已经接过新生了，”中介说道，“卖洞府当然不算迎新，但是交易中心也可以给一点学分。” “这也算学分？” 中介肯定道：“当然了，算是社会实践的一部分。不要学分也可以，可以选择抽取佣金。最后看哪个划算，选择方案。” 比拉尔：“如果能卖出去一套洞府，是不是抽佣金划算一些？” “当然了，如果要学分的话，只能得到一个学分。” 林铭：“如果洞府的所有者，毕业了，或者在学院呆满十年，无法继续进修了，他又不肯卖掉洞府，会怎么办？” “这就是我们的另一个业务了，强行回收非本校师生居住的洞府，”中介笑道，“每年都因此发生流血事件，我们交易中心会雇佣一批战斗力强悍的法师，帮助他们搬家。” “有你们以后，学院的工作真是轻松了不少啊。”林铭感叹道。 中介：“各取所需罢了。” 已经是九月，但是室外还是残留一些热气。 进了楼梯井，凉爽的气息扑面而来。 空气也好像比室外更加清爽一些。 “每天都有一些空间系的法师，向洞府的区域引入更加清新的空气，”中介说道，“你们现在呼吸到的空气，很可能直接来自贝克斯行省的大草原。” “我说怎么会有牛粪的味道。”扬娜吸了吸鼻子。 “不得不说，你鼻子好灵啊，我什么都没闻到。”比拉尔说道。 “屁，我是过敏。” 林铭问道：“对了，如果有空间系的法师恶意把下水道的空气引进来，会怎么样？” “巧了，”中介换上一副凶恶的表情，“上一个这么做的，已经被交易中心的打手们……啊不，帮我们的好兄弟们打进圣甲虫医院了，不在医院躺个半年，别想出院。” “我记得有一个光明系的法术，可以过滤一大片空气，”比拉尔说道，“这种情况下应该派得上用场。” 中介摇摇头：“宿舍盆地太大了，把全校的光明系法师都抓过来过滤空气，也得一两天才能完成。” “最后恶臭味是怎么解决的？” “学院指定了一个炼器系的老师，对着整个宿舍盆地做了几遍神秘置换，恶臭味就消失了，”中介说道，“但是我始终没搞懂神秘置换是什么原理。” “你是学什么的？” 中介不好意思道：“正是炼器。” 第19章 洞府(下) “直梯都是最近十年装上的，都在盆地的南侧，最低能通到公租洞府，大概一百多米。” 中介带着林铭等人沿着楼梯井的扶梯，一层一层往下走。 碰到的都是中介和新生的组合。 按照中介所说，是因为老生还有两天才开学，再过一天才会陆陆续续回来。现在在校的老生，都是接了迎新的任务，提前回来的。 “所以我们为什么不用直梯。” 连续下了走了几分钟，比拉尔感觉自己膝盖有些吃不消。 “乘坐直梯需要抵押20学分，”中介说道，“最近十年，所有学生，每学期得到的平均学分不过9.1个，一般都是大三生才有乘坐直梯的可能。” “学分还能抵押？还能交易？”林铭问道。 “毕业前，可以交易，而且是学院内的硬通货。如果明面上学分高，会在学院中得到很多便利。但是申请毕业的时候，只会查取本人真实获取的学分，通过交易买到的学分，学院不认……我们到了。” 垂直于楼梯井的一个平台，墙上略高于人的位置，挂着一个木牌。 木牌上写着：“荆棘网络23；17”。 下面放着一个灯箱，林铭看起来，感觉有点像浮屠常见的霓虹灯牌。 灯箱里流动着火焰，火焰汇聚成一个蹲坐着的俊美狮人。它的容貌兼具狮子和人类的特征，戴一顶高帽，微微伸着舌头，双手在耳侧，各自一团模糊不清的花朵。 应该是火系法师和炼器师智慧的结晶。能使用火焰绘制出相对精美的图案，至少让林铭倍感奇妙。 哈鲁看到这个图案，有点不屑地背过身。 “这是贝斯神的图腾，他们美化了一番。贝斯神是家庭的保护者。”中介说道。“我们要看的第一个洞府就在这一层。” 扬娜指着灯箱上面的数字，问道：“17是这个平台的层级？23是什么意思？” “我忘了解释，”中介一边回答，一边单手画圆，潦草地示意，“我们把宿舍盆地一周圈划分为360度，以宿舍盆地的北极点为0度。0度位置的顺时针方向，度数增加。逆时针方向，度数减少。因此，-45到45之间的楼梯井，都属于北侧。” “那看来这里还不是很偏。” “逆时针方向往回走一点点，是一个四百多平的洞府，上学期末刚刚空下来，我赶紧带你们看看。”中介说道。“慢一点，可能就被别人抢了。” …… 过道南侧偶尔有一扇长约两米的窗户，正好能看到绚丽的晚霞。 顶部两侧有隐藏的灯条。人走过的时候，灯条自动发亮，打在墙壁上。 加固过道用的材料将光线反射到过道中央。 光线看起来并不是很稳定，光影流动，令人感觉自己置身于幻象中。 “应该是光明系的法术，制造了一个稳定的光源。”比拉尔紧贴着墙壁，看到了“灯条”。 “发光的原理是什么？”林铭好奇道。 比拉尔一怔，回答道：“原理？” “好问题。我们能看到这些光影，是因为我们被光明法师放置的微领域所影响。这种影响能够刺激五感之外的感官，捕捉视线内的物体更多的细节，加上微领域的暗示，从而让我们觉得视线内的物体被照亮了。”中介回答道。 “原来是这样。”虽然不是林铭想要的回答，但是从另一个角度，对法术有了一些新的理解。 这和他对雪崩病毒的理解对应上了。 金字塔世界，让人类从一开始就和雪崩病毒共存，因此这个世界的人类，五感之外的感官比现实世界中的人类更强，也就更容易被法术所影响。 如果这个世界的法师穿越到现实世界，也可以使用法术影响联邦的居民吗？ 林铭想不出答案。 “这都是大一必修课《法术基础理论》里要学的东西，”中介说道，“你们很快就学到了。” 走了大约一公里，只看到三个洞府的门。到第四户门前，中介对着门上的睁开的眼睛晃了晃手，推拉门缓缓移动，展示出里面的空间。 “这个门最近都没有上锁。如果上锁的话，门上的眼睛就是闭着的，要用特殊的物件才能让它睁开。里面也都是大件，不用怕别人偷走。”中介说道。“以前这里住着七个人，隔断做得乱七八糟，我们组长用一天的时间，把以前的隔断全部砸掉了。” “没有承重墙吗？”林铭看着过于宽敞的屋子，有些发懵。 “承重墙是什么？”中介表示对这个词不太熟悉。“可能自建的高楼才有这个概念吧。” 宽约十米，长至少三十米。地面是硬土，应该是把之前的地板全都拆了。角落里放置着几张巨大的桌子，紧贴着旁边的厕所。 另一侧有一个露台，上面种植了一些不知名的药草。林铭朝露台走去，看到一处鸟窝。 一只鸟抬起脑袋，睡眼惺忪地看着他们。 “这是玄霆鸟，平时很安静，但是一下雨，它就劈里啪啦到处冒电弧，烦得很，”中介说道，“你们不喜欢的话，我们可以找人把这个窝搬到别的地方。” “留着吧，”比拉尔说道，“下雨的时候给它喂一点安眠药就好了，这事我有经验。” 中介瞪大眼睛：“好主意……但千万不能让生态保护协会的那一伙人知道，不然他们能天天堵你家门口，举牌子控诉你对动物不友好。” “学院里还有生态保护协会啊？”比拉尔兴奋道，“那我可得参加一下。” 中介装作没听见，说道：“剩下的几个，基本都这样的采光。你们看完的话，我们去下一家。” “好嘞，我们再看一会。” 林铭看了一下安装上下水的地方，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开始摆弄桌子。 在宿舍盆地建造洞府的话，上下水都要自己接上公共的管道。 “有人装过地暖吗？”林铭忽然问道。 “地暖是什么？”中介反问。 “就是在地板下面铺设一些管道，到了冬天的时候，管道里通上热水，这样整个洞府就暖和起来了。” 中介摇摇头，指着北边的墙：“我会在这里打一圈壁炉，然后让火系法师过来生火。也有人从炼器系那里购买成套的壁炉，可以手动调节温度。但是地暖这个想法不错……” 林铭简单构思了一下，觉得可行。 扬娜从露台的栏杆探出头，看到的是形形色色的露台。 “想从盆地中间，看看周围一圈洞府的露台都是什么样子。” 林铭闻言走到露台上，眺望盆地中间，整体上郁郁葱葱，些许建筑点缀，中间有一座高塔显得非常突兀，于是问道：“最中间那个是什么？” 第20章 灵界基站 “盆地最中央的那座塔是由学院建立的，本来的名字已经失传了，可能门口的地图上还用小字标记着吧。塔的最高层有一个灵界基站，正好覆盖到荆棘网络，所以我们一般叫它灵界塔。” 比拉尔问道：“这个灵界基站能覆盖多远？” “这个基站正好能完全覆盖现有的荆棘网络。学院里还有不少灵界基站。” “意思是，住在洞府中，就可以随时进入灵界？”林铭问道。 “没错，”中介说道。 “基站下面是什么？” “灵界塔的里面，有一些学生组织，一般都是有灵界的业务，就在灵界基站正下方办公。租金不菲，但是与灵界的连接更稳定一些。而且，如果学生组织达到一定的规模，其创始人和元老被评为荣誉教授的话，就能永远留在普塔学院了。” “我们去看下一个洞府？”比拉尔看了一圈众人，征求意见。 扬娜：“冲！” “你怎么忽然这么兴奋。” “你管我。”扬娜说道。“对了，你分我一点灵界的空间，几个立方米就足够了，还有一些灵界的材料。” “你要干嘛？开公司？” “和我的姐妹们在灵界聚会。” 比拉尔给扬娜看自己的后脑勺。 …… 同层不远处的另一个洞府。 总共三百平的样子，木制的地板看起来有一些年头了，房间的四周铺满了一米宽的碎石子。露台上植物疯涨，但是被某一种结界挡住，没有扩散到屋内。碎石子的一侧，是三间独立的卧房。 中介说道：“这里从21号楼梯井，或者从22号直梯下来，更近一些。” 卧房的门框上挂着一串风铃。用手快速摇动风铃的时候，门框的中间会逐渐变得模糊，开始看不清另一面的景象。最终，门框与墙壁融为一体，看起来，就只有一串风铃挂在墙上。这时候，轻轻一拽风铃，门框又变成普通的门框，中间也不再模糊。 “这四串风铃是洞府的上一个主人留下来的，他自己制作的，本来我们组长想拆下来，结果发现不知道怎么拆，就算了……” 扬娜踮起脚，用手抓住风铃，翻来覆去地看：“洞府的上一任主人是炼器师？” “是一个很强的土系法师，”中介说道，“好像大三的时候选修了一门炼器的课程，用这个风铃通过的考试。” 林铭忽然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就这里吧。” 看了一圈四周，不像是旁边的人发出的声音。 金丹：“坏了，你背包里的头骨说话了。” 林无双：“好吓人。” 金丹：“好像是个糟老头子。” 林无双：“说了一句话就没动静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装死。” 林铭：“你们能不能私聊。” 世界安静了。 走到露台，令人愉悦的花香。露台整体都被某一种结界包裹起来，没有奇怪的鸟类在这里筑巢。 “我觉得这个不错。”林铭说道。 比拉尔点点头，转头问中介：“这个洞府怎么卖？” “2000枚金币，或者20枚金元，”中介说道，“十年后如果重新卖给我们，我们会以不低于1950枚金币的价格回收。” 金币，是金字塔世界中，世俗通用的最大货币单位。而金元，则是灵界中通用的货币单位。 金币和银币兑换比例为十比一，银币和铜币兑换比例也为十比一。金元和金币的兑换比例为一百比一。 普塔学院中，公租洞府的租金为每学期五枚铜币，其实和免费住差不了多少。 在食堂吃一碗面，可能都需要六枚铜币。 比拉尔看向灵界塔的方向：“在这里可以签灵界契约？” 在金字塔世界，契约分为两种。世俗中的契约只适用于精神力薄弱的普通人，灵界契约则适用于除了普塔神之外的所有人类和神只。 中介笑道：“可以，当然没问题。可以先签订契约，两天之内前往洞府交易中心缴纳全款即可。” 扬娜问道：“我之前中意的那两个就不看了，太远了。这附近有没有单人住的洞府？” “单人洞府很少的，毕竟一个人建造洞府，难度太大了，”中介说道，“不过这旁边有一个两人间的洞府，其中一间已经被一个教授预定了，说是会是一名女生入住，我带你去看一下？” “带我去看看。” 扬娜对二人间的洞府表示满意。 四个人的洞府就这么定了下来。 林铭、方珂和比拉尔住一个三人间的洞府。 扬娜住一个二人间的洞府。她的室友还未曾谋面。 …… 与此同时，宿舍盆地的东侧。 文仁节离开圣甲虫车，跟随法耶教授的仆人加洛从地下停车场走进一个地下通道，走了几分钟，加洛递给文仁节一枚护符。两人一起乘坐的直梯。 不多时，抵达一个洞府。文仁节一路上都在啧啧称奇。 “抱歉，法耶教授去参加一个紧急会议，您可以去客房稍等一下。等法耶教授回来后，我来邀请您共进晚餐。” “好。” 文仁节走进所谓的客房，把胡晋的水晶头骨摆到桌子上。 这间客房足有五六十平，装修很简单，从中间分为两种风格。 靠近露台的这一侧，放着一套巨大的桌椅，桌子上有几处图案闪烁，文仁节试探着触碰了一下纸的图案，图案的一侧便出现了一张白纸。再触碰一下笔的图案，一只钢笔从旁边悄然伸了出来。另一侧，只有一张床。 “你看我现在像不像这个世界的占卜水晶球。”头骨悬浮了起来。 文仁节刚坐上椅子，吓得又站了起来，抱着头骨：“别闹了。你能算个什么？” “那要看你算什么东西。” “我算不上什么东西，”文仁节皱眉道，“这个世界的天道和我们的世界虽然只有些微的不同，但是易经理法完全不一样了，需要重新归纳总结。” “很奇怪，”胡晋说着，落到了桌面上，“我们创建金字塔元宇宙的时候，按照设计，两个世界的参数完全一致。唯一不同的，就是我们让雪崩病毒从一万年前开始就在人类之间传播。结果这个世界就产生了类似玄幻小说中的力量体系，然后有一天，我们发现再也无法登录这个元宇宙了。再度回归的时候，已经变成了平行宇宙一样的存在。” “如果说这个世界都是学者创建的，那参与这个课题的学者们，算得上是造物主吗？” “那怎么不算呢。”胡晋腼腆道。 “我觉得不算，”文仁节摇摇头，“这个世界的背后一定还有一种我们无法理解的力量。就像我们从未能真正理解雪崩病毒一样。” 胡晋沉默了半晌，情绪有些低落道：“你说得对。” 第21章 录取通知书 文仁节饿得头晕的时候，加洛终于出现在了房间的门口，轻声说道：“文老师，教授回来了，我带您去餐厅。” “你怎么知道我是老师？” 加洛看着文仁节，没有说话。 “这里只有你和法耶教授两个人吗？” 加洛点头道：“平时教授的起居都是由傀儡照顾的，我也只是帮教授处理一些其他的事务，特别是当教授不在家的时候。” “傀儡？” 果然，文仁节在餐厅外，看到了端着餐盘的机器人。 “法耶教授是炼器大师，这些傀儡，都是教授亲自拆解和研究了几个机械兽，研制出来的。”加洛语气里充满了骄傲。 “机械兽？” 文仁节暗自感慨，自己对这个世界的了解还是过少了。 法耶穿着半正式的黑色晚礼服，扎着浅黄色的腰带，这种搭配单看的话，有些怪异，但是配合他看起来不太好相处的外表，又莫名和谐。 看到文仁节，法耶站起来，身体微欠，用发音不太标准的中文说道：“瘟牢始。” 文仁节回礼：“教授晚上好。” 法耶又说了一句话，文仁节在脑子里重复了几次，才知道他说的是中文：“向老师三十年前的今天，跟我说过您会来到普塔学院，没想到他说的话会应验。” “如果可以的话，我们还是用这个世界的语言交流吧。”文仁节露出一脸便秘的表情。 法耶脸色黯然，终于舍得使用金字塔世界的语言，说道：“你们的语言实在是太难学了，特别是发音。而且这些年，没有向老师，我再也没有进步过。”然后示意文仁节坐在自己的对面。 “你要实在想学的话，我倒是可以继续教你。”文仁节说道。“你为什么会认识向汝盛？” 向汝盛，冯塔尔的师父，文仁节的老师徐孚先的同门师兄。 在文仁节的印象中，此人异常神秘，总是在满世界跑，他只在年幼的时候见过几面。 曾经不知道所为何事，硬生生闯入过s研究院，在几位大学者联手围困之下，还是毫发无损地离开。 据说走出了联邦的边境，深入了万险的西方世界。此后三十年，了无音讯。 后来，和向汝盛一同前往西方的冯塔尔从边境归来，然后被子网送进了精神病院。 “我还是长话短说吧。我还是普塔学院的学生时，参加学院的一个课题，去往南方的几个行省，调查机械兽，”法耶回忆道，“不小心和几位同学掉队，差点丧命，幸好被二人相救。其中一个，就是向老师。” 文仁节点点头，随口问道：“另一个是叫冯塔尔？当时还是小孩子？” “不是，”法耶摇头道，“冯塔尔听起来是你们那个世界的名字。另一个，是一位至今仍然为禁忌的存在。” “是谁？” “一名亡灵法师，我不敢直呼他的名字，但是如果翻译成你们世界的语言，可以叫他林铭。” 文仁节表情僵硬。 “对了，我这次邀请文老师，有一件重要的事情。” 文仁节有些走神：“什么事？” “我想邀请文老师来做我的助教，”法耶说道，“你们学者使用三圣物的手段，和炼器系的一个分支非常相似，作为我的助教，未来做出成绩后，可以成为学院的老师。” “好。”文仁节一口答应。 他对这个世界的兴趣越来越大了。 林铭是这个世界的人吗？ 文仁节此刻思绪万千。 “对了，根据向老师的预言，我最近安排了一个新生入学，有必要跟你同步一下……” …… 比拉尔手一抖，一堆杂物和箱子出现在洞府中间，大约有一人高。 看到林铭等人投来好奇的表情，比拉尔拉开袖子，亮了亮手腕处的一个符文：“我让人在这里囚禁了一个空间系的魔法，里面有一百多立方米的空间，可以当随身的储物空间使用，比储物戒指、储物项链之类的要方便多了。” 扬娜抓狂：“我的东西在哪？你又不收拾！” 比拉尔脸微红：“不知道在哪个箱子里，我帮你一起找。” 最后扬娜抱着一箱洗漱用品离开：“我先回了，明天再继续找别的。” 林铭和方珂从拆开的箱子里找到了巨量的物资。 刻有强效清洁符文的刀叉、碗、盘子、杯子，一次性的污渍去除符文，形形色色的药剂，未拆封的书本，杂七杂八。 “我以前帮家里人跑生意，住一个酒店，就把房间里能带走的东西都随手扔进储物空间里，”比拉尔说道，“这么多，肯定是够我们用了……” “我们挑一下房间吧，”林铭说道，“你的洞府，你先来。” 一个三个卧房，有一个单独带一个露台，另外两个没有。 “我不要采光，要中间这个。” 方珂：“那最南边有露台的就给林铭大哥了，我也不要采光。” “露台有什么不好吗？”林铭奇怪道。 “太吵。”“太亮。” 林铭把装着亡灵书匣和水晶头骨的背包放到自己的房间，盯着水晶头骨看了半晌，头骨好像暂时没有交谈的欲望。 三人开始归置比拉尔带来的物资。 比拉尔又从储物空间中拿出来几个风格不一柜子：“先放这些柜子里吧，我之前看着顺眼买的，风格跟这个洞府不搭，回头再换。” 忽然传来敲门声。 “谁啊？” 林铭走了过去，拍了拍门，洞府的门缓缓平移，敞开。 三本书。 三本长着翅膀的书。 林铭一眼认出来这是《普塔书》通行本。 正在搬运一箱手纸的比拉尔斜过头看了一眼：“嗷，录取通知书。” 录取通知…… 书？ 林铭用手拿住其中的一本，书两侧的翅膀消失，忽然感觉手腕一阵痒痒。 书也不见了。 林铭的手腕处多出来一个书的图案。 比拉尔和方珂走出来，各自取走一本书。书都化成了手腕上的一个图案。 比拉尔说道：“表面上，看这是一本《普塔书》。” “实际上？” “实际上，这就是一本《普塔书》，只不过被炼制成了一件九品神器。算是普塔学院给书吏系新生的礼物。” “九品神器，这么贵重？”林铭想到无双印也被登记为九品神器。 “未来，只要不是作奸犯科，学院都不会收回这件礼物。” 方珂问道：“还能收回？” “都不用学院亲自收回，”比拉尔说道，“这本书可是道德警察，你哪天乱扔垃圾，不讲公共卫生，它都能重新长出翅膀，自己飞回学院。能持有这个神器超过十年的，不足百分之五。当然它的用途也是很大的，对于书吏而言，经文的效果会增幅不少。” 林铭忽然听到金丹的声音：“是吗？新来的？” 一个陌生的声音颤抖着响起：“不敢，不敢，以后叫我小书就好……” …… 不远处，扬娜正在拆箱，洞府的门忽然打开。 进来一个素色长袍的女孩，清清爽爽，伶俐动人。 扬娜的速度放慢了几分：“室友？你好，我叫扬娜，书吏系。” “我叫易芸芸。炼器系。” 第22章 机械兽 连续做了几天的梦，方珂已经逐渐能够分得清世界之时和梦魇之时了。 如果兜里有那块白色石头，林铭是一个名副其实的高级亡灵法师，带着初级书吏的自己四处寻找亡灵国度的遗址。他们二人，总是跟着佣兵团东奔西走，在机械兽狂暴的重拳或法术中刚刚死里逃生。那就是梦魇之时。 如果兜里没有白色石头，林铭总是和一个玄色的书匣子形影不离，自己既是初级书吏，又是初级亡灵法师，准备进入一个学院读书，那就是世界之时。 之所以做如此的区分，是因为在世界之时，事件发生的顺序是连贯的。 而梦魇之时，事情总是不连贯。 前脚看着自己所在的佣兵团在机械兽重拳出击下全军覆灭，只有方珂和林铭在白色石头生成的蛋壳形护罩中躲过一劫。 