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的轮盘》 第一章 劫后余生(一) 刘驰不情愿地缓缓睁开眼睛,一面平平无奇的洁白墙壁映入眼帘,他的视线稍向右移,看到一扇滤光良好的落地窗,这印证了他的猜测,显然,先前看到的那面墙壁正是这个房间的屋顶。 对于刘驰而言,这种情境早已司空见惯了,最近数月他的日子过的浑浑噩噩,隔三差五就喝得酩酊大醉,早上醒来的时候,不是在自己的公寓就是在酒店,不过不管在哪儿,身边几乎无一例外都躺着个衣不遮体的女人。 之所以说是“几乎”无一例外是因为确实有过特殊情况,那次是在一间酒店,他醒过来掀开被子,发现身边儿居然趴着个下身赤裸的男人,虽然确信自己的身体没有异恙,可他还是一溜烟儿跑去了医院。那次真把刘驰吓得不轻,接下来几个星期他确实收敛了,甚至信誓旦旦地告诫自己,为了他的身心健康,必须即刻跟这一切说再见,可时间一长,他便又堕入先前那种糜烂中,其实他对这种生活没有留恋,甚至是秉着鄙夷的态度,然而,每当他独自一人在深夜里辗转反侧之际,那一幕幕不堪回首的往事便接二连三地找上门儿,甚至在梦中仍纠缠不休,后来他找到了一种解药——醉生梦死,尽管他知道这形同饮鸩止渴,却仍毫无顾忌地猛灌下去,因为他抱着某种侥幸,也许他必须直面过往的那一刻到来时,自己早就被酒精麻痹到全然感受不到任何痛苦和煎熬了。 接下来是刘驰最感兴趣的“开奖”环节,他要看看这次身边躺着个什么样的女人,是丰满还是苗条,皮肤雪白还是褐色,说话婊里婊气还是略带点儿淑女气质,有时他甚至会跟自己打赌,赌女孩儿叫什么,比如安娜、妮娜、或者安妮什么的,总之就是那些在夜店里被叫烂了的名字,他不在乎女孩叫什么,只想知道自己有没有猜中其中一两个字儿,以此来取个乐。 刘驰朝两边看了看,身边空无一人,他居然独自躺在一张单人床上,而且这并不是普通的单人床,两边的扶手和床尾的小桌子告诉刘驰,他似乎正躺在病床上,这个情况完全在他预料之外。刘驰猛然坐起来,由于血液的流速未能跟上起身的速度,导致脑袋一阵眩晕,他无力地托住前额的同时,右手背传来一阵刺痛,刘驰这才注意到有根针头刺入了他的静脉,淡红色的透明液体正顺着导管缓缓流入自己的身体,导管的另一端则通往病床右侧的扶手之下。看着汩汩涌动的不明液体,刘驰脑中忽然浮现出被按进污水池,几乎因窒息而昏厥的场面,紧接着又闪过浑身无力地随波逐流的画面,刘驰的心跳陡然加速、血压飙升,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他奋力地甩着头,想摆脱那些令人不适的记忆,可左手腕上紧箍的手环闪烁的红色信号,偏偏又将他的记忆带到一个硝烟弥漫的傍晚,直升机打着旋儿坠向地面,机舱内信号灯伴着警报的尖啸频频闪烁着红色。 就在刘驰的精神即将崩溃的时候,病房外传来的争执声解救了他,从声势中不难判断女性已完全占据了上风,他竖起耳朵想要听个究竟,可惜病房的隔音性良好,尽管女人是个大嗓门也只能听到动静而听不清细节。刘驰熟悉这个声音,她的主人名叫孙静华,是一间高档夜总会的老板,也是刘驰的主顾,或者说是中间人,在他眼里,孙静华只是个跟自己有业务往来,且唯利是图的中年女人罢了。 刘驰觉得自己躺在病房里跟孙静华应该脱不了干系,于是他开始努力回忆这两天的经历,病房的门忽然开了,一女一男先后进了病房,走在前面的是孙静华,这是个体态丰腴,妖娆且富有风情的女人,虽然已年近五十,但看上去却比真实年龄年轻许多,头发虽不及少女浓密,但依然乌黑亮丽,白皙的脸颊泛着红晕,饱满的双唇和圆润的下巴包揽了这张脸上百分之七十的性感,但这些不过是当今高超的医美科技所营造的假象罢了,两道细眉之下,浸满风尘与事故的眼睛终究还是出卖了她。 跟在孙静华身后的魁梧男子叫高智达,他那张面孔显然没有凝结多少科技的结晶,因而跟孙静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颗疤疤癞癞的光头像墩子似的杵在高耸的肩膀上,似笑非笑的两只小眼睛,不禁让人怀疑是不是用小刀在额头下面划开了两道口子,里面是否有眼珠都有待考证,鼻翼的宽度似乎在向鲶鱼唇看齐,虽说他面相丑陋、五大三粗,却并不是个头脑简单的家伙,就跟他的名字一样,这家伙的智商很高,是孙静华的心腹干将,可惜为人不够大度,面对聪明才智与他不相上下的人时表现得尤为刻薄,所以刘驰总感觉高智达这家伙跟自己多少有些兑付。 “谢天谢地你可算醒过来了,要是再晚两天,我就得考虑把你转到普通病房去了。”说罢,孙静华摆起肥臀,颤颤悠悠地走到刘驰跟前,坐在了病床上,她明知这里是病房,却肆无忌惮地抽起了烟弹,而且看不出丝毫的歉意。 刘驰轻叹一声,拧着眉头问:“我怎么会在这儿。” 孙静华没说话,她冲高智达递了个眼色,继续悠哉悠哉地抽着烟。 高智达心领神会,他保持着似笑非笑的表情对刘驰说:“你被扔进地铁站下水道的水渠,顺着水流漂进了河里,幸亏我暗中在你身上装了追踪器,不然你的尸体早就漂到海里喂鱼了,你被捞上来的那副狼狈德行,绝对堪称奇观,看来安琪拉的威名到今天已经荡然无存了。”说着,他还发出嘲弄的笑声,若不是被孙静华瞥了一眼,他恐怕还得说下去。 刘驰紧皱着眉,设法让那段在恍惚中随波逐流的记忆重现,当他意识到那的确是不久前发生的事情之后,便对高智达说:“我现在脑子有点儿乱,所以你最好给我点提示,让我想起来下这两天都干了什么,为什么会中麻醉枪,为什么会掉进河里,现在怎么又躺进医院了。” 第二章 劫后余生(二) 孙静华打量过刘驰片刻,半信半疑地说:“看来你不光受了外伤,精神也遭受了打击,要我替你叫心理医生么,这家医院是最好的,大夫也是最棒的,失忆这种毛病对他们来说肯定是小儿科。” “我没失忆,就是脑子有点乱。”刘驰不耐烦地说道。 话音刚落,病房的门忽然被推开了,一位瘦高个儿大夫带冲进了病房,见病床边儿正站着两个人,大夫感到有些意外,迟疑片刻,他径直朝病床上的患者走过去,并对另外另个人说:“患者的生命体征出现剧烈波动,可能需要抢救,请你们马上出去。”当他来到床边,却看见刘驰已经苏醒并且坐了起来,除了表情有些茫然之外,其它情况似乎一切正常,这个情况令大夫有些不解,他瞥了眼刘驰左手腕,正闪烁着柔和的绿光手环,然后在床头边的设备上操作一番,刘驰身体的各项指标被投射在大夫眼前,见指标基本正常他才松了口气,他又浏览了刘驰的治疗和用药记录,然后说:“病人用的是最先进的医疗方案,药也是最昂贵的,所以恢复的相当快,不过我建议再留院观察几天,情况彻底稳定下来再出院。” “这家伙当兵的时候是特战队员,体格好的很,只是想不起来几天前发生的事儿了,麻烦你给他看看吧。”孙静华吐出一股烟雾后站起身来。 虽然对病房里吸烟的行为不满,但医生晓得来这里就医的非富即贵,而且这个患者刀伤枪伤都有,肯定不是善茬,所以也不敢多嘴,他拿出小手电,对刘驰的瞳孔做了一般的检查,然后说:“患者入院的时候已经接受过包括大脑在内的全身检查,所以脑组织损伤造成失忆的可能性很小,这位患者遇到的问题属于创伤后应激障碍导致的局部记忆丧失,这是人体的自我保护机制,它的功能在于使患者免于受到可怕经历的二次伤害,改善这种情况主要靠患者的自我调节配合适当的心理疏导,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克服的,这种症状通常会维持几个月到几年,有的甚至是一辈子,所以作为亲友,需要给予患者更多关爱,帮他走出心理阴影。” 在刘驰看来,所谓创伤后应激障碍根本是胆小鬼的借口,是矫情的美化说辞而已,真要有这种病自己何至于噩梦缠身,于是他撇着孙静华和高智达,不屑地对大夫说:“你看他们像亲友么?我没事儿,你先出去吧,我跟他们有话要讲。” 大夫自始至终都秉着尴尬却不失礼貌的笑容,心中却暗骂这家伙不招人待见,然后点点头说:“那我不打搅了,等二位走了护士会把药送进来,您务必按时服用。” 大夫离开以后,孙静华面露无奈之色,也没有兴致抽烟了,她坐回病床上对刘驰说:“失忆也好,什么障碍也罢,看来你确实想不起来最近发生的事儿了,其实你到底经历了什么只有你自己知道,我只能给你些提示,帮你回忆回忆。今天是7月19号,你是7月12号送进医院,就是说,到算上今天,你已经在医院昏迷了近七天,这七天中有四天时间你都泡在修复仓里治疗伤口,这事儿来不及争得你同一,是我擅自决定的,因为阿达找到你的时候你浑身都是伤,有几处还挺危险,尤其是腹部那一道口子,据说离肝脏只有几毫米,差点就要了你的命。” 刘驰登时感觉腹部别扭起来,他赶忙掀起衣服查看,发现自己的身上确实多了几个伤疤,当看到右侧上腹部那条十多厘米长的斜向刀疤时,一道寒光闪过他的脑海,紧接着是血沫涌出的画面,刘驰想起来自己的确挨过一刀,划伤自己的是个穿着褐色夹克的男青年,他意识到记忆在逐渐恢复,然而还不够完整,不够清晰,于是问:“你们怎么知道我中了麻醉枪。” 高智达指着刘驰的左肩说“你那两下的确马马虎虎,但不至于落得这么惨,况且找到你的时候,有个针头还插在身上,所以我断定你中了麻醉枪。” 刘驰捂住肩头的瞬间,一个戴着头盔,穿夜行衣的家伙从身后朝自己开枪的场面便历历在目了,下一秒他就被正面的男子用匕首划伤了。这一幕幕惊心动魄的画面反复在脑中滚动着实让刘驰有些吃不消,他赶紧深吸一口气,以确保自己的心跳保持在相对稳定的水平。 “怎么样,想起当天的事情了么?”孙静华问刘驰,见他默不作声地低着头,便知道他八成已经想起当晚的事儿了,于是继续说到:“还是那句话,事情办成了也就赚个辛苦钱,要不是看你缺钱用,我才不揽这破生意,现在可好,钱没赚到还差点把你给搭进去,最惨的是我的招牌都要砸了,对了,有些事儿我事情没有通告你,现在不妨告诉你,这次的委托人其实是警察。” “警察?”刘驰皱着眉头问孙静华:“警察还用得着雇佣我们去抓毒贩。” 孙静华摇摇头说:“这事儿确实有点复杂,我说过那个叫季超的小子不简单,他年纪轻轻能成为大毒枭,是因为他的父亲是季群。” “季群?”刘驰觉得这个名字挺耳熟。 “没错,你当过兵,对这个名字不会陌生。”见刘驰点点头,孙静华继续说:“况且他为人小心谨慎,警察真就拿他没办法,这次找我帮忙的,其实是缉毒局的几个中层干部,他们想委托我们抓住季超秘密审讯,拿到有力罪证后再移再提起公诉,当然,你只负责抓人,审讯的事儿有其他人去做,那些警察都是穷鬼,出一百万已经难为他们,所以我说这次充其量就是个保本儿的买卖。” “我说过不想替警察办事儿。”刘驰质对孙静华的隐瞒行为感到气愤。 孙静华不以为然地说:“有差别么,早告诉你就能得手了?再说,是你主动找上门儿来,说急需用钱,什么活儿都干,你的规矩我晓得,所以替你挑了这一单,现在生意没做成,难道是我的责任喽?” 刘驰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孙静华说的没错,知道那家伙的背景对行动不会有直接的帮助,也许是大意了,也许是业务生疏了,总之,这次失利的责任主要在他自己。 见刘驰垂头丧气的样子,孙静华连连摆手,拿出善人的口吻说:“算了吧,这事儿已经过去了,刚才我在外面跟委托人大吵了一架,也没替你要出点补贴,尾款就更不用想了,不过定金五十万我早就收下了,老规矩五五分账。” 刘驰的情绪好转了一些,毕竟这是他醒来之后听到的唯一的好消息。 “行了,你没死我就放心了,好好养着吧,有事儿出院了到我店里谈。”孙静华边说边起身往外走,快到门口的时候又站住了,回头对刘驰说:“友情提示,你的医疗费都是佣金垫付的,算上抢救、手术、修复舱、用药,还有这几天的住院费用,你那那部分佣金恐怕已经用了不少,我听说vip病房的护士聪明伶俐,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你当心别让她们忽悠了,总之此地不宜久留,总之这地方不宜久留。”说罢,孙静华悠然地离开了病房,高智达扔下个不屑的笑容后也出了病房。 主仆二人一唱一和着实令人作呕,刘驰觉得这两个家伙八成盼着自己挂掉,所以才赶着来气他,幸亏他命大才躲过此劫,可是就自己目前这个生活状态,活着和死了的意义都差不多。 第三章 劫后余生(三) 刘驰在脸颊和下巴上摩挲了两下,胡子茬有点扎手,看来从出事那天到现在从来没收拾过,据说护士每天都会给患者清洁身体,看来刮脸并不在他们的工作范畴之内,想到未来几天都有个漂亮的护士帮自己洗澡心中不禁有几分惬意,紧接着他就自嘲地笑了笑,然而并非是出于对自己龌龊想法的愧疚,而是一种曾经沧海难为水的心里在作祟,平心而论,刘驰的确是个自负的人,好在他自己也承认,所以从来不会为此背上心理负担。 刘驰打算下地走走,毕竟七天没活动,他才不愿意向那些整日寄居在虚拟世界,只有上厕所和吃饭才不得不活动一下的御宅族们看齐,他刚掀开被子,病房的门铃响了,刘驰记得大夫走的时候说稍后护士会送药过来,他看了看墙上的轮办卡,今天值班的护士确实容貌清秀笑容可亲,想到马上就要跟这位漂亮的护士见面,他赶忙把脸转向窗外,佯装眺望远方的景致,稍作酝酿便故作深沉地说:“请进。” 护士走进病房来到床边,刘驰缓缓地转过脸,可是跟这位憧憬的护士小姐面对面的瞬间,他那绅士般的笑容却凝固在脸上。 这就是孙静华说的美女?就算美女的标准不是身材火辣,容貌艳丽,起码也得体态匀称,五官端正吧,而面前这位未免也太胖了,水桶腰、大象腿,两条麒麟臂比刘驰的胳膊还要粗半圈儿,两只眼睛已经被脸上的肥肉挤兑得只剩两条缝儿了,要不是鼻梁上架了副眼镜儿,还真找不准她的眼睛长在哪儿,万幸的是她面相还算和善。 面对这位“漂亮”的护士,刘驰看着值班卡上的漂亮护士,张口结舌地说:“您——是不是走错病房了。” 胖护士猜到了刘驰的心思,于是赶忙解释说:“小雅身体不舒服,请了两天假,这两天我替她照顾你。” 刘驰呵呵一笑,像泄气的皮球瘫在了病床上,心想,大难不死壁厚后福这种鬼话根本就是骗人的。 “这个是刚刚上市的新药,对修复伤口遗留的疤痕非常有效。”说着,胖护士把托盘端到刘驰跟前。 刘驰有气无力地撑起身子,把药杯里的两粒胶囊掀到嘴里,又拿起水杯一饮而尽。 胖护士闻到病房里有烟味,便顺手打开了换气装置,表情十分严肃地问:“你抽烟了吧。” “是刚才出去的那个女人抽的。” 胖护士不依不饶地说:“烟草、酒精,还有迷幻剂这些东西,对身体没有半点儿好处,再好的体格也经不起挥霍,你的肝脏负担很重,最好把酒戒掉。” 刘驰不喜欢别人对自己的生活习惯指手画脚,但胖护士的劝诫完全是出于善意,不好让她寒心,于是敷衍地说:“我尽量,额,我睡眠不太好,能不能帮我拿点儿安眠药。” 胖护士谨慎地说:“这个忙我帮不了,吃什么药,多大剂量必须听大夫的,除此以外,像取餐,洗漱什么的,我都可以替你做。” 刘驰突然有种莫名的危机感,他提心吊胆地问:“那个,我昏迷的时候,你也替我洗漱了?” “负责护理你的是小婕,我只是今天临时顶替她而已,她最近不知道怎么了,总是一脸疲倦的样子,动不动就请假。”说罢,胖护士面露忧虑之色。 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刘驰长出了一口气,不过他马上就为自己的刻薄感到过意不去了,于是换了副笑脸对胖护士说:“呃,那就麻烦你替我把电视打开吧。” 胖护士在床头的控制面板上按下了电视的开关,设置于屋顶的几部投影仪随即启动,伴随着铿锵的序曲,一位时尚大方的女主持人步伐轻盈地款款走入视野,坐到了刘驰面前,虽然仅仅是全息影像,但是其完美的效果着实令人感到身临其境,仿佛这位主持人真的近在咫尺。 “观众朋友们,今天是2048年7月19日,今天是周末,我们再次相聚在《时代人物志东方版》节目的录制现场,欢迎收看本期节目,今天我们终于请到了一位久违的嘉宾,其实早在去年,节目创办的初期我们就有意要把他请进来,但他坚持今年才上节目,因为他是属龙的,今年是三十六岁的本命年,而且据他本人预测2048年将是他的事业突飞猛进的一年,节目组尊重他的意见,直到今天才把他请过来,那么这位神秘嘉宾到底是谁呢,我不说,让他自己来跟观众做自我介绍。” 一番开场白之后,摄影师把摄像机拉开,将坐在主持人斜对面的男性嘉宾被纳入画面当中。男人西装笔挺,梳着干净利落的寸头,高耸的鼻梁轻而易举地托起一副镶嵌着金丝边框的眼睛,浓眉之下深陷的眼窝中各盛着一枚锃亮的小眼珠,不停地散发着精英人士惯有的干练神采,精英人士微微欠身,笑着对刘驰说:“大家好,我是罗维。” 刘驰对这个人毫无印象,能够登上《时代人物志》的只有两种人,第一种是社会名流,他们通常是知名演员、导演、体育民星之流,罗维显然不是他们中的一员,所以他应该属于第二种,在某些重要领域具有突出贡献或者影响力的人物,这种人往往年事已高又默默无闻,年轻有为者实难一见。 “诶?太简单了吧,为什么不介绍下你的身份呢。”主持人不解地问罗维,眉宇间毫流露着近乎谄媚的仰慕之情。 罗维再次欠身说:“哦,不值一提。” “你太谦虚了,我来向大家介绍一下,罗维就是全球三大药企业之一,再造科技的创始人兼首席执行官,可能他的名字大家是第一次听说,但再造科技在今天早已家喻户晓,虽然它是一家药企,但实际上它已经渗透到了我们生活中的各个方面,我们受伤、生病、美容,甚至在保健的时候,或多或少都要接触到再造科技所研发的产品,我手上这款广谱的抗癌药品‘癌复康制剂’”更是成为全球亿万癌症患者的福音,自2083年上市以来,短短一年多的时间已经治愈了数百万例癌症,这个成绩当初你预料到了么?” “这是个不错的成绩,不过跟我的预期还有一点儿差距。”说这话时,罗维的谦恭较之先前已大打折扣。 “其实当初答应你延期做专访,我们是冒了很大风险的,因为栏目创立之初,没人知道《时代人物志》能不能坚持到2048年第三十六期,我记得癌复康面世之初是饱受争议的,除了各国的医疗机构之外,包括许多医生在内对这款药物都持坚决抵制的态度,理由就是那句俗话:世上没有包治百病的药,当时面对各种质疑的声音你选择了沉默,后来,癌复康的优异表现已经让那些质疑的声音彻底销声匿迹了,那么今天你能不能给我们讲讲,当初研发这款药物的时候,你们遵循的是什么理念,这个过程中有什么东西给你带来了启发。” 第四章 劫后余生(四) 罗维极有兴致地点点头说:“传统的医学观念中有一个基本道理,叫‘对症下药’,从扁鹊、张仲景、华佗这些上古名医开始,就一直遵循这个理念行医治病,到今天为止,它依然是医学界奉行的真理,我赞同对症下药,但是医药学发展到今天,它已经成为药物研发者头上的紧箍咒。人们遵循对症下药原则的同时,也就默认了一种药就应该针对一种或者一类病症,这使得抗癌药物的研发难以跳出一个小圈子。我的灵感来自于一段多年前的老视频,一个屠宰场场主发明了一台给家禽脱毛的机器,这个机器很有意思,它可以高效地拔掉鸡毛、鸭毛、鹅毛,总之,任何一种家禽只要扔进去,几十秒后再拿出来,身上的毛就干干净净,当时是2041年,正是我们团队研发抗癌药物的初期,看到这个视频以后我就想,这三种毛虽然长在不同动物的身上,但是它们有极其相似的特征,那么各种癌细胞有没有共同的特性可以利用呢?我们知道,癌细胞是身体细胞癌变的产物,实际上是一种异类细胞,可以视为细胞中的有害垃圾,排异是生物体非常顽强的一种保护机制,我们能通过服药降低排异反应,就一定有办法加强排异,当排异强到一定程度的时候,癌变的细胞也会成为排斥对象,这就是癌复康治愈癌症的原理,它并非作用于癌细胞,而是作用于人体的排异系统,在抗癌之路上我们没有走寻常路,而是选择另辟蹊径,不过殊途同归,结果都是一样的,而且效率更高。” 在刘驰看来,罗维是精英阶层的典型代表,这个阶层的人大多出身名门、背景殷实,掌握最前沿的信息,占有大量的资源,位于社会金字塔的顶端,随便有点成就都是普通人奋斗一生都无法企及的,大概是出于嫉妒,刘驰对这位再造科技的ceo没有一丝好感,不过他这番话听上去好像挺有道理,这让刘驰有些不爽,于是他转头问胖护士:“这个癌复康真有那么灵?” 胖护士点了点头说:“嗯,这款药确实对治疗癌症有很明显的效果,但副作用也很强,据我所知癌富康引起过不少医疗纠纷,不过再造科技财大气粗,公关和善后做的都很到位,因为价格昂贵利润大,所以多数大夫都愿意给患者推荐这款药。不过说实话,再造科技生产的多数药品效果确实疗效很棒,你吃的那款药也是他们生产的。” 刘驰没想到,看似憨憨傻傻的胖护士,看待问题竟有些深度,不禁为自己以貌取人的肤浅感到汗颜。 “罗先生,癌复康无疑是疗效显着的抗癌药物,但是它的高昂的药价也让一些低收入的患者望而却步,其实不仅仅是这一款药,再造科技的产品售价普遍高于市面上同类的药物,在病友圈儿好像还流传一种说法,说再造科技是只服务于富人的制药企业,甚至有网友针对这种说法在社交平台上留言:在追求健康的道路上,不该有贫富之分,再造科技让医药行业彻底进入了逐利时代,应该为穷人治不起病的恶劣现状负责,对于这种声音,您有什么看法?” 开篇一通糖衣炮弹,打得被访者飘飘然,然后再用犀利的提问令受访者陷入尴尬境地,这是访谈节目惯用的套路,罗维当然不会被主持人先前的谄媚之词麻痹,他保持着礼貌的微笑,不慌不忙地说:“对于个别人的偏激看法,我表示遗憾,对于个别无力就医的患者,我表示歉意,再造科技作为一家跨国医药企业,有二十七个驻外机构分设在全球的十三个地区,并且在这些地区都享有良好的口碑,因为始终都在承担治病救人的社会责任,而且这永远是我们的第一要务,除此之外,我们还要兼顾到投资者和股东的利益,毕竟研发高效的药物需要投入大量的成本,资本不会无缘无故青睐我们,它们必须得到一定的回报,如果忽略来这些,我想再造科技也不可能走到今天,当然,我们也一直在为让所有患者都用得起而努力,不过还需要一点儿时间,希望大家给予更多的耐心与理解。” 刘驰不屑地撇了撇嘴,他从来不相信这些张嘴责任、闭嘴义务的家伙,人前把自己包装成义商,背后干着窃国的勾当,这种人早就不是稀罕物了。正想着,刘驰的肚子突然咕噜咕噜地叫了起来。原来他已经一个星期没吃饭了,这些天全靠营养液维持,肠胃里早已空空如也,于是刘驰冲胖护士挤了挤眉,做出一副讨饭吃的表情。 胖护士心领神会,立刻在床边的控制台上操作了两下,各种山珍海味的配餐的影像投射在刘驰面前。 “今天的午餐是这几样,由本院最好的厨师烹制,有不合您口味的吗?”胖护士问道。 刘驰眼睛瞪得老大,很难相信这些由价值不菲的食材精心烹制而成的美食居然只是医院的日常伙食!迟疑了片刻,他略显尴尬地说:“呃,午餐要额外收费么。” “这些全都包含在住院费里。”胖护士的微笑轻易就化解了尴尬。 “那就全都来一份吧。”刘驰心想,vip病房的费用恐怕一大半都出在伙食上,现在连医院也开始模仿酒店的经营模式了。 “好的,您稍作休息,二十分钟以后我会把午餐端上来。”说罢,胖护士迈着轻盈的步伐离开了。 病房里只剩下刘驰一人,他关掉了电视,重新躺回病床上,他想趁着难得的清静时光重新梳理和回顾一下这个月所发生的事情,尤其是七天前那一单几乎要了他命的生意。 第五章 失手(一) 七天前,凡夫大世界后巷。 刘驰空洞的双眼呆呆望向夜空,看着月亮执着地想把月光洒向地面,刘驰承认自己目前的境遇完全是在为过去一年的糜烂生活买单,可惜当他意识到这一点时,已经沦落到连三个月的房租都拿不出来的境地,他始终认为自己只是有点儿颓废,远没到自暴自弃的程度,看着横七竖八倒在巷子里的酒鬼,刘驰再次告诫自己,必须做出些改变,他绝不会成为这些废人当中的一员,正因为如此,他才会一身服务员打扮,站在这肮脏的巷子里吸烟。 其实刘驰是在蹲守,他掂量着手上的打火机,期待目标会在今晚出现,他已经在这儿蹲了两个星期,眼看一个月的期限就过了。别误会,他蹲守的地点并不是这条破巷子,而是挨着巷子的这家综合性娱乐场所——凡夫大世界。 这件事儿还得从一个月以前说起,当时刘驰迫于生计,从孙静华那里接了单绑人的生意,至于夜总会为何涉及这种业务,那就是另一段故事了,咱们先说刘驰的事情,他曾经是个军人,因种种原因不得已离开了军队,而后就以处理‘私人事务’为生,别的地方管他这种人叫私家侦探,可是他们的诸多行为都触犯了本国法律,所以在这个国家私家侦探是非法职业,不过也正因为他们信息渠道特殊、行事不拘泥的特点,一些“体面人”不方便做的事情就成了他们的业务,寻人、跟踪、催债、捉奸都在其服务范围之内,于是这些游走于社会边缘的人物才有了仅存的一点生存空间,不过这个行当的收入颇丰,业务能力强的更是日入斗金,刘驰便是其中的佼佼者,他的强表现在能完成别人难以完成的任务,例如绑架。 刘驰曾经接过类似的生意,但他有自己的原则,绝不染指守法的百姓,之前那几单生意的目标全是无恶不作的败类,所以不曾背上良心债,偶尔他还发发善心,做点对社会有意义的事儿。 季超虽然狡猾,但是他也有弱点,这家伙喜欢赌两把,但十天半个月必须出来过过瘾,地点换成这家规模相较小的凡夫大酒店。然而再狡猾的狐狸也逃不过猎人的眼睛,季超的行踪还是被高智达的眼线捕捉到,于是孙静华利用人脉安排刘驰入驻这家酒店,还替他谋了个副经理的职务以便熟悉环境。 说起这凡夫大酒店,不得不提提它的趣闻,生儿育女后便激流勇退了,开了这间酒店赚点养老钱,终身难洗白,酒店的主营业务不是住客而是娱乐。刚开始生意不温不火,于是这位大哥痛下血本,他把赌场装潢的豪气冲天,同时广招名媛,然而一切却收效甚微,这令大哥苦恼不已,幸而有个品学兼优的儿子令他稍感欣慰,为了让儿子不要过早沾染社会习气,所以早早把他送去国外读书。没过两年,这位懂事的公子也来添堵,原来他留学期间结识了一位异国女孩,单纯的公子以为找到了此生真爱,年纪轻轻非要娶她为妻。 这位大哥早年跟一位同甘共苦的兄弟有约,若两家的后人为异性就结为亲家,果然兄弟后来生了个女儿,不过这件事儿大哥从没跟儿子提起,,说到就要做到,更不能背叛兄弟,于是极力阻挠儿子的跨国恋。 为了向父亲证明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并劝说他回心转意,公子执意将女友带回国内,那洋妞知道公子家境富裕,便用足了手段将对方拿捏地死死的,亲眼目睹巨大家产后,更是不遗余力地树立未来好媳妇的形象,为此,她还现学了几句汉语,声泪俱下地跪着恳请大哥成全。 大哥是何许人也早练就了一副火眼金睛,轻而易举就看穿了洋妞的心肝脾肺肾,于是反对的更加激烈。面对父亲决绝的态度,想到无法与挚爱长相厮守,公子万念俱灰之际削发为僧,得法号“了凡” 作为肩负继承家业和传宗接代大任的独子,大哥怎么能允许儿子当和尚,多次以上香为名跟儿子促膝长谈劝他还俗,可惜了凡始终以施主相称,真的已经不当大哥是亲爹了。大哥一时也没了主意,于是又是进香火,又是结善缘,可就是劝不回儿子,最后只好许诺,只要他肯还俗别说娶洋媳妇,只要能生孩子,就是娶个外星人回家他也认了。 大哥本以为儿要的就是他这句话,目的达到也就偃旗息鼓了,谁知了凡僧人还真的颇有佛性,他白天跟师傅和师兄将念论道,晚上参禅打坐,短短两个月竟参透了别人修行数年才能参悟的佛理。最后一次见面时,了凡告诉大哥,自己早已了却一切凡间俗世,如今只是个六根清净的苦行僧,恳请大哥莫再纠缠。大哥痛骂儿子绝情,大哭一场后愤然离去,从此再不登门,权当养了二十年的儿子遭遇横祸死了,了不起再生一个来继承香火。 俗话说“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大哥要求不高,甭说千里,能坚持几十里就行,于是他调整状态再度披挂上阵,不料居然重振了当年的雄风,这就苦了那位体弱多病,又饱受丧子之痛的大嫂,没两天就住进了医院,也哭着闹着要出家。连续遭受打击,大哥一夜白头,回想当初,如果不言辞激烈地反对儿子的婚事,何至于今日近乎家破人亡,真是悔之晚矣!可惜事已至此,他已黔驴技穷了。 大哥手下有个“机灵鬼”,是追随多年的心腹,作为心腹岂能不替大哥排忧解难,。 三天后,机灵鬼乐颠儿颠儿地告诉大哥,说酒店来了位贵人能解开大哥的心结,大哥被家务事折磨得焦头烂额,什么贵人贱人,只要能帮他排忧解难就必须会一会。 来到酒店,机灵鬼领着大哥直奔地下二层,刚走出电梯就听见走廊尽头最豪华的那间包房热闹非凡,虽然这里所有的包间都做了隔音处理,但还是无法阻止呼雀跃之声传遍长长的走廊,与此同时,穿着暴露的女孩络绎不绝地出入包间,她们面露喜色,仿佛上了难得一见的冤大头。 大哥猜不出是何方神圣驾临,竟然搞这么大阵仗,好奇的大哥被机灵鬼笑嘻嘻地推进了包房,房间内弥漫着酒精的味道和淫靡的气息,遍地是空酒瓶儿,几十个青春靓丽的女孩簇拥着一个男人,她们个个端着酒杯,如魅魔般尽情舞动纤细的腰肢。大哥觉得这个声音既熟悉又陌生,他挤进群魔当中,出现在面前的男人竟是多日不见的了凡僧人!只不过他穿的不是袈裟,而是披了一件五颜六色的睡袍,脖子和手腕上的念珠也变成了金链儿和金表,手里捏的也不是木槌而是麦克风,此时,他正纵情地唱着那首凡人歌。 大哥足足愣了五秒,痛饮一杯后便兴高采烈地加入了这场隆重的派对,他知道面前这人并不是多日不见的了凡,而是那久违的宝贝儿子,虽然跟以前大有不同,但只要他不再回到那间禅房,裹着破袈裟诵经打坐,干什么都无所谓。喜讯很快就传到了大嫂耳朵里,她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疼了,一个鲤鱼打挺从病床上跳起来,飞车来到酒店,一家三口大张旗鼓地庆祝新生活的开始。 原来机灵鬼把了凡从寺院偷出来之后,直接带回大哥经营的酒店,他聚齐店里最棒的姑娘陪他逍遥,请来名厨烹制着名的佛跳墙,又带了凡体验一掷千金的豪赌,总之,两天之内让他见识了世间庸俗的极致,什么外籍女友,什么僧人的清规戒律,不到半天就全都抛到九霄云外。当机灵鬼问少爷:“还要不要继续做了凡?”得到的回答是“了凡是谁?” 这位富家公子此时已大彻大悟,自己连红尘俗事都还没体验个遍,何来看破之说,实在是狂妄又可笑至极,那些以此为理由出家当和尚的人,要么不知世间大俗为何物,要么欲求不满又求而不得,真正看破红尘者皆为大俗之辈,岂能离得开这花花世界,从此他再不提“出家”二字,并戏称自己为吾一凡,寓意“我不过是一凡夫俗子”,以此来铭记那段荒唐的日子,这家酒店也更名为凡夫大世界,这件事不胫而走,酒店从此生意兴隆一发不可收拾。 这段趣闻还有后续,据说,方丈得知了凡没能抵御凡间俗世的思想腐化还了俗,气到半夜吐血,他的大弟子了尘体恤师傅,又恨师弟不争气,于是自告奋勇下山去劝诫师弟。了凡见师兄来者不善,命十几个胸神恶煞对师兄展开围攻,了尘十几年的修行的只用了半分钟就土崩瓦解,打这儿之后,寺里再没有派人来过。 第六章 失手(二) 刘驰看看手表,时间已接近晚上八点,今晚目标恐怕不会出现了,他再次无奈地摇了摇头,感叹这年头混口饭吃着实不易,眼看一个月的期限到了,自己却连季超的影子都没见着,不知道委托人肯不肯再宽限几天。 十个月没工作,刘驰的拳脚已经有些迟钝了,不过临阵磨枪不快也光,两周前他开始做恢复性训练,肚子的脂肪确实减了不少,他抬脚把地上的易拉罐儿踢飞,破罐子跌跌撞撞滚到停在巷口的一辆摩托车旁边,刘驰认出那是比亚推出不久的新车型——银绫ex,灰白的车身漆面锃亮,从老远就能看清车子的轮廓。酒店有地下车库,客人的车子都停在那儿,只有酒店的服务生和厨子偶尔会把车停在小巷里,不过这款新车价值不菲,又是限量发售,所以不是出得起价就能弄到的。 不知道车主为什么把车停在这里,还把头盔挂随意地挂车把上,刘驰没事也经常骑车兜风,算半个机车爱好者,于是他走过去,绕着车子转了两圈儿,想尽量饱饱眼福,见头盔侧面贴着一张宠物狗的大头贴,心想对方难得还是个爱犬人士,这车主八成是个女的。 “刘驰,目标出现在车库。”通讯器里忽然传出高智达的声音。 闻言,刘驰立刻精神起来,他马上问高智达:“他带了几个人。” “就带了一个,还是个兼职司机。” 刘驰把没抽完半支烟扔到地上狠狠碾了下,心想这臭毒贩子终于出现了,下半年的生活费可全指望这单生意,今天必须把他拿下。 刘驰从后门返回酒店,穿过厨房直奔电梯,一楼是大堂,二楼是餐厅,三楼和四楼是各种老虎机,刘驰知道真正的赌徒肯定会选择坐在赌桌旁,所以他要去的是位于五楼的赌场。 晚上八点正是大佬入场的时间,刘驰走出电梯时刚好撞上了含笑鞠躬的赌场经理,这部电梯是供客人和仅有的几位经理使用的,刘驰并没有使用权限,而且他还把一身油烟味儿带进赌场,这让经理非常生气,他伸手想抓住刘驰的肩膀,不料被刘驰牢牢地攥住了右手,并顺势一拧,虽然只是招简单的反擒拿,不过对付手无缚鸡之力的经理绰绰有余,他惨叫一声,连忙踮起脚把整个身子都倒向胳膊被拧的方向,即便这样还不能缓解手腕传来的钻心剧痛,他龇牙咧嘴地告饶:“哎!哎!放,放,放手!疼,疼啊!” 刘驰只想给他个警告,并不想惹麻烦,于是就撒手了,不过犀利的目光依然射向经理的眼睛。经理早就听说酒吧那边儿来了个副经理,是个关系户,手上还有点儿功夫,相当不好惹,估计八成就是这家伙!想明白以后,经理赶紧朝正在靠近的保安摆手,示意这边儿一切正常,保安以为只是误会,就全都回到了自己的岗位,刘驰心中暗喜,这么一来待会儿办事就不会有人碍手碍脚了。 “目标马上进电梯,应该是五楼。”通讯器里再次传来高智达的声音。 刘驰静静地站在墙角,目不转睛地盯着电梯口,两分钟后,季超优哉游哉地走了出来,他今天穿了一套白色的过膝风衣,里面是西裤和马甲,戴了副褐色墨镜,不算低调也不太显眼。经理见了他只是例行公事地弯下腰凑上热脸,看来他算不上酒店的贵客,但肯定是常客,因为他没有去换筹,也没有让保镖去,说明筹码早就存在卡里了。 季超的保镖是个身高不到一米八的男性,体型健美匀称,并非肌肉发达的类型,年龄在三十到三十五岁之间,看上去文质彬彬。直觉告诉刘驰,这个人很可能是个麻烦,以往的经验证明,膀大腰粗、一脸凶悍的保镖只能用来吓唬人,跟内行一交手立马就暴露纸老虎的本质,反倒是那些看似毫无威胁的家伙最难缠。 赌场的面积很大,作为业内高手,刘驰当然不会跟个菜鸟似地一直跟在季超后面,那样既费力气还容易暴露,在一个相对固定的区域活动,远远地盯着是才是最高效的方法,刘驰采用的就是这种方法。赌场的外围有一圈加层,设有桌椅供赌客们休息,也是赌场保安观察场内情况的最佳位置,作为酒店的服务人员,刘驰在加层上来回走动,既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又能轻易掌握季超的一举一动。 季超先投了两把骰子,又在轮盘上下了几柱,玩得都不大,看不出是输还是赢,后来在梭哈的牌桌上找了个位置,就再也没动地方。众所周知,跟轮盘和骰子那些拼运气的玩法相比,梭哈更考验玩家的脑力和胆识,像季超这种诡计多端又胆大妄为的毒贩,喜欢这种玩法倒是情理之中的事。 事实证明,季超确实很擅长梭哈,他坐在牌桌前的半个小时,同桌的客人跟走马灯似的换了一波又一波,只有一位不服输的土豪执拗地非得赢一局不可,而他面前的筹码早就翻了几倍,虽然筹码是全息投影而非实体,但视觉效果还是相当震撼的,这引来了不少赌徒的围观,也给保镖的工作增加了不小的困难。 刘驰见时机成熟了,便立即展开下一步工作,他下了加层,晃晃悠悠地朝季超那桌走过去,从一个性感高挑的女招待手中接过托盘,便打发他去其它赌桌。刘驰钻到围观的赌徒中,趁保镖没注意的功夫掏出个东西往季超的后脑勺上喷了一下。 季超感到后脑勺传来一丝凉意,他立刻回头查看究竟,刘驰微笑着把一杯饮料随手放到了他的面前,接着又走到那个倔强的土豪跟前,给他也送上一杯饮料,然后才若无其事地离开。季超摸了一下脑袋,感觉手上有点儿潮湿,但看起来又没有任何的异常,他用询问的眼神看着保镖,见保镖并没有察觉任何异常,于是才放心地继续玩牌。 第七章 失手(三) 快到九点的时候,保镖在季超耳边嘀咕了几句,这局土豪凭一对a赢得了最后的胜利,季超本可以早些退出,之所以跟到最后无非是想多输一点儿,他冲土豪竖起拇指,土豪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一声,看来他已察觉对方在放水,而且对此相当地不领情。 季超从牌桌上抽出卡片,筹码的投影瞬间消失,他离桌之后便进了洗手间,刘驰担心他要搞什么花样,于是打算跟进去看看,刚到门口就被保镖拦住,说来可气,这保镖对其它人都视而不见,唯独不让刘驰进去,看来刚才的近距离接触已经让保镖对他有所防范了。 刘驰只好摆出副莫名其妙的表情在门口等着,等季超出来之后保镖才放行,他不得不象征性地进去转了一圈,还装模作样地洗了手,等他出来的时候,季超和保镖已经走到了电梯口。 如果这时候刘驰冲过去挤进电梯,就等于告诉对方他在实施跟踪,好在监视季超的不止他一个人,于是他对高智达说:“目标进电梯了,他可能要去车库,派人跟住了,我马上过来。”说完,刘驰便疾步朝安全通道走去。 “电梯上楼了,这家伙不玩到半夜绝对不可能走,除非你打草惊蛇了。”高智达的语气不怎么友好。 六楼是公共酒吧,七楼是高级会员的包房,再往上就是客房了,刘驰觉得季超不可能跑到这种地方开房,应该是去楼上喝两杯。 “电梯直接上的七楼,你跟紧点儿,别出岔子。”通讯器里又传来高智达的声音。 刘驰飞奔至七楼,走出安全通道的时候,见季超正跟酒吧的经理寒暄,经理叫阿岚,是个骚气十足的三十多岁女人,外形上有孙精华当年的影子,但毕竟年轻个子也略高些,所以身段更婀娜多姿。 一番客套之后,季超被经理让进了一道金碧辉煌的双开门,那是高级会员专享的vip之门,里面是若干个独立的包间,在这里玩儿的都是出手阔绰的达官显贵,给小费从不含糊,所以酒店把在这里工作当成福利,奖励给在酒店工作多年的老员工们,因此,即使刘驰是副经理也没有资格进入。据说对于任何人而言,那都是一道通往新世界的大门,在那里,只有客人们想不到的,绝对没有姑娘们做不到的。 季超和保镖进去之后,刘驰才走上去,若无其事地问经理:“刚才那个人是谁啊?” “不是常客,鬼知道是谁,之前来过一次,是别人请客。”经理不屑地说道,刚才的殷切此刻已荡然无存,这一行待久了,最后都会变得两面三刀,当面赔笑脸,背后势利眼,不过她对刘驰倒是挺有好感,如果一个男人有点儿傲气,还沾点儿痞气,更有不凡的身手,那么很容易博得女性的欣赏。在阿岚看来,刘驰不是甘心在酒店里当个服务员的人,肯定有什么原因让他不得不暂时栖身在这儿,他现在也许有些落魄,但绝不会一直沉默下去,时机一到,他肯定要干点儿惊天动地的事儿。当然,阿岚对刘驰有这样的评价跟他的相貌还算英俊也有一定关系,这毕竟还是个看脸的时代。 “谁这么大方,在这儿请客儿。”刘驰接着问道,他想知道季超跟什么人接触。 阿岚觉得刘驰的好奇心有点儿过分,她似有些不悦地说:“你不好好伺候客人,把我伺候好也行啊,我一高兴没准儿就告诉你了。” 刘驰讪笑着对阿岚说:“嗨,我什么情况你都知道,真的是力不从心。” “去你的,扮基佬你都不配。” 两人正在闲聊,电梯门又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位白白胖胖,满脸福相的四十岁男人,他身披貂绒大衣,里面穿着成套的蟒纹西装,两脚各蹬一只鳄鱼皮鞋,脖子上,手腕上,十个指头上,不是黄金就是宝石,一看就知道是个将庸俗演绎到极致的大雅之士。 刚才还傲娇十足的阿岚,立刻跟见了干爹似地扑上去,感动得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只好笑中带泪地说:“谢天谢地,凡哥你可算来了,再不来我跟姑娘们就得寂寞死了。” 凡哥顺手揽过阿岚纤细的蛮腰,不以为然地说:“切,我看你挺滋润的嘛。”他看到在不远处候着的是张陌生面孔,于是指着刘驰问:“这小伙子我没见过,新来的?” 阿岚撇了刘驰一眼,随口说到:“哦,刚招的副经理,才来半个月。” 闻言,凡哥嬉笑着说:“呦!怪不得你这么滋润呢,都快要开后宫啦。”说罢,在阿岚的丰臀上狠狠攥了一把,引得阿岚发出陈陈娇嗔。 笑罢,阿岚凑到凡哥耳边低声说:“您今天来得真是时候,咱们这儿刚开发了几种新玩儿法,又新鲜又刺激,一推出肯定是热门项目,就等着您来品鉴指导呢。” “有新玩意儿?那还等什么,赶紧安排,哈哈哈!”凡哥一边大笑,一边朝那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走去。 看着二人款款地消失于新世界的背影,刘驰心想,这位人称凡哥的阔佬肯定就是传说中吾一凡,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凡哥进去不多会儿,两个壮硕的服务员先后走进大厅,其中一个手里提着两个大笼子,笼子用酒红色的绒布蒙得严严实实,另一个推着辆小车,车上放了个更大的笼子,也用绒布蒙住,除了笼子之外,车上还放了一支皮箱,二人像送货一样把东西送进了新世界。 头回见这个场面的时候刘驰很纳闷,绒布下面能是什么东西,应该是飞禽或者猛兽,不然没必要关到笼子里,一个小弟煞有介事地告诉刘驰,那里面的玩意儿比飞禽猛兽凶悍得多,全是活生生的妹子,客人们最喜欢体验驯服野性的快感了,那个大皮箱里全是用以驯化女人的道具,至于到底能玩出什么花样,那就全凭客人的自我修养和想象力了。 刘驰知道这小子从没进过新世界,料他八成是凭臆想在信口开河,至于笼子里关的到底是人是兽,在亲眼目睹之前,他不会轻信任何一种说法。 第八章 失手(四) 过去的一个小时,陆续有客人进进出出,虽然始终不见季超和保镖出现,不过他乘坐的汽车一直都在车库,刘驰虽然着急,但心里还算有底,他知道季超能屡次摆脱警察的追捕,必定有金蝉脱壳的绝技,不过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为了识破季超金蝉脱壳的诡计,刘驰给自己准备了一副特殊的眼镜,他确定眼前这道通往新世界的大门是出入高级会员专享区域的必经之路,所以只要守在这儿就不会丢掉目标,于是他坐到了一张离门口较远的沙发上,这样既能观察到往来的客人,又可以避免跟他们过多地眼神交流。 将近十一点的时候,大门再次开启,阿岚搀着凡哥从新世界回来了。尽管凡哥面带倦容,但仍然保持着亢奋的情绪,有些意犹未尽的意思,他边走边对阿岚说:“这俩项目确实够新颖,不过尺度还不够大,尤其是那个,人畜情未了。” 阿岚噗嗤一笑,立刻纠正说:“那是人兽情未了,您太逗了吧。” “呃对,人兽!人兽情未了!我觉得这个项目还有继续深挖的潜力,野兽倒是够野性了,但是驯服之后还差点儿意思,如果前后的反差能再大一些,那就彻底体验到征服野性的快感了,我看根问题在于他俩没进入角色,入戏不深,必须发自内心地把自己当畜生才行啊,畜生本来就是野兽驯化过来的,诶!你看看,说到底还是人畜情未了嘛,哈哈哈哈!”笑罢,凡哥又叮嘱似的对阿岚说:“我话说得俗点儿,但意思就是这个意思,你组织大伙儿再研究研究,把这项目的品质再提升提升,我相信一定是爆款。” 阿岚立刻恭维说:“您凡哥是何许人也,见多识广,自然话糙理不糙,下个星期您再过来,保证给您全新的体验。” “我看好你哟。”凡哥频频点着头,边说边露出略带邪性的灿烂笑容。 刘驰坐在远处的沙发上,窥听这两个人的谈话,然而直到他们走进电梯,刘驰也只听到“人兽”、“野兽”、“畜生”这几个词儿,于是他以为刚才送进去的几个笼子里关的就是飞禽走兽。 不多会儿,阿岚回来了,送走凡哥她终于可以松口气了,她无精打采地倒在沙发上,把一根烟戳到嘴里,懒得伸手到茶几上拿打火机,便瞥了刘驰一眼,“呦,还戴上眼镜了,装什么文明人。”说罢,她还不忘冷笑两声。 “那位就是你的财神爷?。”刘驰一边替阿岚点烟,一边问道。 阿岚不屑地说:“狗屁财神爷,那就是尊活佛,一天到晚伺候他就把人累个半死了,还得起早贪黑替他卖命,这种日子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儿。” 两人闲聊的功夫,季超和保镖终于出现了,阿岚让刘驰替自己去关照一下,刘驰偷眼看了看季超,跟没事儿人一样继续靠在沙发上抽烟,气得阿岚恨不能踹他两脚,还不得不亲自起身去送客。季超和保镖并没有为阿岚而放慢脚步,二人快步走进了电梯,显然他们不想受到过多的关照。 很快,通讯器里就传出来高智达的声音,“目标进入车库,车已经替你准备好了,停在b59号车位。” “那是个替身,真的季超还在楼上。”刘驰回复道。 高智达不以为然地说:“替身?你凭什么说他是替身,我看他就是季超。” “我说是就是,现在没空解释。” 刘驰的口气让高智达很不爽,他警告说:“刘驰,你到底想怎么样?限期马上就到了,今晚要是抓不到人,你小心吃不了兜——” 没等高智达把话说完,刘驰已经把耳朵里的通讯器扔进了身旁的鱼缸里。虽然能够肯定刚才离开的是季超的替身,但刘驰心里还是有些忐忑,此刻,他也不敢妄下断言,季超本人是否还在酒店,不过他相信,只要季超出现在面前,甭管他打扮成什么样儿,肯定都逃不过自己的火眼金睛。 又过了十分钟,新世界的大门再度开启,里面走出个戴着墨镜的光头男人,他身穿藏蓝色的夹克,腿上套着印有火焰纹章的黑色喇叭裤,脚蹬一双镶满钢钉的皮靴,是典型的复古朋克造型,虽然跟季超那身通俗的休闲打扮大相径庭,不过刘驰并没有因此而放松警惕,因为光头男子跟季超的身高有些相似,尽管步态没有季超那么沉稳,但多少给人一种不大协调的感觉。 光头男子快走进电梯的时候,刘驰发现男子后颈的位置上有一块绿色印记,他立即摘下眼镜,绿色标记竟然消失了。刘驰暗笑,季超这狡猾的家伙竟然化妆成朋克青年,可惜他不是个演技十分过硬的演员,而且他的脑袋已经被喷上了标记,这种喷剂能够发出波长大于红色的红外光,裸眼是看不到这种颜色的,刘驰戴着的是一种特质的滤光镜,这种镜片能够将喷剂发出的红外光转化成绿色的可见光,虽然季超已经摘下了沾有喷剂的假发,但脖上还残留来一部分,这个光头朋克就是季超乔装改扮! 刘驰赶忙起身跟上季超,装作殷切地问:“先生玩得尽兴么?” 季超撇了撇嘴,爱搭不理地说:“马马虎虎吧。” “您不妨去赌场玩两局,这种时候最容易被好运眷顾。” 季超冷笑一声又说:“是嘛?算了吧,我对赌博没兴趣。”说罢,他按下了1层的按键。 到了一楼,刘驰微微欠身说:“期待您再次光临。”然而他只是将季超让出来电梯,自己并没有跟出来,见季超大摇大摆地往正门走过去,刘驰迅速按下b1层的按键。 到了b1层,刘驰边脱上衣边飞奔进保洁室,在墙角的箱子里翻出了另一身行头,他迅速脱掉西裤,里面早就穿了条运动裤,换上运动鞋,扣上鸭舌帽之后就朝酒店正门跑去,途中又把事先准备好的灰色棒球夹克套在身上,总之,整个人在六十秒的时间里从头到脚变了个样,身份也从酒店经理变成了运动青年。刘驰跑到正门外时季超刚好走出酒店,他泛着绿光的后脑勺就像一道航标为刘驰指明了追踪的方向。 第九章 失手 (五) 凡夫大酒店地处繁华的红灯区,晚上十一点是夜生活最丰富的时间,五光十色的霓虹灯卖力地将斑斓的色彩投在街道的每一个角落,妖娆性感的女公关们毫不吝惜色相,极尽所能地展露风情,以求客户们来光顾自家的酒店。 季超另类的朋克造型虽然吸引眼球,但公关和皮条客们却对他毫无兴趣,经验告诉他们,这种外形极其另类的家伙往往是些混混儿,虽然他们性格强烈,容易冲动消费,但兜里没多少钱,有时候轰轰烈烈闹了一个晚上,第二天结账才知道是要钱没有、要命一条的滚刀肉,那些穿西服打领带,看起来低调沉稳的文明人士恰恰是公关们最乐意下手的目标,这种人虽然谨慎又理智,但灌醉之后就彻底放飞自我了,潇洒一番之后面对天价账单时才如梦初醒,然而他们多数是孬种,稍加恐吓就得老老实实地拿出积蓄或者让亲戚朋友带着钱过来捞人,实在填不上窟窿的就只能签协议献出某些人体组织了。 相比之下,刘驰这一身运动青年的打扮反倒比季超招蜂,不过他行色匆匆、神情专注,一看就知道不是来找乐子的,想要向他推销的公关们基本都被他犀利的眼神劝退了,但总有个别没眼力见儿的蠢货会撞到枪口上,行径一间小会所时,浓妆艳抹的老鸨立刻舔着脸贴上来。 “哎呀,这位小哥儿,一看就个个性情中人,我们这家店啊,酒美人更美,快进来看看。”老鸨边说边堆出标准的揽客时专用的笑容。 刘驰当然不会搭理老鸨,即使闲得没事儿的时候他也不会光顾这种门可罗雀的夜店,何况现在还有要事在身,于是他压低帽檐,加快了脚步。 一晚上几乎没开张,老鸨心里也是憋屈,眼看送上门儿的买卖又要告吹,她干脆抱住刘驰的胳膊,边往店里拽,边舔着脸说:“小哥害什么羞啊,来来来!姐姐都安排好了,你只管掏钱,剩下的交给姑娘们就行了!” 刘驰见老鸨得寸进尺,便抬胳膊将她甩开,老鸨穿的是高跟鞋,踉跄地退了两步一屁股坐在地上,腰差点儿给闪折了。 老鸨虽然孱弱,嘴巴却不吃亏,她指着刘驰的背影怒骂道:“你神经病啊,一副穷酸样还敢跑这儿来闲逛!我呸!”说罢,她转头冲身后看场子的打手说:“愣着干什么,给我上!叫他陪我医疗费!” 两个打手互换眼神,便先后追了上去,其中一个伸手就去抓刘驰,谁知他脑后像长了眼睛,打手的指尖儿刚接触到肩头,刘驰右肩突然往下塌,来势汹汹的打手扑了空,未宣泄的冲劲牵着他继续往前扑,刘驰看准时机扬起右臂送出一记手刀,不偏不倚地砍在打手的喉咙上。 尽管刘驰只用了一成的力道,但足以对柔弱的声带和支气管造成巨大伤害,打手只觉得喉咙传来剧痛,他想吸口气却呼吸困难,想呻吟又发不出声音,登时憋得满脸通红、眼冒金星。另一个打手是个滑头,心想反正吃亏的不是自己,犯不上去碰这个硬茬子,于是假惺惺地去关照受伤的同伴,虽然老鸨骂骂咧咧个没完,不过两个打手谁都不愿再去招惹刘驰,把不得他赶紧走远。 这段小插曲并未跟踪行动构成实质性的干扰,那颗泛绿的光头始终保持在刘驰的视野范围之内,此时季超正站在一部自动售货机前,刘驰放慢了脚步装作走马观花。季超从机器里取出一盒烟,他没有马上离开,而是一边张望一边儿点燃了一支。刘驰见季超正看向这边,只好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前进,由于季超曾看过他的脸,所以擦肩而过之际刘驰稍稍转向另一侧,很自然地利用帽檐遮挡面孔,季超悠然地抽着烟,似乎并没有察觉到异样。走出十几米后,刘驰装作不经意地回头,却发现季超已不在自动售货机跟前,他立刻四下张望,却不见季超的影子。 “不好,跟丢了!”刘驰心中一惊,季超难不成会土遁?不然一个大活人如何能短短几秒钟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刘驰注意到离售货机不远有条小巷夹在两栋酒店之间,于是立刻朝小巷跑了过去,果然有一个模糊的背影正晃晃荡荡地朝巷子另一头走去,看到那人后脑勺上的绿色标记,刘驰这才松了口气,他立刻又告诉自己必须绷紧神经,季超可能已经有所察觉,所以才进了僻静小巷,如果这时候被他发现有人跟着钻了进来,跟踪活动就彻底暴露了,于是刘驰迅速穿过相邻的巷子,来到了另一条人流相对稀少的街道,发现季超刚迈上通往地铁站的扶梯,刘驰紧随其后进了地铁站,这时季超已经进了检票口,刘驰来不及买票只好翻身越过闸口,负责维持秩序的大叔对逃票行为则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 对于一个国际化大都市而言,公共交通就是维持城市活力的动脉,所以即使是午夜时分,依然有不少乘客在候车,刘驰刚迈上站台就赶上一班列车进站,电车尚未停稳,乘客们便纷纷向车门靠拢,车门开启之后便一拥而上。刘驰与之保持着相隔两个车厢的,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季超,丝毫不敢掉以轻心,因为利用电车摆脱跟踪是罪犯的必修课。季超果然没有急着上车,而是心不在焉地摆弄手上的打火机,站台上的乘客很快便所剩无几了,他在电车门关闭前的最后一刻上了车,刘驰料到季超会有此举动,然而他并没有随之一同上车,更没有提前上车等着,而是看着电车缓缓启动、加速,他看到车厢里的季超正在用疑惑的眼神看向自己,直至彼此消失在对方的视野当中,刘驰无奈地叹了口气,他知道面对这种狡猾的家伙,暴露是迟早的事儿,所以得尽快找到适合动手的地点和时机,而当务之急是不能放走这一趟电车。 第十章 失手(六) 电车即将驶离站台,刘驰纵身跃上了电车尾部,那是专供车辆维护的平台,无法进入车厢内部,仅能通向车顶而已,刘驰的目的是跟紧目标,至于是在车厢里还是车顶倒不是太重要,不过要稳稳当当地躲在时速近百公里车厢顶上谈何容易,好在车厢上面有连接吊轨的装置可以搭手。 驶出站台的电车很快便加速到八十公里以上,刘驰蹲在车顶,迎着劲风向季超所在的六号车厢艰难挪动,虽说他吃的这碗饭确实担着风险,但稍不留神就粉身碎骨绝对超出了他的承受范围,以至于刘驰觉得有必要跟孙静华重新谈谈价钱,刚冒出这个想法,他的鸭舌帽就被吹飞了,他立刻下意识地回过头,帽子早已经飞到几十米开外,两秒钟之后干脆连影子都看不到了。刘驰告诫自己必权利应付眼前的事情,分成的事儿,抓住季超之后再考虑也不迟。 电车只用了三分钟就抵达了下一站,为了不引起骚动进而打草惊蛇,刘驰只得放低了身子扫视站台,下车的乘客寥寥无几,季超的身影不在其中,他八成还在车厢里,为确保万无一失,电车关门之后,刘驰小心地用脚勾住车顶的把手,探出身子向车厢里窥视,季超锃亮的光头正好就在自己眼皮底下,他优哉游哉地翘着二郎腿,非常不友好地盯着对面的男孩,时不时做出挑衅的手势,孩子的母亲不敢招惹这个流氓一样的家伙,只得默不作声地安抚躁动的儿子。 男孩不敢正面回击,只好生气地鼓着嘴,愤愤不平地盯着季超,男孩的倔强激起了季超的求胜欲,他变本加厉地用各种表情和动作对男孩施以恐吓,想迫使对方低头服输。季超很快就取得了决定性战果,男孩突然惊恐地瞪大眼睛,赶忙错开了直视的目光,这夸张的反应难免让人心生疑惑,季超回头朝望去,见车窗外的屏幕上正在播放内衣广告,衣着暴露的模特不住地搔首弄姿。季超的嘴角浮现出不屑的笑容,心想,这小子就这么点出息。 事实并非如此,男孩岁数不大却已是个老司机,他大惊失色是因为看到车顶竟然藏着一个人,幸好他够机灵,也多亏那个内衣广告,刘驰的行踪才没有暴露。 列车抵达下一站,男孩的母亲就拽起儿子仓皇地离开了车厢,男孩好奇地回头朝车顶望去,见那人还蹲守在车顶上,于是便踏着愉快又轻盈的步伐走向了检票口,他相信车顶的怪人一定会狠狠教训那个讨厌的光头。 电车又行驶了两站地,刚一进站台季超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显然他是要下车了。空荡荡的站台上只有零星几个候车的人,下车的乘客也寥寥无几。走出车厢,季超没有立刻走向检票口,而是驻足观察车厢里出来的每一个人,即使车厢门已经关闭,他依然监视着已缓缓启动的电车。此时,刘驰仍藏在车顶的吊轨下面,他知道,在目送电车出站以前,季超是不会离开的,很显然对方仍然保持着高度警惕,事到如今已经没法藏下去了,于是他在电车驶离站台之前从车顶跳了下来,工作人员见状立刻跑过去询问情况,来到近前才发觉面前的人周身散发着令人畏惧的气息,到嘴边儿的话硬是咽了回去,他可不想惹祸上身,于是赶忙退得远远的。 刘驰死死地盯着季超,毫不掩饰的锐利的目光和冷峻的神情似乎在告诉对方:被我盯上你就没得跑了。 季超侧身将眼角的余光撇向刘驰,他不知道对方是谁,也不记得跟他有任何交集,不过被人跟踪这种事儿他已经习惯了,直觉告诉他,从凡夫大世界开始自己就一直被跟踪,屡屡得手的金蝉脱壳之术终究还是被识破了,这次的对手恐怕不是等闲之辈,至少不是那群无能的警察可比,对季超而言这并不是坏消息,因为雇主不在乎这种人的死活,办成了最好,办不成也就赔点定金,眼下既然甩不开他,倒不如把他解决掉来得干脆,想到这儿,他便迈步朝检票口走去。 刘驰紧随其后,他知道这次的对手是块难啃的骨头,但用不着再东躲xz,多少也让他觉得事情变得简单一些,不过这种想法只维持了不到十秒,因为季超通过检票口之后,并没有迈上通向出口的楼梯,而是沿着另一侧的楼梯转而向更深层的地下走去,刘驰的眉头皱了起来,他知道这条路的终点文明之殇的无光之地。 “无光”是一种隐喻,是绝望的委婉修辞,是的,那里是一片毫无希望的领域,它已背离了建造的初衷。无光之地兴建于战时,为了躲避空袭,人们在地下建造了这个庞大又坚固的避难所,避难所的中心与地表市中心位于同一坐标,并以放射状向各个方向延伸,像蜘蛛网一样将城区域覆盖,它甚至联通了地铁线路和地下的排水网络,以便人们能够在此长期生活。战火最终没有蔓延到这座城市,苦心修建的避难所很快就被人们遗忘,后来,随着人口的增加和外来人员的涌入,避难所渐渐成了无业者和流浪汉的栖身之地,由于疏于管理,或者说根本就没有管理,这里进而发展为罪恶的温床,强盗和罪犯把此地当作藏身之所,于是避难所成了城市治安的一大隐患。当局曾经调集警力清缴,深入之后才警察们才发现,藏身于此的并非都是罪犯,瘾君子、乞丐、绝症患者、精神失常的老人等社会边缘人物才是这儿的主要“居民”,他们三五成群地聚居在一起,白天躲在地下,晚上爬到地面上寻找生活物资,他们无意,也无力挣脱这样的乏味的循环,只能在凄凉中静候生命的终结,人死我埋,我死人埋。 当局一度要将这些人都驱赶出来,但是考虑到如果短时间内不能将他们妥善安置,反倒会成为社会的负担,甚至对城市治安产生负面的影响,事情就一拖再拖,最终便不了了之。再后来,这座城市似乎默许了脚下正在发生的一切,人们不再去谈论它,偶尔提及不过是冷漠地摇摇头,反正他们相信自己一生都不会跟这里有任何交际,刘驰也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竟然也要踏入这片无光之地。 第十一章 失手(七) 季超虽然不在刘驰的视野之内,但紧凑的脚步声却不断从地下深处传来,刘驰能感觉到两人之间的距离正在拉开,他的步伐有些犹豫不决,对未知领域的陌生和畏惧已悄然施加了一副无形的镣铐,坊间那些关于无光之地的传言在脑中形成的那些画面,令他每走出一步都要跟抵触的情绪较量几个来回。 终于迈下了最后一级台阶,一条宽逾十米的拱形隧道出现在刘驰面前,隧道里空空荡荡,好在并不是想象中的伸手不见五指,光线来自于隧道顶部的照明设备,电力供给能维持到今天实属不易,不知道是年久失修,还是电压不稳的缘故,灯光总是忽明忽暗,季超的轮廓在幽暗的隧道深处影影绰绰地闪动。 刘驰当过兵,参过战,经历过身陷重围的绝境,难免跟恐惧和绝望相伴,他有克服这些负面情绪的经验,可是眼下所有的经验却都派不上用场,因为他此刻的感受即非恐惧也非绝望,而是一种难以描述的压抑感!随之而来的便是呼吸困难,这并非是压抑情绪作用之下的生理反应,季超和刘驰的闯入搅乱了隧道里平静的气流,腾起的浮尘浸入了水汽,变得厚重而黏稠。 黏稠的空气流经鼻腔和气管,淤积在肺部,令刘驰产生了即将窒息的感觉,更加剧了他压抑感,他知道某些记忆正在蠢蠢欲动,随时会跃入脑海,他立刻甩甩头,奋力吐出一口浊气,强迫自己理智的分析当前的形势,继续向前,他将孤身一人在陌生的环境里追击最危险的毒贩,翻车的概率至少百分之五十,返回地面,他将错过委托的最后期限,此前耗费的精力也一并付之东流,想到即将到期的房租和一堆没有付清的账单,刘驰多少有些动摇,毕竟赚钱的办法多的是,没必要冒险,不过刻薄的高智达势必会因此时而冷嘲热讽,在他看来这种羞辱可比只身犯险的危害大的多,想到这儿他便抖擞精神,迈步向隧道深处走去。 刘驰很快就意识到自己的决定过于草率,季超似乎比他更适应,或者说更熟悉地下的环境,显然他既不想直面刘驰,又不急于摆脱跟踪,所以他的脚步时急时缓,却始终能够将二人间的距离控制在一定范围之内。就这样,刘驰追踪着季超的“影子”,辗转于一条条看似不同实则却非常相似的隧道之间,刘驰很快便迷失了方向,季超不知何时也销声匿迹在其中了。 一阵苦寻无果,从事实上宣告了行动以失败告终,刘驰绷紧的得以稍稍放松,可压抑的情绪却丝毫米有缓解,在深入地下城的过程中,他接触到了这里的“居民”,其中的确有毒虫和罪犯,但大多数是面容憔悴、形同枯槁的老人,他们要么肢体残缺,要么身患恶疾,被饥饿和疾病折磨得毫无反抗之力,各种款式的脏衣服随意地披在身上,竟然跟某些时装秀上模特们的穿搭有异曲同工之妙,这些人三三两两聚集在一处,形成一个个互不干涉的小圈子,封闭的隧道尽头是安置床铺的最佳场所,周围堆放着他们全部的家当,都是被地面上的人丢弃的破烂儿。 从进入地下城开始,刘驰就感到有双警惕的眼睛时时从背后盯着自己,对此他表示理解,闯入别人领地的外来者往往会受到这样的礼遇,这种时候最好跟地下居民保持安全距离,以避免招惹更大的麻烦。 盲目地转悠了近一个小时,刘驰意识到,这个地下城对于外来者而言是座不折不扣的迷宫,他在迷宫里走了少说有五公里,遇见的人始终在变,可所处的环境却没什么区别,或者说完全没有辨识度,即便如此,刘驰也不打算向“当地人”求助,因为他认为自己无法与之正常交流,他相信这里的人有自己的生存之道,甚至可能有一套独特的语言系统,他们很可能不愿意、或者不允许与外来者接触,其实这些都是理由,刘驰不愿意接触“当地人”只是怕沾染他们身上的细菌、病毒还有晦气罢了,好在他是个聪明人,有敏锐的洞察力和丰富的实战经验,所以很快就想到了寻找出口的办法地下城的一些通道跟地下水网并行,地面上一部分低污染的生活污水经过社区的过滤站处理之后边排进地下水网,最终汇入流经城市的河流下游,既然是这样,那么只要跟随水流的方向,沿着流量最大的水渠走,应该找到通往河流的排水口。 遵循此规律前行了一阵,刘驰感到周围的空气越来越清新活跃,这说明他的判断是正确的,他正在逐步接近地下城的出口,想到不久就能再次沐浴在月光之下,刘驰压抑的心情终于有所缓解,不过背后那双监视的眼睛却令他越发难以释怀,作为业内的翘楚,刘驰扮演的一直都是捕食者的角色,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感觉让他很不爽,有必要给对方一些威慑,可无论用什么办法都无法诱得对方现身,显然对方也是个中高手,这回算是遇上对手了,既甩不了又逮不到,只好任其跟在后面,好在对方无意干扰他寻找出路。 沿着水渠又走过一程,当滔滔的河水声渐渐在耳畔响起时,刘驰知道距离出口肯定不远了,于是他加快了前行的步伐,不料刚转过下个路口,预料之外的一幕就发生了。一个光头朋克正举起手枪对准刘驰,显然他已经恭候多时了,虽然有墨镜遮住眼睛,但扬起的嘴角足以证明他对狩猎成果很满意,下一刻他便扣下了扳机,猛烈的枪焰随即喷薄而出! 尽管一路上都保持着高度的警惕,可是刘驰的注意力主要集中在身后,他怎么也想不到,致命一枪竟然由季超迎面打来,而且这显然不是狗急跳墙之举,而是自己掉入了蓄谋已久的险境当中,果然,在狡猾的对手面前,猎人随也可能成为猎物。 第十二章 失手(八) 从刘驰撞上枪口到子弹出膛,最多不超过零点一秒,普通人根本来不及做任何有效的反应,但刘驰毕竟曾是经受过百般锤炼的战士,避险的意识已经深入骨髓,每当危机降临,他的肌肉甚至每个细胞都能在大脑下达指令之前做出下意识的回避动作,所以开枪的那一瞬,他已将大半个身子撤回了拐角的另一侧。 季超凭这招放倒了不少黑白两道的狠角色,他满以为只需故技重施就能把跟踪自己的家伙送去见阎王,谁知对方竟然有异于常人的反射神经和野兽一般的反应速度,他觉得对方八成中弹了,但很可能不致命。 刘驰刚才的发挥跟服役时相比属实逊色了不少,但躲过这一枪本该绰绰有余,可季超用的不是常规的手枪,那是支藏于袖口之内的袖珍手枪,轻便又隐蔽,虽然射程很短,却配备了杀伤力超强,辐射范围极大的霰弹,所以尽管他奋力避开了要害,但右手臂还是冒了血。刘驰了解毒贩的作风,知道季超不见到自己的尸体绝不肯罢休,所以他立刻背靠墙壁,随时准备迎接第二枪。接下来双方进入了静默状态,刘驰的耳边只剩下流水的声音,他屏住呼吸瞟了眼右臂和肩膀的伤势,确认只是受了皮外伤,这意味着他没有丧失基本的战斗力。 沉寂了片刻,转角另一边突然传出异响,刘驰辨不出是什么声音,但接下来弹壳坠地的声音就再熟悉不过了,优秀的特战队员对此类声音格外敏感,想到季超的手枪只有一个枪管,枪身还不及巴掌大,根本容不下弹夹,所以他现在很可能正在装子弹!随着撞击频率越来越高,刘驰知道出手的时机到了,于是他突然闪身,来到了转角的另一侧,季超果然正在把一枚霰弹塞进枪膛,刘驰毫不犹豫地一跃而起,他要把握转瞬即逝的机会解决掉那支枪。 季超没有料到对方居然在受伤的情况下主动发起反攻,时机把握得更是恰到好处,他稍有迟疑,然后立刻举起了枪口。此时,刘驰已腾在半空,见时机已到,他腰部发力,身体猛地拧向左侧,借势将右腿送了出去。 “砰!”的一声枪响后,刘驰稳稳地落于地面,他成功地在枪口对准自己之前踢中了季超的手腕,第二枪彻底放空了。刘驰直起身子,轻蔑又得意地看着季超,对于刚刚赢得生死局来说,这个表情似乎过于淡定了,然而在刘驰看来,不过是多了一次跟死神擦肩而过的经历罢了。 季超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的家伙,他觉得自己可能遇上了混迹以来的最难缠的对手,这样的人物在道上应该有一号,可他偏偏没出现在在火并最激烈的那段时间,而且看气质和举止又不像个混混,所以多半是某个新兴势力或组织重金请来的高手,想到这儿,季超贼眼珠一转,立即换了副笑脸说:“这位兄弟好身手啊,不知阁下怎么称呼,找我有何贵干啊。” “你不用知道我是谁,知道我是专程来绑你的就行了。”