再次从昏迷中醒来，他已经和林铭一起，已经跟着新的佣兵团出发了。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饭烧糊的味道，方珂睁开眼，正午的阳光从云端露出头，红得鲜艳。 将自己的身体从躺了不知道多久的岩石上推开，方珂手脚都有些发麻，头脑逐渐清醒。 林铭坐在一旁冥想，还有佣兵团的其他人。 四周是绵延无际的黄沙，方珂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景，站起身来，把衣摆翻上来，捂住鼻子，进行呼吸。 “机械兽应该已经走远了，”林铭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冥想状态中醒来，开口道，“你看清没有，刚才的机械兽几乎有三十多米高，如果正面碰上了，可能这个佣兵团也吉凶难料。” 方珂木讷地点头，实际上对三十多米高的机械兽毫无印象。 他只见过十米高的机械兽，宽度和高度几乎一致，远远看起来，就像一头肥硕的机械棕熊。进入攻击状态的时候，四肢着地，俯下粗长的具有金属质感脖子，切割整齐的钻石般的牙齿中间喷出灼热的气流，双手向锤子一样狠狠砸着地面，就像一头杀戮的机器。远处的法师被气流烫伤烫死，近处不幸的战士则被砸成了肉泥。 之前那个良莠不齐、东拼西凑的佣兵团，抓获高度为三米以下的机械兽，尚且还有胜算。 对上那样的庞然大物，逃跑都来不及。殊死一搏，九死一生。 远处一个年轻战士跑向佣兵们短暂停留的地方。 “翻过前面的山丘，有一个绿洲！有水源，我们可以去补充水。” “有多远？” “到绿洲，大概要走两个小时。” 周围立刻响起嘈杂的声音，佣兵们提起精神收拾好自己的行囊，有一些人用盼望的眼神看向方珂。 “他们希望你给加持一下力量祝福，不然可能会走不到绿洲。”林铭小声说道。 方珂掂量了一下的精神力，开始默诵力量祝福经文，格外关注几个看起来已经年长的佣兵。 突然，他对其中的一位有了模糊的印象。 一位名叫卡斯帕的战士，自称已经六十多岁了，曾经居住在普塔大陆最南边的迪罗斯行省，是当地一所院校的战意老师。后来他的儿子被校霸欺负，已经同他离异的儿子的母亲悄悄去找对方理论，结果被校霸的贴身仆从活活打死。于是卡斯帕在校园里，当众杀死了校霸的贴身仆从，斩断了校霸的一只手，带着儿子离开当地，加入了一个佣兵团。但是在机械兽开始肆虐迪罗斯行省以前，他的儿子便在一次护送任务中战死了。 此后他就作为临时佣兵，常常参加一些凶险的任务，企图忘掉生活的阴影。无数次的生死磨砺后，虽然卡斯帕已经六十多岁，体力远不如二三十岁年轻人的，但战意已经能不借助任何兵器，凝结为实质。加上丰富的战斗经验，使他无论在哪里，都能成为队伍中除了佣兵团长以外的支柱。 而此时，卡斯帕正在和一名学者模样的年轻人聊天。 “你是说，机械兽可能和亡灵国度存在某种联系？”卡斯帕咳了一口痰，惊讶道。 “我也只是推测，”学者模样的年轻人轻声说道，“这些机械兽不像是人造的东西，起码，普塔学院最顶尖的炼器师，也没有能力造出十米以上的机械兽。” “不是人造的，难道是自己从地里长出来的？”卡斯帕问道，语气中透露出来他显然不信这一套说辞，“要么，是炼器师在捣鬼。要么，这些机械兽是从异世界，不知道通过哪一个通道，入侵到我们这个世界的。” 年轻人笑道：“你说的这些，也只是猜测而已。我见过一人高的小型机械兽，比亡灵法师召唤出来的骷髅复杂不了太多，只是更加坚硬，而且似乎有独立思考的能力。” “那你的猜测是什么？” “不算是我个人的猜测，在北边已经流传很久了，”年轻人说道，“这些机械兽，其实是曾经亡灵国度的居民们，重新复活了。他们本来就是不死的，也从来没有真正死去。” 卡斯帕摇头：“我不信，据说亡灵国度的居民没有千万，也有几百万，如果他们复活，整个迪罗斯行省怕是已经不存在了，变成了机械兽的天下。” “所以，很有可能，三个五个亡灵，现在复活成为一个小型的机械兽，三五十个亡灵，复活成为十米左右的中型机械兽，”年轻人解释道，“上百个亡灵，复活成为三十米到五十米的大型机械兽。” 卡斯帕沉默了半晌，说道：“听起来简直是天方夜谭。” 年轻人叹了口气：“我也不愿意相信，可是，普塔学院的顶尖炼器师们，拼尽全力，也没能研究明白一个小型的机械兽是如何运作的。其中包含的炼器手法，或者说傀儡制作手法，已经远超我们这个时代的水准，不是我们能够理解的。” 说完，怔怔地看着之前看到三十米机械兽的方向。 方珂完成了力量祝福经文，询问还有谁需要。 佣兵团的团长打断了他，说道：“我们出发吧。” 团长刚才也听到了卡斯帕和年轻人的谈话，眼睛转向这个缴纳了佣金，从上一个城镇联系上他，算是中途加入，自称让佣兵团在捕捉机械兽的同时，顺便保护他安全的年轻人，问道：“你是普塔学院炼器系的老师吧，你叫什么？” 既然被问了起来，年轻人也无意隐瞒身份，说道：“是，我叫法耶。” 第23章 陷阱 号角声响了起来，百余人的佣兵团从萎靡的状态完全苏醒。 这个佣兵团离开上一个城镇的时候，还有一百八十人左右。众人远远地看到大型机械兽的同时，便有五十多人瞬间被狂暴的大风吹散，不知道是否已经深埋黄沙。一百个注册过的佣兵团正式成员，现在只剩七十多个；其余的，都算是临时佣兵，过来刷履历的。履历足够丰富，就有可能被某个佣兵团接纳为正式成员，成为注册佣兵。 如今剩下的这一百二十余人，大部分都是战士，有十几名法师，以火系法师为主。林铭以黑暗系法师的名义加入，方珂则是书吏。团长很有留下方珂成为正式成员的意向，用语言试探了几次，方珂都明显拒绝了，只好作罢。 众人翻过山丘，果然看到远处有一片绿洲。 绿洲中有一汪清泉，亮晶晶地折射阳光，看起来清甜无比。 “有问题。” 方珂看到绿洲，内心生出一种不确定的感觉. 一边跟着大部队朝绿洲的方向走着，一边沉思，这种奇怪的感觉源自内心的哪个想法，或者是哪些回忆。 林铭转身，小声道：“有什么不对吗？” 方珂点点头：“很奇怪，说不上来的感觉。刚才看不出来，现在离得越来越近，我怀疑那里可能有危险。” 林铭嗯了一声，看向佣兵团团长的方向。 众人行走到中间，团长带着一个小队开始加速前进，甩开了脚力稍慢的人。此时，已经领先林铭等人几十米远，速度越来越快。 团长和卡斯帕等人，把战意全部转移到了双脚上，将黄沙蹬地飞起，在沙漠中跑出来百米冲刺的速度。 “来不及阻止了。估计跟他们说，他们也不会停下来。”林铭语气有些凝重。“毕竟我们只是感觉，没有证据。” “林铭大哥，你也觉得那里有危险？”方珂问道。 “我天生就对某一类型的法术的气息非常敏感，”林铭点头。 “你们在说绿洲？”一旁的法耶忽然插话道，手中拿着一个罗盘一样的器物，看到林铭和方珂转头看他，充满歉意地一笑，继续道，“我的探测器显示，前方有不弱的能量波动。” 这个器物，是法耶在普塔学院念大六的时候，因为要准备一个考古相关的大课题，选修了一门量化法力的课程，自己摸索着炼制出来的，最终把设计图交给学院，作为这门课的结课设计。授课老师毫不吝啬地给了他第一名的成绩。 法耶于是又对结课设计升级了几个版本，最终形成了能够探查一公里内能量波动的器物，一举让他毕业后成功留校任教。这一类的器物，后来被称为法耶盘，以纪念它最初的发明者。 方珂揉了揉眼睛：“团长他们不见了。” “应该是已经走进了绿洲的范围，”林铭皱眉道，“没有人影了？” 他们三人距离绿洲也不到五百米了，已经看不到团长带领的小队的人的身影。 “我们还要继续靠近吗？” 周围已经开始有骚动声，人们停了下来。 “不好！”林铭忽然叫了一声，拉着方珂往反方向跑去。 来不及了。 大部分人虽然都停在了原地，但是，绿植迅速朝着众人蔓延了过来。 绿洲中的清泉涌起一股水花，冲天而起，化作喷泉。 水滴溅落的地方，以极快的速度，长出一株不知名的花朵，花瓣质地坚硬，周围一圈是绿色，中间是紫色，通体泛着紫色的光晕。 或者溅在人的身体上，这个人随即发出吃痛的叫声，被水滴砸中的地方出现一条紫色的根茎，根茎在空中生长，一头戳进可怜的佣兵的皮肤，刺穿甲胄，另一头长出同样的不知名花朵，人体迅速枯萎，倒地，在三秒之内，变成白骨。 不过，也不是所有佣兵都如此。一些已经修炼出战意的中级战士，在根茎刺穿自己皮肤的瞬间，以战意相抗，根茎仿佛有生命一样，接触到浓烈的战意，就疼得打卷，最后落入黄沙，消失不见，就好像一切都是幻觉。 方珂看着防护罩外激烈的雨点，内心一阵后怕。他已经数不清，兜里的白色石头，是第几次救他了。 防护罩很大，把附近十几个人都笼罩了起来。 本来，只有方珂、林铭和法耶三个正在交谈的人。后来，侥幸没有被水滴溅到的，或者使用战意保住性命的人，也钻了进来。 人类可以进入防护罩。 而水滴溅落上防护罩的时候，紫色的根茎会被直接弹开，有的会被弹到很高的地方。 方珂发现，被弹开的根茎会弯曲，然后首尾相接，成为一个圆环。圆环逐渐收缩为一个点，最终在落地之前就消失不见。 而远处，战意涌动。法耶盘绽放出红色的光芒，法耶连忙收了起来，担心引起失了智的战士的注意。 “卡斯帕！你疯了！” 绿洲的中心，传来团长的怒吼声。 “卡斯帕和团长打起来了？我们要不要去看看？”旁边一个佣兵喃喃道。 “最好不要动，”林铭说道，“那个紫色的玩意可能已经污染了地面，踩上去以后，会发生什么，谁也预料不到。” 闻着不自觉朝中间聚拢，离黄沙中长出的紫色的诡异花朵尽量远一些。 “他们过来了。” 卡斯帕追逐着团长，朝防护罩的方向跑来。 团长已经失去了左臂，殷红的鲜血滴落在沙漠上。紫色的花就好像饥饿已久的狼，花茎顷刻之间推动着花朵，朝着团长的位置伸长。团长右手持刀，对着眼前的花朵胡乱劈砍，花朵反应极为灵敏地纷纷躲开。但是这个动作降低了团长的逃跑速度，让他在这场生死攸关的追逐战中落了下风。 转身，格挡住卡斯帕挥来的重剑，团长吼道：“卡斯帕，你看清楚我是谁？”趁着卡斯帕恍惚的空隙，对防护罩内的人说道：“进入绿洲的人全都疯了，全都死了！那是陷阱，你们快点离开这里。” “我不管你是谁，我要杀光我看到的所有人。”卡斯帕语气坚定。“就是你们，杀害了我的妻子，还夺走了我儿子的性命。” “我特么都没见过他们。”团长感觉自己支撑不了一会了，心脏的方向传来剧痛，低头看去，一条根茎已经贯穿甲胄，刺进了皮肤。 “就是你们人类干的事情，”卡斯帕说道，“骗我进入这个世界，骗我走进生活，骗走了我的一切，给予我，又欺骗我！我要让你们……” “血债血偿！” 昂扬的战意爆发，团长连同刺入他心脏部位的紫色花朵被瓦解成粘稠的液体，曾经脚底的黄沙变成了紫色的沃土。 “不！”“团长！”防护罩内的几名佣兵声嘶力竭。 林铭面色一沉：“糟糕，卡斯帕战意的境界突破了。” 绿洲疯狂地蔓延。 第24章 封印 草地顺着未知的蓝色花朵生长的轨迹，从原先的绿洲边缘疾速蔓延，很快就到了防护罩的边缘，暂时还没有突破防护罩，蔓延进众人立足的黄沙之上。 无论如何，他们被包围了。 脚下的黄沙逐渐向下陷落。 防护罩和绿草触碰的位置，绽放出红色的光芒，随着时间的推移，一圈红色的边缘出现了裂痕。 刚刚突破了境界的卡斯帕站在原地，纹丝不动，只是头发和瞳孔变成了和花朵一样的蓝色，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似乎在酝酿着什么。 方珂从口袋中拿出白色的石头，石头正在变得发烫，他不得不用衣摆裹住石头，以免烫伤皮肤。 “防护罩要撑不住了，”林铭说道，“诸位有什么手段，都快点使出来吧，不然大家都得死在这里。” 法耶捧着法耶盘，面如死灰：“如果能重来，我还是炼制几件防御性的神器好了。我要这玩意有何用。” 林铭安慰道：“起码你提前了两分钟知道自己要死了。” 法耶脸色更差了，想了一会，忽然看向方珂：“这位兄弟是中级书吏还是贤者？” “初级书吏。” 法耶离当场去世只差一步，还是从储物戒指中拿出来一本《普塔书》：“试试吧。” 方珂接过来：“你要我在这里现学经文吗？” 不远处，卡斯帕已经抬起了变成幽蓝色的巨剑。 方珂感觉自己的精神状态有些不稳定，好像巨剑上有一块强大的磁铁，正在攫取自己的精神力，为自己提供生命的方向，提供新的生存的意义。 防护罩内，有一些战士刚才似乎想要拿出一些报名的手段，但也被巨剑影响，怔怔地看着剑锋。 法耶快速道：“这本书是一件九品神器，可以大幅加强经文的效果，是我参加的课题组正在做的东西，还在试验阶段。在中级的经文中，有一篇，讲到普塔神拜访一名存在了一千年的死灵，最终超度了亡灵，你知道是那一篇吗？” “我知道。”方珂说着，迅速翻动书页。“可是这一篇太长了。” 这一篇经文是一则很长的故事，共有七页半。 遇见死灵只是其中的一段，占据了半页左右的篇幅。 “从普塔神起意拜访死灵的那一句开始，念到死灵得到安息。”法耶说道。“试一试吧。” “超度死灵……” 方珂看向每次默诵经文时，为自己提供精神力的白色石头。它已经快变成了红色，以前黑色的瞳孔的位置，已经彻底成为血红色，将方珂的衣服烧出一个洞，掉落在了地面上。 防护罩若隐若现，随时有可能碎裂。 以前在防护罩内的战士们，不受控制地走向卡斯帕，踏上绿色的草地，踩过蓝色的花朵，出现了不同程度的疯癫。 有的疯狂大笑，有的抓耳挠腮，有的手舞足蹈，兴奋不已：“我要成为神只了！然后，我要把家乡夷为平地，让曾经看不起我的人，都变成我的神使！不，我的仆人！” 精神力过于低微，被催眠了。 林铭说道：“那就试试超度吧。实在不行的话，我再想想办法。” 现在，整个佣兵团，只有林铭、方珂、法耶三个正常人。 方珂努力让自己不再关注红色的石头，尝试依靠自己的力量默诵经文。 快速浏览了一遍法耶指定的段落，方珂的注意力忽然集中在这一段的几个字上。 那是普塔神对死灵说的最后一句话。 方珂忽然感觉福至心灵一般，念道：“你将追寻自由，不再踏入生者的领域。” 法耶着急道：“不是只念这一句话……” 话没说完，他选择了住口。 正在走向卡斯帕的战士们不约而同地脚步一滞，返身看向方珂，眼神隐隐含着希冀的光芒，似乎希望方珂能够破除他们此刻面临的迷障。 只是。 “嗯？”卡斯帕只发出一个音调，不怒自威。 这些战士还是走向了卡斯帕的方向，然后站在他的背后。 “你将追寻自由，不再踏入生者的领域。”方珂加大了音量。 他手上的《普塔书》似乎对方珂表现出来的虔敬十分满意，绽放出金色的光芒。 与此同时，防护罩终于支撑不住，像蛋壳一样，被坚硬的小草从周围啄碎。 而《普塔书》绽放出的金色的光芒接管了旧的防护罩，成为了新的防护罩。 石头恢复了眼球的样子，只是有一些灰，黑色的瞳孔和它的周边留下了几条红色的条纹，看起来就像熬夜的人眼中的血丝，灰败中带着一丝忧伤。 “成了？”法耶咋舌。 “我们往回走试试。”方珂说道，从黄沙中捡起已经恢复常温的白色石头，然后向着新的绿洲的边缘移动。 林铭和法耶紧紧跟上。 《普塔书》的金色光芒照耀的地方，绿色的小草发出尖叫的声音，迅速枯萎变黄，被烧焦，化成黑色的烟雾消散。 “走出去应该就好了，”法耶看到了希望，“这个绿洲总不可能无限扩展吧。” “走？” 背后阴冷的声音令三人毛骨悚然。 “你们今天走不出这片绿洲。” “你不是卡斯帕，”林铭说道，“你是亡灵。” 方珂不由分说，大声道：“你将追寻自由，不再踏入生者的领域。” “我承认，这一段话动摇了我的意志，”“卡斯帕”说着，缓缓举起巨剑，“但是，今时不同往日了，普塔神的力量已经弱不可言，亡灵国度再次重生，将与灵界分庭抗礼。” “管我屁事！”方珂忽然爆出粗口。 “卡斯帕”测过脸，对身后被绿洲控制的战士们说道：“看，他急了。” 战士们发出毫无感情的干笑声：“哈哈哈。” 林铭叹了口气：“你们先走吧，我殿后，拖延他们一会，天黑时在附近小镇的酒馆里等我。如果我天亮之前没有出现，就不要等了。” 方珂攥紧白色石头，用祈求的语气说道：“最后给我一丝力量吧。” 白色眼球的瞳孔好像略微恢复了一些光彩。 方珂猛地把《普塔书》放在地上，膝盖跪住书的一侧，双手抓住书页，往上用力。 哗啦一声。 书页被撕了下来。 《普塔书》似乎吃痛地叫了一声。器灵瑟瑟发抖，不停埋怨法耶没有保护好自己。 法耶失了魂：“你干嘛？你、你怎么能撕地动九品神器？” “卡斯帕”脸色微变，虽然不知道对面准备施展什么手段，但他心底涌现出强烈的危机感。他扬起巨剑，死气在剑锋之间萦绕、叠加。 方珂用右手抓住书页的上册，大拇指在后，其余四指在前，像是宣读密令一般：“你将追寻自由，不再踏入生者的领域。” 然后松开手，准备任凭书页落在地上。 在“卡斯帕”的巨剑挥动，死气组成的凌厉的漩涡还在空中时，书页上的一行字忽然被加粗，放大，变成了金色，悬浮在空中。 正是那一句“你将追寻自由，不再踏入生者的领域”。 “封印。”方珂冷冷道。 “卡斯帕”脸上青筋暴起，跌落在地，失去了呼吸。他身后被控制的战士们陷入昏迷。 而整个绿洲，在金色大字的灼烧下，升腾起黑色的烟雾。 最终，只剩下一处方圆几米的小水洼。 方珂带着林铭和法耶走向水洼，低头。 梦醒之前，他看到了一张陌生的脸庞。 第25章 教学主楼 普塔学院的教学主楼在外表上看，是一座类似于金字塔的建筑。 方形的棕色石砖从教学主楼的边缘开始，一层层地叠至中央，石砖上以细微的铭文为底，以不同的笔触镌刻着一些这个世界的文字和自由涂鸦。 涂鸦往往有特殊的含义，比如代表这块砖实质上是一扇单向透视的窗户：从金字塔的屋内，可以眺望教学主楼外；而从主楼外看，只能看到被太阳晒到耀眼的石砖。 《普塔书》有多篇经文提及过如今作为教学主楼的这一座金字塔的来历。 在远古时期，但凡金字塔形状的建筑，其用途只有一个：坟墓。 而这座金字塔，据推测，其建造的初衷在于埋葬知识，关于神只的知识。 在书吏的修炼体系成熟之前，这座金字塔便已经存在了。彼时的金字塔世界群雄逐鹿，战争与天灾交替横行，神只对于世间的种种不幸都袖手旁观。直到有一批渴望远古远古知识的学者，在潜沙者的帮助下，找到了这座掩盖在黄沙之下近百米的金字塔。 五位潜沙者，耗费了十几管氧气，并以其中两人长久地埋葬在沙子中为代价，从这座金字塔南侧一块松动石砖的符文下，传送进了这座金字塔西侧的一处冗长的通道中央。 这座金字塔由许多通道和地面上刻着巨型符文的房间组成，数目至今也无法确定，世人掌握了空间法术之后，便轻松地断定，金字塔内的空间是无限的，是无法被人类完全探索的。除此之外，就是能在不同层级之间转换的阶梯。这些阶梯并不是一层接着一层，假如说金字塔有两百层，那么从一百层也许只能直达一百一十层，然后从一百一十层能去往一百零八层和一百二十层。 人类有文字的历史以来，第一次抵达这座金字塔的三名潜沙者，固执地认为所谓的知识应该记录在类似于书本、羊皮纸或者莎草纸之上，从抵达之初，就开始了寻找。在迷宫一般的通道和阶梯穿梭良久后，不得不在氧气完全耗尽之前，离开了此处，返回陆地，最终在《普塔书》的某一篇经文中永远地留下了自己的名字。 至于另外两位无缘立刻重见天日的潜沙者，便只能以生命为代价，提醒人们，上古时期，曾经有这样一种危险的职业。 这座埋葬着关于神只的知识的金字塔，在重见天日的数千年之后，已然成为这座大陆上产生神只最多的地方。再加上人类中的法师们对于空间法术的探索更加深入，这座金字塔内部新增的可抵达的空间越来越多。 随意打开一扇门，映入眼帘的是贝克斯行省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也不是完全没可能的事情。 因此，在普塔学院进修过的人，都往往会接受一个概念： 普塔学院的教学主楼，就在这座金字塔内。 而这座金字塔，由于连接着无限的空间，其中还包括一些人类理论上从未涉足的空间，因此，不能等同于教学主楼。 …… 来到普塔学院的第二天，林铭和方珂丢下睡懒觉的比拉尔和哈鲁，走出荆棘网络，乘坐校内的摆渡车，来到教学主楼，寻找阿诺和瓦塔。 从南侧的“教学主楼入口”处，走进这座金字塔，然后被传送的符文送进了主楼大厅内。 整个大厅呈现金色和黑色相间的色调，中间有两根巨大的柱子。 此时，柱子中间，飘着一群穿着学院特色长袍的学生，有书吏，也有法师，在空中乱糟糟地飞着。 林铭拉过来一个看起来面善的人，问道：“他们在干什么？” “嗐，过几天新生入学，试炼之前有一个欢迎仪式，”面善的人好像有什么着急的事情，快速说道，“他们正在彩排节目呢，好像是什么飞天杂耍的，我觉得一般般，不能好看。” “试炼？”林铭摸不着头脑，想要追问下去，人已经走远了。 “你知道开学后我们要参加什么试炼吗？”林铭转头问方珂。 林铭感觉方珂一早起来，就非常不对劲，好像做梦他被一万只鬼按在地上踩一样。 “巴卡试炼？”方珂回过神来，“我听阿诺师父说过。” “什么意思？” “在这个世界里，有‘巴’和‘卡’两个概念，大概类似于两种灵魂。其中，巴可以飞离身体和坟墓，能飞来飞去，人死后还可以飞回身体。卡大约是人身体的生命力，人死后，就会永远离开身体。 “巴卡试炼，就是针对所有新加入普塔学院的人的试炼，主要是新入学的学生。主要目的在于制造一些幻境，考验学生的天赋，如果某方面天赋过强的话，就能遵从自己灵魂的指引，自觉地寻找自己将要践行的道路，或者有机会直接加入某个教授的课题组，当他的学生，提前找到自己未来几年要努力完成的课题。不过对于大部分人，也就是走个形式。” “这样啊。” 大厅的一侧，和学院门口如出一辙，也印着一张地图。 地图上标明了这座金字塔中，属于普塔学院教学主楼的那一部分的一百多条通道，和从这些通道能够抵达的教室、办公室和社团活动室。 两人在地图前站了一会，腿微微发麻了，才动身朝教导中心的方向走去。 教导中心的区域极大，有着十几条通道，错综复杂地连接在一起。这些通道短则一公里，长则五公里，连通了数百间办公室。 至于阿诺和瓦塔究竟在哪个办公室，只能挨个找了。还好贤者们的办公室都在同一片区域内。 一边走着，林铭问金丹：“我母亲的生死书在哪一块？” “不在这个地图上，不属于普塔学院教学主楼的一部分，”金丹回答道，“实际上，地面上看到的金字塔，只是这座金字塔内部空间的冰山一角，它地面下的空间更辽阔，更不可思议。等你的灵魂能够直接脱离身体遨游的时候，我就为你指引一下道路。” “我的肉身不能去吗？” “现在还不行，你肉体的灵视太弱了，完全看不到被这个世界封印的知识空间，更别提置身其中了。灵魂出窍的话，大概能好一些。” …… 阿诺和瓦塔带着林铭和方珂，从教学主楼的某一扇门，直接进入几公里外的一个校内食堂。 “这个传送门是最近才开的，你们自己悄悄来就行，不要声张。每次传送，都要耗费一些奥术石上的法力，”瓦塔说道，“奥术石是我们几个老师集资买的。” “我们怎么回去？”林铭问道。 “只能坐校车回了，”瓦塔用意念让碗里滚烫的面飞起来，鼓起腮帮子呼呼地吹，让面条和肉臊拌匀，落回碗里，继续道，“传送门是单向的。” “那我一会还要回教学主楼一趟，”林铭看向方珂，“你要不直接回宿舍？” “行。”方珂低头吃饭，他突然觉得眼前的一份沙拉很像梦中的绿洲。 …… 林铭回到教学主楼，来到了信仰登记处。 这是一个连通着灵界的极为偏僻的房间。 离开宿舍前，哈鲁叮嘱他一定要在这里登记一下信仰，说是将会对他在普塔学院的学业有一些帮助。而且每年登记的窗口期也就这几天。 说是登记，其实就是做一下绑定。 从灵界的资料库中查到信仰信息，确认无误后，与学生信息做一下绑定。 “林铭，通神教。” 工作人员查询了一会，抬头看向林铭：“新生？教龄三十三年？你确定这个照片是你吗？” 想来，通神教是穆语涵在林铭出生前就注册了。然后把林铭注册为最早的教会成员之一。 林铭只要硬着头皮道：“对，出生前就入教了。” “这么有背景？” “对，有背景。” 工作人员反复确认了几遍，还是在林铭的学生信息中，信仰一栏写下了通神教，顺便感叹了一声，摇着头道：“果然，你们通神教的人，都神神秘秘的。这几年过来做登记的，问什么，什么也不说。” 林铭很想说他对通神教的了解可能比这个工作人员还要少，不过忍住没出声，看到登记完成，便道谢，推门而出。 第26章 开学典礼 灵界，属于金字塔世界的全息互联网。 通过在灵魂石上蚀刻特殊的纹路，任何一个心智健全的人类，都可以从普塔大陆的任意一个地点，将自己的感官接入这个世界。这种灵魂石是灵魂系法术常用的道具，并不常见，一般只有各个地区的神殿，才会被普塔学院，借助世俗的政权，分配到一定的份额，用来维持本地居民或书吏与灵界的交流。 在市面上，灵魂石有价无市。拥有灵魂石往往是身份的象征。 另外，在整个普塔大陆，接入灵界的灵魂石数量越多，灵界的空间就越大。 如果私人拥有一定数量的空白灵魂石，交给灵魂系的法师，蚀刻上特殊的纹路，就能够在灵界中拥有自己的一片空间。如果这些灵魂石被物理上毁灭，或者纹路遭到了破坏，这一片区域也将不复存在。 …… 在林铭完成信仰登记的同时，灵界某一片私人的区域，忽然热闹了起来。 蓝色的荧光从虚空中浮现，逐渐扩散到几个立方米大小，随后，一个面色有些苍白，黑眼圈极重的年轻人从光芒中走了出来。 “乌瑟尔，怎么个事？”年轻人最近熬夜熬得心脏有些难受，看到几人坐在沙发上聊天，有气无力地问道，“我听说教会的大长老身份被激活了？” “阿呆，你来了。”说话的不是老五，是另一个瘫坐在沙发上的长发青年，脑袋微抬，挤出来硕大的双下巴。 沙发后面的墙上，挂着一枚红色的横幅，用黄字写着：普塔学院通神教预备教徒活动中心。 墙的别的地方，用金字塔世界的语言和中文分别写着“团结”“紧张”“严肃”“活泼”等文字。据说是通神教创始人穆语涵的遗训之一。 “马木尔汗，你居然也在。”阿呆点点头。“看来消息是真的。你都不能安心当废物了。” 阿呆原名叫内维尔，常年沉迷神秘学，缺少睡眠，导致与人正常交流的时候，思维迟钝，反应慢好几拍，故得名阿呆。 “谁是废物？”马木尔汗愠怒道，“我今天就买票去学院，比你们早一个月开始做新课题，卷死你们。” “那你计划泡汤了，下学期的课题我已经快做完了。”阿呆淡淡道。 “什么课题？” “龙形火系法术在阵法内演变成球形雷系法术的充要条件。” “你一个空间系法师做这个课题，不叫我这个火系法师？加我一个！”马木尔汗语气激动了起来，把头又往上抬了一点，双下巴变成了四下巴。 “看你表现。”阿呆说完，把视线转向乌瑟尔。 另一边的乌瑟尔甩了甩一头金发，沉声道：“这个嘛，我也是听我的入教介绍人，就是我舅舅说的。正式的教徒圈子里已经传开了，没有人不讨论这个。而且，不止如此……” 阿呆此时昏昏欲睡，已经没有力气走向几米外的沙发区了，直接盘膝而坐，继续问道：“另外六个长老，除了那个李光染，都已经是神只了，大长老怎么才和教会联系上？” “正在说这件事呢，说完你得把我也加到你课题组。”乌瑟尔坐在沙发上，弓着身子，双手捧着脑袋，说道，“我刚才查了一下洞府交易中心的数据库，昨天有一个新生登记入住。然后我托学生会的关系，查了一下这个新生的身份信息。” “这两件事有什么关系？”阿呆脑筋飞速转动。 大长老，起码也已经是神只的大长老，激活身份，是为了带学生？还是为了培养自己的后人？ 那这个新生不得上天？ 如果去祭司系，躺着就毕业了。 乌瑟尔保持双手捧脑袋的姿势，继续道：“这个新生，就是大长老。” 一阵寂静。 “你们别看我，我脑袋都快被吓掉了。”乌瑟尔努力让自己呼吸均匀。 阿呆坐起身，黑眼圈好像更重了几分：“你们聊，我去开新课题了。” “新课题做什么？” “不知道！反正，我想赶紧毕业……” …… 入夜，方珂和衣而睡。躺在床上，右手不自觉地放在裤兜的位置，脑子里有什么东西极速奔跑着，只是他看不清是什么。 虚无引动思绪。 一会回忆在浮屠的泽光大厦里当保安的那几天，和同事值班巡逻，直到一天晚上放走了一个逃跑的人，自己狼狈地离开浮屠，第一次抵达s节点城。 想起来自己初来这个世界，一个念头让一具骸骨从土地上面钻出来，骸骨头颅的双眼处冒着幽幽的绿色火焰，紧贴着自己，像是孤独的贴身侍卫。 想起来林铭在一个酒馆里，递给自己一块看起来像是眼球的石头，然后两人寻找不知道是否还存在的亡灵国度遗迹。 想起来跟随佣兵团东奔西跑的时间里，林铭强大的亡灵法术，还有那颗石头，多次让自己脱离生命危机。 想起来机械兽，想起来沙漠中的绿洲。 想起来绿洲的水洼里，那张陌生的脸。 想着想着，便睡着了。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屋外漆黑一片，天还没亮。 没有做梦。没有进入梦魇之时。 也或许，发生在梦魇之时的事件记忆，这一次，没有回到世界之时？ 方珂胡乱猜测着起身，走到洞府的露台上，听着比拉尔的鼾声，看向宿舍盆地里似乎是夜市的几处灯光，忽然怀念起来那个在沙漠中和林铭一起流浪的自己。 纵然颠沛流离，对于未知的远方和所谓亡灵国度遗迹，却有一种神往。 远处夜市的灯光渐次熄灭，三三两两有人走入盆地边缘的荆棘网络。 天蒙蒙亮的时候，方珂回到自己的房间，不甘心地重新闭上眼，重新入睡。 忽而，眼前出现了一块黑色石碑，比人略高一些，刻着某种文字，有很多圆圈，看起来就像一个个冷漠的小人图案。方珂还是第一次看见这种文字，不是金字塔世界的文字，也不是中文。 “你在梦魇之时，还是世界之时？” 好像是石碑在说话。 一切归于寂静的时候，方珂又怀疑这是一句自问，因为这道声音的音色与自己一般无二。 现在的我，是在梦魇之时，还是在世界之时？ 方珂双手抚摸自己光滑的脸庞，试图探索自己目前是哪一张面容。可惜，单纯的触觉无法告知他这一信息。 正欲寻找光滑的平面充当镜子时，石碑后传来令人牙酸的咔咔响动。方珂连忙绕过石碑，看到一口腐朽的棺材从泥土中缓缓升起，棺材板在升起过程中，滑落一旁。 朝棺木内看去，内里，躺着一块熟悉的白色石头。 “我就是这块石头吗？”方珂内心莫名升起一个念头，旋即翻身进入棺木，握起白色石头，躺下，睡到了世界之时的天亮。 …… 两天后。 教学主楼大厅的一侧，一个足以容纳万人的礼堂中，掌声雷动。 “感谢飘浮协会带来的本次迎新典礼的开幕演出，他们比去年演出时，速度又快了百分三，希望他们明年再创辉煌，能在十分钟内结束。” 院长拍着手走上主席台。 “这样，就不好意思问我要演出的学分了。” 林铭莫名觉得这个院长应该是北极人。 “看来今年这个冷笑话的效果还不如去年，”院长说道，“那我还是少讲几句。” “我，切德里克，普塔学院现任院长，执教三十年，担任院长如今第十七年，还有三年退休。也就是说，在坐的同学们，应该无缘收到我署名的毕业证书。” “甚至于，今天之后，绝大多数人，应该也没机会再次看到我本人。大家可以趁此机会多看看我，以后还有的是机会交头接耳。” 话音刚落，全场的注意力都转向了切德里克。 “好了，我的风格是一切从简，开学典礼也不例外。今天，我只强调三件事，其余的你们自己看学生手册。” “第一，想要从学院毕业，只有一条道路，那就是在十年内，挣到足够的学分。获取学分最正当的途径，也是最值得鼓励的途径，就是完成课题。学院将决定你参与完成的课题值得多少个学分。” “虽然，每个学期，学院会安排一系列课程，但是，是否参加课程，参加哪些课程，是你们自己的事情。” “你们必须明白，通过上课，你们只能学会如何扮演某一类角色，而非真正的知识。掌握陈旧的知识，或许足以让你在普塔大陆立足，但是，不足以让你从普塔学院毕业。这就是为什么，近百年来，普塔学院真正的毕业率，只有一成。大多数人，或许会成为社会精英人士，但是，我们并不会授予他们毕业证书。” “第二，我希望你们所有人，不要只着眼于如何从普塔学院毕业，相比而言，找到人生的意义，要比毕业生的虚名，更值得被普塔神嘉奖。” “第三，不要轻视巴卡试练。虽然我知道大部分人，都会在一天之内，一无所获地结束试练。但是，这或许是你们有生以来，距离找到自己人生的意义，最近的一次。” “这一次的巴卡试练，将于今晚到明日凌晨之间开启，”院长说道，“届时，请所有有资格参与本次试练的人，呆在荆棘网络范围内，也就是诸位的洞府中，我们将统一进行传送。” “本次巴卡试练的场景依然为随机地图，为期至多一周，希望诸位有所收获。” 第27章 巴卡试练 比这个山丘更远的地方，还有另一些山丘；比这种坟冢更远的地方，还有另一些坟冢；比这排祭坛更远的地方，还有另几排祭坛，以及一座看起来非常不祥的城市——整个城市似乎被一股浓浓的暗紫色的死气笼罩着，任谁看了，心底都会忍不住发慌，想要迈开双脚，有多远跑多远。 这些用黄土堆起来的简陋祭坛之上，各自立着一个石碑。 石碑周围，死灵们搅动着气流，模拟活人的喉咙，发出嘶哑的叫声。 一些亡灵法术的气息在这里交织，一些独属于死灵的符文在这里重叠，如果谁能有幸凑近观察这些符文，将会看到无数粒子在这里凭空出现，又在瞬间湮灭。 这些祭坛的远离城市的另一侧，是由普塔学院的新生和新任教职工组成的营地。 由参加巴卡试炼的师生们组成的营地。一万多名师生在这里短暂地安营扎寨，其规模，已经不输于一座大型的集市。 凌晨时分，还身处于荆棘网络中的众人的意识刚刚被传送进来时，所有人都发现，自己正身处于一个巨大的金黄色的防护罩之内。 透过防护罩，依稀可以看到死灵飞舞的景象。 偶尔，煽动着翅膀的机械大鸟也会在防护罩上停留，吓哭了一些胆小的新生。 哭着要回到自己温暖的洞府。 不过，要回去，也很容易。 走出防护罩，被防护罩外的黑暗法术所制造的乱流或机械兽杀死，忍受片刻的剧烈疼痛，他们的意识便能够返回温暖的洞府，不必继续参加这一场巴卡试炼。 至于防护罩外的嘶哑着声音的死灵，似乎暂时没有攻击人类的欲望，只是偶尔会怔怔地看着防护罩内的众人，忘记扭动自己的身躯。 当晚，就有一些说不清楚是胆子大还是胆子小的新生，有男有女，走出了防护罩，被黑暗法术的乱流搅成血肉模糊的碎片，然后消失在原地；或者稍微走远一点，被机械兽一巴掌拍成肉泥，肉泥也被土地迅速吸收。 其余人，都自觉组队，开始搭建自己周边已经打包好的帐篷。 显然，组织这次巴卡试炼的学院高层，还是贴心地准备了能够让一万多名师生平安度过一晚上的必要的物资。 帐篷，睡袋，大量的水和食物。 不过，也就只有这些。 …… 午夜时，林铭和方珂、比拉尔还站在洞府的露台上，眺望着宿舍盆地内的点点灯光。 忽而，林铭感觉到自己的灵魂被抽离，视线再度恢复的时候，已经置身于金黄色的防护罩中。 周围尽是陌生的面孔，应该也都是这一届新生。 还有一个络腮胡子的大叔，自称是新来的炼器系老师，此前从未参加过巴卡试炼。 “这里应该是一处幻境，可能类似于灵界，私有的那种灵界，”炼器系的老师揉着自己的胡子，眯起眼睛看着一头正在振翅的机械大鸟，说道，“防护罩外是什么东西？” 一名新生颤抖着声音：“像不像传说中的死灵？还有机械兽？” “死灵不是早就被送进普塔河的淤泥中，强行转世了吗？”炼器系的老师疑惑道。“机械兽我好像听说过，本来就稀少，现在也早已绝迹了吧。” “所以说，这个幻境可能是曾经的亡灵国度内，某个亡灵城市的附近，”也幸好自己是在营地的边缘地带，林铭借着月光，看到了远方的城市，“这次巴卡试炼，不会是让我们进入那座城市内部吧。” 炼器系老师脸色一变：“不会吧，在没有积累到足够的知识之前，贸然进入死灵们生活的地盘，恐怕会遭受到精神上的污染。” “有这么可怕吗？”另一名新生不信道，“那我要去看看。” “天亮了再说，我们先搭帐篷吧，”炼器系老师拍拍手，“以我多年的炼器经验，能感觉到这个防护罩的能量在衰减，正好能够保护我们到日出之时。先休息一会，日出之后，还得想办法活下去才行。据说，活得越久，在巴卡试炼中获得的好处就越多。” 林铭一边打开帐篷的包裹，一边问道：“老师，你还知道巴卡试炼更多的信息吗？” 炼器系老师把水拿出来清点，回答道：“我问了一圈，没人愿意告诉我。似乎每年能在巴卡试炼中坚持超过两天的人，都极少极少。我有理由怀疑他们都是前两晚就被送回家了，还故作神秘。就是不好意思承认。” 看着帐篷被支起来，林铭在内心中呼唤起来。 “金丹，无双，你们在吗？怎么不说话。” “都在，还有一个不说话的头骨。”林无双说道。 “他不说话，在那装高手，我也不说话。”金丹说道。 “他们俩都不说话，那我也不说话了。” “咳咳。”头骨发出了一点动静，苍老的声线，然后再不作声。 金丹肯定道：“这里的确是亡灵国度，不是遗迹，是活的那种。哈鲁曾经给我描述过，一模一样。而且，只要还有祭坛存在，那么，那座城市里就必然有死灵们居住其中。” “哈鲁去过亡灵国度吗？”林铭不解。 “何止是去过，”金丹说道，“它在认识你之前，一直在亡灵之城中沉睡和流浪。” “难道哈鲁是死灵们显化而成的机械兽？”林铭大惊失色。 “起码，哈鲁和机械兽们曾经是朋友吧。”金丹说道。 …… 与此同时，普塔学院的师生们组成的营地另一侧的位置。 方珂时而看向天空，时而看向土地，禁不住浑身战栗，紧张的情绪令他感觉自己的胃部隐隐作痛，肠子被无形的力量撕扯着。 “这是……梦魇之时吗？” 深黄色的沙子，沙子无法完全遮蔽起来的白骨。入夜后，漫天毫无攻击意愿的死灵，还有抓到活人就往死里折腾的机械兽。 这一副场景，方珂太熟悉了。 手习惯性地伸向裤兜，这是方珂时刻检测自己是在世界之时，还是在梦魇之时的手段。 内心一惊，翻出来一块白色的石头。 “林铭大哥？”方珂又惊又喜地叫出声，抬眼看去，却发现周围都是陌生人。 又是一阵失落。这片刻的情绪就像坐过山车一样。 周围的人，绝大多数都和自己年龄相仿，其余年级看起来稍微大一些的，都有明显的书生气。 总之，不可能是佣兵团。 那么，答案不言而喻，这次巴卡试炼的场景，恰好是方珂梦魇之时中，跟随林铭一起颠沛流离的所谓亡灵国度遗迹的附近。 甚至……不像是遗迹。 造访遗迹的时候，没有看到过数量如此众多的死灵。 “那位同学，愣着干什么，过来搭把手。除非你晚上想直接睡沙子上。”方珂旁边的一个高个子青年皱眉喊道。 “哦，好。”方珂将白色石头放回兜里，用大腿感知着石头散发出来的凉意，心底有疑惑，但更多的是期待。 帐篷搭好，片刻，方珂和周围的同学都熟络了起来。帐篷里一共坐着去七人，围在一起，坐在睡袋上，毫无困意，随意聊起来当下的处境。 “另一头有一个城市，该不会就是一座亡灵之城？”一个娃娃脸的女生说道。 “这里有人对亡灵之城有什么研究吗？”高个子青年问道，“很有可能，这次的试炼，新的知识的线索就藏在城里的死灵身上。” 娃娃脸女生大惊失色：“我可不去。听家里的长辈们说，人类和死灵们会对彼此感到恐惧，互相厌恶，就像水和火无法交融共存。” 方珂眺望着远方的祭坛。 他想起来在梦魇之时，林铭曾经说过，在亡灵国度鼎盛时期，死灵们通常极度依赖这些祭坛石碑上的黑暗系法术，来抵御生者的入侵。 曾经被死灵们惯用的很多黑暗系法术，随着亡灵国度的陨落，在黑暗系法师之间，都已经失传了。 于是说道：“知识的线索也有可能在那些祭坛上，上面有着黑暗系的法术。” 但是，方珂忽然又想到：已经失传的黑暗系法术，普塔学院怎么可能有能力将其幻化在祭坛的石碑上？ 高个子青年点点头：“既然我们来到了这里，普塔学院可能会希望我们将一些失传的黑暗系法术带回去。” 方珂抛出了自己的疑问，然后问道：“既然已经失传了，为什么会在巴卡试炼的幻境中出现？或者说，这个幻境，不是普塔学院制造的？” “当然不是，”高个子青年说道，“这个幻境是贤者们才能使用的经文制造的，还需要配合埋藏在荆棘网络中的阵法，和大量的灵魂石，才可以生效。就像是海市蜃楼，能够还原这个世界过去的真相，只不过，每次生成的幻境都是随即的。” 方珂又问道：“这样的幻境，会产生新的知识？” “当然不会，但是新的解读，也是新知识的一种。就像有人写小说，有人写评论。评论本身，也是全新的创作。” 众人沉默了半晌，高个子青年说道：“睡觉之前，我们彼此认识一下吧。我叫达西，是风系法师。我是大二生，只不过去年没赶上巴卡试炼，所以今年被送了进来。” “米蕾娅，光明系法师。”娃娃脸女生说道。 “米曾戈，火系法师。” “方珂，书吏。” …… 最后，众人都看向光明系法师米蕾娅。 达西问道：“现在防护罩周围都是黑暗系的法术，你作为光明系的法师，有什么特殊的感受吗？” 米蕾娅沉思了一会，说道：“刚开始没有，可能是防护罩的力量太强了吧，但是现在，周围给我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就好像有一个声音一直提醒我，要强行压抑住自己的情感，把自己隐藏起来……很莫名其妙，有些难过。” “那我猜测地没错，”达西说道，“防护罩的能量一直在衰减，可能到了天亮，防护罩就消失了。” “消失？”米蕾娅脸色微变。 “对，天亮时，我们就将暴露在死灵、黑暗系法术乱流甚至是法术风暴，和机械兽的面前。”