刘驰不屑地说道,他知道对方坑定有什么算计,不过没有枪的季超根本不足为惧,只需稍加警惕就够了,没必要让神经绷得太紧。 得知对方要抓活的,季超感觉豁然开朗,毕竟这样才有更大的谈判空间,他保持着微笑说:“请问刘先生,你赚的是佣金还是赎金?” 刘驰知道二者的区别,佣金来自雇主,赎金来自季超,为了自身安全,他肯定会给自己开出个好价钱,但刘驰是有底限的,即使深陷财务危机,职业操守和良知也不允许他选择后者,于是刘驰故作惋惜地说:“佣金。” 季超面露遗憾之色,但并不打算放弃游说,于是他点了点头,问到:“既然是拿钱办事儿,刘先生能不能意透漏一下,这单你能赚多少?” 刘驰觉得这事儿倒没必要隐瞒,于是直言不讳地说:“五十万。” 季超无暇就这个奇怪的数字发表意见,他竖起两根手指,开出了新的价码,“一百万!只要你放我一马,告诉我你的雇主是谁,我现在就把一百万转到你的户头上,考虑一下吧。”见刘驰没有断然拒绝,季超心中暗喜,他深谙有钱能使鬼推磨,知道对方多半是心动了,于是立刻掏出手机,趁热打铁地说:“来吧,既然是买卖,当然谁出价高谁得,给我你的银行账号,钱即刻就到账。” “抱歉,我记性差,记不住银行的账户,恐怕赚不成你的钱了。”说罢,刘驰露出了鄙夷的神情。 季超觉得问题似乎不在于钱,于是他退一步说:“看来你是个讲究原则的人,我可以不问雇主是谁,只要你高抬贵手,钱我照样是你的,记不住账号没关系,我现在就给你开一张支票,四十八小时之内,任何一家中央银行都可以兑现或转账。”说罢,季超从怀里掏出支票本和笔,填好之后,他把支票递到刘驰面前。 刘驰瞥了季超一眼,冷冷地说:“毒贩的话我信不过,还是赚佣金保险。” 混迹江湖多年,季超深谙有钱能使鬼推磨的“真理”,唯有一种人用金钱收买不来,这种人的生活单调又乏味,虽孑然一身,却对物质毫无追求,他们脑子里充斥着莫名的信仰,贪婪在他们身上没有容身之地,面前这个姓刘的就是就是这种人,他的眼中没有一丝贪念,跟他讨价还价毫无意义。 认清现实之后,季超只好收起支票,并不动声色地将藏于怀中的匕首攥紧,微笑着对刘驰说:“看来你对金钱没兴趣,不过我这儿还有样东西肯定能打动你。” 话音刚落,一点寒星从季超的胸前迸出,以近乎完美的速度角度射向刘驰的颈部,继打黑枪之后,季超又一次使出阴招,刘驰知道狗改不了吃屎,早就做好了应对偷袭的准备,他侧步闪身,目送刀锋从自己的鼻尖儿划过,孤注一掷的季超岂能就此罢休,他连着又挥了几刀,每一刀都跟刘驰的要害差之毫厘,可就是伤不到对方分毫。 第十三章 失手(九) 赋闲这半年间,刘驰晚上去夜店厮混,白天回公寓宿醉,业务能力严重下滑,一个月前接过这单生意之后才临阵磨枪,他并非好斗,只是喜欢跟高手过招,因为他能在切磋的过程中体验瞬间定胜负的快感,可惜高智达派手下陪练只会放嘴炮,实战能力还不如街上的混混,导致他最近一段时间手心儿一直痒痒的,季超那头两刀确实有点威胁,可惜后来的几下证明他只有三板斧的能耐,刘驰立刻就对他失去了兴趣,想到此地不宜久留,得尽快制服季超把他带到孙静华那儿,于是刘驰从拿出事先备好的指枷说:“你不是我的对手,别做无畏抵抗,戴上这个,乖乖跟我走。” 季超当然知道自己不是对手,但作为一个嚣张跋扈惯了的毒枭,他岂能忍受羞辱,不过就算刘驰客客气气他也要顽抗到底,反正对方的目的是绑架不是索命,所以肯定不会下杀手,说不定还能侥幸杀出条血路,想到这儿,季超再次挥舞起匕首朝刘驰冲过来。 穷途末路之辈在专家眼里当然是破绽百出,刘驰甚至懒得亮开架势,他攥紧了右手,直挺挺地站在原地迎接正面杀来的狂徒,二人仅有两步之遥时,刘驰重心突然下沉,一个箭步窜了出去,季超前冲的趋势随即便戛然而止了,他感到肚子剧烈的疼痛,低头一看才看见对方的右拳居然已镶在了自己的腹部。 刘驰对这一拳要求很高,既要粉碎季超的意志,还得保留其行动能力,不料拳头刚撤下来季超就扑腾一下跪倒在地,紧接着就是毫无保留的呕吐,直到连胃液都吐的一干二净,季超才哆里哆嗦地趴在地上喘起来,他现在这个状态别说负隅顽抗,想正常走路都得先缓上一阵儿,刘驰把指枷扔到地上,对季超说:“戴上,五分钟以后出发。”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季超也想通了,在无法战胜对手面前是没有侥幸可言的,老老实实跟他走,少受点儿皮肉之苦才是明智之举,于是他呲牙咧嘴地伸出手,忍痛去够指枷。 见季超已然就范,刘驰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了地,可算把这单棘手的生意拿下了,这一个多月的精心准备差点儿就打了水漂,想到生活费有了着落,孙静华那边儿也能漂亮地交差,刘驰心情大好,这时候当然得抽上一根儿,他刚把烟把眼放进嘴里,就听见扣动扳机的声音,后颈处随即一阵刺痛! 刘驰顿觉大事不妙,立刻去摸痛处,竟然从脖子上拽下一颗麻醉弹,他猛地回头,见拐角处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顶着头盔的黑衣人,虽然看不到容貌,但紧身的夜行衣勾勒出的健美身材足以证明她是女性,头盔上还贴着宠物狗的大头贴,刘驰的脑中闪过停在酒店后巷的那辆银绫ex,这才知道原来自己早就被盯上了,背后的监视者也不是地下城的居民,而是暗中保护季超的同伙。 “该死!那个白痴提供的情报有误,这下恐怕要玩完了!”暗骂高智达办事不利的同时,刘驰也替自己的疏忽感到懊恼。肌肉松弛剂的作用很快就开始显现,他感觉双腿已无力支撑沉重的身体,重力正在拖着身体缓缓下坠,而他的心却早已凉过了半截儿。 对突如其来的变故感到愕然的并非只有刘驰,季超对此也非常震惊,一时间也分不清黑衣人是敌是友,见完虐自己的家伙被他轻松放倒,季超才意识到黑衣人是助自己脱险而来的,局势的惊天逆转令他肾上腺素瞬间飙升,他不顾肚子的疼痛,再次抄起匕首向刘驰扑过去。 大限将至的觉悟瞬间涌上刘驰的脑海,尽管如此,求生本能仍驱使着身体躲避攻击,可现在他的动作已经非常迟缓了,即使曾经受过麻醉剂的耐药性训练,也只是勉强完成一个侧身动作,刀锋略过前胸直达腹部,留下一道长长的口子,白衬衣瞬间被鲜血染红,刘驰知道这只是个开始,接下来刀刃会不停地光顾自己的身体,直到他断气。 季超的想法远比刘驰的想象疯狂,他要把刘驰肢解,把碎块寄给每一个想除掉自己或阳奉阴违的家伙,以儆效尤,不过眼下得先出了这口恶气!只见他迈着轻浮又狂妄的步伐,走到瘫在地上的刘驰跟前,将明晃晃的匕首举过了头顶。 然而一声枪响震碎了季超的复仇梦,开枪的还是黑衣人,这次她使用的不是麻醉弹而是真子弹,匕首应声落地时,季超才发觉这一枪的目标是自己,他把右手举到面前,食指已摇摇欲坠,半截无名指早就不翼而飞了,断指之痛岂是肚子挨一击重拳可比,季超不忍再看残废的右手,两眼一闭就发出了杀猪般的惨叫。 刘驰本已进入引颈待戮的状态,可虐杀大戏的突然落幕再次激起了他的求生欲,尽管不知道季超跟黑衣人是什么关系,但可以肯定这二位都不是自己的朋友,接下来不论事态怎么发展都很难演变成对他有利的结果,于是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翻身落入旁边的水渠。 黑衣人没有穷追不舍,只是站在岸上目送流水载着刘驰远离是非之地,刘驰这才知道黑衣人的目标也是季超,不过他已经无暇顾及此事了,因为躲过了季超的屠刀并不意味着逃出生天,他马上还要在全身麻痹的状态下跟汹涌的河水搏斗,随波逐流之际,血液带着热量缓缓离开刘驰的身体,冰冷的水流却不断涌入口鼻,他的意识逐渐模糊,随之一同模糊的还有现实与记忆间的界限。 闭上眼,刘驰就回到了那间永生难忘的囚室,成群的凶神恶煞轮番把他的脑袋按入满是血污的水池,让他在窒息中反复体验濒死的恐惧;睁开眼,面前是点缀着繁星的深邃夜空,不知不觉间流水已将他送出了地下城。 本该汹涌奔腾的河水此刻竟意外的平静,它轻轻托住刘驰的身体在河面悠悠地荡漾,似乎在等待有人发现并带走他。不知过了多久,在精力即将要耗尽的时候,刘驰隐隐听到远处传来快艇的马达声,再一恍,整个人已经笼罩在一束光明中,这一刻,他相信自己获救了。 第十四章 惊魂夜(一) 刘驰长出了一口气,庆幸自己再次从鬼门关绕回来,这次失手让他对过往的经历产生了怀疑,他不知道自己是凭实力在跟死神周旋,还是死神对他一直是放任态度,如果是前者,那么迟早会有马失前蹄的一天,如果是后者,不知道死神对他还有多少耐心,往下还是接寻人或者捉奸这类生意为妙,赚的确虽然了点儿,但肯定没有性命之忧。 凭心而论,刘驰承认此次化险为夷的关键是高智达事先在衣服里安置的追踪器,虽然他的初衷是掌握刘驰的一举一动,可是如果没安置追踪器,恐怕到天亮刘驰才会被人发现,那时候人早就凉透了,所以尽管高智达的态度依然傲慢,不过在刘驰眼里他已经不像之前那么令人厌恶了。 二十分钟以后,胖护士推着餐车进了病房,餐食的封盖揭开后,刘驰立刻闻到了浓郁的芥末味,芥末章鱼是他很喜欢的一道菜,他先夹了一块,蘸足芥末放进嘴里,边嚼边轻轻地用鼻孔出气,酥麻感顺着鼻梁直窜上脑门儿,这种时候通常刘驰都要喝一口,他习惯性地去找酒杯,意识到这里是病房不是夜店的包间,他只好把火力转移到其它食物上,幸好每一道菜几乎都戳中他的味蕾,酒的事儿很快就忘得一干二净了。良好的食欲是健康的表现,刘驰狼吞虎咽的样子令胖护士略感欣慰,她相信这位患者的伤势很快就会痊愈,至于损伤的元气只能慢慢恢复。 饱餐之后便是百无聊赖的午后时光,刘驰想四处转转,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可是一走出病房他就跑去找护士们搭讪,在他看来,这是向女性同胞表达关切的方式之一,然而他的关切并没有雨露均沾,而是集中在几位青春靓丽的小护士身上,不过她们的人格却远不及容貌那么吸引人,她们并不以救死扶伤为傲,之所以坚持在此工作,似乎仅仅是为了丰厚的薪水,或者是钓上个年轻有为的大夫,更有甚者居然盼着有朝一日被某个住院的富翁看中,从此过上不劳而获的奢靡生活,相比之下,胖护士的工作态度才配得上“白衣天使”这个称号。 刘驰从闲聊中了解到,这是一家私立医院,虽然规模不大,但医生大多是从各地高薪聘请的名医,医疗设备更是号称世界一流,远非公立医院可比,高规格的医疗条件自然费用惊人,所以只有富人和绝症患者才会来这里就医,刘驰心想,如果不是花自己的钱,孙静华恐怕不会把他送到这家医院,更不可能让他入住的vip病房。 尽管这家医院的消费标准很高,但刘驰对医院的经营状况并不看好,从寥寥无几的患者数量来看,医院恐怕连基本的收支平衡都保证不了,更不要说盈利了,不过存在既合理,医院能维持到今天,一定有其资金来源,他只是个消费者,不是股东,无需操这份儿闲心。 整个下午的时间都在虚度中流逝了,晚餐过后,刘驰看了会儿新闻,实在无聊便又去找护士们解闷儿,然而换班时间已过,青春靓丽的面孔跟着落山的太阳一起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中年妇女怨气冲冲的老脸,刘驰跟大婶们当然不会有任何的共同语言,所以在楼下的花园逛了两圈儿就回到了楼上的病房。 白天的时间随便打发下就过去了,没有酒精的夜晚对于刘驰来说则是一种煎熬,每当夜深人静他一个人躺在空唠唠的房间里,那些深藏于记忆深处的往事就会在脑海中翻涌,最令他难以释怀的就是半年前的事故,那次事故中,他失去了搭档三年的合伙人。 方飞曾是一名优秀的刑警,因不堪忍受公安和司法机关的腐朽而愤然离队,之后独自经营事务所,一次偶然的机会,他跟刘驰相识在一间名为“三色空间”的餐厅,那个时候刘驰刚争取到退伍军人的身份,正在接受战后精神创伤修复辅导,不知是惺惺相惜还是同病相怜,两个性格迥异的人居然聊得很投机,由此开始了频繁的走动,出于对于彼此的人品和能力的认可,刘驰欣然接受了方飞的邀请,他们成立了新事务所,取名为天使事务所。方飞善于收集情报,刘驰有超强的执行力,二人将各自的优点发挥到极致,很快就成了业内的佼佼者,由于他们行事变通,不拘泥于法律,事务所又以天使命名,于是同行和客户便用亦正亦邪的“安琪拉”称呼这对组合,一时之间,安琪拉在私人侦探的圈子里威名远播。 俗话说“树大招风”,业务蒸蒸至上为事务所带来许多优质客户,同时也招来不少竞争对手,孙静华从那个时期开始,以中间人的身份出现在刘驰的视野中。孙静华背景复杂,她介绍的生意往往触及法律底线,但报酬相对丰厚,方飞是正直的理想主义者,虽然也会钻空子、打擦边球,但违背公正道义的事情坚决不做,刘驰的是非观稍微模糊一些,替孙静华做过两单不干净的生意,经方飞劝说就不再受理她的委托了。 灾难总是毫无征兆地降临,那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寻人委托,一位中年妇女在寻找失踪的丈夫,意外就发生在跟委托人临时见面的过程中,由于刘驰正在处理另一个委托,方飞便先行一步赶往约会点点,当刘驰姗姗来迟的时候,现场只剩奄奄一息的方飞,他遭到了不明人士的袭击。负责侦办的警察认为死因是颅内损伤,刘驰不赞成这个判断,因为方飞遭袭后并没有昏迷,甚至留下了难以琢磨的遗言后才一命呜呼,警方对此不置可否,他们甚至没有对外公布尸检报告,作为死者生前接触的最后一个人,刘驰一度曾背上嫌疑,随着调查的深入,他的嫌疑被排除,但真凶却始终逍遥法外,由于一直没有新的线索出现,警方便降低了对案件的关注度,久而久之就成为了一桩悬案。 虽然二人的关系是合伙人,但是他们都视彼此为知己,方飞遇害给刘驰带造了成巨大打击,悲痛和自责像毒液般,无孔不入地渗透和侵蚀着他的精神,在内心深处烙下一块块的疮疤,这次他没有向任何人寻求帮助,而是选择了独自面对,沉湎酒精并非自曝自己,这是种催化剂,在它的作用之下,时间变成了一剂猛药,仅仅过去几个月,当他醒来的时候,悲痛和自责已不复存在,然而猛药都是有副作用的,刘驰变得麻木又颓废,挥之不去的失落感萦绕在心头,整个人的精神状态还不如刚从战场上回来那阵儿了。 第十五章 惊魂夜(二) 晚上十点,刘驰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这也难怪,毕竟他已连着睡了七天,偏赶着这阵儿烟瘾也上来了,烦得他坐也不是、躺也不是,浑身都不自在,他想呼吸点儿夜晚清凉的空气,平复一下躁动的情绪,于是翻身下地走到了窗边。 白天就冷冷清清的花园里,此刻更是一片死寂,刘驰发现花园中心竟然矗立着一尊女神像,她微笑着托起掌中的一盏明灯,想凭一己之力将光明播撒到花园的每一寸角落,可惜硕大的花园灌木林立,仅仅靠一盏孤灯根本无法彻底照亮,但她显然没有气馁,夜复一夜地托着明灯坚守在花园的中心。 也许是被女神像的坚持和乐观感染了,刘驰渐渐觉得搞砸了这单生意可能并不是坏事儿,试想,如果他侥幸完成了委托,熬过了财务危机,那么很可能跟以前一样,仍然沉浸于淫靡的生活中,但是现在他有了一个契机,一个停下来审视自我和反思过往的契机。 刘驰确实是个缺乏长远的眼光的人,他所能预见的、能够把握的往往只有眼前的东西,“未来要干些什么”,“今后应该以怎样的态度生活”,诸如此类的问题对他来说过于缥缈,过于形而上,也许有朝一日他会去思考这些,但是现在他只想马上从浑浑噩噩的日子中解脱出来。 世上本没有自甘堕落者,有的只是无力抗争和身不由己的人,沉沦就像无底的山涧,一旦迈下悬崖,即使什么都不做也会加速向下坠,刘驰知道告别昨天需要付出代价,却不知道这个代价有多大,更不知道能不能负担的起,他只能一步步去探究,去尝试,并祈祷在救赎之路上,有一位女神举着明灯为他照亮前程。 想到这儿,刘驰不禁哑然失笑,期待中举着明灯的引路人尚不知在何处,地狱的使者却已经为他敲响丧钟了,“地狱使者”指的就是在地下城跟踪刘驰的黑衣人,她的麻醉弹间接导致刘驰挨刀和落水,算是这次大难的始作俑者,但同时也是刘驰的救星,如果她没有轰飞季超的匕首,刘驰早就被扎成马蜂窝了,从这个角度来看,她敲响的或许不是丧钟,而是警钟,不过既然她安排了这次地狱之旅,“地狱使者”的称号就当之无愧。 刘驰一会儿回忆跟方飞经营事务所的日子,一会儿揣摩黑衣人的立场,一会儿又想到高智达在这次事件中扮演的各种角色,不禁感慨万事万物真是变化无常。 不知不觉,时间已临近午夜,刘驰正打算再回床上碰碰运气,却看见一辆商务车驶入了花园,他觉得这事儿有点新鲜,半夜十二点送来医院的肯定是重症或者伤员,应该送去急诊,不是送来住院,而且这辆车一路不紧不慢地绕到楼下,看起来不像送病号而是送货来的。什么货不能白天送,非要深更半夜送过来,难道是见不得人的东西?刘驰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反正也睡不着觉,于是他坐到窗沿上,认真地做起了吃瓜群众。 车子停稳后,驾驶室跳下个穿白色t恤衫和牛仔裤的男人,只见他摆了摆手,那两个壮硕的护士大妈立刻推着担架出现在视野中,她们非常麻利地从车里抬出一人,扔到担架上之后就迅速地推进了医院,穿t恤的男子四下张望一番,然后拨通了电话,聊了没两句便匆匆挂断,然后也钻进了医院。 刘驰觉得这事儿蹊跷,抬出来的那个家伙显然已经生命垂危了,应该立刻送去抢救,虽说住院部也有急救室,但是这个操作显然不符合常理,而且那个男子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偏赶着深更半夜把人送过来,好像生怕事情败露,种种迹象表明此事有猫腻,刘驰决定要一探究竟,为了便于行动,他干脆光着脚悄悄溜出了病房。 刘驰猜测担架抬走的人很可能已经送进急救室了,白天闲逛时他大致了解了医院的布局,住院部仅有一间急救室,位于一楼东侧走廊的尽头。从三楼到二楼,再到一楼,幽暗的走廊里既没有患者走动也没有医护人员巡查的身影,就连登记处也没留个值班的人,整栋楼里只有刘驰像个幽灵似的在游荡,他来到一楼走廊的转角处,探头朝另一侧望去,急救室果然灯火通明,刘驰悄悄地摸到门口,通过门上的窗口窥视里面的情况。 急救室里一共五个人,担架上的患者、开车的t恤男子、两名护士,外加一个值班大夫,他们并没有对患者实施急救,而是围着他冷眼旁观,t恤男子跟大夫偶尔会说点什么,由于距离稍远,又隔着一道门,刘驰听不清交谈的内容。也许是被大夫的话激怒了,t恤男子突然发起飙来,他一把揪住大夫的衣领,举拳就要打,男子还算克制,在大夫连连告饶之下,他最终放下了拳头,但还是把大夫推了个跟头,两名护士对身边发生的争执无动于衷,她们的注意力一直都在担架上的患者身上。争执平息后,所有人都一言不发地盯着患者,急救室陷入一片死寂,刘驰知道这些人正在等待某个时刻到来,或等待某件事情发生。 躁动的情绪往往滋生于等待,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不安的情绪在急救室里蔓延开,大夫已经敞开了衣领,但额角还是不住地渗出汗珠,t恤男子时不时就瞟一眼墙上的挂钟,右手的食指不住地敲着大腿,好像在发摩斯电码,相比之下,那两个强壮的中年女护士倒始终稳如泰山。 第十六章 惊魂夜(三) 五分钟之后,诡异的事情果然发生了,一直静静躺在担架上的患者突然诈尸一般抽搐起来,接着便疯狂地扭动身体!幸亏他的手、脚、四肢以及躯干已经被牢牢地绑在了担架上,可即便这样,患者还是爆发出令人难以置信的怪力,若不是那两个强壮的护士拼命按住担架,患者肯定已经把担架掀翻了。 虽然全身被束缚,但患者的挣扎非但没有停止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仿佛被恶鬼附身了一般,恶灵呲着惨白的牙齿一边儿嘶吼,一边疯狂地甩荡头颅,两眼迸射出的凶恶的目光似乎在叫嚣,一旦挣脱了枷锁它将用最残暴的手段把在场的一切都毁灭。 两位护士淡定地稳住担架,看来她们根本不把死亡通牒看在眼里,显然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场面,倒是t恤男子和大夫这两个大男人,自打患者发狂之后就退得远远的,好像沾染了他的气息就会跟他一样发狂似的。 如果是在丧尸片里,这种画面根本不值一提,但是现实中亲眼目睹,那个冲击力就太大了,刘驰自诩是见过些场面,此刻不免也心惊肉跳起来,他不明白这个患者到底中了什么邪,刚才还跟死人似,怎么突然就恶鬼上身了!刘驰一直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本不相信神神鬼鬼那一套,可实事已经摆在眼前,由不得他不信了,不过这种症状肯定得大仙儿出马才能解决问题,看来这间医院白天治病救人,晚上就做法驱邪,刘驰怀疑自己可能发现了医院维持盈利的秘密,不过在场的这四位有能力主持法事吗?大夫是唯物主义工作者,t恤男子看来也不是那块料,两位护士倒是有作法的底气,但也不像懂这门儿手艺的人,况且他们若真有这个能力也用不着在这干瞪眼儿,那么问题来了,既然都不会作法,为什么还要把人送到这儿来? 就在一群人跟“恶鬼”僵持不下的时候,t恤男子的手机响了,他终于有了离开急救室的借口,于是赶紧掏出手机转身往门口走去。刘驰赶忙寻找藏身之处,走廊右侧的太平间距他只有几步之遥,不过打搅死者的安宁可不是体面人的所作所为,于是他只好舍近求远,钻进了位于转角处的储物间。 储物间的窗户对着花园,见一辆高档的黑色轿车从花园深处驶来,刘驰心想,八成是作法的大师驾临了,轿车还没停稳,t恤男子就迫不及待地拽开车门,本以为能一览大师的仙风道骨,可现实却令刘驰大跌眼镜,车里出来的既不是穿道袍背宝剑的道长,也不是披袈裟捻佛珠的高僧,而是位西装革履看上去文质彬彬的中年男子,他从车里取出一支银色的手提箱,二话不说跟着t恤男子走进了大门。刘驰心想,时代在进步,逼得大师们都于时俱进,装神弄鬼那一套终于是落伍了,他又朝黑色轿车的驾驶室里瞟了一眼,发现除了司机之外,后排隐约还有个轮廓,刘驰盯着那个轮廓,希望有机会看清他的长相,可惜那人自始至终都坐在阴影里,只能看出来是个男性。西装男和t恤男匆匆走进了急救室,刘驰知道那边即将有精彩戏码上演,于是先抛下了车里的黑影,溜到急救室门口继续窥视。 西装男子来到担架跟前,开始查验被上身的患者,大师不愧是大师,魑魅魍魉见的多了,区区的恶鬼根本不放在眼里,检查完毕后,他淡定地脱掉西服,打开了随身携带的银色手提箱,当他把里面的东西取出来之后,刘驰又一次大失所望,箱子里装的不是法器和符咒这些大师常用的玩意儿,而是几瓶儿药剂和一支注射器。西装男子用注射器吸入某种不明液体,又将液体注入另一个装着药粉的药瓶,药粉溶解后,再次将药液吸入注射器,整套动作熟练且精准,刘驰这才意识到此人根本不是哪路大仙儿,就是个普通医生而已,于是他不禁又问,医学什么时候进步到这种程度了,不,如果驱除邪祟也成了医生的工作,这对来说应该算退步才对。 一切准备就绪之后,西装男子用力按住患者的小臂,迅速地把针头刺了进去,将整管药液全部注入了患者体内,可是患者的症状非但没有缓解,反而变得愈加狂躁,如果说刚才的情况是恶鬼在驱使这个身体挣脱担架的束缚,那么现在的情况更像是恶鬼为挣脱桎梏而在做困兽之斗,那药剂显然已将它禁锢在患者的躯体内,折磨它,侵蚀它,这种状态没有持续太久,在不足一分钟的时间里,患者体内的恶鬼由最初疯狂的挣扎到无力的反抗,再到筋疲力尽,整个过程当中,西装男子只做了一件事——冷眼旁观,除此之外他没有采取任何急救措施,患者一动不动之后,他取出小手电仔细检查了瞳孔,然后无奈地摇了摇头,把带来的东西尽数收回手提箱后便穿上西服准备离开。 刘驰再次躲进储物间,他隔着门缝看到西装男子和t恤男子一同走出了急救室,两人皆面露遗憾之色,值班医生的脸上却挂着如释重负的表情,两个木讷的护士把担架推出急救室,然后直接送入了太平间。刘驰这才知道发疯的患者已经宣告死亡了,一种无法言表的唏嘘涌上心头,那位患者是染了怪病也好,是中了邪也罢,既然送到医院就该全力救治,可是这群人没有采取任何基本的抢救措施,仅仅是打了一针就随他自生自灭,这实在太敷衍、太冷漠了。 西装男子回到轿车里,跟坐在后排的黑影不住地交流着。司机启动了引擎,调转车头沿着来时的路线缓缓地驶离花园,渐行渐远的黑色车子缀着两点猩红尾灯,好似一张幽灵的面孔,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在寂静的夜色之中。 黑色轿车离开之后,t恤男子也回到了他来时开的商务车里,并点起了一支烟,心不在焉地抽了起来,不久,两位护士中的一个来到车前向他低声交待了几句,护士离走后,男子将剩下的半根烟抛出了车窗,然后也驾车离开了。 第十七章 惊魂夜(四) 事情毫无征兆地开始,又无声无息地收场,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半个小时之前那般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然而刘驰的心绪却再也无法恢复如初,因为他知道太平间里刚刚多了一具尸体,也许它的主人还不想离开这个世界,然而世界挽留他的意愿并不强烈,更没有给予他生命应得的尊重。抛开感情层面的因素,这件事情有太多疑点令刘驰难以释怀,死者是谁?他遭遇了什么会变成那个样子?送他来的t恤男子和他是什么关系?专程来打针的大夫和黑色轿车里的男人又是谁? 在这些问题的困扰之下,刘驰走到了太平间的门前,其实他知道里面不会有答案,但他还是缓缓地推开了那道门,他需要一个借口,一个进去看一眼死者的借口,在他的观念中,亵渎是过,冷漠是罪。 恐怖和邪门儿是很多人对太平间的固有印象,对于迷信的,万事皆靠想象的人来说,跟死亡有关的一切都是如此,只有用自然的眼光看待生和死的人才不会有这种偏见,刘驰曾多次进出战地停尸房,跟那种条件相比,医院的太平间倒是对得起它的名字,虽然空间有点局促,但静谧的环境、柔和光线、洁净的卫生条件基本迎合了“安泰祥和”的主题,然而这并不能让刘驰忘掉刚亲眼目睹的事情,或许是出于成见,在他看来这里的一切都在刻意地营造和谐的表象,畸形的和谐背后似乎掩盖了某些不为人知的东西。 太平间中央仅有一张台子,一只塞满的裹尸袋静静地躺在上面,刘驰走到台子旁边,轻轻拉开了裹尸袋,死者是位面容消瘦的男子,不是那种饱受病痛之苦的消瘦,是天生的高颧骨和凹脸颊而已,男人的头发略显稀疏,但发色黝黑,大概不超过四十五岁,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没人会相信这么个正值壮年的男人会一夜暴毙,更让人不解的是,他临死前遭受的的折磨并没有在他的遗容上留下任何痕迹,表情甚至还有点安详,这本该令人欣慰的事情却让刘驰对他死亡的真正原因产生了怀疑,一个大胆且又离经叛道的念头闯入了他的脑子里,莫非他刚才目睹的并不是抢救,而是一次安乐死的执行过程! 之所以称其离经叛道,是因为时至今日“安乐死”依然被世界上绝大多数地区的法律所不容,只有个别肆意标榜人权的国家对这种反人类的行为持放任态度,但具体执行必须在相关部门的监督下,由指定机构严格依照程序操作,作为一家正规的私立医院,暗地里搞这种勾当是无法想象的,尽管刘驰觉得这个猜测太过荒谬,然而此念头一经产生就挥之不去了,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他们为何深夜前来,为何整个过程只有一次注射,当然,安乐死不能让所有疑点都得到合理的解释,比如死者并没有长期遭受病痛,为何选择安乐死?如果不是他的意愿,那么是谁替他做的决定?他的亲属在哪,为什么不带走遗体去善后,而是扔在医院的太平间里。 刘驰知道他的猜测根本难以自洽,他只是想让自己相信这起死亡背后没有可怕的阴谋,右手却鬼使神差地伸向了死者的眼皮,触目惊心的画面随即被揭开,死者的眼睛严重充血,瞳孔之外只剩下红色,在恐怖故事里经常用类似的描述来塑造僵尸或恶鬼的形象,其实这些都来自现实,但现实往往比故事所呈现的更加离奇,比如这只瘆人的眼睛此刻却镶嵌在一张安详的脸上,这就让尸体凭添了几分诡异的色彩。 替死者合上了眼睛后,刘驰轻轻地叹了口气,叹息中有惋惜,有气愤,但最多的还是无奈,这件事可能并不复杂,但肯定牵涉到违规行为或违法犯罪,不过刘驰不会去深究,他不是警察,没有这个责任,他也不是正义先锋,伸张正义轮不到他出头,进太平间的初衷仅仅是好奇心和一点点儿怜悯之心,世上每天都有成百上千的人死于非命,这就是社会规律,既然身处这个社会,就该对此习以为常,就像接受生老病死的自然法则那样接受这一切。刘驰将裹尸袋重新拉上,静静地离开了太平间,那两位中年护士早就回到了一楼门口的接待处,像没事儿人一样在里面闲聊,刘驰不想节外生枝,只得沿着安全通道返回了四楼。 再次回到病房已是凌晨一点,尽管刘驰知道今晚恐怕没法入睡了,但他还是强迫自己躺下来,然而只要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就呈现出那张安详的面孔和血红的眼睛,和他生前那番痛苦且疯狂的挣扎,于是他只好睁开眼,茫然地将目光投向漆黑的天棚,以待天亮,可惜这并不能阻止他胡思乱想,刘驰甚至后悔当初不该有那么强的好奇心,他想起下午孙静华说的那句话——此地不宜久留,当时还以为是提醒他提消费陷阱,现在看来似乎另有深意,也许她知道这间医院的底细,既然如此就不该把自己送到这个危险的地方。 刘驰翻来覆去地琢磨着前前后后发生的事儿,终于在天色未亮之际昏昏睡去,再睁眼的时候太阳已高高在上了,正在整理病房的胖护士发觉病人醒了,便走到病床边殷切地问:“昨晚睡的还好吗?”见刘驰顶着黑眼圈儿摇头,她立刻递上预先准备的湿毛巾说:“您先洗漱一下,我把早餐送过来。” 早餐虽不及午餐和晚餐丰盛,但烹制的依然精心,可惜刘驰没什么胃口,只喝了几口牛奶就把餐盘推到了一边儿。实事求是地讲,直到昨天下班为止,他对胖护士的印象都挺好的,可经历过昨晚的事情之后,他便对医院的一切都失去了信任,这位护士或许并不知情,但是也有可能跟他们沆瀣一气,不过他马上就要出院了,所以现在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才是上策。 胖护士面粗心细,见刘驰大清早就一脸倦容,知道他一定是失眠所致,本想问问缘由以表达关怀之情,然而对方冷淡的态度让她尴尬得难以启齿,于是她干脆老老实实地只做分内的事,多余的的什么也不没说。 第十八章 后患(一) 刘驰被送进医院时穿的衣服已破的破、烂的烂,就算洗干净他也没法再穿,手机也在落水后遗失了,好在病房里就可以上网,他打开本地单子商城的主页,买了一部同款的手机,又给自己从头到脚,从里到外置办了一身行头,他在为出院做准备。 十点多钟的时候,配送员把货物送进了病房,刘驰立刻拆开手机的包装,设置入网之后,先打开邮箱查看这几天的来电记录,出事那天晚上高智达和孙静华给他打过几通,住院这些日子,只有房东一个叫不准名字的夜店妹联系过他,其余的全是些垃圾短信和营销电话。 换好衣服之后,刘驰就来到一楼办理出院手续,昨晚值班的中年大妈已经不见了,接待他的是昨天相谈甚欢的那两个漂亮护士,然而刘驰对她们已没有任何好感了,就跟这间看似安静和谐,实则暗流汹涌的医院一样,谁知道她们甜美的笑容背后藏的是不是蛇蝎之心。 刘驰拿着出院手续走出了住院部,穿过花园的时候,他在那尊高举明灯的女神像前驻足了片刻,看着女神坚且毅乐观的微笑,刘驰也奉上了一个微笑,那是个质疑的微笑,他想问问这位女神,你日以继夜地守候在这里,到底是在庇佑谁?想到这儿,刘驰又笑了,这次是笑自己居然跟个石头较劲儿,然后就无奈地摇了摇头,迈步朝医院主楼走过去。 一切手续都便已办理齐全,走出医院大门的一刻,刘驰压抑的心情才得以缓解,住院的押金还剩十万出头儿,已如数返还到他的银行账户,剩余的这部分算是他此单生意的酬劳,跟以往的生意相比,这点收入算不得什么,顶多够他消费半年,然而现在他却感觉到这笔钱尤为珍贵,毕竟是他流汗、流血、甚至用命换来的。 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刘驰倒是不指望有后福,只希望他今后的生活能走上正轨,这次翻车的是一个改变的契机,做这单生意之前他就下过决心要重新振作,但那个时候他并没有做长远的打算。刘驰本来就不是那种乐于规划的人,他觉得生活就应该有些不确性和随机性,就拿出院这件事儿来说,他本打算先回自己的公寓看看,然而到了车站就忘了自己为何出发,看着行色匆匆的路人不停地迎面而来,又擦身而过,一种莫名的空虚和油然而生,这些人有的在追梦,有的在讨生活,不论远大与否,至少他们知道何去何从,可是自己呢,除了一间回不回都无所谓的公寓,刘驰甚至都不知道该去哪儿,由此,他进而想到自己的未来,是继续现在的工作还是另谋生路呢? “私人侦探”这个名词儿听上去冠冕堂皇,但工作实质常常离不开跟踪、偷拍、窃听这类违法行为,寻找失踪人员是最常见的委托,所以这类生意的报酬普遍不高,一旦牵涉到刑事犯罪很可能连尾款都拿不到,偶尔接到大单,又多是些危险系数较高的委托,有时为了打通关节还要走门路,这就免不了额外支出,以前方飞在的时候,一切琐事都不需要刘驰操心,他只管执行任务,方飞的意外身亡令他一蹶不振,事务所的业务也彻底停滞了,这次死里逃生似乎就是个警告,警告他切勿到力不从心的那天才收手,那时恐怕一切都晚了。 想到这儿,刘驰不免心生凄凉,眼看就是三十五岁的人了,除了开枪和拳脚功夫之外毫无专长,这种情况在当前这社会所能从事的合法工作并不多,无非是去酒店赌场或者夜总会看场子,或者当个司机,再或者自己做点小买卖,总而言之,这是一个刘驰必须面对的问题,幸而他现在有足够的时间慎重考虑。 不知不觉间,刘驰便逛游喧闹的商业区,相较于地铁站附近这里俨然是另一个世界,欢快的音乐不绝于耳,漫天遍地的led屏幕中,重复播放着明星和模特们装模作样、搔首弄姿,极尽卖弄之能事的画面,然而这种低劣的营销手段却总能激发人们的消费欲望,于是一叠叠的钞票便轻而易举地流入了商人的口袋,送出的则不仅是商品,还有洋溢在每个人脸上那满足的笑容,虽然刘驰并不是他们中的一员,但也乐得融入其中,因为感染了这种情绪,空虚和凄凉感就失去了滋生的土壤,心情自然就愉快了。 刘驰漫不经心地走在商业街上,耳边儿突然响起电话铃声,由于刚换了新手机,铃声还是默认设置,他一度以为是别人的手机在响,等他意识到是自己的手机时,铃声已经响过半天了。 来电显示是高智达,除了业务上的往来之外,他们从来不会主动联系彼此,不过上一单生意已经以失败告终,眼下他们之间似乎没有联系的理由,不过刘驰并没打算拒接电话,况且这次死里逃生也算托了高智达暗中布置追踪器的福,即便他的初衷并非好意。 “喂?什么事儿。”刘驰接通了电话。 “怎么才接电话,我以为你被人干掉了。” 刘驰冷笑两声,说:“我那么容易被人干掉么?” “得了吧,你是不是出院了,现在人在哪儿。”高智达不屑地说道。 这话令刘驰很不痛快,然而此刻他却无力反驳,他沉默了片刻,说:“我在街上,有什么事儿直说。” “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思逛街?老板叫你马上到店里来一趟。” 闻言,刘驰懒懒地叹了口气说:“她是你老板,不是我老板,我正在休假,现在不接生意。” “操,老板是为你好,居然不识抬举,不来也行,劝你找个旮旯躲起来,别在街上转悠了,死了可没人给你收尸。” “收尸?这话什么意思!” “想知道什么意思就马上过来,还有,千万不要被人跟踪。”说罢,高智达挂断了电话。 第十九章 后患(二) 刚经历了大难的人对死啊,收尸啊这类字眼儿是非常敏感的,不过刘驰算是个理智的人,感情层面的因素还不足以令其丧失基本判断力,他停下脚步,琢磨起高智达的这通没头没脑的电话,自己有性命之忧?难不成跟之前翻车的那单生意有关,刘驰性情耿直,最讨厌话说一半儿吊人胃口的家伙,拜高智达所赐,他愉快的心情已然一扫而空,现在只剩下烦闷和疑惑,于是不禁怒骂:“靠,有毛病。” “喂!你有毛病啊!大叔。”刘驰正在琢磨到底出了什么问题,耳旁忽然传来女人的叫喊,刘驰这才注意到身边好像有人在冲自己嚷嚷,于是他转头望去,这一看,心头竟为之一颤,令他颤抖的不是女孩们雄赳赳的气势,而是二人惊艳的外貌。 其中位是面相十分凶悍的黑胖妞,只见她扎着马尾辫儿,嘟着鲶鱼嘴,撑着犀牛眼,指着刘驰不依不饶地说:“喂!你走路就快点!干嘛突然停下来啊!?” 另一个女孩看起来长期处于营养不良的状态,然而枯瘦的身板儿一点儿不耽误她趾高气扬,她叉着腰撇着嘴,用眼角的余光瞥着刘驰,满头干枯的黄毛好像触电了一般恣意地向四面八方生长,活脱一个成精的蒲公英。 从面相来看,这对儿极品起码得三十岁往上,但穿的却是同款学生装,不知道是她们长得着急还是留级了多年,刘驰自认为没有冒犯这二位,不明白为她们为什么如此敌视自己。 蒲公英自我陶醉地说:“这位大叔当然是被我们的美貌吸引了,为了引起咱们的注意才故意在咱们面前摆pose,这种伎俩早就落伍啦,你不妨换个花样来碰碰运气。” 此言一出,刘驰顿时感觉自己的脸上挨了一巴掌,被这种高度自恋的奇葩误会绝对是奇耻大辱,刘驰感到人生再次面临重大考验,但是依然要求自己保持风度,于是他耸了耸肩,同时挤出一个尴尬但不失礼貌的微笑,说:“二位误会了,我只是停下来接个电话,没有其它——” “瞧瞧,开始欲擒故纵了,我很欣赏你锲而不舍的精神,可惜我们早就心有所属了。”蒲公英惺惺作态地说道,脸上露出了虔诚又幸福的神情。 黑胖妞点头附和到:“对对!我们的心早属于小鹏鹏了,别说是心,只要小鹏鹏需要,我的身体,我的一切都是他的!嘿嘿嘿。”她边说边露出猥琐的笑容,一对儿犀牛眼眯成两条缝儿,嘴角还流出了大量不明液体。 刘驰猜到面前的两位是狂热的追星份子,心想,你当人家是偶像,人家当你是蠢猪,献身这种事儿猴年马月都轮不到畸形种,小鹏鹏是哪座山上的猴子大王,这么恶心的称呼她们也叫的出口,想到这儿,刘驰随口嘀咕了一句:“小鹏鹏是谁啊?” 话音刚落,黑胖妞登时又变了脸色,她再次撑开犀牛眼,不依不饶地质问:“放肆!你竟敢不知道小鹏鹏是谁!?” 蒲公英露出的惊愕的神情,如同活捉了一个山顶洞人,“大叔!小鹏鹏就是蔡骏鹏,蔡骏鹏啊!你是石器时代穿越过来了嘛!?世界上竟然还有不认识小鹏鹏的,这是我们美少女后援团的失职!是我这个副团长的失职啊。”说着,蒲公英痛心疾首地反省起来。 黑胖妞凑过去低声音对蒲公英说:“副,副团长,您刚才直呼小鹏鹏的名字了。” 蒲公英猛地倒吸一口凉气,她歇斯底里地揪住自己的头发,并疯狂地跺脚,痛哭流涕地说:“神啊!我又犯了弥天大罪啦!小鹏鹏,求你你一定要宽恕我,呜呜呜——” 刘驰听说这种脑残粉都是不折不扣的精神病,今天终于亲身领教了他们的恐怖之处,对待这种人必须敬而远之,于是他赶紧趁两人祷告的档口溜了,然而没走出两步,身后又传来神经病们的聒噪声,刘驰忍不住回头瞟了一眼,两人已瞬间恢复了元气,此时正对着橱窗里的全息投影尖叫,刘驰这才知道自己刚才影响了两位欣赏偶像才招致他们的白眼,他估计那个投影里就是所谓的“小鹏鹏”,投影的内容是一段mv,三个青年穿着怪诞的服装,涂着雌雄难辨的妆容,伴着古怪的旋律尬舞,不,与其说是尬舞不如说是踩着点儿肆意甩动四肢,总之,既没有新鲜感,也毫无美感。除了亵渎音乐之外,体育运动也惨遭迫害,mv时不时地穿插着小鹏鹏打篮球的画面,两条纤细的雪白胳膊自信地演绎着生疏的胯下运球和投篮的动作,刘驰对篮球运动的兴趣从这一刻起开始消退了,他捏了捏自己的胸肌,心想,男人怎么能允许自己变成那副德行,真是为了赚钱脸都不要了。 摆脱了脑残粉,刘驰走进眼前的一家购物中心,兜兜转转了几圈儿,确定没有人跟踪之后,便从另外的出口离开购物中心,然后钻进了路边的一辆出租车内。 刘驰坐稳之后,ai驾驶员说到:“乘客您好,请系好安全带。”扣好了安全带,ai驾驶员又说:“请说明您的目的地,或者在导航仪上标明您的目的地。” “鹦鹉酒吧。”刘驰说道。 “目的地鹦鹉酒吧位于兴城区新业大道一百七十七号,请确认您的行程。” “确认。” “现在出发赶往目的地,兴城区新业大道一百七十七号。”说罢,ai驾驶员启动了车子,向着目的地鹦鹉酒吧驶去。 刘驰此行的目的当然是见孙静华,虽然高智达说起话来让人讨厌,但刘驰知道他从不开玩笑,或者说从不跟自己开玩笑,更不可能以老板的名义叫自己过去,再加上那家伙的语气和措辞也容易令人浮想联翩,所以刘驰刚挂断电话就决定去跟孙静华见面,他想尽快知道发生了什么棘手的事儿。 第二十章 后患(三) 通常情况下,如果我们对某件事物漠不关心,那么即使它近在眼前,也未必会引起关注,相反,当我们开始注意这个事物之后,它就开始无处不在了,小鹏鹏就是这种情况,自打知道他是谁以后,刘驰就发现这位人气偶像几乎占据了整条商业街代言广告的半壁江山,就连出租车里的平面广告位上也有小鹏鹏的身影,这次他是替一家医美整形医院代言,这么看来他算是个实在人,不像一些整容艺人,极力宣扬自己是纯天然,生怕别人怀疑他们的脸蛋儿有人工的成分。 ai智能汽车的效率很高,加上该时段路况畅通,仅用了十几分钟,就抵达了目的地鹦鹉酒吧,下了车,刘驰径直朝酒吧正门走过去。按理说,一个穿着朴素,乘坐经适型出租车来的人,门卫是不会允许入场的,酒吧必须尽可能把有限的经营空间留给那些看上去更有消费能力的人,不过这个规则对于刘驰是无效的,尽管门卫不认识他,但知道他跟老板娘有些交情,所以就放行了。 一位身段婀娜、衣着华丽的靓女在门口待恭候多时,她叫小彬,跟高智达一样,也是酒吧的功勋元老,她虽然岁数不大却精明老练,就算是初次见面,也能像老熟人那样与之谈笑,所以孙静华让她负责接待客人,并根据客人们的喜好安排适合的女孩。 小彬来到刘驰面前,她知道来者不是客,但依然展露出商务化的热情微笑,她并不是刻意,只是习惯成自然而已,面具戴久了真的会粘在脸上,“您好刘先生,老板和达哥外出了,不过很快就能回来,您先休息一下,这边儿我都安排好了。”说罢,小彬就热情地把刘驰往店里让。 急三火四把人叫过来,自己却跑出去办事儿,刘驰对孙静华的行事风格向来颇有微词,不过事已至此,他只能耐心等待了。 刘驰跟在小彬后面,发觉她脚步略显急促,估计是怕耽误接待客人,孙静华和高智达都不在的时候,酒吧的生意全仰赖她照看,虽然刚刚下午一点多,上座率却已经接近五成,尽管这家酒吧的规模不大,但是必须承认,孙静华确实是精明务实的老板,毕竟在这个寸土寸金的地段,想获得更大的营业面积并非易事,她深谙做大容易做强难的道理,所以并不盲目追求规模,而是把心思用在如何将现有的规模发挥到极致,事实证明她做到了,酒吧被打造成为本市小有名气的高端娱乐场所。 这一切归功于孙静华以人为本的经营理念和公守法的态度,为了提高酒吧的档次,她把浓妆艳抹、谈吐粗俗、文化层次较低的陪酒女统统拒之门外,只聘请容貌清秀、气质优雅且谈吐不凡的女孩,再者,酒吧里禁止一切涉及黄赌毒的违法交易,基本算得上绿色无污染,这样一来,那些只为追求感官刺激的土老帽就对鹦鹉失去了兴趣,相反,那些见惯了庸脂俗粉,只为寻求心灵慰藉的成功人士便成了这里的座上宾,他们掏出大把的钞票只求姑娘们陪自己喝酒聊天。 以上就是鹦鹉酒吧在外人眼中的印象,刘驰知道这些全都是扯淡,孙静华的胆量和胃口绝非一般商人可比,酒吧只不过是个幌子罢了,它背后隐藏是一个庞大的情报交易网络,孙静华和她手下的黑客就是这个网络的搭建和维护者,那些对情报需求的人员要定期缴纳昂贵会费才能维持会员身份,会员有权在网络平台上发布悬赏,民间的消息人士接单后会在限期内将获取的情报提交给平台赚取佣金,平台则按比例抽成,当然,那些所谓的消息人士都经过严格筛选和考核,基本都是既有能力又遵守规则的行内人。 除了抽成,孙静华也贩卖情报,毕竟她手下确实有技术过硬的黑客,不过网络仅仅是情报来源的渠道之一,酒吧那些姑娘们也是她刺探情报的工具之一,至于酒吧绿色无污染的说法根本就是掩耳盗铃,只要钱到位,姑娘不觉得的委屈,能够办事儿的地方比比皆是,况且那些酒客喝醉以后,嘴巴就没了把门儿的,往往还没到办事儿的环节,秘密就泄露出去了。 小彬把刘驰请进了一个较小的的包间,因为不是高峰期,所以才有空房间来安置刘驰,如果是晚上过来,他恐怕只能去经理的休息室了,小彬指着茶几上的水果和香烟说:“刘先生,请在这儿休息一下,抽烟还是吃东西,您自便吧。” 刘驰看着茶几上的东西,有水果、有点心、有饮料,唯独没有酒,于是问小彬:“没有酒么?” “达哥在电话里交代过,不能给您酒喝,他是怕您喝醉耽误谈生意。”小彬面露难色,但脸上的微笑依然很体面。 刘驰尴尬地笑了笑,这分明就暗讽他是个酒鬼,他心里不是滋味儿,但瘾头一旦勾起来,不喝几杯就浑身别扭,于是他退一步说:“那就来点儿啤酒吧。” 小彬觉得两瓶啤酒应该不至于耽误事儿,为免刘驰得寸进尺,她装作十分为难地说:“那,好吧,您先吃点儿东西,待会儿我叫人把酒送过来。”说罢,小彬就退出了房间。 期待中的人哪有胃口吃东西,对于刘驰来说,这种时候烟的意义更大,它能令人放松,还可以打发时间,刘驰点燃一根放进嘴里,懒散地靠在沙发上,时间在吞云吐雾之际缓缓地流逝着,然而却始终没人把酒送过来,不过话说回来,跟着跟着孙静华混,小鬼也能成精了,这个小彬嘴上什么都好说好商量,可就是不办事儿,两根烟都快抽完了,啤酒还是没送过来,等拖到孙静华和高智达回来她就可以交差了。 刘驰正琢磨着,忽然传来敲门声,他随口应了一声:“进来。” 第二十一章 后患(四) 门轻轻地打开,一个端着托盘的女孩儿走进了包间,托盘上放着两瓶啤酒和一只酒杯,她当然不可能真的是个孩子,之所以称她“女孩儿”是因为时代赋予了这个词汇新的含义,今天,只要是在夜店里陪酒的女性,不论年龄、不论婚否,统统称作女孩儿,以至于当下那些货真价实的女孩儿们,也陷入了当年真正身为小姐们的尴尬处境。 女孩儿看见刘驰的片刻似乎有些惊奇,她迟疑了片刻才把托盘放到茶几上,说:“先生,酒给您送来了,要我替您倒上么?” “哦,麻烦你了。”说着,刘驰把手里的烟蒂碾碎在烟灰缸里。 女孩儿拢起裙子蹲到茶几边,拿起酒瓶把酒倒入杯中,由于倒的太快,杯里产生了大量的泡沫,为了避免酒溢出来,她只好等泡沫消退了再继续倒满。 女孩儿的笨拙引起了刘驰的兴趣,同样引起他兴趣的还有对方的穿着,在夜店工作的女孩儿无非是出卖色相,配客人打打擦边球,赚点酒水钱,为了将性感展现的淋漓尽致,紧身的超短裙和低胸装外加高跟鞋是基本的工作装,这位显然没有遵守行规,她身穿衣领收到脖子的白色过膝连衣裙,脚上居然穿了双平底鞋,这种保守穿着在鹦鹉酒吧算得上是特立独行了,除此之外,她的胳膊也非常的有特点,与其他女孩儿毫无缚鸡之力的纤细手臂相比,她的两臂有明显的肌肉轮廓,这是劳动人民的典型特征。 刘驰猜测这个女孩儿刚入行不久,身上的淳朴气息还未褪去,可惜用不了多久她淳朴的气息就会变成庸俗的气质,最终彻底沦为风尘味儿十足的夜店妹,刘驰顺势瞟了眼女孩的脸蛋儿,却意外地收获了怦然心动的感觉,她拥有一张非典型性的东方美女的面孔,两条浓眉之下闪烁着一对明眸,微抿的薄唇透着一丝矜持,略施粉黛令她饱满的额头和高挺的鼻梁显得更加立体,柔顺的卷发蓬松地搭在肩膀上,为她平添了几分性感,实事求是地讲,在美女如云的鹦鹉酒吧,这个长相已经搞出平均水平不少。刘驰觉得女孩有点儿面熟,也许之前过来谈生意时无意中见过,所以他没有在意此事,只顾着假品酒之名,行暗中品头论足之实。 女孩儿也在观察刘驰,不同的是她没有隐藏自己的目光,而是坦然地盯着对方,虽然被美女关注是值得欣喜的事儿,不过这种带有审视之意的目眼光很快就令刘驰消受不起了,于是他把喝干的酒杯放到茶几上,说:“干嘛这么看我,这是你们的待客之道么。” “抱歉。”,女孩儿意识到自己失礼了,她赶紧又给刘驰满上一杯,然后好奇地说:“你应该不是客人吧。” 刘驰刘驰不以为然地说:“谁说我不是,来这儿的都是客。” “你就要了两瓶啤酒,其它的全是赠品,所以——”女孩儿看着茶几上的东西,欲言又止。 刘驰一脸愧意地说:“不好意思耽误你赚钱了。”心中暗想,这位入行不久,看人下菜的功夫就已经炉火纯青,在这方面她可谓是天赋异禀啊。 女孩儿听出这话有讽刺的味道,她没生气,只是略显尴尬地解释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误会你了嘛?”刘驰的语气有些刻薄,他瞧不起夜店妹,但至少给予她们应有的尊重,但是对方又当又立的嘴脸真的恶心到他了。 “我能在这坐一会儿么。”说罢,女孩儿竟自作主张地坐了下来。 刘驰把另一只酒杯推到女孩儿面前,说:“那就陪我喝一杯。” 女孩儿缓缓拿过酒杯,喃喃地说:“我不喜欢喝酒。” “是啊,哪有人真的喜欢喝这东西,都是身不由己,有的是借酒浇愁,有的是逢场作戏,有的是博人一笑好赚钱,来吧。”说着,刘驰亲自给女孩儿的杯里倒满了酒。 受到这样的挖苦,女孩儿的情绪焦躁起来,她放下酒杯,沉着脸说:“我不是为了钱才到这儿上班的。” 刘驰心中暗笑,这夜店妹的确有“干一行爱一行”的劳动精神,居然把陪酒叫上班,不过这话刘驰倒也未必完全不相信,他清楚自己不属于优质客户,跟自己在这儿闲扯确实是浪费时间,于是他随口一问:“那你为什么?” 女孩儿的回答只有两个字,“找人。” “找人?什么人要到这种地方来找。”刘驰好奇地问道,言外之意她要找的恐怕不是什么好人。 女孩儿犹豫了片刻,说:“我要找一个绰号叫‘安琪拉’的人,你听说过么?” 刘驰心中一惊,这不是冲我来的么!看样子这个女人光知道安琪拉这个名号,并不了解其中的详情,这女孩儿找自己有何贵干还不清楚,先探探口风,以免惹来麻烦,于是刘驰装模作样地说:“这酒吧里叫安琪、安娜的有的是,安琪拉,我还真没听说过。” 女孩儿摇摇头说:“安琪拉不在这儿上班的姑娘,他是个男的,是个私人侦探。” “私人侦探应该去事务所找,在这儿怎么可能找到。”刘驰明知故问地说道。 女孩儿皱着眉说:“去过,事务所已经关门了,联系电话又打不通,房东说他有可能来这间酒吧。” “所以你来陪酒是为了找这个私人侦探?”见女孩点头,刘驰无奈地说:“你连他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怎么找?他会主动跑到你面前,说自己就是你正在找的那个侦探?”话一出口,刘驰就意识到说走了嘴,于是赶紧把嘴闭上了。 “我当然知道他长什么样,这是他的照片。”说这,女孩儿把手机里的一张照片展示给刘驰,看来他没有听出蹊跷。 照片是从远处拍的,清晰度不高,里面是两个人面对面坐着聊天,一个人背对相机,一个人面朝相机,面朝相机的是方菲,背对相机的则是刘驰,显然女孩儿没发现照片里的背影跟眼前的是同一个人。 想起方菲,刘驰的情绪不免低落,他收回目光,装作若无其事地说:“哦,你有什么事儿非找安琪拉不可。” 女孩儿低着头,纠结了半晌才咬着嘴唇说:“我的一个朋友失踪了,我想委托他来调查。” 刘驰叹了口气说:“人没了可以报警,干嘛找私人侦探,那帮家伙根本靠不住。” “我报过警!可是——”女孩儿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她冲到刘驰脸上说:“警察说她是交了辞呈以后走的,所以不是失踪。” “警察都这么说了,你还怀疑什么。”刘驰说道。 女孩儿使劲摇着头说:“不可能!就算他要离开这个地方也不会一声不吭啊,更没理由跟我断绝联系,他肯定是遇到麻烦了!” 这种事儿刘驰已司空见惯,他无心知晓细节,只想给女孩儿一点儿安慰,于是说到:“每天都有人莫名其妙地消失,多数人没了就没了,你朋友很幸运,有人在乎他。”说罢,刘驰给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后又说:“所以啊,该忘的就忘了,该放手的就放手,不然活着就变成一种折磨了。” 女孩的情绪好像平复了一些,不是因为受到安慰,而是因为失望,她觉得自己这半天是在对牛弹琴,沉默了片刻,她冷冷地说:“如果你被人捅死了,应该不会有人替你难吧。” 闻言,刘驰立刻瞪紧了面前的女人,此话分明是有的放矢,刘驰不明白为什么头一回接触这个夜店妹怎么就知道自己被人刺成重伤,难道这仅仅只是个巧合?刘驰正想问个究竟,包间的房门却不合时宜地被推开了。 第二十二章 后患(五) 妈的,哪个不懂礼貌的家伙门都不敲就闯进来!刘驰猛地回过头,见高智达顶着一张阴沉的臭脸站在门口,他心中暗骂,这个白痴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节骨眼儿冒出来。 高智达狐疑地看了看包间内的二人,目光扫过茶几上的酒瓶和酒杯,阴沉的面色立刻又挂上一层冰霜,冰霜蔓过他的声带,以至于他说话都是冰凉的,“老板回来了,她叫你马上过去。” 刘驰虽然不爽,也只能无奈地起身往外走,出门之际他又瞥了女孩一眼,只见她咬着嘴唇,脸上失望和无助的神情令刘驰感到些许惭愧,但是眼下最让他纠结的是女孩儿怎么知道自己受了重伤的事儿,出了包间,他故意放慢了脚步,隐隐地听到高智达对女孩儿说:“陈雅婕,在这里工作跟在医院当护士是两码事儿,你得先办法创造业绩才能赚到钱,懂吗——” 听到陈雅婕这个名字,刘驰立刻想起住院时看到过她的照片,素颜的时候和化了还是有点儿差别的,尤其是发型,怪不得第一眼只是觉得眼熟却没认出对方,原来住院治疗的时候这个女人就已经见过自己了,正想着,刘驰已来到了孙静华的办公室门口,这时,高智达也跟了过来,他只好把陈雅洁的事情暂且放到一边儿。 高智达敲过门后才把门推开,看来这个家伙不是不讲礼貌,只是不跟自己讲礼貌而已,刘驰用鄙夷的目光盯着他的后脑勺,随着进了办公室,进屋后,高智达便将房门锁上,显然是不希望有人打搅他们接下来的谈话。 孙静华坐在她那张象征老板的权利和地位的办公椅上,指间夹着刚刚点燃的香烟,她面容呆滞,两眼望着桌面上的信封,然而视线的焦点却根本不在信封上。 刘驰走到办公桌前,说:“这么急叫我过来,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孙静华回过神来,她一边瞥着刘驰,一边用夹着烟的手指向桌上的信封,有气无力地说:“你先看看这个。” 刘驰印象中的孙静华是个傲慢又自负的女人,任何时候都趾高气扬、自信满满,仿佛一切都在她掌握之中,现在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还是头一次见,刘驰预感到问题可能比较严重,于是立刻抓起桌上的信封,里面是几张照片,他随便摸出一张,刚扫了一眼就大惊失色。 照片上是一具尸体,尸体低着头靠在墙边,手里握着一只手枪,后脑勺上开了个洞,脑浆崩了满墙都是,死状相当惨烈。刘驰立刻翻出另外三张照片,其中两张的内容是一样的,只是拍摄角度不同,另外一张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的肖像照,刘驰料想这个人就是死者。 “这人是谁,为什么给我看这个?”刘驰不解地问道。 孙静华表情僵硬地回答:“一个警察而已。” “一个自杀的警察?”刘驰面露疑惑之色,接着又说:“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有什么关系?!”孙静华提高了调门而,嫌弃地看着刘驰说:“他就是你那单生意的委托人!现在这个人死了,死的很蹊跷!” 闻言,刘驰心里咯噔了一下,上单生意是抓那个叫季超的毒贩,他已经知道了委托人是警察,但是没想到委托人现在居然死了,虽然尚不知详情,但刘驰预感到事情不简单,于是追问到:“他——他为什么要自杀?” 孙静华嫌弃地看着刘驰,说:“算了,你来跟他讲。”,说着,她冲高智达摆了摆手,然后拄着太阳穴,满面愁容地瘫坐在椅子上。 高智达走到近前,从刘驰手中抽出那张肖像照,指着照片说:“这个人是缉毒署的黄警督,他的同事上午打来电话,说他前天十二点左右在警局车库里开枪自杀,尸体是昨天早上发现的,今天下午已经按照自杀结案了。” “霍,现在办案效率这么高了,缉毒警刚自杀一天就能结案了?”刘驰冷笑着说道,言辞间充斥着讽刺之意。 高智达板着脸,不置可否地说:“调查人员在尸体身上找到了黄警督的遗书,经鉴定遗书符合本人的笔记,他承认侵吞了六百万毒资,也承认是畏罪自杀,赃款已经在他的汽车里找到了,不过奇怪的是,他死之前缉毒署内部并没有爆出毒资失窃,他自杀之后,立刻有高层出面声明确有其事,声称调查一直在暗中推进。” 闻言,刘驰紧皱眉头说:“看来这个警察的死是设计好的,有人逼他揽罪自杀。” 高智达仍板着脸,他摇了摇头,指着刘驰手中的照片说:“照片里的尸体是右手握枪,但熟悉黄警督的人都知道他是左撇子。” 刘驰仔细观看照片,死者的左手看上去并没有异样,然而手枪却握在右手,常人不会毫无理由地更换惯用手,尤其是完成开枪这种对精确度有一定要求的动作,如果他是左撇子的情报无误,那么这个人的应该是死于谋杀,结合事情发生的时间和地点,刘驰忽然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首先,这件事情发生在抓捕季超失败之后的第五天,作为这次“抓捕”的委托人,黄警督在这时间点被人谋杀,遭到报复的迹象相当明显,再者,死亡的地点不是某个荒僻的角落,而是警局的车库,何等嚣张的罪犯胆敢在警察的眼皮底下杀死一个警官并栽赃给他,更难以置信的是罪犯不但可以从证物科拿到赃款,还能伪造死者的遗书,这种行为根本不是挑衅,而是明摆着在敲打甚至威胁警方,事发之后甚至还有高层出面掩盖真是的案情,显然,毒枭季超的能量巨大到难以想象,而他横跨军政两届的父亲恐怕就能量的根源。 至于那个委托,无外乎两种可能,要么是黄警督的个人行为,要么是高层授意,前者多半是出于职责或私人恩怨,若是后者,情况会更加复杂,但不管他是替自己的行为买单还是替高层背锅,抓捕行动失手是这位黄警督遇害的导火索,他尴尬的处境势必要成为报复的头号受害者,至于此轮报复的打击面有多广,就要看季超什么时候收手了,如果他一时出不了这口气,那么上到主使者,下到执行人,全都可能是下一个目标,这就是孙静华从未如此紧张的原因,他们现在都有性命之忧。 第二十三章 后患(六) 见刘驰凝眉不语,高智达知道他已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于是趁机发难:“如果你当时按我的指示办,季超早就在我们手上了,现在这个局面完全是你擅自行动造成的,你想想怎么收场吧。” 刘驰承认没抓到季超他有责任,但高智达番话分明就是将失败全部归咎于自己,这种近乎甩锅的态度令刘驰有些恼火,他鄙夷地看着对方反唇相讥:“我造成的?要反省首先得从你开始。” “你说什么?是我切断联系的吗!”高智达斜着眼儿,阴阳怪气地说道。 刘驰压着火儿,冷笑了一声,“哼,你提供的情报有误!你说那家伙就带了一个保镖,实际还有另一个在暗中保护他,要不是被人偷袭,就凭那个毒贩子怎么可能是我的对手?” 事发以来,刘驰尚未透漏任何过程中的细节,所以高智达并不知道半路又杀出个黑衣人,他认为刘驰此时抛出情报有误的论调,无非是想推卸责任,于是气急败坏地嚷到:“我的情报向来准确,我唯一的失误就是高估了你的能力,这事儿如果一开始就交给我的人,早十天就办妥了!” 这番话彻底把刘驰惹恼了,他揪着高智达的衣领大吼:“老子可没时间编故事!你手下那几个废物,连最基本的情报都搞不清楚,你还好意思在这自吹自擂!?” 此时,刘驰和高智达的火气都被点燃了,二人针锋相对撕扯着对方,眼看就要动起手来,沉默多时的陈静华突然发出一声尖斥:“住手!你们给我安分点儿!” 这一嗓子效果非常显着,尽管高智达仍然不服不忿,但是老板一发话他就不敢再肆意妄为了,只好赶紧放开手,见对方已经让步,刘驰也不好再不依不饶,于是他也撒了手,尽量压抑即将喷薄而出的怒火。 见两个人的情绪有所缓和,孙静华叹了口气说:“都把这股劲儿用在抓人上,哪至于到这个地步,行了,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叫你来是商量对策,咱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谁出了事儿都会牵出其他人,所以为了彼此的安全,未来一段时间咱们都得低调行事。” 刘驰认同这种看法,或许是出于对孙静华的的戒备之心,他觉得今天的会面并非仅仅是提醒自己提高警惕,于是他试探地说:“那个警察是你的客户,我跟他从来没接触过,现在他出了问题,最有可能暴露的应该是你。” 孙静华摆了摆手,不以为然地说:“你多虑了,我跟委托人接触向来非常谨慎,其实这位黄警督跟我并不熟,是我的一个客户,也是他的同僚引荐我们认识的,我和他只有一次会面,而且是在非常隐蔽的地方,其余的时间一律在线上沟通,他发给我的全部资料都是用我提供的邮箱,就连定金也是经一家跨境的养老机构和几家银行的转账才汇入我的户头,所以,想追查到我没那么容易。”说到这儿,孙静华稍作停顿,然后话锋一转,继续说到:“其实,咱们当中最容易暴露的人是你。” “这话怎么讲。”刘驰问道,心想终于进行到主题了。 “我知道你肯定不会自报身份,但是你跟季超交过手,他知道你的长相,也领教过你的本事,对吧。”见刘驰低点头,孙静华继续说:“说实话,你们这个圈子本身就不大,达到你这个程度的就更少了,凭季超的能耐,弄到圈里子所有高手的资料并不是难事儿,你平常虽然很低调,但是难保不会留下照片之类的东西,就算没有照片,还有不少认识你的人呢,稍微描述一下就能对上号,况且你的手机还丢了,到底是不是掉进河里也说不清楚,万一落到季超手上,破解是迟早的事儿。” 刘驰倒是不担心手机丢失的事情,因为他记得很清楚,季超的右手被黑衣人一枪打烂了,当时为了自保,季超连断的手指都顾不得捡就慌不择路地跑掉了,哪有精力去捡别人的手机,况且手机到底是沉到了河底还是掉在现场还是两说呢,但是孙静华说的不无道理,季超肯定能通过某些地下,甚至官方渠道追查自己的身份,最麻烦的是万一真的遇到危险,报警非但不能保障他的安全,反而有可能害了他,人都是惜命的,刘驰的求生欲有格外强,虽然他压根没把季超放在眼里,也不怕他报复,但此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于是他问孙静华:“依你的意思,我现在要怎么办。” “我建议你尽快离开本地,到外地去避避风头,那笔定金应该还剩不少吧,够你在外面生活一阵儿了,实在不够用我可以再借你点儿,等过个一年半载,风平浪静了以后再回来。” “我不想去外地。”刘驰摇着头说道。 孙静华似乎料到自己的提议会遭拒,她不假思索地说:“不去外地也行,我的朋友在西郊有一套小别墅正在招租,那地方很僻静,交通还算方便,你可以去那边儿暂住一段时间,房租免了,水电费你得自己解决,这是地址和钥匙。”说罢,孙静华从抽屉里拿出一枚磁卡钥匙和一张卡片放在桌上。 刘驰拿起卡片看了看,上面是个从未没听说过的地址,他心想,孙静华恐怕一早就打算这么安排,之所以刚开始让他离开本地,是怕自己不愿意,现在这个解决办法看起来是双方各退一步,实际上就是想迫使自己单方面的妥协而已。 其实刘驰并不排斥这个提议,其实他早就想毒资去郊区安静地住几个月,这既能放松身心,还可以借此机会认真思考一下将来,不过他并没有立刻同意,而是转移了话题,“验尸报告什么时候能给我?” 孙静华曾答应刘驰替他弄到方飞的验尸报告,其实报告她早就拿到了,之前怕耽误生意才押在手上,说实话,她认为把报告交给刘驰可能会节外生枝,不过刘驰似乎把报告当成了交换条件,她也没有太多商谈的余地,不如就做个顺水人情,于是她又从抽屉里拿出个u盘,跟钥匙卡放在了一起。 “我欠你个人情。”说罢,刘驰把u盘和钥匙卡装进了兜里。 孙静华无奈地微微一笑,说:“可以的话你就尽快过去吧,早点儿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对咱们都有好处。” 出了孙静华的办公室,高智达送刘驰往酒吧门口走去,他发觉刘驰有意放慢脚步,还不时地四处张望,由于刚才发生了不愉快,此时催促难免尴尬,他只好闷声跟在后面。 刘驰正在寻找那个叫陈雅婕的女人,在得知她的身份和真实来意之后,刘驰已经不再用看夜店女郎的眼光看待她了,或许是出于感激和敬重,刘驰想再看看陈雅婕一眼,然而到最后也没能再见到她的身影。 到了大门口,高智达冷冷地说了一声,“不送。”刘驰懒得跟他说客套话,直接钻上了一辆出租车。 第二十四章 新居(一) 二十分钟之后,刘驰回到了他租住的公寓楼,刚一进大门,管理员小哥就热情地朝他招手,刘驰微笑着点点头,继续向电梯走去。 见刘驰脚步匆忙,管理员赶紧从服务台里出来,跳到刘驰面前,殷切地说:“您好,刘先生,好多天没见您回来,最近还好吗?” 刘驰依然没停下脚步,只敷衍地说:“还好,最近出去办了点事儿。” “那就好,我本来还有点儿担心,看来是多虑了。”管理员拐弯抹角地东拉西扯,一直跟着刘驰走到电梯口。 刘驰料他是有话不好张嘴,于是开门见山地说:“你有什么事儿,可以直说。” 管理员露出尴尬却不失礼貌的微笑,然后说:“哦,是这样,您的房租这个月底就到期了,方便的话,请您尽快把下个季度的房租交一下,虽然还差几天,不过我怕您又外出,找不到您,哈哈。” 刘驰这才想起来公寓即将到期了,不过这个时间点刚刚好,因为他刚找到了新住处,便对管理员说:“公寓我不打算续租了。” 管理员“呃,请问您为什么不租了,是我们的服务不周,还是——租金方面的原因?” 刘驰不想过多解释,于是编了个瞎话说:“我马上要出国。” 这位管理员在这间公寓打工快两年了,从来这儿的那天起刘驰就住在这里,是少数几个长期稳定的租户之一,今天突然说要出国,着实令人意外,于是惊奇问:“出,出国?什么时候走?” 刘驰不假思索地说:“今天,我现在就去收拾行李。” 管理员信以为真,立刻点着头说:“哦——好的,那不耽误您的时间了,我稍后会上楼看一下,如果没问题就把押金退给您。”说罢,他替刘驰打开了电梯门。 回到自己的公寓,刘驰开始收拾行李,这时候他才发现,住了三年的地方,到离开的时候能带走的却只有几套衣服,一部电脑和几瓶药而已。必须承认,这跟公寓的档次偏高,日用设备一应俱全有一定关系,不过归根结底,刘驰并没有把这里当家,而是仅仅当成一个宿舍,所以基本没有购置家电和家具。 刘驰打包的过程中,管理员来到了他的公寓内,经过核查和统计,损坏和丢失的物品总价值几乎跟押金等值,这个结果早在刘驰的预料之中,所以他没有讨价还价,只是告诉管理员,如果有人来找自己,就如实告诉对方自己已经出国,至于屋里剩下的东西,用得上的尽管拿去。 刘驰提着旅行袋来到地下车场,这里停放着他的座驾,一部复古的比亚摩托车,这是他最值钱的家当了。固定好旅行包,设置好导航,刘驰跨上车子,一阵风似的冲出了车库,踏上了他的乔迁之旅。 目的地位于城郊,需要行驶约三十五公里,虽然距离不算太远,但是城区的交通状况不容乐观,因此,驾驶摩托就成了刘驰出行的首选方案,这极大地满足了他的工作需求,此外,个人喜好也是他选择摩托车的重要原因,跟许多热衷于挑战速度极限的发烧友一样,当他全速前进的时候,会有一种整个世界都被甩在身后的畅快。 一番穿街过巷,车子渐渐驶离了城区,近郊的城际道路车流稀疏,是理想的飙车场所,但这一趟旅行的初衷是避祸而非兜风,刘驰的心情还是有点沉重,摩托车似乎感染了主人的情绪,始终无法放开了恣意狂飙。 四十分钟之后,车子已经驶入了不折不扣的郊区,这里人迹稀少,基础建设落后城区至少二十年,文明的气息由城市向郊区辐射的过程总是呈现几何式衰减,科技越发展,这种情况就越显着,刘驰一度怀疑,是否真的有人会选择在这里建造别墅,在他的印象中,上次跑到如此荒僻的地方是好久以前的事了,但这并不代表他乐于混迹在闹市中,虽然最近半年频繁出入酒吧和夜店,不过那种地方只能给他带来短暂的快乐,却永远无非让他有归属感,别说那些无聊的娱乐场所,即便是住了三年的公寓也同样如此,真正给过他归属感的只有那间不足四十平米的办公室,因为那里曾有他的事业,有彼此仰赖的伙伴,然而这一切全都在方飞身亡之后化成了飞灰。 又行驶了一段路程,车子来到一座山脚下,导航到这里就终止了,然而这里根本没有别墅,莫说别墅,连个公厕都没有,刘驰不确定是导航有误还是自己搞错了,他环顾四周,发现不远处有条隐藏在灌木中的盘山路辗转通往山上,而在半山腰的树丛里的确有栋若隐若现的建筑,刘驰心想,那应该就是他正在找的别墅,于是朝路口开了上去。 小路由石子儿铺成,勉强容得下一辆小汽车通行,刘驰驱车朝半山腰的建筑驶去,听着车轮碾过石子儿所发出“挲挲”的响声,他忽然感觉即将开启一段恬淡的隐居生活,莫名的惬意同时在心中涌起,然而这种感觉仅仅维持几十秒就彻底破灭了,因为隐藏在树林中的建筑根本称不上别墅,仅仅只是栋破旧的二层楼而已,小楼的主体由砖瓦搭建,地基则是用石块和水泥砌成,这种原始的建筑方法间接暴露了建造的年代。 看着门廊前破败的石阶和墙皮已经脱落的墙面,刘驰无奈地摇了摇头,他承认是自己太天真了,世上哪有建在荒山野岭的别墅,就算有,白住这种好事儿也轮不到自己头上,也罢,来这儿的目的本来就不是度假,作为一个避祸的临时居所,这种地方,这个条件该知足了,况且还不用付房租,刘驰一边用各种借口安抚自己,一边把行李从车上卸下来,他提着包裹走到门前,然后取出钥匙卡,使其在门锁的感应器上稍作停留,一阵儿生涩的机械运作声随即传来,片刻后,房门便应声打开了。 第二十五章 新居(二) 房子内部的格局很规整,玄关直通一个不大的厅室,厅室的西南和西北方向是两间挨着墙的卧室,卫生间、厨房和储物间都在西侧,通往二楼的楼梯则位于东北角,刘驰把提包扔在大厅的沙发上,然后去二楼查看,二楼西侧还有两个卧室跟一个洗手间,外加一个杂物间。 一栋二层楼有四间卧室两个卫生间和一个厅室,却没有活动室,这种保守的设计风格再次证明它根本没资格被称作别墅,令人不解的是,小楼的房间虽多,却鲜有窗户,仅有的那几扇面积都非常有限,甚至都难以钻过一个人去,尤其是一楼的客厅,本该有一扇落地窗的方向竟然是完全封闭的。当刘驰找到楼梯下面那道门的时候,他认为自己找到了一切的答案,那显然是通往地下室的入口,开启门锁需要验证指纹,经验告诉他,这道门很可能通向一个地下通道或者防空洞。 刘驰的确听说过,在战争期间,某些富豪为躲避居住的城市遭到空袭,于是在远郊建造了一些私人的避难所,这类建筑一般都藏匿在隐秘的树林中,而且结构比普通的房子坚固许多,然而在他看来,这种程度的建筑充其量挡一挡趁火打劫的暴徒,根本不足以抵御炮火,相反,特殊的地理位置极易让它成为军事目标。 大概查看了一番,刘驰得出结论,这栋房子根本不是孙静华所说的别墅,只是个民用的战时避难所,不过水电、燃气、无线网络一应俱全,对于当前他的情况而言,算是个理想的藏身之处,唯一让人不爽的地方就是房子内遍布监控器,卧室、厨房、就连洗手间也不例外。刘驰心想,怪不得孙静华把自己安排到这儿,这地方不仅偏僻,还便于她掌握自己的一举一动,算了,反正又不是监禁,自己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隐私,跟性命安危相比这都不算事儿。 由于二楼的卧室窗户稍大,采光相对好一些,刘驰因此选了二楼位于西南方的房间作为自己的卧室,他试了下门口的开关,屋内的照明没有故障,于是把行李扔在了地上。 接下来就要考虑生活物资的问题了,自来水管的压力正常,放出一段污水后清水便流了出来,冰箱似乎一直是通着电的,不过里面空空如也,刘驰仅在里面找到一盒开了封的牛奶,生产日期是十个月以前的,看来必须马上采购一批食物,否则他今晚就得饿肚子,好在时间还没到五点,现在出门购物完全来得及。 十五分钟后,刘驰来到一家五公里以外的综合超市,这是导航上距离最近的一家有点儿规模的超市了,由于地处近郊又临近傍晚,所以消费者寥寥无几,不过货品很充足。 面对各式各样的食材,刘驰感到无所适从,他并非不会做饭,不过最近几年确实没亲自下过厨,一想到的要亲手做饭就得买锅碗瓢盆之类的配套用品,于是他赶紧提醒自己仅仅是出来避避风头而不是移民,没必要准备那些没用的东西,所以当刘驰结账的时候,购物车里只有桶面、压缩饼干、火腿、啤酒还有薯片等速食以及一些日用必需品。 看着刘驰从框里拿出一件件商品,收银员大妈露出了礼貌的笑容,她阅历丰富,知道什么人才会大量购买这些商品,所以笑容里夹着些许怜悯——对独居的单身汉的怜悯,刘驰知道她的初衷是善意的,只好例行地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立刻付款走人了。对于摩托车的运载能力来说,刘驰买的确实有点多,废了一番功夫在把东西固住,最终成功地运回了住处。 当冰箱里被塞满之后,刘驰心中突然涌起重大民生工程竣工的喜悦感,为庆祝达成这个伟大成就,他立刻开了一罐啤酒,喝之前他先跟自己约法三章,绝不能再烂醉如泥,所以一天最多喝两罐。喝完啤酒,他又拉开了一桶方便面,切了几片儿火腿,然后坐在客厅里边看电视边享用晚餐。 如今的电视节目充斥着无脑的烂剧、无聊的综艺和无耻的广告,刘驰对这些三无垃圾嗤之以鼻,除了新闻和体育节目之外一律不看,他转至新闻频道,刚巧正在报道一则犯罪消息。 “昨天下午四点二十分,三名蒙面匪徒冲入了位于泰安大道37号一层的汇光银行,在打伤两名安保和一名工作人员之后,从柜台劫走现金一百七十余万元,截止发稿,受到枪击的两名安保尚未脱离生命危险,三名嫌疑人目前在逃,案件仍在进一步侦破当中,这是近二十年来本市首次发生银行抢劫案件。” 主播念稿的同时,屏幕上切入了事发现场的几段监控录像,画面中可以清楚地看到三个身着便装,头戴弗莱迪面具的劫匪冲进银行大厅,用霰弹枪击倒安保,胁迫工作人员交出大量现金后逃之夭夭。 刘驰心想,这帮亡命徒尽干些没营养的勾当,要是把这几个家伙放到炮火连天的前线,不知道有几个会吓到尿裤子。 接下来的新闻就是千篇一律地向祖国和人民汇报工作,刘驰懒得听他们放空炮,于是转而去看体育节目,这个时段刚好有摩托车赛,这是他的兴趣所在,虽然他不懂什么技战术,也看不出任何门道,但那种你追我赶的场面看着就挺过瘾,要是再有惊险的翻车就更刺激了,倘若选手因车祸而拳脚相加那观赏效果就拉满了,总之,就是把自己的放松建立在别人的紧张之上。 刘驰一边吃面条,一边心不在焉地看比赛,不料电视竟突然切入了成人频道,此时的画面刚好是一对银幕情侣在赤膊激斗,事发突然,刘驰差点把嘴里的面条吐出来,好在他也是见过大阵仗的人,枪林弹雨都挺过来了,这点儿小场面对他的定力还构不成考验。 刘驰心想,这电视还挺贴心,串台都串的如此有人情味儿,于是立刻把突如其来的变故当做福利笑纳,他边吃边津津有味地欣赏活春宫,身心渐渐都有了愉悦的感觉,就在剧情即将发展到高潮的阶段,电视画面突然熄灭了!刘驰不禁抱怨起来,这又是闹哪样啊,这个破电视除了有串台的毛病,还会自动关机,而且专挑关键时刻关机,合着它不但有人情味儿,还会吊人胃口呢。 为了不错过精彩内容,刘驰赶紧放下面桶,起身去重启电视,可是万万没想到,刚走到屏幕前电视突然自行启动了,然而原先那唯美的画面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个满面毒疮,豁牙烂舌的女鬼,在凄厉的尖啸中扑面而来! “我靠!”刘驰脊背一阵发凉,惊呼着连退了几步,还没嚼完的面条从嘴巴和鼻孔喷薄而出,整个人从头到脚都给吓软了。 第二十六章 新居(三) 惊魂未定的刘驰目瞪口呆地坐在地上喘粗气,一时竟搞不清到底闹的什么鬼,上一秒还在云端,下一秒就坠入深渊,这种过山车式的体验简直比车手互殴还刺激,可这种折寿的刺激谁也消受不起啊。 刘驰怀疑自己被骗进了整蛊节目的录制现场,他甚至能想象到愚蠢的观众们被自己的惨相逗得前仰后合的场面,冷静之后他就否定了这个假设。这个地方是孙静华安排的,自己的性命跟她的安危息息相关,她绝不会在这个问题上玩火。思来想去,刘驰认为只有一种可能性,之前的某个住客是个无聊的家伙,故意把电视设置成这样来戏弄别人,虚惊过后,他又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啤酒,这种时候必须要喝两口,纾解一下紧张的神经,幸好今天还有一罐的指标。 一番折腾,刘驰已经没有兴致看电视了,于是匆匆吃过晚饭之后他就上楼回的卧室去了,他把自己带过来的衣服逐一挂进壁柜,又把带来其它日用品摆在习惯的位置上,卧室里有一套桌椅,放一部电脑正合适。 布置好卧室,刘驰把白天从孙静华手里拿到的u盘放在桌上,呆呆地盯着它出神,在方菲之死这件事情上,刘驰始终存有一种矛盾的心理,他希望自己相信并接受警方的调查结果,然而却从没停止过对警察的质疑,在他的潜意识中,自己对此事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正是这种自责的心理在作祟,他才想查明真相籍此告慰故友。 现在,摆在刘驰面前的是两条“岔路”,一条是接受现实,一条是遵循意志。坦而言之,这不算得什么重要的人生决策,也不需要多大勇气,毕竟u盘里是否有颠覆调查结果的信息还很难说,所以刘驰选择了后者。 插上u盘,刘驰开始浏览里面的内容,u盘里只有一个由字母和数字组合命名的文档,刘驰发现这份文档并非仅仅是尸检报告,而是一份完整的调查卷宗,里面记录了从案发到调查的全过程,连自己受询问的笔录也在里面。刘驰发现,除了他自己之外,警察还传询了另外几个与本案可能有关系的人,可惜一无所获。刘驰坚信破案的关键是找到当天约方菲见面的委托人,据他所知那是位女性,可是档案中被传询的无一例外都是男性,显然警察没有找到那个委托人,案发现场也没有找到方菲的手机,很可能是被凶手带走了,刘驰不知道是否有警察还在跟进这个案件,从卷宗上看,警方目前还没有锁定任何一个嫌疑人。 报告的内容涉及很多专业领域的知识,刘驰很难从那些样本的指标上看出端倪,但结论是显而易见,方菲的死因被鉴定为钝器打击头部导致的颅内出血,这跟他的小道消息基本上一致,除了大量的文字和数据,报告里还包含了法医尸检时拍摄的照片,刘驰本不忍心看去,但情报来之不易,就此放弃他岂能甘心,他只好尽量避开那些拍到脸部的照片。 最终,刘驰花费了两个多小时阅读卷宗和浏览照片,却没有找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他靠到椅背上深深地叹了口气,叹息中有种说不清是庆幸还是遗憾的难以名状的滋味儿,凭心而论,今天的刘驰相比几个月以前已经释然很多了,现在最令他耿耿于怀的其实是方菲的遗言。“原来,世界上真的有天使。”这是方菲生前说的最后一句话,刘驰不明白它有何寓意,他认为此话或许能揭示方菲遇害的原因,当然,这也可能是弥留之人临终是产生的幻觉。 刘驰把文档上传到云盘,这才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将近十点,差不多该洗澡睡觉了,他打算明天早点起来到附近走走,熟悉下周围的环境,所以今天就到此为止,日后有时间他会更细致地查看卷宗。 刘驰拿着下午买到的洗漱用品来到二楼的洗手间,那里可以淋浴,四十二度是他习惯的温度,热水清除掉浑身汗渍的同时也冲走了一日的疲惫。刘驰哼着小曲儿享受着片刻的惬意,突然感到背上传来强烈的灼烧感,好像是滚水浇到了身上,他疼得嗷嗷直叫,手忙脚乱地关掉淋浴,发现控制器上显示的水温竟然是五十度。 我靠!给死猪刮毛也用不着这么热吧,明明设置的是四十二度,这热水器为什么会自动升温!这八成也是前面的住客设下的陷阱。这就是智能家居系统的弊端,所有家电的运转都可以通过程序预先设置,本来是为了提要使用者的体验感,可是在变态的手里就成了整人工具,刘驰不知道这个破房子里面还埋伏了多少机关,但他知道要取消这些设置,最简单的方法就是重置智能家居系统,让所有的参数都恢复初始状态。 刘驰顾不上穿衣服,光着膀子跑到了楼下,智能家居系统的主控面板在客厅里,幸亏系统没有设置管理员密码,恢复默认设置的命令启动之后,整栋房子里的家电陆续重启,重置工作在十五秒之内完成了。 刘驰战兢兢地把澡洗完,期间再没发生任何“意外”,他紧绷的神经这才放松下来,擦干身子之后,他漫不经心站到马桶跟前,进行睡前的最后一道工序,然而树欲静却风不止,就在他闭着眼感受一泻千里的畅快之时,马桶的自动冲洗装置突然射出一道有力地水柱,直呲在刘驰的身上和脸上,意识到马桶也开始发疯了,他赶紧顶着水柱把盖子扣上了,可惜整个人已经被浇成落汤鸡。 刘驰生无可恋地躺在床上,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败给了什么,是科技还是无聊的变态,明明已经重置了系统,为什么恶作剧还没有终止,躺下之前刘驰已经确认过,这只是张普通的木板儿床,并非智能家居系统的一部分,不必担心在睡梦中突然被掀翻在地,但他还是没法安然入睡,谁知道下一个幺蛾子什么时候降临到头上。 刘驰开始怀疑这并不是前任租客捣的鬼,而是有个家伙在恶意做弄自己,这个无聊的人会是谁呢。是孙静华?不可能,她可没有这个闲工夫。会是高智达么?那家伙虽然令人生厌,但绝对不是恶趣味的人。难不成这栋房子里寄居着鬼魂!?刘驰越想越感觉脊背发凉,他赶紧安慰自己不要害怕,就算真有鬼魂也不是恶鬼,从它的种种行径来看,充其量是个捣蛋鬼。就这样,刘驰那野马般的想象力在辗转反侧中肆意驰骋着,终于在午夜时分昏昏入睡了。 第二十七章 杀手登门(一) 凌晨三点,刘驰的耳边突然传来蜂鸣声,他猛然睁开眼,一记鲤鱼翻身从床上坐起来,立刻去身床头摸衣服,这是当兵的时候形成的条件反射,不过现在他要应付的是整蛊而不是操练,见是自己的手机在嗡嗡作响,这才松了口气。 哪个神经病三更半夜打来电话,刘驰本想拒接,但实在拗不过这位锲而不舍的骚扰者,翻开手机才发现来电是一条接一条的短信,总计有四十多条,而且还在不停的发过来,内容全部都是“杀手将至!”,只有最后一条例外,是一连串的“保重”二字。 杀手!?不详的预感瞬间涌上路痴的心头,他蹬开被子,从床上蹦到窗边儿,侧身向北窗外窥探,借着月光,他看到山坡下停着两辆黑色suv,七八条黑影正沿着石子儿路朝山腰上摸过来,眼看就要到房子跟前儿了。 刘驰顿觉大事不妙,他下午才搬进来,晚上杀手就找上门,这暴露的速度也太快了,他仔细观察那几个黑影,隐约见他们还端着家伙,看轮廓像是冲锋枪,来者不是一般的杀手,弄不好是群雇佣军! 装备和人数都处于绝对劣势,跟们没有交手的余地,这种时候只能选择跑路,可惜这栋房子的窗户非常小,只能通风不能通行,能够进出人员的只有一道正门,这种愚蠢的设计无异于作茧自缚,不过往好处想,这个条件对双方而言是平等的,所以刘驰只需守住正门,那么杀手来一个还是来八个的差别就不大了,只要僵持住,警察一到即可化险为夷。 制定好策略之后,刘驰直奔一楼的厨房,那里有烹饪用的刀具,下楼的同时他拨通了报警电话。 “这里是报警中心,请问您——” 情况紧急,刘驰不等接线员说完就以超快的语速说:“我被七八个杀手追杀,具体地址说不清楚,大致在东郊的一座山上,你追踪这个电话的位置,赶紧派人过来!”刘驰以超快的语速说道。 “请问,你已经跟杀手接触了嘛?” “还没有!他们在屋外,我在屋里,再过一会儿就难说了,立刻派人过来吧!” “您冷静一下,既然还没有接触,怎么能确定对方是杀手?” 刘驰压低了嗓音吼到:“废话!端着冲锋枪的不是杀手难道是外星人吗!?” “好的,情况我大致了解了,您现在是一个人在东郊荒山上,被七八个拿冲锋枪的疑似杀手围困在一栋房子里,是这样吗?” “我坚持不了太久,你赶紧派人到现场,对了,别派民警,一定要派武警,做好枪战的准备!” “我会派人过去,请耐心等待,我必须提醒您,报假警是要负法律责任的,您现在撤销报警还来得及——” “撤个屁!再磨蹭一会儿就该派法医了!” “好的,我会派遣最近的警员赶赴现场,请您尽可能与杀手周旋,等待支援。” 刘驰无暇跟接线员啰嗦,估计对方也没能力调动武警,不过只要是警察就能对杀手起到震慑作用,自己孤军奋战迟早要困死,挂断了电话,他从刀架上抽出一柄尖刀,这本是把烹饪用的厨刀,现在却成了唯一能防身的武器。 刘驰握着尖刀悄悄地埋伏到玄关,贴着门蹲下来,侧耳倾听外面的动静,门外没有交谈声,只能听见微弱的脚步。此时,杀手们已经分散开行动,门口留三个人把守,其余四人绕到房子的其它方向查探,以防刘驰从窗户或者后门逃脱,如果他们知道这栋房子的构造就不会多此一举了。 片刻后,外面传来了电子设备的声音,杀手很可能是在破解电子锁。刘驰心想,这帮家伙果然不是泛泛之辈,竟然会黑客破门那一套,看来是想杀人于睡梦之中,幸亏有人把自己叫醒了,也不知道那家伙是谁。 过了不到二十秒,生涩而低沉的机械传动声再次传来,电子锁被破解了,大门被缓缓推开一条缝隙,片刻后,一支枪口从门缝伸进来,杀手没有立刻进屋,而是用手电照射屋内的角落,看来他们还是相当谨慎的。 这种时候刘驰知道该怎么做,他不急于动手,待杀手半个身子探入屋内之后才突然跳出来,左手钳住杀手持枪的手腕,猛地将其拽进屋内。门外的两名杀手意识到同伙可能遭到埋伏,可惜此时房门已再次锁上,他只听屋内传来两声枪响,然后就没动静了,杀手头目用通讯器连续呼叫多次,却得不到任何回应,那是必然的,因为他的手已经断气了,脖子上被扎了一刀,正在汩汩地冒血。 突袭得手,刘驰现在有了一把手枪和十一发子弹,虽然跟厨刀比火力提升了一大截儿,但形势却更加严峻了,因为杀手已经知道刘驰有所防备,接下来他要面对的不是潜入,而是强攻,不过固守待援的策略不变,守住玄关依然是唯一的出路。 由于担心杀手用炸弹破门,刘驰无法继续蹲守在门口,幸好现在有了把手枪,外加客厅只有两扇开在高处的小窗,不用担心窗外的人发起攻击,所以刘驰只需把沙发推到适当的位置作为掩体,就能暂时挡住正门冲进来的杀手,剩下的只能祈求警察能尽快赶到了。暗杀行动由奇袭转为僵持,期间,陆续有手榴弹砸碎玻璃,从窗户飞进屋里,可是盲目的瞎扔很难对屋里的人造成实质性伤害,杀手头目意识到拖延下去对他们非常不利,必须立刻调整方案,于是他集合手下,重新部署了方案。 屋内的刘驰一直竖着耳朵,却始终听不到有警笛声传来,外面一片死寂令他紧张的神经绷的更紧了,在战场上,这种气氛往往是暴风骤雨的前兆,他频繁地看手机上的时间,距离报警已经过去十多分钟,若在市区警察八成已经赶到了,可这地方位于远郊,况且又是深更半夜,警察何时能到达真的是个未知数。 第二十八章 杀手登门(二) 不久,再次有东西从窗外飞进屋内,刘驰以为又是手榴弹攻击,立刻做出了避险动作,幸运的是这枚手雷是颗哑弹,不过随后却有奇怪的声音传说,那是某种压缩在容器的气体汽化时的声音,刘驰对此并不陌生,催泪弹或者烟雾弹都能发出类似的声音,他赶忙用手掩住口鼻,寻声去找飞进来的东西,不管是是什么,都必须马上把它扔出去。 屋内一团漆黑,想立刻找到一个小玩意儿谈何容易,接下来的数秒钟又有四五个类似的东西从窗户飞进来,一时间,屋内到处都响起了“嘶嘶”的汽化声。仅凭声音刘驰无法断定那到底是什么,但可以肯定绝不是催泪弹之类的玩意儿,他心里突然咯噔一下,该不会是毒气弹吧!妈的,要是这样他宁可朝自己头上开一枪,不过毒气弹属于化武,即使军队也很难搞到,更别说杀手了,除非,这帮人是恐怖分子! 正想着,一枚疑似毒气弹碰巧滚到了刘驰身边儿,他发现那个巴掌大小,造型酷似胶囊的金属容器非常眼熟,刘驰曾在军事期刊上见过,这玩意儿却不是毒气弹,而是一枚“氢汽弹”,是国外的武器生产商前些年研制的武器,之前在中东的反恐战中曾大量使用,它里面装着高压的液氢,液氢接触到空气会立刻汽化,弥漫氢气的封闭空间沾火就炸。 刘驰现在已彻底洞悉了杀手的意图,他们要把整栋房子变成一枚炸弹,自己现在已经跟炸药混在一起了。这栋房子与外界相同的面积很小,密闭程度远大于普通建筑,一旦爆炸,威力不可小觑,莫说粉身碎骨,化为齑粉都毫不为过,所以必须立刻冲出去,门外不可能有枪手埋伏,因为房子一旦爆炸,周围五十米的范围都是危险区,不过转念一想,既然杀手如此专业,一定会埋伏狙击手,如果子弹射过来,就算没打中自己也会把房子引爆,还是死路一条,在此插翅难飞危难时刻,只有遁地才有一线生机! 遁地指的当然是钻进楼梯下面的地下室,那是眼下唯一的出路,要命的是入口已经加密了,根本打不开。刘驰忽然想起给自己发警告短信的人,整蛊作弄自己的八成也是他,既然那家伙能控制电视,还能控制淋雨和马桶,说不定能打开通往地下室的门,于是刘驰对着客厅角落的监控器大喊:“快把地道打开!房子要炸了!”然后立刻跑到地下室的入口,可惜门依然紧闭。 走投无路的刘驰歇斯底里地对着门猛踹,不料片刻后门竟然解锁了,一条通往地下的隧道出现在面前,他片刻也不敢耽搁,一头扎进隧道然后立刻把门推上了。 成功钻入地道令刘驰兴奋不已,但他不敢停下来,因为地道能否抵御爆炸的威力尚且不知,他只能沿着隧道台阶继续下行,走了近十米转过一个直角,刘驰的面前出现了一间宽敞的地下室,室内有一套监控设备,以及感应灯、床铺、桌椅等基础生活设施,墙边还竖着几只铁皮柜,里面有饼干、矿泉水,还有衣服、鞋子、手电等非常时期的应急物品。 刘驰此时正光着脚,他赶紧捡起一双皮靴,刚套到脚上头顶就传来巨大的轰鸣声,地下室被震动的晃了三晃,地道的入口果然塌了下来,爆炸的冲击波将大量的尘埃和碎屑推入地下室,加上棚顶落下的浮灰,呛得人难以呼吸,经此一爆,地下室的照明彻底瘫痪了,更恐怖的是顶棚出现了大量的裂缝,看上去随时可能崩裂塌方。 此地不宜久留,刘驰举着手电、掩住口鼻,继续往隧道深处摸去,他知道这条隧道一定通往外界,跌跌撞撞前行了几分钟,果然走到了隧道尽头,那是隐藏在低矮灌木丛中的一个出口,钻出隧道后,刘驰发现自己已来到山脚下,山腰的那座房子早就被炸成了废墟,周围的树林也化为一片火海,山脚下的两部黑色suv已不知去向,这时候,远处才依稀传来警笛声。 姗姗来迟的两位警官坐在警车内,远远地望着熊熊山火中的废墟,其中较年轻的那位目瞪口呆地说:“队,队长,要开上去吗?” 稍长一点的警察骂骂咧咧地说:“废话!咱们又不是消防员,难不成上去灭火吗?!先报个火警,兴许那个报警的妄想症患者已经自焚了,妈的,这不是折腾人么。” 侥幸脱险之后,刘驰觉得已经没有跟警察接触的必要了,至少暂时没有,他本想立刻打电话质问孙静华,为什么杀手来的如此之快,但是他没有这么做,那些杀手一定已为得手了,现在给孙静华打电话,万一她真的跟杀手有勾结,无疑是告诉对方自己没死,虽说这事儿迟早会暴露,但毕竟是越晚越好。 此时的刘驰只能用惨不忍睹四个字来形容,身上仅有背心、短裤和一双破皮靴遮体,从发梢到脚尖都沾满灰尘,更惨是栖身之处没了,心爱的比亚摩托车也变成了废铁,一部手机和一把手枪是他仅有的家当,然而最可悲的是,走投无路之际,他却不知道该投奔何处。 裹着浑身的尘土,拖着疲惫的身躯,刘驰像刘乐魂儿似的,独自晃荡在郊区那荒僻又寂静的马路上,他想不通自己怎么就混到这个地步了,仅仅半年前,一切还好端端的,亲密的朋友、得心应手的工作、舒适的住所,样样都让他颇为满足,然而谁能料想,所有这些美好的事物顷刻便化为乌有,现今,他已沦落到丧家之犬的境地,刘驰把这场变故归咎于那个不寻常的委托,更准确的说是那次凶险的会面。 忽然之间,一股无名之火自刘驰的胸中燃起,进而蔓延至全身,他再也抑制不住那个埋在心中多时的念头,他要找到那个委托人,弄清方菲到底招惹了什么势力,不论幕后主使是谁,不管他有多大的能量,只要还是个人,就一定把他揪出来,要他血债血偿! 第二十九章 新朋友(一) 虽然已经打定了主意,但光有决心还远远不够,刘驰当前的要务是另找个栖身之所,一个能躲过杀手耳目的隐蔽之地,一个允许他思考和备战的空间。 手机不失时机地再次响起,来电的是之前警告他有杀手的那个号码,内容只有四个字,“还活着吗”。 刘驰立刻回复到:“是你打开地下室的?” “当然。” “你是谁,为什么要帮我。”刘驰追问道。 “一位热心网友而已,帮你纯粹是出于正义。”信息结尾附带了义愤填膺的表情。 “之前恶搞我也是出于正义吗?” “兴师问罪可不是感谢恩人的方式!”信息结尾又附带了一个不爽的表情。 刘驰哭笑不得地叹了口气,心想,关键时刻助自己逃出生天的竟然是个对自己百般作弄的“网友”!虽然对方说话有点儿不着调,但确确实实是救命恩人,怎么感谢都不为过,不过眼下只能发短信以表谢意,于是他赶紧回复,“托你的福躲过一劫,我欠你个人情。”结尾附带了一个双掌合实的图案以表真诚,收到对方发来的开怀大笑表情后,刘驰也露出了无奈的笑容。 热心网友很快又发来新的信息,“现在有什么打算。” “找地方过夜。” “正确回答难道不是报仇吗?” “仇要报,但不是现在,你神通广大,能不能先帮我找个地方过一夜。” 稍后,热心网友回复到:“你有钱吗?” “有点儿。” “你来这个地方,到了以后上六楼,找六零四号房,切记,出发前把手机信号关掉!”随后,热心网友发来一个定位。 那地方离刘驰的当前位置不足五公里,他用打车软件叫来一辆经适型智能出租车,关掉手机信号之后才上车,刘驰知道热心网友要他这么做是怕被人追踪,在搞清杀手如何找到自己之前,一切防范措施都是必要的。 十分钟之后,出租车驶入位于近郊的一个村镇,凌晨时分星星点点的灯火勾勒出镇子的大致轮廓,镇上的建筑破旧而紧凑,狭窄的过道间堆放着各种杂物,就像牙缝里顽固的饭渣那么令人膈应。 虽然同为郊区,但是山腰上那栋伪别墅和这个地方有着本地上的差别,那边给人的感觉是荒僻而已,这地方却却近似于贫民窟,类似的区域在城市周边还有几处,这类区域的居民以外地人为主,他们满怀热情地来到这座精彩炫目城市,以为只要付出辛劳就能实现淘金梦,就能在这里挤得一席之地,然而现实却把他们的美梦砸的粉碎,早些清醒的人或许能从打击中走出来,执迷不悟者则迷失在梦想与现实之间,最后沦为这座都市的代谢物,比起他们,刘驰算是个幸运儿,至少曾经幸运过。 出租车停在了一栋七层的住宅楼下,正门上面歪歪扭扭地挂了四个掉了色的大字,“海美公寓”,房子相当破败,却是方圆几百米内最高的建筑。 走进公寓,昏暗的警卫室空无一人,刘驰没有停下脚步,在灯光的引导下顺利找到了电梯,电梯处于工作状态,旁边却立着一块写有“故障,维修中”的警示牌。 这电梯恐怕已年久失修,早就过了安检的有效期,虽然勉强能用,但随时有可能出事儿,把警示牌立在这儿,作用等同于发布了免责声明,虽然看穿了这个伎俩,但刘驰觉得只上一个人应该不会出问题,他抱着侥幸的心理走进电梯,并按下了六楼的按钮。 伴随着剧烈的抖动,电梯开始上行并不断发生异响,刘驰觉得自己有点草率了,随着楼层的上升,他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还好有惊无险地停在了六楼,生涩的电梯门磕磕碰碰地打开,摩擦发出的尖锐声响在寂静的走廊里回荡。 走出电梯,感应灯随即亮起,刘驰习惯性地四下环顾了一番,从走廊的长度和每一扇门的间距来看,这一层在二十间上下,如果每一间都住满了租客,密度还是相当高的。 六零四号斜对着电梯,刘驰走到门口,他本想按下门铃,最后还是选择了轻轻地敲门,毕竟深夜造访是很反常的事情,他现在必须尽可能地保持低调。刚敲了两下门就拉开了,刘驰没有看到开门的人,眼前只有一条通往客厅的安静走廊,他略显迟疑地迈入屋内,并轻轻地把门关上了,转回身的时候,视野中出现了一个人,准确地说是位坐着轮椅的少年。 少年大约十四五的样子,他面颊消瘦,颧骨突出,双眼透着精明,纤细的胳膊搭在轮椅的扶手上,营养不良的迹象十分明显,寸头理的豁牙漏肯,多半是自己剪的,身上的t恤已经泛黄,一条毛巾从大腿盖到脚踝,两脚套着塑料拖鞋,从脚趾畸形的程度判断,少年的下肢很可能瘫痪了,不过时间应该并不长。 相隔一条走廊的二人,彼此沉默地看着对方,在来的路上,刘驰曾设想过很多种对方的形象,可眼前这个人除了年龄之外,其余的一切都不在设想范围内,他甚至难以确定这个少年是不是“热心网友”,开门见山有些唐突,寒暄似乎又不合时宜,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开场。 就在尴尬气氛即将蔓延开的时候,少年突然捂住嘴,前仰后合地笑了起来,然后指着刘驰说:“快照照镜子,你这个德行,深更半夜大街上晃荡,碰上警察的话,非得把你当变态抓起来不可!” 少年的言辞和举止打消了刘驰的的疑虑,这种充满稚气的诙谐跟发短信的人同出一辙,轮椅上的少年肯定就是“热心网友”,于是他也发挥起了幽默感,说到:“警察要是那么敬业,我也不至于混的这么惨。” 少年的笑意难掩遗憾之情,他向刘驰递出右手,说:“我叫闫晓海,未来的顶级黑客,叫我晓海就行。” 刘驰走到少年跟前,握着对方的手说:“我叫刘驰,是个无业游民。” 第三十章 新朋友(二) 闫晓海对刘驰的自我介绍很是不满意,他撇着嘴说:“切!你干掉那个杀手的过程我看的是一清二楚,无业游民?无业游民哪有那么厉害的功夫!” 刘驰轻描淡写地说:“我以前当过兵,那都是基本功。” 闫晓海不以为然地说:“少骗人了,我哥也当过兵,他就比我强那么一点儿。”他似乎忘记了,又突然意识到自己正坐着轮椅,只好扭捏地嘀咕到:“那会儿我的腿还没出毛病。” 刘驰露出带有安慰性质的笑容,解释说:“你哥哥可能是勤务兵,我是特种兵,每天的训练就是打打杀杀,没什么奇怪的。” “你说是就是吧。”闫晓海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然后极有兴致地问:“你怎么招惹上那帮杀手的,拍电影都没有那么大阵势,整个房子都炸飞了!” 刘驰耸着肩膀,敷衍地说:“这个,说来话长了。” “没事!你慢慢说,我最不缺的就是时间,嘿嘿。”说着,闫晓海从桌上抓了一把瓜子儿,万分期待地盯着刘驰,瞬间就进入了准吃瓜模式。 少年强烈的好奇心令人难以招架,如果他没坐在轮椅上,刘驰一定会直接拒绝,但他现在面对的是一个瘫痪的孩子,拒绝的必须委婉一些,于是刘驰装出十分疲惫的样子说:“我今晚被杀手折腾的差点丢了命,整个人都要散架了,能不能让我先睡一觉。” 闫晓海看出刘驰有意敷衍,但话已经讲这个份儿上,再勉强对方就太没有分寸了,他面露尴尬之色,失望地说到:“哦,那你快休息吧,这儿有两间房,我和我哥各住一间,不过他很少回来住,你可以睡他那间。”说着,闫晓海抬手指向一间卧室。 少年的真诚与信任让刘驰有些汗颜,不过利用年轻人涉世未深、容易轻信别人从而鸠占鹊巢是可耻的,况且他只是想借宿一晚,于是指着厅里的破沙发,对闫晓海说:“我睡这儿就行。” 闫晓海驱动轮椅驶向卧室,到了门口,他对刘驰说:“其实我能猜到,你不是侦探就是特工,办的肯定机密大案,所以我不会再问了,对了,你要洗澡的话,卫生间里有淋浴,用完了记得把开关拧紧。”说罢,便关上了房门。 刘驰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心里却在苦笑,笑的是这个孩子虽然涉世不深,但想象力还是够丰富的,八成是小说和电视剧看多了, 这一晚发生了太多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刘驰倒上的瞬间终于感到筋疲力尽了,于是刚闭上眼睛他就酣然入睡,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天色已然大亮,如果不是有人按门铃,他的美梦恐怕还要持续下去。 闫晓海打开门,来人是个谢顶的大叔,他把个个鼓鼓囊囊的塑料袋递给闫晓海,笑容可掬地说:“这是你要的两份早餐,拿好,知道你们爱喝甜的,两杯都多加了一勺糖。” “谢了,林大伯。” “嘿嘿,又跟你大伯客气了,晓峰也在家呢。” “呃——是,我哥昨天半夜回来的,现在还没睡醒呢。” “行,那我先下去了,你大婶自己招呼不过来,叫晓海有空的时候带你下楼转转,多呼吸点新鲜空气,再一个,你得尝试下地走走,越不敢站起来,越站不起来,你得突破自己的心理障碍,那个叫——叫什么来着?哦对,叫医身先医心!这是一位很了不起的大夫说的。” “这话有点儿意思,谁说的?” “我爸爸。” “好嘞!我听您爸爸的,林伯慢走。” 闫晓峰回到客厅,见刘驰正扒在窗口向外望,他把早餐放到桌子上,说:“你醒啦,正好,我买了早饭,有豆浆、炸糕、还有包子,一起吃啊。” 刘驰轻轻地说了声“谢谢”,他没有回头,一直看着窗外,他不喜欢欠人情,一顿早饭、一张沙发,可以折现的都不算什么,刘驰可以加倍奉还,但救命之恩怎么报答,这让他颇有压力。 楼下停着一辆旧餐车,周围的座位上坐满了就餐的人,他们边吃边聊,气氛看起来挺融洽。刘驰抬头往远处看,类似的摊位在这条街道上还有几处,无一例外都生意红火。这种景象在市区里是难得一见的,尤其是城市管理越来越规范化的今天,这种明显具有逃税性质的占道经营模式恐怕只能在监管疏松的郊区才有生存空间,如果这种小商贩全部取缔了,那么本地区的穷人无疑是最受伤害的。 熙熙攘攘的人流穿过纷纷扰扰的街道,刘驰从中看到了些想象之外景象,这些居民多半为贫困所迫,按理说这样的人应该愁眉苦脸、唉声叹气,然而事实并非如此,无论是做生意还是出来闲逛的看上去都有几分悠然,即使是走街串巷收废品的大爷脸上也洋溢着轻松和睦的神情,此景此景令刘驰不禁感叹,城里的居民虽然享受着科技进步的福祉,却迫于生活的重压或私欲一路向前疾行,周围所有人都是潜在的竞争对手,于是人们相互撕扯、践踏、身不由己地陷入杀伐和争斗中无法自拔,逐渐失去人性中最本真的快乐,最后,甚至连人性的丧失了。 从某种角度来看“不争”是一种境界,对于高人而言是修行的成果,对于凡人来说是屈服于现实的无奈之举,刘驰认为眼前这些人属于后者,跟城里那些以勾心斗角博取微不足道的物质享受者比起来,他们只是走到了另一个极端,所以尽管看起来生活挺悠哉,却不值得羡慕。 刘驰的想法令他在俯视眼前这些人的时候产生了一丝优越感,这种优越感有效地缓解了面对闫晓海时的心理压力,于是他坐到餐桌旁,跟闫晓海边吃边聊起来,他以年龄和学业作为切入点,逐渐展开了话题,虽然他无意窥探隐私,但闫晓海是个心怀坦荡孩子,对于自己还有家庭的情况几乎知无不言。 第三十一章 新朋友(三) 从交谈中得知,闫晓海即将十六岁,是个读高一的学生,瘫痪之后辍学在家,和他住在一起的是二十四岁的哥哥闫晓峰,两人的父亲死在了战场上,兄弟二人和母亲本来住在城里,母亲体弱,只能做家庭主妇,幸好哥哥是个勤劳肯干的青年,退伍后一直在打工赚钱贴补家用,加上父亲的抚恤金,家里的日子还算过的去。 一场事故改变了三口之家的境遇,闫晓海放学后跟同学在社区里玩滑板,不慎摔伤导致下肢瘫痪,本就承受丧夫之痛的母亲精神上再次遭到重击,整个人一下子垮掉了。既要赚钱养家又要照顾两个病号,这大大超出了闫晓峰的承受范围,无奈之下只好把母亲送去私营的看护机构,自己照顾瘫痪的弟弟。 当问及身体还能否康复时,闫晓海非常笃定地表示可以,但必须在受伤半年内做神经修复手术,这个手术难度不小而且费用高昂,至少要准备五十万现金,加上术后的药费和康复训练的费用,总计可能要花费近百万,父亲的抚恤金都用于支付母亲的看护费了,他的医疗费只能另想办法。 刘驰能够想象,巨额的医疗费对于一个处在贫困边缘的家庭是多大的负担,虽然闫晓海曾购买校园险,但保险公司却以事故发生地在校外为由拒绝理赔,闫晓峰曾想过把保险公司告上法庭,得知官司可能遥遥无期,就算胜诉也错过了治疗的最佳时机,所以只能暂时放弃对簿公堂的念头。 为了尽快筹集医疗费,闫晓峰擅自把城里的小房子抵押给了借贷公司,带着弟弟搬进了郊区租金低廉的破公寓,现在离手术的最后期限还剩一个月,闫晓峰还仍在为凑齐手术费奔走,不过好消息是他得到了一份收入颇丰的工作,很快就能把剩余的钱凑齐,他向弟弟保证手术将进行,不但如此,连带术后的药费和复健费也有了着落,所以要不了多久闫晓海就能重返校园,完成学业,跟哥哥一起再买套新房子,一家三口重新回城里生活。 听完闫晓海的讲述,刘驰不禁对尚未谋面的闫晓峰心生敬意,他独自扛起家庭的重压,不惜代价也要让弟弟康复,这种责任感和格局令人难以相信他只有二十四岁,也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佩服之余,刘驰对闫晓峰的高薪工作十分好奇,一般来说除非是大型企业的高管,否则月薪十几万的岗位上哪去找,闫晓峰是个退伍的二十四岁青年,论资历、论学历,竞争力都不大,得知他是在药物研发机构工作之后,刘驰便替闫晓峰捏了一把冷汗,他听说过某些制药机构在研发的过程中会招募一些志愿者进行药物测试,这种测试的风险极大,轻则出现不良反应,重则留下后遗症,有的甚至会危机生命,所以志愿者往往是无药可治的患者,然而志愿者并非随时都能找到,这种时候研发机构就会许以金钱招募测试者,虽然这种操作即危险又不合规,但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个世界永远都不缺急需用钱的人,比如闫晓峰。不过刘驰觉得即使真的冒险去做药物测试,恐怕也拿不到那么多钱,闫晓峰拍胸脯打包票很可能是让弟弟安心,刘驰没有把这些事儿告诉闫晓海,他不希望世界的残酷过早染指一颗纯真的少年之心,如果届时闫晓峰没能凑齐手术费,他就把自己剩余那十几万存款拿出来给兄弟俩解燃眉之急,好歹先把手术给做了。 两人聊了半天都是说闫晓海的家庭情况,但刘驰想知道的不是这些,而是他为什么能够监视自己在别墅里的一举一动,又是如何帮自己开启了那扇逃生之门的。 原来,闫晓海破解了一家名叫“安居卫士”的科技公司的服务器,专门为用户提供智能家居及安保系统,刘驰住的那栋房子刚好选购了“安居卫士”的全套产品,所以他不但能通过监控器了解房屋内的情况,还接管了所有接入智能家居系统的电器和设备,没事儿的时候就作弄一下“安居卫士”的用户来解解闷儿。闫晓海的低俗趣味让刘驰无语,同时也令他感到惊讶,一个十六岁不到的中学生,顶多是个黑客发烧友,怎么可能突破专业安保系统公司的防火墙。 对此,闫晓海解释说,“安居卫士”是家濒临倒闭的公司,虽然曾有过辉煌时期,但随着竞争的加剧、客户的流失,利润大幅下滑,高水平的技术人员渐渐跑光了,安保技术多年没有升级,早就漏洞百出,加上他在这方面有过人的天赋,所以不费吹灰之力就突破了“安居卫士”的防御。 过人的天赋倒未必,濒临倒闭的公司漏洞百出才让他有机可乘,刘驰是这么认为的,紧接着他又提出另一个问题:杀手们凭什么那么快就能找到自己的藏身之处。闫晓海认为无外乎两种方法,要么是人脸识别,要么是手机定位,不管哪一种都需要第三方的支持,或者有黑客辅助,前者的第三方是公安部门的天眼系统,后者的第三方是电信公司的数据库,从杀手的效率来判断,后者的可能性更大,要躲避追踪需要采取一些“非专业”手段。 刘驰跟着闫晓海来到他的卧室,屋内的日用品寥寥无几,大大小小的硬件设备却一应俱全。得知了刘驰的手机号和服务商之后,闫晓海在电脑以及刘驰的手机上进行了一番眼花缭乱的操作,搞定之后便告诉刘驰可以开机了,杀手暂时无法通过手机定位找到他,不过隔一段时间就要重新设置一次,因为刘驰的手机定位功能已经关联到了某个欠费停机的号码上,几个月以后这个号码就会被注销,届时可能会出现预料不到的麻烦。 尽管电信系统的加密机制形同虚设是黑客圈里人尽皆知的事,但闫晓海使用的方法却是闻所未闻,刘驰忽然感觉,眼前这个少年或许真的有成为顶级黑客的潜质。 第三十二章 新朋友(四) 刘驰本打算吃完这顿早饭就离开,欠闫晓海的人情已记在心上,日后他有大麻烦的时候再出手相助,可是初步了解了闫晓海的情况之后,他对这位真诚又乐观的少年产生了几分好感,得知对方近期要做一台关乎命运的大手术,就更加放心不下了,虽然闫晓峰信誓旦旦地拍着胸脯向弟弟打了包票,但直觉告诉刘驰,这件事情不会一帆风顺,除非亲眼看到手术顺利完成,否则难以安心,于是他改了主意,决定暂时先留在这儿。 “留在这儿”的意思并非是留在闫晓海家里,刘驰不会让自己的出现影兄弟俩的生活,所以他的想法是就近住下来。 住在闫晓海隔壁的老夫妇上个月底被送进了养老院,房子目前是闲置状态,听说刘驰要在这附近找住处,闫晓海立刻替他联系了房东。 房东人称胖婶儿,人如其名是个中年发福的卷发女人,由于个子矮,脖子粗,整个人看上去就像个长了四肢的大南瓜,也许是因为知道自己的外观不讨喜,所以推销起来格外卖力,说那套破公寓如何干净舒适也就罢了,偏偏还一个劲儿地夸刘驰精壮帅气,马屁拍得连听的人都觉得尴尬。 幸好刘驰并不挑剔,公寓破点也未必是坏事,房租低还能免受智能家居系统的骚扰,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隐私,这也是他选择暂留此地的因素之一,因为这里是贫民聚居的郊区,局部人口稠密且流动性大,最重要的是没有遍布街道的监控设备。 收到了三个月的房租后,胖婶欢天喜地地下楼去了,临走还嘱咐刘驰有空就去她那里喝两杯,刘驰以正在戒酒为由婉拒了邀请。送走了胖婶,刘驰跟闫晓海借了一套他哥哥的衣服外加一顶鸭舌帽,戴帽子是为了尽可能遮挡面部,以免杀手利用天眼系统做人脸识别,他可不想刚死过一次就又被杀手盯上。 穿上行头刘驰就离开了海美公寓,来的时候是深夜,周围的一切都笼罩在朦胧的夜色中,白天的时候再次踏入这片街区,他终于有机会仔细地观察下附近的环境。 街道上往来的人络绎不绝,有些确实是忙着讨生活,但是多数人纯粹就是在闲逛,街道两边有不少商户和临时搭建的摊位,服装、食品、日用百货还有二手的电子产品,虽然都是些低档商品,但种类还算齐全,摊主也不吆喝,有买卖上门就招呼,没买卖就唠闲嗑,丝毫看不出有经营压力。 路过公交站台的时候,刘驰看到等车的人已经排起了长队,显然这里通车的线路不多,班次也非常有限,在这种地方想打车恐怕要等上半天,于是他决定入乡随俗,正好可以体验下这里的公交服务。十几分钟过去了,终于有一辆公交驶入站台,刹车时车子发出“咔哧咔哧”的动静,叫人不得不担心,这破车会不会开到半路散架了,更难以置信的是车上竟然还有司机,这种落伍的人工驾驶公交恐怕只有城郊才能见到,放在城里早就强制报废了,尽管车上还有两个空座位,但刘驰不想挨着那些脏兮兮的家伙,索性就站着到了目的地。 下车后走了不远,刘驰再次回到了昨天来过的这家超市,这回他只买了少量生活必需品和几套换洗的衣服,外加一部电脑,在这个时代,手机和电脑是信息来源的主要渠道,也是与社会交流的重要平台,缺一不可。 一天之内,连买东西带交房租,总计花费了一万多,虽然这点钱跟他之前在夜店的消费相比根本算不了什么,但此一时彼一时,当前的处境不允许他无节制地挥霍,否则很快他就得靠别人接济过日子,更别说帮助闫晓海了。购物结束之后,刘驰搭上了返程的公交,一样的线路,一样的破车,不一样的只是同车的乘客而已。 回到公寓,刘驰简单地布置了新居,不得不说,之前退租的老夫妇是对体面人,临走前把该清理的地方都清理了一遍,省去了大扫除的麻烦,一切收拾停当之后,他终于有时间认真地考虑一下,如何才能查清方菲死亡的真正原因。 这个问题刘驰曾考虑过,他坚信那个约见方菲的女性委托人掌握着通往真相大门的钥匙,就算她不是目击者或当事人,至少也了解一些内情,所以当务之急是找到这个女人,然而事发之后她就仿佛人间蒸发了,这种情况有多种可能,乐观一点儿想,也许她目击了行凶过程,出于主观或者客观的原因,她为求自保而藏了起来;悲观地想,她可能已经被凶手灭口了,不过在事发现场以及附近并没有发现女性尸体,当然,这不足以证明她还活着,但至少到目前为止,没有迹象表明她死了,所以,调查还得从寻找和确认她的身份入手。 尽管明确了首要的任务,但落实起来却困难重重,刘驰跟方菲的合作分工非常明确,跟委托人接洽并制定方案是方菲的主要工作,刘驰一般只负责执行任务,方菲出事儿的时候手机没有留在现场,这显然是凶手故意为之,目的是切断了调查者与委托人之间的联系,事实证明这非常有效,这一点从案件的卷宗上已经得到了印证。 在刘驰的交际圈当中,最擅长找人的无疑是孙静华,她的左膀右臂高智达在道上混迹多年,结交了不少的江湖人士,自己也带着一帮小弟,所以不管是什么犄角旮旯,只要这个人不离开本地,他迟早能够把人给找到,可是杀手出现之后,刘驰果断把孙静华以及高智达的电话屏蔽了,除非万不得已,否则在证明此事跟他们无关之前,绝不会主动联系这两个人。最终,刘驰不得不面对一个现实,想找到那个神秘的委托人,眼下他只能靠自己。 为了寻找突破口,刘驰尽可能地回忆与方菲公事时的情景,在此过程中,一个褐色封皮的小本子频频出现在他的脑海,那是摆在方菲办公桌上的记事本,印象当中每次委托人上门的时候,他都会一边聊一边在本子上做记录,虽然刘驰从来没翻阅过那个小本子,但是他相信,里面的内容无非就是如地址、人名以及联系电话之类,跟委托的事务相关的信息。 第三十三章 笔记本(一) 这个细节让刘驰兴奋不已,也许能够从那个本子里挖掘到蛛丝马迹,方菲的家属没有来事务所收拾遗物,如果当天他没有随身带着那个记事本,那么现在应该就在事务所里。这个振奋人心的发现让刘驰再也坐不住了,他必须尽快去一趟事务所,现在是下午三点半,即刻出发的话,天黑前就能拿到笔记本! 经过了漫长的焦急等待之后,刘驰叫的出租车终于赶到了,跟公交车一样,来的出租车是早就该淘汰的旧车型,刘驰无奈地摇了摇头,谁让这是贫民区呢,优质的运输资源都配给到市区,穷人只配享受这种待遇。 然而启程后刘驰才意识到,跟它缓慢的速度相比,破旧根本就不是事儿,晃悠了半天才开进市区,偏又赶上下班的高峰期,一路上车流和人流不断交汇、分离,再交汇、再分离,将地表的交通系统撕扯的支离破碎,死板的ai驾驶系统毫无变通能力,致使车子始终处于走走停停的状态,刘驰恨不能亲自来开车,然而他并没有关闭自动驾驶功能的权限,乘客只享有提前下车和忍受到终点的权利,这让他更加怀念曾经的爱驾——那辆毁于爆炸的比亚摩托车。 刘驰在心急火燎的等待中熬过了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傍晚时分才赶到事务所,最后五百米是靠他的两条腿跑完的。 站在门口,难以抑制的唏嘘感涌上刘驰的心头,关上这道门的时候他未曾想到,不到半年就要再次迈入这个伤感之地,失去了生气的润泽,如今的事务所就像一座的墓室,腐朽、寂寥、遍布灰尘,这种环境最适合勾起令人不快的回忆,就在方菲那充血的眼睛即将在脑海中浮现之前,刘驰立刻深吸一口气,并提醒自己现在不是多愁善感的时候,赶紧去拿笔记本。 方菲的办公桌收拾的很规整,桌上的物品一目了然,除了电脑设备、一个笔筒和一个茶杯之外,就剩几本有关刑侦的书籍,褐色封皮的笔记本不在桌上。刘驰绕到办公桌后面,在抽屉里翻找起来,尽管比桌面上稍微凌乱些,但里面除了u盘、录音笔、便签之类的工作用品外,就是一叠叠的文件,他很快就确认了笔记本不在抽屉里,这个结果不禁令人怀疑,方菲当天是否随身携带了笔记本,并且跟手机一起被凶手从现场带走了。 刘驰正想在附近找找,一个细节引起了他的注意,半年没有打扫过的办公桌满是浮灰,可是桌面右下角的一片矩形的区域却没有多少灰尘,看起来,那个位置前不久曾放着什么东西,这个发现令刘驰心头一紧,他立刻对事务所进行了全面检查,果然有惊人的发现,地面上除了自己的脚印,还有另外的一副鞋印,鞋印遍及各处,办公室跟会客室都有,鞋印所过之处留下不少翻动的痕迹,这些迹象非常清晰地这证明,近期曾有人闯入事务所,并且翻找过什么东西,不过来者的目的显然不是行窃,因为相机、电脑还有投影仪之类稍微值钱的东西一样没少,刘驰一时间无法确认到底丢了什么,但有一件事可以肯定,方菲桌上的褐色笔记本的确被人拿走了,因为那块未落灰的区域跟笔记本的大小基本吻合。 事务所安装了指纹识别锁,只有方菲和刘驰能够出入,密码也仅有他们两个知道,门和窗都没有破坏的痕迹,不知道拿走笔记本的人怎么进来的,但是要搞清楚这个事情并不难,因为事务所装了“六合”监控系统,办公室和会客室内发生的一切都会被记录下来。 刘驰立刻打开自己的电脑,登陆了“六合”的官网,他要找的影像全都储存在云盘内,登陆账号之后他发现账号的会员已过期,所有视频都处于禁用状态,续了一个月的会员才解封视频资料。监控器每隔半小时保留一段视频,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记录画面,云盘里会滚动保留半年之内的视频资料,因此视频数量多达八千六百个! 虽然数字庞大,不过刘驰知道笔记本是最近丢失的,从后往前翻看的话,就用不着把这八千多个视频都看一遍,但保守估计也得看三到五百个、总计六百到一千小时的视频,这么算下来,即使不吃不睡,并且用五倍的速度播放,也得耗费七八天时间,如此庞大的工作量不可能在这儿完成,得回公寓区细细地看,稳妥起见,他找来了最大的u盘,将八千多个视频全部拷贝下来。临走时,刘驰反复确认了门锁已经锁死,他不希望再有不速之客来光顾,尽管这道门可能根本就挡不住不速之客。 离开了事务所后,刘驰又面临返程的问题,目前他租住的海美公寓只通公交车,从事务所到公交站还有一段市区的路程,目前室内道路的交通状况完全可以用“令人发指”来形容,于是他只好先搭乘地铁,再转乘公交,途中顺便去了一趟超市,买了许多“提神”的饮料和速食,今后几天他恐怕得靠这些东西撑着了。 将近晚上八点钟,刘驰终于返回了海美公寓,见走廊里站着几个正在等电梯的人,他心想,这破电梯载一个人都颤颤巍巍,载这么多人搞不好真要出事儿,于是他调头朝楼梯间走去。爬楼期间遇到了正跟租客一起抽烟的房东胖婶,刘驰本想提醒胖婶,当心嘴里的大烟卷儿把满头的卷发烧着,不过最后只寒暄了两句便与她擦肩而过了,他不想在这种无聊的事情上浪费时间。 回到刚租下来的六零六号,刘驰把买来的东西放到茶几上,然后立刻打开电脑并插上了u盘,他利用复制文件的功夫灌下了一瓶提神饮料,看样子已经铆足了劲儿要大干一场。 六个小时以后。 刘驰瘫软地靠在椅背上,眼神空洞、目光呆滞,尽管他已经喝了三瓶提神饮料,却还是难以承受眼皮之重,他现在终于知道翻看监控视频是多么无聊的事儿了,尤其是连续几个小时盯着同一副画面,就好像在看一部暂停中的电影,有心离席又怕错过了精彩的内容,最终只能在期待中忍受焦虑的折磨。 视频当然没有暂停,不但没有暂停还是以十倍的速度在播放,然而事务所已经几个月没人光顾了,监控器拍到的自然是张一成不变的画面,由于办公室的摄像头是对着事务所大门的,所以拍不到方菲的办公桌,这无形间加大了排查的难度。 刚开始刘驰是以五倍速度播放,不过对于“静止”的画面来说,稍有变化立刻就能察觉得到,于是他干脆调整到十倍的速度播放,可即便如此,六个小时也仅仅看完了不到三天的视频,时间已是凌晨三点,刘驰再也抵挡不住困意的袭扰,一头倒在了床上呼呼大睡过去。 第三十四章 笔记本(二)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太阳已经爬得老高了,刘驰是被一阵急促的门铃声吵醒的,他揉揉干涩的眼睛,极不情愿地从床上轱辘起,然后钻进了卫生间,他想稍微洗漱一下,无奈门铃催得太紧,搅得人十分闹心,于是他赶紧往脸上泼了点水,随便擦两下就开门去了。 不出所料,来者正是闫晓海,不过他身边带着一个不到三十岁的男青年,男子面颊清瘦,眼袋有点发乌,满脸的倦容,他的五官长相跟闫晓海有几分相似,刘驰猜测他八成就是闫晓海那位令人钦佩的哥哥。 闫晓海冲刘驰摆摆手说:“嗨,刘大哥早上好!”他看起来心情很不错。 “哦,你好晓海,起的这么早啊。”刘驰边说边打了个哈欠。 “都几点了还早,你晚上熬夜了吧。” 刘驰看了看时钟,已经九点多了,他尴尬地挠挠头说:“昨晚看电影看到半夜,今天早上就赖床了,嘿嘿。” 闻言,闫晓海点点头,指着身边的男子说:“这位是我哥,他昨天晚上刚回来,我带他过来打个招呼,问声好。” “你好刘哥,我是晓海的哥哥闫晓峰,欢迎你搬过来。”闫晓峰的嗓音有点沙哑,但总得来说给人的感觉是稳重,说罢,他冲刘驰伸过右手。 刘驰握住对方递上的橄榄枝,笑着说:“不用这么客气,叫我刘驰就行,咱们进屋去讲吧。”说着,他把兄弟二人让进了屋里,指着沙发对闫晓峰说:“来,随便坐,有点凌乱,别介意哈。” 闫晓峰没有坐下,他瞟了瞟两间卧室,一间开着门,一间关着门,然后问:“你一个人住吗?” “嗯,就我自己。”刘驰答道。 闫晓峰点了点头,面带歉意地说:“我工作比较忙,多数时间都不能在家,晓海腿不方便,免不了要给您添麻烦,还请刘哥多担待。” “看出来了,你气色确实不太好,制药企业的工作很辛苦吧?”刘驰试探着问道。 闫晓峰愣了片刻,然后低头看了看闫晓海,拍着弟弟的肩膀说:“他的腿是我们家的心病,既然大夫说能治,无论如何也要试试,这段时间为了筹手术费,确实累点儿,过了这阵子就好了。” 当着闫晓海的面儿,刘驰没有把话挑明,但是他觉得闫晓峰就是在替药企做药物测试,于是好心提醒说:“还是得量力而行,别他的腿刚治好,你又给累垮了。” 精明的闫晓峰听出了话外音,知道刘驰大概猜到了自己的工作性质,他怕闫晓海听出端倪,于是赶紧转移话题说:“多谢关照,我会注意的,呃,不知道刘哥是做哪一行的。” “呃,我嘛,我是个酒保,不过最近刚失业,现在是个无业游民。”说罢,刘驰惭愧地笑了笑,见闫晓峰不以为然的样子,不知道是闫晓海跟他说了什么,还是刚才握手的时候对方察觉到了自己手上的茧子,那是长期握枪柄留下的痕迹,虽然他之前确实在酒店上过班,不过显然闫晓峰是不信的。 相互识破却不拆穿彼此谎言的人之间,往往会建立起一种默契,尽管这样的默契会让他们自己以及旁人感到别扭,闫晓海此时也有这种感觉,幸好此时响起了一阵电话铃声,闫晓峰掏出手机,做了抱歉个表情后就离开了刘驰的公寓,到走廊接电话去了。 闫晓峰出门后,刘驰立刻问闫晓海:“我被人追杀的事儿,没跟你哥说吧。” “没有!我又不是大嘴巴,你的事儿我一不问,二不传,除非你自己告诉我。”闫晓海立刻否认道。 闻言,刘驰微微一笑,他进屋拿了一瓶饮料出来,递给闫晓海说:“喏,这是你守口如瓶的奖励,请你再接再厉。” “切,你真小气。”说罢,闫晓海接过饮料,拧开盖子,咕咚咕咚地灌了两口。 刘驰想起了监控视频的事儿,他知道闫晓海脑子灵活,说不定有高效的办法,于是问他:“晓海,问你个问题,如果想从一百个视频中找出唯一一段内容不同的,你有什么好办法。” 闫晓海擦擦嘴,轻描淡写地说:“挨个看呗,一百个又不多。” 刘驰长叹了一口气,说:“假如有一千个、一万个,怎么办?” “什么人这么无聊?”闫晓海皱着眉说道,然后翻着眼珠子琢磨了片刻,对刘驰说:“倒是有个办法,可以把所有的视频放在一个文件夹里,按大小排序,相同的视频大小应该一样,不同的一下子就找出来了。” “哦,这个办法确实不错。”刘驰淡定地点点头,心里却像开了锅的牛奶一样扑腾起来,心想,自己熬了几个小时,眼睛差点儿累瞎,闫晓海竟然两秒钟就想出了一个听起来非常靠谱的解决办法,待会要马上试一试! 刘驰正在跟闫晓海闲聊,闫晓峰打完电话回来了,他看上去有点儿着急,对刘驰说:“刘哥,公司那边儿来电话,我得回去工作了,咱们有时间再聊。” 闫晓海一脸不乐意地说:“啊?才在家里住了一晚上,这么快又要走啊!?” 闫晓峰晃着弟弟的脑壳说:“不工作,手术费从哪来。”然后就推着轮椅往外走。 “那好吧。”闫晓海哭丧着脸说道,不过马上又换了副笑脸,对哥哥说:“我想在刘哥家待一会儿,陪他聊聊天。” 见刘驰面露难色,闫晓峰对弟弟说:“是你想找人聊天吧,你老老实实回家上网去,别打扰刘哥休息,我得空就回来看你,给你带好吃的。” 闫晓海这下彻底没电了,他嘟嘟囔囔地随闫晓峰离开了刘驰的公寓,临走还有气无力地向身后摆了摆手。 送走兄弟二人之后,刘驰立刻窜进卧室打开电脑,他按照闫晓海的说法,把日期最近的一千多个视频放到同一个文件夹内,按大小降序排列,排在第一位的果然跟其余的大小有所不同,刘驰兴奋地差点儿蹦起来,然后迫不及待地打开了视频。 第三十五章 笔记本(三) 视频的开头依然是那幅枯燥的静置画面,刘驰把播放速度提升到五倍,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事务所的门口,几十秒后,屏幕上终于有了变化,画面当中,事务所的门外似乎有人影晃动,时间是7月14日下午十四点零八分。 刘驰赶紧恢复到正常的播放速度,只见那人影没使用任何破坏手段就轻而易举地就打开了事务所的大门,这个情况大大出乎了刘驰的预料。小偷进屋后,刘驰立刻按下暂停键,他盯着这位不速之客仔细观察,希望能辨认出对方的身份,尽管他知道,可能根本没见过对方。 小偷身穿一件深蓝色短腰夹克,腿上是一条塑身的蓝色牛仔裤,脚上穿着黑白相间的运动鞋,头上的咖啡色鸭舌帽几乎将脸部彻底遮住,虽然看不到容貌,但这身着装大概率是个女人,继续播放视频,刘驰从小偷的体型和姿态判断对方确实是女性无疑。 女贼先观察了一下事务所的格局,然后朝刘驰的办公桌走了过去,桌面有些凌乱,文件夹、档案袋随意地堆在一起,在满桌子的灰尘面前,女贼显然欠缺心里准备,她不得不掩住口鼻在桌上翻动,翻完了桌面,她又拉开抽屉,彻底地在里面扒拉了一阵儿,最后还打开了刘驰的电脑,因为不知道密码,所以未能从电脑里取得任何资料。 翻完刘驰的办公桌后,女贼朝方菲的桌子走去,由于监控角度的原因,这段时间她多数时候处于画面之外,不过看不看得见都无所谓,无非就是在桌上和抽屉里翻找。 再次走入画面的时候,女贼的手里多了样东西,刘驰将画面暂停、放大,仔细看那样东西,果真是方菲的褐色笔记本!女贼将本子揣入了怀中,又在其它地方翻腾了一通,然后才离开事务所,临走时甚至不忘将门锁上。 至此,刘驰终于算是找到了一点儿蛛丝马迹,兴奋之余他也倍感困惑,这个女贼为什么能随意出入事务所呢?难不成方菲曾把开门的密码告诉过这个人?不,这不是他的行事风格,方菲绝不会擅自把重要的信息泄露出去,除非是不可抗拒的因素。 刘驰想到一种可能性,也许方菲遇袭后遭到了逼问,不得已才把密码告诉了对方,如果是这样,那么这个女贼很可能就是凶手,难道她就是约方菲见面的委托人?不过从监控视频中女贼的行动轨迹来看,她并非有的放矢,否则用不着东一头西一头地乱翻。 实事求是地讲,仅靠这短短十几分钟的视频,根本无法确认女贼的身份,别说身份,就连一张露脸的画面都截不到,所以刘驰不得不考虑从画面以外挖掘线索,他首先想到的是时间,事发于7月14日,距离方菲遇害已经过去近半年,凶手没理由时隔这么久才偷走笔记本,所以女贼就是凶手的假设似乎难以成立,刘驰站起来走到窗边,他需要呼吸点儿新鲜空气,重新整理一下思绪。 7月14日发生过什么?这个问题刘驰显然无从知晓,因为两天前他因重伤被送进了医院,当时还泡在修复仓治疗伤口,这都是拜毒贩子季超和那个黑衣人所赐。想到黑衣人,刘驰脑中突然灵光一闪,他立刻返回座位上反复观看视频中女人的体征和姿态,竟意外地发现她跟黑衣人的体态有诸多相同点。 印象当中里,黑衣人身高肩宽,臀部和大腿的轮廓鲜明,是个体型健美的女性,再看画面中的女人,尽管受到拍摄角度等因素的影响,无法准确判断身高,但是其它特征跟黑衣人确实非常相似,刘驰当过兵、受过训,知道这种身材绝非自然天成,而是长期锻炼的成果,于是他做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7月14日偷走笔记本的,和两天前帮助季超脱身的是同一个人。 有了这个假设,刘驰的思路瞬间便打开了,也许他的手机根本没有掉进河里,而是打斗中掉在了地上,黑衣人捡走了手机,用提取到的指纹轻而易举地打开了事务所的门,这个推理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把最近发生的事情串联起来,有必要沿着这个思路继续调查,值得庆幸的是,要找到那个黑衣人似乎并非难事,至少不是大海捞针,因为头盔上的大头贴暴露了她银绫ex车主的身份,这款摩车是稀有的高档车型,只要从车子入手,想必很快就能查出黑衣人的身份。 说干就干,刘驰立刻在搜索引擎里输入了银绫ex的关键字,冗长的资料随即跳了出来,刘驰迅速浏览了一遍,总结了重要的信息。 银绫ex是比亚摩托于今年3月份推出的纪念版车型,只接受网上预订,车子总共有黑、白、灰、红、绿五种主色,订购者下单时可任选一款,完工后由厂家直接发货,目前车子已交付了超过量三百辆。资料里面没有提及客户信息,官方不可能泄露客户资料,想知道这些事儿只能靠小道消息,幸好现在是网络高度发达的时代,这类信息非常廉价。 刘驰登陆了本地的一个社区论坛,在摩托车交流版块发一个帖子,询问银绫ex这款车在本市的情况。虽然摩托车版块不算人们,但是网友对这款紧俏的车型兴趣颇高,很快就有了不少的留言。 “这车子出厂价四十万,不过一车难求,价钱已经炒到十几倍,楼主就别惦记了,老老实实搬砖吧。” “楼上言之差矣,万一人家是个土豪,就想买一辆收藏呢。” “得了吧,你花千八百万买辆车还要先跑论坛发帖子吗,键盘侠哪个不是穷屌。” “楼上要不要这么耿直,屌丝也有尊严的。” “扎心了,呜呜。” 继续往下看,回复的内容越发令人哭笑不得,一会儿揣测楼主的身份,一会儿又扯到车主的阶层,本来是个咨询帖,眼看就演变成贫富界定的论战帖了。到后来,对喷的、和稀泥的、吃瓜看戏的、各路妖魔鬼怪纷纷现身,就是没人正经谈论关于车子的事情,这不禁让刘驰想起了佚名网友的金句:如果把互联网视作一个化粪池,那么每个终端就好比一个茅坑,网络技术越进步,拉屎的成本就越低,迟早有一天化粪池会爆炸。 第三十六章 笔记本(四) 又过了一会儿,刘驰突然收到一个名为欲火方丈的网友发来的私信,“比亚银绫ex截止上个月全球交付三百一十七辆,东亚区六十辆,其中包括八位本市的客户。” 私信内容精简扼要,正是刘驰需要,不过这些显然还不够,他回信给欲火方丈,“多谢,请问银灰色那款本地有几辆?” 欲火方丈很快发来了回信,“上面那条信息是免费的,后面的所有问题都要收费,刚才的问题,咨询费两百元。”跟信息一起发来的还有一个付款码和一个贪婪的表情。 面对司空见惯的网络诈骗,刘驰选择无视,然而没过多久,欲火方丈又发来一则信息,内容是一张工作证的截图,人名和照片打了码,但是其它信息一幕了然,对方是一名比亚摩托在本地的售后服务人员,当然,前提是工作证不是伪造的。 刘驰心想,如果这个欲火方丈真的是比亚摩托的售后服务,那么他知道的肯定不止这一儿,于是回信说:“你能搞到所有本地车主的相关信息吗?” “当然,但是客户的资料是机密,所以,得加钱!” “多少?” “咨询费一千。” 