达西说着，看向米蕾娅苍白的脸，“虽然光明系法术能够驱散黑暗系法术乱流，但是，很显然，这次的巴卡试炼，对于光明系法师太不友好了。” “在试炼中死掉的话，会感觉到痛吗？”米蕾娅求助一般问道。 “当然会痛，和现实中死去一样。不过，这种疼痛，这种在生死关头的个人体验，可以算作一种财富。” 米蕾娅咬紧嘴唇：“财富什么的……不要也罢，我还是尽量活下来吧。” …… 同一个深夜，普塔学院教学主楼的一个房间，包括院长在内的学院一部分教职工聚集在一起，围成一圈。阿诺、瓦塔和法耶也在其中。 中间是一个显像井，正以俯视的视角，呈现着普塔学院的新生和新教职工们组成的营地。 院长切德里克语气凝重：“这次巴卡试炼的场地，居然是百年前的亡灵之城，罗扎里亚。” “祭坛的石碑上有一些失传的黑暗系法术，这次全部带回来，应该没什么问题，”坐在院长旁边的中年女性说道，“但是，罗扎里亚城里还有数百万死灵们正常居住，恐怕……” “关于死灵的知识并不是很重要，就怕有新生误入其中，遭受到精神污染。现在我们对于这种精神污染，还没有特别好的办法。”院长说着，眼神不自觉地看向法耶。 法耶，是目前学院里，还活着的，唯一深入过亡灵国度遗址的老师。 “的确，局限于我们目前掌握的知识，还没有很好的方法，”法耶说道，“万一不幸发生了，只能一试。” “嗯。”院长应道，突然指向一个在防护罩边缘试探的中年人，对着法耶问道，“那个新来的助教，是你招纳的？” 法耶仔细一看，果然是文仁节，顿时笑道：“如果是他要进入罗扎里亚，或者他决定带着一些学生进入其中，那应该没有问题。” 第28章 黑暗法术(上) 日出时分，守护了一晚上营地的防护罩化作星光，无声地碎裂。 其实，在此之前一刻钟，营地内的所有人便都被逐渐嘹亮的机械兽的叫声吵醒了。 死灵们嘶哑的声音随着渐亮的天光已变得微弱无声，黑暗系法术乱流卷起的漩涡悄无声息地等着有人进入，开始影响访问者的理智。机械兽们好像在玩具店门口排了一晚上的队伍，现在，玩具店即将开张，它们都已经按捺不住兴奋之情。 巴卡试练正式开始了。 一些终于被吓破胆的新生已经决定安静地躺在帐篷里，等着机械兽上门，送自己回到荆棘网络。巴卡试练一夜游。 虽然试练开始之前，有过一点信誓旦旦，想在试练中寻得所谓的新的知识，成功规划自己的普塔学院未来十年课题的研究大方向。 但如果有人提前说，今年的巴卡试练，场地是传说中令人闻风丧胆的亡灵国度，恐怕晚上根本就不会呆在荆棘网络，等着自己的意识被传送过来。 只有新入学的黑暗系法师们蠢蠢欲动，早已盯着不远处的祭坛很久了。 那些失传的黑暗系法术，等待着他们来重新习得，在他们手中重新发扬光大。 …… 高个子青年达西钻回帐篷，周围都是乱糟糟的吵闹声，不由得加大了音量，说道：“我刚刚找到了我一个朋友，他是大二的黑暗系法师，跟我一样，去年没参加巴卡试练。他说，如果我们能和他一起靠近祭坛，他就有办法催动祭坛上的防护阵法，阵法会产生一个防护罩，能够抵御法术乱流和机械兽。” 娃娃脸的光明系法师米蕾娅闻言，惊喜道：“那我们可以在防护罩里呆一周，直到巴卡试练结束，我们被传送出去吗？” 达西摇头：“呆在防护罩里的代价，是我们也必须学习黑暗系法术。不然的话，防护罩的能量会以极快的速度衰减。” 米蕾娅脸色瞬间苍白，嘴里呢喃着几个字：“学？学就学……我爱学习……” “听着，”达西看着帐篷里的另外六人，说道，“我先带你们找我那位朋友，应该有三十多个人一起。我们汇合以后，等头顶上的防护罩碎掉，就快速跑向最近的祭坛。中间千万不能落下，不然我和我朋友都来不及救你们，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好的。”方珂等人连忙道。 无论如何，在这种情况下，能紧紧抱住一个黑暗系法师的大腿，总归更好一些。 总好过躺在帐篷里等死。 方珂跟随达西走出帐篷，发现外面的温度比帐篷内要高十几度，才意识到这个帐篷还有降温的功能。 这个温度，和梦魇之时中的体验一模一样了。这个地方，晚上冷得要死，但是天一亮，大多数死灵被阳光驱散后，温度便急剧上升。 不远处，有一处无人搭建帐篷的空地，勉强称得上是一个广场。 有人大声喊着：“本人精通各种黑暗系法术，熟练掌握亡灵法术，加入我的队伍，一个时辰只需要一枚硬币，我将竭尽全力带领大家活下来！现在签定灵界契约，回到荆棘网络后付款！” “别听他瞎说，不可能有人精通黑暗系法术，他明明是炼器师！”一旁有人说道。 “炼器师怎么了？炼器师就不能学黑暗法术了？” “别理他们，”达西转身道，“或许会一点黑暗系法术，但更多的只是想趁机捞一笔，毕竟，团灭了也不会真的死。” 听到亡灵法术，方珂倒是忽然有一些沉不住气。 如果这时候从地面上蹦出来一具骷髅，能不能假装不是自己召唤的？ 算了，沉稳一点，现在我的身份可是书吏。 “亡灵法术也是公开的可以学的吗？”方珂问达西。 达西表面看起来冷漠了一些，但是经过几个小时的相处，方珂感觉他的性格还算温和，起码有问必答。可能因为入学早一年，显得很有责任心。 “当然不是，”达西说道，“只不过，有一些黑暗系法术相关的知识，根本绕不开亡灵法术，就只能一并研究了。” 方珂点点头。 在梦魇之时，林铭在佣兵团中，就伪装成一个黑暗系法师。 只不过，由于总是疲于奔命，方珂不曾有机会请教过那个林铭黑暗系和亡灵法术真正的区别。 想到如果能成功抵达祭坛，自己就不得不学习黑暗系法术了。 方珂内心忽然想，这简直是天赐良机。 以后玩意露出马脚，召唤了一头骷髅兵，就说是今天在祭坛的石碑上学到的好了。 谁规定参悟黑暗系法术原理的时候，不能捎带着不小心学到了一点亡灵法术？ …… “防护罩碎了！”有人说道。 普塔学院教学主楼的某一个房间，人比凌晨时更多了一些。 阿诺和瓦塔靠在一起眯了一会，被屋内的声音吵醒，打起精神，挠有兴致地看向显像井。 当他们得知本次巴卡试练的背景是亡灵国度时，都暗自为方珂感到高兴。虽然理论上来说，转世后的林铭来到亡灵之城罗扎里亚，可能会带来更大的变数，也可能会有更大的收获。不过，方珂才算他们真正的弟子。 他们二人搭档多年，也收了不少弟子。本来收下方珂作为弟子，只是偶然从一本年代不算久远的书中，得知历史上最近一位亡灵法师林铭即将转世的消息。但是方珂开始书吏体系的修行，他们才发现，方珂天赋极高。 甚至有一天，能够真正继承他们二人的衣钵。 那是一种比明面上的书吏体系更加神秘，以至于匪夷所思的能力。 当这种能力的修炼路径能够明确，那么，普塔学院必然会允许他们创建一个新的方向。 另一边的法耶明显已经熬不动了，准备过一会就回洞府补一觉。 先看看有多少人能在机械兽的围杀下，进入祭坛的范围，将祭坛的防护罩撑起来。 经过一晚上的分析和讨论，在场的人得到初步统一的结论，本次巴卡试练中的知识，分为三个层级。 第一层，祭坛石碑上的黑暗系法术。根据记载，石碑上不仅包含黑暗系法术的咒语，还包含原理和前人的参悟。 第二层，新的机械兽结构。虽然数十年前，以法耶为代表的炼器师们已经理解了机械兽的成因和一部分通用的底层构造，但是普塔学院此前所收集到的机械兽并不完全，这次说不定会有新的发现。 第三层，亡灵之城罗扎里亚，这里面必然包含大量无法想象的知识。 这个时代的所有人，包括普塔学院的专家学者们，对亡灵国度的了解都很局限。 或许曾经有记载着相关知识的书籍，但是在这个世界，书籍上记载的知识越是脱离日常，就越容易焚毁、失传、遭遇不测、为读者招致不幸。 大部分流派会使用灵视来解释这一现象。意思是这一类的书籍会培养读者的灵视，而灵视越高的人，越容易成为疯子。疯到一定程度，人体还有可能莫名其妙自燃。 能活过今天白天的人，起码能够接触本次试练的第一个层级的知识。 至于能学会多少，就要看这些学生们自身的领悟能力和造化了。 当然，也需要一点点运气。 …… 防护罩碎裂的瞬间，黑暗法术乱流和机械兽们可怖的声音更加响亮了，方珂眼睁睁地看到一头机械大鸟撞击在几十米外的帐篷上，帐篷中的人连惨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来。 此刻，他处于一个由三十人组成的小队里，为首的是达西的朋友，一个黑暗系法师，叫约纳斯。 约纳斯举起来法杖，默不作声。所有人都明白，在抵达黑暗祭坛之前，他只能顾得了自己的安危。 “快跑！”达西吼道。 方珂忽然感觉耳旁有什么东西炸开，发出沉闷的响声。 转头，看到米蕾娅苍白的脸。 “你居然可以瞬发光明系的法术！”达西惊讶道，然后看向方珂，“刚才有一股法术乱流冲你而去，被米蕾娅挡住了。” “不是，”米蕾娅摇摇头，也看向方珂，“瞬发出来的法术，法力极其微弱，应该不足以抵消那一股乱流。我感觉，真正产生效果的，是其他的力量。” “一会再说这些，我们赶紧跟上。”达西说道。 就说话这一会功夫，约纳斯带领的小队已经同三人拉开了十几米远的距离。 一个五米多高的机械兽正朝这个方向冲过来，所到之处，顺手就把来不及跑开的人丢到一边，也不知道是生是死。 达西惊慌道：“我们怕不是被盯上了。” 方珂将白色石头攥到手中，感受到石头上隐约的热度。刚才，还是这颗石头救了自己。 而且，他隐隐感觉，无论是刚才袭击自己的黑暗法术乱流，和正在跑来的机械兽，都与这颗石头有关。 “有可能是我的问题，”方珂连忙道，“达西，米蕾娅，你们先跟上，我先往另一个方向跑跑看。我们在祭坛见。” 达西犹豫了一下，正想答应，忽而看向天空，面如死灰：“来不及了……” 一个庞然大物正朝三人的位置俯冲而下。 第29章 黑暗法术(下) 千钧一发，方珂来不及多想，将自己手中的白色石头高高举起，石头上黑色的点正对着俯冲而下的机械大鸟。 大鸟似乎被灼伤了眼睛，发出凄厉的叫声，在空中猛然剧烈振翅，将自己俯冲的轨迹调整向了另一边。 重新调整的地方，一群人尖叫着逃离。 除了一个女孩。 她身穿素色的长袍，分不清楚是书吏还是法师，手上拿着帽子，呆呆地站在原地，无动于衷。 “可能是个想回家的。” 达西还没有抽出精力分析自己为什么能够脱险。反正，他还不想这么快就结束自己的巴卡试炼之旅。 接下来的一幕惊掉了他的下巴。 素色长袍的女生将帽子一扔，达西明显看到，原本软塌塌的无檐帽迅速出现了尖顶，然后尖顶像是充气了一样，变得坚硬。 尖尖的帽子在触碰到机械大鸟的瞬间，已经变成了钻头，将机械大鸟洞穿。 机械大鸟发出急促的尖叫声，在素色长袍女生面前三米的位置，倒地不起。 好强！ 达西忍不住惊呼出声。 有这个实力，绝对不会是大一的新生吧？但是之前也没见过她，该不会是新来的助教或者老师？ 女生走向机械大鸟的尸体，蹲坐下来，看了几眼，一脸可惜，嘟囔道：“唉，核心模块好像坏掉了。” 方珂等人正朝她走去，打算表示一下歉意和感谢。 走到半截，方珂呼吸一滞。 这个女生的自言自语，怎么说的是中文？ 达西脸上难得浮现出笑意，恭敬道：“您是新来的老师吗？” 女生站起来，语言切换回金字塔世界的通用语，说道：“我是炼器系的新生，易芸芸。” 达西内心直呼，新生中出现了一个怪物。 易芸芸却转头看向方珂，用中文说道：“你也是学者吗？” 方珂愣着神，摇摇头：“学者是什么？” 易芸芸皱起好看的眉头，眼神忽然转向方珂手中的白色石头：“我在你身上感受到同门的道法波动。或者你也修炼过太乙神数？” 方珂张大嘴巴：她在说什么？坏了，我怎么听不懂中文了。 …… 防护罩碎裂后，林铭也没和帐篷里的其他人打招呼，径直朝亡灵之城的方向走去。 金丹和林无双已经在他脑海中吵了一晚上，商量天亮以后是去祭坛，还是直接进亡灵之城。 金丹表示应该去祭坛的石碑上看一看，上面记录着已经失传的黑暗系法术，值得一学。 林无双则表示肯定有更多的人没胆子进城，等他们学会了，普塔学院的图书馆便会收录起相关的知识，以后有用的话再学也不迟。但是如果现在没有趁乱进入亡灵之城，以后可就不好进去了。 金丹觉得林无双说得有道理。 所以整个后半夜，他们俩改为讨论和臆测死灵们都是怎么维持日常生活的。 “你看，他们既然已经死了，那应该就不会再饿死了吧？衣食住行，衣服他们穿不上，食可以完全不考虑，死灵都住棺材里吗？” “还是需要吃点东西的，准确说是吸收能量，不然自身的能量彻底消散后，会彻底回归灵魂之海，脱离这个世界。如果没有普塔河中的淤泥让他们进行转生，他们连死灵都没得做。” “那他们吃什么？”林无双问道。 金丹胸有成竹：“奥术石。” “奥术石应该类似这个世界的电池吧，”林铭说道，“天然形成的？我掌握的学识里似乎没有这一部分。” “有天然形成的奥术石矿脉，不过，据我所知，死灵修炼到一定的境界，就会开始不自觉地将自己接触到的物质，化作奥术石，就像点石成金一样。” “死灵还可以修炼？” “他们曾经有自己独特的修炼体系，非常成熟，而且境界的提升比人类要容易多了……可惜，人类无法借鉴他们的修炼体系，不说这一部分的知识没能在时光中幸存下来，哪怕完整保留，应该也完全不适用于有着实质身体的人类。”金丹娓娓道来。 根据金丹的推测，死灵，和联邦所在的世界的数字生命，是同样的性质。 最初的死灵，可能曾经是人类，感染了某一种雪崩病毒的变异体后，死后没有完全回归灵魂之海，依然在这个世界逗留。后来，随着死灵们发掘自身的潜力，开始实质地影响这个世界，甚至出现了繁殖下一代死灵的方式。 亡灵国度就这么成型了，最鼎盛的时期，甚至能和人类的国度分庭抗礼。 直至普塔神亲自出面，强行让死灵进行转世，重新回归人类的身份。至于普塔神这么做的理由，就不得而知了。 金丹完全没有接触到这一类知识的途径。 或许穆语涵知道一点。上一世的林铭也知道一点。毕竟，他们都是能留下生死书的人。 半个小时后，林铭抛下了慌乱的人群，已经来到了亡灵之城的城门外。 城门大开着。也不会有死灵卫兵。周围的几圈祭坛、黑暗系法术乱流和机械兽，就是最好的守卫者。 “我这一路上都没有被攻击？”林铭奇怪道。 “机械兽会惧怕我的气息，毕竟我是八品神器，”金丹说道，“至于黑暗系法术乱流，如果你明白黑暗法术的真谛，就知道它们为什么不会对你造成危害了。既然无法对你造成危害，自然不会冲过来打扰你。” “不过来打扰我？法术乱流还会有意识不成。”林铭问道，“还有，黑暗法术的真谛是什么？” “是无意识的。黑暗法术的真谛只有两个字，隐匿。信息的隐匿，”金丹说道，“自身所隐藏的秘密越多，就越不可能被无意识的法术乱流盯上。你的存在对于这个世界太过神奇，不仅是融入了黑暗，甚至你自己就是黑暗的一部分，它们自然不会找你的麻烦。” 林铭说道：“那我就放心了，方珂应该也没什么事？” “不好说，”金丹说道，“他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依然是个谜……我有一个不成熟的揣测，只能用时间去证实了。” 林铭正想让金丹说来听听，忽然看到前方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是……” “是列车上碰到的那个联邦研究院的学者。”金丹肯定道。 “我这就去追他！”林铭撒开腿。 “咳咳。”脑海中传来水晶头骨的咳嗽声。 “你就剩一个头骨，少装作卡痰的样子。”林无双不屑道。 “年纪大了，总是想不起来要说什么……”水晶头骨幽幽道。 林铭追着学者的背影，进入亡灵之城。 抬头看了一眼城门上的牌子。 罗扎里亚。 看起来是这座城的名字。 …… 文仁节进了城门，飞速窜入一个隐蔽的小巷，喘着粗气。 “你跑什么？”胡晋奇怪道。 “你没看到吗，林铭在后面追。” “他为什么追你，你不清楚吗？你怕什么，”胡晋更奇怪了，“你们在普塔学院迟早要见面。这个死灵的城市看起来挺危险的，现在正好做个伴。” 文仁节沉思半晌，也没有找到很好的理由，准备回去迎接林铭。 一转身，看到了一具行走的骸骨，拦在他的身前。 骸骨头颅两只眼的位置，闪烁着幽幽的绿光。 绿光看起来像是惺忪睡眼，此刻又带着几分疑惑。 文仁节脑海中响起三连问。 “你是谁？” “你站我家门口做什么？” “你信不信我报官？” …… 方珂、达西、米蕾娅三人和易芸芸结伴，追上了达西的朋友，黑暗系法师约纳斯的队伍。 约纳斯正在催动祭坛上的防护阵法，口中念念有词。其余的人围在他身边，避免他被打扰。 这一路上全靠易芸芸用手上的帽子抵挡黑暗法术乱流和机械兽的攻击。 法术乱流，帽子一扇，就散了。 机械兽，靠近一点，就会被扎穿，然后被易芸芸从尸体的心脏位置，取下一块黑色的结晶。 “易芸芸，”达西的发音有些别扭，方珂和易芸芸都感觉这个发音好笑，“你这个帽子是一件攻击型的神器？是自己炼制的吗？” 易芸芸说道：“神器？不知道。不过不是自己炼制的，是长辈给的。衣服和鞋子也是。” “你是研究院的学者！”方珂骤然醒悟。 易芸芸点头：“你果然也是从联邦过来的。不过不是通过研究院的守藏室，还有别的途径？” “你们俩在说方言吗？”米蕾娅瞪大眼睛。 “哪里的方言？完全听不懂，”达西说道，“简直是另一个世界的语言。” 方珂没有理会两人，继续对易芸芸说道：“算是误打误撞来到这个世界吧。你们学者来这个世界干什么？” 易芸芸忽然不清楚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只能含糊道：“做一些调查。” 众人都感觉到一阵耳鸣。 然后看到祭坛周围的防护罩已经成型了。 整个防护罩是紫色的，隔绝了黑暗法术乱流和机械兽。 约纳斯长长舒了一口气，强行让自己打起精神，示意大家安静下来，然后说道：“从现在开始，大家务必好好学习石碑上的黑暗系魔法，否则，会被石碑推出防护阵法。” 有人不信道：“石碑还能把人推出去？” 约纳斯指着石碑上的一句话：“这里写了，祭坛的防护罩只会保护能够融入黑暗之人。从现在起，每天晚上，融入黑暗的程度无法达标的人，都会被赶出防护罩。所谓的融入黑暗，就是修习黑暗系法术。” 众人震惊：为了在巴卡试练活下来，每天晚上还要参加考核？ 约纳斯看到众人的反应，满意道：“那我就代表黑暗系法师群体，欢迎大家来学习黑暗系法术了，众所周知，我们系人才凋敝，人丁稀少，这里又都是新生，我就不拐弯抹角了，巴卡试练后，大家都有一次重新选择专业的机会……” “好，我来给大家介绍一下黑暗系法术的修炼体系。” “我们的宗旨只有一个，就是隐匿自身。” “总体上，黑暗法术的修行，分为四个境界：融入黑暗，模拟黑暗，成为黑暗，掌控黑暗。” “石碑上，这四种境界的法术都有……” “我？目前我的境界，刚刚进入模拟黑暗，已经是十年难遇的天才了……你还想两天之内成为黑暗？你明天晚上不被防护阵法赶出去就很好了……” 第30章 幻术师 第100章 幻术师 从城市里往上看，天空布满低垂的乌云，街道在清晨的溟蒙中显得有些惨淡。 比拉尔把传送手镯摘下，深吸了几口气，连连晃动肥硕的脑袋，企图驱散刚才黑暗法术乱流掠过耳边时带来的惊惧，将传送手镯放回纹在手腕上的储物空间，依然惊疑不定地看着四周的尖顶房。 这里就是自己从外面看到的亡灵之城的内部了。 正式的巴卡试炼才刚刚开始。全靠着从家族长辈手中得来的传送手镯，比拉尔才侥幸进入这座城市，不必再用双脚搅动成吨的沙粒，在强大的机械兽们扬起的沙尘中毫无防备地结束这次试炼。 天色惨淡，这样的天光似乎只能在黑暗中显露几个小时，便又要重归黑暗。或许太阳的光线从来未曾穿透过城市上方的云层，照亮这座城市。连成一片的哥特式建筑，在这样的氛围下，展现出别样而独特的美感。 尽管比拉尔推测，此时应该已经不再有死灵出没，还是没来由地感觉头皮一阵发麻。这座城市似乎在持续不断地削弱他精神的力量、意志和生命，令他感觉有气无力，感觉自己将是在纯黑的水域中游泳的溺死者。 有着尖顶的建筑就像是危机四伏的险滩，即便是天性乐观的比拉尔，在这样的建筑物围起来的街道中走动，逐渐地，内心也升起一股绝望的情感。 他不知道能在这座城市行走多久，只是漫无目的地走着。或许当天色完全黑暗的时候，他便会在死灵们的围攻下，结束这次试炼，回到自己温暖的洞府。这种异样的希冀，常常会令他忘记了如何走路，要停下来思考半晌，才重新试探着迈出双腿。 就在内心中的绝望达到顶峰，比拉尔难以置信自己的精神还未彻底崩溃时，他看到这条街道的尽头，有一个身影。 是一个老人。他身着一袭华丽的紫色长袍，从肩部到腰部贯穿着几条红色的纹路，纹路之上似乎有火焰在涌动，映地周围的景象熠熠发光。 老人用足以让任何人动容的目光，深情地望着比拉尔。 “徒弟，你就是我完美的徒弟，”老人缓缓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比拉尔。” 比拉尔说完，内心的绝望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将整个世界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信念感。 这种信念感轰然从额头的位置迸发，以极快的速度深入大脑深处，然后蔓延到全身。只是一瞬间以后，比拉尔冰冷的脚掌都充满了力量，快步朝老者的方向走去。 在老者面前两米的位置站定，不受控制地，双膝着地，长跪不起，口中说道：“师父。” 老者眼眶湿润，满意地点头，颤抖着伸出右手，触碰比拉尔的头顶。 “比拉尔，你已经拜入我斋林的门下，我将教会你世间最强大的幻术。” “一种能骗过任何人，甚至是自己的幻术。”老者内心为自己补充道。 …… 普塔学院教学主楼的房间。 一些人回去了，上午又来了一些新的观察者。 以学院的老师和助教为主，也有一些其他对巴卡试炼感兴趣的人，至少是在世俗中拥有一定的权势的往届毕业生。 每一年的巴卡试炼，不仅会为一部分新生提供未来的研究方向，也能够对观察者，起到非凡的启迪。 更何况，这次的试炼主题，是黑暗系法术和亡灵法术，引动了更多人的好奇心。 法耶打着哈欠离开的时候，内心犹豫不定。有那么一刻，他看着房间内越来越多的人，有点担心自己补完觉，还能不能重新挤进来。看这个情况，座位肯定是没有了。 不过，他是炼器师，精神力比书吏和法师还是差了一点，确实没办法盯着显像井观察太久。围观巴卡试炼，本身就是一件极为耗费精神的事情。 他很清楚显像井的原理。 并不是显像井主动将巴卡试炼的场景时时刻刻反馈给房间里的观察者。 而是这些观察者，消耗自己的精神力，借助显像井，获取自己感兴趣的信息。 可以说，显像井是死的，本身只消耗微弱的奥术石中的法术。显什么样的像，和显像的精细程度，都依赖观察者自己的能力。 一个中级书吏也许只能大致了解每个祭坛的防护结界内，聚集了多少个人，有多少个人正在试图参悟黑暗系法术。 而一个贤者，只要他愿意，他能看到任意一个人正在做什么。 法耶离开房间后，观察者越来越多，院长切德里克皱了皱眉，对左右吩咐道：“维持房间内不超过五百人吧，还有人想进来，就提交审批，或者让他交上来十斤奥术石，我们增加一个显像井。” “这个显像井是不是坏了，”一个新进来的人问道，“我怎么看不到罗扎里亚城里的景象。” “那是你实力不够，”切德里克接话，“我就能看……嗯？” 正说着，院长眉头紧锁。 “刚才能看到，现在看不到了，”阿诺说道，“整座城好像变得若有若无。” 瓦塔沉吟了半晌，继续道：“大概是某种幻术，我们目前的显像技术还无法突破这一层幻术。” “法耶教授呢？” “刚刚离开了。” “等他回来，你们谁通知一下他开一个新的课题组，改进一下显像技术，经费学院出。都有谁进了罗扎里亚？”切德里克放弃了探查，“文仁节，还有一个学生？” “我也只看到这两个人，一前一后，从城门跑进去的。”一个老师说道。“文仁节似乎进去没多久，就被撞上死灵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回家了。” “还没有。等他们出来，问问吧，”切德里克说道，“当然，如果他们不愿意详谈，也不勉强。重点关注一下这两人未来的课题。” “要不要直接提高他们未来参与课题的保密级别？” “没必要吧……再议。” “好的院长。” …… 一开始的努力，近乎是注定失败。斋林在这座城市中已经游荡了不知道多久。 由于身处这座城市中，没有日出和日落作为计时的讯号，他只能依据死灵居民们的“生物钟”所决定的作息，来决定自己什么时候外出游荡，每次都要游荡多久，以寻求自己寿终正寝之前，那个近乎完美的学生。 时至今日，他已经忘掉了大部分临行前泽光神的嘱咐，也已经忘记了自己是否曾经对自己下达过忘记一些往事的命令。在罗扎里亚，这一座亦真亦假、亦虚亦实的亡灵之城中，虽然他能够同死灵居民们暂时交流，这些居民也奉他为神只，日益虔诚，但是，他早就发现，这座城市，绝难找到能够真正继承他衣钵之人。这里充斥着活得太久，已经变得蠢笨无比，以至于根本无力理解新鲜的知识的笨蛋。他们的灵魂似乎已经被腐烂的稻草填满了。 偏偏他又被泽光困在这座城市里。 是那个败走的神只欺骗了他吗？ 单纯地只是时间未到？ 还是说，泽光神本身，连同他那则预言，也来自于他修幻术走火入魔的臆想？ 事情的转机，发生在这一次死灵们纷纷进入梦乡的时刻。 他清晰地感知到有两颗跳动的心脏先后进入这座城池。只是，裹挟着这两颗心脏的神识，纵然极为又小，却过于陌生，散发着他从未接触过的气息。 直到比拉尔恰好出现在街道的另一边，打消了他无尽的彷徨。 完美的天分，完美的时机。完美的一切。 这令他不得不再一次深思，比拉尔是不是也是自己幻想出来的学徒？ 不过，即便如此，又能如何？ 我终究有了一个学生。斋林欣慰地想着，手指在虚空中指指点点，勾画出无尽的年岁之前，就已经初步形成的幻术大纲。 比拉尔在一旁，看着空中半生不熟的符号，终于感觉自己的神智正在逐渐变得清醒。 等等。 这种知识滑过脑子一点也没留下的感觉是什么情况？ 第31章 奥术石 第101章 奥术石 在防护结界的外围，黑暗法术的乱流在空中画出互相平行的、交错的和蜿蜒螺旋的图案，熹微的晨光为它们同时在结界上和祭坛青石板铺就的地面上投下阴影，斑驳的影子拍打在略显迷茫的众人脸庞上。防护结界如透明的蛋壳一般出现的瞬间，内部共有三十四人，没有来得及进入其中的，则已经被法术乱流或者机械兽送回洞府，结束了试炼。 易芸芸忽然感知到这些影子含有某种毒性，闪动身子避开了一点，然后用目光示意方珂不要站在影子下面。以防万一，她戴回了帽子三圣物之一的帽子，收紧了长袍，皱起眉头打量起来祭坛上的石碑。 石碑上有一点擦伤或碰坏的痕迹，深浅不一的辙子，不影响密密麻麻的文字的阅读。如果易芸芸愿意，她能够推衍出这些痕迹都是何时、由什么样的外力留下的，不过直觉告诉她，这种事情毫无必要。 防护罩内，细小的尘埃也呈现出暗淡之色，刻意拒绝显现出其应有的光泽，远远看去，就像黑色的粒子在空中无序地飘动。不是想要遮蔽什么，因为周遭的一切都事不关己。 黑暗法术的笼罩之下，万事万物都甘愿蒙尘。 可能是由于祭坛范围内突然有人群涌入，原本在空中漂浮的尘埃开始落地。人移动的时候，地面上黑色的浮土被微微带起，细软而松散。如果一个人在原地呆得久了，还会留下来一双鞋印的痕迹，不过很快痕迹被填满，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拭去。 易芸芸的眼神短暂偏离石碑，转头，见方珂在黑暗法术乱流的影子之下不为所动，想要出声提醒，忽然露出惊愕的神情。 “怎么了？”方珂问道。 话音刚落，方珂看向亡灵之城的方向。 有一种熟悉的气息正源源不断地，从那座城的方向侵袭而来，令他窒息。 也或许，这种窒息感并不来自城市，只是来自他的内心。 “我似乎知道你为什么会来到这个世界了。”易芸芸想了想，最终还是如实回答道。 …… 街道上正在结霜。 林铭回头，看到了自己晶莹的脚印。但是这个脚印不像是他鞋底的形状，而是不止小了一圈的半弦月的样子，空出来的部分又被新结的霜首先爬满，这些霜一样的物质就从脚印的中心位置向四周迅速蔓延，不到一分钟，就会被完全覆盖。林铭现在是找不到来路的人。 没有来路，也不知去往何方。 他开始尝试回答一个问题：假如一个人能在世间活上成百上千年，会怎么样，学习功能会退化吗，记忆会凌乱吗。是否会有一天，一觉醒来，忘记了自己是谁，要做什么，只是推门而出，习惯性地走在这样的街道上，看到同伴后，嘘寒问暖或者沉默不语。 “哈鲁跟我说过，在奥里西斯精神病院，有这么一个病人，”金丹说道，“雪崩病毒攻击了他的记忆，导致他每睡一觉，记忆中自己的经历和实际的经历都会发生一定程度的偏离，刚开始，只是把两顿饭记成三顿饭，把遇见的路人甲记成路人乙，后来，他开始认为自己生活在两千年前的古代，每次醒来，都会以为自己从古代穿越到了现代，谨小慎微地在现代世界生活一天，到了第二天，前一天的记忆就会发生改变，事情还是那些，只是会改朝换代，就这样，在s节点城生活了三年，一度精神崩溃。” “他是做什么工作的？”林铭问道。 “收租。” “土着啊，”林铭恍然，“那他怎么发现自己是精神病的？” “有一次，治安员发现他不会使用公共厕所，便问了他几个问题，他什么都招了。精神病院的治疗手段，就是每天晚上，清除他的记忆，这样，每天都是新的一天，没有痛苦，没有迷茫，只有崭新的好奇心，和活下去的信心。” 林铭沉默了半晌，一边走，一边回头看自己消失的脚印。 金丹继续道：“你的脚印，和这些霜，都是假的。脚印是你自己的幻觉，后来遮盖了脚印的霜，是这座城市帮你掩盖这一层幻觉时，为你准备了新的幻觉，最终你的大脑为了让你理解这样的过程，就通过视觉呈现了出来。” “我的大脑这么智能？”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金丹说道，“这个世界的九品神器的实力，就是达到人类大脑平均运算水平。每个人类，生来就拥有一件九品神器，只是看自己会不会用。” 林铭还在思索这句话背后代表着什么，林无双忽然问道：“如果说这座亡灵之城居住的死灵们都不止活了数百年，他们怎么忍受了在这里生活的日常，让这座城保持活力？” “用他们头脑里的橡皮擦。”金丹说道。“当橡皮擦也用完了，就去往城外的祭坛，失魂落魄，成为没有那种灵智的死灵。” “他们甘心如此吗？从永生的生灵，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不甘心。同理，人会甘心死去吗？” 从某个路口左转，斜斜的街头尽头，是一座神殿。 和普塔大陆其他地方的神殿有一些相似，建筑风格更加激进了一些，周边融为一体。神殿外站着两排扭曲而怪异的树木，树不高，大概只有三米。树枝上面压着果子，尖端低垂下去，果实幽幽地散发着暗紫色的光芒，抬手就能抓到。 奇怪的是，这样的树，虽然完全叫不出来名字，林铭见到过很多株。但是这样的果实，只在神殿门前见到。 “这些树，和树上的果实，似乎没有什么关系……”金丹沉吟道。 林无双：“确实，果实好像是通过某种规则凝结的，就像在无双世界里可以用搭建元宇宙的技术随意实现特定的规则一样。” “摘一颗果实看看？” 林铭闻言，抬手摘下来一颗果实。随着果实脱离树枝，连接着果实的一小段树枝也凭空消失。 果实看起来根本不像是果实，仔细看起来，倒像是一颗暗紫色的石头，内部漆黑一片。 “这玩意能吃吗？” 林铭用手捏了捏。非常硬，手有点疼。 “我们发了！这是奥术石！”金丹忽然兴奋道。 “奥术石？”林铭凑近看，忽然内心一动，想起来自己曾经读过的“炼丹心法”中，也记录了这样的物品。 “炼丹心法”分为内丹篇和外丹篇。 一直以来，林铭只修行内丹篇，即将自身作为炉鼎，炼制数字生命，或者也可以称之为亡灵。 至于外丹篇，由于找不到任何炼丹心法中记录的材料，从未有过进展。 这个世界的奥术石，和外丹篇中记录的炼丹最基础的材料一模一样，叫做丹石。 “丹石，就是这个世界的奥术石。”金丹肯定道。“这个世界使用奥术石作为法术的载体，就像是一次性的电池。如果炼丹心法的外丹篇记载没错的话，这块石头另外一个特性，是能够渗入精神力，改变它在物质世界的投影，从而炼制成不同的丹药。我推测，奥术石的成因可能就跟死灵有关，可能是死灵真正死掉以后的凝结物。” 林铭回忆起来炼丹心法中的内容，说道：“外丹篇共记录了二十多种材料，丹石是其中最基础的，不过也足以炼制很多类型的丹药了。有没有可能，其他的材料也都可以在金字塔世界找到？” “那看来光染的小说不全是编的啊。”金丹说道。 “那看来，我们可以着手绘制丹海了。” 最近有点沉迷游戏，不过也不是完全犯懒，热得头脑发昏，七月课还有点多，过几天还要去山上的道观呆一阵子，更新不给力还请见谅…… 第32章 结丹之海 第102章 结丹之海 丹海，是光染的小说《丹师》里提到的一个概念。 小说中的主人公在某一次炼丹过程中，无意中沟通到了这一片神秘区域。从此以后，每次炼丹，他都会仔细观想这一片海，以观想中的海洋作为炼丹的指引。只不过光染没有把这片海的草图绘制出来，或许光染也仅仅是知晓丹海的存在而已。 可以想象一片大海，海面上遍布着礁石、涡流、岛屿，甚至是能够吞食炼丹材料的饥肠辘辘、四处游荡的海兽。 炼丹心法，从某一个角度看，就像是一股丹气的航海日志。只要重新按照航海日志上记载的航线再走一遍，就可以抵达合适的位置。 丹药除了俗称金丹的易经理法相关的丹药以外，还有很多种。 而每一种丹药成丹的契机，都对应这片丹海上的一个坐标。 炼丹之时，根据丹炉的性质和当下的火候，在投入第一个炼丹材料的时候，会有一股丹气在丹海中形成。 丹气从丹海的某一个位置出发。 丹气行进的方向和轨迹，是由投入的这个炼丹材料所决定的。 当炼丹师决定收紧丹气的时候，只需要打开丹炉，或者念头一动，就可以在丹气所在的位置开始尝试结丹。 比如，想要使用奥术石炼制一枚理法金丹，投入的第一个材料是奥术石，那么，丹气从一开始，就会往北方，以螺旋的方式行进，时东时西，但是从总体上而言，一路向北。到达理法金丹成丹契机的坐标上，尝试结丹，就可以根据位置的契合和丹气的结构，结出不同品阶的理法金丹。 但是如果此时，理法金丹的成丹契机是在出发点的南方，那么，在不更换炼丹材料的前提下，此次炼丹过程必然会失败。 地球是圆的，丹海不是。丹海是有边界的。一旦触碰到边界，炼丹过程就会毫无疑问地失败，此前投入也只能得到一捧没有价值的尘土。方向错了，注定无法达到预期。不过如果运气好，从中间的某一个坐标上开始收紧丹气，尝试结丹，或许会发现一种新的丹药。 既然在这个世界上，能够找到丹石，也就是奥术石，那么大概率也就会找到其他的炼丹材料。 按照光染在《丹师》小说中的说法，其他的炼丹材料，实质上都是基于奥术石，辅以漫长的岁月，演变而来的。 过程可能会比较艰难。不过只要能够验证结丹之海是真实存在的，那未来，就可以尝试着摸索那片海的真实构造，以及每一种丹药的结丹的契机都在哪个坐标上了。 比如，未来可以告诉所有的炼丹师，从某个材质的丹炉出发，达到某种程度的火候时，开始投入奥术石。然后，会需要饶过怎样的暗礁，借助怎样的海面的涡流以重新设定路线和方向，最终能够炼制出能够增强记忆力的丹药。 不同的路径和炼丹时间，结丹后的丹药品阶可能也会完全不一样。 “可惜我们现在手上没有丹炉，无法炼化这些奥术石。”林铭可惜道。“不然现在就可以尝试一下，看丹海是否是真实存在的。” “以我对光染的了解，有很大的可能是真的。”金丹说道。“他在这个世界经历过的事情太多了，很多看起来不切实际的设定，都是世界发展的某种可能性中存在过的。哪怕这些事并不会真的在现实世界中发生。” “光染现在在哪里？” 来到金字塔世界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林铭还无缘亲眼看到自己心目中的文豪。 虽然现在已经知道光染的作品何以成为林铭治愈精神疾病的“药”，产生了一些祛魅。 不过光染毕竟和自己的母亲也曾合伙过一段时间。 在林铭的心目中，光染现在是亲切和蔼的大龄光棍长辈。 “现在他不在穆语涵旁边，”金丹说道，“不知道又去了哪里，可能在酝酿下一部作品吧，在某处游荡。” “他是以什么形式存在的啊？怎么还可以到处游荡。”林铭奇怪道，“我记得第一次看到他的数字生命光球，还是在极客元宇宙，然后就听你说他在金字塔世界……” “你知道吗，”金丹说道，“如果一个人感染了过多雪崩病毒的种类，宇宙的意志就无法分辨出来他究竟是人还是雪崩病毒了，而对于雪崩病毒，宇宙的意志是无力去控制和约束的……以我的推测，光染就是这种情况。” “还有这种事……”林铭呼吸一滞，回到丹海的话题，问道：“光是在《丹师》的小说中记录的丹药，就有十四五种，想要全摸索出来，得费不少功夫。而且，以实体的炉鼎和以意念为炉鼎，使用的材料不完全一样，炼制方式似乎也不一样。难道会有两种丹海？” “至少有两种。也或许这些丹海，从另外一个维度上看，又是一致的。”金丹回答道。“至于工作量方面，我有一个馊主意。” “让我看看能有多馊。” 金丹委屈道：“巴卡试练结束以后，你可以把结丹之海的猜测作为一个课题，向普塔学院申请经费和学分，然后拉拢一些学生，帮你去把结丹之海绘制出来。” “但是，这个丹海有没有可能是动态的？每一次炼丹，海面上都会出现新的起伏，或者变化。”林无双忽然说道。“涡流可能会漂移或者变大，海兽可能会搬家，可能会死，尸体会变成新的暗礁。” “你说的都有可能，但是不妨碍绘制出一个初版的地图，然后定期试一试有什么变化。” 林无双：“估计变化不大。你用炼丹心法在虚境中炼制理法金丹，不是挺稳定的？也或许是在虚境中炼制理法金丹，在丹海中的新进路线比较简单直接，没什么弯弯绕绕，所以根据书里记载的炼丹心法，就能够稳定地练出金丹。” “可以把初版地图复刻进无双世界，如果对每一个障碍物和结丹坐标都能够了如指掌，也更容易掌握未来的变化。丹海的物理规则应该也是我们所熟悉的那一套。” “好主意。”林无双道。 续个命…… 这两天在上海上课，还得上几天。上海看起来温度比bj低，体感比bj还热，主要总是黏糊糊的……就吐槽下。 第33章 镜子 第103章 镜子 从记事开始，文仁节就最害怕两种事物。 首先是回声，在空旷的山谷中大喊一声，山谷以同样的信息回应。还有复读，过往的信息重复地在眼前跳动，这让年幼的文仁节产生出一种生理上的不适。 然后，更害怕，或者说更加厌恶的，是镜子。 如果说听到的回声，其信息方面是有所缺失的。那么，镜子，会完美地复制它所面对的一切。结果就是，信息以加倍的数量呈现给人类。如果是两面甚至多面镜子相对而设，那效果连普通人都会禁不住地头晕目眩。 文仁节第一次照镜子的时候，惶恐地想要立刻晕过去，可奇怪的是，虽然极度厌恶，他的视线却不愿意离开镜子半分。盯着镜子中的自己，不到十秒钟，突然哇哇乱吐，吓得文仁节的母亲赶紧将他送到医院。 结果就是诊断为赛博精神病，在出生的时刻感染了来源莫名其妙的雪崩病毒。不过由于当时文仁节年龄过小，才四岁半，他所感染的雪崩病毒的版本也不具备普遍传染性，就没有被强制送入奥里西斯精神病院收治。 文仁节成长的过程中，不管走到哪里，都会被路过的治安员特意关照。 他还是害怕和厌恶听到回声，看到镜子。然而，在不经意间看到镜子的时候，又觉得镜子中隐藏着他毕生想要追求的规律，或者他终其一生将要克服的困难。 那时的他，无法分辨是镜子本身，还是这种迎难而上的冲动让他头晕目眩。 高考结束后，他便以极高的分数，选择了s节点城的研究院，出世，以学者的身份，专心思索镜子中到底隐藏了什么。 学者的前三个境界，分别为：点、线、面。 文仁节领悟到点的意志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不再害怕观察镜子，他可以面对着镜子，甚至站立在三面镜子中间，观察上一天。 虽然心底还是认为，镜子是一种污秽之物，但是，镜子对现实世界稀微的捕捉开始让他着迷：明暗，色彩，动静，甚至人类的情绪，方寸之间的卦象，结印时周遭空间的异动。 在一种确凿无疑的惊喜中，文仁节同时领悟到了线和面的意志，成为了一名正式的学者，然后被徐孚先收为徒弟。 徐孚先后来告诉文仁节，他从小害怕听到回声，害怕看到镜子，都是天道给他施加了一道无情煞。很多人天生都会被一种寻常人难以遇到的怪事所惑，这种怪事外力无法化解，只能依靠自身。 如果最终自身找到了化解之法，无情煞就会散为人道修行上极大的助力。而如果化不开，就像世间被无情煞笼罩的大多数人那样，便会不出意外地，终其一生，都会被同样的怪事围困，甚至含恨而终于这一类的怪事上。 文仁节感觉自己听懂了徐孚先的话，但是过了几天，突然又觉得自己并没有懂，而且越来越困惑。又不好让徐孚先进一步解释一遍，问题到嘴边也会被打断，只好想命该如此，就继续被困惑着。 不过从此以后，他开始将自己的帽子幻化成镜子的形状，时常盯着镜子看。 多数时候，他看到的是自己。