刘驰料到对方会狮子大开口,一千块是半个月的房租,虽然有上当受骗的风险,不过眼下他太需要这个资料了,只好拿半个月的房租赌一下,于是刘驰通过对方发来的二维码支付了咨询费。 “老板大气!稍等,我找下资料。” 发来这条消息之后,欲火方丈就没了音信,期间刘驰多次发信息催促,隔了半天欲火方丈才又发来信息,“老板,刚才发现客户资料已经加密了,解密需要额外支付五百元解密费。” 收到此信息后,刘驰承认自己遭遇了网络诈骗的失实,他本来就是抱着赌博的心理跟对方交涉的,早有心理准备,所以他没有爆粗,只是向对方发了个竖起中指的表情。 片刻后,刘驰再次收到方丈的私信,“哈哈,开个玩笑而已,资料整理好了,老板请笑纳!”消息后面附带了一个文档。 看到最后发来的消息,刘驰的鼻子差点儿气歪,原来这个欲火方丈是想坐地起价多讹点儿,这种人不能算是骗子,应该归为奸商。刘驰立刻下载了文档,内容果然是银绫ex的本地客户资料,不过资料并不完整,如收货地址、联系电话等信息被删除了,只保留了客户姓名,年龄,车子的交付日期,以及维护情况,刘驰仔细地浏览文档,发现在七名本地车主当中,只有两人订购了灰白色车型,不过都是男性,分别是三十五岁的贾某,还有十九岁的徐某,其中徐某的车子六月份曾经送修了,现在车子不在车主手里。 说到另一位位三十五岁的贾某,也算是位名人,全名叫贾兴邦,是个关注近千万的网红,坊间传说他是个红五代,不过具体是哪位大功臣的后人谁也说不清楚,也拿不出有说服力的证据,人们只知道这家伙每天东游西逛、挥金如土、虽没正事儿却衣食无忧,他有收藏车子的癖好,跑车、摩托车、房车都在其收藏范围之内,为此,他还建了个私人的展览馆,令网友们嫉妒不已。 刘驰搜到了贾兴国社交平台的主页,这家伙的网名叫“不学无术的小贾”,听起来贱兮兮的,不知道有何寓意,浏览过他发的动态和网友的留言之后,刘驰惊奇地发现,他那近千万的关注,一多半属于黑粉,刘驰不怎么关注网红,但是对网红圈儿的事情也略有耳闻,他听说有一类网红就靠着嘲讽网友、制造跟网友的对立关系博取关注和流量,虽然这类人在网上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但关注度却居高不下,而且骂的越厉害热度越高,此现象被网友们戏称为“新世纪网络直播怪现状”。 刘驰浏览了贾兴国近期发布的动态,上个月中旬的一期视频里,他的确驾驶过一辆银白色的银绫ex,那一期视频的主题就是银绫ex开箱测试。直播当中,小贾向网友展示了刚到货的机车,还邀请一位路人美女乘车,载着她在车流密集的马路上极速穿行,这家伙一路各种违章,当然会招来交警,于是一场追车大戏就在公路上上演了,结果当然小贾技高一筹,把警察耍的团团转,不过很多网友质疑这期视频不过是摆拍,视频里的警察只不过是两个演员而已。 从欲火方丈提供的资料来看,两位车主中并没有女性,这跟他掌握的实际情况不符,刘驰认为欲火方丈很可能知道内情,以免再被敲诈,他采取了更为主动的交流方式——倒打一耙。 “朋友,你不厚道啊,钱我一份没差你的,你就拿个假的资料糊弄我吗?” “我以人格担保,资料绝对是真的!” “车主中明明有一位是女性,你的资料里只有男性,这怎么说。” “谁规定车主只能自己骑了,据我所知,那位姓贾的车主打赌输给了一个女骑手,车子在她手上,不信你可以亲自去核实。” “怎么核实?” “好吧,这个信息本来是应该收费的,但是为了证明我是有信誉的,我就破例无偿告诉你,今晚十点,在滨海路到跨海大桥有车赛,本地的俱乐部都会派人参赛,那个女骑手可能会出现。” “可能?”刘驰质疑道,在他看来,兜售客户资料的家伙根本没资格谈信誉。 “她是最近才出现的,还没有俱乐部,所以没有准儿,来不来全凭心情。” “这些事儿你怎么知道的?” “我是烈鹅骑士的会员,今晚我们也有车手参赛,所以你要相信我!” 刘驰没有继续跟欲火方丈聊下去,他想知道的、能知道的,对方都已经说了,尽管半信半疑,但眼下他没有更多的消息渠道,只能去碰碰运气,一来赌欲火方丈不是信口开河,二来赌拿走笔记本的女人就是那个女骑手。 第三十七章 飙车之夜(一) 晚上九点半,刘驰骑着一台绿色踏板车行驶在滨海路上,毕竟名义上是来看车赛的,至少也得有个车迷的样子,于是他租来了这辆共享电瓶车,租金每小时五块钱。 正如它的名字,滨海路是一条沿着海岸线,修筑在山崖边的公路,内侧贴着峭壁,外侧挨着悬崖,因为是依山势而建,所以线路蜿蜒曲折,除此之外,路幅也十分狭窄,多数路段仅有一排车道,最宽的地方也不过双车道而已,在沿海的一侧有人行步道,走在上面听着涛声、吹着海风,非常惬意,所以夜游和夜跑者络绎不绝。 刘驰沿着滨海路骑行,一路上却没看到任何有车赛的迹象,起初他以为自己上了欲火方丈的当,行驶到一处森林公园的门口的广场,果然看到了一群骑着摩托车聚集在此的年轻男女,本该幽暗的小广场被闪烁的车灯照得宛如白昼,对于狂热的车迷来说,每场比赛都好似一次庆典,是他们恣意宣泄的时刻,所以年轻男女们有的相拥热吻,有的摇头晃脑,有的大呼小叫,然而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不过是帮没正事儿的纨绔子弟,借赛车之名开毒趴罢了。 刘驰驱车驶向人群,青年男女们纷纷将目光转移到刘驰身上,准确地说是他胯下的踏板车上,跟现场那些性能优越,外观拉风的机车相比,共享踏板车竟有种鹤立鸡群的感觉,毕竟来者多半是爱炫的年轻人,可是这种场合,再好的车子也难以吸引眼球,刘驰反其道而行之竟意外赢得了不少赞许的目光。 “大叔!你这台车子够拉风啊!怎么改的,说来听听。”刘驰的身边传来一声稚气的问候。 此时刘驰正忙于搜寻那个期待的身影——神秘的黑衣女骑手,于是心不在焉地回答:“这是扫码租的车。” “我靠,还是老前辈会玩儿,我花了一下午的功夫把心爱的小雅帖到车上,还特地弄了这么屌的纹身,结果那些辣妹根本不搭理我。”说话的声音听上去情绪十分低落。 寻摸了半天,刘驰未能在人群里找到目标,不过他倒是看见了那个网红贾兴国,此时他正乐滋滋地享受着被一群雌性麻雀包围所带来的虚荣感。 输掉了一台限量版的极品赛车居然还能如此谈笑风生,这家伙倒是豁达,刘驰这样想着,他收回目光,这才注意到跟自己搭讪的是个稚气未脱的毛头小子,只见他顶着一枚大光头,脸上、脖子上还有两条胳膊遍布纹身,活脱一个朋克青年的造型,青年额头上的那个图案看起来有点儿抽象,细品之下竟有几分男性生殖器的韵味,至于他车身上性感暴露的卡通角色,八成是当红的虚拟偶像。 “你脑门上的不会是那个玩意儿吧。”刘驰敷衍地问道,并未流露出不屑。 不料青年的情绪却意外转晴了,他兴奋地说:“诶!居然被你发现了!还得数前辈您有艺术修养,现在的年轻人太肤浅,完全儿也不懂得欣赏,眼看就步入二十二世纪了,已经不是物质匮乏的年代,早就提倡精神文明建设了,再瞧瞧这些人,一个个还在争名逐利,太落伍了吧。” 刘驰没有就青年这番令人啼笑皆非的话发表评价,只是似笑非笑地挑了一下嘴角,青年见他没有反驳,便以为遇到了知己,于是滔滔不绝地跟刘驰攀谈起来。 将近十点的时候,有人用喇叭在小广场上喊话:“各位到场的会员和车友注意,现在参赛车手已经全部到场,再有十分钟比赛就开始了,还没下注的朋友抓紧时间下注,已经下注的朋友不妨继续追加,今晚的奖池已经累计了超过五百万奖金,奖金注定相当的丰厚,这是联盟创建以来的又一里程碑式的突破,每一个下注的车友都将在这块里程碑上刻下自己的名字。” “不就是想叫我掏钱吗,哪来这么多废话。”说着,朋克青年掏出手机,打开了会员下注的界面,屏幕上列出了参赛选手的主要信息,包括照片、所属俱乐部、驾驶车辆、以往的胜率以及本场比赛的赔率,青年边翻看边嘀咕:“盟主不得了啊,这么快又拉来两个俱乐部,难怪总奖金高,哎,可惜都是菜鸡,真正的高手不在,随便买点儿意思得了。”说罢便信手押了一万块,然后就东张西望起来,好像在期待什么。 刘驰心想,这小子的父母倒是开明,儿子这个德行居然还给大把零用钱,但这显然不是他关注的焦点,现在他最想知道的是另一个问题,于是问到:“你说的高手是谁啊。” 这个话题立刻引起了青年的兴趣,他神秘兮兮地说:“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估计在场的人都不知道,不过我给她起了个绰号,叫‘闪电蒙面侠’。” 刘驰皱着眉,结结巴巴地将这个幼稚,且充满地摊儿文学气息的名字复述了一遍,“闪电,蒙面侠?” “不错!这位车手的技术那是相当了得,用闪电形容完全不为过,一出山就连赢了两场,不过此人非常低调,来去匆匆,奖金也不拿,而且全程戴着头盔,所以没人见过庐山真面目,不过可以肯定,她是个女车手,一位不折不扣的巾帼英雄!”青年一脸虔诚地说道。 刘驰心想,这个女车手能不能就是偷走笔记本的人呢?于是他漫不经心地说:“既然带着头盔,怎么能肯定是女人。” “别装蒜了,大哥,是男是女难道非得看脸嘛,那位姐姐腰肢纤细、大腿浑圆,身材简直辣到爆啊!尤其是她那丰满的翘臀,要是能捏一把,额——”青年边说边陶醉在他的幻想当中,摊开的双手因兴奋而颤抖,仿佛已得偿所愿了一般,虔诚之意早已被猥琐取而代之,意识到自己失态之后,他赶忙擦去嘴角的口水,尴尬地说:“不好意思,我纯粹是出于对偶像的崇拜,嘿嘿。” 青年声情并茂的表演越发让刘驰感到这位闪电蒙面侠就是他要找的人,不过看目前的情况,她今天恐怕不会出现了,就在刘驰跟青年东拉西扯,进一步套取情报的时候,广场上突然陷入了沉寂,片刻之后又骚动起来。 第三十八章 飙车之夜(二) 扩音器里再次传来声音,“各位会员和车友们,告诉大家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诸位期待已久的神秘车手又出现啦!虽然比赛的报名已经截止,但是今天到场的人当中有很多人都是冲着她来的,我实在无法在这么特殊的日子扫大家的兴致,所以破例允许她参加今晚的比赛。” 话音刚落,广场上立刻沸腾了,不过欢呼跃雀的全部都是男性,尽管女孩们发出阵阵嘘声,但是对神秘车手的兴趣却一点也不亚于男性,她们想见识一下,让男人们原地发情的女人到底有何过人之处。 “呦!肯定是闪电蒙面侠来了,嘿嘿!”光头青年驱车凑了上去。 刘驰紧随其后也往近前凑了凑,当闪电蒙面侠从人群里缓缓驶出,并停在了起点之前的时候,刘驰断定,这个女车手就是半个多月前,助季超逃跑的黑衣人,因为她骑的正是那晚出现在凡夫大世界后巷的比亚银绫ex限量版赛车,戴的也是和当晚一模一样的头盔,那枚宠物狗的大头贴就是最好的证据。 “各位,参赛者的名单已经更新,要加码的抓紧时间,没下注的千万别错过最后的机会,比赛马上要开始了!” 话音未落,在场的人们齐刷刷地拿出手机,光头小青年也不例外,他一边儿摆弄,一边儿自言自语地说:“什么叫八号车手,人家叫闪电蒙面侠好吗,赔率这么低,才1赔1.2,两万全押上,我靠,别再降了呀!” 刘驰现在最想搞清楚的是,偷走笔记本的是不是这位闪电蒙面侠,然而不论那段监控视频,还是眼前这个人都不曾露脸,仅凭相似的轮廓是不足以定论的,只能寄望从她的一举一动找到跟女贼的相似之处,以佐证自己的推论,于是刘驰紧紧地盯着这个女车手,巧的是二人的目光就这么不期而遇了,女车手愣了片刻,似乎对刘驰的出现感到十分意外,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她不得不移开视线。 有个傲慢的声音说到:“还以为你不敢来了,怎么样?这车骑得过瘾嘛。”话音未落,一条胳膊已经搭在了女车手的肩膀上。 说话的正是那个网红贾兴国,他轻浮的举止,立即招致了众人的反感,尤其是作为当事人的女车手,于是她一抖肩膀,甩开肩上的胳膊,说到:“何止是过瘾,简直爽极了。” 贾兴国脸上堆着虚伪的笑容,厚着脸皮说:“那是当然,你这乡巴佬哪玩儿过这种高档货,行啊,瘾也过足了,差不多该把车还我了吧。” 面对赤裸裸的挑衅,女车手岂能示弱,她反唇相讥:“这车是我堂堂正正赢来的,你一个城里人,这是要不认账啊。” 此话一出,周围立刻嘘声一片。 贾兴国个性张扬爱嘚瑟,难免招人嫉恨,虽然平日跟他称兄道弟者不在少数,但大多是臭味相投的酒肉朋友罢了,现在他出尔反尔被当众戳穿,马上有好事儿的家伙起哄,“哎呀,贾大少输不起啦!”此话一出,嘘他的声浪随即高涨了几分。 气急败坏地贾兴国知道自己理亏,但眼下不是直播,用不着顾忌体面,于是爆粗说:“操!老子我财大气粗会输不起一辆车?”他揪着身边骑红色赛车的车手说:“这是我小弟,不管你跑第几,今晚只要他赢了你,车子就立马还我,你敢赌吗!?” 女车手淡定地回答:“行啊,要是我赢了呢?” 贾兴国指着那辆红色色相间的赛车,不屑地说:“你赢了这辆也归你,别做梦了傻娘们,上次你是运气好,今天你必输无疑。” 面对挑衅,女车手依然保持着风度,她悠然地说到:“要那么多车我又骑不走,这样吧,如果我赢了,你就让我抽两巴掌,怎么样。” 这个赌注廉价且极具侮辱性,是对无礼行为的最佳反击,围观车迷不失时机地再次为贾兴国奉上了一轮嘲笑,而女车手则又收获了一波人气,获胜的赔率一降再降,可见这位粉丝千万的网红在线下还不如个籍籍无名的蒙面车手招人待见。 贾兴国气的牙根痒痒,他切齿指着女车手叫嚣,“臭婊子,敢将我!好,既然你话说到这个份儿上,那咱们就再赌大一点儿!我要是输了,车子归你,外加让你打两巴掌!你要输了,车子还我,再让我打两巴掌,敢赌吗!” “奉陪到底。” 女车手接过战书的一刻,现场的气氛被彻底点燃,贾兴国的狐朋狗友们称赞他有种,反感他的则替女车手打气助威,这时候已经没人在乎谁跑第一了,人们关心的只是今晚谁能挨巴掌。 组织比赛的盟主见机立刻拿起扩音器喊话,“贾大少替咱们单开了一局,要串单的朋友稍等片刻!” 光头青年早就迫不及待地翻开了手机,他激动地自言自语到:“哎呀呀,我支持谁好呢,闪电蒙面侠最好别输,可是贾大少赢了就能一睹她的真容!怎么办,怎么办?”纠结了片刻,青年终于下定决心说:“不管了!全押贾大少,对不起我的闪电蒙面侠了。”说罢,他喜笑颜开地把全部筹码都转去了替贾兴国出战的车手头上。 一旁的刘驰心中暗笑,口口声声叫人家偶像,关键时刻轻而易举就倒戈,这年轻人根本没有原则和立场可言。实话实说,刘驰知道最后挨巴掌的肯定不是女车手,因为这个女人可不好惹,这一点他有切身体会,季超的手指头都被打飞了,他自己也挨了一枪,不但丢了大生意,命还差点儿没了,好在女人终究还是救了他一命,功过相抵,所以刘驰并不记恨,即使没有这些因素,他对这位女车手也是非常欣赏的,理由很简单,身材火辣、英姿飒爽、性情柔中带刚的女性本就让人无法拒绝,而她始终不露真容所营造出的神秘感,更是能最大程度地勾起人们的好奇心。 第三十九章 飙车之夜(三) 由于临时增加了参赛选手,原定十点的比赛被推迟到了十点十五分,一切准备就绪之后,裁判用荧光喷剂在地面上画了一道起跑线,信号灯设置在距离起点十米的位置,红灯开始闪烁的时候,比赛就已经进入了六十秒倒计时,所有车手都在做最后的检验,以确保车况无恙,他们的同伴或教练也在耳边重申比赛策略和战术,唯有闪电蒙面侠心无旁骛地独自在调息。 贾兴国以递水壶为掩护,将某种不明物体塞给了他的小弟,那小弟心领神会,若无其事地喝了一口,并将不明物体放进了上衣口袋。这个小动作没有逃过刘驰的眼睛,他估计那八成是用来算计或者坑害其它车手的“暗器”,在这种非正式的比赛当中,规则的约束力是极其有限的,只能靠车手的自觉性和道德维护比赛秩序,可惜在这个利益支配一切的时代,不少年轻人已不再把道德当做必需品,这种人为了达到目的,除了犯罪什么事儿都敢做,而且从来不会背上任何心里包袱。 信号灯由红色变成了黄色,意味着倒计时进入最后十秒钟,所有非参赛人员都离开了赛道,广场上鸦雀无声,车手和车迷都默默地在心中倒数,信号灯由黄色变为绿色的片刻,八辆赛车一齐冲出了起跑线,车迷们紧随其后追逐着车手们的尾灯也出发了。 今晚参赛的所有选手,除临时加入的闪电蒙面侠之外,余者都佩戴了具有摄像功能的头盔,摄像机所收集的影音信息会同步传输到与之配对的ar眼镜上,车迷只需佩戴这样的ar眼镜便能够实时掌握赛况,并取得沉浸式的观赛体验。 贾兴国那所谓的小弟开场便占据了领先的位置,他是专门请来为了替主顾赢回赛车的枪手,有点儿本事是理所应当的,然而闪电蒙面侠作为另一个获胜的热门人选却出乎预料地落到了最后一位。 刘驰对此并不感到意外,他觉得这位女车手压根儿就不是为比赛而来的,她给毒枭提供暗中保护的同时还能一枪打烂对方的手,可见早已深度介入帮派间或者势力之间争斗,这种人不大可能对小青年们过家家式的车赛感兴趣,换而言之,她来参加比赛是另有所图,不过话也不能说死了,万一她对飙车就是痴迷,闲暇的时候跑来过一过瘾、找找刺激,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她肯定不会甘为人后,总之,今晚在她身上可能有好戏要上演。 再来说说比赛,虽然闪电蒙面侠起跑就落在最后,但她并没有被甩开,毕竟前半段超过六七公里的路程是连续的盘山路,路幅本就不宽裕,还时不时要躲避对向车辆,在这种情况下车手们都不敢太鲁莽,只能各自凭技巧,一秒一秒地争取时间,确保不要被大部队落下,但即便如此,对于最高时速仅有五十多公里的电瓶车来说,想不掉队就必须始终保持加速状态,这对于质量低劣,又疏于保养的破车来说,完全是挑战极限,就算车子不散架,电池八成会也因过热发生故障,自然甚至爆炸都是有可能的。 尽管刘驰很清楚潜在风险,但他依然全力咬住了暂列最后一位的闪电蒙面侠,他要追查方菲笔记本的下落,这是他此行的首要目的,此外,前方忽远忽近的性感背影也是他锲而不舍的理由,不过那令人心旷神怡的美景持续不了多久,因为前方的盘山车道仅剩不足一公里,进入城区内宽阔笔直的路段之后车手们就会提速,到时候刘驰连尾灯都甭想看到。 出乎预料的是,闪电蒙面侠并未等到驶离盘山路才加速,而是提前采取了行动,在转弯处便尝试超车,由于时速高于其他车手,她只能沿着外道以更大的半径转弯,这就难免跨入相邻的反向车道进入逆行状态,此时,正巧有辆厢式货车与之迎面驶来,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令所有人目瞪口呆,刘驰的心脏更是蹦到了嗓子眼儿上!就在他以为惨烈的撞击即将发生之际,不可思议地事情发生了! 只见闪电蒙面侠没有立刻返回正向车道,而是将车头往左侧带,继而钻进了货车跟安全护栏间的缝隙,片刻后竟毫发无损地从缝隙另一端冲了出来!这惊心动魄的场面令目击者不约而同地发出阵阵惊呼。 刘驰抹去了脑门儿上的冷汗并长出了一口气,同为摩托车驾驶员,他知道闪电蒙面侠刚才看似作死的冒险举动实为最优选的避险操作,以她当时的速度来看,无论急刹还是强行压弯切回正向车道,都难逃翻车的厄运,就算没有跟货车迎面相撞,也一定会冲出护栏跌落悬崖,要避免以上两种情况,只能在小幅减速的同时以最大的转弯半径驶过弯道,如此一来,货车跟护栏之间狭小的缝隙就成了唯一的生存通道。 想到这儿,刘驰不禁暗挑大指,佩服闪电蒙面侠在生死一瞬展现出的冷静判断力和精确无误地执行力,不过钦佩的同时还是骂了她一句“疯女人!”,毕竟她能逃过此劫是有一定偶然性的,假如迎面驶来的货车采取了不当的避险措施,必然会引发一起惨烈车祸,不但货车司机和参赛车手有危险,跟在后面的车迷甚至也有可能成为事故的受害者。 尽管这段小插曲干扰了闪电蒙面侠的超车计划,但也让其它车手看到了她争先的决心,未免她再做出危险举动并殃及自己和爱车,有两名参赛车手主动放慢车速让行。接下来,闪电蒙面侠如法炮制,这回没有再发生意外情况,凭借过硬的技术和车辆优越的性能,她在驶过最后一个弯道的同时,轻而易举地又超过了两个车手,名次也随之攀升至第四位,此时,她距离领跑的红色赛车仅有不足三十米的距离,只需再超过两名参赛车手就可以向领跑者发起挑战了。 第四十章 飙车之夜(四) 闪电蒙面侠本想利用城区更宽阔的直道一鼓作气追上去,可排在第二和第三位的车手显然比之前的选手难缠得多,并非因为他们的车技多么高超,困难在于他们参赛的目的压根儿就不是,种种迹象表明,这两个分别骑黑色和白色赛车的车手完全就是替领先的红色赛车保驾护航而来的,闪电蒙面侠稍有加速的意图,他们就立刻采取了干扰手段,以x形的路线交替行驶,两个家伙配合的很默契,就像一对吊死鬼在车头前悠来荡去。这卑鄙的手段有效地阻碍闪电蒙面侠超车,还搅得她心绪烦乱,眼看红色赛车逐渐加速,已率先冲进了前方的隧道,出了隧道就会进入市区赛段,也就意味着赛程过半了。 尾随在后面的贾兴国借助vr眼镜随时掌握着赛况,见一切都在计划范围之内,心中的石头早就落了地,想到即将夺回赛车,还能把羞辱自己的女人扇得满地找牙,他便情不自禁地大呼小叫,甚至手舞足蹈起来,搞得周围车辆纷纷避让。 刘驰见贾兴国如此得意忘形,似笑非笑地摇了摇头,神情中流露出怜悯之色,因为他知道,不管是什么结果,贾兴国都捞不到便宜,如果他大度一点儿,兴许能要回车子,如果他执迷不悟,非要把便宜占全了,别说挨巴掌,就是挨枪子儿也不稀奇,可悲的是他自己还浑然不知,不过从双方的赌约来看,闪电蒙面侠显然是个争强好胜的女人,这种性格的优点是坚持不懈,不到最后一刻绝不言败,缺点是固执,即便对手暗地里搞小动作也要奉陪到底,赢得比赛,让对方输得心服口服,甭管怎么样,今晚的好戏肯定是没跑了! 再说前方的赛况,从目前的形势来看,虽然红色赛车暂时领先,但优势并不是很明显,当初贾兴国收买那两个车手的时候,提出的要求是不管用什么方法,只要确保红色赛车能够赢得比赛就行,所以他们没打算一直绊着闪电蒙面侠,只要对方在穿过隧道前无法完成超车就算大功告成了。 闪电蒙面侠对自己的实力很有信心,她原先的计划是前期不做出头鸟,以免成为众矢之的,赛程接近一半儿的时候开始发力,后期在市区的直道上利用赛车优越的性能一举拿下冠军,尽管她知道比赛不可能如计划般一帆风顺,但是没想到贾兴国这个小人居然勾结其它车手一块儿做局,眼下最令人恼火的是无法立刻摆脱纠缠,一筹莫展之际,前方的拱形隧道映入眼帘,隧道内是两条并行的单向车道,目测高度有六到七米,见此情景,一个大胆的超车计划随即在她脑中呈现。 闪电蒙面侠突然放慢了车速,似乎有意跟前方的赛车拉开距离,两个家伙以为她放弃抵抗了,会心地冲彼此点了点头,但是干扰行没有立刻停止,二人刚驶入隧道,闪电蒙面侠立刻全力加速,高频旋转的引擎发出尖锐的轰鸣,在多普勒效应的加持下演变成为刺耳的尖啸,其中一个吊死鬼惊得猛然回头,发现闪电蒙面侠竟全速向自己冲了来,好像是打算鱼死网破!小鬼们向来是拿多大好处就办多大事儿,为贾大少那几个钱犯不上车毁人亡,正所谓大难临头各自飞,这一飞就没了默契,两部车子慌乱之中发生了剐蹭,结果双双倒地横在隧道里,另一边闪电蒙面侠依然加速冲过来,眼看就要撞上的时候,她忽然拨转车头,车子竟攀上了隧道的侧壁,在巨大离心力的作用下,车子沿隧道的内壁完成了一个华丽的三百六十度翻转动作,再次接触地面时,闪电蒙面侠已经把两个吊死鬼甩出近三十米,整个过程仅仅用了两秒多钟而已,至此,她与胜利之间仅剩一车之隔。 贾兴国利用ar眼镜得知收买的车手被超越了,不过此时他麾下的红色赛车已经领先一大截儿,所以对赢下他比赛仍然非常有信心,只是满不在乎地骂了句:“切,一对儿草包。” 稍后,刘驰随车迷们一同驶入隧道时,看见路边儿有翻倒的赛车,两个驾驶员正在撕打,他知道肯定是发生了车祸,幸运的是现场没有看到闪电蒙面侠和她的赛车,刘驰猜测比赛即将分出胜负,于是加速朝终点方向驶去,可惜电瓶车早已被压榨到了极限,根本没有提速空间了。 此时,领先的红色赛车距离终点已不足三公里,车手瞟了眼后视镜,只有零星几辆汽车不停被抛往身后,看起来这场比赛已十拿九稳了,想到马上到手的丰厚报酬,竟志得意满地哼起了小曲儿,就在他盘算拿了钱去哪儿消遣的时候,身后传来了引擎低沉的轰鸣,后视镜里随即出现了个模糊的影子,车手回头望去,只见一道银光载着个黑衣人径直追赶而来,红色车手本以为胜券在握,早就放松了戒备,谁知对方竟然在冲刺阶段杀出重围,几乎威胁到自己的冠军地位,煮熟的鸭子岂能让它飞了,于是他立即抖擞精神开始加速。 闪电蒙面侠驾驶的毕竟是限量的超级赛车,性能绝非普通赛车可比,当它以最大加速度冲刺向终点的时候,反超只是时间问题,尽管如此,红色车手还是要做最后的抵抗,他从兜里掏出一把半透明的球型颗粒,将其尽数撒在车道上。 这些就是贾兴国赛前偷偷塞给车手的不明物体,它是一种专用来破胎的胶囊,里充满了绿色的胶状物,胶囊被车轮碾碎后,胶状物质会附着在轮胎上,物质燃点极低,一旦接触空气立刻就被发热的轮胎点燃并瞬间将轮胎烧穿。贾兴国准备它的目的就是给竞争对手制造麻烦,不过这种破胎胶囊仅供警察和军队使用,管控非常严格,按理说一个网红应该接触不到。 第四十一章 飙车之夜(五) 当时道路上还有其它车辆行驶在红色赛车和闪电蒙面侠之间,这些无辜的车辆首先遭了殃,因爆胎而失控的车辆在车道上横冲直撞,引发了一连串的事故,难免要受到影响,好在她早就注意到洒在地上的颗粒,提前做好了减速的准备,并安全地绕开了事故车辆。 这正是红色车手想要的结果,他并不希望闪电蒙面侠中招,贾大少要的是讨回赛车,如果车子报废了,就算赢了比赛也意义不大了现在他距离终点还剩大概一公里,只要他把握好眼前的机会,将现有的领先优势保持到最后,就可以开开心心地把佣金收入囊中了。 此时,前方的路口已亮起了红灯,横向车辆陆续开始通行,对于飙车人士来说,只要保证自身安全,其它任何事儿没有速度和激情重要,至于规则这玩意儿,完全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之内,尤其是决定胜负的关键时刻,更不可能因为区区信号灯就减速或者停车,所以红色车手瞄准了一个间隙就冲了上去。 通行车辆见来者不善纷纷减速避让,红色车手的侥幸心理和肆意妄为就是在这样的迁就之下日渐形成的,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这次他终于是碰上了硬茬子,一辆白色跑车以不亚于摩托车的速度飞驰而来,当他们都意识到彼此在争夺路口的通行权时,已经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了,即使跑车在千钧一发之际刹了车,但还是与摩托车尾部发生了碰撞,车子随即翻倒在地,翻滚的过程中反复与地面发生摩擦和撞击,零件跟碎片散落一地,车手则是在地上滑行了十几米后,停在了路边的绿化带旁。 “去你妈的,一群废物!废物!”贾兴国气急败坏地扯下ar眼镜,狠狠地摔在马路上,看他的举动刘驰已经猜到了比赛的结果,心想这闪电蒙面侠果然名不虚传,那个光头小青年这下可输惨了,不过输得最惨的肯定是贾兴国,又搭进去一辆赛车不说,还要当众挨两个嘴巴,他会不会老老实实把腮帮子递过去还真不好说,这会儿他正拿着电话不知道拨给谁。 闪电蒙面侠溜到路边儿查看车手的伤情,见他虽然伤得不轻,但无性命之忧,于是冷冷地说了句:“这就是不守规矩的下场。” “对,对呀!这可不怨我,是你闯红灯惹的祸啊。”说话的是开跑车的青年,出事之后他一直忐忑不安,见没有出人命才放下心来,并第一时间把责任往对方身上推。 摩托车手气得火冒三丈,他忍着伤痛摘下头盔,狠狠地砸向跑车青年,怒骂到:“王八蛋,你他妈的超速了,严重超速啦,知道吗!” 见本是一丘之貉的两个家伙连打带骂,相互指责,闪电蒙面侠冷冷一笑,然后便重回车道向重点驶去,毕竟比赛还没有结束,她还有赌约在身,不能给贾兴国留下任何不认账的口实,所以必须完成比赛,或许是因为胜局已定,亦或是对刚才的事故心有余悸,她并没有全速冲刺,仅仅是以四十迈的速度行驶,可刚开出不到两百米,身后突然响起了警笛声,并听到喇嘛在喊话,“前面的摩托车马上靠边儿停车!” 闪电蒙面侠回头望去,看到个巡逻的交警骑着摩托刚从一个岔路拐出来,心中暗骂,到底是群不务正业的家伙,近在咫尺的车祸不去处理,居然先来找自己的晦气,虽然心里十分不痛快,但她还是选择了配合,出乎预料的是交警没有在路边儿进行盘查,而是引导她拐入了前方的一条巷子,进去以后她看到早有一辆警车在那儿等着。 闪电蒙面侠被带到警车跟前,车里钻出一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警察,他叼着烟卷儿,上下打量了对方一番,又从车里拿出用做人脸识别的执法仪器,说:“头盔摘下来。” 闪电蒙面侠没有照做,只是把护目罩掀了起来,两眼盯着面前的警察一言不发。 见对方拒不摘下头盔,中年警察又吸了一口,冷着脸说:“怎嘛,不配合?”说罢,他将剩下的半截扔在地上,并用靴底碾碎。 那个骑摩托的年轻交警似乎接到了某个暗号,他从腰间取下警棍,摇头晃脑地走过来,说:“你胆子不小啊,盗窃车辆、非法赛车、危险驾驶、肇事逃逸、拒绝配合调查,光这些罪名加一起就够你蹲十年八年的。” 警察不分青红皂白地把一堆莫须有的罪名扣到自己头上,这令闪电蒙面侠有些气愤,她质问到:“我确实参与赛车了,不过你凭什么说我肇事逃逸,凭什么说我偷车?” 闪电蒙面侠据理力争的态度让年轻警察非常不爽,他蛮横地说:“呦呵!你挺狂啊,我说你偷了就是偷了,不然就把头盔摘下来,让我识别你的身份,看你到底是不是车主。”见对方一言不发地僵在原地,便更加嚣张起来,“不敢?你是有案底还是根本就没驾照啊,告诉你,车主早就报案了,承认吧,你就是个贼,偷车的贼。” 中年警察见黑脸的戏份已经唱完,该红脸下场了,于是换了副笑脸说:“我们也不是针对你,你看这都几点了,早过了下班时间,我们现在是加班出警,连个加班费也不给,把你送看守所对我没任何好处,完全是损人不利己,不过车主已经报警了,我们也不能坐视不理,我倒是有个方案,对咱们都有好处,你考虑考虑?” 闪电蒙面侠撇了他一眼,不屑地说:“什么方案。” “你稍微意思意思,那些违法行为我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没看见,不过,这辆车得留下,我们跟失主有个交代,他也好撤案,这样你也不用坐牢,我们也不算白忙活,两全其美,你看怎么样。”说罢,中年警察眯起眼睛,贼惺惺地盯着对方,等待她肯定的答复。 第四十二章 飙车之夜(六) 这所谓的双赢方案让闪电蒙面侠沉默良久,她盯着中年警察,不卑不亢地说:“你这算是索贿,还是敲诈?” 中年警察好似被戳中了死穴,他当时就揭下伪善的面具,露出凶恶的丑陋嘴脸,恶毒地骂到:“臭娘们,给脸不要脸!让你去看守所待几天,到里边儿学学怎么跟老子说话!” 话音未落,年轻警察已挥着警棍朝闪电蒙面侠袭来,手段之犀利狠辣,显然这不是头一次了。闪电蒙面侠早有防备,她转身一记旋风腿,直奔对方颈部扫过去。年轻警察见势不妙,本想收回招式躲避,可惜对手的动作太快,不是高手根本躲不开,情急之下他本能地抬胳膊作格挡状,不过还是被这力道十足的一踢翻在地,他脑子一热抄起警棍想打回去,不过马上意识到凭自己那两下子很可能不是对手,便没敢轻举妄动,只好眼巴巴地看着上级,用眼神向他求助。 属下无能让中年警察感觉丢了面子,这个混蛋平日颐指气使惯了,从来没人敢忤逆,俗话说,打狗还得看主人,那一脚踢翻的虽然是别人,但打的却是自己的老脸,于是他一把拽下自己的警棍,指着面前这个不知死活的家伙,凶恶地叫嚣到:“呀哈!敢动手!再给你加两个罪名,拘捕和袭警,这下你死定了!” 闪电蒙面侠将犀利的目光射向中年警察,厉声呵斥:“康宏鹏!你也配自称警察?国家的秩序就是让你们这帮垃圾搅乱的。” 中年警察一听这话立刻愣住了,因为他的名字正是“康宏鹏”,他立刻警觉起来,说话也变得小心了,“你认识我?你到底是谁,能不能把头盔摘了让我看看。” “我不认识你,但你的事儿我都知道,你儿子叫康晓鹏,正在国外年大学,老婆叫郭芳是个护士,前年以陪读为由也去了国外,去年底你收到离婚协议,你每月必须拿一半薪水支付他们的生活费才能维持婚姻关系,因为有赌博陋习,所以你向总队申请经济援助被驳回,我说的有错吗?” 在下属面前被揭了家丑,康宏鹏恼羞成怒,但他到底是个老江湖,他觉得对方有点儿来头,在摸清底细之前必须压住火气,否则很可能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所以他只好压低嗓门儿,继续追问:“你!这些事儿你从哪知道的?” 见领导有畏缩的苗头,年轻警察唯恐自己白挨了一脚,赶忙挑唆到:“鹏哥,这家伙背后挖你的隐私,不能饶了她!” 闪电蒙面侠调转矛头,指着赖在地上不起来的年轻警察痛斥:“于智超!你在警校学习的时候,所有理论考核都不达标,要不是刑警老爸到处卖脸托关系,你根本穿不上警服,侥幸混进警队还不认真当差,你干得这些事儿,哪一件对的起他。” 一直振振有词的年轻警察终于哑口无言了,不错,这小子的确叫徐智超,闪电蒙面侠所说的句句属实。 鹏哥此时已经意识到,这个冒充车手参赛的家伙八成是个纪检人员,专程为调查自己的不法行为而来,现在被抓个现行,已经百口莫辩了,虽然不知道钓鱼执法的开山鼻祖是哪位老前辈,但鹏哥自诩是这门功夫的弘扬者,讽刺的是今天竟然也栽进钓鱼执法的陷阱,真应了那句老话,出来混迟早要还,可惜他已经泥足深陷,现在还执迷不悟,坚信金钱可以腐蚀一切。 就见鹏哥换上一副哭丧的表情,卑躬屈膝地对闪电蒙面侠说:“其实我们俩也不是大奸大恶之徒,就是想赚点外快贴补家用而已,您也知道,警察这一行待遇严重不均,活儿都是基层干,钱都是领导赚,我一个中队长,那点死工资养活自己都不够,别说还得付生活费了。” “是不够你赌吧。” “我这辈子就这么点儿爱好,再说,已经不怎么玩儿了,现在真的是一心养家糊口。”说着,鹏哥换上一副谄媚的嘴脸,“不过我保证,只要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今后我拿多少就有您的一半儿,决不食言!” 闪电蒙面侠撇着鹏哥,不屑地说:“索贿改行贿了,你的钱我敢拿吗?万一你反咬有口,我岂不是吃不了兜着走。” “这话说的,今后还指望您罩着呢,您放心,这事儿就你知,我知,他知,绝不会走漏风声,这往后的车赛您尽管下注,亏了钱算我的。”鹏哥乐呵呵儿地说道。 徐智超是个胸有大志的青年警官,当然不肯一直给鹏哥当马仔,明锐的官场嗅觉告诉他,今天这马屁必须抢着拍,于是他麻溜地从地上轱辘起来,凑到闪电蒙面侠跟前,拍着胸脯说:“嗨,用不着鹏哥出马,这种小事儿交给我小徐就行啦。” 闪电蒙面侠看穿了这对臭味相投的混蛋纯粹是出于利益才搅在一起,这种人迟早会因为分赃不均而撕破脸皮,到时候自然有人来收拾他们,心里这么想,但她嘴上却说:“我可以放你们一马,不过得看你们能不能能将功补过,认不认识这个人。”说着,她从身上掏出张照片亮给二人。 徐智超急于向闪电蒙面侠表现诚意,于是赶紧凑上来,可照片只在他面前晃了一下,就推到了鹏哥面前。 鹏哥瞟了一眼,先是一愣,接着又皱着眉仔细瞧了瞧,最后干脆摇了摇头说:“不认识。” “再仔细看看,以前可是你同事。”说着,闪电蒙面侠把照片怼到鹏哥脸上。 鹏哥装模做样地仔细看了看,然后连连点头,尴尬地笑着说:“哦,认识认识,刚才眼花了,没看出来,嘿嘿嘿。” “哼,装蒜。”闪电蒙面侠收起照片,接着说:“那么你告诉我,他是谁。” “哦,这人叫付成,以前是我队里的副手,不过去年就辞职了,听说是去安保公司上班了。” 第四十三章 飙车之夜(六) “辞职?警察不当去当保安?为什么。”闪电蒙面侠不以为然地问道。 鹏哥眼珠子转了转,敷衍说:“这个嘛,他摊上点事儿,不辞职也得被开除,反正结果都一样,不如留个好名声,再找工作才容易。” “是摊上事儿了,还是替你背锅。” 见没能蒙混过关,鹏哥只好厚着脸皮赔笑说:“权宜之计,权宜之计。” 闪电蒙面侠又问:“你跟他最后一次接触是什么时候。” 鹏哥笃定地说:“就是他辞职当天,具体日期我记不清了,从那以后我们就再没见过。”说完立刻又补充了一句,“他去安保公司的事儿我也是听别人讲的。” 闪电蒙面侠厉声说到:“到这个份上了你还不老实!直说了吧,这个人已经失踪好几个月了,我们有理由相信他已经遇害,而且有迹象表明,你是他生前见过的最后一个人。” 徐智超在旁边干着急插不上嘴,一直想找机会制造点儿存在感,可听了这话后立刻往远处撤了撤,现在必须全方位跟鹏哥保持距离,必要时甚至得划清界限。 鹏哥本以为这个冒充车手参赛的家伙只是为调查自己的违纪行为而来,可刚才这话怎么听怎么不对劲,琢磨了片刻才品出味儿来,对方竟然在调查一桩命案,死者还是自己以前的下属,他现在已经被当作重点的怀疑对象!他惊得一缩脖子,连连摇头说:“这话可不能随便说,杀人犯的罪名我长几个脑袋也担当不起啊。” “此地无银三百两么,我说过你杀人了么?” 鹏哥恨不能抽自己两个嘴巴,刑警诱导嫌疑人认罪的事儿他听过不少了,深知这些家伙出了名的会捏造事实又善于洗脑,到了这个份儿上,再装孙子自己恐怕就成别人升职加薪的垫脚石了,于是他挺起腰杆儿,颇为硬气地说:“你是没说我杀人,但你说他死了,我又是他生前见过的最后一个人,这意思已经很明显啦!我跟他后来确实又见过一次,不过他拿到钱立刻就走了,从那以后就再没联系过,这就是事实,爱信不信,检举我也无所谓,大不了警察不当了,想诬陷我杀人,门儿都没有!” “这么激动干什么,你这个人我了解,偷鸡摸狗的事儿不少干,杀人还真没那个胆量,不过我相信你别人未必相信,要自证清白你必须得付出行动。” 鹏哥今天算见识了软硬兼施和指东打西的至高境界,原来对方是在查一起刑事案,根本没把自己那点儿破事放在眼里,结果绕来绕去所有把柄全被人揪住,现在想不配合都不行,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那,你想让我干什么?” 闪电蒙面侠把摩托车钥匙扔给了鹏哥,说:“给贾兴国打电话,就说一切顺利,车子已经要回来了,除此之外,你还得帮我打探付成的下落,待会儿我会给你个邮箱,有消息马上发邮件告诉我,把这两件事儿办妥就行,作为回报,你的那些馊事儿我就当没看见。” 鹏哥看了眼摩托车,又看了看闪电蒙面侠,微微点了点头说:“那我算是卧底了吧,怎么也得有个委任书,口说无凭啊。” “算不上卧底,这个是咱们私下达成的交易,所以顶多算是线人,线人哪有什么委任状。” 投机份子徐智超见鹏哥已经晋升为线人,自己再没有表示就彻底跟不上队伍了,于是屁颠儿屁颠儿地又凑了上来,“诶?那我算个什么啊。” “你算个屁!赶紧给姓贾的打电话!”鹏哥没好气地说道,心想这小子就是个白痴,被人抓住小辫子当狗使唤,竟然还在一个劲儿地摇尾巴。 不多时,一辆摩托车驶入了小巷,贾兴国在后座上手舞足蹈地咋呼着,从闪电蒙面侠身边经过时,他一边儿伸舌头一边竖起了中指,那副德行算是把小人得志的嘴脸诠释得淋漓尽致了。 鹏哥把车钥匙交到贾兴国手里,低声对他说:“贾大少,车子帮你弄回来了,以后千万悠着点儿。” 接过车钥匙,贾兴国指着闪电蒙面侠,不依不饶地嚷嚷:“诶?这臭娘们就放走啦?!” “要是把她给抓了,车也得没收,再说我手上也没有她违法的证据,算了吧,外面还有事故等着处理,我们先有了。”说完,鹏哥赶紧地钻进警车。 贾兴国点点头,不大满意地说:“靠,便宜她了。” 鹏哥和徐智超灰溜溜地离开之后,贾兴国摇头晃脑地走到闪电蒙面侠跟前,得意地说:“怎么样?怎么样!我早就说过,今晚你必输无疑!老子我黑白两道通吃,收拾你还不小菜一碟?来吧,那两个嘴巴我笑纳了。”说完,他朝自己的马仔挥挥手,“来来来,都给我拍下来哈!” 马仔指了指自己的ar眼镜,乐呵呵地说:“放心吧,一直拍着呢!” “我又没输,凭什么让你打。” 这话的确把贾兴国问住了,确实是这么回事儿,车子是要回来了,但比赛其实并没分出胜负,他的确没理由打对方两巴掌,这个情况让他十分不痛快,毕竟自己曾受到了羞辱,这口气他始终咽不下去,于是没事找事儿地说:“靠,真他吗扫兴,你老带着个破头盔干什么,见不得人吗?把它给我摘了!” 闪电蒙面侠无动于衷地冷笑了一声,这个充满嘲讽意味的举动让贾兴国火冒三丈,于是他想要强行扒掉对方的头盔,不料刚一抬胳膊就被对方的擒住了右手腕,闪电蒙面侠左手用力向外一拧,强大的力道沿着手臂向上传递,迫使贾兴国的身体也跟着扭了过去,他还来不及喊疼,脸上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记耳光。 这一巴掌扇得着实不轻,贾兴国的嘴角当时就冒了血,他本以为这家伙虽然人高马大,但毕竟是个女的,根本想不到有这么大的力气,而且还有两下子,见对方还要打,他赶紧护住腮帮子,支支吾吾地说:“我又没输,凭什么打我呀。” 闪电蒙面侠松开了贾兴国,轻描淡写地说:“不好意思,手滑了。” 贾兴国知道今天碰上了硬茬儿,待在这儿绝讨不到好果子吃,于是他一溜烟儿地朝摩托车跑去,跨上车后才壮着胆子喊到:“你给我等着,再让老子撞上,非弄死你不可!”说罢,又低声吩咐马仔:“刚才拍的视频赶快删掉,传出去了我弄死你。” 马仔连连点头称是,心里却想,这畜生就是个怂包,要不是看在白吃白喝的份儿,早把你那张臭脸打花了。 第四十四章 飙车之夜 (七) 刘驰坐在电瓶车上吸着烟,他已经在巷口待半天了,对于巷子里面发生的事儿,他一时也难以厘清,总之,有着在预料之中,有些在预料之外,预料之中的是嘴巴子最终果然打在了贾兴国的脸上,预料之外的是闪电蒙面侠竟然把车子还了回去,不过刘驰猜到八成是那两个交警从中作梗,至于他们间发生了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你的命够硬的,我还以为你死定了。”刘驰的身后传来女人的声音,他扔掉烟蒂,转过身说:“枪林弹雨都挺过来了,阴沟里怎么可能翻船,倒是你,竟然把车子丢了。” 闪电蒙面侠耸了耸肩,说:“无所谓,反正也不是我的,过过瘾得了呗。” 这是两人第二次接触,跟上回一样,闪电蒙面侠还是戴了头盔,不过至少这次能够看清了双眼,那是一双细长的丹凤眼,目光机敏但并没有敌意,它们向刘驰传递出友善的信息,这使得二人之间的气氛比上一次缓和了许多,这种轻松的氛围更益于交流。 “你的车技不错,不过对于女性来说,风格有点鲁莽。”刘驰说道,他打算以赛车为切入点。 闪电蒙面侠似乎并没视其为赞美之词,她回敬说:“你的拳脚也不赖,就是太自负了。” 刘驰意识到自己的话可能让对方产生误解,于是微微躬身,用略显蹩脚的绅士口吻说:“我叫刘驰,是个私人侦探,请不要误会,我对女性没有偏见。”说罢,他微微一笑,期待对方也能给予自己同样的礼遇,见闪电蒙面侠仅仅是微笑不语,他干脆直截了当地说:“不打算我介绍一下?” “无可奉告。” 刘驰料到会有这样的答复,从闪电蒙面侠的种种所为来看,她的身份应该非常特殊,脸都不愿意让人看到,更不可能轻易报上名来,不过他接近对方的根本目的是找回笔记本而非泡妞,所以这件事绝不能就此打起退堂鼓,只不过策略上得有所调整,于是他退了一步说:“不报名也不露脸,那起码表明一下你的立场吧,免得下次我又撞到枪口上。” “你是私人侦探,这点儿分析能力肯定是有的吧。” “私人侦探也讲究分工,我不擅长分析,交涉才是我的强项,尤其是跟异性,所以事务所有女性客户都交给我接待。”为了套近乎,刘驰居然开始胡扯了。 闪电蒙面侠点点头说:“看出来了,你的通讯录里面存了上百个客户的号码,最多的也就通话十来次,最少的一次都没有,而且她们的名字都怪怪的,什么安娜、琪琪,之类的,应该都是夜店坐台的姑娘,这些人找你是帮忙找宠物吧。” “我的手机在你那儿?” “是我捡的。” “你还把手机破解了?” “我以为你死了。” 闪电蒙面侠理直气壮又淡然的回答令刘驰有些无奈,他知道手机可能落到了对方手里,但没想到以安全着称的操作系统竟然被破解了,他赶忙追问:“里面的东西你全都看了?” “差不多吧,不过相册我全都翻过了,信息量挺大。” 说实话,刘驰自己也记不得曾经拍过些什么,但前阵子他经常出入夜店,难保在烂醉的时候不会拍些伤风败俗的东西进去,他觉得自己现在就是个穿着“新衣”的皇帝,自以为光鲜靓丽,实则一丝不挂。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树立良好形象的策略已经宣告破产,不过刘驰也发现闪电蒙面侠是性情耿直的人,这样的人对做过的事情是不屑隐瞒的,于是他果断改变策略,单刀直入地说:“去我事务所乱翻一通,还偷走一个笔记本的人是你吧。” “是我。”闪电蒙面侠竟然爽快地承认了,并解释说:“当时我以为你死了,拿死人的东西不能算偷吧,不过既然你还活着,手机和笔记本理应还给你。” 有些时候现实就是这么富有戏剧性,处心积虑地算计到头来竟然不如直截了当的一句话奏效,不过有个前提,对方必须是光明磊落的人。 尽管寻物心切,但刘驰并未表现出急躁的情绪,而是淡定地伸出手说:“既然这样,那就尽快还给我吧。” 闪电蒙面侠摇摇头说:“今天不行,我没有带在身上,改天吧,时间和地点由你定就好。” 事不宜迟,刘驰当即说到:“那就明天吧,在我事务所附近有个叫三色空间的饮品店,咱们十点钟在那儿见面,到时候你把手机和笔记本一起给我。” “我不去人多的地方。” “放心,那家店光顾的人很少,尤其是上班时间。” 思虑再三,闪电蒙面侠还是点了点头说:“那就这样吧。” 约定之后,闪电蒙面侠叫了一辆ai计程车,计程车很快就赶到了,她在刘驰的目送之下上了车,车子驶离后她终于摘下了头盔,靠在座椅上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有些倦容的脸上居然挂着如释重负的欣然微笑。 连日来闪电蒙面侠的情绪都处于阴霾之下,这是因为那晚朝刘驰开了一枪,其实她开枪的目的只是终止刘驰对季超的攻击行为,然而季超立刻发起致命的反击令她始料不急,情急之下不得已又向季超开了枪,她想在季超逃走后就施以援手,可偏偏刘驰又翻身栽进了水渠,她知道受伤流血又全身麻痹的人再落入湍急的水流中恐怕是九死一生,无奈任务在身,只能任其随波逐流。 后来,闪电蒙面侠从破解的手机里翻出了刘驰的生活照,一个生龙活虎的人因自己的草率命丧黄泉,这让她的良心备受煎熬,每当回忆起对方入死尸一般飘走的景象就寝食难安,为了缓解这种负面情绪,她甚至用“死者只是个作恶多端的混混”这种可笑的逻辑来欺骗自己,可那并没能让她好过多少,直到今天见到刘驰,确定他仍然活着,心中的郁结才得以解开。 第十五章 惊魂夜(二) 晚上十点,刘驰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这也难怪,毕竟他已连着睡了七天,偏赶着这阵儿烟瘾也上来了,烦得他坐也不是、躺也不是,浑身都不自在,他想呼吸点儿夜晚清凉的空气,平复一下躁动的情绪,于是翻身下地走到了窗边。 白天就冷冷清清的花园里,此刻更是一片死寂,刘驰发现花园中心竟然矗立着一尊女神像,她微笑着托起掌中的一盏明灯,想凭一己之力将光明播撒到花园的每一寸角落,可惜硕大的花园灌木林立,仅仅靠一盏孤灯根本无法彻底照亮,但她显然没有气馁,夜复一夜地托着明灯坚守在花园的中心。 也许是被女神像的坚持和乐观感染了,刘驰渐渐觉得搞砸了这单生意可能并不是坏事儿,试想,如果他侥幸完成了委托,熬过了财务危机,那么很可能跟以前一样,仍然沉浸于淫靡的生活中,但是现在他有了一个契机,一个停下来审视自我和反思过往的契机。 刘驰确实是个缺乏长远的眼光的人,他所能预见的、能够把握的往往只有眼前的东西,“未来要干些什么”,“今后应该以怎样的态度生活”,诸如此类的问题对他来说过于缥缈,过于形而上,也许有朝一日他会去思考这些,但是现在他只想马上从浑浑噩噩的日子中解脱出来。 世上本没有自甘堕落者,有的只是无力抗争和身不由己的人,沉沦就像无底的山涧,一旦迈下悬崖,即使什么都不做也会加速向下坠,刘驰知道告别昨天需要付出代价,却不知道这个代价有多大,更不知道能不能负担的起,他只能一步步去探究,去尝试,并祈祷在救赎之路上,有一位女神举着明灯为他照亮前程。 想到这儿,刘驰不禁哑然失笑,期待中举着明灯的引路人尚不知在何处,地狱的使者却已经为他敲响丧钟了,“地狱使者”指的就是在地下城跟踪刘驰的黑衣人,她的麻醉弹间接导致刘驰挨刀和落水,算是这次大难的始作俑者,但同时也是刘驰的救星,如果她没有轰飞季超的匕首,刘驰早就被扎成马蜂窝了,从这个角度来看,她敲响的或许不是丧钟,而是警钟,不过既然她安排了这次地狱之旅,“地狱使者”的称号就当之无愧。 刘驰一会儿回忆跟方飞经营事务所的日子,一会儿揣摩黑衣人的立场,一会儿又想到高智达在这次事件中扮演的各种角色,不禁感慨万事万物真是变化无常。 不知不觉,时间已临近午夜,刘驰正打算再回床上碰碰运气,却看见一辆商务车驶入了花园,他觉得这事儿有点新鲜,半夜十二点送来医院的肯定是重症或者伤员,应该送去急诊,不是送来住院,而且这辆车一路不紧不慢地绕到楼下,看起来不像送病号而是送货来的。什么货不能白天送,非要深更半夜送过来,难道是见不得人的东西?刘驰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反正也睡不着觉,于是他坐到窗沿上,认真地做起了吃瓜群众。 车子停稳后,驾驶室跳下个穿白色t恤衫和牛仔裤的男人,只见他摆了摆手,那两个壮硕的护士大妈立刻推着担架出现在视野中,她们非常麻利地从车里抬出一人,扔到担架上之后就迅速地推进了医院,穿t恤的男子四下张望一番,然后拨通了电话,聊了没两句便匆匆挂断,然后也钻进了医院。 刘驰觉得这事儿蹊跷,抬出来的那个家伙显然已经生命垂危了,应该立刻送去抢救,虽说住院部也有急救室,但是这个操作显然不符合常理,而且那个男子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偏赶着深更半夜把人送过来,好像生怕事情败露,种种迹象表明此事有猫腻,刘驰决定要一探究竟,为了便于行动,他干脆光着脚悄悄溜出了病房。 刘驰猜测担架抬走的人很可能已经送进急救室了,白天闲逛时他大致了解了医院的布局,住院部仅有一间急救室,位于一楼东侧走廊的尽头。从三楼到二楼,再到一楼,幽暗的走廊里既没有患者走动也没有医护人员巡查的身影,就连登记处也没留个值班的人,整栋楼里只有刘驰像个幽灵似的在游荡,他来到一楼走廊的转角处,探头朝另一侧望去,急救室果然灯火通明,刘驰悄悄地摸到门口,通过门上的窗口窥视里面的情况。 急救室里一共五个人,担架上的患者、开车的t恤男子、两名护士,外加一个值班大夫,他们并没有对患者实施急救,而是围着他冷眼旁观,t恤男子跟大夫偶尔会说点什么,由于距离稍远,又隔着一道门,刘驰听不清交谈的内容。也许是被大夫的话激怒了,t恤男子突然发起飙来,他一把揪住大夫的衣领,举拳就要打,男子还算克制,在大夫连连告饶之下,他最终放下了拳头,但还是把大夫推了个跟头,两名护士对身边发生的争执无动于衷,她们的注意力一直都在担架上的患者身上。争执平息后,所有人都一言不发地盯着患者,急救室陷入一片死寂,刘驰知道这些人正在等待某个时刻到来,或等待某件事情发生。 躁动的情绪往往滋生于等待,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不安的情绪在急救室里蔓延开,大夫已经敞开了衣领,但额角还是不住地渗出汗珠,t恤男子时不时就瞟一眼墙上的挂钟,右手的食指不住地敲着大腿,好像在发摩斯电码,相比之下,那两个强壮的中年女护士倒始终稳如泰山。 第十六章 惊魂夜(三) 五分钟之后,诡异的事情果然发生了,一直静静躺在担架上的患者突然诈尸一般抽搐起来,接着便疯狂地扭动身体!幸亏他的手、脚、四肢以及躯干已经被牢牢地绑在了担架上,可即便这样,患者还是爆发出令人难以置信的怪力,若不是那两个强壮的护士拼命按住担架,患者肯定已经把担架掀翻了。 虽然全身被束缚,但患者的挣扎非但没有停止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仿佛被恶鬼附身了一般,恶灵呲着惨白的牙齿一边儿嘶吼,一边疯狂地甩荡头颅,两眼迸射出的凶恶的目光似乎在叫嚣,一旦挣脱了枷锁它将用最残暴的手段把在场的一切都毁灭。 两位护士淡定地稳住担架,看来她们根本不把死亡通牒看在眼里,显然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场面,倒是t恤男子和大夫这两个大男人,自打患者发狂之后就退得远远的,好像沾染了他的气息就会跟他一样发狂似的。 如果是在丧尸片里,这种画面根本不值一提,但是现实中亲眼目睹,那个冲击力就太大了,刘驰自诩是见过些场面,此刻不免也心惊肉跳起来,他不明白这个患者到底中了什么邪,刚才还跟死人似,怎么突然就恶鬼上身了!刘驰一直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本不相信神神鬼鬼那一套,可实事已经摆在眼前,由不得他不信了,不过这种症状肯定得大仙儿出马才能解决问题,看来这间医院白天治病救人,晚上就做法驱邪,刘驰怀疑自己可能发现了医院维持盈利的秘密,不过在场的这四位有能力主持法事吗?大夫是唯物主义工作者,t恤男子看来也不是那块料,两位护士倒是有作法的底气,但也不像懂这门儿手艺的人,况且他们若真有这个能力也用不着在这干瞪眼儿,那么问题来了,既然都不会作法,为什么还要把人送到这儿来? 就在一群人跟“恶鬼”僵持不下的时候,t恤男子的手机响了,他终于有了离开急救室的借口,于是赶紧掏出手机转身往门口走去。刘驰赶忙寻找藏身之处,走廊右侧的太平间距他只有几步之遥,不过打搅死者的安宁可不是体面人的所作所为,于是他只好舍近求远,钻进了位于转角处的储物间。 储物间的窗户对着花园,见一辆高档的黑色轿车从花园深处驶来,刘驰心想,八成是作法的大师驾临了,轿车还没停稳,t恤男子就迫不及待地拽开车门,本以为能一览大师的仙风道骨,可现实却令刘驰大跌眼镜,车里出来的既不是穿道袍背宝剑的道长,也不是披袈裟捻佛珠的高僧,而是位西装革履看上去文质彬彬的中年男子,他从车里取出一支银色的手提箱,二话不说跟着t恤男子走进了大门。刘驰心想,时代在进步,逼得大师们都于时俱进,装神弄鬼那一套终于是落伍了,他又朝黑色轿车的驾驶室里瞟了一眼,发现除了司机之外,后排隐约还有个轮廓,刘驰盯着那个轮廓,希望有机会看清他的长相,可惜那人自始至终都坐在阴影里,只能看出来是个男性。西装男和t恤男匆匆走进了急救室,刘驰知道那边即将有精彩戏码上演,于是先抛下了车里的黑影,溜到急救室门口继续窥视。 西装男子来到担架跟前,开始查验被上身的患者,大师不愧是大师,魑魅魍魉见的多了,区区的恶鬼根本不放在眼里,检查完毕后,他淡定地脱掉西服,打开了随身携带的银色手提箱,当他把里面的东西取出来之后,刘驰又一次大失所望,箱子里装的不是法器和符咒这些大师常用的玩意儿,而是几瓶儿药剂和一支注射器。西装男子用注射器吸入某种不明液体,又将液体注入另一个装着药粉的药瓶,药粉溶解后,再次将药液吸入注射器,整套动作熟练且精准,刘驰这才意识到此人根本不是哪路大仙儿,就是个普通医生而已,于是他不禁又问,医学什么时候进步到这种程度了,不,如果驱除邪祟也成了医生的工作,这对来说应该算退步才对。 一切准备就绪之后,西装男子用力按住患者的小臂,迅速地把针头刺了进去,将整管药液全部注入了患者体内,可是患者的症状非但没有缓解,反而变得愈加狂躁,如果说刚才的情况是恶鬼在驱使这个身体挣脱担架的束缚,那么现在的情况更像是恶鬼为挣脱桎梏而在做困兽之斗,那药剂显然已将它禁锢在患者的躯体内,折磨它,侵蚀它,这种状态没有持续太久,在不足一分钟的时间里,患者体内的恶鬼由最初疯狂的挣扎到无力的反抗,再到筋疲力尽,整个过程当中,西装男子只做了一件事——冷眼旁观,除此之外他没有采取任何急救措施,患者一动不动之后,他取出小手电仔细检查了瞳孔,然后无奈地摇了摇头,把带来的东西尽数收回手提箱后便穿上西服准备离开。 刘驰再次躲进储物间,他隔着门缝看到西装男子和t恤男子一同走出了急救室,两人皆面露遗憾之色,值班医生的脸上却挂着如释重负的表情,两个木讷的护士把担架推出急救室,然后直接送入了太平间。刘驰这才知道发疯的患者已经宣告死亡了,一种无法言表的唏嘘涌上心头,那位患者是染了怪病也好,是中了邪也罢,既然送到医院就该全力救治,可是这群人没有采取任何基本的抢救措施,仅仅是打了一针就随他自生自灭,这实在太敷衍、太冷漠了。 西装男子回到轿车里,跟坐在后排的黑影不住地交流着。司机启动了引擎,调转车头沿着来时的路线缓缓地驶离花园,渐行渐远的黑色车子缀着两点猩红尾灯,好似一张幽灵的面孔,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在寂静的夜色之中。 黑色轿车离开之后,t恤男子也回到了他来时开的商务车里,并点起了一支烟,心不在焉地抽了起来,不久,两位护士中的一个来到车前向他低声交待了几句,护士离走后,男子将剩下的半根烟抛出了车窗,然后也驾车离开了。 第十七章 惊魂夜(四) 事情毫无征兆地开始,又无声无息地收场,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半个小时之前那般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然而刘驰的心绪却再也无法恢复如初,因为他知道太平间里刚刚多了一具尸体,也许它的主人还不想离开这个世界,然而世界挽留他的意愿并不强烈,更没有给予他生命应得的尊重。抛开感情层面的因素,这件事情有太多疑点令刘驰难以释怀,死者是谁?他遭遇了什么会变成那个样子?送他来的t恤男子和他是什么关系?专程来打针的大夫和黑色轿车里的男人又是谁? 在这些问题的困扰之下,刘驰走到了太平间的门前,其实他知道里面不会有答案,但他还是缓缓地推开了那道门,他需要一个借口,一个进去看一眼死者的借口,在他的观念中,亵渎是过,冷漠是罪。 恐怖和邪门儿是很多人对太平间的固有印象,对于迷信的,万事皆靠想象的人来说,跟死亡有关的一切都是如此,只有用自然的眼光看待生和死的人才不会有这种偏见,刘驰曾多次进出战地停尸房,跟那种条件相比,医院的太平间倒是对得起它的名字,虽然空间有点局促,但静谧的环境、柔和光线、洁净的卫生条件基本迎合了“安泰祥和”的主题,然而这并不能让刘驰忘掉刚亲眼目睹的事情,或许是出于成见,在他看来这里的一切都在刻意地营造和谐的表象,畸形的和谐背后似乎掩盖了某些不为人知的东西。 太平间中央仅有一张台子,一只塞满的裹尸袋静静地躺在上面,刘驰走到台子旁边,轻轻拉开了裹尸袋,死者是位面容消瘦的男子,不是那种饱受病痛之苦的消瘦,是天生的高颧骨和凹脸颊而已,男人的头发略显稀疏,但发色黝黑,大概不超过四十五岁,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没人会相信这么个正值壮年的男人会一夜暴毙,更让人不解的是,他临死前遭受的的折磨并没有在他的遗容上留下任何痕迹,表情甚至还有点安详,这本该令人欣慰的事情却让刘驰对他死亡的真正原因产生了怀疑,一个大胆且又离经叛道的念头闯入了他的脑子里,莫非他刚才目睹的并不是抢救,而是一次安乐死的执行过程! 之所以称其离经叛道,是因为时至今日“安乐死”依然被世界上绝大多数地区的法律所不容,只有个别肆意标榜人权的国家对这种反人类的行为持放任态度,但具体执行必须在相关部门的监督下,由指定机构严格依照程序操作,作为一家正规的私立医院,暗地里搞这种勾当是无法想象的,尽管刘驰觉得这个猜测太过荒谬,然而此念头一经产生就挥之不去了,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他们为何深夜前来,为何整个过程只有一次注射,当然,安乐死不能让所有疑点都得到合理的解释,比如死者并没有长期遭受病痛,为何选择安乐死?如果不是他的意愿,那么是谁替他做的决定?他的亲属在哪,为什么不带走遗体去善后,而是扔在医院的太平间里。 刘驰知道他的猜测根本难以自洽,他只是想让自己相信这起死亡背后没有可怕的阴谋,右手却鬼使神差地伸向了死者的眼皮,触目惊心的画面随即被揭开,死者的眼睛严重充血,瞳孔之外只剩下红色,在恐怖故事里经常用类似的描述来塑造僵尸或恶鬼的形象,其实这些都来自现实,但现实往往比故事所呈现的更加离奇,比如这只瘆人的眼睛此刻却镶嵌在一张安详的脸上,这就让尸体凭添了几分诡异的色彩。 替死者合上了眼睛后,刘驰轻轻地叹了口气,叹息中有惋惜,有气愤,但最多的还是无奈,这件事可能并不复杂,但肯定牵涉到违规行为或违法犯罪,不过刘驰不会去深究,他不是警察,没有这个责任,他也不是正义先锋,伸张正义轮不到他出头,进太平间的初衷仅仅是好奇心和一点点儿怜悯之心,世上每天都有成百上千的人死于非命,这就是社会规律,既然身处这个社会,就该对此习以为常,就像接受生老病死的自然法则那样接受这一切。刘驰将裹尸袋重新拉上,静静地离开了太平间,那两位中年护士早就回到了一楼门口的接待处,像没事儿人一样在里面闲聊,刘驰不想节外生枝,只得沿着安全通道返回了四楼。 再次回到病房已是凌晨一点,尽管刘驰知道今晚恐怕没法入睡了,但他还是强迫自己躺下来,然而只要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就呈现出那张安详的面孔和血红的眼睛,和他生前那番痛苦且疯狂的挣扎,于是他只好睁开眼,茫然地将目光投向漆黑的天棚,以待天亮,可惜这并不能阻止他胡思乱想,刘驰甚至后悔当初不该有那么强的好奇心,他想起下午孙静华说的那句话——此地不宜久留,当时还以为是提醒他提消费陷阱,现在看来似乎另有深意,也许她知道这间医院的底细,既然如此就不该把自己送到这个危险的地方。 刘驰翻来覆去地琢磨着前前后后发生的事儿,终于在天色未亮之际昏昏睡去,再睁眼的时候太阳已高高在上了,正在整理病房的胖护士发觉病人醒了,便走到病床边殷切地问:“昨晚睡的还好吗?”见刘驰顶着黑眼圈儿摇头,她立刻递上预先准备的湿毛巾说:“您先洗漱一下,我把早餐送过来。” 早餐虽不及午餐和晚餐丰盛,但烹制的依然精心,可惜刘驰没什么胃口,只喝了几口牛奶就把餐盘推到了一边儿。实事求是地讲,直到昨天下班为止,他对胖护士的印象都挺好的,可经历过昨晚的事情之后,他便对医院的一切都失去了信任,这位护士或许并不知情,但是也有可能跟他们沆瀣一气,不过他马上就要出院了,所以现在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才是上策。 胖护士面粗心细,见刘驰大清早就一脸倦容,知道他一定是失眠所致,本想问问缘由以表达关怀之情,然而对方冷淡的态度让她尴尬得难以启齿,于是她干脆老老实实地只做分内的事,多余的的什么也不没说。 第十八章 后患(一) 刘驰被送进医院时,身上的衣服已破的破、烂的烂,就算洗干净他也没法再穿,手机也在落水后遗失了,好在病房里就可以上网,他打开本地单子商城的主页,买了一部同款的手机,又给自己从头到脚,从里到外置办了一身行头,他在为出院做准备。 十点多钟的时候,配送员把货物送进了病房,刘驰立刻拆开手机的包装,设置入网之后,先打开邮箱查看这几天的来电记录,出事那天晚上高智达和孙静华给他打过几通,住院这些日子,只有房东一个叫不准名字的夜店妹联系过他,其余的全是些垃圾短信和营销电话。 换好衣服之后,刘驰就来到一楼办理出院手续,昨晚值班的中年大妈已经不见了,接待他的是昨天相谈甚欢的那两个漂亮护士,然而刘驰对她们已没有任何好感了,就跟这间看似安静和谐,实则暗流汹涌的医院一样,谁知道她们甜美的笑容背后藏的是不是蛇蝎之心。 刘驰拿着出院手续走出了住院部,穿过花园的时候,他在那尊高举明灯的女神像前驻足了片刻,看着女神坚且毅乐观的微笑,刘驰也奉上了一个微笑,那是个质疑的微笑,他想问问这位女神,你日以继夜地守候在这里,到底是在庇佑谁?想到这儿,刘驰又笑了,这次是笑自己居然跟个石头较劲儿,然后就无奈地摇了摇头,迈步朝医院主楼走过去。 一切手续都便已办理齐全,走出医院大门的一刻,刘驰压抑的心情才得以缓解,住院的押金还剩十万出头儿,已如数返还到他的银行账户,剩余的这部分算是他此单生意的酬劳,跟以往的生意相比,这点收入算不得什么,顶多够他消费半年,然而现在他却感觉到这笔钱尤为珍贵,毕竟是他流汗、流血、甚至用命换来的。 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刘驰倒是不指望有后福,只希望他今后的生活能走上正轨,这次翻车的是一个改变的契机,做这单生意之前他就下过决心要重新振作,但那个时候他并没有做长远的打算。刘驰本来就不是那种乐于规划的人,他觉得生活就应该有些不确性和随机性,就拿出院这件事儿来说,他本打算先回自己的公寓看看,然而到了车站就忘了自己为何出发,看着行色匆匆的路人不停地迎面而来,又擦身而过,一种莫名的空虚和油然而生,这些人有的在追梦,有的在讨生活,不论远大与否,至少他们知道何去何从,可是自己呢,除了一间回不回都无所谓的公寓,刘驰甚至都不知道该去哪儿,由此,他进而想到自己的未来,是继续现在的工作还是另谋生路呢? “私人侦探”这个名词儿听上去冠冕堂皇,但工作实质常常离不开跟踪、偷拍、窃听这类违法行为,寻找失踪人员是最常见的委托,所以这类生意的报酬普遍不高,一旦牵涉到刑事犯罪很可能连尾款都拿不到,偶尔接到大单,又多是些危险系数较高的委托,有时为了打通关节还要走门路,这就免不了额外支出,以前方飞在的时候,一切琐事都不需要刘驰操心,他只管执行任务,方飞的意外身亡令他一蹶不振,事务所的业务也彻底停滞了,这次死里逃生似乎就是个警告,警告他切勿到力不从心的那天才收手,那时恐怕一切都晚了。 想到这儿,刘驰不免心生凄凉,眼看就是三十五岁的人了,除了开枪和拳脚功夫之外毫无专长,这种情况在当前这社会所能从事的合法工作并不多,无非是去酒店赌场或者夜总会看场子,或者当个司机,再或者自己做点小买卖,总而言之,这是一个刘驰必须面对的问题,幸而他现在有足够的时间慎重考虑。 不知不觉间,刘驰便逛游喧闹的商业区,相较于地铁站附近这里俨然是另一个世界,欢快的音乐不绝于耳,漫天遍地的led屏幕中,重复播放着明星和模特们装模作样、搔首弄姿,极尽卖弄之能事的画面,然而这种低劣的营销手段却总能激发人们的消费欲望,于是一叠叠的钞票便轻而易举地流入了商人的口袋,送出的则不仅是商品,还有洋溢在每个人脸上那满足的笑容,虽然刘驰并不是他们中的一员,但也乐得融入其中,因为感染了这种情绪,空虚和凄凉感就失去了滋生的土壤,心情自然就愉快了。 刘驰漫不经心地走在商业街上,耳边儿突然响起电话铃声,由于刚换了新手机,铃声还是默认设置,他一度以为是别人的手机在响,等他意识到是自己的手机时,铃声已经响过半天了。 来电显示是高智达,除了业务上的往来之外,他们从来不会主动联系彼此,不过上一单生意已经以失败告终,眼下他们之间似乎没有联系的理由,不过刘驰并没打算拒接电话,况且这次死里逃生也算托了高智达暗中布置追踪器的福,即便他的初衷并非好意。 “喂?什么事儿。”刘驰接通了电话。 “怎么才接电话,我以为你被人干掉了。” 刘驰冷笑两声,说:“我那么容易被人干掉么?” “得了吧,你是不是出院了,现在人在哪儿。”高智达不屑地说道。 这话令刘驰很不痛快,然而此刻他却无力反驳,他沉默了片刻,说:“我在街上,有什么事儿直说。” “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思逛街?老板叫你马上到店里来一趟。” 闻言,刘驰懒懒地叹了口气说:“她是你老板,不是我老板,我正在休假,现在不接生意。” “操,老板是为你好,居然不识抬举,不来也行,劝你找个旮旯躲起来,别在街上转悠了,死了可没人给你收尸。” “收尸?这话什么意思!” “想知道什么意思就马上过来,还有,千万不要被人跟踪。”说罢,高智达挂断了电话。 第十九章 后患(二) 刚经历了大难的人对死啊,收尸啊这类字眼儿是非常敏感的,不过刘驰算是个理智的人,感情层面的因素还不足以令其丧失基本判断力,他停下脚步,琢磨起高智达的这通没头没脑的电话,自己有性命之忧?难不成跟之前翻车的那单生意有关,刘驰性情耿直,最讨厌话说一半儿吊人胃口的家伙,拜高智达所赐,他愉快的心情已然一扫而空,现在只剩下烦闷和疑惑,于是不禁怒骂:“靠,有毛病。” “喂!你有毛病啊!大叔。”刘驰正在琢磨到底出了什么问题,耳旁忽然传来女人的叫喊,刘驰这才注意到身边好像有人在冲自己嚷嚷,于是他转头望去,这一看,心头竟为之一颤,令他颤抖的不是女孩们雄赳赳的气势,而是二人惊艳的外貌。 其中位是面相十分凶悍的黑胖妞,只见她扎着马尾辫儿,嘟着鲶鱼嘴,撑着犀牛眼,指着刘驰不依不饶地说:“喂!你走路就快点!干嘛突然停下来啊!?” 另一个女孩看起来长期处于营养不良的状态,然而枯瘦的身板儿一点儿不耽误她趾高气扬,她叉着腰撇着嘴,用眼角的余光瞥着刘驰,满头干枯的黄毛好像触电了一般恣意地向四面八方生长,活脱一个成精的蒲公英。 从面相来看,这对儿极品起码得三十岁往上,但穿的却是同款学生装,不知道是她们长得着急还是留级了多年,刘驰自认为没有冒犯这二位,不明白为她们为什么如此敌视自己。 蒲公英自我陶醉地说:“这位大叔当然是被我们的美貌吸引了,为了引起咱们的注意才故意在咱们面前摆pose,这种伎俩早就落伍啦,你不妨换个花样来碰碰运气。” 此言一出,刘驰顿时感觉自己的脸上挨了一巴掌,被这种高度自恋的奇葩误会绝对是奇耻大辱,刘驰感到人生再次面临重大考验,但是依然要求自己保持风度,于是他耸了耸肩,同时挤出一个尴尬但不失礼貌的微笑,说:“二位误会了,我只是停下来接个电话,没有其它——” “瞧瞧,开始欲擒故纵了,我很欣赏你锲而不舍的精神,可惜我们早就心有所属了。”蒲公英惺惺作态地说道,脸上露出了虔诚又幸福的神情。 黑胖妞点头附和到:“对对!我们的心早属于小鹏鹏了,别说是心,只要小鹏鹏需要,我的身体,我的一切都是他的!嘿嘿嘿。”她边说边露出猥琐的笑容,一对儿犀牛眼眯成两条缝儿,嘴角还流出了大量不明液体。 刘驰猜到面前的两位是狂热的追星份子,心想,你当人家是偶像,人家当你是蠢猪,献身这种事儿猴年马月都轮不到畸形种,小鹏鹏是哪座山上的猴子大王,这么恶心的称呼她们也叫的出口,想到这儿,刘驰随口嘀咕了一句:“小鹏鹏是谁啊?” 话音刚落,黑胖妞登时又变了脸色,她再次撑开犀牛眼,不依不饶地质问:“放肆!你竟敢不知道小鹏鹏是谁!?” 蒲公英露出的惊愕的神情,如同活捉了一个山顶洞人,“大叔!小鹏鹏就是蔡骏鹏,蔡骏鹏啊!你是石器时代穿越过来了嘛!?世界上竟然还有不认识小鹏鹏的,这是我们美少女后援团的失职!是我这个副团长的失职啊。”说着,蒲公英痛心疾首地反省起来。 黑胖妞凑过去低声音对蒲公英说:“副,副团长,您刚才直呼小鹏鹏的名字了。” 蒲公英猛地倒吸一口凉气,她歇斯底里地揪住自己的头发,并疯狂地跺脚,痛哭流涕地说:“神啊!我又犯了弥天大罪啦!小鹏鹏,求你你一定要宽恕我,呜呜呜——” 刘驰听说这种脑残粉都是不折不扣的精神病,今天终于亲身领教了他们的恐怖之处,对待这种人必须敬而远之,于是他赶紧趁两人祷告的档口溜了,然而没走出两步,身后又传来神经病们的聒噪声,刘驰忍不住回头瞟了一眼,两人已瞬间恢复了元气,此时正对着橱窗里的全息投影尖叫,刘驰这才知道自己刚才影响了两位欣赏偶像才招致他们的白眼,他估计那个投影里就是所谓的“小鹏鹏”,投影的内容是一段mv,三个青年穿着怪诞的服装,涂着雌雄难辨的妆容,伴着古怪的旋律尬舞,不,与其说是尬舞不如说是踩着点儿肆意甩动四肢,总之,既没有新鲜感,也毫无美感。除了亵渎音乐之外,体育运动也惨遭迫害,mv时不时地穿插着小鹏鹏打篮球的画面,两条纤细的雪白胳膊自信地演绎着生疏的胯下运球和投篮的动作,刘驰对篮球运动的兴趣从这一刻起开始消退了,他捏了捏自己的胸肌,心想,男人怎么能允许自己变成那副德行,真是为了赚钱脸都不要了。 摆脱了脑残粉,刘驰走进眼前的一家购物中心,兜兜转转了几圈儿,确定没有人跟踪之后,便从另外的出口离开购物中心,然后钻进了路边的一辆出租车内。 刘驰坐稳之后,ai驾驶员说到:“乘客您好,请系好安全带。”扣好了安全带,ai驾驶员又说:“请说明您的目的地,或者在导航仪上标明您的目的地。” “鹦鹉酒吧。”刘驰说道。 “目的地鹦鹉酒吧位于兴城区新业大道一百七十七号,请确认您的行程。” “确认。” “现在出发赶往目的地,兴城区新业大道一百七十七号。”说罢,ai驾驶员启动了车子,向着目的地鹦鹉酒吧驶去。 刘驰此行的目的当然是见孙静华,虽然高智达说起话来让人讨厌,但刘驰知道他从不开玩笑,或者说从不跟自己开玩笑,更不可能以老板的名义叫自己过去,再加上那家伙的语气和措辞也容易令人浮想联翩,所以刘驰刚挂断电话就决定去跟孙静华见面,他想尽快知道发生了什么棘手的事儿。 第二十章 后患(三) 通常情况下,如果我们对某件事物漠不关心,那么即使它近在眼前,也未必会引起关注,相反,当我们开始注意这个事物之后,它就开始无处不在了,小鹏鹏就是这种情况,自打知道他是谁以后,刘驰就发现这位人气偶像几乎占据了整条商业街代言广告的半壁江山,就连出租车里的平面广告位上也有小鹏鹏的身影,这次他是替一家医美整形医院代言,这么看来他算是个实在人,不像一些整容艺人,极力宣扬自己是纯天然,生怕别人怀疑他们的脸蛋儿有人工的成分。 ai智能汽车的效率很高,加上该时段路况畅通,仅用了十几分钟,就抵达了目的地鹦鹉酒吧,下了车,刘驰径直朝酒吧正门走过去。按理说,一个穿着朴素,乘坐经适型出租车来的人,门卫是不会允许入场的,酒吧必须尽可能把有限的经营空间留给那些看上去更有消费能力的人,不过这个规则对于刘驰是无效的,尽管门卫不认识他,但知道他跟老板娘有些交情,所以就放行了。 一位身段婀娜、衣着华丽的靓女在门口待恭候多时,她叫小彬,跟高智达一样,也是酒吧的功勋元老,她虽然岁数不大却精明老练,就算是初次见面,也能像老熟人那样与之谈笑,所以孙静华让她负责接待客人,并根据客人们的喜好安排适合的女孩。 小彬来到刘驰面前,她知道来者不是客,但依然展露出商务化的热情微笑,她并不是刻意,只是习惯成自然而已,面具戴久了真的会粘在脸上,“您好刘先生,老板和达哥外出了,不过很快就能回来,您先休息一下,这边儿我都安排好了。”说罢,小彬就热情地把刘驰往店里让。 急三火四把人叫过来,自己却跑出去办事儿,刘驰对孙静华的行事风格向来颇有微词,不过事已至此,他只能耐心等待了。 刘驰跟在小彬后面,发觉她脚步略显急促,估计是怕耽误接待客人,孙静华和高智达都不在的时候,酒吧的生意全仰赖她照看,虽然刚刚下午一点多,上座率却已经接近五成,尽管这家酒吧的规模不大,但是必须承认,孙静华确实是精明务实的老板,毕竟在这个寸土寸金的地段,想获得更大的营业面积并非易事,她深谙做大容易做强难的道理,所以并不盲目追求规模,而是把心思用在如何将现有的规模发挥到极致,事实证明她做到了,酒吧被打造成为本市小有名气的高端娱乐场所。 这一切归功于孙静华以人为本的经营理念和公守法的态度,为了提高酒吧的档次,她把浓妆艳抹、谈吐粗俗、文化层次较低的陪酒女统统拒之门外,只聘请容貌清秀、气质优雅且谈吐不凡的女孩,再者,酒吧里禁止一切涉及黄赌毒的违法交易,基本算得上绿色无污染,这样一来,那些只为追求感官刺激的土老帽就对鹦鹉失去了兴趣,相反,那些见惯了庸脂俗粉,只为寻求心灵慰藉的成功人士便成了这里的座上宾,他们掏出大把的钞票只求姑娘们陪自己喝酒聊天。 以上就是鹦鹉酒吧在外人眼中的印象,刘驰知道这些全都是扯淡,孙静华的胆量和胃口绝非一般商人可比,酒吧只不过是个幌子罢了,它背后隐藏是一个庞大的情报交易网络,孙静华和她手下的黑客就是这个网络的搭建和维护者,那些对情报需求的人员要定期缴纳昂贵会费才能维持会员身份,会员有权在网络平台上发布悬赏,民间的消息人士接单后会在限期内将获取的情报提交给平台赚取佣金,平台则按比例抽成,当然,那些所谓的消息人士都经过严格筛选和考核,基本都是既有能力又遵守规则的行内人。 除了抽成,孙静华也贩卖情报,毕竟她手下确实有技术过硬的黑客,不过网络仅仅是情报来源的渠道之一,酒吧那些姑娘们也是她刺探情报的工具之一,至于酒吧绿色无污染的说法根本就是掩耳盗铃,只要钱到位,姑娘不觉得的委屈,能够办事儿的地方比比皆是,况且那些酒客喝醉以后,嘴巴就没了把门儿的,往往还没到办事儿的环节,秘密就泄露出去了。 小彬把刘驰请进了一个较小的的包间,因为不是高峰期,所以才有空房间来安置刘驰,如果是晚上过来,他恐怕只能去经理的休息室了,小彬指着茶几上的水果和香烟说:“刘先生,请在这儿休息一下,抽烟还是吃东西,您自便吧。” 刘驰看着茶几上的东西,有水果、有点心、有饮料,唯独没有酒,于是问小彬:“没有酒么?” “达哥在电话里交代过,不能给您酒喝,他是怕您喝醉耽误谈生意。”小彬面露难色,但脸上的微笑依然很体面。 刘驰尴尬地笑了笑,这分明就暗讽他是个酒鬼,他心里不是滋味儿,但瘾头一旦勾起来,不喝几杯就浑身别扭,于是他退一步说:“那就来点儿啤酒吧。” 小彬觉得两瓶啤酒应该不至于耽误事儿,为免刘驰得寸进尺,她装作十分为难地说:“那,好吧,您先吃点儿东西,待会儿我叫人把酒送过来。”说罢,小彬就退出了房间。 期待中的人哪有胃口吃东西,对于刘驰来说,这种时候烟的意义更大,它能令人放松,还可以打发时间,刘驰点燃一根放进嘴里,懒散地靠在沙发上,时间在吞云吐雾之际缓缓地流逝着,然而却始终没人把酒送过来,不过话说回来,跟着跟着孙静华混,小鬼也能成精了,这个小彬嘴上什么都好说好商量,可就是不办事儿,两根烟都快抽完了,啤酒还是没送过来,等拖到孙静华和高智达回来她就可以交差了。 刘驰正琢磨着,忽然传来敲门声,他随口应了一声:“进来。” 第二十一章 后患(四) 门轻轻地打开,一个端着托盘的女孩儿走进了包间,托盘上放着两瓶啤酒和一只酒杯,她当然不可能真的是个孩子,之所以称她“女孩儿”是因为时代赋予了这个词汇新的含义,今天,只要是在夜店里陪酒的女性,不论年龄、不论婚否,统统称作女孩儿,以至于当下那些货真价实的女孩儿们,也陷入了当年真正身为小姐们的尴尬处境。 女孩儿看见刘驰的片刻似乎有些惊奇,她迟疑了片刻才把托盘放到茶几上,说:“先生,酒给您送来了,要我替您倒上么?” “哦,麻烦你了。”说着,刘驰把手里的烟蒂碾碎在烟灰缸里。 女孩儿拢起裙子蹲到茶几边,拿起酒瓶把酒倒入杯中,由于倒的太快,杯里产生了大量的泡沫,为了避免酒溢出来,她只好等泡沫消退了再继续倒满。 女孩儿的笨拙引起了刘驰的兴趣,同样引起他兴趣的还有对方的穿着,在夜店工作的女孩儿无非是出卖色相,配客人打打擦边球,赚点酒水钱,为了将性感展现的淋漓尽致,紧身的超短裙和低胸装外加高跟鞋是基本的工作装,这位显然没有遵守行规,她身穿衣领收到脖子的白色过膝连衣裙,脚上居然穿了双平底鞋,这种保守穿着在鹦鹉酒吧算得上是特立独行了,除此之外,她的胳膊也非常的有特点,与其他女孩儿毫无缚鸡之力的纤细手臂相比,她的两臂有明显的肌肉轮廓,这是劳动人民的典型特征。 刘驰猜测这个女孩儿刚入行不久,身上的淳朴气息还未褪去,可惜用不了多久她淳朴的气息就会变成庸俗的气质,最终彻底沦为风尘味儿十足的夜店妹,刘驰顺势瞟了眼女孩的脸蛋儿,却意外地收获了怦然心动的感觉,她拥有一张非典型性的东方美女的面孔,两条浓眉之下闪烁着一对明眸,微抿的薄唇透着一丝矜持,略施粉黛令她饱满的额头和高挺的鼻梁显得更加立体,柔顺的卷发蓬松地搭在肩膀上,为她平添了几分性感,实事求是地讲,在美女如云的鹦鹉酒吧,这个长相已经搞出平均水平不少。刘驰觉得女孩有点儿面熟,也许之前过来谈生意时无意中见过,所以他没有在意此事,只顾着假品酒之名,行暗中品头论足之实。 女孩儿也在观察刘驰,不同的是她没有隐藏自己的目光,而是坦然地盯着对方,虽然被美女关注是值得欣喜的事儿,不过这种带有审视之意的目眼光很快就令刘驰消受不起了,于是他把喝干的酒杯放到茶几上,说:“干嘛这么看我,这是你们的待客之道么。” “抱歉。”,女孩儿意识到自己失礼了,她赶紧又给刘驰满上一杯,然后好奇地说:“你应该不是客人吧。” 刘驰刘驰不以为然地说:“谁说我不是,来这儿的都是客。” “你就要了两瓶啤酒,其它的全是赠品,所以——”女孩儿看着茶几上的东西,欲言又止。 刘驰一脸愧意地说:“不好意思耽误你赚钱了。”心中暗想,这位入行不久,看人下菜的功夫就已经炉火纯青,在这方面她可谓是天赋异禀啊。 女孩儿听出这话有讽刺的味道,她没生气,只是略显尴尬地解释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误会你了嘛?”刘驰的语气有些刻薄,他瞧不起夜店妹,但至少给予她们应有的尊重,但是对方又当又立的嘴脸真的恶心到他了。 “我能在这坐一会儿么。”说罢,女孩儿竟自作主张地坐了下来。 刘驰把另一只酒杯推到女孩儿面前,说:“那就陪我喝一杯。” 女孩儿缓缓拿过酒杯,喃喃地说:“我不喜欢喝酒。” “是啊,哪有人真的喜欢喝这东西,都是身不由己,有的是借酒浇愁,有的是逢场作戏,有的是博人一笑好赚钱,来吧。”说着,刘驰亲自给女孩儿的杯里倒满了酒。 受到这样的挖苦,女孩儿的情绪焦躁起来,她放下酒杯,沉着脸说:“我不是为了钱才到这儿上班的。” 刘驰心中暗笑,这夜店妹的确有“干一行爱一行”的劳动精神,居然把陪酒叫上班,不过这话刘驰倒也未必完全不相信,他清楚自己不属于优质客户,跟自己在这儿闲扯确实是浪费时间,于是他随口一问:“那你为什么?” 女孩儿的回答只有两个字,“找人。” “找人?什么人要到这种地方来找。”刘驰好奇地问道,言外之意她要找的恐怕不是什么好人。 女孩儿犹豫了片刻,说:“我要找一个绰号叫‘安琪拉’的人,你听说过么?” 刘驰心中一惊,这不是冲我来的么!看样子这个女人光知道安琪拉这个名号,并不了解其中的详情,这女孩儿找自己有何贵干还不清楚,先探探口风,以免惹来麻烦,于是刘驰装模作样地说:“这酒吧里叫安琪、安娜的有的是,安琪拉,我还真没听说过。” 女孩儿摇摇头说:“安琪拉不在这儿上班的姑娘,他是个男的,是个私人侦探。” “私人侦探应该去事务所找,在这儿怎么可能找到。”刘驰明知故问地说道。 女孩儿皱着眉说:“去过,事务所已经关门了,联系电话又打不通,房东说他有可能来这间酒吧。” “所以你来陪酒是为了找这个私人侦探?”见女孩点头,刘驰无奈地说:“你连他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怎么找?他会主动跑到你面前,说自己就是你正在找的那个侦探?”话一出口,刘驰就意识到说走了嘴,于是赶紧把嘴闭上了。 “我当然知道他长什么样,这是他的照片。”说这,女孩儿把手机里的一张照片展示给刘驰,看来他没有听出蹊跷。 照片是从远处拍的,清晰度不高,里面是两个人面对面坐着聊天,一个人背对相机,一个人面朝相机,面朝相机的是方菲,背对相机的则是刘驰,显然女孩儿没发现照片里的背影跟眼前的是同一个人。 想起方菲,刘驰的情绪不免低落,他收回目光,装作若无其事地说:“哦,你有什么事儿非找安琪拉不可。” 女孩儿低着头,纠结了半晌才咬着嘴唇说:“我的一个朋友失踪了,我想委托他来调查。” 刘驰叹了口气说:“人没了可以报警,干嘛找私人侦探,那帮家伙根本靠不住。” “我报过警!可是——”女孩儿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她冲到刘驰脸上说:“警察说她是交了辞呈以后走的,所以不是失踪。” “警察都这么说了,你还怀疑什么。”刘驰说道。 女孩儿使劲摇着头说:“不可能!就算他要离开这个地方也不会一声不吭啊,更没理由跟我断绝联系,他肯定是遇到麻烦了!” 这种事儿刘驰已司空见惯,他无心知晓细节,只想给女孩儿一点儿安慰,于是说到:“每天都有人莫名其妙地消失,多数人没了就没了,你朋友很幸运,有人在乎他。”说罢,刘驰给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后又说:“所以啊,该忘的就忘了,该放手的就放手,不然活着就变成一种折磨了。” 女孩的情绪好像平复了一些,不是因为受到安慰,而是因为失望,她觉得自己这半天是在对牛弹琴,沉默了片刻,她冷冷地说:“如果你被人捅死了,应该不会有人替你难吧。” 闻言,刘驰立刻瞪紧了面前的女人,此话分明是有的放矢,刘驰不明白为什么头一回接触这个夜店妹怎么就知道自己被人刺成重伤,难道这仅仅只是个巧合?刘驰正想问个究竟,包间的房门却不合时宜地被推开了。 第二十二章 后患(五) 门轻轻地打开,一个端着托盘的女孩儿走进了包间,托盘上放着两瓶啤酒和一只酒杯,她当然不可能真的是个孩子,之所以称她“女孩儿”是因为时代赋予了这个词汇新的含义,今天,只要是在夜店里陪酒的女性,不论年龄、不论婚否,统统称作女孩儿,以至于当下那些货真价实的女孩儿们,也陷入了当年真正身为小姐们的尴尬处境。 女孩儿看见刘驰的片刻似乎有些惊奇,她迟疑了片刻才把托盘放到茶几上,说:“先生,酒给您送来了,要我替您倒上么?” “哦,麻烦你了。”说着,刘驰把手里的烟蒂碾碎在烟灰缸里。 女孩儿拢起裙子蹲到茶几边,拿起酒瓶把酒倒入杯中,由于倒的太快,杯里产生了大量的泡沫,为了避免酒溢出来,她只好等泡沫消退了再继续倒满。 女孩儿的笨拙引起了刘驰的兴趣,同样引起他兴趣的还有对方的穿着,在夜店工作的女孩儿无非是出卖色相,配客人打打擦边球,赚点酒水钱,为了将性感展现的淋漓尽致,紧身的超短裙和低胸装外加高跟鞋是基本的工作装,这位显然没有遵守行规,她身穿衣领收到脖子的白色过膝连衣裙,脚上居然穿了双平底鞋,这种保守穿着在鹦鹉酒吧算得上是特立独行了,除此之外,她的胳膊也非常的有特点,与其他女孩儿毫无缚鸡之力的纤细手臂相比,她的两臂有明显的肌肉轮廓,这是劳动人民的典型特征。 刘驰猜测这个女孩儿刚入行不久,身上的淳朴气息还未褪去,可惜用不了多久她淳朴的气息就会变成庸俗的气质,最终彻底沦为风尘味儿十足的夜店妹,刘驰顺势瞟了眼女孩的脸蛋儿,却意外地收获了怦然心动的感觉,她拥有一张非典型性的东方美女的面孔,两条浓眉之下闪烁着一对明眸,微抿的薄唇透着一丝矜持,略施粉黛令她饱满的额头和高挺的鼻梁显得更加立体,柔顺的卷发蓬松地搭在肩膀上,为她平添了几分性感,实事求是地讲,在美女如云的鹦鹉酒吧,这个长相已经搞出平均水平不少。刘驰觉得女孩有点儿面熟,也许之前过来谈生意时无意中见过,所以他没有在意此事,只顾着假品酒之名,行暗中品头论足之实。 女孩儿也在观察刘驰,不同的是她没有隐藏自己的目光,而是坦然地盯着对方,虽然被美女关注是值得欣喜的事儿,不过这种带有审视之意的目眼光很快就令刘驰消受不起了,于是他把喝干的酒杯放到茶几上,说:“干嘛这么看我,这是你们的待客之道么。” “抱歉。”,女孩儿意识到自己失礼了,她赶紧又给刘驰满上一杯,然后好奇地说:“你应该不是客人吧。” 刘驰刘驰不以为然地说:“谁说我不是,来这儿的都是客。” “你就要了两瓶啤酒,其它的全是赠品,所以——”女孩儿看着茶几上的东西,欲言又止。 刘驰一脸愧意地说:“不好意思耽误你赚钱了。”心中暗想,这位入行不久,看人下菜的功夫就已经炉火纯青,在这方面她可谓是天赋异禀啊。 女孩儿听出这话有讽刺的味道,她没生气,只是略显尴尬地解释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误会你了嘛?”刘驰的语气有些刻薄,他瞧不起夜店妹,但至少给予她们应有的尊重,但是对方又当又立的嘴脸真的恶心到他了。 “我能在这坐一会儿么。”说罢,女孩儿竟自作主张地坐了下来。 刘驰把另一只酒杯推到女孩儿面前,说:“那就陪我喝一杯。” 女孩儿缓缓拿过酒杯,喃喃地说:“我不喜欢喝酒。” “是啊,哪有人真的喜欢喝这东西,都是身不由己,有的是借酒浇愁,有的是逢场作戏,有的是博人一笑好赚钱,来吧。”说着,刘驰亲自给女孩儿的杯里倒满了酒。 受到这样的挖苦,女孩儿的情绪焦躁起来,她放下酒杯,沉着脸说:“我不是为了钱才到这儿上班的。” 刘驰心中暗笑,这夜店妹的确有“干一行爱一行”的劳动精神,居然把陪酒叫上班,不过这话刘驰倒也未必完全不相信,他清楚自己不属于优质客户,跟自己在这儿闲扯确实是浪费时间,于是他随口一问:“那你为什么?” 女孩儿的回答只有两个字,“找人。” “找人?什么人要到这种地方来找。”刘驰好奇地问道,言外之意她要找的恐怕不是什么好人。 女孩儿犹豫了片刻,说:“我要找一个绰号叫‘安琪拉’的人,你听说过么?” 刘驰心中一惊,这不是冲我来的么!看样子这个女人光知道安琪拉这个名号,并不了解其中的详情,这女孩儿找自己有何贵干还不清楚,先探探口风,以免惹来麻烦,于是刘驰装模作样地说:“这酒吧里叫安琪、安娜的有的是,安琪拉,我还真没听说过。” 女孩儿摇摇头说:“安琪拉不在这儿上班的姑娘,他是个男的,是个私人侦探。” “私人侦探应该去事务所找,在这儿怎么可能找到。”刘驰明知故问地说道。 女孩儿皱着眉说:“去过,事务所已经关门了,联系电话又打不通,房东说他有可能来这间酒吧。” “所以你来陪酒是为了找这个私人侦探?”见女孩点头,刘驰无奈地说:“你连他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怎么找?他会主动跑到你面前,说自己就是你正在找的那个侦探?”话一出口,刘驰就意识到说走了嘴,于是赶紧把嘴闭上了。 “我当然知道他长什么样,这是他的照片。”说这,女孩儿把手机里的一张照片展示给刘驰,看来他没有听出蹊跷。 照片是从远处拍的,清晰度不高,里面是两个人面对面坐着聊天,一个人背对相机,一个人面朝相机,面朝相机的是方菲,背对相机的则是刘驰,显然女孩儿没发现照片里的背影跟眼前的是同一个人。 想起方菲,刘驰的情绪不免低落,他收回目光,装作若无其事地说:“哦,你有什么事儿非找安琪拉不可。” 女孩儿低着头,纠结了半晌才咬着嘴唇说:“我的一个朋友失踪了,我想委托他来调查。” 刘驰叹了口气说:“人没了可以报警,干嘛找私人侦探,那帮家伙根本靠不住。” “我报过警!可是——”女孩儿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她冲到刘驰脸上说:“警察说她是交了辞呈以后走的,所以不是失踪。” “警察都这么说了,你还怀疑什么。”刘驰说道。 女孩儿使劲摇着头说:“不可能!就算他要离开这个地方也不会一声不吭啊,更没理由跟我断绝联系,他肯定是遇到麻烦了!” 这种事儿刘驰已司空见惯,他无心知晓细节,只想给女孩儿一点儿安慰,于是说到:“每天都有人莫名其妙地消失,多数人没了就没了,你朋友很幸运,有人在乎他。”说罢,刘驰给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后又说:“所以啊,该忘的就忘了,该放手的就放手,不然活着就变成一种折磨了。” 女孩的情绪好像平复了一些,不是因为受到安慰,而是因为失望,她觉得自己这半天是在对牛弹琴,沉默了片刻,她冷冷地说:“如果你被人捅死了,应该不会有人替你难吧。” 闻言,刘驰立刻瞪紧了面前的女人,此话分明是有的放矢,刘驰不明白为什么头一回接触这个夜店妹怎么就知道自己被人刺成重伤,难道这仅仅只是个巧合?刘驰正想问个究竟,包间的房门却不合时宜地被推开了。 第二十三章 后患(六) 见刘驰凝眉不语,高智达知道他已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于是趁机发难:“如果你当时按我的指示办,季超早就在我们手上了,现在这个局面完全是你擅自行动造成的,你想想怎么收场吧。” 刘驰承认没抓到季超他有责任,但高智达番话分明就是将失败全部归咎于自己,这种近乎甩锅的态度令刘驰有些恼火,他鄙夷地看着对方反唇相讥:“我造成的?要反省首先得从你开始。” “你说什么?是我切断联系的吗!”高智达斜着眼儿,阴阳怪气地说道。 刘驰压着火儿,冷笑了一声,“哼,你提供的情报有误!你说那家伙就带了一个保镖,实际还有另一个在暗中保护他,要不是被人偷袭,就凭那个毒贩子怎么可能是我的对手?” 事发以来,刘驰尚未透漏任何过程中的细节,所以高智达并不知道半路又杀出个黑衣人,他认为刘驰此时抛出情报有误的论调,无非是想推卸责任,于是气急败坏地嚷到:“我的情报向来准确,我唯一的失误就是高估了你的能力,这事儿如果一开始就交给我的人,早十天就办妥了!” 这番话彻底把刘驰惹恼了,他揪着高智达的衣领大吼:“老子可没时间编故事!你手下那几个废物,连最基本的情报都搞不清楚,你还好意思在这自吹自擂!?” 此时,刘驰和高智达的火气都被点燃了,二人针锋相对撕扯着对方,眼看就要动起手来,沉默多时的陈静华突然发出一声尖斥:“住手!你们给我安分点儿!” 这一嗓子效果非常显着,尽管高智达仍然不服不忿,但是老板一发话他就不敢再肆意妄为了,只好赶紧放开手,见对方已经让步,刘驰也不好再不依不饶,于是他也撒了手,尽量压抑即将喷薄而出的怒火。 见两个人的情绪有所缓和,孙静华叹了口气说:“都把这股劲儿用在抓人上,哪至于到这个地步,行了,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叫你来是商量对策,咱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谁出了事儿都会牵出其他人,所以为了彼此的安全,未来一段时间咱们都得低调行事。” 刘驰认同这种看法,或许是出于对孙静华的的戒备之心,他觉得今天的会面并非仅仅是提醒自己提高警惕,于是他试探地说:“那个警察是你的客户,我跟他从来没接触过,现在他出了问题,最有可能暴露的应该是你。” 孙静华摆了摆手,不以为然地说:“你多虑了,我跟委托人接触向来非常谨慎,其实这位黄警督跟我并不熟,是我的一个客户,也是他的同僚引荐我们认识的,我和他只有一次会面,而且是在非常隐蔽的地方,其余的时间一律在线上沟通,他发给我的全部资料都是用我提供的邮箱,就连定金也是经一家跨境的养老机构和几家银行的转账才汇入我的户头,所以,想追查到我没那么容易。”说到这儿,孙静华稍作停顿,然后话锋一转,继续说到:“其实,咱们当中最容易暴露的人是你。” “这话怎么讲。”刘驰问道,心想终于进行到主题了。 “我知道你肯定不会自报身份,但是你跟季超交过手,他知道你的长相,也领教过你的本事,对吧。”见刘驰低点头,孙静华继续说:“说实话,你们这个圈子本身就不大,达到你这个程度的就更少了,凭季超的能耐,弄到圈里子所有高手的资料并不是难事儿,你平常虽然很低调,但是难保不会留下照片之类的东西,就算没有照片,还有不少认识你的人呢,稍微描述一下就能对上号,况且你的手机还丢了,到底是不是掉进河里也说不清楚,万一落到季超手上,破解是迟早的事儿。” 刘驰倒是不担心手机丢失的事情,因为他记得很清楚,季超的右手被黑衣人一枪打烂了,当时为了自保,季超连断的手指都顾不得捡就慌不择路地跑掉了,哪有精力去捡别人的手机,况且手机到底是沉到了河底还是掉在现场还是两说呢,但是孙静华说的不无道理,季超肯定能通过某些地下,甚至官方渠道追查自己的身份,最麻烦的是万一真的遇到危险,报警非但不能保障他的安全,反而有可能害了他,人都是惜命的,刘驰的求生欲有格外强,虽然他压根没把季超放在眼里,也不怕他报复,但此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于是他问孙静华:“依你的意思,我现在要怎么办。” “我建议你尽快离开本地,到外地去避避风头,那笔定金应该还剩不少吧,够你在外面生活一阵儿了,实在不够用我可以再借你点儿,等过个一年半载,风平浪静了以后再回来。” “我不想去外地。”刘驰摇着头说道。 孙静华似乎料到自己的提议会遭拒,她不假思索地说:“不去外地也行,我的朋友在西郊有一套小别墅正在招租,那地方很僻阿静,交通还算方便,你可以去那边儿暂住一段时间,房租免了,水电费你得自己解决,这是地址和钥匙。”说罢,孙静华从抽屉里拿出一枚磁卡钥匙和一张卡片放在桌上。 刘驰拿起卡片看了看,上面是个从未没听说过的地址,他心想,孙静华恐怕一早就打算这么安排,之所以刚开始让他离开本地,是怕自己不愿意,现在这个解决办法看起来是双方各退一步,实际上就是想迫使自己单方面的妥协而已。 其实刘驰并不排斥这个提议,其实他早就想毒资去郊区安静地住几个月,这既能放松身心,还可以借此机会认真思考一下将来,不过他并没有立刻同意,而是转移了话题,“验尸报告什么时候能给我?” 孙静华曾答应刘驰替他弄到方飞的验尸报告,其实报告她早就拿到了,之前怕耽误生意才押在手上,说实话,她认为把报告交给刘驰可能会节外生枝,不过刘驰似乎把报告当成了交换条件,她也没有太多商谈的余地,不如就做个顺水人情,于是她又从抽屉里拿出个u盘,跟钥匙卡放在了一起。 “我欠你个人情。”说罢,刘驰把u盘和钥匙卡装进了兜里。 孙静华无奈地微微一笑,说:“可以的话你就尽快过去吧,早点儿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对咱们都有好处。” 出了孙静华的办公室,高智达送刘驰往酒吧门口走去,他发觉刘驰有意放慢脚步,还不时地四处张望,由于刚才发生了不愉快,此时催促难免尴尬,他只好闷声跟在后面。 刘驰正在寻找那个叫陈雅婕的女人,在得知她的身份和真实来意之后,刘驰已经不再用看夜店女郎的眼光看待她了,或许是出于感激和敬重,刘驰想再看看陈雅婕一眼,然而到最后也没能再见到她的身影。 到了大门口,高智达冷冷地说了一声,“不送。”刘驰懒得跟他说客套话,直接钻上了一辆出租车。 第二十四章 新居(一) 二十分钟之后,刘驰回到了他租住的公寓楼,刚一进大门,管理员小哥就热情地朝他招手,刘驰微笑着点点头,继续向电梯走去。 见刘驰脚步匆忙,管理员赶紧从服务台里出来,跳到刘驰面前,殷切地说:“您好,刘先生,好多天没见您回来,最近还好吗?” 刘驰依然没停下脚步,只敷衍地说:“还好,最近出去办了点事儿。” “那就好,我本来还有点儿担心,看来是多虑了。”管理员拐弯抹角地东拉西扯,一直跟着刘驰走到电梯口。 刘驰料他是有话不好张嘴,于是开门见山地说:“你有什么事儿,可以直说。” 管理员露出尴尬却不失礼貌的微笑,然后说:“哦,是这样,您的房租这个月底就到期了,方便的话,请您尽快把下个季度的房租交一下,虽然还差几天,不过我怕您又外出,找不到您,哈哈。” 刘驰这才想起来公寓即将到期了,不过这个时间点刚刚好,因为他刚找到了新住处,便对管理员说:“公寓我不打算续租了。” 管理员“呃,请问您为什么不租了,是我们的服务不周,还是——租金方面的原因?” 刘驰不想过多解释,于是编了个瞎话说:“我马上要出国。” 这位管理员在这间公寓打工快两年了,从来这儿的那天起刘驰就住在这里,是少数几个长期稳定的租户之一,今天突然说要出国,着实令人意外,于是惊奇问:“出,出国?什么时候走?” 刘驰不假思索地说:“今天,我现在就去收拾行李。” 管理员信以为真,立刻点着头说:“哦——好的,那不耽误您的时间了,我稍后会上楼看一下,如果没问题就把押金退给您。”说罢,他替刘驰打开了电梯门。 回到自己的公寓,刘驰开始收拾行李,这时候他才发现,住了三年的地方,到离开的时候能带走的却只有几套衣服,一部电脑和几瓶药而已。必须承认,这跟公寓的档次偏高,日用设备一应俱全有一定关系,不过归根结底,刘驰并没有把这里当家,而是仅仅当成一个宿舍,所以基本没有购置家电和家具。 刘驰打包的过程中,管理员来到了他的公寓内,经过核查和统计,损坏和丢失的物品总价值几乎跟押金等值,这个结果早在刘驰的预料之中,所以他没有讨价还价,只是告诉管理员,如果有人来找自己,就如实告诉对方自己已经出国,至于屋里剩下的东西,用得上的尽管拿去。 刘驰提着旅行袋来到地下车场,这里停放着他的座驾,一部复古的比亚摩托车,这是他最值钱的家当了。固定好旅行包,设置好导航,刘驰跨上车子,一阵风似的冲出了车库,踏上了他的乔迁之旅。 目的地位于城郊,需要行驶约三十五公里,虽然距离不算太远,但是城区的交通状况不容乐观,因此,驾驶摩托就成了刘驰出行的首选方案,这极大地满足了他的工作需求,此外,个人喜好也是他选择摩托车的重要原因,跟许多热衷于挑战速度极限的发烧友一样,当他全速前进的时候,会有一种整个世界都被甩在身后的畅快。 一番穿街过巷,车子渐渐驶离了城区,近郊的城际道路车流稀疏,是理想的飙车场所,但这一趟旅行的初衷是避祸而非兜风,刘驰的心情还是有点沉重,摩托车似乎感染了主人的情绪,始终无法放开了恣意狂飙。 四十分钟之后,车子已经驶入了不折不扣的郊区,这里人迹稀少,基础建设落后城区至少二十年,文明的气息由城市向郊区辐射的过程总是呈现几何式衰减,科技越发展,这种情况就越显着,刘驰一度怀疑,是否真的有人会选择在这里建造别墅,在他的印象中,上次跑到如此荒僻的地方是好久以前的事了,但这并不代表他乐于混迹在闹市中,虽然最近半年频繁出入酒吧和夜店,不过那种地方只能给他带来短暂的快乐,却永远无非让他有归属感,别说那些无聊的娱乐场所,即便是住了三年的公寓也同样如此,真正给过他归属感的只有那间不足四十平米的办公室,因为那里曾有他的事业,有彼此仰赖的伙伴,然而这一切全都在方飞身亡之后化成了飞灰。 又行驶了一段路程,车子来到一座山脚下,导航到这里就终止了,然而这里根本没有别墅,莫说别墅,连个公厕都没有,刘驰不确定是导航有误还是自己搞错了,他环顾四周,发现不远处有条隐藏在灌木中的盘山路辗转通往山上,而在半山腰的树丛里的确有栋若隐若现的建筑,刘驰心想,那应该就是他正在找的别墅,于是朝路口开了上去。 小路由石子儿铺成,勉强容得下一辆小汽车通行,刘驰驱车朝半山腰的建筑驶去,听着车轮碾过石子儿所发出“挲挲”的响声,他忽然感觉即将开启一段恬淡的隐居生活,莫名的惬意同时在心中涌起,然而这种感觉仅仅维持几十秒就彻底破灭了,因为隐藏在树林中的建筑根本称不上别墅,仅仅只是栋破旧的二层楼而已,小楼的主体由砖瓦搭建,地基则是用石块和水泥砌成,这种原始的建筑方法间接暴露了建造的年代。 看着门廊前破败的石阶和墙皮已经脱落的墙面,刘驰无奈地摇了摇头,他承认是自己太天真了,世上哪有建在荒山野岭的别墅,就算有,白住这种好事儿也轮不到自己头上,也罢,来这儿的目的本来就不是度假,作为一个避祸的临时居所,这种地方,这个条件该知足了,况且还不用付房租,刘驰一边用各种借口安抚自己,一边把行李从车上卸下来,他提着包裹走到门前,然后取出钥匙卡,使其在门锁的感应器上稍作停留,一阵儿生涩的机械运作声随即传来,片刻后,房门便应声打开了。 第二十五章 新居(二) 房子内部的格局很规整,玄关直通一个不大的厅室,厅室的西南和西北方向是两间挨着墙的卧室,卫生间、厨房和储物间都在西侧,通往二楼的楼梯则位于东北角,刘驰把提包扔在大厅的沙发上,然后去二楼查看,二楼西侧还有两个卧室跟一个洗手间,外加一个杂物间。 一栋二层楼有四间卧室两个卫生间和一个厅室,却没有活动室,这种保守的设计风格再次证明它根本没资格被称作别墅,令人不解的是,小楼的房间虽多,却鲜有窗户,仅有的那几扇面积都非常有限,甚至都难以钻过一个人去,尤其是一楼的客厅,本该有一扇落地窗的方向竟然是完全封闭的。当刘驰找到楼梯下面那道门的时候,他认为自己找到了一切的答案,那显然是通往地下室的入口,开启门锁需要验证指纹,经验告诉他,这道门很可能通向一个地下通道或者防空洞。 刘驰的确听说过,在战争期间,某些富豪为躲避居住的城市遭到空袭,于是在远郊建造了一些私人的避难所,这类建筑一般都藏匿在隐秘的树林中,而且结构比普通的房子坚固许多,然而在他看来,这种程度的建筑充其量挡一挡趁火打劫的暴徒,根本不足以抵御炮火,相反,特殊的地理位置极易让它成为军事目标。 大概查看了一番,刘驰得出结论,这栋房子根本不是孙静华所说的别墅,只是个民用的战时避难所,不过水电、燃气、无线网络一应俱全,对于当前他的情况而言,算是个理想的藏身之处,唯一让人不爽的地方就是房子内遍布监控器,卧室、厨房、就连洗手间也不例外。刘驰心想,怪不得孙静华把自己安排到这儿,这地方不仅偏僻,还便于她掌握自己的一举一动,算了,反正又不是监禁,自己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隐私,跟性命安危相比这都不算事儿。 由于二楼的卧室窗户稍大,采光相对好一些,刘驰因此选了二楼位于西南方的房间作为自己的卧室,他试了下门口的开关,屋内的照明没有故障,于是把行李扔在了地上。 接下来就要考虑生活物资的问题了,自来水管的压力正常,放出一段污水后清水便流了出来,冰箱似乎一直是通着电的,不过里面空空如也,刘驰仅在里面找到一盒开了封的牛奶,生产日期是十个月以前的,看来必须马上采购一批食物,否则他今晚就得饿肚子,好在时间还没到五点,现在出门购物完全来得及。 十五分钟后,刘驰来到一家五公里以外的综合超市,这是导航上距离最近的一家有点儿规模的超市了,由于地处近郊又临近傍晚,所以消费者寥寥无几,不过货品很充足。 面对各式各样的食材,刘驰感到无所适从,他并非不会做饭,不过最近几年确实没亲自下过厨,一想到的要亲手做饭就得买锅碗瓢盆之类的配套用品,于是他赶紧提醒自己仅仅是出来避避风头而不是移民,没必要准备那些没用的东西,所以当刘驰结账的时候,购物车里只有桶面、压缩饼干、火腿、啤酒还有薯片等速食以及一些日用必需品。 看着刘驰从框里拿出一件件商品,收银员大妈露出了礼貌的笑容,她阅历丰富,知道什么人才会大量购买这些商品,所以笑容里夹着些许怜悯——对独居的单身汉的怜悯,刘驰知道她的初衷是善意的,只好例行地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立刻付款走人了。对于摩托车的运载能力来说,刘驰买的确实有点多,废了一番功夫在把东西固住,最终成功地运回了住处。 当冰箱里被塞满之后,刘驰心中突然涌起重大民生工程竣工的喜悦感,为庆祝达成这个伟大成就,他立刻开了一罐啤酒,喝之前他先跟自己约法三章,绝不能再烂醉如泥,所以一天最多喝两罐。喝完啤酒,他又拉开了一桶方便面,切了几片儿火腿,然后坐在客厅里边看电视边享用晚餐。 如今的电视节目充斥着无脑的烂剧、无聊的综艺和无耻的广告,刘驰对这些三无垃圾嗤之以鼻,除了新闻和体育节目之外一律不看,他转至新闻频道,刚巧正在报道一则犯罪消息。 “昨天下午四点二十分,三名蒙面匪徒冲入了位于泰安大道37号一层的汇光银行,在打伤两名安保和一名工作人员之后,从柜台劫走现金一百七十余万元,截止发稿,受到枪击的两名安保尚未脱离生命危险,三名嫌疑人目前在逃,案件仍在进一步侦破当中,这是近二十年来本市首次发生银行抢劫案件。” 主播念稿的同时,屏幕上切入了事发现场的几段监控录像,画面中可以清楚地看到三个身着便装,头戴弗莱迪面具的劫匪冲进银行大厅,用霰弹枪击倒安保,胁迫工作人员交出大量现金后逃之夭夭。 刘驰心想,这帮亡命徒尽干些没营养的勾当,要是把这几个家伙放到炮火连天的前线,不知道有几个会吓到尿裤子。 接下来的新闻就是千篇一律地向祖国和人民汇报工作,刘驰懒得听他们放空炮,于是转而去看体育节目,这个时段刚好有摩托车赛,这是他的兴趣所在,虽然他不懂什么技战术,也看不出任何门道,但那种你追我赶的场面看着就挺过瘾,要是再有惊险的翻车就更刺激了,倘若选手因车祸而拳脚相加那观赏效果就拉满了,总之,就是把自己的放松建立在别人的紧张之上。 刘驰一边吃面条,一边心不在焉地看比赛,不料电视竟突然切入了成人频道,此时的画面刚好是一对银幕情侣在赤膊激斗,事发突然,刘驰差点把嘴里的面条吐出来,好在他也是见过大阵仗的人,枪林弹雨都挺过来了,这点儿小场面对他的定力还构不成考验。 刘驰心想,这电视还挺贴心,串台都串的如此有人情味儿,于是立刻把突如其来的变故当做福利笑纳,他边吃边津津有味地欣赏活春宫,身心渐渐都有了愉悦的感觉,就在剧情即将发展到高潮的阶段,电视画面突然熄灭了!刘驰不禁抱怨起来,这又是闹哪样啊,这个破电视除了有串台的毛病,还会自动关机,而且专挑关键时刻关机,合着它不但有人情味儿,还会吊人胃口呢。 为了不错过精彩内容,刘驰赶紧放下面桶,起身去重启电视,可是万万没想到,刚走到屏幕前电视突然自行启动了,然而原先那唯美的画面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个满面毒疮,豁牙烂舌的女鬼,在凄厉的尖啸中扑面而来! “我靠!”刘驰脊背一阵发凉,惊呼着连退了几步,还没嚼完的面条从嘴巴和鼻孔喷薄而出,整个人从头到脚都给吓软了。 第二十六章 新居(三) 惊魂未定的刘驰目瞪口呆地坐在地上喘粗气,一时竟搞不清到底闹的什么鬼,上一秒还在云端,下一秒就坠入深渊,这种过山车式的体验简直比车手互殴还刺激,可这种折寿的刺激谁也消受不起啊。 刘驰怀疑自己被骗进了整蛊节目的录制现场,他甚至能想象到愚蠢的观众们被自己的惨相逗得前仰后合的场面,冷静之后他就否定了这个假设。这个地方是孙静华安排的,自己的性命跟她的安危息息相关,她绝不会在这个问题上玩火。思来想去,刘驰认为只有一种可能性,之前的某个住客是个无聊的家伙,故意把电视设置成这样来戏弄别人,虚惊过后,他又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啤酒,这种时候必须要喝两口,纾解一下紧张的神经,幸好今天还有一罐的指标。 一番折腾,刘驰已经没有兴致看电视了,于是匆匆吃过晚饭之后他就上楼回的卧室去了,他把自己带过来的衣服逐一挂进壁柜,又把带来其它日用品摆在习惯的位置上,卧室里有一套桌椅,放一部电脑正合适。 布置好卧室,刘驰把白天从孙静华手里拿到的u盘放在桌上,呆呆地盯着它出神,在方菲之死这件事情上,刘驰始终存有一种矛盾的心理,他希望自己相信并接受警方的调查结果,然而却从没停止过对警察的质疑,在他的潜意识中,自己对此事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正是这种自责的心理在作祟,他才想查明真相籍此告慰故友。 现在,摆在刘驰面前的是两条“岔路”,一条是接受现实,一条是遵循意志。坦而言之,这不算得什么重要的人生决策,也不需要多大勇气,毕竟u盘里是否有颠覆调查结果的信息还很难说,所以刘驰选择了后者。 插上u盘,刘驰开始浏览里面的内容,u盘里只有一个由字母和数字组合命名的文档,刘驰发现这份文档并非仅仅是尸检报告,而是一份完整的调查卷宗,里面记录了从案发到调查的全过程,连自己受询问的笔录也在里面。刘驰发现,除了他自己之外,警察还传询了另外几个与本案可能有关系的人,可惜一无所获。刘驰坚信破案的关键是找到当天约方菲见面的委托人,据他所知那是位女性,可是档案中被传询的无一例外都是男性,显然警察没有找到那个委托人,案发现场也没有找到方菲的手机,很可能是被凶手带走了,刘驰不知道是否有警察还在跟进这个案件,从卷宗上看,警方目前还没有锁定任何一个嫌疑人。 报告的内容涉及很多专业领域的知识,刘驰很难从那些样本的指标上看出端倪,但结论是显而易见,方菲的死因被鉴定为钝器打击头部导致的颅内出血,这跟他的小道消息基本上一致,除了大量的文字和数据,报告里还包含了法医尸检时拍摄的照片,刘驰本不忍心看去,但情报来之不易,就此放弃他岂能甘心,他只好尽量避开那些拍到脸部的照片。 最终,刘驰花费了两个多小时阅读卷宗和浏览照片,却没有找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他靠到椅背上深深地叹了口气,叹息中有种说不清是庆幸还是遗憾的难以名状的滋味儿,凭心而论,今天的刘驰相比几个月以前已经释然很多了,现在最令他耿耿于怀的其实是方菲的遗言。“原来,世界上真的有天使。”这是方菲生前说的最后一句话,刘驰不明白它有何寓意,他认为此话或许能揭示方菲遇害的原因,当然,这也可能是弥留之人临终是产生的幻觉。 刘驰把文档上传到云盘,这才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将近十点,差不多该洗澡睡觉了,他打算明天早点起来到附近走走,熟悉下周围的环境,所以今天就到此为止,日后有时间他会更细致地查看卷宗。 刘驰拿着下午买到的洗漱用品来到二楼的洗手间,那里可以淋浴,四十二度是他习惯的温度,热水清除掉浑身汗渍的同时也冲走了一日的疲惫。刘驰哼着小曲儿享受着片刻的惬意,突然感到背上传来强烈的灼烧感,好像是滚水浇到了身上,他疼得嗷嗷直叫,手忙脚乱地关掉淋浴,发现控制器上显示的水温竟然是五十度。 我靠!给死猪刮毛也用不着这么热吧,明明设置的是四十二度,这热水器为什么会自动升温!这八成也是前面的住客设下的陷阱。这就是智能家居系统的弊端,所有家电的运转都可以通过程序预先设置,本来是为了提要使用者的体验感,可是在变态的手里就成了整人工具,刘驰不知道这个破房子里面还埋伏了多少机关,但他知道要取消这些设置,最简单的方法就是重置智能家居系统,让所有的参数都恢复初始状态。 刘驰顾不上穿衣服,光着膀子跑到了楼下,智能家居系统的主控面板在客厅里,幸亏系统没有设置管理员密码,恢复默认设置的命令启动之后,整栋房子里的家电陆续重启,重置工作在十五秒之内完成了。 刘驰战兢兢地把澡洗完,期间再没发生任何“意外”,他紧绷的神经这才放松下来,擦干身子之后,他漫不经心站到马桶跟前,进行睡前的最后一道工序,然而树欲静却风不止,就在他闭着眼感受一泻千里的畅快之时,马桶的自动冲洗装置突然射出一道有力地水柱,直呲在刘驰的身上和脸上,意识到马桶也开始发疯了,他赶紧顶着水柱把盖子扣上了,可惜整个人已经被浇成落汤鸡。 刘驰生无可恋地躺在床上,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败给了什么,是科技还是无聊的变态,明明已经重置了系统,为什么恶作剧还没有终止,躺下之前刘驰已经确认过,这只是张普通的木板儿床,并非智能家居系统的一部分,不必担心在睡梦中突然被掀翻在地,但他还是没法安然入睡,谁知道下一个幺蛾子什么时候降临到头上。 刘驰开始怀疑这并不是前任租客捣的鬼,而是有个家伙在恶意做弄自己,这个无聊的人会是谁呢。是孙静华?不可能,她可没有这个闲工夫。会是高智达么?那家伙虽然令人生厌,但绝对不是恶趣味的人。难不成这栋房子里寄居着鬼魂!?刘驰越想越感觉脊背发凉,他赶紧安慰自己不要害怕,就算真有鬼魂也不是恶鬼,从它的种种行径来看,充其量是个捣蛋鬼。就这样,刘驰那野马般的想象力在辗转反侧中肆意驰骋着,终于在午夜时分昏昏入睡了。 第二十七章 不速之客(一) 凌晨三点,刘驰的耳边突然传来蜂鸣声,他猛然睁开眼,一记鲤鱼翻身从床上坐起来,立刻去身床头摸衣服,这是当兵的时候形成的条件反射,不过现在他要应付的是整蛊而不是操练,见是自己的手机在嗡嗡作响,这才松了口气。 哪个神经病三更半夜打来电话,刘驰本想拒接,但实在拗不过这位锲而不舍的骚扰者,翻开手机才发现来电是一条接一条的短信,总计有四十多条,而且还在不停的发过来,内容全部都是“杀手将至!”,只有最后一条例外,是一连串的“保重”二字。 杀手!?不详的预感瞬间涌上路痴的心头,他蹬开被子,从床上蹦到窗边儿,侧身向北窗外窥探,借着月光,他看到山坡下停着两辆黑色suv,七八条黑影正沿着石子儿路朝山腰上摸过来,眼看就要到房子跟前儿了。 刘驰顿觉大事不妙,他下午才搬进来,晚上杀手就找上门,这暴露的速度也太快了,他仔细观察那几个黑影,隐约见他们还端着家伙,看轮廓像是冲锋枪,来者不是一般的杀手,弄不好是群雇佣军! 装备和人数都处于绝对劣势,跟们没有交手的余地,这种时候只能选择跑路,可惜这栋房子的窗户非常小,只能通风不能通行,能够进出人员的只有一道正门,这种愚蠢的设计无异于作茧自缚,不过往好处想,这个条件对双方而言是平等的,所以刘驰只需守住正门,那么杀手来一个还是来八个的差别就不大了,只要僵持住,警察一到即可化险为夷。 制定好策略之后,刘驰直奔一楼的厨房,那里有烹饪用的刀具,下楼的同时他拨通了报警电话。 “这里是报警中心,请问您——” 情况紧急,刘驰不等接线员说完就以超快的语速说:“我被七八个杀手追杀,具体地址说不清楚,大致在东郊的一座山上,你追踪这个电话的位置,赶紧派人过来!”刘驰以超快的语速说道。 “请问,你已经跟杀手接触了嘛?” “还没有!他们在屋外,我在屋里,再过一会儿就难说了,立刻派人过来吧!” “您冷静一下,既然还没有接触,怎么能确定对方是杀手?” 刘驰压低了嗓音吼到:“废话!端着冲锋枪的不是杀手难道是外星人吗!?” “好的,情况我大致了解了,您现在是一个人在东郊荒山上,被七八个拿冲锋枪的疑似杀手围困在一栋房子里,是这样吗?” “我坚持不了太久,你赶紧派人到现场,对了,别派民警,一定要派武警,做好枪战的准备!” “我会派人过去,请耐心等待,我必须提醒您,报假警是要负法律责任的,您现在撤销报警还来得及——” “撤个屁!再磨蹭一会儿就该派法医了!” “好的,我会派遣最近的警员赶赴现场,请您尽可能与杀手周旋,等待支援。” 刘驰无暇跟接线员啰嗦,估计对方也没能力调动武警,不过只要是警察就能对杀手起到震慑作用,自己孤军奋战迟早要困死,挂断了电话,他从刀架上抽出一柄尖刀,这本是把烹饪用的厨刀,现在却成了唯一能防身的武器。 刘驰握着尖刀悄悄地埋伏到玄关,贴着门蹲下来,侧耳倾听外面的动静,门外没有交谈声,只能听见微弱的脚步。此时,杀手们已经分散开行动,门口留三个人把守,其余四人绕到房子的其它方向查探,以防刘驰从窗户或者后门逃脱,如果他们知道这栋房子的构造就不会多此一举了。 片刻后,外面传来了电子设备的声音,杀手很可能是在破解电子锁。刘驰心想,这帮家伙果然不是泛泛之辈,竟然会黑客破门那一套,看来是想杀人于睡梦之中,幸亏有人把自己叫醒了,也不知道那家伙是谁。 过了不到二十秒,生涩而低沉的机械传动声再次传来,电子锁被破解了,大门被缓缓推开一条缝隙,片刻后,一支枪口从门缝伸进来,杀手没有立刻进屋,而是用手电照射屋内的角落,看来他们还是相当谨慎的。 这种时候刘驰知道该怎么做,他不急于动手,待杀手半个身子探入屋内之后才突然跳出来,左手钳住杀手持枪的手腕,猛地将其拽进屋内。门外的两名杀手意识到同伙可能遭到埋伏,可惜此时房门已再次锁上,他只听屋内传来两声枪响,然后就没动静了,杀手头目用通讯器连续呼叫多次,却得不到任何回应,那是必然的,因为他的手已经断气了,脖子上被扎了一刀,正在汩汩地冒血。 突袭得手,刘驰现在有了一把手枪和十一发子弹,虽然跟厨刀比火力提升了一大截儿,但形势却更加严峻了,因为杀手已经知道刘驰有所防备,接下来他要面对的不是潜入,而是强攻,不过固守待援的策略不变,守住玄关依然是唯一的出路。 由于担心杀手用炸弹破门,刘驰无法继续蹲守在门口,幸好现在有了把手枪,外加客厅只有两扇开在高处的小窗,不用担心窗外的人发起攻击,所以刘驰只需把沙发推到适当的位置作为掩体,就能暂时挡住正门冲进来的杀手,剩下的只能祈求警察能尽快赶到了。暗杀行动由奇袭转为僵持,期间,陆续有手榴弹砸碎玻璃,从窗户飞进屋里,可是盲目的瞎扔很难对屋里的人造成实质性伤害,杀手头目意识到拖延下去对他们非常不利,必须立刻调整方案,于是他集合手下,重新部署了方案。 屋内的刘驰一直竖着耳朵,却始终听不到有警笛声传来,外面一片死寂令他紧张的神经绷的更紧了,在战场上,这种气氛往往是暴风骤雨的前兆,他频繁地看手机上的时间,距离报警已经过去十多分钟,若在市区警察八成已经赶到了,可这地方位于远郊,况且又是深更半夜,警察何时能到达真的是个未知数。 第二十八章 不速之客(二) 不久,再次有东西从窗外飞进屋内,刘驰以为又是手榴弹攻击,立刻做出了避险动作,幸运的是这枚手雷是颗哑弹,不过随后却有奇怪的声音传说,那是某种压缩在容器的气体汽化时的声音,刘驰对此并不陌生,催泪弹或者烟雾弹都能发出类似的声音,他赶忙用手掩住口鼻,寻声去找飞进来的东西,不管是是什么,都必须马上把它扔出去。 屋内一团漆黑,想立刻找到一个小玩意儿谈何容易,接下来的数秒钟又有四五个类似的东西从窗户飞进来,一时间,屋内到处都响起了“嘶嘶”的汽化声。仅凭声音刘驰无法断定那到底是什么,但可以肯定绝不是催泪弹之类的玩意儿,他心里突然咯噔一下,该不会是毒气弹吧!妈的,要是这样他宁可朝自己头上开一枪,不过毒气弹属于化武,即使军队也很难搞到,更别说杀手了,除非,这帮人是恐怖分子! 正想着,一枚疑似毒气弹碰巧滚到了刘驰身边儿,他发现那个巴掌大小,造型酷似胶囊的金属容器非常眼熟,刘驰曾在军事期刊上见过,这玩意儿却不是毒气弹,而是一枚“氢汽弹”,是国外的武器生产商前些年研制的武器,之前在中东的反恐战中曾大量使用,它里面装着高压的液氢,液氢接触到空气会立刻汽化,弥漫氢气的封闭空间沾火就炸。 刘驰现在已彻底洞悉了杀手的意图,他们要把整栋房子变成一枚炸弹,自己现在已经跟炸药混在一起了。这栋房子与外界相同的面积很小,密闭程度远大于普通建筑,一旦爆炸,威力不可小觑,莫说粉身碎骨,化为齑粉都毫不为过,所以必须立刻冲出去,门外不可能有枪手埋伏,因为房子一旦爆炸,周围五十米的范围都是危险区,不过转念一想,既然杀手如此专业,一定会埋伏狙击手,如果子弹射过来,就算没打中自己也会把房子引爆,还是死路一条,在此插翅难飞危难时刻,只有遁地才有一线生机! 遁地指的当然是钻进楼梯下面的地下室,那是眼下唯一的出路,要命的是入口已经加密了,根本打不开。刘驰忽然想起给自己发警告短信的人,整蛊作弄自己的八成也是他,既然那家伙能控制电视,还能控制淋雨和马桶,说不定能打开通往地下室的门,于是刘驰对着客厅角落的监控器大喊:“快把地道打开!房子要炸了!”然后立刻跑到地下室的入口,可惜门依然紧闭。 走投无路的刘驰歇斯底里地对着门猛踹,不料片刻后门竟然解锁了,一条通往地下的隧道出现在面前,他片刻也不敢耽搁,一头扎进隧道然后立刻把门推上了。 成功钻入地道令刘驰兴奋不已,但他不敢停下来,因为地道能否抵御爆炸的威力尚且不知,他只能沿着隧道台阶继续下行,走了近十米转过一个直角,刘驰的面前出现了一间宽敞的地下室,室内有一套监控设备,以及感应灯、床铺、桌椅等基础生活设施,墙边还竖着几只铁皮柜,里面有饼干、矿泉水,还有衣服、鞋子、手电等非常时期的应急物品。 刘驰此时正光着脚,他赶紧捡起一双皮靴,刚套到脚上头顶就传来巨大的轰鸣声,地下室被震动的晃了三晃,地道的入口果然塌了下来,爆炸的冲击波将大量的尘埃和碎屑推入地下室,加上棚顶落下的浮灰,呛得人难以呼吸,经此一爆,地下室的照明彻底瘫痪了,更恐怖的是顶棚出现了大量的裂缝,看上去随时可能崩裂塌方。 此地不宜久留,刘驰举着手电、掩住口鼻,继续往隧道深处摸去,他知道这条隧道一定通往外界,跌跌撞撞前行了几分钟,果然走到了隧道尽头,那是隐藏在低矮灌木丛中的一个出口,钻出隧道后,刘驰发现自己已来到山脚下,山腰的那座房子早就被炸成了废墟,周围的树林也化为一片火海,山脚下的两部黑色suv已不知去向,这时候,远处才依稀传来警笛声。 姗姗来迟的两位警官坐在警车内,远远地望着熊熊山火中的废墟,其中较年轻的那位目瞪口呆地说:“队,队长,要开上去吗?” 稍长一点的警察骂骂咧咧地说:“废话!咱们又不是消防员,难不成上去灭火吗?!先报个火警,兴许那个报警的妄想症患者已经自焚了,妈的,这不是折腾人么。” 侥幸脱险之后,刘驰觉得已经没有跟警察接触的必要了,至少暂时没有,他本想立刻打电话质问孙静华,为什么杀手来的如此之快,但是他没有这么做,那些杀手一定已为得手了,现在给孙静华打电话,万一她真的跟杀手有勾结,无疑是告诉对方自己没死,虽说这事儿迟早会暴露,但毕竟是越晚越好。 此时的刘驰只能用惨不忍睹四个字来形容,身上仅有背心、短裤和一双破皮靴遮体,从发梢到脚尖都沾满灰尘,更惨是栖身之处没了,心爱的比亚摩托车也变成了废铁,一部手机和一把手枪是他仅有的家当,然而最可悲的是,走投无路之际,他却不知道该投奔何处。 裹着浑身的尘土,拖着疲惫的身躯,刘驰像刘乐魂儿似的,独自晃荡在郊区那荒僻又寂静的马路上,他想不通自己怎么就混到这个地步了,仅仅半年前,一切还好端端的,亲密的朋友、得心应手的工作、舒适的住所,样样都让他颇为满足,然而谁能料想,所有这些美好的事物顷刻便化为乌有,现今,他已沦落到丧家之犬的境地,刘驰把这场变故归咎于那个不寻常的委托,更准确的说是那次凶险的会面。 忽然之间,一股无名之火自刘驰的胸中燃起,进而蔓延至全身,他再也抑制不住那个埋在心中多时的念头,他要找到那个委托人,弄清方菲到底招惹了什么势力,不论幕后主使是谁,不管他有多大的能量,只要还是个人,就一定把他揪出来,要他血债血偿! 第二十九章 新朋友(一) 虽然已经打定了主意,但光有决心还远远不够,刘驰当前的要务是另找个栖身之所,一个能躲过杀手耳目的隐蔽之地,一个允许他思考和备战的空间。 手机不失时机地再次响起,来电的是之前警告他有杀手的那个号码,内容只有四个字,“还活着吗”。 刘驰立刻回复到:“是你打开地下室的?” “当然。” “你是谁,为什么要帮我。”刘驰追问道。 “一位热心网友而已,帮你纯粹是出于正义。”信息结尾附带了义愤填膺的表情。 “之前恶搞我也是出于正义吗?” “兴师问罪可不是感谢恩人的方式!”信息结尾又附带了一个不爽的表情。 刘驰哭笑不得地叹了口气,心想,关键时刻助自己逃出生天的竟然是个对自己百般作弄的“网友”!虽然对方说话有点儿不着调,但确确实实是救命恩人,怎么感谢都不为过,不过眼下只能发短信以表谢意,于是他赶紧回复,“托你的福躲过一劫,我欠你个人情。”结尾附带了一个双掌合实的图案以表真诚,收到对方发来的开怀大笑表情后,刘驰也露出了无奈的笑容。 热心网友很快又发来新的信息,“现在有什么打算。” “找地方过夜。” “正确回答难道不是报仇吗?” “仇要报,但不是现在,你神通广大,能不能先帮我找个地方过一夜。” 稍后,热心网友回复到:“你有钱吗?” “有点儿。” “你来这个地方,到了以后上六楼,找六零四号房,切记,出发前把手机信号关掉!”随后,热心网友发来一个定位。 那地方离刘驰的当前位置不足五公里,他用打车软件叫来一辆经适型智能出租车,关掉手机信号之后才上车,刘驰知道热心网友要他这么做是怕被人追踪,在搞清杀手如何找到自己之前,一切防范措施都是必要的。 十分钟之后,出租车驶入位于近郊的一个村镇,凌晨时分星星点点的灯火勾勒出镇子的大致轮廓,镇上的建筑破旧而紧凑,狭窄的过道间堆放着各种杂物,就像牙缝里顽固的饭渣那么令人膈应。 虽然同为郊区,但是山腰上那栋伪别墅和这个地方有着本地上的差别,那边给人的感觉是荒僻而已,这地方却却近似于贫民窟,类似的区域在城市周边还有几处,这类区域的居民以外地人为主,他们满怀热情地来到这座精彩炫目城市,以为只要付出辛劳就能实现淘金梦,就能在这里挤得一席之地,然而现实却把他们的美梦砸的粉碎,早些清醒的人或许能从打击中走出来,执迷不悟者则迷失在梦想与现实之间,最后沦为这座都市的代谢物,比起他们,刘驰算是个幸运儿,至少曾经幸运过。 出租车停在了一栋七层的住宅楼下,正门上面歪歪扭扭地挂了四个掉了色的大字,“海美公寓”,房子相当破败,却是方圆几百米内最高的建筑。 走进公寓,昏暗的警卫室空无一人,刘驰没有停下脚步,在灯光的引导下顺利找到了电梯,电梯处于工作状态,旁边却立着一块写有“故障,维修中”的警示牌。 这电梯恐怕已年久失修,早就过了安检的有效期,虽然勉强能用,但随时有可能出事儿,把警示牌立在这儿,作用等同于发布了免责声明,虽然看穿了这个伎俩,但刘驰觉得只上一个人应该不会出问题,他抱着侥幸的心理走进电梯,并按下了六楼的按钮。 伴随着剧烈的抖动,电梯开始上行并不断发生异响,刘驰觉得自己有点草率了,随着楼层的上升,他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还好有惊无险地停在了六楼,生涩的电梯门磕磕碰碰地打开,摩擦发出的尖锐声响在寂静的走廊里回荡。 走出电梯,感应灯随即亮起,刘驰习惯性地四下环顾了一番,从走廊的长度和每一扇门的间距来看,这一层在二十间上下,如果每一间都住满了租客,密度还是相当高的。 六零四号斜对着电梯,刘驰走到门口,他本想按下门铃,最后还是选择了轻轻地敲门,毕竟深夜造访是很反常的事情,他现在必须尽可能地保持低调。刚敲了两下门就拉开了,刘驰没有看到开门的人,眼前只有一条通往客厅的安静走廊,他略显迟疑地迈入屋内,并轻轻地把门关上了,转回身的时候,视野中出现了一个人,准确地说是位坐着轮椅的少年。 少年大约十四五的样子,他面颊消瘦,颧骨突出,双眼透着精明,纤细的胳膊搭在轮椅的扶手上,营养不良的迹象十分明显,寸头理的豁牙漏肯,多半是自己剪的,身上的t恤已经泛黄,一条毛巾从大腿盖到脚踝,两脚套着塑料拖鞋,从脚趾畸形的程度判断,少年的下肢很可能瘫痪了,不过时间应该并不长。 相隔一条走廊的二人,彼此沉默地看着对方,在来的路上,刘驰曾设想过很多种对方的形象,可眼前这个人除了年龄之外,其余的一切都不在设想范围内,他甚至难以确定这个少年是不是“热心网友”,开门见山有些唐突,寒暄似乎又不合时宜,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开场。 就在尴尬气氛即将蔓延开的时候,少年突然捂住嘴,前仰后合地笑了起来,然后指着刘驰说:“快照照镜子,你这个德行,深更半夜大街上晃荡,碰上警察的话,非得把你当变态抓起来不可!” 少年的言辞和举止打消了刘驰的的疑虑,这种充满稚气的诙谐跟发短信的人同出一辙,轮椅上的少年肯定就是“热心网友”,于是他也发挥起了幽默感,说到:“警察要是那么敬业,我也不至于混的这么惨。” 少年的笑意难掩遗憾之情,他向刘驰递出右手,说:“我叫闫晓海,未来的顶级黑客,叫我晓海就行。” 刘驰走到少年跟前,握着对方的手说:“我叫刘驰,是个无业游民。” 第三十章 新朋友(二) 闫晓海对刘驰的自我介绍很是不满意,他撇着嘴说:“切!你干掉那个杀手的过程我看的是一清二楚,无业游民?无业游民哪有那么厉害的功夫!” 刘驰轻描淡写地说:“我以前当过兵,那都是基本功。” 闫晓海不以为然地说:“少骗人了,我哥也当过兵,他就比我强那么一点儿。”他似乎忘记了,又突然意识到自己正坐着轮椅,只好扭捏地嘀咕到:“那会儿我的腿还没出毛病。” 刘驰露出带有安慰性质的笑容,解释说:“你哥哥可能是勤务兵,我是特种兵,每天的训练就是打打杀杀,没什么奇怪的。” “你说是就是吧。”