但是偶尔，他走神，或者情绪格外激动的时候，他会看到其他的景象。 镜子会告诉他许多答案。直接给他呈现出未曾经过的景象。最近一次，是他从镜子中看到一篇关于分布式炼丹的论文，他认为这是天道为他带来的指示，便开始着手组建团队炼丹。随着第一枚理法金丹炼制成功，文仁节在虚境中，将金丹炼化以后，他感觉自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镜子也不再给他任何提示了。 现在的镜子，只要在他手上，照到任意活物，这些活物的行动力就会被困在镜子内。 如果是普通人，会顿时一动不动，就像被定住了一样。哪怕是学者，被文仁节的镜子照到，也会感觉到一阵失神，一种无力感油然而生，不愿意务实，只想务虚了。不过，越是务虚的学者，修为精进反而越快。 镜子的这个技能，是他除了道法以外，最有效，消耗也最低（抬个手的功夫）的技能。也是最符合人道的技能，一方面保证了自己的安全，另一方面，也没有实质伤害到对手。 因此，在罗扎里亚的白天，碰到本不该出现的死灵的时候，文仁节第一时间就举起了镜子。 镜子好像非常不适应亡灵之城内灰败的气氛，努力地聚起来了一些光线，一条亮光照向突然出现的死灵。 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死灵虽然仿佛意识到了自己将要面临什么，想要伸手捂住眼睛，在镜子正好对准他的一瞬间。 “要死啊你，你怎么会有镜子这种晦气的东西？” 死灵是个女性，蹬着充满怨气的眼珠子看着他。镜子的光线单单绕过了死灵，在她的身后又重新汇聚到一起，就好像死灵身前有一个疏散光线的装置。 “这是什么法术？”文仁节心下一凛。 胡晋也有些不解：“你站在镜子前面看看。” 文仁节脑子转了几圈，才明白胡晋什么意思，双手捧着镜子，对准自己，然后把死灵留在自己背后。自拍的姿势。 此时他无比确信死灵就在自己身后。但是从镜子中，只能看到自己，和昏暗的街道。 丝毫没有死灵的踪影。 如果是小时候的文仁节，发现并不是现实中的一切，都会在镜子中复制出相同的信息，应该会感到愉悦。 但是此刻，他只能感觉到头皮发麻，毛骨悚然。 刺骨的压力从背后升腾而起。 “说你呢，白天不睡觉，还拿个镜子在街上晃？你是谁家的？” 文仁节收起镜子，讪笑道：“我说我是路过的，你信吗？” “外来的？”死灵拧紧眉头，然后一脸愤恨，“我知道了，你是来偷我们神殿前的奥术石的！看老娘撕烂你这个小贼。” 然后张牙舞爪地朝文仁节跑来。 “这个死灵起码修炼了两百年，打不过，完全打不过，赶紧扯呼。”胡晋大叫。 “往哪跑啊……”文仁节感觉自己跑得心脏冒火，忽然怀念起来林铭。 毕竟自己的师父是和林铭在一起的。可能徐孚先有什么破解之法，不会让自己这么快就被送出巴卡试炼。 第34章 弧线的意志 第104章 弧线的意志 “区区灵元残骸，能凝聚起来修炼就算了，竟然还能修炼到我看不懂的境界，这个世界倒是真的古怪。”胡晋纳闷道。 在一部分学者看来，人死以后，头骨中会残存一部分难以散掉的能量，即便是火葬了，挫骨扬灰了，这些能量依然附着在细小的颗粒物中。这一部分能量被称之为灵元残骸。 从来没有人见过鬼修，但是鬼修的理论依据是存在的，虽然并不是所有的学者都承认这个理论依据。那边是将灵元残骸聚集起来，在虚无生命体的自主意识之下，借助天地之间无处不在的元炁，回补自身的先天元炁。历经无数岁月，先天元炁被补满之时，就是这道灵元残骸能够显化之日。 因此，在胡晋和文仁节修道的知识体系中，这个亡灵之城中生活的所有死灵，都是先天元炁补满溢出的灵元残骸。理论上，境界想要超过学者，是极为困难的。但现在的问题是，学者们还无法理解这一类存在。 毕竟在研究院所在的世界，灵元残骸稍微有凝聚成自主意识的苗头，就会被一道阳雷给震散，根本没有度过天地雷劫的可能性。 “话说胡老师，”文仁节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脚底下却丝毫不敢慢下来，也不敢回头看一眼后面还有没有死灵在追逐自己，说道，“你和我师父在这个世界以水晶头骨的形式存在着，就没有什么自保之法吗？” “怎么可能……喂，你可别打我的主意啊……” “那就是有了！”文仁节掏出胡晋的头骨，一边跑，一边凑近看，“让我看看是拆了你天门面，还是后天镜，应该都用得上。你这个后天镜磨地够亮啊……” “狗屁后天镜，那就是后脑勺，别惦记了。” 文仁节忽然瞥见街道尽头有一座神殿模样的建筑，远远地看去，神殿周围冒出紫色的光晕，不由得站定了脚步。 一直追逐着文仁节的死灵，看到神殿，本来就苍白的脸庞瞬间变成了死灰色，低头，好想要避开神殿灼灼的目光，却又不敢动弹，直挺挺站在原地。 文仁节往后退了几米：“怎么不追了？” 死灵幽怨地看了他一眼，闭口不言。 文仁节十分好奇这个死灵为何会惧怕神殿，忽然听胡晋说道：“树上好像有个人……嗷，是林铭。你师父也在那里。” 文仁节用眼神搜索了一阵子，果然，神殿门前种着两排一模一样的树，林铭正抱着树干，小心翼翼地够不远处一根树枝上所结的奇异果实。 “我好像在法耶教授家里见过那种果实……”文仁节回忆了一下，“奥术石？没错，是这个东西。我还以为是炼金术的产物，怎么会长在树上？” “炼金术本身也是人类模拟自然造物吧，大自然鬼斧神工，人类有得学。” “需要帮忙吗？”走到树下，文仁节高声道。 林铭吓得差点抱不稳树干，一鼓作气抓住树枝上挂着的奥术石，跳了下来，看着文仁节。 两人对视，半晌不知道该说什么。 最终林铭打破了僵局，拿出刚摘下来的奥术石：“你不来点？” 文仁节像是愣住了一般，没有吱声，只是眼睛里有光彩在闪动。 “奥术石，好东西，”林铭晃了晃手上紫黑色的石头，“这里多的是。” 文仁节好像结束了交谈，对林铭讪笑道：“我们修内丹，用不上这些金石之物……”正说着，又改了主意：“用得上用得上！我师父说用得上！” 说着想要拿林铭手中的奥术石。 “你师父？”林铭连忙收了回去，指了指周围：“想要的话，你自己摘啊。” 文仁节好像忽然醒悟了一般，正色道：“我知道你是林铭。还没有做自我介绍，或许你已经猜到了，我是s节点城研究院的学者，文仁节，我之前递给你的那个水晶头骨，是我师父。” 还没走到林铭跟前的时候，徐孚先就远远地问起来文仁节最近的遭遇，两人通过神识交流了一会，而修道的学者都无法一心二用，一次只能做一件事情，便一直没来得及和林铭打招呼。 林铭闻言翻出水晶头骨：“你把你师父给我干嘛？还给你。” 文仁节尬笑道：“不然你好好收着吧，也不吃你的饭……” “不要。” 徐孚先忽然开口道：“你不想成为学者，修炼内丹吗？” 林铭摇摇头：“我炼的丹是数字生命集群，和你们的内丹有什么关系吗？” 徐孚先语气一滞：“百分之百有关系，但是我还没有证据。易芸芸是我的另一个徒弟。” 易芸芸？ 林铭反复咀嚼这个名字，最终不得不心甘情愿地把徐孚先的头骨收了回去：“那你现在我这呆着吧，反正我这有两个小弟看着你。” 可能是长期修道的原因，文仁节比林铭还要高半个头，一抬手，便摘下来一颗奥术石。 “按你师父的说法，这个奥术石可以用来代替铅和汞，炼制外丹？”胡晋悄悄说道。 “你偷听我和我师父谈话！” “学者之间友好交流的事情，怎么能叫偷听呢？” 文仁节没有理会胡晋，把镜子反过来，拿着奥术石自拍。 镜子中，文仁节的手上空空如也。 “这块石头和那个死灵一样，都是幻觉吗？” 文仁节看向街道另一头，刚才追逐他的死灵还在原地低着头，静悄悄站着。 “奥术石具有某种特殊的灵性，只要不是特制的镜子，都无法反映出它的影像。” “谁在说话？！”胡晋一惊。 “我是林铭的金丹。”金丹说道。 胡晋：“金丹还会说话呢？” 文仁节：“我的镜子告诉我，一品金丹可以比肩神灵。” 金丹：“什么比肩神灵，一品金丹就是创世神。” 胡晋：“……回去我就跟主网抗议，必须把分布式炼丹贯彻到底！” 林铭也注意到了镜子中没有奥术石，问道：“奥术石的光线无法反射到镜子上？还是镜子无力捕捉光线？” 金丹沉吟了半晌：“我感觉是奥术石反射的光线单单绕过了镜面，毕竟肉眼是能看到它的。” “你的意思是……弧线？” 文仁节忽然似乎明白了什么，盯着镜子发起了呆。 “咱们进神殿看看？”林铭提议道。 最近在道观里，白天听课、练功、打坐的时候不能带手机，晚上十点还要练睡功，然后就直接睡着了……真的是挤出来一点点时间写小说。白天修仙，晚上偷摸写修仙小说，还挺有意思。 第35章 河图模型 第105章 河图模型 “奇了怪了。” 文仁节进入神殿，就被眼前的一幕惊吓到呼吸停滞了半晌。 门厅中央的台子上，放置着一个正在水平旋转的模型。模型的框架由四根柱子构成，顶部是带着弧形的圆顶，中间有着一张倾斜的圆盘，圆盘中间又嵌入了一个正方形；底部、顶部、圆盘和正方形的周围又分别点缀着一些突出来的球形的颗粒。整个模型的中央，还漂浮着一些白色的球型物体，只不过它们保持相对静止，也没有随着外层的模型一同旋转。 文仁节绕着模型走了一圈，随后站在原地开始长吁短叹，神情严肃了半分。 “这什么东西？”林铭也学着文仁节绕模型走一圈，莫名感觉体内有稀微的电流在运行。 先是从膀胱的位置出现，随后一路上行，到了心脏的位置又开始下行，抵达胃部后，复而上行至肺，最后回到膀胱的位置。 运行完一个周期，林铭忽而觉得神清气爽。 “这是辅助练功的？”林铭好奇道，“你叹什么气？” 文仁节白了一眼林铭：“我在回忆这个功法的运行路线，你别说，还挺熟悉的。” “所以这个形状有什么说道？” 文仁节示意林铭靠近台子一点，然后从上往下看：“你从这个角度看下去，会发现什么？” 林铭看下去，看到圆形套着正方形，正方形套着内切圆，内切圆又套着正方形，中间多出来五个点。 “这……”林铭沉吟半晌，“奇怪的几何图形？” “河图啊！”文仁节恨铁不成钢道，“如果把俯视图画出来，就是一个完整的古河图啊，而且你看这个模型，天圆地方，地势倾斜，这是河图的立体模型。” 林铭露出困惑的神情：“河图是什么？” 文仁节摆了摆手，不再说话。 “看来这两个世界的古人，对世界的认知，从一开始都走到了同样的道路上。”金丹总结道。 “这一点还挺有意思的，”文仁节点头道，“可以作为重点的研究方向，既然已经诞生出河图的模型，为何没有继而演化出八卦和六十四卦，后来又走到了别的路子上。” “我们现在在亡灵之城的神殿里，金字塔世界里其他的神殿反正都没有这个模型。或许……”金丹没有继续说下去，不过众人都了解他的意思了。 文仁节和金丹正一句一句说着，林铭已经绕着河图模型走了三圈，终于满意地闭上眼睛，指了指小腹：“这里有些发热。” “这里就是下丹田的位置，”文仁节说道，“每次绕这个模型行走一圈，都能够创建一次我们讲的活子时，补充你自身损耗的先天元炁。如果效果稳定，你在这里跑几天，就可以直接筑基了。” “筑基有什么用？”林铭问道，也没有关心文仁节说的“活子时”是个什么概念。 “修内丹，可以延年益寿……” “时代变了，文师兄。现在人死后，可以偷偷化作数字生命，永生了，”林铭摆摆手，“不行，吸引力不够。” “但是数字生命和数字生命也是有区别的，”金丹插嘴道，“被你用来炼制理法金丹的数字生命，和光染的数字生命，区别就太大了。” “为什么差别这么大？” 文仁节解释道：“我们道家讲究性命双修、先命后性，不过多说无益，等你能够成功炼精化炁，就能开始理解不同数字生命之间的差异了。” “那我多走几圈。”林铭心甘情愿地绕着河图模型转了起来。 “你走着，”文仁节说道，“我进去看看，如果没有危险，我出来叫你。” “里面还有路？”林铭一怔，看向台子的后方。 他只看到一堵墙。 “那么大一条路，你看不到？”文仁节错愕道。 “哪有路啊，这个神殿好像就这么一个厅。”林铭摇摇头，“你是不是功法跟以前修炼的不兼容，走火入魔了？” 文仁节掏出镜子，以河图背后露出的一条小路为背景，做了一个自拍的姿势。 没有路，只有一堵结结实实的墙。 顿时感觉头皮发麻。 为什么只有我能看见？文仁节脑筋飞速运转，很快，直觉指向了一个词：弧线。 研究院的学者的修行方式脱胎于雪崩病毒侵袭现实世界之前的华夏道家，前三个境界分别要求领悟点、线、面的意志，也就是在识海中对这些基本的几何图形有明确的画像。闭眼时能够看到明确的画像，就可以操纵现实世界中相应画像的“接引物”，即三圣物。 从领悟线的意志到领悟面的意志，似乎都是一簇而成的：在某一次顿悟中，识海中臆想的完美直线忽然无限倍增，构成一张可以无限大、也可以无限小的臆想的平面。 但是，在今天看到通过镜子看到异象之前，文仁节从未设想过，将直线弯曲一下，形成一条可以任意弯曲的弧线。 在进入神殿之前，文仁节只是设想了一边这种可能性。而现在，可能是托河图模型的福，识海中的弧线似乎已经隐隐成形了。 当他看向其他众人无法看到的那条路的时候，识海中的直线就会突然闭合，成为一个完美无缺的圆。 此时，这条小路，就像3和4之间凭空多出来的自然数一般，只有此时此刻的文仁节能够理解。 甚至于，文仁节相信，如果识海中的弧线没有闭合成为圆，他必然同样看不到这条路。 徐孚先沉声道：“仁节，既然你能看到那条路，那就跟老胡一起走走看吧。” “你怎么不去！我也看不到这条路！”胡晋忽然高声道。 “这可是机缘啊，老胡，你这么轻易就放弃了，以后肯定要后悔。”徐孚先推脱道。“我还想研究一下这个河图模型，就不陪你们了。” “胡老师，不然我给你留这里？”文仁节小心翼翼。“我自己去转一圈？” “也罢，死在这个世界，也不过是回去重新降生一次，”胡晋说道，“走吧。” 文仁节迈步走进小路。 第36章 阴符之间 第106章 阴符之间 “你的心实在是很难静下来。” 斋林皱起了花白的眉头，想要摆出愠怒的神色，但是对着比拉尔的胖脸，又打心底地喜欢，想要挑动嘴角。最后别过脸，看向远方。 师徒二人现在置身于一片美得不像话的绿茵草地中，十几米远就是潺潺流水，石泉簌簌作响。 这是斋林幻想出来的地方。也是他记忆中，遥远的过去，自己打坐、冥想、参悟幻术的地方。 “作为幻术师，如果你自己都无法静下心来，何谈蛊惑他人。” 斋林说着，背过身，尽量换上严肃的语气。 比拉尔闻言低下头，难掩目光中的困惑。 “师父，我忘记自己是谁了。” 在比拉尔的记忆中，师父带着他进入了一个特殊的空间，说是这里可以专心修习幻术。 这里的景色始终都在变化，除非师父陷入思考，分心，石泉会忽然停止流动，空中的白云也停止了飘动和翻滚。 “你没有。在这里，你只是我的徒弟。”斋林回过头，看着比拉尔，轻声道。 “我不止是您的徒弟，师父，”比拉尔摇摇头，“按照常识，我还应该是谁的孙子，谁的儿子，谁的朋友。但是我想不起来了。” 斋林忽然笑了起来，像是对比拉尔说，也像是自言自语，因为声音很小：“我知道了，这就是你静不下心的原因。你要静下来，就要忘了这一切，包括忘记你是我的徒弟。只需要记得，你就是你自己。” “我当然也是我自己。”比拉尔说道。 “那就忘记其他的。只有在‘无’的时候，天地才能够与你契合，你才能够在这个‘阴符之间’中，掌握幻术的技巧。要想同天地契合，就必然要有所割舍。不过别担心，最终，一切都会还给你的。 “今天的静功就修炼到这里，该活动活动了。” 斋林说完，周遭的景色忽然扭曲了一下，继而乌云密布，比拉尔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和斋林一起置身于一座城市的街道中。 “师父，这是哪里？”比拉尔问道。 “这是我遇见你的地方，”斋林说道，“还有一刻钟，天黑以后，这座城市中的居民就会陆续醒过来，在城市中活动。” “天黑后醒过来？”比拉尔有些蒙圈。 “对，”斋林回答道，不过没有继续解释，“你要做的，就是混入他们中间，不被他们发现异常。” “我跟他们长得不一样吗？”比拉尔问道，“还是服饰、动作习惯不一样？” “他们是死灵，毫无生气可言。你想要不被他们注意到，就必须在这里隐藏自己的生气。” “万一暴露了怎么办？” “这一切都出自我的幻化，如果暴露了，就逃往神殿的方向，我在那里等着你。我困了，我要去睡一会。” 斋林说着，声音越来越远，身形逐渐淡去，消散。 “我被他们围起来怎么办？”比拉尔连忙问道。 没有回答。 天色比来时又暗淡了几分，比拉尔努力调整呼吸，想象所谓的“生气”是什么东西，突突地心跳声直截了当地告诉他，如果师父是想让他隐藏自己“活着”的事实，这根本是妄想，是不切实际的。 不过…… 实际上，只需要让这座城市的死灵居民们，发现不了自己是活着的，有没有什么办法？ 比拉尔沿着街边纵向铺排的青石板走了一段，决定找个角落藏起来，看一看师父口中的死灵都是什么样子。 起码，要做到知己知彼。 顺便，抓紧时间找找神殿在哪个方向。 一刻钟很快就过去了，比拉尔也没看到类似神殿的建筑。虽然他现在丝毫想不出来神殿应该是什么样子，但是理论上，应该是一座不同于居民楼或者店铺的建筑物。反正这一路上，遇见的建筑物都千篇一律。 “先找个地方躲起来吧。”比拉尔想着，在路边看到了一个巨大的垃圾桶，有接近一人高。眼见街边居民区有几户人家打开了窗户，也顾不上里面是不是干净，翻身藏了进去。 脚底突然响起来一声吃痛的叫唤。 “谁？！”比拉尔感觉脚下有什么活物在动弹，惊慌失措，连忙抓着垃圾桶的边缘，想要爬出去。 背后伸出来一只手，把比拉尔拉回垃圾桶底部。 “嘘！别动！附近有死灵在游荡。” 身边传来中年人的声音，带着温热的气息。 比拉尔的心稍微放了下来。 “你是活人？” 中年人朗声说道：“我是误入这个世界的探险者，我的目标是在这个世界活下去。” “话虽如此，”比拉尔扭动身躯，争取让自己舒服一些，“你这个自我介绍太像念剧本上的台词了吧。” 中年人沉默了半晌：“我忘记我是谁了，我只知道这些。要活下去，现在最好不能让死灵们发现我。” 比拉尔还是没搞清这人什么状况，问道：“那你打算在这里呆到什么时候？” 中年人掀开垃圾桶的盖子，朝外看了一眼：“现在天快黑了，我要在这里呆到天亮，才能继续自由行动。” “然后呢？” “然后……”中年人努力想了一会，说道，“大概是离开这座城市？我不太清楚。” 比拉尔听到了脚步声，连忙示意中年人说话声音低一点。 中年人悄声道：“我听说，有一种方法，可以改变死灵们的视野，让他们以为看到的是自己的同类。” “你是说幻术？”比拉尔说道。“你从哪听说的？” “不知道，反正就是听说了，”中年人说道，“好像如果能够完全摒弃心中的杂念，就能够对死灵施展幻术了。他们是死的，已经没有什么稳定的运算能力了，所以很容易受幻术的影响。” 比拉尔忽然心下了然：师父也不是完全放弃了我啊，给我找了个npc指引。 “你会幻术吗？”比拉尔问道，心底已经把眼前的中年人当作师父幻想出的一个活人，主要的任务就是陪伴自己。 如果此人也会幻术，那甚至可能就是师父自己。 “不会，”中年人摇摇头，“我一闭上眼，就知道附近哪里有死灵在沉睡还是游荡，这些统统是杂念。” “你有名字吗？”比拉尔随意问道。他已经打算在垃圾桶里继续打坐了。天亮以后再出去活动，反正有个人陪自己聊天，也不至于太难受。 “名字啊……”中年人闭目，呼吸变得均匀而绵长。比拉尔发现，这种呼吸的节奏，和自己的师父斋林如出一辙。 “我叫文仁节。”中年人说道。 不去道观修仙了，找了个班上，大概八月份的更新会比这个月多一些…… 第37章 几何学家 第107章 几何学家 “文仁节……”比拉尔咀嚼了一会这个名字。 文仁节和比拉尔正常交流的时候，使用的是金字塔世界的语言，而且是标准的普塔大陆的口音。但是说到自己的名字的时候，就带上了一种“异域”的感觉。 这种“异域”的感觉，文仁节隐约中有一点印象，似乎自己认识一些有这种奇怪发音的名字的人。只是现在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这个名字是你刚给自己起的吗？”比拉尔半开玩笑地问道，“我叫比拉尔，比拉尔·瓦德兹，瓦德兹是我家族的姓氏。我这样的名字才算是正常的名字。” “我姓文，名仁节，”文仁节认真道，“我能理解你名字的构造，但是我自己印象中，我就叫文仁节。” “怪人。”比拉尔说完，心底对文仁节身份的判断有了一些迟疑，随即继续问道，“你认识斋林吗？他是我的师父。” 文仁节摇摇头：“斋林？不认识。” “那你还有同伴吗？” “有，”文仁节说道，“我们好像走散了……或者是我慌乱中丢掉了他？