闫晓海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然后极有兴致地问:“你怎么招惹上那帮杀手的,拍电影都没有那么大阵势,整个房子都炸飞了!” 刘驰耸着肩膀,敷衍地说:“这个,说来话长了。” “没事!你慢慢说,我最不缺的就是时间,嘿嘿。”说着,闫晓海从桌上抓了一把瓜子儿,万分期待地盯着刘驰,瞬间就进入了准吃瓜模式。 少年强烈的好奇心令人难以招架,如果他没坐在轮椅上,刘驰一定会直接拒绝,但他现在面对的是一个瘫痪的孩子,拒绝的必须委婉一些,于是刘驰装出十分疲惫的样子说:“我今晚被杀手折腾的差点丢了命,整个人都要散架了,能不能让我先睡一觉。” 闫晓海看出刘驰有意敷衍,但话已经讲这个份儿上,再勉强对方就太没有分寸了,他面露尴尬之色,失望地说到:“哦,那你快休息吧,这儿有两间房,我和我哥各住一间,不过他很少回来住,你可以睡他那间。”说着,闫晓海抬手指向一间卧室。 少年的真诚与信任让刘驰有些汗颜,不过利用年轻人涉世未深、容易轻信别人从而鸠占鹊巢是可耻的,况且他只是想借宿一晚,于是指着厅里的破沙发,对闫晓海说:“我睡这儿就行。” 闫晓海驱动轮椅驶向卧室,到了门口,他对刘驰说:“其实我能猜到,你不是侦探就是特工,办的肯定机密大案,所以我不会再问了,对了,你要洗澡的话,卫生间里有淋浴,用完了记得把开关拧紧。”说罢,便关上了房门。 刘驰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心里却在苦笑,笑的是这个孩子虽然涉世不深,但想象力还是够丰富的,八成是小说和电视剧看多了, 这一晚发生了太多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刘驰倒上的瞬间终于感到筋疲力尽了,于是刚闭上眼睛他就酣然入睡,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天色已然大亮,如果不是有人按门铃,他的美梦恐怕还要持续下去。 闫晓海打开门,来人是个谢顶的大叔,他把个个鼓鼓囊囊的塑料袋递给闫晓海,笑容可掬地说:“这是你要的两份早餐,拿好,知道你们爱喝甜的,两杯都多加了一勺糖。” “谢了,林大伯。” “嘿嘿,又跟你大伯客气了,晓峰也在家呢。” “呃——是,我哥昨天半夜回来的,现在还没睡醒呢。” “行,那我先下去了,你大婶自己招呼不过来,叫晓海有空的时候带你下楼转转,多呼吸点新鲜空气,再一个,你得尝试下地走走,越不敢站起来,越站不起来,你得突破自己的心理障碍,那个叫——叫什么来着?哦对,叫医身先医心!这是一位很了不起的大夫说的。” “这话有点儿意思,谁说的?” “我爸爸。” “好嘞!我听您爸爸的,林伯慢走。” 闫晓峰回到客厅,见刘驰正扒在窗口向外望,他把早餐放到桌子上,说:“你醒啦,正好,我买了早饭,有豆浆、炸糕、还有包子,一起吃啊。” 刘驰轻轻地说了声“谢谢”,他没有回头,一直看着窗外,他不喜欢欠人情,一顿早饭、一张沙发,可以折现的都不算什么,刘驰可以加倍奉还,但救命之恩怎么报答,这让他颇有压力。 楼下停着一辆旧餐车,周围的座位上坐满了就餐的人,他们边吃边聊,气氛看起来挺融洽。刘驰抬头往远处看,类似的摊位在这条街道上还有几处,无一例外都生意红火。这种景象在市区里是难得一见的,尤其是城市管理越来越规范化的今天,这种明显具有逃税性质的占道经营模式恐怕只能在监管疏松的郊区才有生存空间,如果这种小商贩全部取缔了,那么本地区的穷人无疑是最受伤害的。 熙熙攘攘的人流穿过纷纷扰扰的街道,刘驰从中看到了些想象之外景象,这些居民多半为贫困所迫,按理说这样的人应该愁眉苦脸、唉声叹气,然而事实并非如此,无论是做生意还是出来闲逛的看上去都有几分悠然,即使是走街串巷收废品的大爷脸上也洋溢着轻松和睦的神情,此景此景令刘驰不禁感叹,城里的居民虽然享受着科技进步的福祉,却迫于生活的重压或私欲一路向前疾行,周围所有人都是潜在的竞争对手,于是人们相互撕扯、践踏、身不由己地陷入杀伐和争斗中无法自拔,逐渐失去人性中最本真的快乐,最后,甚至连人性的丧失了。 从某种角度来看“不争”是一种境界,对于高人而言是修行的成果,对于凡人来说是屈服于现实的无奈之举,刘驰认为眼前这些人属于后者,跟城里那些以勾心斗角博取微不足道的物质享受者比起来,他们只是走到了另一个极端,所以尽管看起来生活挺悠哉,却不值得羡慕。 刘驰的想法令他在俯视眼前这些人的时候产生了一丝优越感,这种优越感有效地缓解了面对闫晓海时的心理压力,于是他坐到餐桌旁,跟闫晓海边吃边聊起来,他以年龄和学业作为切入点,逐渐展开了话题,虽然他无意窥探隐私,但闫晓海是个心怀坦荡孩子,对于自己还有家庭的情况几乎知无不言。 第三十一章 新朋友(三) 从交谈中得知,闫晓海即将十六岁,是个读高一的学生,瘫痪之后辍学在家,和他住在一起的是二十四岁的哥哥闫晓峰,两人的父亲死在了战场上,兄弟二人和母亲本来住在城里,母亲体弱,只能做家庭主妇,幸好哥哥是个勤劳肯干的青年,退伍后一直在打工赚钱贴补家用,加上父亲的抚恤金,家里的日子还算过的去。 一场事故改变了三口之家的境遇,闫晓海放学后跟同学在社区里玩滑板,不慎摔伤导致下肢瘫痪,本就承受丧夫之痛的母亲精神上再次遭到重击,整个人一下子垮掉了。既要赚钱养家又要照顾两个病号,这大大超出了闫晓峰的承受范围,无奈之下只好把母亲送去私营的看护机构,自己照顾瘫痪的弟弟。 当问及身体还能否康复时,闫晓海非常笃定地表示可以,但必须在受伤半年内做神经修复手术,这个手术难度不小而且费用高昂,至少要准备五十万现金,加上术后的药费和康复训练的费用,总计可能要花费近百万,父亲的抚恤金都用于支付母亲的看护费了,他的医疗费只能另想办法。 刘驰能够想象,巨额的医疗费对于一个处在贫困边缘的家庭是多大的负担,虽然闫晓海曾购买校园险,但保险公司却以事故发生地在校外为由拒绝理赔,闫晓峰曾想过把保险公司告上法庭,得知官司可能遥遥无期,就算胜诉也错过了治疗的最佳时机,所以只能暂时放弃对簿公堂的念头。 为了尽快筹集医疗费,闫晓峰擅自把城里的小房子抵押给了借贷公司,带着弟弟搬进了郊区租金低廉的破公寓,现在离手术的最后期限还剩一个月,闫晓峰还仍在为凑齐手术费奔走,不过好消息是他得到了一份收入颇丰的工作,很快就能把剩余的钱凑齐,他向弟弟保证手术将进行,不但如此,连带术后的药费和复健费也有了着落,所以要不了多久闫晓海就能重返校园,完成学业,跟哥哥一起再买套新房子,一家三口重新回城里生活。 听完闫晓海的讲述,刘驰不禁对尚未谋面的闫晓峰心生敬意,他独自扛起家庭的重压,不惜代价也要让弟弟康复,这种责任感和格局令人难以相信他只有二十四岁,也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佩服之余,刘驰对闫晓峰的高薪工作十分好奇,一般来说除非是大型企业的高管,否则月薪十几万的岗位上哪去找,闫晓峰是个退伍的二十四岁青年,论资历、论学历,竞争力都不大,得知他是在药物研发机构工作之后,刘驰便替闫晓峰捏了一把冷汗,他听说过某些制药机构在研发的过程中会招募一些志愿者进行药物测试,这种测试的风险极大,轻则出现不良反应,重则留下后遗症,有的甚至会危机生命,所以志愿者往往是无药可治的患者,然而志愿者并非随时都能找到,这种时候研发机构就会许以金钱招募测试者,虽然这种操作即危险又不合规,但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个世界永远都不缺急需用钱的人,比如闫晓峰。不过刘驰觉得即使真的冒险去做药物测试,恐怕也拿不到那么多钱,闫晓峰拍胸脯打包票很可能是让弟弟安心,刘驰没有把这些事儿告诉闫晓海,他不希望世界的残酷过早染指一颗纯真的少年之心,如果届时闫晓峰没能凑齐手术费,他就把自己剩余那十几万存款拿出来给兄弟俩解燃眉之急,好歹先把手术给做了。 两人聊了半天都是说闫晓海的家庭情况,但刘驰想知道的不是这些,而是他为什么能够监视自己在别墅里的一举一动,又是如何帮自己开启了那扇逃生之门的。 原来,闫晓海破解了一家名叫“安居卫士”的科技公司的服务器,专门为用户提供智能家居及安保系统,刘驰住的那栋房子刚好选购了“安居卫士”的全套产品,所以他不但能通过监控器了解房屋内的情况,还接管了所有接入智能家居系统的电器和设备,没事儿的时候就作弄一下“安居卫士”的用户来解解闷儿。闫晓海的低俗趣味让刘驰无语,同时也令他感到惊讶,一个十六岁不到的中学生,顶多是个黑客发烧友,怎么可能突破专业安保系统公司的防火墙。 对此,闫晓海解释说,“安居卫士”是家濒临倒闭的公司,虽然曾有过辉煌时期,但随着竞争的加剧、客户的流失,利润大幅下滑,高水平的技术人员渐渐跑光了,安保技术多年没有升级,早就漏洞百出,加上他在这方面有过人的天赋,所以不费吹灰之力就突破了“安居卫士”的防御。 过人的天赋倒未必,濒临倒闭的公司漏洞百出才让他有机可乘,刘驰是这么认为的,紧接着他又提出另一个问题:杀手们凭什么那么快就能找到自己的藏身之处。闫晓海认为无外乎两种方法,要么是人脸识别,要么是手机定位,不管哪一种都需要第三方的支持,或者有黑客辅助,前者的第三方是公安部门的天眼系统,后者的第三方是电信公司的数据库,从杀手的效率来判断,后者的可能性更大,要躲避追踪需要采取一些“非专业”手段。 刘驰跟着闫晓海来到他的卧室,屋内的日用品寥寥无几,大大小小的硬件设备却一应俱全。得知了刘驰的手机号和服务商之后,闫晓海在电脑以及刘驰的手机上进行了一番眼花缭乱的操作,搞定之后便告诉刘驰可以开机了,杀手暂时无法通过手机定位找到他,不过隔一段时间就要重新设置一次,因为刘驰的手机定位功能已经关联到了某个欠费停机的号码上,几个月以后这个号码就会被注销,届时可能会出现预料不到的麻烦。 尽管电信系统的加密机制形同虚设是黑客圈里人尽皆知的事,但闫晓海使用的方法却是闻所未闻,刘驰忽然感觉,眼前这个少年或许真的有成为顶级黑客的潜质。 第三十二章 新朋友(四) 刘驰本打算吃完这顿早饭就离开,欠闫晓海的人情已记在心上,日后他有大麻烦的时候再出手相助,可是初步了解了闫晓海的情况之后,他对这位真诚又乐观的少年产生了几分好感,得知对方近期要做一台关乎命运的大手术,就更加放心不下了,虽然闫晓峰信誓旦旦地拍着胸脯向弟弟打了包票,但直觉告诉刘驰,这件事情不会一帆风顺,除非亲眼看到手术顺利完成,否则难以安心,于是他改了主意,决定暂时先留在这儿。 “留在这儿”的意思并非是留在闫晓海家里,刘驰不会让自己的出现影兄弟俩的生活,所以他的想法是就近住下来。 住在闫晓海隔壁的老夫妇上个月底被送进了养老院,房子目前是闲置状态,听说刘驰要在这附近找住处,闫晓海立刻替他联系了房东。 房东人称胖婶儿,人如其名是个中年发福的卷发女人,由于个子矮,脖子粗,整个人看上去就像个长了四肢的大南瓜,也许是因为知道自己的外观不讨喜,所以推销起来格外卖力,说那套破公寓如何干净舒适也就罢了,偏偏还一个劲儿地夸刘驰精壮帅气,马屁拍得连听的人都觉得尴尬。 幸好刘驰并不挑剔,公寓破点也未必是坏事,房租低还能免受智能家居系统的骚扰,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隐私,这也是他选择暂留此地的因素之一,因为这里是贫民聚居的郊区,局部人口稠密且流动性大,最重要的是没有遍布街道的监控设备。 收到了三个月的房租后,胖婶欢天喜地地下楼去了,临走还嘱咐刘驰有空就去她那里喝两杯,刘驰以正在戒酒为由婉拒了邀请。送走了胖婶,刘驰跟闫晓海借了一套他哥哥的衣服外加一顶鸭舌帽,戴帽子是为了尽可能遮挡面部,以免杀手利用天眼系统做人脸识别,他可不想刚死过一次就又被杀手盯上。 穿上行头刘驰就离开了海美公寓,来的时候是深夜,周围的一切都笼罩在朦胧的夜色中,白天的时候再次踏入这片街区,他终于有机会仔细地观察下附近的环境。 街道上往来的人络绎不绝,有些确实是忙着讨生活,但是多数人纯粹就是在闲逛,街道两边有不少商户和临时搭建的摊位,服装、食品、日用百货还有二手的电子产品,虽然都是些低档商品,但种类还算齐全,摊主也不吆喝,有买卖上门就招呼,没买卖就唠闲嗑,丝毫看不出有经营压力。 路过公交站台的时候,刘驰看到等车的人已经排起了长队,显然这里通车的线路不多,班次也非常有限,在这种地方想打车恐怕要等上半天,于是他决定入乡随俗,正好可以体验下这里的公交服务。十几分钟过去了,终于有一辆公交驶入站台,刹车时车子发出“咔哧咔哧”的动静,叫人不得不担心,这破车会不会开到半路散架了,更难以置信的是车上竟然还有司机,这种落伍的人工驾驶公交恐怕只有城郊才能见到,放在城里早就强制报废了,尽管车上还有两个空座位,但刘驰不想挨着那些脏兮兮的家伙,索性就站着到了目的地。 下车后走了不远,刘驰再次回到了昨天来过的这家超市,这回他只买了少量生活必需品和几套换洗的衣服,外加一部电脑,在这个时代,手机和电脑是信息来源的主要渠道,也是与社会交流的重要平台,缺一不可。 一天之内,连买东西带交房租,总计花费了一万多,虽然这点钱跟他之前在夜店的消费相比根本算不了什么,但此一时彼一时,当前的处境不允许他无节制地挥霍,否则很快他就得靠别人接济过日子,更别说帮助闫晓海了。购物结束之后,刘驰搭上了返程的公交,一样的线路,一样的破车,不一样的只是同车的乘客而已。 回到公寓,刘驰简单地布置了新居,不得不说,之前退租的老夫妇是对体面人,临走前把该清理的地方都清理了一遍,省去了大扫除的麻烦,一切收拾停当之后,他终于有时间认真地考虑一下,如何才能查清方菲死亡的真正原因。 这个问题刘驰曾考虑过,他坚信那个约见方菲的女性委托人掌握着通往真相大门的钥匙,就算她不是目击者或当事人,至少也了解一些内情,所以当务之急是找到这个女人,然而事发之后她就仿佛人间蒸发了,这种情况有多种可能,乐观一点儿想,也许她目击了行凶过程,出于主观或者客观的原因,她为求自保而藏了起来;悲观地想,她可能已经被凶手灭口了,不过在事发现场以及附近并没有发现女性尸体,当然,这不足以证明她还活着,但至少到目前为止,没有迹象表明她死了,所以,调查还得从寻找和确认她的身份入手。 尽管明确了首要的任务,但落实起来却困难重重,刘驰跟方菲的合作分工非常明确,跟委托人接洽并制定方案是方菲的主要工作,刘驰一般只负责执行任务,方菲出事儿的时候手机没有留在现场,这显然是凶手故意为之,目的是切断了调查者与委托人之间的联系,事实证明这非常有效,这一点从案件的卷宗上已经得到了印证。 在刘驰的交际圈当中,最擅长找人的无疑是孙静华,她的左膀右臂高智达在道上混迹多年,结交了不少的江湖人士,自己也带着一帮小弟,所以不管是什么犄角旮旯,只要这个人不离开本地,他迟早能够把人给找到,可是杀手出现之后,刘驰果断把孙静华以及高智达的电话屏蔽了,除非万不得已,否则在证明此事跟他们无关之前,绝不会主动联系这两个人。最终,刘驰不得不面对一个现实,想找到那个神秘的委托人,眼下他只能靠自己。 为了寻找突破口,刘驰尽可能地回忆与方菲公事时的情景,在此过程中,一个褐色封皮的小本子频频出现在他的脑海,那是摆在方菲办公桌上的记事本,印象当中每次委托人上门的时候,他都会一边聊一边在本子上做记录,虽然刘驰从来没翻阅过那个小本子,但是他相信,里面的内容无非就是如地址、人名以及联系电话之类,跟委托的事务相关的信息。 第三十三章 笔记本(一) 这个细节让刘驰兴奋不已,也许能够从那个本子里挖掘到蛛丝马迹,方菲的家属没有来事务所收拾遗物,如果当天他没有随身带着那个记事本,那么现在应该就在事务所里。这个振奋人心的发现让刘驰再也坐不住了,他必须尽快去一趟事务所,现在是下午三点半,即刻出发的话,天黑前就能拿到笔记本! 经过了漫长的焦急等待之后,刘驰叫的出租车终于赶到了,跟公交车一样,来的出租车是早就该淘汰的旧车型,刘驰无奈地摇了摇头,谁让这是贫民区呢,优质的运输资源都配给到市区,穷人只配享受这种待遇。 然而启程后刘驰才意识到,跟它缓慢的速度相比,破旧根本就不是事儿,晃悠了半天才开进市区,偏又赶上下班的高峰期,一路上车流和人流不断交汇、分离,再交汇、再分离,将地表的交通系统撕扯的支离破碎,死板的ai驾驶系统毫无变通能力,致使车子始终处于走走停停的状态,刘驰恨不能亲自来开车,然而他并没有关闭自动驾驶功能的权限,乘客只享有提前下车和忍受到终点的权利,这让他更加怀念曾经的爱驾——那辆毁于爆炸的比亚摩托车。 刘驰在心急火燎的等待中熬过了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傍晚时分才赶到事务所,最后五百米是靠他的两条腿跑完的。 站在门口,难以抑制的唏嘘感涌上刘驰的心头,关上这道门的时候他未曾想到,不到半年就要再次迈入这个伤感之地,失去了生气的润泽,如今的事务所就像一座的墓室,腐朽、寂寥、遍布灰尘,这种环境最适合勾起令人不快的回忆,就在方菲那充血的眼睛即将在脑海中浮现之前,刘驰立刻深吸一口气,并提醒自己现在不是多愁善感的时候,赶紧去拿笔记本。 方菲的办公桌收拾的很规整,桌上的物品一目了然,除了电脑设备、一个笔筒和一个茶杯之外,就剩几本有关刑侦的书籍,褐色封皮的笔记本不在桌上。刘驰绕到办公桌后面,在抽屉里翻找起来,尽管比桌面上稍微凌乱些,但里面除了u盘、录音笔、便签之类的工作用品外,就是一叠叠的文件,他很快就确认了笔记本不在抽屉里,这个结果不禁令人怀疑,方菲当天是否随身携带了笔记本,并且跟手机一起被凶手从现场带走了。 刘驰正想在附近找找,一个细节引起了他的注意,半年没有打扫过的办公桌满是浮灰,可是桌面右下角的一片矩形的区域却没有多少灰尘,看起来,那个位置前不久曾放着什么东西,这个发现令刘驰心头一紧,他立刻对事务所进行了全面检查,果然有惊人的发现,地面上除了自己的脚印,还有另外的一副鞋印,鞋印遍及各处,办公室跟会客室都有,鞋印所过之处留下不少翻动的痕迹,这些迹象非常清晰地这证明,近期曾有人闯入事务所,并且翻找过什么东西,不过来者的目的显然不是行窃,因为相机、电脑还有投影仪之类稍微值钱的东西一样没少,刘驰一时间无法确认到底丢了什么,但有一件事可以肯定,方菲桌上的褐色笔记本的确被人拿走了,因为那块未落灰的区域跟笔记本的大小基本吻合。 事务所安装了指纹识别锁,只有方菲和刘驰能够出入,密码也仅有他们两个知道,门和窗都没有破坏的痕迹,不知道拿走笔记本的人怎么进来的,但是要搞清楚这个事情并不难,因为事务所装了“六合”监控系统,办公室和会客室内发生的一切都会被记录下来。 刘驰立刻打开自己的电脑,登陆了“六合”的官网,他要找的影像全都储存在云盘内,登陆账号之后他发现账号的会员已过期,所有视频都处于禁用状态,续了一个月的会员才解封视频资料。监控器每隔半小时保留一段视频,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记录画面,云盘里会滚动保留半年之内的视频资料,因此视频数量多达八千六百个! 虽然数字庞大,不过刘驰知道笔记本是最近丢失的,从后往前翻看的话,就用不着把这八千多个视频都看一遍,但保守估计也得看三到五百个、总计六百到一千小时的视频,这么算下来,即使不吃不睡,并且用五倍的速度播放,也得耗费七八天时间,如此庞大的工作量不可能在这儿完成,得回公寓区细细地看,稳妥起见,他找来了最大的u盘,将八千多个视频全部拷贝下来。临走时,刘驰反复确认了门锁已经锁死,他不希望再有不速之客来光顾,尽管这道门可能根本就挡不住不速之客。 离开了事务所后,刘驰又面临返程的问题,目前他租住的海美公寓只通公交车,从事务所到公交站还有一段市区的路程,目前室内道路的交通状况完全可以用“令人发指”来形容,于是他只好先搭乘地铁,再转乘公交,途中顺便去了一趟超市,买了许多“提神”的饮料和速食,今后几天他恐怕得靠这些东西撑着了。 将近晚上八点钟,刘驰终于返回了海美公寓,见走廊里站着几个正在等电梯的人,他心想,这破电梯载一个人都颤颤巍巍,载这么多人搞不好真要出事儿,于是他调头朝楼梯间走去。爬楼期间遇到了正跟租客一起抽烟的房东胖婶,刘驰本想提醒胖婶,当心嘴里的大烟卷儿把满头的卷发烧着,不过最后只寒暄了两句便与她擦肩而过了,他不想在这种无聊的事情上浪费时间。 回到刚租下来的六零六号,刘驰把买来的东西放到茶几上,然后立刻打开电脑并插上了u盘,他利用复制文件的功夫灌下了一瓶提神饮料,看样子已经铆足了劲儿要大干一场。 六个小时以后。 刘驰瘫软地靠在椅背上,眼神空洞、目光呆滞,尽管他已经喝了三瓶提神饮料,却还是难以承受眼皮之重,他现在终于知道翻看监控视频是多么无聊的事儿了,尤其是连续几个小时盯着同一副画面,就好像在看一部暂停中的电影,有心离席又怕错过了精彩的内容,最终只能在期待中忍受焦虑的折磨。 视频当然没有暂停,不但没有暂停还是以十倍的速度在播放,然而事务所已经几个月没人光顾了,监控器拍到的自然是张一成不变的画面,由于办公室的摄像头是对着事务所大门的,所以拍不到方菲的办公桌,这无形间加大了排查的难度。 刚开始刘驰是以五倍速度播放,不过对于“静止”的画面来说,稍有变化立刻就能察觉得到,于是他干脆调整到十倍的速度播放,可即便如此,六个小时也仅仅看完了不到三天的视频,时间已是凌晨三点,刘驰再也抵挡不住困意的袭扰,一头倒在了床上呼呼大睡过去。 第三十四章 笔记本(二)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太阳已经爬得老高了,刘驰是被一阵急促的门铃声吵醒的,他揉揉干涩的眼睛,极不情愿地从床上轱辘起,然后钻进了卫生间,他想稍微洗漱一下,无奈门铃催得太紧,搅得人十分闹心,于是他赶紧往脸上泼了点水,随便擦两下就开门去了。 不出所料,来者正是闫晓海,不过他身边带着一个不到三十岁的男青年,男子面颊清瘦,眼袋有点发乌,满脸的倦容,他的五官长相跟闫晓海有几分相似,刘驰猜测他八成就是闫晓海那位令人钦佩的哥哥。 闫晓海冲刘驰摆摆手说:“嗨,刘大哥早上好!”他看起来心情很不错。 “哦,你好晓海,起的这么早啊。”刘驰边说边打了个哈欠。 “都几点了还早,你晚上熬夜了吧。” 刘驰看了看时钟,已经九点多了,他尴尬地挠挠头说:“昨晚看电影看到半夜,今天早上就赖床了,嘿嘿。” 闻言,闫晓海点点头,指着身边的男子说:“这位是我哥,他昨天晚上刚回来,我带他过来打个招呼,问声好。” “你好刘哥,我是晓海的哥哥闫晓峰,欢迎你搬过来。”闫晓峰的嗓音有点沙哑,但总得来说给人的感觉是稳重,说罢,他冲刘驰伸过右手。 刘驰握住对方递上的橄榄枝,笑着说:“不用这么客气,叫我刘驰就行,咱们进屋去讲吧。”说着,他把兄弟二人让进了屋里,指着沙发对闫晓峰说:“来,随便坐,有点凌乱,别介意哈。” 闫晓峰没有坐下,他瞟了瞟两间卧室,一间开着门,一间关着门,然后问:“你一个人住吗?” “嗯,就我自己。”刘驰答道。 闫晓峰点了点头,面带歉意地说:“我工作比较忙,多数时间都不能在家,晓海腿不方便,免不了要给您添麻烦,还请刘哥多担待。” “看出来了,你气色确实不太好,制药企业的工作很辛苦吧?”刘驰试探着问道。 闫晓峰愣了片刻,然后低头看了看闫晓海,拍着弟弟的肩膀说:“他的腿是我们家的心病,既然大夫说能治,无论如何也要试试,这段时间为了筹手术费,确实累点儿,过了这阵子就好了。” 当着闫晓海的面儿,刘驰没有把话挑明,但是他觉得闫晓峰就是在替药企做药物测试,于是好心提醒说:“还是得量力而行,别他的腿刚治好,你又给累垮了。” 精明的闫晓峰听出了话外音,知道刘驰大概猜到了自己的工作性质,他怕闫晓海听出端倪,于是赶紧转移话题说:“多谢关照,我会注意的,呃,不知道刘哥是做哪一行的。” “呃,我嘛,我是个酒保,不过最近刚失业,现在是个无业游民。”说罢,刘驰惭愧地笑了笑,见闫晓峰不以为然的样子,不知道是闫晓海跟他说了什么,还是刚才握手的时候对方察觉到了自己手上的茧子,那是长期握枪柄留下的痕迹,虽然他之前确实在酒店上过班,不过显然闫晓峰是不信的。 相互识破却不拆穿彼此谎言的人之间,往往会建立起一种默契,尽管这样的默契会让他们自己以及旁人感到别扭,闫晓海此时也有这种感觉,幸好此时响起了一阵电话铃声,闫晓峰掏出手机,做了抱歉个表情后就离开了刘驰的公寓,到走廊接电话去了。 闫晓峰出门后,刘驰立刻问闫晓海:“我被人追杀的事儿,没跟你哥说吧。” “没有!我又不是大嘴巴,你的事儿我一不问,二不传,除非你自己告诉我。”闫晓海立刻否认道。 闻言,刘驰微微一笑,他进屋拿了一瓶饮料出来,递给闫晓海说:“喏,这是你守口如瓶的奖励,请你再接再厉。” “切,你真小气。”说罢,闫晓海接过饮料,拧开盖子,咕咚咕咚地灌了两口。 刘驰想起了监控视频的事儿,他知道闫晓海脑子灵活,说不定有高效的办法,于是问他:“晓海,问你个问题,如果想从一百个视频中找出唯一一段内容不同的,你有什么好办法。” 闫晓海擦擦嘴,轻描淡写地说:“挨个看呗,一百个又不多。” 刘驰长叹了一口气,说:“假如有一千个、一万个,怎么办?” “什么人这么无聊?”闫晓海皱着眉说道,然后翻着眼珠子琢磨了片刻,对刘驰说:“倒是有个办法,可以把所有的视频放在一个文件夹里,按大小排序,相同的视频大小应该一样,不同的一下子就找出来了。” “哦,这个办法确实不错。”刘驰淡定地点点头,心里却像开了锅的牛奶一样扑腾起来,心想,自己熬了几个小时,眼睛差点儿累瞎,闫晓海竟然两秒钟就想出了一个听起来非常靠谱的解决办法,待会要马上试一试! 刘驰正在跟闫晓海闲聊,闫晓峰打完电话回来了,他看上去有点儿着急,对刘驰说:“刘哥,公司那边儿来电话,我得回去工作了,咱们有时间再聊。” 闫晓海一脸不乐意地说:“啊?才在家里住了一晚上,这么快又要走啊!?” 闫晓峰晃着弟弟的脑壳说:“不工作,手术费从哪来。”然后就推着轮椅往外走。 “那好吧。”闫晓海哭丧着脸说道,不过马上又换了副笑脸,对哥哥说:“我想在刘哥家待一会儿,陪他聊聊天。” 见刘驰面露难色,闫晓峰对弟弟说:“是你想找人聊天吧,你老老实实回家上网去,别打扰刘哥休息,我得空就回来看你,给你带好吃的。” 闫晓海这下彻底没电了,他嘟嘟囔囔地随闫晓峰离开了刘驰的公寓,临走还有气无力地向身后摆了摆手。 送走兄弟二人之后,刘驰立刻窜进卧室打开电脑,他按照闫晓海的说法,把日期最近的一千多个视频放到同一个文件夹内,按大小降序排列,排在第一位的果然跟其余的大小有所不同,刘驰兴奋地差点儿蹦起来,然后迫不及待地打开了视频。 第三十五章 笔记本(三) 视频的开头依然是那幅枯燥的静置画面,刘驰把播放速度提升到五倍,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事务所的门口,几十秒后,屏幕上终于有了变化,画面当中,事务所的门外似乎有人影晃动,时间是7月14日下午十四点零八分。 刘驰赶紧恢复到正常的播放速度,只见那人影没使用任何破坏手段就轻而易举地就打开了事务所的大门,这个情况大大出乎了刘驰的预料。小偷进屋后,刘驰立刻按下暂停键,他盯着这位不速之客仔细观察,希望能辨认出对方的身份,尽管他知道,可能根本没见过对方。 小偷身穿一件深蓝色短腰夹克,腿上是一条塑身的蓝色牛仔裤,脚上穿着黑白相间的运动鞋,头上的咖啡色鸭舌帽几乎将脸部彻底遮住,虽然看不到容貌,但这身着装大概率是个女人,继续播放视频,刘驰从小偷的体型和姿态判断对方确实是女性无疑。 女贼先观察了一下事务所的格局,然后朝刘驰的办公桌走了过去,桌面有些凌乱,文件夹、档案袋随意地堆在一起,在满桌子的灰尘面前,女贼显然欠缺心里准备,她不得不掩住口鼻在桌上翻动,翻完了桌面,她又拉开抽屉,彻底地在里面扒拉了一阵儿,最后还打开了刘驰的电脑,因为不知道密码,所以未能从电脑里取得任何资料。 翻完刘驰的办公桌后,女贼朝方菲的桌子走去,由于监控角度的原因,这段时间她多数时候处于画面之外,不过看不看得见都无所谓,无非就是在桌上和抽屉里翻找。 再次走入画面的时候,女贼的手里多了样东西,刘驰将画面暂停、放大,仔细看那样东西,果真是方菲的褐色笔记本!女贼将本子揣入了怀中,又在其它地方翻腾了一通,然后才离开事务所,临走时甚至不忘将门锁上。 至此,刘驰终于算是找到了一点儿蛛丝马迹,兴奋之余他也倍感困惑,这个女贼为什么能随意出入事务所呢?难不成方菲曾把开门的密码告诉过这个人?不,这不是他的行事风格,方菲绝不会擅自把重要的信息泄露出去,除非是不可抗拒的因素。 刘驰想到一种可能性,也许方菲遇袭后遭到了逼问,不得已才把密码告诉了对方,如果是这样,那么这个女贼很可能就是凶手,难道她就是约方菲见面的委托人?不过从监控视频中女贼的行动轨迹来看,她并非有的放矢,否则用不着东一头西一头地乱翻。 实事求是地讲,仅靠这短短十几分钟的视频,根本无法确认女贼的身份,别说身份,就连一张露脸的画面都截不到,所以刘驰不得不考虑从画面以外挖掘线索,他首先想到的是时间,事发于7月14日,距离方菲遇害已经过去近半年,凶手没理由时隔这么久才偷走笔记本,所以女贼就是凶手的假设似乎难以成立,刘驰站起来走到窗边,他需要呼吸点儿新鲜空气,重新整理一下思绪。 7月14日发生过什么?这个问题刘驰显然无从知晓,因为两天前他因重伤被送进了医院,当时还泡在修复仓治疗伤口,这都是拜毒贩子季超和那个黑衣人所赐。想到黑衣人,刘驰脑中突然灵光一闪,他立刻返回座位上反复观看视频中女人的体征和姿态,竟意外地发现她跟黑衣人的体态有诸多相同点。 印象当中里,黑衣人身高肩宽,臀部和大腿的轮廓鲜明,是个体型健美的女性,再看画面中的女人,尽管受到拍摄角度等因素的影响,无法准确判断身高,但是其它特征跟黑衣人确实非常相似,刘驰当过兵、受过训,知道这种身材绝非自然天成,而是长期锻炼的成果,于是他做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7月14日偷走笔记本的,和两天前帮助季超脱身的是同一个人。 有了这个假设,刘驰的思路瞬间便打开了,也许他的手机根本没有掉进河里,而是打斗中掉在了地上,黑衣人捡走了手机,用提取到的指纹轻而易举地打开了事务所的门,这个推理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把最近发生的事情串联起来,有必要沿着这个思路继续调查,值得庆幸的是,要找到那个黑衣人似乎并非难事,至少不是大海捞针,因为头盔上的大头贴暴露了她银绫ex车主的身份,这款摩车是稀有的高档车型,只要从车子入手,想必很快就能查出黑衣人的身份。 说干就干,刘驰立刻在搜索引擎里输入了银绫ex的关键字,冗长的资料随即跳了出来,刘驰迅速浏览了一遍,总结了重要的信息。 银绫ex是比亚摩托于今年3月份推出的纪念版车型,只接受网上预订,车子总共有黑、白、灰、红、绿五种主色,订购者下单时可任选一款,完工后由厂家直接发货,目前车子已交付了超过量三百辆。资料里面没有提及客户信息,官方不可能泄露客户资料,想知道这些事儿只能靠小道消息,幸好现在是网络高度发达的时代,这类信息非常廉价。 刘驰登陆了本地的一个社区论坛,在摩托车交流版块发一个帖子,询问银绫ex这款车在本市的情况。虽然摩托车版块不算人们,但是网友对这款紧俏的车型兴趣颇高,很快就有了不少的留言。 “这车子出厂价四十万,不过一车难求,价钱已经炒到十几倍,楼主就别惦记了,老老实实搬砖吧。” “楼上言之差矣,万一人家是个土豪,就想买一辆收藏呢。” “得了吧,你花千八百万买辆车还要先跑论坛发帖子吗,键盘侠哪个不是穷屌。” “楼上要不要这么耿直,屌丝也有尊严的。” “扎心了,呜呜。” 继续往下看,回复的内容越发令人哭笑不得,一会儿揣测楼主的身份,一会儿又扯到车主的阶层,本来是个咨询帖,眼看就演变成贫富界定的论战帖了。到后来,对喷的、和稀泥的、吃瓜看戏的、各路妖魔鬼怪纷纷现身,就是没人正经谈论关于车子的事情,这不禁让刘驰想起了佚名网友的金句:如果把互联网视作一个化粪池,那么每个终端就好比一个茅坑,网络技术越进步,拉屎的成本就越低,迟早有一天化粪池会爆炸。 第三十六章 笔记本(四) 又过了一会儿,刘驰突然收到一个名为欲火方丈的网友发来的私信,“比亚银绫ex截止上个月全球交付三百一十七辆,东亚区六十辆,其中包括八位本市的客户。” 私信内容精简扼要,正是刘驰需要,不过这些显然还不够,他回信给欲火方丈,“多谢,请问银灰色那款本地有几辆?” 欲火方丈很快发来了回信,“上面那条信息是免费的,后面的所有问题都要收费,刚才的问题,咨询费两百元。”跟信息一起发来的还有一个付款码和一个贪婪的表情。 面对司空见惯的网络诈骗,刘驰选择无视,然而没过多久,欲火方丈又发来一则信息,内容是一张工作证的截图,人名和照片打了码,但是其它信息一幕了然,对方是一名比亚摩托在本地的售后服务人员,当然,前提是工作证不是伪造的。 刘驰心想,如果这个欲火方丈真的是比亚摩托的售后服务,那么他知道的肯定不止这一儿,于是回信说:“你能搞到所有本地车主的相关信息吗?” “当然,但是客户的资料是机密,所以,得加钱!” “多少?” “咨询费一千。” 刘驰料到对方会狮子大开口,一千块是半个月的房租,虽然有上当受骗的风险,不过眼下他太需要这个资料了,只好拿半个月的房租赌一下,于是刘驰通过对方发来的二维码支付了咨询费。 “老板大气!稍等,我找下资料。” 发来这条消息之后,欲火方丈就没了音信,期间刘驰多次发信息催促,隔了半天欲火方丈才又发来信息,“老板,刚才发现客户资料已经加密了,解密需要额外支付五百元解密费。” 收到此信息后,刘驰承认自己遭遇了网络诈骗的失实,他本来就是抱着赌博的心理跟对方交涉的,早有心理准备,所以他没有爆粗,只是向对方发了个竖起中指的表情。 片刻后,刘驰再次收到方丈的私信,“哈哈,开个玩笑而已,资料整理好了,老板请笑纳!”消息后面附带了一个文档。 看到最后发来的消息,刘驰的鼻子差点儿气歪,原来这个欲火方丈是想坐地起价多讹点儿,这种人不能算是骗子,应该归为奸商。刘驰立刻下载了文档,内容果然是银绫ex的本地客户资料,不过资料并不完整,如收货地址、联系电话等信息被删除了,只保留了客户姓名,年龄,车子的交付日期,以及维护情况,刘驰仔细地浏览文档,发现在七名本地车主当中,只有两人订购了灰白色车型,不过都是男性,分别是三十五岁的贾某,还有十九岁的徐某,其中徐某的车子六月份曾经送修了,现在车子不在车主手里。 说到另一位位三十五岁的贾某,也算是位名人,全名叫贾兴邦,是个关注近千万的网红,坊间传说他是个红五代,不过具体是哪位大功臣的后人谁也说不清楚,也拿不出有说服力的证据,人们只知道这家伙每天东游西逛、挥金如土、虽没正事儿却衣食无忧,他有收藏车子的癖好,跑车、摩托车、房车都在其收藏范围之内,为此,他还建了个私人的展览馆,令网友们嫉妒不已。 刘驰搜到了贾兴国社交平台的主页,这家伙的网名叫“不学无术的小贾”,听起来贱兮兮的,不知道有何寓意,浏览过他发的动态和网友的留言之后,刘驰惊奇地发现,他那近千万的关注,一多半属于黑粉,刘驰不怎么关注网红,但是对网红圈儿的事情也略有耳闻,他听说有一类网红就靠着嘲讽网友、制造跟网友的对立关系博取关注和流量,虽然这类人在网上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但关注度却居高不下,而且骂的越厉害热度越高,此现象被网友们戏称为“新世纪网络直播怪现状”。 刘驰浏览了贾兴国近期发布的动态,上个月中旬的一期视频里,他的确驾驶过一辆银白色的银绫ex,那一期视频的主题就是银绫ex开箱测试。直播当中,小贾向网友展示了刚到货的机车,还邀请一位路人美女乘车,载着她在车流密集的马路上极速穿行,这家伙一路各种违章,当然会招来交警,于是一场追车大戏就在公路上上演了,结果当然小贾技高一筹,把警察耍的团团转,不过很多网友质疑这期视频不过是摆拍,视频里的警察只不过是两个演员而已。 从欲火方丈提供的资料来看,两位车主中并没有女性,这跟他掌握的实际情况不符,刘驰认为欲火方丈很可能知道内情,以免再被敲诈,他采取了更为主动的交流方式——倒打一耙。 “朋友,你不厚道啊,钱我一份没差你的,你就拿个假的资料糊弄我吗?” “我以人格担保,资料绝对是真的!” “车主中明明有一位是女性,你的资料里只有男性,这怎么说。” “谁规定车主只能自己骑了,据我所知,那位姓贾的车主打赌输给了一个女骑手,车子在她手上,不信你可以亲自去核实。” “怎么核实?” “好吧,这个信息本来是应该收费的,但是为了证明我是有信誉的,我就破例无偿告诉你,今晚十点,在滨海路到跨海大桥有车赛,本地的俱乐部都会派人参赛,那个女骑手可能会出现。” “可能?”刘驰质疑道,在他看来,兜售客户资料的家伙根本没资格谈信誉。 “她是最近才出现的,还没有俱乐部,所以没有准儿,来不来全凭心情。” “这些事儿你怎么知道的?” “我是烈鹅骑士的会员,今晚我们也有车手参赛,所以你要相信我!” 刘驰没有继续跟欲火方丈聊下去,他想知道的、能知道的,对方都已经说了,尽管半信半疑,但眼下他没有更多的消息渠道,只能去碰碰运气,一来赌欲火方丈不是信口开河,二来赌拿走笔记本的女人就是那个女骑手。 第三十七章 飙车之夜(一) 晚上九点半,刘驰骑着一台绿色踏板车行驶在滨海路上,毕竟名义上是来看车赛的,至少也得有个车迷的样子,于是他租来了这辆共享电瓶车,租金每小时五块钱。 正如它的名字,滨海路是一条沿着海岸线,修筑在山崖边的公路,内侧贴着峭壁,外侧挨着悬崖,因为是依山势而建,所以线路蜿蜒曲折,除此之外,路幅也十分狭窄,多数路段仅有一排车道,最宽的地方也不过双车道而已,在沿海的一侧有人行步道,走在上面听着涛声、吹着海风,非常惬意,所以夜游和夜跑者络绎不绝。 刘驰沿着滨海路骑行,一路上却没看到任何有车赛的迹象,起初他以为自己上了欲火方丈的当,行驶到一处森林公园的门口的广场,果然看到了一群骑着摩托车聚集在此的年轻男女,本该幽暗的小广场被闪烁的车灯照得宛如白昼,对于狂热的车迷来说,每场比赛都好似一次庆典,是他们恣意宣泄的时刻,所以年轻男女们有的相拥热吻,有的摇头晃脑,有的大呼小叫,然而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不过是帮没正事儿的纨绔子弟,借赛车之名开毒趴罢了。 刘驰驱车驶向人群,青年男女们纷纷将目光转移到刘驰身上,准确地说是他胯下的踏板车上,跟现场那些性能优越,外观拉风的机车相比,共享踏板车竟有种鹤立鸡群的感觉,毕竟来者多半是爱炫的年轻人,可是这种场合,再好的车子也难以吸引眼球,刘驰反其道而行之竟意外赢得了不少赞许的目光。 “大叔!你这台车子够拉风啊!怎么改的,说来听听。”刘驰的身边传来一声稚气的问候。 此时刘驰正忙于搜寻那个期待的身影——神秘的黑衣女骑手,于是心不在焉地回答:“这是扫码租的车。” “我靠,还是老前辈会玩儿,我花了一下午的功夫把心爱的小雅帖到车上,还特地弄了这么屌的纹身,结果那些辣妹根本不搭理我。”说话的声音听上去情绪十分低落。 寻摸了半天,刘驰未能在人群里找到目标,不过他倒是看见了那个网红贾兴国,此时他正乐滋滋地享受着被一群雌性麻雀包围所带来的虚荣感。 输掉了一台限量版的极品赛车居然还能如此谈笑风生,这家伙倒是豁达,刘驰这样想着,他收回目光,这才注意到跟自己搭讪的是个稚气未脱的毛头小子,只见他顶着一枚大光头,脸上、脖子上还有两条胳膊遍布纹身,活脱一个朋克青年的造型,青年额头上的那个图案看起来有点儿抽象,细品之下竟有几分男性生殖器的韵味,至于他车身上性感暴露的卡通角色,八成是当红的虚拟偶像。 “你脑门上的不会是那个玩意儿吧。”刘驰敷衍地问道,并未流露出不屑。 不料青年的情绪却意外转晴了,他兴奋地说:“诶!居然被你发现了!还得数前辈您有艺术修养,现在的年轻人太肤浅,完全儿也不懂得欣赏,眼看就步入二十二世纪了,已经不是物质匮乏的年代,早就提倡精神文明建设了,再瞧瞧这些人,一个个还在争名逐利,太落伍了吧。” 刘驰没有就青年这番令人啼笑皆非的话发表评价,只是似笑非笑地挑了一下嘴角,青年见他没有反驳,便以为遇到了知己,于是滔滔不绝地跟刘驰攀谈起来。 将近十点的时候,有人用喇叭在小广场上喊话:“各位到场的会员和车友注意,现在参赛车手已经全部到场,再有十分钟比赛就开始了,还没下注的朋友抓紧时间下注,已经下注的朋友不妨继续追加,今晚的奖池已经累计了超过五百万奖金,奖金注定相当的丰厚,这是联盟创建以来的又一里程碑式的突破,每一个下注的车友都将在这块里程碑上刻下自己的名字。” “不就是想叫我掏钱吗,哪来这么多废话。”说着,朋克青年掏出手机,打开了会员下注的界面,屏幕上列出了参赛选手的主要信息,包括照片、所属俱乐部、驾驶车辆、以往的胜率以及本场比赛的赔率,青年边翻看边嘀咕:“盟主不得了啊,这么快又拉来两个俱乐部,难怪总奖金高,哎,可惜都是菜鸡,真正的高手不在,随便买点儿意思得了。”说罢便信手押了一万块,然后就东张西望起来,好像在期待什么。 刘驰心想,这小子的父母倒是开明,儿子这个德行居然还给大把零用钱,但这显然不是他关注的焦点,现在他最想知道的是另一个问题,于是问到:“你说的高手是谁啊。” 这个话题立刻引起了青年的兴趣,他神秘兮兮地说:“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估计在场的人都不知道,不过我给她起了个绰号,叫‘闪电蒙面侠’。” 刘驰皱着眉,结结巴巴地将这个幼稚,且充满地摊儿文学气息的名字复述了一遍,“闪电,蒙面侠?” “不错!这位车手的技术那是相当了得,用闪电形容完全不为过,一出山就连赢了两场,不过此人非常低调,来去匆匆,奖金也不拿,而且全程戴着头盔,所以没人见过庐山真面目,不过可以肯定,她是个女车手,一位不折不扣的巾帼英雄!”青年一脸虔诚地说道。 刘驰心想,这个女车手能不能就是偷走笔记本的人呢?于是他漫不经心地说:“既然带着头盔,怎么能肯定是女人。” “别装蒜了,大哥,是男是女难道非得看脸嘛,那位姐姐腰肢纤细、大腿浑圆,身材简直辣到爆啊!尤其是她那丰满的翘臀,要是能捏一把,额——”青年边说边陶醉在他的幻想当中,摊开的双手因兴奋而颤抖,仿佛已得偿所愿了一般,虔诚之意早已被猥琐取而代之,意识到自己失态之后,他赶忙擦去嘴角的口水,尴尬地说:“不好意思,我纯粹是出于对偶像的崇拜,嘿嘿。” 青年声情并茂的表演越发让刘驰感到这位闪电蒙面侠就是他要找的人,不过看目前的情况,她今天恐怕不会出现了,就在刘驰跟青年东拉西扯,进一步套取情报的时候,广场上突然陷入了沉寂,片刻之后又骚动起来。 第三十八章 飙车之夜(二) 扩音器里再次传来声音,“各位会员和车友们,告诉大家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诸位期待已久的神秘车手又出现啦!虽然比赛的报名已经截止,但是今天到场的人当中有很多人都是冲着她来的,我实在无法在这么特殊的日子扫大家的兴致,所以破例允许她参加今晚的比赛。” 话音刚落,广场上立刻沸腾了,不过欢呼跃雀的全部都是男性,尽管女孩们发出阵阵嘘声,但是对神秘车手的兴趣却一点也不亚于男性,她们想见识一下,让男人们原地发情的女人到底有何过人之处。 “呦!肯定是闪电蒙面侠来了,嘿嘿!”光头青年驱车凑了上去。 刘驰紧随其后也往近前凑了凑,当闪电蒙面侠从人群里缓缓驶出,并停在了起点之前的时候,刘驰断定,这个女车手就是半个多月前,助季超逃跑的黑衣人,因为她骑的正是那晚出现在凡夫大世界后巷的比亚银绫ex限量版赛车,戴的也是和当晚一模一样的头盔,那枚宠物狗的大头贴就是最好的证据。 “各位,参赛者的名单已经更新,要加码的抓紧时间,没下注的千万别错过最后的机会,比赛马上要开始了!” 话音未落,在场的人们齐刷刷地拿出手机,光头小青年也不例外,他一边儿摆弄,一边儿自言自语地说:“什么叫八号车手,人家叫闪电蒙面侠好吗,赔率这么低,才1赔1.2,两万全押上,我靠,别再降了呀!” 刘驰现在最想搞清楚的是,偷走笔记本的是不是这位闪电蒙面侠,然而不论那段监控视频,还是眼前这个人都不曾露脸,仅凭相似的轮廓是不足以定论的,只能寄望从她的一举一动找到跟女贼的相似之处,以佐证自己的推论,于是刘驰紧紧地盯着这个女车手,巧的是二人的目光就这么不期而遇了,女车手愣了片刻,似乎对刘驰的出现感到十分意外,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她不得不移开视线。 有个傲慢的声音说到:“还以为你不敢来了,怎么样?这车骑得过瘾嘛。”话音未落,一条胳膊已经搭在了女车手的肩膀上。 说话的正是那个网红贾兴国,他轻浮的举止,立即招致了众人的反感,尤其是作为当事人的女车手,于是她一抖肩膀,甩开肩上的胳膊,说到:“何止是过瘾,简直爽极了。” 贾兴国脸上堆着虚伪的笑容,厚着脸皮说:“那是当然,你这乡巴佬哪玩儿过这种高档货,行啊,瘾也过足了,差不多该把车还我了吧。” 面对赤裸裸的挑衅,女车手岂能示弱,她反唇相讥:“这车是我堂堂正正赢来的,你一个城里人,这是要不认账啊。” 此话一出,周围立刻嘘声一片。 贾兴国个性张扬爱嘚瑟,难免招人嫉恨,虽然平日跟他称兄道弟者不在少数,但大多是臭味相投的酒肉朋友罢了,现在他出尔反尔被当众戳穿,马上有好事儿的家伙起哄,“哎呀,贾大少输不起啦!”此话一出,嘘他的声浪随即高涨了几分。 气急败坏地贾兴国知道自己理亏,但眼下不是直播,用不着顾忌体面,于是爆粗说:“操!老子我财大气粗会输不起一辆车?”他揪着身边骑红色赛车的车手说:“这是我小弟,不管你跑第几,今晚只要他赢了你,车子就立马还我,你敢赌吗!?” 女车手淡定地回答:“行啊,要是我赢了呢?” 贾兴国指着那辆红色色相间的赛车,不屑地说:“你赢了这辆也归你,别做梦了傻娘们,上次你是运气好,今天你必输无疑。” 面对挑衅,女车手依然保持着风度,她悠然地说到:“要那么多车我又骑不走,这样吧,如果我赢了,你就让我抽两巴掌,怎么样。” 这个赌注廉价且极具侮辱性,是对无礼行为的最佳反击,围观车迷不失时机地再次为贾兴国奉上了一轮嘲笑,而女车手则又收获了一波人气,获胜的赔率一降再降,可见这位粉丝千万的网红在线下还不如个籍籍无名的蒙面车手招人待见。 贾兴国气的牙根痒痒,他切齿指着女车手叫嚣,“臭婊子,敢将我!好,既然你话说到这个份儿上,那咱们就再赌大一点儿!我要是输了,车子归你,外加让你打两巴掌!你要输了,车子还我,再让我打两巴掌,敢赌吗!” “奉陪到底。” 女车手接过战书的一刻,现场的气氛被彻底点燃,贾兴国的狐朋狗友们称赞他有种,反感他的则替女车手打气助威,这时候已经没人在乎谁跑第一了,人们关心的只是今晚谁能挨巴掌。 组织比赛的盟主见机立刻拿起扩音器喊话,“贾大少替咱们单开了一局,要串单的朋友稍等片刻!” 光头青年早就迫不及待地翻开了手机,他激动地自言自语到:“哎呀呀,我支持谁好呢,闪电蒙面侠最好别输,可是贾大少赢了就能一睹她的真容!怎么办,怎么办?”纠结了片刻,青年终于下定决心说:“不管了!全押贾大少,对不起我的闪电蒙面侠了。”说罢,他喜笑颜开地把全部筹码都转去了替贾兴国出战的车手头上。 一旁的刘驰心中暗笑,口口声声叫人家偶像,关键时刻轻而易举就倒戈,这年轻人根本没有原则和立场可言。实话实说,刘驰知道最后挨巴掌的肯定不是女车手,因为这个女人可不好惹,这一点他有切身体会,季超的手指头都被打飞了,他自己也挨了一枪,不但丢了大生意,命还差点儿没了,好在女人终究还是救了他一命,功过相抵,所以刘驰并不记恨,即使没有这些因素,他对这位女车手也是非常欣赏的,理由很简单,身材火辣、英姿飒爽、性情柔中带刚的女性本就让人无法拒绝,而她始终不露真容所营造出的神秘感,更是能最大程度地勾起人们的好奇心。 第三十九章 飙车之夜(三) 由于临时增加了参赛选手,原定十点的比赛被推迟到了十点十五分,一切准备就绪之后,裁判用荧光喷剂在地面上画了一道起跑线,信号灯设置在距离起点十米的位置,红灯开始闪烁的时候,比赛就已经进入了六十秒倒计时,所有车手都在做最后的检验,以确保车况无恙,他们的同伴或教练也在耳边重申比赛策略和战术,唯有闪电蒙面侠心无旁骛地独自在调息。 贾兴国以递水壶为掩护,将某种不明物体塞给了他的小弟,那小弟心领神会,若无其事地喝了一口,并将不明物体放进了上衣口袋。这个小动作没有逃过刘驰的眼睛,他估计那八成是用来算计或者坑害其它车手的“暗器”,在这种非正式的比赛当中,规则的约束力是极其有限的,只能靠车手的自觉性和道德维护比赛秩序,可惜在这个利益支配一切的时代,不少年轻人已不再把道德当做必需品,这种人为了达到目的,除了犯罪什么事儿都敢做,而且从来不会背上任何心里包袱。 信号灯由红色变成了黄色,意味着倒计时进入最后十秒钟,所有非参赛人员都离开了赛道,广场上鸦雀无声,车手和车迷都默默地在心中倒数,信号灯由黄色变为绿色的片刻,八辆赛车一齐冲出了起跑线,车迷们紧随其后追逐着车手们的尾灯也出发了。 今晚参赛的所有选手,除临时加入的闪电蒙面侠之外,余者都佩戴了具有摄像功能的头盔,摄像机所收集的影音信息会同步传输到与之配对的ar眼镜上,车迷只需佩戴这样的ar眼镜便能够实时掌握赛况,并取得沉浸式的观赛体验。 贾兴国那所谓的小弟开场便占据了领先的位置,他是专门请来为了替主顾赢回赛车的枪手,有点儿本事是理所应当的,然而闪电蒙面侠作为另一个获胜的热门人选却出乎预料地落到了最后一位。 刘驰对此并不感到意外,他觉得这位女车手压根儿就不是为比赛而来的,她给毒枭提供暗中保护的同时还能一枪打烂对方的手,可见早已深度介入帮派间或者势力之间争斗,这种人不大可能对小青年们过家家式的车赛感兴趣,换而言之,她来参加比赛是另有所图,不过话也不能说死了,万一她对飙车就是痴迷,闲暇的时候跑来过一过瘾、找找刺激,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她肯定不会甘为人后,总之,今晚在她身上可能有好戏要上演。 再来说说比赛,虽然闪电蒙面侠起跑就落在最后,但她并没有被甩开,毕竟前半段超过六七公里的路程是连续的盘山路,路幅本就不宽裕,还时不时要躲避对向车辆,在这种情况下车手们都不敢太鲁莽,只能各自凭技巧,一秒一秒地争取时间,确保不要被大部队落下,但即便如此,对于最高时速仅有五十多公里的电瓶车来说,想不掉队就必须始终保持加速状态,这对于质量低劣,又疏于保养的破车来说,完全是挑战极限,就算车子不散架,电池八成会也因过热发生故障,自然甚至爆炸都是有可能的。 尽管刘驰很清楚潜在风险,但他依然全力咬住了暂列最后一位的闪电蒙面侠,他要追查方菲笔记本的下落,这是他此行的首要目的,此外,前方忽远忽近的性感背影也是他锲而不舍的理由,不过那令人心旷神怡的美景持续不了多久,因为前方的盘山车道仅剩不足一公里,进入城区内宽阔笔直的路段之后车手们就会提速,到时候刘驰连尾灯都甭想看到。 出乎预料的是,闪电蒙面侠并未等到驶离盘山路才加速,而是提前采取了行动,在转弯处便尝试超车,由于时速高于其他车手,她只能沿着外道以更大的半径转弯,这就难免跨入相邻的反向车道进入逆行状态,此时,正巧有辆厢式货车与之迎面驶来,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令所有人目瞪口呆,刘驰的心脏更是蹦到了嗓子眼儿上!就在他以为惨烈的撞击即将发生之际,不可思议地事情发生了! 只见闪电蒙面侠没有立刻返回正向车道,而是将车头往左侧带,继而钻进了货车跟安全护栏间的缝隙,片刻后竟毫发无损地从缝隙另一端冲了出来!这惊心动魄的场面令目击者不约而同地发出阵阵惊呼。 刘驰抹去了脑门儿上的冷汗并长出了一口气,同为摩托车驾驶员,他知道闪电蒙面侠刚才看似作死的冒险举动实为最优选的避险操作,以她当时的速度来看,无论急刹还是强行压弯切回正向车道,都难逃翻车的厄运,就算没有跟货车迎面相撞,也一定会冲出护栏跌落悬崖,要避免以上两种情况,只能在小幅减速的同时以最大的转弯半径驶过弯道,如此一来,货车跟护栏之间狭小的缝隙就成了唯一的生存通道。 想到这儿,刘驰不禁暗挑大指,佩服闪电蒙面侠在生死一瞬展现出的冷静判断力和精确无误地执行力,不过钦佩的同时还是骂了她一句“疯女人!”,毕竟她能逃过此劫是有一定偶然性的,假如迎面驶来的货车采取了不当的避险措施,必然会引发一起惨烈车祸,不但货车司机和参赛车手有危险,跟在后面的车迷甚至也有可能成为事故的受害者。 尽管这段小插曲干扰了闪电蒙面侠的超车计划,但也让其它车手看到了她争先的决心,未免她再做出危险举动并殃及自己和爱车,有两名参赛车手主动放慢车速让行。接下来,闪电蒙面侠如法炮制,这回没有再发生意外情况,凭借过硬的技术和车辆优越的性能,她在驶过最后一个弯道的同时,轻而易举地又超过了两个车手,名次也随之攀升至第四位,此时,她距离领跑的红色赛车仅有不足三十米的距离,只需再超过两名参赛车手就可以向领跑者发起挑战了。 第四十章 飙车之夜(四) 闪电蒙面侠本想利用城区更宽阔的直道一鼓作气追上去,可排在第二和第三位的车手显然比之前的选手难缠得多,并非因为他们的车技多么高超,困难在于他们参赛的目的压根儿就不是,种种迹象表明,这两个分别骑黑色和白色赛车的车手完全就是替领先的红色赛车保驾护航而来的,闪电蒙面侠稍有加速的意图,他们就立刻采取了干扰手段,以x形的路线交替行驶,两个家伙配合的很默契,就像一对吊死鬼在车头前悠来荡去。这卑鄙的手段有效地阻碍闪电蒙面侠超车,还搅得她心绪烦乱,眼看红色赛车逐渐加速,已率先冲进了前方的隧道,出了隧道就会进入市区赛段,也就意味着赛程过半了。 尾随在后面的贾兴国借助vr眼镜随时掌握着赛况,见一切都在计划范围之内,心中的石头早就落了地,想到即将夺回赛车,还能把羞辱自己的女人扇得满地找牙,他便情不自禁地大呼小叫,甚至手舞足蹈起来,搞得周围车辆纷纷避让。 刘驰见贾兴国如此得意忘形,似笑非笑地摇了摇头,神情中流露出怜悯之色,因为他知道,不管是什么结果,贾兴国都捞不到便宜,如果他大度一点儿,兴许能要回车子,如果他执迷不悟,非要把便宜占全了,别说挨巴掌,就是挨枪子儿也不稀奇,可悲的是他自己还浑然不知,不过从双方的赌约来看,闪电蒙面侠显然是个争强好胜的女人,这种性格的优点是坚持不懈,不到最后一刻绝不言败,缺点是固执,即便对手暗地里搞小动作也要奉陪到底,赢得比赛,让对方输得心服口服,甭管怎么样,今晚的好戏肯定是没跑了! 再说前方的赛况,从目前的形势来看,虽然红色赛车暂时领先,但优势并不是很明显,当初贾兴国收买那两个车手的时候,提出的要求是不管用什么方法,只要确保红色赛车能够赢得比赛就行,所以他们没打算一直绊着闪电蒙面侠,只要对方在穿过隧道前无法完成超车就算大功告成了。 闪电蒙面侠对自己的实力很有信心,她原先的计划是前期不做出头鸟,以免成为众矢之的,赛程接近一半儿的时候开始发力,后期在市区的直道上利用赛车优越的性能一举拿下冠军,尽管她知道比赛不可能如计划般一帆风顺,但是没想到贾兴国这个小人居然勾结其它车手一块儿做局,眼下最令人恼火的是无法立刻摆脱纠缠,一筹莫展之际,前方的拱形隧道映入眼帘,隧道内是两条并行的单向车道,目测高度有六到七米,见此情景,一个大胆的超车计划随即在她脑中呈现。 闪电蒙面侠突然放慢了车速,似乎有意跟前方的赛车拉开距离,两个家伙以为她放弃抵抗了,会心地冲彼此点了点头,但是干扰行没有立刻停止,二人刚驶入隧道,闪电蒙面侠立刻全力加速,高频旋转的引擎发出尖锐的轰鸣,在多普勒效应的加持下演变成为刺耳的尖啸,其中一个吊死鬼惊得猛然回头,发现闪电蒙面侠竟全速向自己冲了来,好像是打算鱼死网破!小鬼们向来是拿多大好处就办多大事儿,为贾大少那几个钱犯不上车毁人亡,正所谓大难临头各自飞,这一飞就没了默契,两部车子慌乱之中发生了剐蹭,结果双双倒地横在隧道里,另一边闪电蒙面侠依然加速冲过来,眼看就要撞上的时候,她忽然拨转车头,车子竟攀上了隧道的侧壁,在巨大离心力的作用下,车子沿隧道的内壁完成了一个华丽的三百六十度翻转动作,再次接触地面时,闪电蒙面侠已经把两个吊死鬼甩出近三十米,整个过程仅仅用了两秒多钟而已,至此,她与胜利之间仅剩一车之隔。 贾兴国利用ar眼镜得知收买的车手被超越了,不过此时他麾下的红色赛车已经领先一大截儿,所以对赢下他比赛仍然非常有信心,只是满不在乎地骂了句:“切,一对儿草包。” 稍后,刘驰随车迷们一同驶入隧道时,看见路边儿有翻倒的赛车,两个驾驶员正在撕打,他知道肯定是发生了车祸,幸运的是现场没有看到闪电蒙面侠和她的赛车,刘驰猜测比赛即将分出胜负,于是加速朝终点方向驶去,可惜电瓶车早已被压榨到了极限,根本没有提速空间了。 此时,领先的红色赛车距离终点已不足三公里,车手瞟了眼后视镜,只有零星几辆汽车不停被抛往身后,看起来这场比赛已十拿九稳了,想到马上到手的丰厚报酬,竟志得意满地哼起了小曲儿,就在他盘算拿了钱去哪儿消遣的时候,身后传来了引擎低沉的轰鸣,后视镜里随即出现了个模糊的影子,车手回头望去,只见一道银光载着个黑衣人径直追赶而来,红色车手本以为胜券在握,早就放松了戒备,谁知对方竟然在冲刺阶段杀出重围,几乎威胁到自己的冠军地位,煮熟的鸭子岂能让它飞了,于是他立即抖擞精神开始加速。 闪电蒙面侠驾驶的毕竟是限量的超级赛车,性能绝非普通赛车可比,当它以最大加速度冲刺向终点的时候,反超只是时间问题,尽管如此,红色车手还是要做最后的抵抗,他从兜里掏出一把半透明的球型颗粒,将其尽数撒在车道上。 这些就是贾兴国赛前偷偷塞给车手的不明物体,它是一种专用来破胎的胶囊,里充满了绿色的胶状物,胶囊被车轮碾碎后,胶状物质会附着在轮胎上,物质燃点极低,一旦接触空气立刻就被发热的轮胎点燃并瞬间将轮胎烧穿。贾兴国准备它的目的就是给竞争对手制造麻烦,不过这种破胎胶囊仅供警察和军队使用,管控非常严格,按理说一个网红应该接触不到。 第四十一章 飙车之夜(五) 当时道路上还有其它车辆行驶在红色赛车和闪电蒙面侠之间,这些无辜的车辆首先遭了殃,因爆胎而失控的车辆在车道上横冲直撞,引发了一连串的事故,难免要受到影响,好在她早就注意到洒在地上的颗粒,提前做好了减速的准备,并安全地绕开了事故车辆。 这正是红色车手想要的结果,他并不希望闪电蒙面侠中招,贾大少要的是讨回赛车,如果车子报废了,就算赢了比赛也意义不大了现在他距离终点还剩大概一公里,只要他把握好眼前的机会,将现有的领先优势保持到最后,就可以开开心心地把佣金收入囊中了。 此时,前方的路口已亮起了红灯,横向车辆陆续开始通行,对于飙车人士来说,只要保证自身安全,其它任何事儿没有速度和激情重要,至于规则这玩意儿,完全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之内,尤其是决定胜负的关键时刻,更不可能因为区区信号灯就减速或者停车,所以红色车手瞄准了一个间隙就冲了上去。 通行车辆见来者不善纷纷减速避让,红色车手的侥幸心理和肆意妄为就是在这样的迁就之下日渐形成的,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这次他终于是碰上了硬茬子,一辆白色跑车以不亚于摩托车的速度飞驰而来,当他们都意识到彼此在争夺路口的通行权时,已经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了,即使跑车在千钧一发之际刹了车,但还是与摩托车尾部发生了碰撞,车子随即翻倒在地,翻滚的过程中反复与地面发生摩擦和撞击,零件跟碎片散落一地,车手则是在地上滑行了十几米后,停在了路边的绿化带旁。 “去你妈的,一群废物!废物!”贾兴国气急败坏地扯下ar眼镜,狠狠地摔在马路上,看他的举动刘驰已经猜到了比赛的结果,心想这闪电蒙面侠果然名不虚传,那个光头小青年这下可输惨了,不过输得最惨的肯定是贾兴国,又搭进去一辆赛车不说,还要当众挨两个嘴巴,他会不会老老实实把腮帮子递过去还真不好说,这会儿他正拿着电话不知道拨给谁。 闪电蒙面侠溜到路边儿查看车手的伤情,见他虽然伤得不轻,但无性命之忧,于是冷冷地说了句:“这就是不守规矩的下场。” “对,对呀!这可不怨我,是你闯红灯惹的祸啊。”说话的是开跑车的青年,出事之后他一直忐忑不安,见没有出人命才放下心来,并第一时间把责任往对方身上推。 摩托车手气得火冒三丈,他忍着伤痛摘下头盔,狠狠地砸向跑车青年,怒骂到:“王八蛋,你他妈的超速了,严重超速啦,知道吗!” 见本是一丘之貉的两个家伙连打带骂,相互指责,闪电蒙面侠冷冷一笑,然后便重回车道向重点驶去,毕竟比赛还没有结束,她还有赌约在身,不能给贾兴国留下任何不认账的口实,所以必须完成比赛,或许是因为胜局已定,亦或是对刚才的事故心有余悸,她并没有全速冲刺,仅仅是以四十迈的速度行驶,可刚开出不到两百米,身后突然响起了警笛声,并听到喇嘛在喊话,“前面的摩托车马上靠边儿停车!” 闪电蒙面侠回头望去,看到个巡逻的交警骑着摩托刚从一个岔路拐出来,心中暗骂,到底是群不务正业的家伙,近在咫尺的车祸不去处理,居然先来找自己的晦气,虽然心里十分不痛快,但她还是选择了配合,出乎预料的是交警没有在路边儿进行盘查,而是引导她拐入了前方的一条巷子,进去以后她看到早有一辆警车在那儿等着。 闪电蒙面侠被带到警车跟前,车里钻出一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警察,他叼着烟卷儿,上下打量了对方一番,又从车里拿出用做人脸识别的执法仪器,说:“头盔摘下来。” 闪电蒙面侠没有照做,只是把护目罩掀了起来,两眼盯着面前的警察一言不发。 见对方拒不摘下头盔,中年警察又吸了一口,冷着脸说:“怎嘛,不配合?”说罢,他将剩下的半截扔在地上,并用靴底碾碎。 那个骑摩托的年轻交警似乎接到了某个暗号,他从腰间取下警棍,摇头晃脑地走过来,说:“你胆子不小啊,盗窃车辆、非法赛车、危险驾驶、肇事逃逸、拒绝配合调查,光这些罪名加一起就够你蹲十年八年的。” 警察不分青红皂白地把一堆莫须有的罪名扣到自己头上,这令闪电蒙面侠有些气愤,她质问到:“我确实参与赛车了,不过你凭什么说我肇事逃逸,凭什么说我偷车?” 闪电蒙面侠据理力争的态度让年轻警察非常不爽,他蛮横地说:“呦呵!你挺狂啊,我说你偷了就是偷了,不然就把头盔摘下来,让我识别你的身份,看你到底是不是车主。”见对方一言不发地僵在原地,便更加嚣张起来,“不敢?你是有案底还是根本就没驾照啊,告诉你,车主早就报案了,承认吧,你就是个贼,偷车的贼。” 中年警察见黑脸的戏份已经唱完,该红脸下场了,于是换了副笑脸说:“我们也不是针对你,你看这都几点了,早过了下班时间,我们现在是加班出警,连个加班费也不给,把你送看守所对我没任何好处,完全是损人不利己,不过车主已经报警了,我们也不能坐视不理,我倒是有个方案,对咱们都有好处,你考虑考虑?” 闪电蒙面侠撇了他一眼,不屑地说:“什么方案。” “你稍微意思意思,那些违法行为我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没看见,不过,这辆车得留下,我们跟失主有个交代,他也好撤案,这样你也不用坐牢,我们也不算白忙活,两全其美,你看怎么样。”说罢,中年警察眯起眼睛,贼惺惺地盯着对方,等待她肯定的答复。 第四十二章 飙车之夜(六) 这所谓的双赢方案让闪电蒙面侠沉默良久,她盯着中年警察,不卑不亢地说:“你这算是索贿,还是敲诈?” 中年警察好似被戳中了死穴,他当时就揭下伪善的面具,露出凶恶的丑陋嘴脸,恶毒地骂到:“臭娘们,给脸不要脸!让你去看守所待几天,到里边儿学学怎么跟老子说话!” 话音未落,年轻警察已挥着警棍朝闪电蒙面侠袭来,手段之犀利狠辣,显然这不是头一次了。闪电蒙面侠早有防备,她转身一记旋风腿,直奔对方颈部扫过去。年轻警察见势不妙,本想收回招式躲避,可惜对手的动作太快,不是高手根本躲不开,情急之下他本能地抬胳膊作格挡状,不过还是被这力道十足的一踢翻在地,他脑子一热抄起警棍想打回去,不过马上意识到凭自己那两下子很可能不是对手,便没敢轻举妄动,只好眼巴巴地看着上级,用眼神向他求助。 属下无能让中年警察感觉丢了面子,这个混蛋平日颐指气使惯了,从来没人敢忤逆,俗话说,打狗还得看主人,那一脚踢翻的虽然是别人,但打的却是自己的老脸,于是他一把拽下自己的警棍,指着面前这个不知死活的家伙,凶恶地叫嚣到:“呀哈!敢动手!再给你加两个罪名,拘捕和袭警,这下你死定了!” 闪电蒙面侠将犀利的目光射向中年警察,厉声呵斥:“康宏鹏!你也配自称警察?国家的秩序就是让你们这帮垃圾搅乱的。” 中年警察一听这话立刻愣住了,因为他的名字正是“康宏鹏”,他立刻警觉起来,说话也变得小心了,“你认识我?你到底是谁,能不能把头盔摘了让我看看。” “我不认识你,但你的事儿我都知道,你儿子叫康晓鹏,正在国外年大学,老婆叫郭芳是个护士,前年以陪读为由也去了国外,去年底你收到离婚协议,你每月必须拿一半薪水支付他们的生活费才能维持婚姻关系,因为有赌博陋习,所以你向总队申请经济援助被驳回,我说的有错吗?” 在下属面前被揭了家丑,康宏鹏恼羞成怒,但他到底是个老江湖,他觉得对方有点儿来头,在摸清底细之前必须压住火气,否则很可能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所以他只好压低嗓门儿,继续追问:“你!这些事儿你从哪知道的?” 见领导有畏缩的苗头,年轻警察唯恐自己白挨了一脚,赶忙挑唆到:“鹏哥,这家伙背后挖你的隐私,不能饶了她!” 闪电蒙面侠调转矛头,指着赖在地上不起来的年轻警察痛斥:“于智超!你在警校学习的时候,所有理论考核都不达标,要不是刑警老爸到处卖脸托关系,你根本穿不上警服,侥幸混进警队还不认真当差,你干得这些事儿,哪一件对的起他。” 一直振振有词的年轻警察终于哑口无言了,不错,这小子的确叫徐智超,闪电蒙面侠所说的句句属实。 鹏哥此时已经意识到,这个冒充车手参赛的家伙八成是个纪检人员,专程为调查自己的不法行为而来,现在被抓个现行,已经百口莫辩了,虽然不知道钓鱼执法的开山鼻祖是哪位老前辈,但鹏哥自诩是这门功夫的弘扬者,讽刺的是今天竟然也栽进钓鱼执法的陷阱,真应了那句老话,出来混迟早要还,可惜他已经泥足深陷,现在还执迷不悟,坚信金钱可以腐蚀一切。 就见鹏哥换上一副哭丧的表情,卑躬屈膝地对闪电蒙面侠说:“其实我们俩也不是大奸大恶之徒,就是想赚点外快贴补家用而已,您也知道,警察这一行待遇严重不均,活儿都是基层干,钱都是领导赚,我一个中队长,那点死工资养活自己都不够,别说还得付生活费了。” “是不够你赌吧。” “我这辈子就这么点儿爱好,再说,已经不怎么玩儿了,现在真的是一心养家糊口。”说着,鹏哥换上一副谄媚的嘴脸,“不过我保证,只要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今后我拿多少就有您的一半儿,决不食言!” 闪电蒙面侠撇着鹏哥,不屑地说:“索贿改行贿了,你的钱我敢拿吗?万一你反咬有口,我岂不是吃不了兜着走。” “这话说的,今后还指望您罩着呢,您放心,这事儿就你知,我知,他知,绝不会走漏风声,这往后的车赛您尽管下注,亏了钱算我的。”鹏哥乐呵呵儿地说道。 徐智超是个胸有大志的青年警官,当然不肯一直给鹏哥当马仔,明锐的官场嗅觉告诉他,今天这马屁必须抢着拍,于是他麻溜地从地上轱辘起来,凑到闪电蒙面侠跟前,拍着胸脯说:“嗨,用不着鹏哥出马,这种小事儿交给我小徐就行啦。” 闪电蒙面侠看穿了这对臭味相投的混蛋纯粹是出于利益才搅在一起,这种人迟早会因为分赃不均而撕破脸皮,到时候自然有人来收拾他们,心里这么想,但她嘴上却说:“我可以放你们一马,不过得看你们能不能能将功补过,认不认识这个人。”说着,她从身上掏出张照片亮给二人。 徐智超急于向闪电蒙面侠表现诚意,于是赶紧凑上来,可照片只在他面前晃了一下,就推到了鹏哥面前。 鹏哥瞟了一眼,先是一愣,接着又皱着眉仔细瞧了瞧,最后干脆摇了摇头说:“不认识。” “再仔细看看,以前可是你同事。”说着,闪电蒙面侠把照片怼到鹏哥脸上。 鹏哥装模做样地仔细看了看,然后连连点头,尴尬地笑着说:“哦,认识认识,刚才眼花了,没看出来,嘿嘿嘿。” “哼,装蒜。”闪电蒙面侠收起照片,接着说:“那么你告诉我,他是谁。” “哦,这人叫付斌,以前是我队里的副手,不过去年就辞职了,听说是去安保公司上班了。” 第四十三章 飙车之夜(六) “辞职?警察不当去当保安?为什么。”闪电蒙面侠不以为然地问道。 鹏哥眼珠子转了转,敷衍说:“这个嘛,他摊上点事儿,不辞职也得被开除,反正结果都一样,不如留个好名声,再找工作才容易。” “是摊上事儿了,还是替你背锅。” 见没能蒙混过关,鹏哥只好厚着脸皮赔笑说:“权宜之计,权宜之计。” 闪电蒙面侠又问:“你跟他最后一次接触是什么时候。” 鹏哥笃定地说:“就是他辞职当天,具体日期我记不清了,从那以后我们就再没见过。”说完立刻又补充了一句,“他去安保公司的事儿我也是听别人讲的。” 闪电蒙面侠厉声说到:“到这个份上了你还不老实!直说了吧,这个人已经失踪好几个月了,我们有理由相信他已经遇害,而且有迹象表明,你是他生前见过的最后一个人。” 徐智超在旁边干着急插不上嘴,一直想找机会制造点儿存在感,可听了这话后立刻往远处撤了撤,现在必须全方位跟鹏哥保持距离,必要时甚至得划清界限。 鹏哥本以为这个冒充车手参赛的家伙只是为调查自己的违纪行为而来,可刚才这话怎么听怎么不对劲,琢磨了片刻才品出味儿来,对方竟然在调查一桩命案,死者还是自己以前的下属,他现在已经被当作重点的怀疑对象!他惊得一缩脖子,连连摇头说:“这话可不能随便说,杀人犯的罪名我长几个脑袋也担当不起啊。” “此地无银三百两么,我说过你杀人了么?” 鹏哥恨不能抽自己两个嘴巴,刑警诱导嫌疑人认罪的事儿他听过不少了,深知这些家伙出了名的会捏造事实又善于洗脑,到了这个份儿上,再装孙子自己恐怕就成别人升职加薪的垫脚石了,于是他挺起腰杆儿,颇为硬气地说:“你是没说我杀人,但你说他死了,我又是他生前见过的最后一个人,这意思已经很明显啦!我跟他后来确实又见过一次,不过他拿到钱立刻就走了,从那以后就再没联系过,这就是事实,爱信不信,检举我也无所谓,大不了警察不当了,想诬陷我杀人,门儿都没有!” “这么激动干什么,你这个人我了解,偷鸡摸狗的事儿不少干,杀人还真没那个胆量,不过我相信你别人未必相信,要自证清白你必须得付出行动。” 鹏哥今天算见识了软硬兼施和指东打西的至高境界,原来对方是在查一起刑事案,根本没把自己那点儿破事放在眼里,结果绕来绕去所有把柄全被人揪住,现在想不配合都不行,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那,你想让我干什么?” 闪电蒙面侠把摩托车钥匙扔给了鹏哥,说:“给贾兴国打电话,就说一切顺利,车子已经要回来了,除此之外,你还得帮我打探付斌的下落,待会儿我会给你个邮箱,有消息马上发邮件告诉我,把这两件事儿办妥就行,作为回报,你的那些馊事儿我就当没看见。” 鹏哥看了眼摩托车,又看了看闪电蒙面侠,微微点了点头说:“那我算是卧底了吧,怎么也得有个委任书,口说无凭啊。” “算不上卧底,这个是咱们私下达成的交易,所以顶多算是线人,线人哪有什么委任状。” 投机份子徐智超见鹏哥已经晋升为线人,自己再没有表示就彻底跟不上队伍了,于是屁颠儿屁颠儿地又凑了上来,“诶?那我算个什么啊。” “你算个屁!赶紧给姓贾的打电话!”鹏哥没好气地说道,心想这小子就是个白痴,被人抓住小辫子当狗使唤,竟然还在一个劲儿地摇尾巴。 不多时,一辆摩托车驶入了小巷,贾兴国在后座上手舞足蹈地咋呼着,从闪电蒙面侠身边经过时,他一边儿伸舌头一边竖起了中指,那副德行算是把小人得志的嘴脸诠释得淋漓尽致了。 鹏哥把车钥匙交到贾兴国手里,低声对他说:“贾大少,车子帮你弄回来了,以后千万悠着点儿。” 接过车钥匙,贾兴国指着闪电蒙面侠,不依不饶地嚷嚷:“诶?这臭娘们就放走啦?!” “要是把她给抓了,车也得没收,再说我手上也没有她违法的证据,算了吧,外面还有事故等着处理,我们先有了。”说完,鹏哥赶紧地钻进警车。 贾兴国点点头,不大满意地说:“靠,便宜她了。” 鹏哥和徐智超灰溜溜地离开之后,贾兴国摇头晃脑地走到闪电蒙面侠跟前,得意地说:“怎么样?怎么样!我早就说过,今晚你必输无疑!老子我黑白两道通吃,收拾你还不小菜一碟?来吧,那两个嘴巴我笑纳了。”说完,他朝自己的马仔挥挥手,“来来来,都给我拍下来哈!” 马仔指了指自己的ar眼镜,乐呵呵地说:“放心吧,一直拍着呢!” “我又没输,凭什么让你打。” 这话的确把贾兴国问住了,确实是这么回事儿,车子是要回来了,但比赛其实并没分出胜负,他的确没理由打对方两巴掌,这个情况让他十分不痛快,毕竟自己曾受到了羞辱,这口气他始终咽不下去,于是没事找事儿地说:“靠,真他吗扫兴,你老带着个破头盔干什么,见不得人吗?把它给我摘了!” 闪电蒙面侠无动于衷地冷笑了一声,这个充满嘲讽意味的举动让贾兴国火冒三丈,于是他想要强行扒掉对方的头盔,不料刚一抬胳膊就被对方的擒住了右手腕,闪电蒙面侠左手用力向外一拧,强大的力道沿着手臂向上传递,迫使贾兴国的身体也跟着扭了过去,他还来不及喊疼,脸上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记耳光。 这一巴掌扇得着实不轻,贾兴国的嘴角当时就冒了血,他本以为这家伙虽然人高马大,但毕竟是个女的,根本想不到有这么大的力气,而且还有两下子,见对方还要打,他赶紧护住腮帮子,支支吾吾地说:“我又没输,凭什么打我呀。” 闪电蒙面侠松开了贾兴国,轻描淡写地说:“不好意思,手滑了。” 贾兴国知道今天碰上了硬茬儿,待在这儿绝讨不到好果子吃,于是他一溜烟儿地朝摩托车跑去,跨上车后才壮着胆子喊到:“你给我等着,再让老子撞上,非弄死你不可!”说罢,又低声吩咐马仔:“刚才拍的视频赶快删掉,传出去了我弄死你。” 马仔连连点头称是,心里却想,这畜生就是个怂包,要不是看在白吃白喝的份儿,早把你那张臭脸打花了。 第四十四章 飙车之夜 (七) 刘驰坐在电瓶车上吸着烟,他已经在巷口待半天了,对于巷子里面发生的事儿,他一时也难以厘清,总之,有着在预料之中,有些在预料之外,预料之中的是嘴巴子最终果然打在了贾兴国的脸上,预料之外的是闪电蒙面侠竟然把车子还了回去,不过刘驰猜到八成是那两个交警从中作梗,至于他们间发生了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你的命够硬的,我还以为你死定了。”刘驰的身后传来女人的声音,他扔掉烟蒂,转过身说:“枪林弹雨都挺过来了,阴沟里怎么可能翻船,倒是你,竟然把车子丢了。” 闪电蒙面侠耸了耸肩,说:“无所谓,反正也不是我的,过过瘾得了呗。” 这是两人第二次接触,跟上回一样,闪电蒙面侠还是戴了头盔,不过至少这次能够看清了双眼,那是一双细长的丹凤眼,目光机敏但并没有敌意,它们向刘驰传递出友善的信息,这使得二人之间的气氛比上一次缓和了许多,这种轻松的氛围更益于交流。 “你的车技不错,不过对于女性来说,风格有点鲁莽。”刘驰说道,他打算以赛车为切入点。 闪电蒙面侠似乎并没视其为赞美之词,她回敬说:“你的拳脚也不赖,就是太自负了。” 刘驰意识到自己的话可能让对方产生误解,于是微微躬身,用略显蹩脚的绅士口吻说:“我叫刘驰,是个私人侦探,请不要误会,我对女性没有偏见。”说罢,他微微一笑,期待对方也能给予自己同样的礼遇,见闪电蒙面侠仅仅是微笑不语,他干脆直截了当地说:“不打算我介绍一下?” “无可奉告。” 刘驰料到会有这样的答复,从闪电蒙面侠的种种所为来看,她的身份应该非常特殊,脸都不愿意让人看到,更不可能轻易报上名来,不过他接近对方的根本目的是找回笔记本而非泡妞,所以这件事绝不能就此打起退堂鼓,只不过策略上得有所调整,于是他退了一步说:“不报名也不露脸,那起码表明一下你的立场吧,免得下次我又撞到枪口上。” “你是私人侦探,这点儿分析能力肯定是有的吧。” “私人侦探也讲究分工,我不擅长分析,交涉才是我的强项,尤其是跟异性,所以事务所有女性客户都交给我接待。”为了套近乎,刘驰居然开始胡扯了。 闪电蒙面侠点点头说:“看出来了,你的通讯录里面存了上百个客户的号码,最多的也就通话十来次,最少的一次都没有,而且她们的名字都怪怪的,什么安娜、琪琪,之类的,应该都是夜店坐台的姑娘,这些人找你是帮忙找宠物吧。” “我的手机在你那儿?” “是我捡的。” “你还把手机破解了?” “我以为你死了。” 闪电蒙面侠理直气壮又淡然的回答令刘驰有些无奈,他知道手机可能落到了对方手里,但没想到以安全着称的操作系统竟然被破解了,他赶忙追问:“里面的东西你全都看了?” “差不多吧,不过相册我全都翻过了,信息量挺大。” 说实话,刘驰自己也记不得曾经拍过些什么,但前阵子他经常出入夜店,难保在烂醉的时候不会拍些伤风败俗的东西进去,他觉得自己现在就是个穿着“新衣”的皇帝,自以为光鲜靓丽,实则一丝不挂。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树立良好形象的策略已经宣告破产,不过刘驰也发现闪电蒙面侠是性情耿直的人,这样的人对做过的事情是不屑隐瞒的,于是他果断改变策略,单刀直入地说:“去我事务所乱翻一通,还偷走一个笔记本的人是你吧。” “是我。”闪电蒙面侠竟然爽快地承认了,并解释说:“当时我以为你死了,拿死人的东西不能算偷吧,不过既然你还活着,手机和笔记本理应还给你。” 有些时候现实就是这么富有戏剧性,处心积虑地算计到头来竟然不如直截了当的一句话奏效,不过有个前提,对方必须是光明磊落的人。 尽管寻物心切,但刘驰并未表现出急躁的情绪,而是淡定地伸出手说:“既然这样,那就尽快还给我吧。” 闪电蒙面侠摇摇头说:“今天不行,我没有带在身上,改天吧,时间和地点由你定就好。” 事不宜迟,刘驰当即说到:“那就明天吧,在我事务所附近有个叫三色空间的饮品店,咱们十点钟在那儿见面,到时候你把手机和笔记本一起给我。” “我不去人多的地方。” “放心,那家店光顾的人很少,尤其是上班时间。” 思虑再三,闪电蒙面侠还是点了点头说:“那就这样吧。” 约定之后,闪电蒙面侠叫了一辆ai计程车,计程车很快就赶到了,她在刘驰的目送之下上了车,车子驶离后她终于摘下了头盔,靠在座椅上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有些倦容的脸上居然挂着如释重负的欣然微笑。 连日来闪电蒙面侠的情绪都处于阴霾之下,这是因为那晚朝刘驰开了一枪,其实她开枪的目的只是终止刘驰对季超的攻击行为,然而季超立刻发起致命的反击令她始料不急,情急之下不得已又向季超开了枪,她想在季超逃走后就施以援手,可偏偏刘驰又翻身栽进了水渠,她知道受伤流血又全身麻痹的人再落入湍急的水流中恐怕是九死一生,无奈任务在身,只能任其随波逐流。 后来,闪电蒙面侠从破解的手机里翻出了刘驰的生活照,一个生龙活虎的人因自己的草率命丧黄泉,这让她的良心备受煎熬,每当回忆起对方入死尸一般飘走的景象就寝食难安,为了缓解这种负面情绪,她甚至用“死者只是个作恶多端的混混”这种可笑的逻辑来欺骗自己,可那并没能让她好过多少,直到今天见到刘驰,确定他仍然活着,心中的郁结才得以解开。 第四十五章 第三次接触(一) 送走了闪电蒙面侠,刘驰驱车回到租住的公寓时已将近十二点,这几天他不分昼夜地看监控视频,今晚又好一通折腾,现在整个人都累得快散架了,现在必要说洗漱,就连脱衣服的力气都没有了,所以进屋后他就一头倒在枕头上,迷迷糊糊地昏睡过去。 再次醒来是因为门铃响个没完,刘驰睁开眼的第一件事儿就是看时间,八点钟刚过,平常这个时间他有充足的理由赖床,但今天情况有所不同,他有重要的约会,一定不能迟到。 刘驰猜测来者肯定是隔壁的闫晓海,因为目前这栋公寓里认识他的人只有闫晓海和胖婶,而大清早没完没了按门铃这种事儿,只有不谙世事的孩子才干得出来。果不其然,来人正是闫晓海,而且又是捧着早餐来的。刘驰心里有点儿过意不去,虽然不是什么高消费,可人家毕竟是个等钱治病的孩子,不过交朋友本就是礼尚往来,所以他也没太当回事儿。其实刘驰有所不知,房东胖婶儿定了一个规矩,凡是能招揽租客的人,都可以从前三个月的房租中获得一笔提成儿,刘驰成功入住让闫晓海小赚了一笔,但是不可否认,他的确是个热心又豁达的孩子。 “刘哥,你晚上都干什么呀,回来的那么晚。”闫晓海边吃边问道。 刘驰刚洗过脸,正对着镜子梳理头发,他略带歉意地说:“不好意思,昨天回来的是有点儿晚,吵醒你啦?” “没有,我只要睡着了,打雷地震都醒不了的。” 洗漱停当,刘驰从卫生间走出来,他刚坐到餐桌边儿,就见阎晓海愁眉苦脸抱怨:“哎,天天一个人在家待着,实在是太无聊了。” “你哥不是也在家么,想出去的话叫他陪你啊。” “嗨,昨天就走啦,他现在半个月才能回来一次,我是指望不上了。”闫晓海自言自语地说着,抱怨过后,他又笑嘻嘻地对刘驰说:“刘哥,你再出去玩儿也算我一个呗!哦,这个轮椅什么什么功能都有,不用你出力的,你只要带上我就行。” 刘驰心中暗笑,这小子又是献殷勤,又是东拉西扯,原来在这儿等着呢,他可没时间哄孩子,便推说:“我白天忙得要命,晚上还有人追杀,哪有闲心玩儿。” 闫晓海面露失望的神情,喃喃地说:“不带就算了,等腿好了,我自己去看车赛。” “嗯?谁说我去看车赛了。”刘驰纳闷地问道。 “还不承认?有人把昨晚车赛的视频上传了,视频里边儿有你,你骑的是一辆绿色小踏板儿,嘿嘿。”说着,闫晓海从手机里找到车赛的视频递给刘驰看。 网上确实有几段昨晚赛车现场的视频,都是昨晚现场的车迷拍摄并上传到网上的,他自己偶尔也会出镜,不过基本没拍到任何关于比赛的干货,毕竟观众的车子不可能跟得上赛车的速度,不过有其中有一段视频引起了刘驰的兴趣,是某个车主跟其它车迷竞速时ar眼镜拍到的,画面本身没什么特别,但背景音里能听见一个男人正在打电话,刘驰觉得声音很有点儿,反复播了几遍,他听清楚了通话的内容,“今天我要是拿不回车子,你就跟那个姓付的一个下场!” 刘驰听出来打电话的是贾兴国,另一头不是他找的车手就是那俩交警,姓付的是谁就不得而知了,看完视频,他放下手机说:“我可不是去玩儿,是去找人。” 闫晓海半信半疑地问:“找谁?是追杀你的仇家吗!” 刘驰摇摇头,意味深长地说:“是个让我吃了不少苦头的家伙。” 上午的交通状况还不错,刘驰提前二十分钟到达了三色空间,这家店离事务所只有几百米,他和方菲就是在店里认识的,后来就成了这里的常客。 刚一进门,ai机器人聪仔就认出了刘驰,“刘先生,欢迎光临,您已经一百九十四天没来本店做客啦。”刘驰环视店内,没看到老板和老板娘,负责看店的是个漂亮的陌生女孩,见有客上门,女孩也微笑着说:“欢迎,您是回头客吧,要喝什么自己选一下。” 刘驰点点头,朝他常坐的那张靠窗边的桌子走去,坐定之后,聪仔来到他身边,欢乐地说:“刘先生,这些是您最常消费的商品,如有其它需求,请直接语音查询。”话音未落,机器人头部的表情画面已经变成了选购界面,刘驰只选了排在首位的咖啡。 “人脸识别成功,本次消费叁拾玖元,已从您的会员卡余额中扣除,如有其它需求,请按服务按键或者直接召唤‘聪仔’,我将竭诚为您服务。” 招呼完刘驰,聪仔便回到门口坚守岗位去了,看店的女孩收到订单刚要开始制备,从里间屋子钻出个中年男子,他热情地跟刘驰打招呼,并伸出五个手指,然后亲自动手调制这杯咖啡。 刘驰认得中年男子,他是这间店的老板,伸出五个手指是“稍等五分钟”的意思,刘驰笑着点点头,然后就四处看看打发起时间。 半年时光并不足以让这家店发生值得关注的变化,非黑即白的座椅,红色的餐桌,上到天花板,下到地砖,红白黑三种颜色错落交织,紧扣三色空间的主题,墙上挂着许多人物素描,画中的任务个个栩栩如生,尤其是女性,大概是因为她们无一例外都涂上了红唇,画作全部出自老板之手,据说他曾经是天赋异禀的美术生,因邂逅了爱人而放弃拜入国际名师门下的机会,后来,为了维持生计他们开了这间饮品店,再后来,经营成了他的主业,绘画成了他的爱好,按理说这么一间风格独特,文艺气息浓厚的饮品店只要稍作宣传就很容易成为网红打卡的场所,然而老板却始终没请他们来做网络宣传,因为他开店的初衷是给客人一个星灵的港湾,那些网不过是些哪有花开就往哪聚的马蜂,它们乌央乌央的来,确实能招揽不少客人,但是清静就没了,没了清净也就背离了他开店的初衷。 第四十六章 第三次接触(二) 或许就老板骨子里这份高洁才导致生意不温不火,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刘驰才喜欢来这里,望着窗外稀疏的行人,往事不禁涌上心头,他至今仍记得第一次来店里时的情景,那时他刚从战场上回国不久,正在为全队争取退役军人和烈士的身份及待遇而奔走,由于相关部门互相推诿,导致他连日来处处碰壁、一筹莫展,心灰意懒之际无意间撞进了这家三色空间,并意外结识了刚辞去警察工作的方菲,一个失意的退役军人,一个负气辞职的刑警,两个境遇不同,性格迥异的男人竟然有那么多相似的观念,简直就是上天赐予彼此的礼物。 在方菲的倾力帮助下,刘驰的麻烦最终得以解决,因此,他对方菲既佩服又感激,甚至笃信这次巧遇是改变他人生轨迹的邂逅,然而时过境迁,当初一见如故的两个人如今已被命运拆散。每每念及此事,刘驰的心里就涌起无限唏嘘,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他都不愿再踏进任何能勾起回忆的地方,直到决定开启对方菲死因的调查,人活着,有些事儿迟早要面对,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来,从哪里开始就从哪里结束。 一股淡淡的醇香飘进刘驰的鼻子,他回过头,见老板端着托盘正走过来。 老板把咖啡放到桌子上,有些期待地说:“尝尝还是不是原来那个味道。” 刘驰有些不解,他端起咖啡尝了一口,跟记忆中的味道相比,似乎多了一分苦涩,于是委婉地说:“稍微再多点糖就差不多了。” “你稍等,我去拿过来。” 刘驰连忙劝阻说:“不用麻烦,这个味儿也挺好的。” 老板面带歉意地坐到旁边的椅子上,说:“这款咖啡喝的人少,你们俩不来我就再没亲手做过,到底是生疏了。” 刘驰边喝边有意无意地看向柜台里正在摆弄手机的漂亮女孩儿,老板看出了他的心思,叹了口气说:“我老婆病了,在家休养,我自己忙不过来,所以聘了个兼职大学生帮忙,托她的福,现在顾客比以前多了一点儿。” “什么病。” “乳腺癌,幸亏发现的早,大夫建议保守治疗,当初要是生个孩子,说不定就没这个病了。”说罢,老板轻轻地叹了口气,然后转而问刘驰:“你呢,你和小方怎么好久没来。” “我前段时间去外地了,方菲,他移民了。”刘驰随便应付了一句。 老板遗憾地说:“怪不得你们的事务所一直都不开门,说好给你俩画一幅素描,看来一半时画不成了。” 刘驰默默地点点头,他和方菲曾答应过给老板当模特,现在已经不可能了,两人又闲聊了几句,期间另有顾客上门,老板只得先去招呼其它客人了。 十点钟将近,店门再次被推开,聪仔一如既往地迎了上去,“欢迎这位新顾客光临小店,聪仔愿竭诚为您效劳。” 也许是被店内独树一帜的风格所吸引,进门的瞬间那位顾客居然愣住了,回过神之后,她看到了正朝她招手的刘驰便径直走了过去。来者正是闪电蒙面侠,她今天穿了短腰的夹克衫和牛仔裤,外加一双短筒皮靴,看着很有活力,虽然没带头盔,但是戴着顶鸭舌帽,脸上还架了副墨镜。 闪电蒙面侠走到刘驰跟前,抽出椅子坐到了对面,聪仔来到她身边,欢乐地说:“尊敬的顾客,因为您是第一次光临,请允许聪仔为您介绍本店的产品。” “不用了,我马上就走。” “再忙也不差这一会儿,这家店环境挺好,喝点儿东西再走吧,我请客。”说罢,刘驰自作主张地替她要了杯跟自己同款的咖啡。 闪电蒙面侠并未拒绝,见刘驰面前的咖啡已经喝掉一半,便客套了一句:“你早就到了吧。” “对啊,跟女性约会绝对不可以迟到。” 闪电蒙面侠嘴角微扬,不屑地说:“得了吧,我不是你的客户,别在我这儿发挥专长,东西我都带过来了。”说着,她从兜里掏出一个纸袋,递了过去。 刘驰接过纸袋,从里面倒出两样东西,一个是自己丢失的手机,另一个是方菲的笔记本,确认无误后,他又看了看纸袋,上面没有任何字迹或标识。刘驰收起属于自己的东西,把纸袋放回桌上,说:“工作有条理,效率高,要是公务员都像你这样就好了。” “谁说我是公务员。” “你不是么?”刘驰看似无心地反问道。 闪电蒙面侠不置可否地说:“我清楚你在想什么,不要自作聪明了。” 刘驰知道要弄清对方的来历,难度不亚于钓起一条大鱼,线放的太松钓不起来,收的太紧容易断线,只能迂回渐进,于是退了一步说:“好吧,你有你的原则,不过,告诉我你叫什么应该不违背原则吧。” 闪电蒙面侠微微一笑,耸了耸肩说:“没这个必要,咱们以后不会再见面了。” 刘驰不以为然地说:“那可说不准,万一哪天你遇到麻烦,可以委托我替你解决。” 闪电蒙面侠自信地说:“我的问题自己能解决,如果我是都解决不了的问题,找你也白搭,不过有个事儿我挺奇怪,你的事务所都已经关门了,那个笔记本对你来说还有意义么。” 刘驰暗想,只要有好奇心就还有试探的余地,刚好对方是个好胜又不惧挑战的性格,于是他提议说:“咱们打个赌,你赢了,我告诉你为什么,我赢了,你只要说出名字就行。” “好,怎么个赌法。”闪电蒙面侠不假思索地答应了。 刘驰指了指店内的椅子说:“这家店的椅子只有黑白两种颜色,咱们就赌下一个进店的顾客坐的是什么颜色的椅子,怎么样?”. “有意思,那就从现在开始吧。” 赌局开始后,两人就开始关注过往的行人,因为他们中的任何一位都可能成为下一个顾客。最终,直到一位年轻女子驻足在店门口,显然她就是下一个光顾三色空间的人。 第四十七章 第三次接触(三) “这局对我比较有利呢。”闪电蒙面侠略显得意地说道,此话并非没有道理,因为这场赌局胜负的关键在于揣摩心理,同为女性自然更容易分析出女孩的想法。 刘驰挑衅似地摇摇头说:“有利不代表胜利,能不能赢得看你有没有真本事。” 闪电蒙面侠本来只是好奇对方找回笔记本的目的,可刘驰轻蔑的态度实在令人不爽,有必要让这个家伙受受教育,这么一来,她觉得赢下赌局比知道对方的目的更重要,于是她摘掉了墨镜,仔细地观察年轻女子的特征和一举一动。 女子穿着米白色过膝连衣裙,挎着一只褐色的皮包,略施粉黛的羞涩脸庞满是期待之情,她婉拒了聪仔的热情推荐,将店里的顾客环顾一番之后,便缓步朝位于店中央的一张桌子走去。 闪电蒙面侠断定女孩是来赴约的,从矜持的举止和悉心的打扮来看,相约者多半是心仪的男性,看来对方还没有到,这种情况下她应该会找个显眼的座位,并且坐在与自己的衣着反差更大的黑色椅子上,想到这儿,闪电蒙面侠果断地做出判断:“我选黑色。” “我选白色。”刘驰心不在焉地说道,其实他并没有过多关注青年女子,而是将注意力集中在了对面的闪电蒙面侠身上,他们见过三次了,对方不是戴头盔就是戴墨镜,这难免让刘驰对她的容貌产生了好奇心,为了一睹闪电蒙面侠的真容,他故意设下这个赌局,因为没人能够隔着墨镜把颜色看真切。 墨镜摘下的那一刻,刘驰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同时他也明白了为什么闪电蒙面侠总是遮遮掩掩,她的长相实在太有辨识度,细目浓眉,鼻梁微耸,薄薄的嘴唇唇线分明,五官中只有被头发半遮的耳朵符合通俗的审美,然而将它们以近乎完美的间距和比例布局在一张瘦削的瓜子脸上,整张面孔便散发出勃勃的英气,加上她高挑健美的体型,一个英姿飒爽的女侠形象便呼之欲出。 此时,那个女孩已经走到了桌子旁边,她放下挎包,顺手将黑色的座椅抽了出来。 “不好意思,你输了。”闪电蒙面侠淡然地说道,看来这场毫无悬念的胜利不足以让她沾沾自喜,可就在女孩即将坐下的时候,一个男青年从背后将手搭在了她的肩上。 女孩回过头,先是一惊,然后笑眯眯地说:“什么时候来的呀,我怎么没看见你。” 男青年解释说:“刚才去了趟洗手间,没想到这么会儿功夫你就到了,走,咱们的座位在那边儿,我点了你爱喝的芒果汁。”说着,他拿起女孩的挎包,带她去了另一张桌子,女孩儿顺理成章地坐到了放着果汁的一边儿,那张椅子刚好是白色,至此,赌局以刘驰取胜告终。 眼见稳赢的局因为一个小插曲而一百八十度逆转,闪电蒙面侠的表情有些复杂,她不大服气地说:“你的运气一直都这么好的麽。” 刘驰不以为然地说:“这可不是运气,你仔细看他们俩的手腕儿。” 在刘驰的启发下,闪电蒙面侠注意到两人的手腕上带着一对情侣表,原来他们是恋人的关系,她恍然大悟地问:“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那个女人刚进门我就发现了,不过当时男的去了厕所,表面上看咱们赌的是女人的心思,实际上赌的是男人上厕所时间,所以这一局对我比较有利。”说罢,刘驰露出得意的笑容。 闪电蒙面侠心悦诚服地说:“原来你不光擅长交涉,还真不能小看了私人侦探,这局是你赢了,我叫潘婷。” “我叫刘驰,你应该已经知道了。”说着,刘驰朝对方伸出了右手。 潘婷点点头,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接过了对方递来的橄榄枝。 聪仔把调制好的咖啡送了过来,刘驰替潘婷把咖啡放到她面前,看着杯子中央漂浮着一枚蕴意模糊的图案,她饶有兴致地说:“这是片儿树叶?” “是对翅膀,天使的翅膀,这款咖啡的名字叫天使。” 想到刘驰的事务所也叫天使,潘婷猜测其中可能有某种联系,不过她没细问,而是端起了咖啡,第一口感觉有点儿苦,她抿了抿嘴,没有急于评价,当味蕾逐渐适应后,初尝时的苦涩便逐渐被一股淡淡的醇香驱散,潘婷又喝了一口,神奇的事情发生了,此时苦涩已完全被醇香取代。 “味道如何?” “很特别,虽然开始有点儿苦,但是回味悠长。” 潘婷的回答让刘驰感到很意外,这款咖啡给他们带来的竟是相似的体验,这可能意味着他们会有许多共同语言,然而两人之间似乎存在立场上的冲突,而且无法保证冲突在未来不会演变成无法调和的矛盾,当然,这仅仅是最坏的可能,真实情况有待于进一步探究,他拿出方菲的笔记本假意翻看,并借机问到:“笔记你已经看过,里面有你需要的东西么。” “能说的我已经说了,其它的没必要再打听,喝完这杯咱们就分道扬镳了,尽量给对方留个好印象吧。” 刘驰不死心,但他一时也找不到有效的突破口,只好嘴硬说:“我有预感,咱们一定会再见面。” 潘婷无奈笑了笑,继续喝咖啡。 笔记本的扉页里夹了张照片,刘驰顺手把它抽了出来,这是张中年男性的证明照,跟所有证明像一样,照片上的人神情呆板,表情木讷,照片的背面写着“姜雁”三个字,下面是一个电话号码,这个名字显然属于女性,大概率是某个委托人,电话是则她留下的联系方式,而照片上的男人应该就是委托对象。 依照事务所的规矩,所有上过门的委托人都会跟方刘二人有所接触,可惜刘驰记人不记名,无法对号入座,他甚至对这个名字毫无印象,于是只好翻回照片再看男人的肖像,不料这次居然有了惊人的发现。 第四十八章 第三次接触(四) 刘驰想起了前两天深更半夜被送去医院,最终诡异地死在抢救室里的家伙,虽然照片上的人脸颊饱满,跟那具面容枯槁的死尸有天壤之别,但是在专业人士眼里,皮肉是遮盖不住骨骼特征的,尤其是眉弓、鼻梁这些位置,当刘驰看清中年男子左眼下方,接近颧骨处的那颗痣时,便认定照片上的人就是那晚的死者,因为他曾在尸体脸上相同的位置看到过一样的痣,第一眼没有认出来是因为尸体的面目过于狰狞。 这个重大发现让刘驰感到费解,照片上的男人至少在半年前就出事儿了,可直到最近两天才丢了性命,他到底是谁?这段时间身在何处?身上又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种种疑问纠结在刘驰心中,也纠紧了他的眉头。 潘婷发觉了对方的异样,她不动声色地问:“怎么了,那张照片有问题么。” 刘驰觉得现在不是谈照片的时候,于是把它夹回笔记本,随口说到:“没问题。” “不是吧,你脸色都变了。” 刘驰调整了一下情绪,堆出个笑脸说:“没事儿,一个已经死了的人而已。” “死了?”尽管潘婷刻意控制了音量,但还是引起了附近顾客的侧目,她压低了嗓音追问:“你怎么知道他死了。” “你对这个感兴趣?”刘驰反问道。 潘婷摇摇头,若无其事地说:“就是好奇而已。”见刘驰似乎没有起疑心,她才旁敲侧击地说:“你还没回答我问题呢。” 直觉告诉刘驰,潘婷对此事似乎很有兴趣,他偷眼观察对方,不紧不慢地说:“我见过他的尸体。” “哦,在哪儿啊,什么时候的事儿。”潘婷垂着眼帘,喝着咖啡,有意无意地问道。 尽管没有露出破绽,但刘驰仍然认为她对于此人的热衷已经超过了好奇的程度,他忽然意识到或许对方拿这本笔记的意义就在于照片上这个人,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他手里就有了继续谈判的筹码,而且很可能是相当有分量的筹码,既然这样,何须意费尽试探,于是刘驰开门见山地说:“原来你在找这个人,咱们做个交易,你告诉我你的身份和找他的目的,我告诉你他死在哪儿,怎么死的。” 潘婷的表情十分纠结,显然她正经历着激烈的心理斗争,然而十秒后,她突然像开了窍似地说:“切,这个交易根本就不成立。” “为什么不成立。” “为什么?你明知故问啊,交易是建立在彼此信任的基础上,你跟我,咱们之间有信任么?很显然没有,这种情况下谁都不可能先把秘密告诉对方,你会么?万一你说完了我又反悔呢?我也不会,鬼知道你是不是在唬我。”说罢,潘婷盯着刘驰,等待他的回复,这番话其实是将皮球踢给了对方,她想让刘驰先开口,她必须甄别一下情报的真伪,再决定是否要完成交易。 刘驰也是同样的心理,在没得到任何实质性的保证之前,他绝不会把自己仅有的底牌亮出来,正如潘婷所说,他们根本不了解对方,彼此缺乏基本的信任,交易根本无法展开,意识到了这一点,刘驰木然地点点头,说:“好吧,那交易只能暂缓了。” 虽未能撬开刘驰的嘴,但是既然双方已经摊牌,有些事情潘婷也不想再隐瞒,她严肃地告诫刘驰:“我不清楚你找笔记本干什么,如果你在查方菲的死因,奉劝你悬崖勒马,不要再介入,哪怕你碰巧知道了一点儿秘密,让它烂在肚子里,不然早晚得引火上身。” “你小看私人侦探了,这局我已经介入了,而且一定会跟到底。”刘驰的态度既认真又坚决。 潘婷一脸无奈地说:“我知道你厉害,但这件事儿水很深,牵涉重大,一个单枪匹马的局外人根本左右不了局势,你已经死里逃生了一次,珍惜这条命吧。” “我是单枪匹马,但不是局外人,既然你那么有来头,干脆让我加入你的组织,你们没理由拒绝帮手吧。” 潘婷的耐心已被刘驰的固执消耗殆尽,她叹了口气说:“算了,我好话已经说尽,你好自为之,告辞了。”说着,她带上墨镜便起身去了吧台,逗留了片刻才离开。 潘婷走后,老板来到刘驰跟前,他递过来一张便签说:“这是刚才走的那个女孩儿让我你的,她说如果你改主意了,随时可以跟她联系。” 刘驰接过便签看了看,上面是个邮箱地址,他说了声谢谢,然后把便签和照片一起夹进了笔记本。 老板很热心地问:“怎么?谈的不愉快?女人麽,就要多哄哄,我看这姑娘挺不错的,个头儿有,长相也有,还懂礼貌,你得把握住,脸皮该厚的时候就要厚一点儿。” “我们只是一般的交情而已。”刘驰解释道。 “哦,那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说罢,老板悻悻地离开了,顺手把潘婷剩下的半杯咖啡也收走了。 刘驰神情落寞地坐在那儿,两眼直勾勾地盯着笔记本,他和潘婷约见就是为了拿到这个本子,现在目的已经达到了,他却有种莫名的失落,如果他们没有不欢而散而是相谈甚欢,说不定就不会有这种感觉,想来这半年多接触过的女人也不少,让他意犹未尽的这还是头一个,不过说实话,跟亦侠亦盗充满神秘气息的潘婷相比,那帮只会在社交网络上发些所谓人生感悟的庸脂俗粉简直连小丑都不如,想到这儿,刘驰默默地拿起手机把庸脂俗粉们的电话全部删掉了,然后又将潘婷的邮箱地址添加到联系人当中。 又坐了一会儿,刘驰的情绪有了好转,他准备开始工作了,突破口就是手中的笔记本。离开了三色空间,刘驰决定去事务所,因为那里的氛围更适合静下心来思考,他现在必须把整件事情重新梳理一遍,找到合适的切入点进而展开调查。事务所已经闲置了半年,现在到处都落满浮灰,有些角落甚至结了蛛网,现在喘口气都嫌呛嗓子,刘驰只好先打扫了一番,虽然不是很彻底,但至少待在里面不用遭罪了,所有的事情都忙完已经是下午一点多,草草地填饱了肚子,刘驰翻开了方菲的笔记本。 第四十九章 消失的委托人(一) 方菲的工作向来非常有条理,他把每一单委托的基本信息都记录在笔记本上,详实的资料,如文件,照片等电子信息则存在个人电脑当中,而且会明确标注委托案件当前的进度,刘驰直接从后面翻起,处于进行中的委托有两个,其中只有一个委托人是女性,时间是在今年一月份,委托人姓名记录的是姜女士,联系电话跟照片后面的号码一致,基本上可以肯定这位姜女士就是姜雁。方菲出事那天是一月十四日,从当时受理委托的日程进展状况来看,基本可以推定这个姜雁就是当天约见方飞的人。 刘驰打开方菲的电脑,找到了归档的文件中,文件夹是一月十一日创建的,的确是一个寻人的委托,失踪者名叫付成,职业是警察,失联的时间是去年的十二月中旬,文件夹里还存放着一些照片,其中也包括夹在笔记本里面的那张证明照,余下的多为生活照,其中有张合照信息量很大,照片是三个人的合影,左边是付成,中间是个男孩,右边是个中年女性,从照片的氛围和三人的相貌特征来看,这很可能是张失踪者付成与妻儿的全家福,进而可以测出中年女人就是姜雁。 将现有资料整合梳理之后,刘驰的脑海中粗略地绘制出了事情发展的时间线,一个叫付成的警察在去年十二月底失踪,他的妻子姜雁在今年一月十一日来到事务所,委托方菲寻找丈夫,三天之后,方菲在跟姜雁约会的地点遇袭身亡,除了已经掌握的情况之外,这条时间线上有几个关键环节有待求证和假设。 首先就是付成被绑架的原因,作为一名警察,在执法过程中遭遇歹徒,或者在执行任务时遇害都属正常情况,但是被绑架,且关押时间长达半年就非常不合情理了。 付成被送去医院的当晚,急救室里发生的事情刘驰仍记忆犹新,但他无法肯定那是杀人还是抢救,如果是杀人为什么现在才下手,如果是抢救,他活着的意义何在,这个问题目前连做出合理的假设都非常困难,至少要弄清楚付成的死因,或者查出送他去医院者的身份才能进一步推理。 其次是委托人在整件事当中扮演的角色,说到这个委托人姜雁,她的行为自始至终都让人难以理解,丈夫失踪不立刻报警,而是半个多月后向事务所求助,众所周知,私人侦探几乎没有刑事侦查的能力,也就是说当时她认为这仅仅是人员失联,并非刑事案件,假设真的是这样,她做出这个判断的依据是什么,更诡异的是第二次居然约在偏僻的小巷里见面,这就很难不让人怀疑她的动机,但是作为只接触过一次的委托人,说她蓄意谋害似乎也讲不出任何道理,当然,还有另一种可能,姜雁是受人指使或者胁迫才这么做的,那么此事就变成了有针对性的圈套,袭击者就是跟方菲有过节的人,曾经当过刑警,后来又身处私人侦探这一边缘行业,有仇家并不奇怪,但是如果按照这个逻辑推理下去,方菲遇袭就变成了一个孤立事件,跟付成的失踪就没有任何联系了,所以仇人报复的可能似乎也难以站得住脚。 刘驰思来想去,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最后他决定先不纠结姜雁的行为和动机,而是把精力集中在在他能接触到,和已经掌握的情报上,调整思路之后,他很快确定了两个调查的切入点,第一个是围绕付成的尸体寻找线索,比如他的死因等等,如果能在他身上找到带有指向性的证物,那么很容易就能找到他被囚禁的地方,进而摸清什么人、为何绑架他,但是已经过了这么多天,恐怕早就被处理掉了,找到尸体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况且刘驰也没尸检的手艺,所以尸体这一个切入点先被否决了。 第二个切入点是找到委托人,相对而言,找到姜雁比找到付成尸体的意义更大,因为她跟方菲死亡的关系更密切,但刘驰相信其困难程度绝不亚于找尸体,毕竟是关键性的人物,想找她的人肯定不少,况且已经过了这么长的时间,档案里的记录的委托人信息恐怕已经失效了,不过失效不代表没有追查的价值,眼下从联系电话查起是代价最小的、最直接的方法,然后才是地址,这两个途径都走不通再想其它办法。 谨慎起见,刘驰没用事务所的座机,更不打算用自己的手机,每当要打匿名电话的时候,他就会去附近一条僻静的小巷,那里有公用电话。走了将近十分钟,刘驰来到了电话亭,不得不说,这两部电话堪称古董级别,完全有资格入驻电信博物馆珍藏了,听筒和按键全都是半个世纪前的风格,唯有电子支付这一点让它勉强跟在了时代的末端。 扫码之后,刘驰拨下了委托人的联系电话,电话响了十几声始终无人接听,最后强制挂断了,这个情况说明手机没有停机,用户依然在使用这该号码,他继续尝试拨打,和第一次的结果相同,第三次拨打的时候,对方已经关机了,这个结果看似令人郁闷,实则值得欣喜,因为至少能说明姜雁还活着,保留手机号是以防与信得过的人失联,至于陌生号码的来电,她不会轻易接听的。 刘驰挂上了听筒,返回事务所的途中,他边走边想,联系电话暂时恐怕无法打通,现在只剩地址这一条线索了,实地走访的风险指数比打匿名电话高的多,潘婷说此事牵涉重大,这话未必是危言耸听,不过刘驰的目的是惩治杀害方菲的凶手,至于牵连到什么无关紧要的人和事儿,只要不妨碍他达到目的,完全可以视而不见。 回到事务所,刘驰在网上搜索了文档里记录的详细地址,地址位于城市北郊,一个人口密度很大的社区之内,距离事务所的路程相对较远,现在出发肯定会撞上下班的高峰期,到地方天差不多也黑了,所以他决定今天就此收工,晚上养精蓄锐,明天上午直接从公寓出发。 第五十章 消失的委托人(二) 第二天上午,刘驰又骑上电瓶车出发了,今天他租了一辆黄色车子,为了便于暗访,他特地穿了一身物流小哥的行头,黄色的座驾配黄色的工作服,不知情的还真以为他是某物流平台的骑手。冒充物流员是刘驰常用的套路,服装和道具就存放在事务所的仓库里。这么做的好处很多,一来这种小哥满大街都是,穿着又十分相似难以分辨,二来他们的工作性质就是走街串巷,敲门送货,所以不容易招致怀疑。 九点多的时候刘驰来到了联系地址所在的小区,由于地处低档的生活社区,管理非常松散,加之住宅的密度较大,住户和商户又混在一起,所以不要说是物流小哥,就算是陌生人出入也不会引起居民的过度的关注。 刘驰兜兜转转来到了十八号楼的楼下,联系地址就在这栋楼上,这是栋老式的居民楼,楼高七层,每层八户,标准的南北朝向,八个入户的房门并排朝北,楼道是半封闭的式的公共走廊,上下楼只能走两侧的楼梯,刘驰要去的是503号,走东边的楼梯更近一些,停好车,他从后备箱里取出个预备好的包裹。 大概是因为正值工作时间,居民大部分都在上班,除了偶尔上下楼的大叔和大娘,楼道里基本见不到什么人,来到503号门外,刘驰先观察了门口区域的地面,地上有薄薄的一层浮灰,浮灰上没有进出留下的鞋印,门把手所表现出的情况跟地面一致,刘驰的眉头微微一皱,因为这些迹象似乎都表明房子近期处于空置状态,不过作为私人侦探绝不会仅凭表面现象就下结论,他把耳朵贴到房门上偷听屋内的动静,听了一阵儿并没有发现异常,按照一般的程序来说,下一步轮到扒窗户了,可惜房间位于五楼,所以直接跳到了下一步,刘驰拿出手机拨打了姜雁留下的联系电话,确定房内没有传出手机铃声之后,他立刻挂断了电话,至此,基本可以肯定,503号没有人居住。 这个情况早在刘驰的预料之中,他早就想好了对策,接下来他开始重重地拍打503的房门,并不住地高声询问屋里是否有人,没用两分钟房门就被敲开了,不过并不是503号,是隔壁的502号。 开门的是个佝偻矮小的老太太,她探出八个身子,怒气冲冲地说:“别敲了!没人你还敲,好不容睡个回笼觉,结果叫你给吵醒了。”可能老太太的牙掉的差不多了,说话有点漏风。 刘驰赶紧给老太太鞠了一躬,满含歉意地说:“对不起阿婆,我是送快递的,家里没人,电话也打不通,可能上班去了,您能不能替我转交一下。” 老太太见对方态度挺诚恳,也就不好再发火儿了,她摆摆手说:“帮不了,帮不了,小伙子,这家儿早就搬走了,屋里根本没人,你是不是送错地方了。” 刘驰装模做样地看了看包裹上的标签,说:“上面写的收件人叫付成,他不住在这儿吗?” “哦,这倒是没错。”老太太点点头说:“小付他们家之前确实住这儿,不过头几个月已经搬走了。” 刘驰懊恼地说:“没事儿搬什么家,这让我上哪找人去。” “他们家是拆迁户,临时租住在这儿,房子盖好了当然要搬,哎,我这把老骨头不知道还能不能赶上搬新家。”阿婆喃喃地说道。 “您身体够硬朗,日子还长着呢。”刘驰安慰道。 这句话终于让老太太有了笑模样,她咧着嘴说:“小伙子挺会说话,借你吉言,但愿我能再多活两年。” 见对方情绪转好,刘驰趁热打铁说:“您知道他们家搬哪去了嘛?” 老太太面露难色,说:“哎呦,这个真不知道,我们就是见面打个招呼,也不多说话,不过小付是警察,你去派出所打听,应该不难找。” 刘驰把付成的全家福拿给老太太看,问她:“阿婆,您看看这照片是他们一家嘛。” 老太太戴上花镜,瞅了一眼后立刻说:“对,这就是小付和他老婆孩子,诶?你怎么有他们家的照片儿?” 见老太太警惕性挺高,刘驰立刻编出个瞎话,“我们公司服务升级了,现在发贵重物品必须提供收件人的照片,防止被人冒领,没办法,现在坏人太多了。” 老太太频频点头说:“嗯,嗯,你们做得对!行啦,我还得去市场买菜,你赶紧到派出所找人去吧。”说罢,老太太便关门回屋去了。” 刘驰本想再多了解点儿情况,看来只能作罢,下楼的时候他就琢磨,地方虽然找对了,不过人已经搬走,这家也许真的是拆迁户,但这次搬家绝对不是回迁,老太太应该不知道付成失踪的事儿,搬家只是幌子,实际是姜雁带着儿子跑了,现在要做的是找到娘俩搬去了什么地方,如果仍在本地还好,要是搬到了外地,那找起来就如大海捞针了。 出了居民楼,刘驰没有驱车离开,而是在社区附近四处转悠,车站、公告栏、电线杆附近是他活动的重点区域,转悠了将近一个小时,他收集了十来个搬家公司的广告。 刘驰找了一间快餐店,因为即将进入唇枪舌剑模式,所以需要润喉的饮料,这种时候一杯凉茶再好不过,他端着凉茶找到个角落坐下来,开始逐个拨打。 第一个号码是个手机,刘驰拨通了电话,话筒里传出个乡音浓厚的男性声音:“喂?你找哪位?” “请问是神速搬家吗?”刘驰问道。 “对对,你要搬家是吧。”电话那头的声音听上去挺热情。 “是这样的,我是你们的客户,之前你们帮我搬家的时候摔碎了一个花盆,当时承诺赔我个新的,说是在网上订购直接配送到我家,可我到现在也没收到花盆,这是什么情况?” “嘟,嘟,嘟——”对方没回话,直接挂断了电话,不愧是神速搬家,搬的不知道快不快,挂电话确实神速。 第二个号码还是手机,这次话筒里传来的是个温柔的女性声音,“温馨搬家公司,搬家和送货,我们都能胜任,请问您有什么需求?” “是这样,我是你们的客户,之前帮我搬家的时候摔碎了我的花盆,当时说在网上买个新的邮到我家,但是到现在也没收到新花盆,这什么情况啊?”刘驰如法炮制地说道。 “对不起,您的信号不太好,您说什么我听不清,喂?嘟!嘟!嘟——” 放下电话,刘驰喝了口凉茶泄泄火,他琢磨着,这些以手机作为联系电话的搬家公司往往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公司,自己那套伎俩拿这些家伙几乎毫无办法,而且这类公司业务管理混乱,几乎不会保留客户信息,最好先从那些广告做的比较大,相对正规的公司下手,所以应该重点关注那些座机号码,遵循这个思路,他重新整理了电话清单,然后再次开始逐个拨打。 第五十一章 消失的委托人(三) “您好,蚂蚁搬家诚为您服务,语音下单请按1,订单检索请按2,营业网点查询请按3,费用查询请按4,投诉请按5,人工服务请按9。” 刘驰觉得这个还靠点谱,至少用的起智能客服,说明是有一定规模的公司,他琢磨这事儿得从人工客服那入手,于是按下了9号键。 “正在为您接入人工服务。”紧接着手机里就传出一个女性声音,“客服小梅,很高兴为您服务。”虽然声音很有磁性,但明显缺乏工作热情。 刘驰清了清嗓子说:“我是你们的客户,之前我搬家的时候,工人摔碎了一个花盆,当时我打了投诉电话,处理的结果是你们公司给我邮寄一个新的到家,但是这么久了还没收到花盆,希望你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请问您的订单号是多少。” “订单号我记不住了,预留的手机号行么。” “手机也可以的。” 刘驰报上了姜雁留在事务所的联系电话,稍后,客服小姐回复说:“对不起,我们的客户信息里没有这个手机号,建议您提供准确订单号,方便我为您查询。” 刘驰挂断了电话,并将这家公司从清单上勾掉,接下来他一连拨打了七八个公司的电话,虽然每一家的客服都耐心地接待了他,但始终查不到姜雁的手机号。清单上的号码还剩下两个,凉茶已经喝得见底儿了,他知道这就是个碰运气的方法,到这个地步希望已经很渺茫了,姑且把最后两个号码打完吧,再查不出线索就得另想办法了。 然而功夫不负有心人,转机就出现在接下来的这通电话上。 “您好,我是火星时代物流搬家公司0015号客服,请问有什么可以为您服务的。” “你好,我是你们公司的客户,之前给我搬家的时候,工人摔碎了一个花盆,我当时就投诉了,你们承诺给我邮寄个新的到家里,过了这么长时间,就算我真的住在火星差不多也该送过来了吧。” “哈哈,您真幽默,我现在帮您查一下哈,请问订单号码是多少。” 刘驰轻车熟路地说:“订单号我忘了,你查一下手机吧,尾号0746,姓姜。” 片刻后,客服回复到:“姜女士是吗,信息里面登记的是位女客户。” 听客服这么说,刘驰的精神为之一振,客服的数据库里面有姜雁的信息,这说明她的确找过这家搬家公司,终于查到了蛛丝马迹,拼演技的时候到了!刘驰抑制住兴奋的情绪,煞有介事地说:“哦,那是我老婆的名字,她叫姜雁。” “好的,客户的信息是没错,不过,请您稍等一下。” “还要等?又怎么啦。”刘驰十分不耐烦地说道。 “存档的资料显示,您在今年一月十九日接受了我公司的搬家服务,但是,备注里面没有花盆损坏和补偿的相关信息。” “没有?!当时拍着胸脯答应的,我每次打电话都说已经安排好了,原来一拖再拖,就是想不认证是吧,好!我先投诉你,然后去消协投诉你们公司,到时候你们得陪我十个花盆。” “先生您别着急,可能当时给您的承诺是客服的个人行为,您能告诉我接待投诉的是几号客服吗?” “我不管是个人行为还是公司行为,我就知道你现在不认账了,你是0015号,投诉我就投诉你!” “你别激动,我正在帮您解决问题,请问,你损坏的花盆值多少钱啊!”客服小姐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委屈。 刘驰一听有门儿,立刻拿出得理不饶人的气势说:“五块!我的花盆值五块!” “呃——我给你买个十块的作为补偿,请您不要投诉可以吗。” “我是那种贪图小便宜的人吗,就要五块钱的,你把地址弄清楚,千万不要邮错地方了。” “好的,您真的是太通情达理,那我核对一下地址,您现在的住址是柳暗街花明巷十号楼二单元5楼2号,对吗?” 柳暗街花明巷十号楼一单元5楼2号!刘驰立刻记下了这个地址,然后一改蛮横的语气,平和地说:“算了吧。” 挂掉电话,刘驰如释重负地伸了个懒腰,一上午的功夫没白忙乎,只是难为客服小妹,为了不被投诉,不但要低三下四说好话,还得自掏腰包填窟窿,这世上不卑不亢就能赚来的钱太少了,多数人还是得向生活低头,不为五斗米折腰的勇士现实中屈指可数。 有了姜雁的住址就,有了下一步的行动方向,刘驰就便在快餐店吃了午餐,稍事休息就赶赴柳暗街花明巷,出乎预料的是,柳暗街花明巷附近都是新建的房子,这么说姜雁的确是因为回迁才搬家的,相比于之前租住的社区,这边儿的居民密度较低,流动性更小,周边环境也更加优越,大概属于中产阶级聚居的社区。 刘驰在花明巷十号楼附近转了几圈,偷眼一单元五零二的窗户望去,窗上挂了纱帘,从外面看不到屋里的情况,依然无法确定里面是否有人,不过这种小事儿根本难不倒刘驰,他通过打电话查询水电费的方法确定了最近房子里有人居住,从姜雁对待陌生电话的谨慎程度,足见她不会轻易接触陌生人,敲门送快递那一套肯定行不通,万一打草惊蛇她躲到别处,又要大费周折,况且现在尚不能断定屋里的是不是姜雁,为今之计就是蹲守,反正已经知道了姜雁的长相,她一旦出现就立即尾随,到安全的地方再现身,逼问其交代方菲遇害的细节。 十号楼斜对面的刚好有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快餐店,距离姜雁家的窗户也就一百来米,刘驰脱掉物流员的行头,回归了普通路人的打扮,怀揣着着准备好的小望远镜走进了店内,店里的客流量不大,二楼只有零星几位顾客,刘驰在窗边找到个蹲守的绝佳位置,他又买了一杯凉茶,然后就静静地坐在椅子上,观察出入的住户以及来往的行人,等待目标人物的出现。 第五十二章 消失的委托人(四) 不论是对于刑警还是私人侦探来说,蹲守这项工作都是难以下咽的家常饭,为了目标出现那短短数秒,投入的是连续数个小时,甚至夜以继日的密切关注,单独行动的私人侦探更是不敢有半点马虎,一次分神、一次打盹儿,甚至一次方便都有可能与目标失之交臂,为此,刘驰买的凉茶直到傍晚也只喝了不到一半儿,然而不管是姜雁还是她的儿子,都迟迟未能出现。 近四个小时的聚精会神令刘驰有些疲惫,时值晚高峰,路上的行人陆续增多,蹲守的难度也随之加大,有几次他都看到疑似的目标出现,但是最终都被证实是无官的路人,天色渐暗,姜雁家的客厅在六点多钟的时候亮起了灯,由于悬挂了纱帘,仅能看到厅里有人影晃动,无法分辨是不是姜雁。刘驰在识人方面有过人的天赋,他非常确信蹲守期间确实没有看到姜雁或者她儿子的身影,也就是说,如果母子俩真的在家,那么整个下午都没有离开过这栋楼,姜雁在丈夫出事儿之后就不敢外出工作了,这一点逻辑上还说的通,但是儿子为此就辍学的可能性实在不大。 又观察了一段时间,刘驰发现了另一个的疑点,晚上六七点钟正是做晚饭的时间,姜雁家的厨房却一直没有亮灯灯,难道他们不用吃饭吗,或者说今天叫了外卖,不需要进厨房。想到吃饭,刘驰自己的肚子居然开始咕咕叫了,没有任何准备就仓促行动并非明智之举,不过,蹲守是临时决定的,难免会遇到些困难,现在他意识到要守到姜雁现身恐怕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儿,经过短暂的心理建设,刘驰决定今晚就守在这儿,他猜测姜雁有可能为避人耳目选择早出晚归,但愿今晚或者明早能把她逮个正着,如果到明天晚上还没有结果,就得做长久打算,到时候恐怕得租辆汽车。 虽说寄宿在快餐店实数不得已,倒也并非一无是处,至少在吃饭的问题上有近水楼台的优势,凑付过晚饭之后,天色彻底暗了下来,随着时间越来越晚,路上的行人也变得越来越稀少,然而刘驰所期待的事情却没有发生,到了半夜十一点,姜雁家完全熄灯了,这个令人失望的结果却让刘驰松了口气,整整一天他的弦儿都绷得紧紧的,现在终于可以放松下来了。 刘驰想找个靠墙边的长椅躺下来,却发现在快餐店过夜的竟然不止他自己,这地方居然还是流浪汉过夜的场所,他们席地而卧,有的盖着旧毯子,有的裹着睡袋,躺下之后还唠着闲嗑,交流分享乞讨的心得,刘驰权当是听笑话,后来,说话的声音渐渐被鼾声和呼吸声取代,再后来他就什么声音也听不见了。 凌晨两点,一个黑影溜进了快餐店,他的脚步很轻,轻到趴在柜台上打瞌睡的夜班服务员浑然不知,他悄悄地上了二楼,跨过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流浪汉,来到熟睡的刘驰跟前,或许是因为疲劳过度,素来警觉的刘驰对此竟毫无察觉,直到太阳穴上传来冰凉的感觉他才睁开睡眼。 “蹲了一天,累坏了吧,起来。”黑影的声音低沉又沙哑。 二楼的灯光昏暗,但依然能看清来者是个穿深色风衣的高个儿男人,刘驰知道抵在自己脑袋上的是把手枪,这种情况下除老老实实配合之外别无选择,于是他乖乖举着双手坐起来。 见对方还算识相,风衣男子继续发号施令:“下楼,轻点儿,慢点儿,别耍花样。” 刘驰知道对方不敢在这里开枪杀人,可是到了别人的地盘就只能任人宰割了,坐以待毙显然不是他的性格,所以花样肯定是要耍的,至于怎么个耍法就得视情况而定了,刘驰边想边乖乖站起身,缓缓地往楼梯走过去,黑衣人举着枪,紧随其后,当两人从一个躺在地上的流浪汉身边经过时,刘驰用脚跟狠狠地踩了他的手指。 流浪汉发出“哎呦!”一声惊叫,他睁眼看到跟前站着两个人,以为是半夜上厕所的家伙不慎踩到了自己,于是骂骂咧咧地说:“操!瞎了是不是,死催的东西,老子正做春梦呢。” “闭嘴!”风衣男子低声喝道,显然是怕动静闹大。 这流浪汉是个典型的滚刀肉,白天做的就是碰瓷儿的买卖,没理还要辩三分,得理岂能让人,他刚要发飙却看见风衣男子手里拿着一把手枪,便惊呼到:“枪!有枪!他手里有把枪!” 风衣男子本想息事宁人,不料却适得其反,他狠踹了流浪汉一脚,怒骂到:“让你闭嘴还叫唤!” 流浪汉连滚带爬地往楼下跑,经这么一闹腾,其他人全都被吵醒了,刘驰见时机已到,猛然转过身死死握住风衣男子的枪筒,紧接着用力一拧,对方预见了刘驰夺枪的意图,与之同时向反方向发力,一时间枪落谁手竟难见分晓,僵持中,刘驰碰到了枪柄上的机关,弹夹随即滑落,他顺势一脚把弹夹踢开老远。 风衣男子见势不妙挥拳向刘驰袭来,刘驰担心枪膛里还有一发子弹,所以抓住枪筒的手一直不敢松开,只能抬起另一只手招架,接下了这拳之后,他顺势抬右脚朝对方的腹部蹬去,风衣男子奋力闪避,但还是被踹中了腿部,一个踉跄跪在地上,刘驰抓住这个机会侧滚到楼梯口,迅速地跑向楼下。 短暂的激烈交锋令在场的众人目瞪口呆,风衣男子没有停留,他从墙角拾起弹夹,然后立刻追下楼去。 一楼只有夜班服务员,见有客人登门,他懒懒地打了个哈欠说:“欢迎光临。” 看来也是被刚才的动静吵醒了,风衣男子冲他大喊:“人呢?!” “谁啊?”服务员不明所以地搔了搔后脑勺。 风衣男子料他根本没发觉有人从楼上下来,只得跑到店外四下张望,可惜目标早已消失在漆黑的夜幕中。 第五十三章 消失的委托人(五) 刘驰当然不会夺路而逃,他躲在离快餐店不远的一处灌后旁观察情况,在无法确定对方是否有同伙配合行动,这是相当明智的做法,因为没头苍蝇般地乱撞很可能招来更多眼线。 风衣男子在快餐店周围象征性地搜索了一番后,便匆匆钻进了十号楼,不久后姜雁家的客厅便再次亮起了灯,很明显,刘驰刚刚经历的是蹲守与反蹲守的博弈,原来姜雁的家已经成了狩猎的陷阱,所有追查到这个地址的人都将沦为狩猎的目标,好在他有极强的应变能力和敏捷的身手,否则现在肯定已经成了砧板上的鱼肉。 过了一会儿,一切看似风平浪静之后,刘驰才趁着夜色步行了几条街,回到了白天停车的地方,返程途中,刘驰一直在反思蹲守行动失败的前前后后,寥寥数秒钟的短兵相接他就断定风衣男子跟自己是同道中人,虽然功夫平平,但纵观全局对方似乎一直都牢牢掌控着局势的发展,这场较量显然早就开始了,刘驰意识到从踩点儿那个时候起自己就很可能被盯上了,整个下午都拿着望远镜观察行人和对面的窗户则是彻底暴露的直接原因,不过对方并没有急于出手,而是用以逸待劳的策略将彼竭我盈的优势发扩大到极致,直到自己疲惫不堪,毫无防备之际才动手。 从风衣男子的计划缜密、手段老道,城府之深足以看出他绝对是个中高手,这种人如果在圈子里混一定能小有名气,可惜刘驰从没见过他,这说明他有可能是从外地来的,不过刘驰更倾向于另一种可能,风衣男子隶属于某个团体或地下组织,这些团体或组织中往往会有个别业务能力很强的人,这种人平常就是养着,特殊情况下才会有用武之地。 刘驰越想越感受到巨大的压力,调查才刚开始就碰上如此难缠的家伙,未来的情况有点不堪设想,潘婷的警告的确不是危言耸听,更令他郁闷的是最近遇上的对手几乎都带着手枪,这不禁令人怀疑,当局是不是放宽了持有手枪的管控,如果是这样,他也得去配把手枪防身才行,否则每次遇险都靠肉搏脱身,迟早是要翻车的。 一路无话,将近凌晨四点的时候刘驰平安回到了公寓,此时他的眼睛几乎撑不开了,一进卧室便倒头睡去。 今天闫晓海没有过来串门,刘驰一觉睡到了下午两点,洗漱吃饭之后就在附近的街道上漫无目的地闲逛,整个人看上去有些颓废,跟昨天出门时踌躇满志的刘驰相比简直判若两人,姜雁这条线索遇到了明显的阻力,继续追查显然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人一旦失去了方向就会陷入茫然的境地,不过这并不意味着刘驰要打退堂鼓,他得找到更切合实际的切入点才能继续调查,但是这多少需要些时间。 傍晚的时候,刘驰带了些小吃和啤酒去闫晓海家里,两人闲聊了一阵子,闫晓海说着从前一家四口的生活,刘驰则讲了些部队的趣闻,回忆是排遣郁闷的良药,刘驰的情绪也因此有了好转,到了晚上九点,他督促闫晓海赶紧休息不要熬夜,然后自己也回公寓睡觉去了,可是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翻腾了半个钟头,刘驰不得不接受失眠的现实,他坐到电视机前,想消磨一下过剩的精力和时间,然而频道换了一个又一个,就是找不到感兴趣的节目,准确地说是根本无法将注意力转移到电视上,因为是他在纠结一件事情——是否要该向潘婷妥协。 原来,经过半天的思考,刘驰得出一个结论,此前他的行动之所以能无往而不利,很大程度上得益于方菲和高智达提供的详细情报,这次他只身一人进行调查,情通匮乏就成了最为棘手的问题,付斌因何惹来杀身之祸、姜雁母目前身在何处、幕后主使是何人,他对这些关键信息一无所知,也就无法制定有针对性的预案,一切听天由命就必然会栽跟头,尽管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但刘驰很清楚凭自己的能力根本克服不了当前的困难,现在唯一有能力,且有可能帮得上忙的恐怕只有潘婷了,毕竟他们曾有口头的协议,只要刘驰愿意让步,肯定能够从她那儿获得一些有用的情报,可是前不久他才刚拒绝对方的提案,仅仅过了两天就变卦,这很容易让对方以为他是迫于现实而做出的妥协,进而导致他合作中出于被动地位,除此之外,自尊心作祟也是刘驰心中的一道坎儿,他不想自己在潘婷面前树立的精干形象因此受损,客观地说,他的这个担心实属多虑。 不过刘驰最大的优点就是能以大局为重,虽然有这样那样的顾虑,但是现在没有什么比调查方菲的死因更重要,所以最终他决定主动联系潘婷,把发现付斌尸体的过程透漏给她,以此换取对方的信任。 刘驰拿出手机,向潘婷的邮箱里发去了语音留言,“咱们之前谈的交易还算数吗?” 几秒钟后,潘婷就传来了语音回复,“当然算数。” 见对方还没睡,刘驰赶紧客套了一句,“不好意思,打扰你休息了。” “不会,我可是很忙的,你捡重点的说吧。” 刘驰组织好语言才说:“我考虑过了,可以答应你的提议,而且我不要求你自爆身份,但你得把知道的关于姜雁和付斌的事情都告诉我。” “看来你没把我的警告当一回事儿。” “好意我心领了,这件事儿我自有分寸。” “好吧,只要你提供的消息属实,我保证在不违背原则的前提下,把必要的情报全都分享给你。” 怎么算不违背原则,哪些是必要的情报,刘驰感觉潘婷的保证当中尽是话术,不过这是目前他仅剩的一步棋,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于是他开门见山地说:“付斌死在蒲田医院的急救室里。” 第五十四章 监听(一) “蒲田医院?那好像是一家挺不错的私立医院,他什么时候死的,怎么死的?” 接下来刘驰一五一十地将当晚的所见所闻讲述了一遍,从付斌半夜被神秘男子送进医院,到后有个大夫给他扎了一针,再到最后自己跑到停尸间“验尸”,所有关键的环节一个都没漏。 潘婷对消息的可靠性和真实性持怀疑态度,也提出了一些问题,但刘驰的回答都合情合理、逻辑自洽,一时间也难辨真假,当问及尸体是否还在停尸间的时候,刘驰表示不乐观,毕竟此事见不得光,又过去了好几天,尸体恐怕已经处理得干干净净了,就算没处理掉也肯定转移去别处了。 这个情况让潘婷有些为难,于是她留了个心眼儿,对刘驰说:“你的情报我要先核实一下。” “我讲句句属实。” “我相信你,我要检验的是情报的价值,如果沿着你提供的线索找不到尸体,这个情报就不值你开出的条件。” “那,你要核实到什么时候。” “我尽快给你答复。” “喂,你这不是耍我嘛!”刘驰大为不爽地说道。 “除了相信我,你现在还有别的选择吗。” 刘驰无言以对,只好轻轻叹了口气。 “对了,有件事儿我必须提醒你,别再去追查姜雁的下落,就算真找到了对你也没好处,行了,我还要工作,你等我消息吧。”这是潘婷发来的最后一条语音。 工作?这个时间还得工作的怕是只有夜店的女公关了!刘驰气得差点儿把手机摔烂,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回彻底让潘婷摆了一道,要怪就怪自己明知道没有好结果还非要走这步臭棋。 事实上,潘婷并不是在敷衍刘驰,她的确是在工作,晚饭之后她就蜗在公寓里,戴着耳机逐条检查窃听器一整天传来的录音,她所窃听的对象是网红贾兴国,上次归还的车钥匙里面被装入了窃听设备,连日来他的一举一动全都在潘婷的掌握之中。 说起这个贾兴国,从表面上看他只是个动不动在网上发些炫富视频的网红富二代,实则是个五毒俱全的瘾君子,他有个小圈子,圈子里面全都是当地的纨绔子弟,这帮家伙平日吃喝玩乐无所事事,腻歪了就想找点更刺激的,吸毒也成了不二之选,贾兴国混迹社会门路甚广,一来二去就成了这些人的货源,所以他不但吸毒而且还贩毒,由于纨绔子弟们个个家境优渥,出手自然就十分阔绰,所以贾兴国每个月经手的毒资和毒品相当可观,其实这才是他大部分财富的真正来源。 提到贩毒,季超绝对是个绕不过去的人物,他以手段高明、作风凶残着称,在很短的时间内就扫清所有竞争对手,一跃坐稳本地毒品生意的第一把交椅。一个是吸贩毒的小头目,一个是毒枭,贾兴国和季超难免会有交集,而潘婷真正要做的是将耳目安插到季超身上。 