不太记得了。” “丢掉？”比拉尔做了个扔东西的手势，“扔掉？” 文仁节沉思了片刻，在垃圾箱里局促的空间中，做了个投篮的动作：“我印象中，我是这样把他扔到了一棵树上，但是一个那么大的人怎么会被我扔到一棵树上？我还记得他的样子，矮矮的老头子。” “哇看你斯斯文文的，你居然乱扔老头。” “我没有！”文仁节有些迟疑，“不对，我有……吗？” 比拉尔心下已经断定眼前的这个中年人精神有些异常，绝对不跟他说太多的话，以免自己的精神受到某种程度上的污染。 开始专心按照斋林传授的方法，试图让自己摒弃无用的杂念。 所谓摒弃无用的杂念，实际上就是先用“有用”的杂念充斥自己的意识，比如吐纳呼吸，比如针对性地默想某个图案、物件，以一念代万念，最终把这一念也忘记。 但事实上，比拉尔尝试了不知道多少次，每次自己即将成功忘掉唯一念头的瞬间，脑海中就会多出来无数莫名其妙的想法和图像，甚至能够想起来自己闭眼之前所看到的画面的每一处细节，实在是不受控制。 对此，斋林只能说：多尝试，相信你自己。 闭目。 比拉尔在心中想象自己所处的环境——一个垃圾桶中，想象自己的身体——正盘腿坐在垃圾桶的底部。 掌心该朝上，还是朝下？以前师父在身边，可以朝上，现在是不是只能朝下了？毕竟身边不再是师父了，是个精神病人。 喂！停止关注那个精神异常的人！ 嗯，期望不会有死灵忽然扔下来大量的垃圾，正好落在我的头上。 可以落在这个文仁节的头上，谁让他乱扔老头？ 感觉很好。注意呼吸。有点憋气。重新来。 呼吸调整匀称了，比上一次又快了一些。虽然不知道具体用了多久，但就是感觉快了一些。 看我这气息，悠长。一呼一吸之间的衔接非常顺畅！ 这可真是不错的开始，说不定这次能真正进入“无我”的状态？ 师父有提过“无我”这个词吗？好像是我自己捏造的，师父只说需要彻底静下来，什么都不想…… 哎，师父自己有进入过这种“彻底静下来”的状态吗？用了多久啊。 话说，真的有人能什么都不想吗？ 可能吧，我先试试，说不定这一次就可以。 “我想起来了，我没有乱扔老头，我是觉得树上安全，才让他在树上呆着的。”文仁节忽然说道。 比拉尔呼吸一滞，然后剧烈咳嗽起来，脸色潮红，咳得根本停不下来。 “你没事吧？”文仁节关心道。 “你闭嘴！”比拉尔强忍住了咳嗽，深吸几口气，一脸郁闷。 “你刚才是想入定吗？”文仁节说道。 “入定？”比拉尔重复了一下这两个字，文仁节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用到了一种自己更熟悉的语言中的词汇。 “就是进入一种失去自我的状态。”文仁节解释道，但是又不太确定自己的解释是否正确。 “入定”这个词也是他脱口而出的，现在仔细想的话，好像也想不起来这个词究竟是什么意思。来到这个充斥着死灵的城市之前的记忆似乎凭空消失了，或者是被某种力量压制了。 “对！”比拉尔点头道，内心涌上来莫名的希冀：这人真是师父安排过来帮助我的？ “这样啊……”文仁节点点头，“那你这样，你试试先设想一个点，然后是无数的点汇集起来，组成几何图案，比如一条直线，或者一个三角形，一个圆形。” “怎么设想？在脑海中直接想吗，我现在就想到了。”比拉尔说道。 “你需要先进入刚才的那种呼吸均匀的状态，”文仁节缓缓说道，“然后设想这些几何图案就出现在你自己的身边。” “然后会发生什么？”比拉尔好奇道。 “它们就会真的出现在你身边。”文仁节认真道。 “你是说，出现在现实世界？” “对。” “为什么？” 比拉尔忽然想起来师父斋林想要教给自己的，就是幻术。 如果心中默想的几何图案，能够出现在现实世界，那岂不是说，自己也能够和师父一样施展幻术了？ 不过，这种幻术是正经幻术吗？难道自己要把图案的所有细节都想清楚，才能够迷惑他人？ 如果需要这么费力的话，谁爱学，谁学去吧！ “你好好默想几何图案就可以了，别的不用操心。它们如果能够出现在现实世界，”文仁节脸上浮现出一抹神秘的微笑，“是因为我在你身，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我好像是个几何学家。” 几何学家？没听说过。 再说，你一个几何学家，和我一个学幻术的有什么关系？ 比拉尔忽然想把文仁节从垃圾桶里丢出去。 不过转念一想，也罢，试一下也不会少一块肉。 静心，调整呼吸，比拉尔想象自己额前有一个白色的点。 “这个点需要是无色的。” “嗯？”比拉尔懒得组织语言和张嘴说话。 “就相当于黑色。” “嗯。” 文仁节看到了比拉尔额前黑色的点。虽然它没有体积，仿佛只是一个概念。但是文仁节就是能“看”到它的存在。 “这个世界的点，原来是这样的啊，”文仁节想道，“我现在身处的，肯定不是我熟悉的世界。甚至可能不是现实世界。” 文仁节：“假的，太假了。” “嗯？” 无限个点出现在比拉尔的额前，汇集成了一条线段。线段正在逐渐变长，自己向两边生长，很快就抵住了垃圾桶内测的边缘。 “假的，太假了。” 线段忽然弯曲，迅速形成了一个完美的圆形。 现实世界是不可能存在完美的圆形的。但是此时，比拉尔额前的圆，就是完美的。 “假……不对，这个和真的一样。” 比拉尔睁眼，满头虚汗，看着文仁节，问道：“什么和真的一样。” “你面前的圆形。” “我面前哪有圆形？”比拉尔什么也没看到。 “因为你不是几何学家，所以你看不到，”文仁节说道，“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 文仁节掀开垃圾桶的盖子，示意比拉尔跟他一起出去：“走吧，我们现在在一个幻境里，不会有危险的。” 第38章 梦中的城市 第108章 梦中的城市 比拉尔抓住文仁节的衣襟：“你就打算这么大摇大摆地走出去？” “那怎么办，我们总不能在垃圾桶里呆一天吧，”文仁节扒拉开比拉尔的手，掀开垃圾桶的盖子，用手撑着边缘，轻盈地跳了出去，然后转身用头冲着垃圾桶，继续道，“被虚幻的东西困住，浪费时间？” “虚幻的东西？”比拉尔靠着垃圾桶的边缘，看向短暂出现在视野内的阴沉而灰暗的天空，反复尝试回想记忆中的“天空”是否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直觉告诉他“是”，但内心深处还有什么东西，让他不甘愿相信自己的直觉。 “虚幻的世界，”文仁节说道，“不知道为何，我的记忆变得不确切了，但是我印象中，我们有机会生活在许多虚幻的世界。而区分一个世界是虚幻还是真实，取决于世界表象的‘共识’是否存在。” “什么意思？”比拉尔站了起来，垃圾桶的边缘正好到他肩膀的位置。如果努力一下，也是能蹭出去。但是想到不远处就有死灵在游荡，他姑且认为自己应该屈从于求生的本能，继续在垃圾桶内躲着。 “发现这一点对你而言可能比较难，因为你甚至无法看到你自己想象出来的东西，”文仁节用手指了指刚才完美无缺的圆形出现的地方，“而我看到了你想象出来的圆，说明这个世界的共识并不存在，它只服务于一个目的。这个目的不是针对我，就是针对你。” 比拉尔点点头：“那这个世界很有可能是师父的另一个幻境，是为了让我修习幻术用的。” 文仁节正欲抛弃比拉尔，独自离开这条街，听到这句话，忽然改了主意。 “那……难道我算是误入？” “或者我的师父也是幻境的一部分，”比拉尔分析道，“我现在能回想起来的记忆就开始于跟着师父学习入定和幻术，可能这些都是假的。” “哪些是现实，哪些是幻境，只要我们是在幻境中，就不可能分辨得出来……出来吧，现在在外面游荡的死灵还不多，我的感知还算好用，”文仁节说道，“我们看看死灵会对我们做什么，以及如何骗过他们。” “好，你年纪大，听你的，”比拉尔闻言，张开双臂抱上垃圾桶的边缘。片刻，双脚终于踩上了街道，此时才恍然：“既然已经确定了置身于幻境中，实在是没有必要畏手畏脚。” 二人就这样重新走上了亡灵之城的街道。 一些清醒地比较早的死灵即将在前往集市的路上看到他们，这种即将发生的事实令这些死灵在还没走出家门的时候，脆弱而敏感的内心就平添上一股独属于死灵的愤懑。 …… 这个世界之外，比拉尔的师父，斋林，察觉到自己梦中的死灵之城的异样，几乎激动地险些醒来。 按照他的推衍，他这个不成器的弟子必然会在死灵们纷纷醒来的夜晚，躲进一个僻静的、轻易不会被寻常死灵造访的角落。 但此时，梦中的一些死灵的心情，若有若无地影响着他梦境的色彩，预示他的弟子并没有按照他的推衍采取行动。 他所构建的梦中的亡灵之城即将迎来一些动荡，不复平静。 这样的动荡也预示着他的胜利。 “比拉尔，我幻想中的弟子，即将走出他自己的人生。” “从这一刻起，他将不再是我幻想的造物。他将成为一个真正的人，是普塔大陆上的一个生灵，是继承我衣钵的幻术师。” “……哪怕他无法被普塔大陆上的其他人所了解。声明无从远播。” “即便如此，这座亡灵之城，也足以让他在交际和应酬中，毫无察觉地度过自己的一生。就和普塔大陆上出生的任何人一样。” “如果一个虚幻的人，没有察觉到自己是虚幻的，自己周遭的一切都是虚幻的，何来悲伤？” 斋林强行压制自己想要从梦中醒来的冲动。他怕辜负了自己的这位弟子，他怕未来某一次梦回，这位名为比拉尔的梦中之人红着眼眶问他，为什么不让自己多存活一阵子，甚至没有等到自己学会如何施展幻术。 况且，在梦中幻想出一个新的生灵并不是一件易事。天知道他用了多久，才在这座名为罗扎里亚的亡灵之城的街道上，碰到一个和他一样并非死灵之躯的人类，从而有机会将自己的学识传承下去。 想到这些，斋林老泪纵横。 这一瞬间，他睁开了眼睛，泪光模糊地，看到自己熟悉的罗扎里亚中心的神殿中央大厅的屋顶。 屋顶的一侧，似乎被打上了光芒。 尽管这一团光线若有若无，但是这个屋顶，斋林看了不知道多久。 十年？抑或二十年？难道是一百年？ 因此，轻微的异样也足以使他万分警觉。 于是，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涌入了斋林的脑海：有人进入了这座神殿？ 但是，此时的斋林丝毫不敢多想，凭借自己强大的意志，让自己重新遁入梦境。 只要他不醒来，梦中的人就不会醒来。 梦中的人就不会在即将醒来的那个瞬间，绝望地发现，其实自己并不存在。 …… 林铭绕着河图模型走了九九八十一圈，然后安详地躺在了神殿入口的地面上，累得嘴唇发颤。 “有一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徐孚先出声道。 “您讲。”林铭轻声道。 “我们放任这座大门敞开着，总感觉有些不妥。” “外面的死灵会察觉神殿的异样，进来抓我们归案？我这就去关了它。”林铭答应道。 过了半晌，动弹了一下手指。 “我争取天亮之前去关了它。” 徐孚先：“不用了，刚才那种危险的感觉已经没了。” 林铭感觉自己稍微恢复了一点力气，但这点力气又不足以支撑自己走到神殿大门，强行支撑着自己爬起来，盘膝而坐。 “您是易芸芸的……师父？” “是。她是我门下最小的徒弟。” “她在研究院过得还好？” “研究院的生活，简单，安稳，清净，没有比那里更适宜生活的地方了。”徐孚先笑着说道，“有机会你可以来体验一下。” “也拜您为师？” “可以问问冯塔尔能不能代师收徒。” “塔哥？”林铭精神猛地一震。 “奇怪，我好像听到了老胡的声音。”徐孚先忽然疑惑道。 “老胡？” “就是跟着文仁节一起走进缝隙的那个头骨，”徐孚先说道，“现在好像在神殿外哪个地方，在那叫唤呢。” “我出去看看。”林铭站起来。 “出去时候把门带上。” “……带不上，一点都带不上。” 第39章 罗扎里亚 第109章 罗扎里亚 “拖家带口”的林铭独自一人走出神殿，小心翼翼地合上了约有五米宽的大门，就像从来没进过神殿一样。 相对于这座神殿从外表看起来的规模，这扇门显得过于袖珍了。 但是想到进门以后也就能看到一个摆着河图模型的大厅，其余的空间似乎都以某种诡异的方式隐藏了起来，门的大小也就在可接受范围之内。 “天已经黑了，死灵们大概都已经出来活动了吧，”金丹提醒道，“虽然不知道正面碰上会发生什么，不过还是小心一点……” 神殿外，林铭呼吸着清洌的空气，看向黑漆漆的天空，无星无月，有什么东西在翻滚。比起云朵，正在空中翻滚的东西更像是一床微微抖动着的棉被，可怖而压抑。 比起白天，此时的亡灵之城罗扎里亚似乎呈现出一些活力。异样的活力。不是唤醒，而是沉睡。不是生机，而是死气。 此地不宜久留！ “徐……”林铭收回了望向天空的眼睛，开口，犹豫了一下，继续道，“徐老师，你可以感知到胡老师在哪里吗？” 徐孚先沉默了半晌，故意发出呼吸的声音，让林铭等人知道自己正处于响应状态，随后道：“可能就在附近，具体的位置感觉不到了。我和他虽然都是修行易学，但并不是师出同门，没办法精确定位到他的气息。” 林铭迟疑着走下阶梯，四处打量。神殿外是一个非常迷你的广场，周长大概只有两百来米，中间立着一块无字的黑色石碑。林铭老早就感觉这块石碑的材质跟自己宿舍里那个书匣的类似，很有可能是同一种东西。 广场外是街道，街道旁是两片丛林。只有临近街道的树上挂着像果实一样的奥义石，泛着幽幽的紫色微光。 “会不会根奥义石一样挂在树上？”林铭内心嘀咕。 徐孚先语气有些不确定：“先去看一下？如果一时片刻没找到老胡，就先回去吧，我感觉……”顿了顿。“这座城市的存在现在处于一种不稳定的状态，我们可能会随时被吞噬，进入意识被人随意摆布的状态。” “就像连入有病毒的元宇宙中一样，被元宇宙的总控意志操控，白白打工？”金丹说道。 “对。” “好，那我去转一圈。” 林铭正要走进丛林，忽然看到一位女性的死灵，远远地站在神殿面前街道的上一个路口处，呆呆地看着自己，就像失了魂一样。 …… 考核通过的标准是什么来着？ 半梦半醒中，斋林脑海中闪现过这个问题。 “比拉尔，我的弟子。我究竟是希望他以人的外形，暴露在死灵的面前，让他在死灵处于恐惧而对他的折磨中，逐渐掌握幻术？还是他能够径直走向我梦中的神殿，替我执掌梦中的罗扎里亚，并最终在我的庇护下等待奇迹的降临？” 斋林又想了很多种可能性，以及每种可能性能够作为考核通过的标准的合理性。最终暗自摇了摇头，决定静观其变。 思绪开始了神游。 不知道真实世界已经过了多久了，可能是三十年，也可能是四十年。 自从斋林被一伙调查亡灵国度的人唤醒以后，他便开始终日游荡于亡灵之城罗扎里亚之中。 有两个罗扎里亚。 第一个，是斋林曾经生活过的亡灵之城，是他深爱着的故乡。这里的居民并不是出生便是死灵，他们都有过一段或长或短的生前，只不过大多数人不再记得自己生前的往事。 和其他居民一样，斋林只记得自己从罗扎里亚神殿前的树上呱呱坠地，由奥术石幻化为人性。但是这个来源也是不确切的，事实上，斋林已经也忘记了亡灵之城的居民们是如何来到这座城市定居的。这已经是至少百年前的事情了。 得益于强大的幻术天分，斋林成为罗扎里亚有史以来，唯一由死灵形态返生为人类的幻术师。 返生的那天，他突然看到了生和死的界限，一步迈出了死者的领域。那一刻，他继任为罗扎里亚的守护者。然后在几年后，亲自迎接了罗扎里亚覆灭。 不甘心的斋林在罗扎里亚覆灭的同时，缔造出了一个大型的幻术，想要时时刻刻推衍罗扎里亚的一切，就好像这座城市会永远存在。 这样或许…… 或许有朝一日，这个幻境能够成功欺骗某一位糊涂的高位神只。利用这个高位神只的创世神力，罗扎里亚便重新出现在普塔大陆。斋林相信，这并不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只是完成这一切后，斋林太累了。然后他和这座城市一道陷入沉睡。 第二个罗扎里亚的诞生，是他被再次唤醒后的事情了。 原因是作为幻境的罗扎里亚，只有斋林一个活人。而人的寿命终究是有限的。倘若他无法找到一个能够继承他衣钵的弟子，替他继续维持罗扎里亚的幻境，维持到高位神只察觉到这座城市存在的那个时刻。 那么，他的一切努力，都将白费。 所以，斋林减少了外出游荡和视察幻境中罗扎里亚的死灵居民们的生活的次数，日复一日地躺在神殿的中央。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成功捏造出一个梦境。梦里，他再次还原了幻境·罗扎里亚的一切。 他要在梦境·罗扎里亚中，梦见这么一个弟子。这个弟子将会继承他的衣钵，替他守护幻境·罗扎里亚。至于梦境·罗扎里亚，斋林死后，这个世界自然会被遣散。 除了做梦，就是外出游荡。 哪怕是清醒后的游荡，也不能持续太久，免得鲜活的梦境忽然之间消散，他便只好重新开始虚构。有时候哪怕只是重新虚构一部分，比如一片街区，一块建筑物，也足以让他精疲力竭。 斋林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这具身体正在加速苍老，虽然幻术的水平已经登峰造极，但是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终于有一天，他在游荡的时刻，看到了比拉尔，一个鲜活的人类。 只是，这次外出游荡，究竟是发生在幻境中，还是梦境中…… 斋林已经无力分清了。 睁开眼睛。 “从天花板的反光来看，神殿的大门是关着的，”斋林心想，“刚才是梦中的天花板已经丧失了细节吗？令我以为神殿的大门被人打开了。” “幻境和梦境中的我，现在都躺在神殿的中央。不然在梦境中出去走走？”斋林陷入纠结。 好了，写到这里的时候，作者已经癫了…… 第40章 虚实之间 第111章 虚实之间 现在，斋林一个呆在神殿里，不会被笼罩在整个罗扎里亚上空的浓厚的死气的干扰视线。 或许斋林已经忘记了死气是什么。 在他的记忆中，有时候，外面下着雨，没来得及回家的死灵们用一双手盖住脑袋，在雨中疾行，脚底尽量不碰到积水，只能看到几米远的地方，看到周围光秃秃的树木。有时候，外面很冷，如有实质的死气上好像也结了冰霜，从天空顺着树干沉降到地面，永世都以孩童形式存在的死灵们在树底下抬头张望，冰霜朦胧了眼睛，他们躺在地上开始大口呼吸。有时候，外面骤然出现了阳光，死灵们战战兢兢地走向神殿的方向，他们集会在此，诚心地吟诵不知名的经文，渴望神殿中的某一种存在能够赐予他们永生。 斋林往往在这个时候从梦中惊醒，让神殿散发出令人安心的幽寂的光芒，伴随着低沉的呵斥，遣散众人，随后让天空恢复阴暗。便有那么一段时间，罗扎里亚重新回到阳光进不来，没有风，没有雨，死气不会攀附上冰霜顺着树干沉降的日子。 当斋林察觉到最近醒来地频繁的时候，恰好看到神殿的天花板上，细微的光线流转。 有人进入了神殿。 想到了一种可能性。斋林费力地搓热自己僵硬的手指，牙齿因为紧张而打颤。 阳光没有从外部进来。这一次照耀了整个罗扎里亚的光芒，始于死灵们顶礼膜拜的神殿。 …… “你这叫幻境中不会有危险？”比拉尔从草垛中探出头，喘着粗气，对印象中文仁节躲藏的方向问道，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掉在了自己的脖子上，感觉温热，还有弹性。“这什么东西？” “不好意思，”独臂的文仁节从草垛上方跳了下来，晃了一下自己空空的袖子，“我的胳膊。” “啊！”比拉尔连忙闪身，“这东西怎么能乱扔……我在说什么……你不疼吗？” 文仁节摇摇头：“刚开始有点疼，后来我想象这里是类似元宇宙的地方，这种痛感都是被强加到神经上的，我就不疼了。” “元宇宙是什么？” “是一个虚拟的……”文仁节说着，忽然想到了什么，改口道，“可能更像是一种低风险的修炼场，一种对未来可能发生的事情的事先演练。也或许是逃避的地方吧。” 说完，从地上捡起来自己的右臂，甩了甩。鲜血直流的场面并没有发生。 文仁节心想，大概率，在这个幻境的设定中，所有人都是受伤后不会流血的死灵吧。 不过也不知道金字塔世界中构造元宇宙的条件是什么。 靠高能力者做梦吗？ “你这个胳膊还能用吗？”比拉尔问道。 文仁节用左臂把右臂甩地啪啪响，说道：“怎么不能用？下次巡逻的死灵守卫把我的左臂也砍了，我教你怎么用双截棍。” “先不说双截棍，你现在这种打发叫什么？”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就是失传的闪电五连鞭。” 文仁节是在发现自己可以通过意念，令自己感觉不到疼痛之后，突然恢复自身的记忆的。比如他是联邦的学者，来到金字塔世界继续完成关于雪崩病毒的研究课题，如今在巴卡试练中被卷入到了这么一个梦境。眼前的比拉尔，多半就是这一届的新生。 “厉害，如果用这一招打刚才追杀我们那个死灵老头，趁他不注意……” “你这就叫偷袭了！”文仁节一脸严肃。“对了，刚才逃跑的时候，他们怎么追丢的？” 比拉尔想了一下，说道：“在我们右转拐进这个饲料厂之前，我心里默念，让后面的追兵以为我们是往左拐，然后眼睁睁地看着我们跳河里。现在这个情况，我默念的场景好像成真了？” 文仁节略微屏住呼吸，感受了一下附近的死灵的气息，点点头：“河边有一群死灵，估计在河里捞我们呢。恭喜啊，幻术大概是入门了。” “是吗？”比拉尔忽然一把抢过文仁节的胳膊，转身，手上出现了两条一模一样的胳膊。“哪一条是你的。” “哎呀，”文仁节叹了口气，迟疑地看着比拉尔怀里的两根胳膊，“不知道呢，会不会是这一条有六根手指的？” 比拉尔涨红了脸：“你忘了？你右手就是有六根手指。” “好了，我承认你的幻术已经接近真实了，只不过这里是幻境，”文仁节用深邃的眼神催促比拉尔把胳膊还给自己，“到了现实世界，能不能使用，还两说呢。” “这里太危险了，”比拉尔说道，“怎么回到现实世界？” “不然我们去你师父说的神殿试试？”文仁节说道。 “好吧，那就是去神殿找我师傅吧，”比拉尔说道，“既然这个幻境是他创造出来的，应该能把我们带出去？” “嗯。”文仁节一边感受周围死灵的气息，一边贴着墙，示意比拉尔和自己一起等待时机跑到对面的屋檐下。 将胳膊挂在脖子上，左手拿着一面镜子，看到镜中的自己长出了胡须，顿时愁眉苦脸。 “你哪来的镜子？”比拉尔奇怪道。 “没想到吧，我也会幻术。”文仁节说道。“我可以让我们一路上尽量躲开死灵的视线，但是万一被发现了，还是需要靠你的幻术帮我们摆脱他们。” “但是我们怎么找到神殿？这个城市还挺大的。” “有死灵聚集的方向，就不是神殿的方向，”文仁节说道，“目前只能这么大致推算了，毕竟我们连神殿在哪个方向都不知道，甚至不敢抓本地人问路……” “那我们走吧。”比拉尔忽然将自己变成了爆炸头。 “你这个发型会不会太高调了一点？” “但是你没觉得，以后我会很有钱吗？” “你要幻化金币？！这是不道德的。” “不是，我意思是我以后不用去理发店了，也不用遭受发型做完后货不对板的折磨……” “你这么一说，确实如此。”文仁节万万没想到幻术居然这么实用。 这几天在学六爻，感觉自己越来越唯心了，迟早把“科幻”彻底写成玄幻…… 第41章 化形 第112章 化形 林铭呼吸着清冷的空气，空气中隐约有一些令人不快的气息。 这种气息并不是以能被鼻子嗅到的“气味”存在的。而是一种生理上的不适感，似乎自身时时刻刻在对抗周遭的一切。而在这种对抗中，对于自我的信心逐渐衰微，有一种即将沉沦的感觉。 “没有？回去吧。” 徐孚先的声音响了起来。他的声音中夹杂着强烈的疑惑，以至于“没有”两个字说成了“没油”。 虽然他和胡晋不能完全算是同门，但是对于他的气息的感知，理论上不可能出错。气息锁定在这一片空间，但是又没有那么确切。 就像在试图捕捉一个虚幻的影子。 就像是在镜子中看到一个人就站在身后，回头却空空如也。 如果确实不在附近，难道老胡在另一个世界？只不过空间恰好重叠了。 徐孚先心想。 目前而言，只能有这一个解释了。 “回神殿，等文仁节出来。这座城市也没什么好探索的了，”林铭往神殿的方向走着，说道，“也不算一无所获吧。可惜的是，河图模型能不能从巴卡试炼带回现实世界……” “内丹修行切不可依赖外物。”徐孚先缓缓说道。 林铭选择性地忽视了这句话。他现在又是炼丹师，又是书吏，又是亡灵法师，加上以前是程序员，还要认真修内丹？哪有这么多精力。 除非这些职业全都殊途同归。 心不在焉地推开门，林铭还没看真切河图模型，忽然感觉天旋地转。神殿的地面在他眼中扭曲，似乎从凹凸不平的立体退化成曲面，再由曲面退化成平面，漆黑的平面燃起大火，想要焚烧林铭心神的一部分。 林铭觉得眼睛刺痛，连忙坐在地上，闭上眼睛：“怎么回事？” 金丹迅速道：“有什么东西想要抹除你来到这座城市的记忆。我替你拦下了。现在没事了，也不会有事了……” “我是说这个神殿怎么回事？” 林无双惊叹道：“别说这座神殿了。这个城市一瞬间没了。用时不到三十秒钟。” “还有这种事？” “嗯。睁开眼吧，你现在坐在黄土上。” “我好像看见小珂子他们了……诶，那个是不是易芸芸？” …… 在林铭推开神殿大门的前一分钟。 比拉尔和文仁节也站在了斋林梦中的罗扎里亚的神殿的门前，对着光秃秃的树发呆。 “这里果然是假的，我记得之前神殿前的树上挂着奥术石。”文仁节说着，踮起脚尖打量目之所及的树枝。 被夺去记忆，浑浑噩噩的时候，是随手把老胡的头骨是扔这里了吧？ 文仁节思来想去，却根本不见老胡的踪影。 总不会是头骨自己长脚，跑了？ “你来过这里？”比拉尔问道。 “来过……一次。两个神殿都来过一次。”文仁节暂时放弃了寻找，继续道，“实不相瞒，在见到你之前，我刚从神殿出来。” “两个神殿？里面有什么啊。”比拉尔有些忐忑。 “有一个奇怪的模型，还有你师父。别的我啥也没看到了。” 文仁节说完，走到大门前，用力推：“进去看看吧。开门看到林铭，就有意思了。” 比拉尔：“先别……” 但是在文仁节听来，比拉尔的声音完全被另一个声音盖过去了。 老胡：“诶，叫你半天了，你看不见我吗？快把我从这个梦境世界带走……” 话音刚落。 文仁节发现老胡的水晶头骨回到了自己的怀里。 在这一个瞬间，他置身于神殿大厅通往神殿内部的通道，就是林铭他们无法看到的那个通道。 最近几个小时经历的一切，就好像刚才在行走中间，站着睡了一觉。 虽然知道刚才和比拉尔相遇后发生的一切的确是在梦里。但文仁节坚信那并不是自己的梦。是一位大神通者将他和比拉尔拉进了他自己的梦境中。但梦中的感受如此真实，连城市中的细节，都与现实世界相差无几，卦象也处处相似，很难发现破绽。这让文仁节心中发怵。如果梦境的主人对他怀有恶意，恐怕他现在意识已经回到联邦了。 老胡“咦”了一声，然后似乎想要叫出声，但是被什么东西打断。整个头骨变得灼热无比，文仁节连忙把水晶头骨扔到了地上。只过了两秒钟不到，木质地板也被烧坏了。 比拉尔一脸落寞地出现在通道的另一头，浑身一颤一颤地跑了过来，跪倒在冒着火焰的水晶头骨面前。 “师父！” “这是老胡，不是你师父。”文仁节好心提醒道。 “师父占据了这颗头颅，说要炼化出一件神器，送我出师礼物。”比拉尔迅速说道。 “出师？因为你回到神殿？” 文仁节看向头骨。老胡已经不在里面了。取而代之是一个强大而陌生的灵魂。想来就是比拉尔的师父了。 比拉尔摇摇头：“师父说，是因为我沟通了梦境与幻境。但是我还没有理清楚。” “虽然我不懂这是在用什么方法炼制神器，”文仁节说道，“但是最后的结果恐怕是你师父要没了啊。他所有的先天元炁都在这里了。” 比拉尔一边回忆，一边说道：“师父说他的临终夙愿是找到一名合格的徒弟，替他守住罗扎里亚的幻境。但是没有告诉我应该怎么守。” “你不是幻术师吗？” 比拉尔面色木然：“可我无法幻化出来整座城市啊。” 文仁节猜测道：“那可能这个老头搞错了。不过一座已经在历史中覆灭的城市，它的幻境再真实，终究是幻境罢了。就像博物馆里的文物一样，外人只能观看，无法再次让时间倒回去，重新改变世界了。” “是我错了，是我错了，”头骨中的斋林忽然喃喃自语，“那不是你，孩子，推开大门的不是你。幻境之中另有其人。是我疏忽了。” “师父，回去吧，”比拉尔说道，“我不要神器。” “巴卡试炼？我方才观看了你真实的记忆，你们原来是通过这种手段进入我的幻境的。有意思。”斋林说道，“最近，我已经没有太多的力气思考了，做了很多偏执的、错误的决定。不过，既然你已经粗略掌握了幻术，那就真的是我徒弟了。我把你真实的记忆还给你。” 一些前因后果在比拉尔脑海中浮现。即便如此，他对斋林强烈的与师徒关系有关的情感依然在胸中激荡。 “比拉尔，我送给你的这件神器，是我这一生的遗憾所化。” “我因为执念，幻化了一座城市，又在梦中复制了这座城市，只为寻找让这座城市永存不朽的途径。” “但是这一切，终究是泡沫，是十足的遗憾。” “但是，这件神器，将有机会修补你的遗憾。” “你可以叫它，化形。” 第42章 威压 “不是，你们看到什么了吗？” 摸不着头脑的林铭坐在已经成为一片丘陵的罗扎里亚“遗址”上，张望四周，果然隐约看到了不远处的祭坛，在夜空中翻起暗紫色的光芒。黑暗系法术的风暴好像贴着脸颊飞过，不过并没有砸向林铭的身体，似乎是没有发现这里有个攻击目标。 “虽然在巴卡试炼可能缔造了这么一个幻境让我们来参与其中，但是这么大一个城市，我开个神殿的门功夫，它就消失了？”林铭语气有些不确定，“算是能赖我吗？” 金丹的气息在林铭脑海中动了一下，似乎准备说些什么，忽而滞住了；林无双则是在同一时间惊呼出声。 “怎么了？”林铭更加茫然了。 “来自上位者的压制……”金丹喃喃道，“上位者……上位者？” “你也感受到了？是一种由天地规则赋予的威压，”林无双分析道，“我感觉到附近有一种突然跳出来的存在，地位远高于我，对我能够产生毁灭性的打击。” “是神器，”金丹肯定道，“如果这种威压林铭感受不到，那就是针对我们二人的，只能是有威力更强大的神器在此地产生了。” “神器不是灵界认证的吗？”林铭问道。 金丹暗自摇了一卦，发现是一个静卦，内心胡乱猜测：“可能灵界早有过这个神器出世的备案？” 静卦，代表这个事件没有变数可言。这件神器一定会产生，或早或晚的问题。而能够这么快通过灵界的认证，从而对近在咫尺的他和林无双产生基于神器等级的规则上的影响，只能说明，灵界早已预料到这里会有新的神器出世。 至少是等级上的压制。 “无双，如果是这座城市化作了一个神器，”金丹说道，“那或许跟你是同一个类型？” “充斥着死灵的空间型神器？有可能。” “那么这件神器落在谁的手中了？让我看看它长啥样……”林铭回头打量，希望能看到除了愤怒的死灵和黑暗法术乱流以外什么活着的东西，“文仁节呢？” “老胡离开了这个世界。”徐孚先忽然出声。 林铭居然成功看到了人影，为首的真是文仁节，后面跟着一个比他矮半个头的胖子——那不是比拉尔吗？ 随着两个人走近，林铭努力招了招手。 比拉尔似乎哭丧着脸，一副沉痛的神色。 文仁节手上捧着水晶头骨。 “老胡这不在他手上吗？” “那不是老胡了，”金丹说道，“文仁节手上拿着的，就是新晋神器。” “这算什么，”林铭瞠目结舌，“借壳……化神器？” 文仁节沉稳地对林铭打了个招呼，然后径直说道：“我手上这个头骨不是老胡了，它现在叫化形，是这小子的师父起的名字。” “比拉尔，你怎么了？你怎么会在这里？”林铭上前，比拉尔好像这才注意到林铭，勉强打起精神。 “嗯？这句话我也想问你。”比拉尔说道，“我师父死了。说起来你可能不信，虽然我不确定他是不是真的存在，但是，他就是死了。”比拉尔说着，眼睛看着老胡的头骨。 以后应该叫它“化形”。 “还是你拿着吧，”文仁节把化形递给比拉尔，“这件神器本身也是给你的。” 比拉尔没有接手，摇头道：“师父说，我现在的实力也远远无法驾驭化形，所以这件神器先交给你使用和保管，等我实力足够的时候，再找您拿回来。” “什么时候说的？”文仁节一愣。 “在他消散的瞬间，创建了一个三个月的幻境，把他所知道的一切都让我背了下来。就在这个期间跟我说的，”比拉尔说道，“他让我想明白以后，亲自告诉你这个决定。” “你是说，就刚才一会功夫，你又跟着你师父修炼了三个月幻术？” “嗯，”比拉尔点头，“可惜我太迟钝了，依然没有领会到师父的幻术的精髓，无法想象什么样的力量可以同时创造出同步的幻境和梦境，并在其中运行一整座城市，让这座城市细致入微地运转多年……” 文仁节吸了一口凉气，情绪有些激动，有那么一瞬间，双眼在黑暗中爆发出一阵精光：“这个世界的法术真是不可思议。不过，万法都是如此，只要你肯持续投入精力，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并且还会走出自己的路。” “我师父也是这么说的，人各有路，殊途同归。” “所以，你们是说，”林铭听了一会脑海中金丹和林无双对于两人谈话的分析和猜测，终于开口道，“刚才消失的这座城市是由一个幻术师缔造的幻境，而且幻境是两层？” “对，”比拉尔点头，“第一层幻境被放置于现实世界中，是把一系列现象作为初始化现象，然后对其在添加了一系列规则后，进行推演后的结果。 “第一层幻境完善后，在它的基础上，又搭建出第二层幻境，可以将第一层幻境中的生物体拖入第二层幻境。 “理论上，幻境可以无数层叠加。” “所以这次巴卡试炼的场景，实际上是你师父的幻境？”林铭问道。 “是的，”比拉尔看向远处的祭坛，“那些黑暗法术祭坛是我师父为了实现第一层幻境，所添加的外部条件，主要是为了防止罗扎里亚中的死灵居民们产生离开这座城市的念头。一旦这种念头产生了，就会像滋生了可以毁灭自我的病毒一样，这座幻境中的城市就不再可控。就像是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那这次，巴卡试炼该结束了吧？”林铭叹了口气。 “祭坛消失后，这次试炼应该就结束了。”比拉尔说道。 “祭坛怎么还没消失？” “外部资源的释放总需要消耗一些额外的精力，”比拉尔看向文仁节手上的头骨，“师父说，当我想要离开这里的时候，这些祭坛就会消失。” “那还等什么。”林铭一屁股坐在地上。 又一团黑暗法术乱流贴着林铭的头发飞过。林铭感觉，好像在慌乱之中，它还说了一句抱歉。 “祭坛的石碑上，有很多失传了很久的黑暗法术，”比拉尔说道，“我想去看看。或者，起码让其他进入这次试炼的黑暗系法师们有更多收获。你不一起来看看吗？” “别了吧。”林铭有些畏缩。 “你是不是害怕看到易芸芸？”金丹的声音忽然在林铭脑海中炸开。 “他就是！”林无双出声道。 “根本不是，”林铭腾一下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土，“走。” 第43章 试炼结束 “黑暗法术的实质究竟是什么？” 易芸芸看着眼前的黑色石碑，眉间紧锁。她隐隐中感觉到最终答案应该是什么，但尝试和石碑沟通了数次，意识都无功而返。 石碑不愿意向她展现全部的内容。 扬娜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下一轮我估计就顶不住了，复兴黑暗法术的任务就交给你们了！” 从他们进入祭坛的遮蔽开始，每天晚上，都会将一些未能达到领悟黑暗法术进度要求的人排斥在外。 整个遮蔽场内会产生一种威压，这种威压对于已经掌握了相应知识的人毫无作用，而如果完全不能理解这一股威压所蕴含的能量，就会产生一种绝望的感觉。这种绝望类似于，原本是天之骄子，学霸型的人物，忽然在同龄人中考了倒数第一。 学不会，毋宁死。 随后便因为过于羞愧而如坐针毡，主动离开遮蔽场的范围，随后被遮蔽场外的法术乱流一波带走。 当然，这种淘汰机制对于毫无自尊心的人用处不大。 比如扬娜，从一天前就开始对着石碑蒙圈了，但是一直死死地坐在原地。 不过现在也是终于顶不住了。 易芸芸回过神来，安慰道：“没关系，没学会还呆现在已经很厉害了。” 扬娜一时分不清易芸芸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嘲讽自己。 不过一开始，这个祭坛中有三十余人。 如今三天过去了，算上易芸芸和扬娜，还有远远地在一个角落里沉思的方珂，只有七人了。 另外四位，本身就是黑暗系法师或者学过一点黑暗系法术。 方珂在远处听到二人谈话，走了过来，问道：“还有多久开始下一轮考验？” “估计不到一个小时了，”扬娜看着天色推测道，“你怎么不学习啊？” 方珂错愕道：“我在学习啊。” “你学习不需要看书的吗？”扬娜指了指石碑。 在她的眼中，石碑还停留在昨天的基础内容上。 黑暗法术的修行，分为四个境界：融入黑暗，模拟黑暗，成为黑暗，掌控黑暗。 她还在尝试融入黑暗，然后意识到自己作为一个书吏，好像完全无法融入黑暗，很早就决定了放弃。 但是方珂看起来毫不费力地通过了昨天晚上的考验。他不也是书吏吗？ “到成为黑暗这一步，石碑上只写了一段故事，是曾经一位法师达到成为黑暗的境界前后所经历的故事，”方珂说道，“看一遍就行了，我又不是他的粉丝。” “是范德法特，目前唯一还活着的黑暗魔导师，是我最尊敬的一个人，”把众人带到这座祭坛的黑暗法术系的二年级生，约纳斯起身说道，“我之前只是听过他的名字，看过他的几篇论文，没想到他成为魔导师之前，经过了如此艰难的磨练……” “啊？”方珂揉了揉眼睛，看着石碑上的字，“磨练吗？” 他看到的故事是范德法特在喊出“吾即黑暗”这四个字之前数日，沉溺于声色犬马，夜夜纵欲狂欢，在极端的巅峰中化身为黑暗的一部分，从此能够随时隐匿自己的身形。 “当然了，虽然上面没有明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范德法特大师，三天内把十五名敌人打到倒地昏迷不醒，肯定是废了很大的功夫。”约纳斯点头道，“法师的身体本就孱弱，能够与敌人鏖战如此之久，定然是有着坚韧不拔的毅力……” 方珂感觉自己听明白了，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那确实挺厉害的。” 易芸芸：“可能我们在这一阶段，看到的文字都不太相同了吧。” 方珂恍然大悟，随机问道：“你看到的是什么？” “这块石碑让我回答一个问题：黑暗法术的实质是什么？” 约纳斯摇了摇头：“这不是用语言能回答的问题啊，通常我们都是被老师带进一个领域中，感受真正的黑暗是如何吞噬和蚕食一个人的精神，从内部瓦解任何一个人。因为每个人都有与黑暗的力量同情的一部分，也就是说每个人都有一部分是属于黑暗的。” “每个人，都有一部分属于黑暗？”易芸芸重复了一遍这句话，随后沉默不语。 她脑海中想到的是凌乱的卦象。 她学会太乙神数之后，曾以术询问过很多事情，无一不灵验。但是到了她询问过去曾在乎的一个人的过去，得到的卦象是凌乱一片，根本无从下手去求解。 或曰：天机不可泄露。 所以，黑暗的实质是什么？ …… “这些法术乱流好像刻意避开了我一样，”林铭奇怪道，“甚至我感觉，我和它们是一伙的。它们中有的刚才问我，为什么不攻击你们。” 文仁节靠着一面镜子，比拉尔在法术乱流想自己袭来的瞬间变成若有若无的形态，在林铭身边艰难行走着。 “那你要好好问问它们，”文仁节说道，“会不会是师父在保护你？” “我不是，我没有。”徐孚先沉声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比拉尔：“总之，我们快到最近的能用的祭坛了。” 这一路上，林铭等人看到了两三个祭坛，只不过里面已经空无一人了。祭坛外的遮蔽场也拒绝了他们的进入。 金丹从遮蔽场中得到了额外的信息：这些祭坛已经淘汰了所有没能赶上教学进度的学院，所以暂时处于休眠状态。至于如何解除休眠，不得而知。 现在他们的想法是，先找到遮蔽场内还有活人的非休眠状态的祭坛，再看看能不能混进去。 “就在那里了，”文仁节指着前方说道，“里面的人还不少。” “我看到我表妹了，”比拉尔说道，“她能挺到现在？不敢相信。还有方珂兄弟。” “嗯。”林铭轻轻应了一句，内心忽然乱作一团。 比拉尔敏锐地察觉到了林铭情绪的变化，问道：“你怎么了？” “有一些秘密……”林铭沉默了一会，说道，“嗯，一些我也不太理解的事情。” 话音刚落，林铭感觉目标祭坛上的石碑回看了自己一眼，他的心神被石碑瞬间牵引了过去，而后又迅速回归。 “刚才发生了什么？！你怎么突然神游了？”金丹后知后觉地惊呼。 …… 祭坛内，易芸芸忽然抬头看着石碑，小声说道：“黑暗的实质，是……” “这个世界无法理解、他人永远无法体会的秘密。” 易芸芸感觉石碑的形状忽然变得虚无飘渺。 再一睁眼，自己正躺在宿舍内，自己的床上，脑海中回荡起一个声音。 “本次巴卡试炼任务完成，试炼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