监听这个事儿跟蹲守差不多,也是极其枯燥的差事,多数时候得到的都是没什么价值的信息,想要取得成果除了要有恒心还得有一定运气,就拿潘婷刚听完的几十段录音来说,除了吃喝拉撒就是讲些违法犯罪的勾当,可是又不能一掠而过,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用高倍速播放,一旦发现了重要信息再放慢来仔细听。 潘婷又打开一段音频,不出所料还是些无关紧要的破事儿,她边听边拿起桌上的一份文件,内容竟然是刘驰的个人档案,不知道她从哪搞来的。档案显示,刘驰现年33岁,生于祖国北方的一座二线城市,父母都是普通劳动人民,念书的时候成绩平平,除了体育方面几乎没有获得过荣誉,高中毕业后在一所三流高校主修化工专业,并取得了学士学位,资料到这里还算正常,但大学毕业后的履历就很不对劲了,工作经历只有两行字,第一行:2037年10月参军入伍;第二行:2046年6月退役。 刘驰的身手潘婷见识过,普通士兵达不到那个水平,应该是受过特训的特战队员,虽然某些特殊作战单位的相关信息被列为机密,但整整九年的军旅生涯仅用寥寥数字就一带而过,实在不合常理,而且在他服役期间国家曾卷入大规模的国际冲突,就算刘驰没有参战也应该有备战记录,看起来他身上曾发生过不寻常的事情。 潘婷正在瞎琢磨,忽然耳机里传来女人凄厉的惨叫,还持续伴有扇耳光的“啪啪”声,听起来贾兴国正在殴打一个女人,她赶紧把声音调到正常速度倒回去重播,这回再听感觉就大不相同了,女人的惨叫变成了幽怨的呻吟,“啪啪”的声音也变成了有韵律的肉体撞击声,原来是贾兴国正在跟一位欲林侠女切磋技艺。 正直壮年的健康女性大半夜独自听这种靡靡之音简直与酷刑无异,潘婷不甘受折磨,于是用三倍的速度播放,幸运的是酷刑仅仅持续了一分钟左右,看来贾兴国这小子吸毒已经把身体掏空,切磋之后是他跟女侠的对话。 “这是今晚的酬劳,老规矩,我转给你了。” “今儿个这钱拿的太容易,我都不好意思了,要不咱来个双响炮吧。” “少他妈废话,老子今天已经够累了,待会还得陪老大喝酒打牌,你拿了钱赶紧滚蛋!” “呦——刚才是谁跟狗似的又抠又舔,办完事儿就翻脸不认人了是不是,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男人还是有好东西的,比如说我,我现在就是一位贤者,不是好东西怎么能叫贤者呢,你说是不是?” “呸!别糟蹋贤者了,你现在就是条咸鱼。” “啊哈哈哈,行了宝贝儿,今天就到这儿,下回一定给你补上,我老大马上就来了,得赶紧收拾收拾准备一下。” “你老大到底是谁啊,一天到晚神神秘秘的,提起他你就跟屎壳郎子拱进粪堆里。” “甭管他是谁,反正就是我的摇钱树,把他伺候好了就有钱赚,懂吗?” “懂——你好好伺候老大吧,祝你发大财,拜拜。” 音频的后半部分是长时间的电视新闻和淋浴的声音,保存时间是晚上九点半,是到今天采集到的最后一段录音。 第五十五章 监听(二) 贾兴国所说的老大就是季超,他们约好今晚在这家地下会所见面,不过并不是一对一的见面,而是多达十个人出席的聚会,除了季超和他的贴身保镖之外,包括贾兴国在内的其余八人都是他一手扶植起来的小头目,他把本地的毒品生意按地区和客户的不同而分成八个部分,交由这些人经营,由于掌握着全部的货源,还有十分雄厚的背景,这帮家伙对季超是又敬又怕,不过能在这个圈子里要坐稳老大的位置,光靠威慑是不够的,然而偏偏他又懂得恩威并施的驭人之道,所以时不时地假联络感情为名,把这几个头目召集到一起吃喝玩乐,其真实目的不过是加强对他们的精神控制,并适时地借机敲打一番,以防这帮乍富的混混得意忘形,把苦心开拓的大好局面葬送了。 在这些头目当中,有愿意出席的,也有不愿意参合的,愿意的自然十分积极,不愿意的却不敢表现出抵触情绪,谁都知道万一引起季超的猜忌,财路断了是小,小命还能不能保得住都难说。 当潘婷从收听录音切换到实时监听时,聚会已经开始了,一个豪华的包间里十个人席地而坐,长长的桌子上摆满了山珍海味,季超位列首席,由于生性多疑,这种场合季超从不让陪酒的姑娘进包间,所以他们多数时候是自斟自饮,这就让跟前的贾兴国有了表现的机会,席间,他主动承担起为大哥珍酒的任务,而且服务十分到位,不论季超是舔一舔还是一口闷,只要他放下杯子,贾兴国立刻就给满上。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贾兴国见季超今天的状态挺不错,于是提了一杯说:“大哥,感谢您带兄弟们发财,小弟再敬您一杯,祝您身体健康,祝咱们的生意越做越大、越来越顺利,我干了!”说罢,他便一饮而尽。 季超对手下的阿谀奉承一直是来者不拒的,他微微一笑,拿起酒杯说:“小贾说的好,希望你朴实无华的祝福能给咱们带来好运气,这杯我也得干。” 见大哥很给自己面子,贾兴国受宠若惊,乐得根本合不拢嘴,众人早就见惯了他这副嘴脸,有的暗骂他马屁精一个,有的则叮嘱自己决不能让他把马屁全都抢去拍了。 喝完这杯,季超突然沉下脸问贾兴国:“我听说你把我的车子给输了,怎么回事。” 贾兴国不由打了个寒颤,心想哪个王八蛋在背后嚼舌头,不过他依旧陪着笑脸说:“哪有的事儿啊,借给一个朋友过过瘾而已,早就要回来了,今天就打算还给您来着。”说着就掏出摩托车的钥匙,双手捧到季超面前。 正在监听的潘婷此刻心里在不断地祈祷,收下,快收下,一定要手下! 可惜事与愿违,季超并没有伸手,他盯着车钥匙琢磨了片刻,然后说到:“这车不能要了,你赶快把它处理掉。” 众人听了这话都是一愣,有人明白了季超的用意,不过贾兴国没有领会到精髓,他一头雾水地问:“老大,您是要卖车吗?” 季超没有解释,而是夹起一块鹿鞭,蘸了点酱放进了嘴里,咯吱咯吱地嚼起来。 一个穿衬衫、戴眼镜,看上去挺精明的大背头得意地说:“大哥是怕车子被人动了手脚,万一装了追踪器或者定时炸弹那就麻烦了,所以让你把车销毁。” 坐大背头对面的是个挂着金链子的光头肥佬,他眼珠子一转,立刻对季超说:“大哥,那车现在都炒到几百万了,毁了太可惜啊!我这儿又爽快的买家,只要您点头,明天就帮您卖个好价钱。” 季超用湿巾擦掉嘴角残余的酱料,不疾不徐地说:“咱们不是车贩子,何必为了个玩物冒险,只要大家把手头上的生意管理好,这个摊子能长期稳定地经营下去,钱就少不了各位的,记住,咱们是做大生意的人,有命赚钱还得有命花钱,永远不要为了一丁点儿蝇头小利把自己搭进去。” 贾兴国岂能错过这个拍马屁的好机会,他恍然大悟似地点点头说:“老大深谋远虑,高瞻远瞩,小弟佩服得五体投地,不过,在咱们地盘上没人敢扎刺儿,警察那边儿也全都搞定了,应该没人敢找您的晦气才是。” “呃,说的是啊。”光头肥佬赶忙附和。 季超眉头微皱,面色阴沉地说:“世事无绝对,赌一晚上赢得再多也不可能一局都不输,麻痹大意就要付出代价。”说罢,他摘下黑色的手套,举起被打残的右手。 众人这才注意到,季超右手的无名指缺了一大截儿,现在装的是根义肢,怪不得他吃饭的时候还戴着手套,手指活动起来也不大自然。 坐在席尾的长发瘦子绰号长毛,他关切地问:“大哥!这是怎么回事儿。” 季超泰然地说:“这就是麻痹大意的代价,就算我命格局厚重,也得丢下根指头才能保住性命。” 光头肥佬义愤填膺地说:“大哥,谁他妈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打您的主意。” 季超斜着眼,环视在场的众人,阴森森地说:“那就要问一问在座的各位了。” 一听这话,光头佬立刻抄起餐刀狠狠地扎在桌子上,他指着其余七人破口大骂:“你们这帮畜生,平日大哥长大哥短,背地里尽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是谁!识相的自己站出来,我只剁他一只手,不交代要是让我查出来,整条胳膊都给他卸了!” 大背头严肃地说:“金胖子你坐下,有大哥在这,轮不到你瞎咋呼。” 其实肥佬不过是想借机表忠心,以洗清嫌疑,现在戏演完了,便顺坡下驴老老实实地坐下来,不过实话实说,他的演技拙劣浮夸,连自己也觉得心虚。 季超狠戾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的眼睛,这种眼神是对内心最严酷的拷问,八个人既不敢直视也不敢回避,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唯恐被季超当成二五仔做掉,一时之间,包房里鸦雀无声,气氛已然凝重到了极点。 第五十六章 监听(三) 令人窒息的沉默持续了数秒,八个小头目个个如坐针毡,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那个长发瘦子竟然被这压抑的气氛折磨得冷汗直流。 “长毛,你流了好多的汗。”季超突然发话了,众人的目光立刻齐聚到长毛身上。 长毛用手帕擦了擦额角的汗水,结结巴巴地说:“这空,空,空调怎么失,失了,好,好热啊。” 肥佬腾地一下站来,拔出扎在桌上的餐刀,用刀尖指着长毛叫嚣:“好小子!我早就看出来你不地道!说!是不是你暗算大哥!” “我,我怎么不地道了!”长毛反驳道,然后又跪向季超央求:“老大!老大!您说句公道话,我对您可是忠心耿耿,绝对不敢有非分之想啊!” 又是大背头扮演和事佬,他赶紧起身拽住肥佬,安抚他说:“你把刀放下,大哥又没说是长毛干的,况且大哥早就立过规矩,就算是他也轮不到你动手。” 肥佬却不依不饶,仍然一副要砍人的架势。 季超阴沉着脸看着乱作一团的手下,心里却有几分得意,这就是他想要的效果,若手下一团和气,他这个大哥早晚会被架空,所以他希望这些人之间有些矛盾,这既能够避免他们沆瀣一气,又能借助调解矛盾提升威望,可说是一石二鸟。 放着这帮小丑闹腾了一阵儿,季超终于发话:“行了!都别演戏了,你们当中谁一心做事儿,谁三心二意我都知道,这件事儿我已经查清楚了,主使是个缉毒局的中层干部,我跟他之间有点过节,所以他找了圈外的人暗算我。” 众人这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长毛一肚子冤屈终于洗清,他气哼哼地说:“大哥,这事儿不能这么算了!” “算了?我是那么大度的人么?”季超拿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凶相毕露地说:“那个警察我已经帮他自杀了,杀手也炸的粉身碎骨了。” 贾兴国竖起大拇指,不由地惊叹到:“这么快连杀手都干掉啦?大哥威武!” “你猜,他为什么这么好找?”季超似笑非笑地问贾兴国,见对方傻傻地摇头,便拍着他的肩膀说:“因为那个白痴骑了一辆绝版的复古摩托车到处瞎逛,外面哪儿都有我的眼线,想找他还不容易吗?”说罢,季超突然放声大笑。 其他人听出来这是个暗讽贾兴国的段子,不由得也纷纷笑了起来,然而贾兴国不但不觉得尴尬,还能跟着大伙儿一起乐呵,可见他的确有过人之处。此番过后,众人心里的包袱都卸了下来,他们推杯换盏,说说笑笑,轻松愉快的气氛重新在包间里蔓延开,这就是季超的驭人之术,他不但能操纵手下的思想,还能轻而易举地左右他们的情绪。 潘婷早就听说有警察自杀的事情,她知道肯定是季超在背后捣鬼,而且推断那所谓的“圈外杀手”指的是刘驰,看来季超并不知道杀手还活着,想到那个警察的枉死还有刘驰遭遇的危险,潘婷不禁感到内疚,她也希望将这个恶棍绳之以法,可是她的职责特殊,必须以大局为重。 酒席持续进行着,季超一边儿喝酒一边又对众人说:“现在外面风声比较紧,水路也不畅通,货源不太充足,所以暂时不要发展新客户了,老客户那边儿得跟他们讲清楚,价钱为什么会上涨,一旦发现其它地方的货流进来,马上告诉我,总而言之,不管环境多恶劣,咱们的利润一分也不能少。” 大背头突然想起了什么,于是对肥佬说:“老金,你以前在码头混过,应该认识不少船家,能不能帮大哥分担下水路的问题。” 季超瞥着肥佬,不大上心地问:“呦,你还有这种资源。” 肥佬摩挲着光头,心里嘀咕,季超可不是那种能把货品来源分享给手下人的老大,打这个主意对自己可没任何好处,大背头这个畜生想把自己架在火上烤,绝不能接这个茬儿,于是他一脸为难地说:“嗨,那帮人天黑拉点私货都能翻船,狗肉上不了席面儿,这事儿还得看大哥的,我是真的帮不上忙。” 季超微微点了点头,说:“嗯,这个用不着你们操心,我会想办法解决的。”。 就这样,聚会一直持续到次日凌晨,几个不胜酒力的早就喝得东倒西歪,但是大哥不走谁也不敢离席,直到季超在保镖的护送下离开才散伙,窃听器另一头儿的潘婷也敌不过困倦,已然倒在沙发上睡着了。 刘驰的情况则截然相反,他依然处于失眠进行时,由于被迫先亮出了底牌,现在他完全处于被动的境地。必须承认,在这个问题的决策上刘驰犯了低级错误,其实不管沿着他提供的线索最终能否找到付斌的尸体,这个情报都会在结果揭晓的那一刻变得不再有任何价值,如果潘婷所说的“核实情报的价值”真的是套路,那么他一点儿反制的余地都没有,只能被人牵着鼻子走。 为了变被动为主动,刘驰绞尽脑汁想出了一个希望极其渺茫的办法,那就是先于潘婷找到尸体,尽管他很清楚尸体大概率已经不复存在,但眼下他已经别无选择了。至于具体怎么去找,刘驰认为必须从医院处理遗体的流程入手,患者死后暂存在什么地方,经什么人之手,转运到什么地方去等等,只有搞清楚这些事情,才有可能找到尸体的去向,这就免不了需要熟悉内情的人来帮忙,刘驰曾在鹦鹉夜总会接触过一个名叫陈雅婕的兼职陪酒,她的本职工作正是福田医院的护士,刘驰知道陈雅婕为寻找失踪男友,曾去过自己的事务所,当时他不想接这单生意所以没有将身份透露给对方,现在情况不同了,如果陈雅婕能够帮忙寻找付斌的尸体,他愿意接受这个委托作为回报,这个想法让刘驰再一次看到了希望的曙光,只要能在潘婷之前找到尸体就能反客为主了,他决定天一亮就去福田医院找陈雅婕。 第五十七章 寻尸(一) 闹钟在八点整准时响起,刘驰一刻都不耽搁,迅速地起床洗漱,饭都没吃便驱车赶往医院,他之所以这么着急,除了想尽快见到陈雅婕之外,还有另一个原因,他要去医院的太平间看一看,去早了说不定还能有意外收获,晚了恐怕就什么都见不着了,疾驰了半个多小时后,他赶到了福田医院的住院部。 在服务处值班的还是出院那天的两个青春靓丽的小护士,她们记得刘驰是前不久才出院的患者,其中一位高个儿护士热情地向刘驰打招呼:“您好刘先生,这才出院才没几天,怎么这么快又来了。” 刘驰下意识地朝停尸间方向瞟了一眼,随口说:“哦,我是来复查的。” “那我帮您联系林大夫。”高个儿护士边说边拿起了电话。 刘驰赶忙按下挂断键,笑着说:“不着急,咱们好几天不见了,聊聊呗。” “不好吧,我们正在上班呢。”旁边那位娇小的护士皱着眉说道,不过嘴角的笑意却将她出卖,显然她十分享受被异性追捧所带来的虚荣,可见平常没少被人搭讪。 聊了一阵儿,刘驰突然转移话题,他指着挂屏上的电子照片说:“那个护士我好像很少在医院见到她,她叫什么。” 高个护士顺着刘驰指的方向看去,:“她叫陈雅婕,最近身体不舒服,动不动就请假,今天应该也不会来上班,您找她?” “不是,好奇而已。”刘驰搪塞道。 矮个儿护士别有用心地说:“光是好奇吗,人家可是有男朋友的,你最好不要打她的主意。”然后又对同事说:“诶,你发现没有,最近她男朋友好像也没来上班。” “我没注意哦。” “是真的,你说他们俩会不会是怀孕去做孕检了。” “孕检咱们医院就能做,用不着到外面去。” “你傻呀,他们又没结婚,这种事儿当然不能让咱们知道了。” “喂,你别这么八卦好不好。” 刘驰估计陈雅婕今天下午又得去鹦鹉酒吧找“安琪拉”,自从在别墅遭杀手堵门之后,刘驰就断绝了跟孙静华的联系,否则根本用不着专程跑到医院来,想到这儿,他对高个子护士说:“我突然想起个事儿,得跟陈雅婕核实一下,能不能把她的电话告诉我。” “好的,您稍等。”高个护士撕了一张便签,在上面写下了陈雅婕的联系方式。 矮个子护士酸溜溜地说:“找她就直说呗,何必拐弯抹角,好像我们不告诉你似的。” 刘驰装没听见,笑呵呵地接过写有电话号码的便签,晃晃悠悠地往急救室和太平间的方向走,两个护士不知道他想去哪儿,但也不好多问,两个人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又说了些什么。 刘驰一直走到走廊的尽头,拐过弯儿去,见周围没人便快步走到太平间门外,他推开一条门缝向里面窥探,停尸台上面空无一物,看起来一切正常,不过仅仅是看起来而已,到底如何谁又能说的清呢。 离开医院后,刘驰立刻拨打了便签上的号码,电话顺利接通,话筒里传来陈雅婕的声音,“你好,请问你找谁?” “是陈小姐吧。”刘驰问道。 “对,我是陈雅婕,你是哪位?” “我是你正在找的人。” “我在找的人?” “我听说你想委托‘安琪拉’找失踪男友。” “你怎么知道的?!” “电话里说不太方便,十点钟,我在天使事务所等你。” “十点,好的!我马上过去,可能会晚一点儿。” “没关系,我会等你。” “谢谢,您怎么称呼?” “见面再说吧。” 挂掉电话后,刘驰全速赶往事务所,选择在那边儿见面是因为上次接触时没有给对方留下什么好印象,如果陈雅婕对他的身份表示怀疑,正好可借此打消她的疑虑。 刘驰很快就赶到了事务所,毕竟是接待上门的委托人,好歹要拿出个待客的样子,于是他赶紧收拾了一下,还现买了几瓶饮料,为避免有其它客户上门打扰,他将“暂停营业”的告示挂在了门上,一切都准备好以后,刘驰就静静地坐在办公椅上等待对方到来。 十点钟刚过,陈雅婕也来到了事务所,她已不是头一次造访了,以往都是大门紧锁,今天虽然“暂停营业”,不过她知道是因为自己要来,所以毫不犹豫地推门走了进去。 刘驰站起身,礼貌地说:“陈小姐,恭候多时了。”他想尽量表现的郑重一些,经验证明这样更容易取得委托人的信任。 “怎么是,刘先生?!”陈雅婕惊奇地问道。 刘驰微微点了点头,严肃地说:“是我,我就是你要找的私人侦探。” “可是我听说,你们是两个人。” 刘驰指着对面空置的办公桌说:“以前是两人,现在就我自己,不过你放心,我一个人也能够胜任。” 正如刘驰所料,倘若不是在事务所见面,陈雅婕绝不会相信刘驰,因为她曾在鹦鹉酒吧向对方透漏过想委托“安琪拉”寻人的事情,当时刘驰表现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现在却摇身一变成了她苦心寻找的人,如此大的反转的确令人难以接受,然而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质疑,但她不禁要问:“既然你就是‘安琪拉’,当时怎么不说呢。” “不好意思,那时候我刚出院,身体还没恢复到位。”刘驰尴尬地笑着说道。 陈雅婕知道这只是个借口,毕竟他出院没几天,如果当时没有恢复好,现在也好不到哪儿去,不过她没有纠结,而是提出了另一个问题:“刘先生,请问您受伤是因为委托吗?” 刘驰觉得此事不便纠结,于是轻描淡写地说:“哦,那只是个意外而已,来,这边坐。”他把陈雅洁让到了会客用的沙发上,拿起刚买来还未开封的冰茶递给了过去,然后又给自己开了一瓶,这是行内的规矩,绝不喝别人开封的饮料,也不会替别人开封饮料。 第五十八章 寻尸(二) 陈雅婕没有喝饮料,坐定后她立刻从背包里面拿出一张照片交给刘驰,“这是我男朋友的照片。” 刘驰接过来仔细看了看,照片里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皮肤白净,留着个寸头、戴一副无框的眼镜,一对细眼透射出精明的神采,他身穿着印有卡通角色的米色t恤,倚在海边的栏杆上,超相机咧着嘴,心情非常不错,看样子应该是个阳光开朗的人,从男人身高跟栏杆高度的对比大致可以推断他身高在175到180之间,体型匀称,从手臂上肌肉的线条来看,大概不太擅长运动,总的来说文质彬彬,跟陈雅婕文静的气质挺般配。 看过照片后,刘驰点点头说:“介绍下男朋友的情况吧。” “他叫王昇宇,今年三十一岁,是我在医院的同事,我们俩交往快两年了。” “他是大夫?” “不是,他是医院的财务。” 刘驰一皱眉,财务人员失踪可不是稀奇事儿,从以往的案例来看,这些人要么私吞了公款跑路,要么参与了不法活动,事后被杀人灭口,其中尤以前者居多,当然,这个也不是绝对的,还得具体情况具体分析,于是他又问:“你什么时候发现他失踪的,失踪之前有没有反常的迹象,比如说过什么奇怪的话,或者其它什么事儿。” “他是七月十二号失踪的,已经一个多星期了,当时完全看不出有反常的迹象,虽然那天他给我发过一个信息,但是那肯定不是他发的。”说罢,陈雅婕把手机里的通讯记录拿给刘驰看。 王昇宇最后发来的信息是一则留言,“对不起,我挪用了医院的公款,主管已经查到我的头上,我不想坐牢,只能出去躲一阵,所以暂时不要联系我,也不要报警,等事情平息了我再回来。”留言发出的时间是十一点三十七分,后面全都是陈雅婕发给对方的语音,然而王昇宇再没有发过来任何回复。 “他的手机现在什么状态,还能打通么。”刘驰边问边把手机还给了陈雅婕。 “他已经关机了,所以我才特别害怕,你说,他会不会是——” 见陈雅婕的情绪越来越激动,刘驰赶忙安抚到:“冷静,事情还没搞清楚,没必要先往坏处想。”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他心里的想法跟陈雅婕差不多,因为这则消息没有人称,无论发给女朋友,还是发给父母、甚至发给同事似乎都适用,很像是一则群发的消息,这说明机主很可能已经无法支配手机,不回复信息和关机便是有利的佐证,而那条此地无银三百两的留言几乎坐实了他被绑架或被杀害的推测,尽管如此,刘驰还是问了一句:“你怎么确定这不是他发的。” 陈雅婕笃定地说:“我们只用语音联系,从来不发文字信息,重要的事情更不可能。” “万一当时不方便说话呢?” “就算当时不方便,过后肯定会打电话解释清楚的,他是个有责任心的人,不可能毫无征兆就这么一走了之。”说着说着,陈雅婕竟难过地抽泣起来,她边擦眼泪边告诉刘驰:“王昇宇不是贪财的人,我们这两年为了买房子一直都非常节俭,公寓只租最便宜的,不是特殊的日子从来不去餐馆,他要是贪污公款,哪至于这样。” 看来王昇宇出事儿已经没什么值得怀疑的了,至于有没有贪污,不能仅凭陈雅婕的主观判断而定,不少贪赃枉法的人表面上都十分清廉,然而背地里不是欠了赌债就是包养情人,一番劝慰终于让对方止住了哭声,刘驰这才继续问到:“你讲一讲失踪当天的情况。” 陈雅婕边回忆边说:“那天跟往常一样,本来是约好下班一起回家的,可是他突然要加班,所以我就自己回家去了,那天晚上等到很晚都没见他回来,后来我就睡着了,第二天早上才看到的留言。” “你们几点下班?” “我俩时间不一样,他是六点,我是八点。” “他经常加班么?” “因为要等我,他走的比别人晚,所以会多做一些工作,但是八点以后还在加班的情况比较少见。” “下班前你们见过面对么?” “对,我们一起吃的饭,吃饭时他告诉我要加班。” 刘驰默默地点了点头,王昇宇最后的留言是在十一点三十七,那时手机已经在别人手上了,也就是说,他出事的时间在晚上八点到十一点半之间,这段时间他要么在医院,要么正在回家的路上,说实话,要不是经历了那个惊魂之夜,刘驰可能会更倾向于事情发生回家的途中,但是有了那晚的经历,他几乎可以确定事情就发生在医院里,因为在他看来,这家技术先进的福田医院有着不为人知的一面,白天它是治病救人的场所,夜幕降临后就成了吞噬生命的魔窟。 鉴于离奇的事情相继发生,刘驰推测王昇宇的失踪和付斌的死亡之间可能存在联系,虽然目前尚没有能够支持这个假设的证据,但是有必要将两起事件作为一个案件来调查,这样最符合他的利益,因为替陈雅婕寻找男友的同时也希望对方帮助自己调查付斌尸体的去向,于是他直言不讳地说:“实不相瞒,我正在查另一起发生在医院的案件,时间也是在晚上,我认为那个案子跟你男友的失踪有一定关系。” “你的意思是,他是在医院加班时失踪的?”陈雅婕难以置信地问道。 刘驰十分认真地说:“我认为非常有可能,你先来回答我几个问题,你在上夜班的时候遇到过可疑的事情么,比如深夜被送来医院抢救。” 陈雅婕摇摇头说:“我从来不上夜班,我们医院有专职的夜班护士,都是年纪比较大的,至于你说的深夜送医,这种事儿很正常吧,以前在公立医院上班,平均一晚上要接诊几十个病人。” 刘驰心想,如果是送到急诊当然再正常不过,但送到住院部的急救室就不太合乎常理了,而抢救过程仅仅是打了一针就更奇怪了,不过他没有纠结于此,而是提出了一个关键的问题:“你知道医院怎么处理患者的尸体么?” 第五十九章 寻尸(三) 听到“尸体”这个字眼儿,陈雅婕差点又绷不住了,她紧紧抓着刘驰的胳膊,急切地问:“你觉得他已经死了么!?” 显然陈雅婕对精神打击的承受力并不强,所以措辞必须谨慎,不过一味地迁就只会耽误调查的进程,于是本着陈述事实且开解对方的原则,刘驰对陈雅婕说:“存在这个可能,但是没必现在就做这个假设,目前看来失踪的可能性更大,从医院处理尸体的流程入手也是为了早点儿排除死亡的可能,所以希望你把了解的情况全都告诉我。” 这番说辞收效显着,平复了情绪之后,陈雅婕告诉刘驰:“患者的尸体基本都是家属带走的,偶尔有联系不到家属的情况,这样的一般都会先报警,警察确认以后会运到殡仪馆的停尸间暂存,如果长时间没人认领就火化。” 这些事儿刘驰知道,毕竟是私人侦探,这点儿常识还是有的,他想知道的并不是通常情况下的处理方法,于是问到:“如果是既没有家属,也不能报警的情况,医院会怎么做。” 陈雅婕摇了摇头说:“不知道,医院不可能有这种尸体,你没必要把注意力都放在医院上,我觉得他是在回家的路上失踪的。” “实话告诉你,我出院前的那个晚上曾亲眼目睹有人死在急救室,不过那个人不是你男朋友,但是这家医院真的非常可疑,所以我才这么问你。” 刘驰的话让陈雅婕大吃一惊,她抬起头,用怀疑的目光看着对方,说:“我想,大概是交给殡仪馆的人来处理,殡仪馆有个姓冯的师傅,每次到时他来医院运走尸体,时间一般都是一大早上,因为那个时候患者比较少,他们对这种事儿很避讳的。” 刘驰觉得这个姓冯的或多或少会知道些内情,有必要先跟他接触一下,于是问到:“你有这位冯师傅的电话么?” “医院的同事肯定知道,我可以问一下。” 陈雅洁打了一通电话,很快就收到了同事发来的号码,她把号码交给刘驰,不解地问:“你打算怎么办?当面问他么。” 刘驰连连摇头说:“当然不是,就算他真的有问题也不可能承认,这个事儿我得筹划一下,先试试能不能从他上查出点到线索,至少要弄清楚你男朋友是在哪儿失踪的,如果确实跟医院有关,你的安全也有可能受到威胁,所以我建议你这段时间不要上班,最好能换个地方住,我这边一旦有进展会立刻通知你,所以咱们必须要保持联系,如果一直查不出眉目再调整调查方向,到时候还需要你的协助。” “好吧,那就拜托刘先生了,请问委托的费用大概是多少,我听说您们的收费挺高的。” 刘驰觉得,既然对方提到钱了,倒不如把实情告诉她,于是坦言说:“其实接受你的委托是因为这起案件跟我正在调查了一个案子有联系,托你的福我也得到了重要的线索,所以你就当咱们彼此帮对方一个忙好了。” 陈雅婕表示不能让刘驰白忙,见他态度真诚便没有再坚持,两人继续聊了一段时间,刘驰免不了再说些宽慰的话,然而陈雅婕离开的时候情绪仍然十分低落。 实事求是地说,刘驰认为王昇宇凶多吉少,因为他不是富豪,没有绑票的价值,况且亲友也没接到勒索电话,仅仅是向亲友发出了一则信息,而那个信息除了给警察一个不予立案的理由之外,就找不到任何存在的意义了,如果他是在下班途中遭遇了无差别抢劫杀人,案犯是不会多此一举的,而且这种情况下,用不了多久尸体就会被发现。 综合当前所掌握的信息,刘驰认为案情大致可能是这样的:王昇宇很可能确实盗用了医院的公款,东窗事发后遭到了的囚禁胁迫,结果人财两空,那晚临时加班只是个幌子,真实目的是将他控制住,趁夜黑风高逼其返还赃款,并毁尸灭迹。 当然,这不过是暂时的推理而已,未来肯定有新的线索浮出水面,届时不断修正调查方向,最终一定能查个水落石出,现在该想想如何利用这个电话号码了。 一番斟酌和排练之后,刘驰拨通了电话,接听的是个嗓音很粗的中年男人,“喂?哪位啊。” 刘驰装作战战兢兢的样子,低声说:“是扶桑殡葬的冯永驹师傅么?” “对,是我。” “你现在说话方便吗?” “方便,有什么事儿,你说吧。” “我,我有尸体需要处理。”刘驰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颤抖,听起来的确像是做了亏心事儿。 电话另一头立刻没了动静,好像话筒被捂住了,过了一会儿才又传来声音,“谁给你的电话?!”对方明显也压低了声音,似乎是害怕旁人听到。 “福田医院的朋友给我的,他的名字我不能说。” 冯永驹骂骂咧咧地说:“操,不说我也知道是谁,净他妈给老子惹事儿。”然后问到:“你杀人了?” “不管你的事儿,你到底能不能办,办不了找别人了?” 沉默了片刻,冯永驹对刘驰说:“电话里讲不方便,请问你怎么称呼。” “呃,我姓马。”刘驰随口编了个姓氏。 “好的,我在扶桑殡葬马路斜对面的快餐店附近等你,你到了就再给我打一个,咱们见了面再细聊。”说完,冯永驹立刻挂断了电话。 看起来事情进展得还算顺利,但是直觉告诉刘驰这个姓冯的可能是个相当危险人物,毁尸的情节虽不比杀人行凶恶劣,但是会给案件的调查带来困难,很多凶杀案因找不到尸体而难以给嫌疑人定罪,所以销毁尸体在很多国家和地区被视为重罪,但同样因取证困难很少有人被定罪,一些规模较大的犯罪团伙甚至有专人负责此项工作,所以跟这种人打交道必须格外小心。 出发前刘驰做了充分的准备,除了必备的工具之外还破例带了把匕首,以往他外出办业务从不携带武器,主要是因为他自信没这个必要,再说像地铁、商场之类的地方必须要过安检,携带武器会非常麻烦,但最近这段时间他频频遭遇险情,真是不敢再掉以轻心。 第六十章 寻尸(四) 一个小时后,刘驰抵达了约定的见面地点,从占地面积来看,这是一家中等规模的殡葬服务公司,这类产业往往开设在近郊毗邻公墓的地方,良久殡葬也不例外,它所在的这一条街道经营的都是这条产业链上的生意,随着全球老龄化的日益加剧,殡葬行业随之进入了蓬勃发展阶段,这使得整条街呈现出郊区所不该有的繁华,刘驰找到了电话里提到的那家餐馆,令他吃惊的是餐馆门外的广告牌上竟然写着“供果祭品有售”的字样,看来在这给地方餐馆,餐馆的意义已经被重新定义了,不过换个角度想想似乎也挑不出毛病。 刘驰再次拨打了冯勇的电话,这次跟上次不同,电话一直没人接听,他知道对方肯定正躲在暗处观察,只要一切正常他就现身,如果发现异常情况立马就转身离开,这是最起码的操作,刘驰知道想要对方上钩,多少得拿出点演技,于是他装出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在原地踱来踱去。 等了大概分钟,一辆小货车从不远处驶来,停在了刘驰的面前,车子没开门,仅仅是放下了车窗,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子鬼鬼祟祟地探出头问:“马先生吗?” 刘驰十分谨慎地说:“是我,你是冯师傅?” “上车。”说罢,司机打开了车门。 上车后,刘驰又问:“你就是冯勇?” 司机什么也没说,而是立刻启动了车子,行驶了一阵儿后,他忽然问到:“你老实告诉我,谁给你的电话。” 刘驰态度坚决地说:“我答应过他要保密。” “不说啊,不说你的事儿我可管不了。”男子的态度也很坚决。 “你不干我找别人,这行又不只你一个人,停车吧。” 司机不但没有停车,反而还提了速,他一边偷眼观察一边说:“就算你不说我也知道,肯定是姓陈的老娘们儿,她那张嘴就没个把门儿的,我没说错吧。” 刘驰心中暗笑,这投石问路的伎俩实在小儿科,所谓“姓陈的老娘们”肯定是杜撰出来的,现在要是立刻迎合等于是不打自招,于是他不懈地说:“我答应过要保密,你赶紧停车。” 刘驰的态度终于赢得了司机的信任,他笑呵呵地说:“老弟别见怪,刚刚只是个考验,你已经通过考验了。” “这么说你答应了。”刘驰装出大喜的样子,心里却在说,就这也配叫考验?出来混的哪个经不起这样的考验。 司机摆一副得了便宜卖乖的嘴脸,说:“你嘴巴够严实,我就破例帮你这一回。” 刘驰心想,搞定了,从这家伙的种种表现来看,他应该不是想象中那样的危险人物,是时候诱导他自报家门了,于是突然皱起眉,一脸狐疑地说:“你真是冯勇么,我要看看你的证件。” “嗨!你还来劲儿了,我就是良久殡葬的冯勇,如假包换。”司机掏出工作证摇了摇,不乐意地说:“怎么样,信了吧。” 刘驰看似满意地点点头,接着又问:“你打算怎么处理尸体?” “火化呗,火葬场不就是干这个的嘛,往焚尸炉里面一扔,喷上油,点上火,用不上一个小时就化成灰了。” “我能在旁边看着么?” “那可不行,你不是工作人员,也不是家属,根本进不了焚尸间,不过你不用担心,交给我肯定办得妥妥的,你只要把尸体和钱准备好就行了。”冯勇拍着胸脯说道。 “需要多少钱?” “这个数。”冯勇用手比了个“八”的数字。 “八千?” 一听说八千,冯勇满脸嫌弃地说:“开什么玩笑老弟,我冒多大风险帮你销毁罪证,肯定是八万呐!” 刘驰心想够黑的,不过钱并不是重点,他知道火葬场焚烧尸体必须在民政部门的监督下,严格依照流程进行,每个殡仪馆的焚尸炉都已接入相监管部门的网络,尸体进入炉之前会进行身份核对和签字确认,整个过程都有视频留证,所以来路不明的尸体根本进不了焚化炉。此外,一旦过了下班时间,焚化炉就会远程锁死,进入无法操作的状态,这么做的目的就是为了杜绝不法行为,虽然确实有个别殡仪馆设有未登记的焚化炉,不过基层工人肯定没有操作权限,所以刘驰认为冯勇实际是在吹牛皮,他很可能是把尸体埋掉,或扔到不易被发现的地方去了。 见刘驰一直没有答复,冯勇赶忙做出了让步,“你要是差钱,先拿六万也行,剩下的等有了钱再说,行的话待会就把地址发给我,我五点半下班儿,到时候直接开车去过去,钱和货一起交付,嘿嘿。” 刘驰咬了咬牙,说:“六万就六万,那就辛苦冯师傅了。” “痛快!”说着,冯勇猛地踩下了刹车。 货车在路边儿停下来,实际上整个交谈过程中,车子一直在良久殡葬附近绕圈子,所以根本没离开多远。刘驰下车后,冯勇哼着小曲把车开进了良久殡葬的停车场,看来对接下这单生意令他的心情大好,毕竟六万块顶他半年的薪水了,虽谈不上暴富,但也算发了笔小财。 没过多久,冯勇的手机响了,估计是交易地址发过来了,于是他打开手机查看,奇怪的是发来的并不是地址,而是一段音频,内容是刚才谈生意的时两人对话的录音,他忽然有种不详的预感。 信息当然是刘驰发的,稍后他将电话也打了过去,刘驰风轻云淡地说:“冯师傅,录音听过了吧。” “姓马的,你什么意思啊!”冯勇没好气地说道。 刘驰用威胁的口气说:“什么意思你还不懂么,我现在有你销毁尸体的罪证,这要是落到警察手上,你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你他妈想讹老子!?” “我就是要讹你,听好了,限你在二十四小时之内准备好八万块现金,交易地点我明天会发给你,要是缺钱可以先给六万,现在是下午三点钟,明天这个时候要是见不到钱,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你,你这是敲诈勒索!是犯法的呀,老弟,你千万不能走上犯罪的道路啊。”冯勇的声音似乎带着哭腔。 刘驰早就看出这家伙是个怂包,他忍住笑,装出十分强硬的态度说:“你犯的事儿可比敲诈严重多了,再说,你有我的罪证么?废话我就不多说了,好自为之吧。”说罢,他就挂断了电话。 另一头的冯勇瞪着两只牛眼,直勾勾地盯着天空,嘴里不住地念叨“我尼玛,我尼玛。”,看样子整个人已经彻底蒙圈了。 第六十一章 寻尸(五) 其实刘驰不愿意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威胁对方,一来是不屑,二来的确是违法,但私人侦探不比刑警,本身没有任何执法权,面对的往往又是流氓和无赖,甚至是罪犯,这种情况下要是遵纪守法办事儿,那就是对委托人和自己不负责任,刘驰行事的原则是尊礼法,但不守规矩,只要良上心过得去,方法不限,不过这并不代表非得往枪口上撞,对于麻烦事儿,能避免还是要尽量避免的。 那么问题来了,刘驰就不怕冯大勇狗急跳墙报了警,来个同归于尽么?当然不怕,如果冯大勇有鱼死网破的决心和胆量就用不着报警,豁出命跟对方死磕就完了,不过他已经被鉴定为怂包,只要别逼得太紧,这种人恐怕是不会硬碰硬,而最终可能选择低头服软,一番讨价还价后给钱了事,不过只要他认怂,就可以逼迫其交代尸体的去向。 除此之外,还有另一种可能,也是刘驰最希望看到的情况,他之所以限期二十四小时筹款,实际是想给冯大勇一点儿行动的时间,稍微有点儿小聪明的人都会趁机销毁证据,然后跟对方摊牌,反正刘驰手里只有一段真假难辨的录音,真到了公堂上大不了说自己是在吹牛,反正尸体已经销毁,查无实证法律也奈何不了他,然而这么一来,就又掉进了圈套,因为冯大勇的货车上装了被安装了追踪器,现在不论他去哪儿,刘驰都能够实时掌握他的位置,而且今晚到明天天亮之前这段时间是他唯一能用来转移和销毁尸体的时间段,所以冯大勇现在就是条拴着链子的狗,只需牢牢地牵住,看它自己把尸体从地里刨出来就行了。 事实上这个计划并非万无一失,刘驰最初的计划是将追踪器安置在冯大勇身上,但他穿的是殡仪馆的工作服,下班前肯定要换上便装,所以刘驰只能将追踪器粘在车座下面,如果冯大勇转移尸体的时候开了其它车辆,那么追踪器就起不到任何作用了,为此,刘驰特地在良久殡葬附近蹲守到下班,亲眼看见冯大勇开着白天那辆货车离开才打消了顾虑。 从冯大勇的行程轨迹推断,下班后应该是直接回了家,到晚上十一点为止都没有再移动过,这段时间刘驰一直在距离追踪信号一千米内的范围活动,还顺便吃了点东西,打了个盹儿。 十一点刚过,冯大勇开始行动了,追踪信号显示他正驾车向北部郊区移动,这个情况基本符合刘驰的预测,因为北郊方向有一片丘陵地区,荒郊野岭的密林中正是埋尸体的好地方,刘驰驾驶着电瓶车,尾随在冯大勇后面几百米的地方,越往北开路上的人和车越少,为了不引起怀疑只能不断拉开跟踪距离,后来,马路上干脆只有零星的车辆了,刘驰必须把车灯熄灭借助月光行驶,不巧的是,将近午夜突然阴云遮天,下起了小雨,这使得进入山区之后,刘驰完全是摸黑在崎岖的山路上前行。 在盘山路上行驶了不长时间,货车就拐进了一条林间岔路,刘驰估计离埋尸地点不远了,于是他把电瓶车藏进路边的灌木丛里,徒步进行跟踪,果然,货车在距离主路不足一百米的位置停下了,车子熄火后,冯大勇提着手电在附近转悠了几圈,似乎是在确认位置,稍后,他从货车里拿出铁锹和绳索等工具,把手电挂在车头,就开始了挖掘工作,刘驰则蹲在几十米外的一颗树下监视冯大勇的一举一动。 深更半夜,下着小雨的深山老林里,一个披着黑色雨衣的家伙在地上挖坑,光看这这画面就已经相当瘆人了,再配上铁锹戳进土壤的“噌噌”声,恐怖效果几乎烘托到了极致,刘驰是经受过战争洗礼的人,面对这种场面理应淡定自若,可今天不知怎么了,老感觉脊背发凉,心里一直是惴惴不安。 冯大勇这阵儿算是彻底摘掉了怂包的帽子,只见他甩开膀子,把手里的铁锨耍的上下翻飞,不一会半个人就置身于地面之下了,不过他如此游刃有余并不是胆子有多大,主要是因为这种事儿不是头一遭,已经轻车熟路了,再一个他长期从事殡葬行业,这几年过手的死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说是是阎王爷在阳间的代理人也不为过。 将近半个小时之后,冯大勇把绳索的一端绑到车头的绞盘上,另一头甩进坑里,看来他已经挖到尸体了。刘驰稍靠近了一些,这才看清从坑里拖出来的是不是尸体,而是个木箱,冯大勇一连拖出来三个木箱,他稍事休息,然后开始将挖出的泥土回填,刘驰知道动手的时候到了,于是他握着电棍轻启脚步,借着淅淅沥沥的雨滴声作为掩护,悄然向冯大勇靠近。 干了一个小时体力活的冯大勇早就累得气喘吁吁了,对即将到来的厄运毫无察觉,电棍怼到后脑勺的瞬间,他吭都没吭一声,整个人如烂泥一般瘫软下去,眼看要一头栽进坑里,刘驰赶紧揪住他的衣领将其放倒在坑边儿,然后用准备好的铐具把冯大勇的双手和双脚都捆了起来,这么做是因为电棍的威力并不大,几分钟以后他就能恢复意识。 制服冯大勇后就到了开箱的环节,三个木箱子每个都一人多长,高度和棺材差不多,比棺材略宽些,用长钉封得死死的,刘驰知道里面装的肯定都是尸体,因为腐臭味已经从木箱里散发出来了,他从车上找到一根撬棍,用它将钉子逐一撬出来。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是掀开盖子的一刻刘驰还是被扑面而来的恶臭呛了个措手不及,箱子里面果然是尸体,而且不止一个,三只蓝色的裹尸袋朝不同方的向挤在木箱内,现在要做的就是确认身份了,刘驰默默地祈祷,但愿付斌的尸体就在其中,至于王昇宇,尽管可能性微乎其微,但还是希望他仍然活在世上。 第六十二章 寻尸(六) 刘驰紧紧抿住嘴,捏住鼻子,缓缓地拉开拉链,裹挟着恶臭的甲烷气体瞬间由裹尸袋内喷薄而出,随之一同喷出来的还有数不清的小飞虫,刘驰用力扇了扇,赶走了小飞虫,但辣眼的恶臭根本驱不走,他只好眯着眼睛朝袋子里看去。 尸体呈现高度腐烂的状态,面部肌肉和软组织基本已经被微生物分解,仅存的皮肤因失水份而收缩,紧紧箍在颅骨上,眼皮微微张开,里面已经看不见眼球了,鼻孔是两个触目惊心的黑洞,整个脑袋就是个裹着皮的骷髅头。说实话,就尸体当前的状态而言,即便是他的亲妈恐怕也难以辨认出身份,不过可以肯定此人不是付斌,因为从腐烂程度看,起码死了有一个月以上,这跟付斌的死亡时间不符。 刘驰赶紧合上了裹尸袋,背过头去深深地吸了两口气,极不情愿地拽过另一个裹尸袋,辨认尸体这种事儿确实不是一般人能干的,尤其在下雨天的深山老林里,绝对是心理和生理的双重考验。 另外两个袋子里的尸体也是高度腐败的状态,值得一提的是其中有位死者似乎是女性,这个判断源于她干枯凌乱的长发,从脸上凝固的狰狞表情可以看出,她死前必定遭受了残酷的折磨,刘驰想知道女尸的死因,不过他不是法医,况且也没时间,他现在要做的是查验其它的尸体。 刘驰提着撬棍走向另外两个木箱,他决定先打开那个看起来成色较新的,谁知撬棍刚插进木箱的缝隙,就听到身后传来悉悉索索的诡异声响,刘驰瞬间感到头皮发麻,以为是诈尸了!于是猛地抽出撬棍,转身就拉开架势,准备来个人尸大战,然而三只裹尸袋仍纹丝未动地横在木箱里,不过有只蜥蜴在上面爬来爬去,原来发出异响的就是这个小东西。 还好是一场虚惊,刘驰擦去额头上的冷汗,心想,自己堂堂一个无神论者,居然会想到诈尸这种事儿,实在可笑至极,简直有辱私家侦探和退役军人的威名,看来这事儿过后必须得找个心理医生替自己疏导一下。 跟第一只箱子一样,第二只箱子里面也挤了三具尸体,不同的是这三具尸体全装在黑色的裹尸袋里,刘驰觉得这个袋子很眼熟,跟他在福田医院见到的那款十分相似,于是他迫不及待地打开了其中一个,尸体腐败的程度明显低于之前那几个,死者是男性,并不是刘驰要找的人,年龄在三十到四十岁之间,正值壮年的人死后尸体埋在荒郊野外,显然他必定是死于非命,不光是他,刘驰相信这里的每一具尸体都不是正常死亡。 在打开第三只黑色裹尸袋之后,刘驰终于发现了他要找的东西,虽然才几天没见,但付斌的变化还是挺大的,彻底失去血色的脸皮已然呈石灰色,好在尸体尚处于腐化的初期阶段,所以既不影响辨认,也不耽误尸检。调查取得了令人振奋的进展,刘驰一口气把最后那个木箱里的尸体也核查了一遍,没有发现王昇宇,也就是说初步排除了他死在医院的可能。 截止目前,今晚的工作已经收获颇丰了,但更大的麻烦也随之而来,看着三只塞满尸体的箱子,刘驰知道此事非同小可,这绝对涉及到一起重大的刑事案件,而且案情已经远远超出了他所能驾驭的程度,现在他又两个选择,第一是报警,第二是告诉潘婷。 刘驰更倾向于后者,他认为潘婷不是警察,但她肯定有能力调查,况且二人之间还有个口头的协议待落实,上次被对方以“核实情报价值”为由给摆了一道,现在他抢先找到了付斌的尸体,已经无需核实,只要拿着筹码跟潘婷谈条件就行了,想到这儿,他给潘婷发去了一则语音留言,“睡了么?” 此时的潘婷正在冲凉,她刚听完十几个小时的监听录音,准备洗完澡就睡觉,收到刘驰发来了留言,她关掉喷头,回复说:“快了,你半夜不睡觉,搞什嘛。” “你不也没睡么。” “我有工作要做。” “我也在工作,付斌的尸体找到了。” 听完这则留言后,潘婷立刻发出了语音通话的邀请,通讯接通后,她迫不及待地问:“你真的找到尸体了?在哪儿!” “当然找到了,不过我得问清楚,之前你的承诺还算不算数。” “当然算数!” “好,只要你答应把掌握的情报跟我分享,我现在就告诉你尸体在哪儿。” 潘婷不假思索地说:“没问题,只要你把尸体交给我,这个条件可以答应,不过我得先看看现场什么样。” 稍后,刘驰发出了视频通讯的邀请,通讯接通后,潘婷从画面中看到了被雨水浇透的刘驰,而刘驰所看到的除了潘婷红扑扑的脸蛋儿外,还有她白嫩的胸脯,刘驰猛吞口水,略显尴尬地说:“你要是在洗澡,可以待会再聊。” 意识到自己走光了,潘婷赶忙把镜头提高,若无其事地说:“能不能专注点儿,快给我看看现场,我要确认你找到的是不是付斌。” 刘驰把画面切到手机背面的摄像头,镜头扫过地上的土坑和三支木箱子,最后停留在箱子里的尸体上,他让镜头在付斌的面孔前停留了数秒,然后说到:“看清楚了吧。” “看,看清楚了,其它那些袋子里也装的尸体么?”潘婷的声音似乎在颤抖。 “对,一共九个。” 看着画面中恐怖的景象,潘婷半晌说不出话来,她发现地上还躺了一个人,于是赶忙又问:“地上那个人是谁。” “他就是埋尸的人,名字叫冯大勇,我把他电昏了。” 潘婷兴奋地说:“太棒了!千万别让他跑了,你把定位发给过来,我现在就带人过去。” 刘驰关掉了视频通讯,把定位信息发了出去,收到信息后,潘婷告诉刘驰,半个小时之内肯定到。 第六十三章 寻尸(七) 为了避免箱子进水,刘驰把盖子重新盖好,然后坐在上面点起了一支烟,这个牌子烟草尼古丁含量比其它牌子高出不少,没抽上几口他就感觉有点儿飘了,想起刚才视频通讯中看到的香艳画面,他不禁有些心猿意马,甚至产生了生理反应,不过潘婷对于走光满不在乎的态度倒是令人很意外,刘驰觉得她可能也当过兵,或者在类似的组织服役过,因为军队是将男女平等贯彻得最彻底的官方团体,在“一入军营,再无男女”精神的倡导之下,战士们逐渐模糊了性别的概念,在某些边疆地区和前线,男女士兵共浴是稀松平常的事情。 刘驰瞎琢磨的功夫,地上的冯大勇渐渐苏醒了过来,他还没睁开眼睛就不住地哼唧,“哎呦,哎呦,怎么回事儿,头晕。”发现自己的手脚都已被困住,根本动弹不得之后,这才意识到出大事儿了,他扭头看见刘驰悠哉地抽着烟,惊恐地问:“姓马的,你想干什么?” 刘驰瞥了他一眼,爱答不理地说:“老实呆着。” 冯大勇知道自己已是瓮中之鳖,吃牢饭是铁定没跑了,便垂头丧气地念叨起来,“哎,我真是命苦啊,不就是想挣点钱么,头一回干私活儿就遇上个钓鱼执法的,警官先生,你说我这个情况得判几年啊。” 刘驰心想,不如吓唬吓唬个怂包,兴许还能套出点儿有价值的情报,于是煞有介事地说:“判几十年还差不多,你等着把牢底坐穿吧。” “不至于吧!那些死人跟我可一点儿关系也没有,我就是个负责埋尸的,你可不能冤我啊。” “我冤枉你?白天你说尸体都被你扔进焚尸炉烧掉了,录音还在我这儿,销毁尸体加上藏匿罪证,光这俩项罪名就够你蹲到退休,出来正好领养老金,祝贺你,后半辈吃住都有着落了。”说罢,刘驰幸灾乐祸地笑了笑。 冯大勇舔着苦唧唧的脸,说:“我那都是瞎吹的,焚化炉又不是我家的灶台,哪能随便用啊,我就是想蒙你点儿钱,好在老婆孩子面前扬眉吐气,毁尸可是重罪,我哪担得起啊!” “看来你不法盲,我问你,那些尸体是从哪儿来的?” “有的是从医院拉出来的,有的是别人送到我们公司来的,老板让我找个地方把尸体埋了,我就是个打工人,他怎么说我就怎么干呗。” 刘驰觉得冯大勇应该没有撒谎,不过他嘴上却说:“少往别人身上推,你这种人什么事儿都敢干,什么话都敢讲,凡是从你嘴里吐出来的,我一个字儿都不信。” 冯大勇直呼冤枉,他赌咒发誓说:“我以全家老小的性命发誓,如果我刚才说了半句假话,就让我全家人家天打五雷轰,全都不得好死!” 刘驰心想,这一家到底造了什么孽,居然出了这么个混球,于是怒斥到:“你干这种缺德事儿就不怕天打五雷轰么。” 冯大勇一副惭愧又无可奈何的样子说:“我也是没办法啊,儿子念书要学费,上补习班要补课费,老婆没工作,最近又怀了二胎,好说歹说都没用,非得生,现在全家就指望我一个人赚钱,听老板的话还能赚点儿外快,不听饭碗就砸了,换了是你,你能不干么?” 刘驰明知冯大勇是在狡辩,可一时竟不知如何反驳,他正在愣神的功夫,身后灌木丛的方向再次传来异响,他以为又是某只小动物跑来凑热闹,正要回头查看,不料后脑勺却突然挨了一重炮!刘驰只觉得天旋地转,浑身乏力,一头栽倒在地,他拼尽最后的意志强撑着睁开眼,却只能看见两只脚和一把铁锹,他意识到自己被偷袭了,下一秒便陷入了半昏迷状态。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冯大勇又惊失色,当他看清来者的样貌后,感动地差点哭出来,“老板!怎么是你啊。” 所谓的老板正是季超手下的长毛,他盯着冯大勇怒目而视,咬牙切齿地说:“你他妈背着我干了什么好事儿啊。” “老板,我这是头一次,以后再也不敢了,求您饶了我吧。”冯大勇唯唯诺诺的样子,像极了偷钱时被老爸抓了现行的熊孩子。 长毛抽出匕首,朝趴在地上的冯大勇走去,怒不可遏地说:“我把这么重要的工作交给你,你不感恩戴德,还他妈骗我,当我白痴吗!” 冯大勇以为长毛要给他放血,于是拼命地在地上蛄蛹,嘴里不住地告饶,“你要干什么!老板,老板!求你饶了我吧!啊——” 随着一声惨叫,绑在冯大勇手腕上的绳子被割断了,长毛骂骂咧咧地说:“操,你嚎个屁啊,再嚎狼都让你招来了。” 恢复自由的冯大勇,抱着长毛的腿痛哭流涕,磕头如小鸡啄米,就差叫爷爷了。 长毛一脚把冯大勇踹开,用命令地口吻说:“别他妈装孙子,赶紧把这儿收拾干净!” 埋尸是冯大勇的专长,但是现场还有个活人,他指着昏迷的刘驰问:“老板,这个人好像还没死,怎么办?” 长毛冷笑一声,“没死就把他弄死呗。” “我可不会杀人啊。”冯大勇连连摇头。 长毛瞪着眼珠子,鄙视地说:“杀人你不会,活埋你会不会?!” 面对凶神恶煞般的老板,冯大勇哪敢再说半个不字,他扛起弥留中的刘驰,塞进了其中一只木箱,然后扣上了盖子。 这是刘驰记忆里最后的画面,后面的事情他就完全不知道了,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正躺在一张病床上,眼前是雪白的天花板,印象中他不久曾经过类似的场景,是啊,从他上次出院到现在还不到十天呢。 刘驰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时间已是下午三点钟,如果没猜错的话,他应该只昏迷了十来个小时,而且这一次也没有失忆,昨晚发生的一切都历历在目,他料定是潘婷及时赶到现场,把自己从死人坑里给刨了出来,可惜没看到袭击自己的人长什么样子,但愿潘婷已经把他们逮住了。 第六十四章 寻尸(八) 刘驰想坐起来喝口水,可能是起得猛了,脑袋晕乎乎的,后脑勺还传来丝丝隐痛,用手揉了揉居然摸到个大包,不碰还好,一碰反而更疼了,刘驰心想,这王八蛋下手够黑的,万幸的是脑壳没给削开了,从目前的感觉来看,顶多就是个脑震荡。 刘驰醒过来不久久,病房的门就被人推开了,潘婷来势汹汹地走到病床前,用老实训斥学生的口吻说:“你知不知道,我要是再晚到五分钟你就变成白痴了,再晚十分钟你命都没了!” 知道自己欠了对方大大的人情,但刘驰的嘴巴向来不服软,他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说:“感谢你挽救了我的智商,更感谢你挽救了我的生命,您的大恩大德此生无以为报了,你看着办吧。” 潘婷叉着腰,一直瞪着刘驰,最终还是没绷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坐到椅子上,无可奈何地说:“真服了你了,用得着这么拼命么,又没人给你发奖金。” 刘驰轻叹一声说:“要是给公家办事肯定用不着这么拼命,这是什么地方?” “一家公立的小诊所,昨晚已经替你做了全面检查过,你命真大,脑袋竟然没什么事儿,你今天就可以回家,”说到这儿,潘婷变得严肃起来,她郑重其事地问:“这回你打算收手了吧。” 刘驰没有回答,而是岔开话题说:“人都抓到住吧。” “别提了,一个也没抓着,我赶到的时候人早都跑没影了。” 刘驰赶忙提醒说:“良久殡葬的冯大勇,他就是负责埋尸的人,把他抓来审一下,肯定有说活。” “他死了。” “死了?!怎么死的。”刘驰对此感到难以置信。 潘婷沮丧地说:“被人割喉了,胸口上也挨了一刀,就埋在你上面儿。” “妈的!肯定就是偷袭我的人干的,冯大勇虽然干了坏事儿,但是罪不当死,这帮畜生简直就是草菅人命,这事儿怨我了。”说着,刘驰难过地闭上了眼睛。 潘婷没想到刘驰这么有人情味儿,于是宽慰他说:“其实也不能怪你,他干这个早晚会被人灭口,托你的福,那些失踪者的尸体全都找到了,也算是给家属们一个交代。” 刘驰无奈地点了点头,这恐怕是今天听到的唯一的好消息了,他问潘婷:“你认为付斌是怎么死的?” 潘婷耸了耸肩说:“谁知道呢,已经安排尸检了,不过这个问题应该是我问你才对,你自己说亲眼看见他死在急救室。” 刘驰知道现在不是妄下断言的时候,而是谨慎地说:“我确实看见他胳膊上被人扎了一针,然后就像疯了似的,没几分钟就死了。” “他胳膊上的针孔可多了。”潘婷随口一说,然而又觉得此话甚为不妥,。 刘驰冷笑一声,“这么说他可能有赌瘾,警察吸毒也算是丑闻。” “你就别瞎猜了,警察吸毒的又不是没有,再说他早就不当警察了。” 刘驰觉得这话挺有内容,一时还真听不出是在替付斌辩解,还是替警察们辩解,不过他现在无心纠结此事,他在意的是潘婷是否会履行承诺,于是说到:“你答应跟我分享情报的事儿,没忘吧。” “我救了你一命,这还抵不上那点儿情报么?” 刘驰以为潘婷又要耍赖了,非常不满地说:“这是两码事儿,咱们可有言在先,现在尸体已经找到了,你再糊弄我可就说不过去了。” “你怎么就这么执着呢,算了,随你便吧。”潘婷一拍大腿站起身来,她边往外走边说:“我让护士给你拿点儿吃的,吃完带你去见个人。” 护士很快就端来了一份套餐,跟福田医院的豪华餐食肯定是没法比,不过也算不上简陋,毕竟那是家吃人不吐骨头的私立医院,而且花的还是自己的钱,这是间公立诊所,伙食也是免费的。 吃饱喝足以后,刘驰换回了自己的行头,幸亏护士小姐很勤快,已经替他把潮湿的衣服烘干凉透了,他可不想带着一身霉味出现在潘婷面前。 诊所门口停着一辆普通牌照的白色轿车,司机是个四十多岁身体魁梧的中年男子,男子戴着墨镜,看不清长相,潘婷招呼刘驰上车,然后车子便启动了。出发以后,三人基本没有什么交流,司机专注地驾驶汽车,潘婷则一直用手机发送着信息,车内的气氛多少有些沉闷,刘驰想知道这是要去哪儿,可谁都不说话他也不好意思张嘴,只好装哑巴跟着走,反正到地方就知道了。 途中,刘驰总是不自觉地看向身旁的潘婷,在他的审美当中,起码要大眼睛双眼皮才有望称之美女,然而面前这个女人却凭借一对流波溢彩,又充满知性的丹凤眼颠覆了刘驰的认知,他开始意识到,美的标准可以是多元化的,潘婷就是活生生的例子,虽然不施粉黛,但她的明眸善睐不但没有因此褪色,反而令其奕奕的神采与浑身散发的勃勃英姿融合的更加自然,这是种与生俱来的天然美,任何人工雕琢和粉饰都无法企及,更无法超越,以至于欣赏它的人往往会沉醉于其中。 潘婷察觉了刘驰的目光,以为自己脸上沾了什么东西,她对着车窗的玻璃照了照,没发现任何异样,这才意识到刘驰的眼神可能蕴含着特别的意义,于是她便继续把脸朝向窗外,再没有跟对方有任何形式的交流,两人间的气氛一度十分尴尬。 车子停在了一家花店门口,刘驰以为该下车了,潘婷赶忙告诉他:“还没到地方呢,我拿点儿东西就回来。”说罢便独自下车了。 刘驰终于松了口气,他感觉事情正在向不利于收场方向发展,因为前两次他跟潘婷接触的时候还没有这种心绪荡漾的感觉。 这时候开车的司机突然说话了,“多好的女孩儿,身材、长相,样样都拿得出手,还没有架子,唐僧见了都不想取经了,只可惜人家有已经男朋友了。” 刘驰认为这家伙阴阳怪气地来这么一句绝对没安好心,于是反唇相讥:“她那位男朋友不会是你吧。” 第六十五章 方飞之死(一) 听了这话,司机不但没生气,反而开怀大笑起来,“哈哈哈!你个混小子还真幽默,哎呦,拜你所赐,我这个肚子到现在一笑就疼。” 面对说话毫无逻辑的司机,刘驰莫名其妙地问:“你肚子疼跟我有什么关系?” 司机回过头,摘掉墨镜,憨厚地笑着说:“怎么?这么快就认不出我了。” 看着面前这位浓眉大眼,国字脸很性格的精神大叔,刘驰眉头一皱,微微摇了摇头,印象中自己从未见过这个人。 “看来这种事对你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了,那天晚上在姜雁家对面的快餐店,我差点儿就逮到你了。”大叔轻描淡写地说道。 刘驰当然记得几天前在姜雁家附近蹲守的那一幕,有个穿风衣的高大男子趁着夜色,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枪口抵在自己的脑袋上,为了脱身,他一脚踢中了对方的肚子,由于当时光线昏暗,加上精神过于紧张,刘驰完美没有留意对方的相貌,现在回想起来,这位大叔的嗓音跟那晚遇上的确实是同一个人。事情发展的如此突然,以至于刘驰的大脑来不及做出反馈,进而导致面部的肌肉未能在惊奇和疑惑间做出合理的选择。 见刘驰脸上纠结着怪异的神情,大叔莫名其妙地得意起来,“想起来了吧,能从我手上跑掉的,你还是第一个,有两把刷子!” 虽然这件事情不太好解释,但现实摆在眼前,这位大叔确实就是当晚穿风衣的男子,于是他有些抱歉地说:“不好意思,我真的没认出来,您没事儿吧。” “没事?那得亏就是我,换别人肠子都被你踢断了。”大叔这句话不知道是在自吹还是吐槽。 刘驰心想既然不是敌人,那就算是朋友,不妨道个歉,改善一下关系,于是满含歉意地说:“不好意思,我下手没个轻重,你还好吧。” 大叔摆了摆手,一副大人不记小人过的口吻说:“算啦,不过说实话,你小子真是够可以的,我们找了付斌几个月,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你一出马就翻出来一大堆尸体,佩服!佩服!”说罢,他冲刘驰竖起了大拇指。 刘驰也懒得分辨这是称赞还是贬低,干脆故作谦虚地说:“巧合而已。”然后又漫不经心经意地问:“‘你们’是指谁啊。” 这个问题似乎戳中了要害,一直爽朗的大叔立刻变得张口结舌,“诶,这个嘛——” 就在这时,车门突然来开了,潘婷拿着一束花回到了车里,见两人正在聊天,她笑着说:“你们聊上啦,赵哥没跟你说什么不该说的吧。” 原来这大叔姓赵,他咧着大嘴说:“我的嘴巴向来严实,大伙儿都知道的,呵呵,你怎么回来这么快,我们才说了没几句。” “嗯,路上已经联系好了,咱们走吧。” 再次上路后,刘驰问潘婷:“你买的什么?” 潘婷把一束包好的百合花捧到刘驰面前,他知道这种花往往用来吊唁死者,于是对要去的地方更加好奇了,终于忍不住要问:“你要带我去哪儿啊?” “去见姜雁,你不是在调查方飞的死因么,听听当事人怎么说的吧。” 刘驰难以置信地问:“她在你们手上!?” “我们是在保护她。”潘婷纠正道。 赵哥此时也不再嬉笑,他严肃地说:“你不是应该劝他别掺和这事儿么。” “劝过了,他根本不听。” 潘婷说的是实话,不过刘驰要是听劝了,他们恐怕也找不到付斌的尸体,她相信凭刘驰的本事,早晚能找到姜雁,再说她答应了要分享情报,干脆做个顺水人情,让刘驰跟姜雁早点见面,也许知道方飞死亡的真相后他能释怀,也就不再继续追查,这对双方来说都有好处,但见面之前有些事情必须叮嘱,于是她对刘驰说:“姜雁今天早上才收到丈夫的死讯,情绪波动可能会挺大,所以咱们只能待一小会儿,除了跟方飞有关的事儿你什么都不要问,她不知道老公早就不当警察了,还当他是因公殉职,那种心情希望你能理解。” 刘驰点点头说:“应该的。” 又行驶了不长时间,车子开上了一个小山坡,山腰上是一排排的小别墅,两两相邻不足一百米,由灌木和小树林隔开,车子停稳后,三人一同下了车。 没等潘婷按铃门就打开了,显然里面的人已经恭候多时,开门的并不是姜雁,是个三四十岁的妇女,潘婷过去跟妇女低声说了点什么,妇女点点头,又上下打量了刘驰一番,然后带着他们俩上了二楼,负责开车的赵哥没有跟着上楼,而是坐在楼下的沙发上喝起了茶水。 妇女带着潘婷和刘驰来到二楼的一间卧室,轻轻敲了两下门,然后才走进去。在卧室里,刘驰终于见到了姜雁和他的儿子,此时他们正挨在一起说着悄悄话,看神情就知道母子俩正处于悲痛当中。 见有人进屋,姜雁连忙站起身,走上来跟潘婷说:“小潘,你来了。” 男孩也站起来说:“潘姐好。”声音里还带着哭腔。 潘婷先摸了摸男孩的头,然后把百合花递给了姜雁,说:“姜大姐,节哀。” 姜雁抿着尚在抽搐的嘴唇,接过了百合花放到付斌的遗像前,想不好这么快灵位都设置好了,看来对于丈夫的死,她早有心理准备。那位妇女又安慰了姜雁两句,然后就领着男孩儿出去了,房间里只剩下潘婷、刘驰和姜雁三人。 潘婷把门关好,拉着姜雁坐到椅子上,然后指着刘驰,介绍说:“姜姐,这位是调查刑事案件的侦探刘驰。” “您好。”姜雁勉强挤出个笑容。 潘婷接着说:“他今天是来调查另外一桩案子的,有些问题想问跟您了解点儿情况,希望你能配合一下。” 姜雁呆呆地点了点头,说:“刘先生,有什么问题您就问吧,只要是我知道的,保证全都告诉你。” 第六十六章 方飞之死(二) 潘婷希望姜雁在情绪放松的状态下交谈,而不是有种被审问的感觉,于是拉过一张椅子给刘驰,自己也坐到了姜雁的身边儿,刘驰明白她的用意,于是尽量用平和的语气说:“今年一月份,你曾经去过天使事务所,委托一名私人侦寻找失踪人员,这件事儿你还记得么。” 姜雁开始努力回忆,稍后,她缓缓地说:“记得,那是一月上旬的事儿,具体是哪天我记不清了,当时为了找我丈夫才去了那家天使事务所,接待我的是一位姓方的侦探。” 刘驰拿出一张方飞的照片,问到:“是这个人么?” 姜雁只看了一眼,立刻就点头说:“对,就是他,名字叫什么我记不得了,但是肯定姓方。” 刘驰接着问:“你为什么要找这家事务所?” “其实我丈夫失踪第二天我就报警了,当时警察也来家里了解过情况,可是我觉得他们好像没上心,后来又问了好几次都说正在查,可就是一点消息都没有,我丈夫的一个同事跟我说,现在失踪的案件太多了,警力实在不够用,不如找私人侦探帮忙调查,他还给我推荐了天使事务所,据说方侦探以前就是刑警,资源多,查失踪案比其它事务所效率高,我寻思试试看吧,然后就去了天使事务所。” 这些情况跟刘驰推理的基本一致,他继续询问:“你们一共接触过几次。” “两次。”姜雁想了想又改口说:“呃,其实就一次,那天我去事务所咨询,把我丈夫失踪的前前后后讲给方侦探听,他挺热情的,把调查的费用和时间都跟我详细介绍了,还帮我分析当时的情况,我回去考虑了两天,第三天打算去跟他签合同,正式委托他开始调查,可是当天就遇上了怪事儿。” 刘驰认定姜雁口中的“当天”就是方飞出事儿的那天,于是对姜雁说:“你能不能把那天的经历完完整整地讲给我听听。” 姜雁点头应允,然后便讲述起那天所发生的事情。 一月十四日,早上七点多。 姜雁无精打采地收拾着餐具,儿子刚吃完早饭,正在收拾书包准备上学,连日来,她被丈夫失踪的事情折磨的心率焦脆,只好请假在家,这半个多月调查员只来过一次,待了不到十五分钟,问了些无关痛痒的问题就走了,好像根本不在乎丈夫的死活,倒是头两天接触的私人侦探,不但态度积极,还提出了不少针对性的方案,其实姜雁昨晚就已经决定要委托天使事务所帮忙调查了。 儿子出门以后,姜雁拨通了方飞的手机,话筒里传来礼貌的问候,“你好,我是方飞,请问您是哪位?” “方先生,我是姜雁,咱们前两天见过面。” “哦,是姜女士,抱歉没听出来你的声音,您考虑清楚了么。” “我想过了,恐怕还是得麻烦您帮忙。”姜雁的声音很卑微,很无助。 “别客气,能得到您的信任是我的荣幸,这样吧,您尽快来事务所一趟,咱们签订合同就可以正式调查了,还有很多事情需要跟您了解,您看什么时间方便。” 姜雁看了一眼挂钟,时间是七点半,于是对方飞说:“今天吧,我收拾一下,马上就出发,九点之前可以到事务所。” “那我在事务所等您,顺便把我上次说的资料准备好,这样有助于我们调查。” “嗯,稍等一下,关于预付款,可以先支付一部分吗,我暂时拿不出太多现金。” “钱的问题好商量,咱们找人要紧,这个事情耽搁不得。”方飞的声音很真诚。 “太谢谢您了,那我现在就赶过去。” “好的,咱们见面再聊。” 挂掉电话,姜雁赶紧收拾停当,然后便匆匆离开了家。步行了二十多分钟,姜雁来到了地铁站,途中她感觉似乎有人在跟踪自己,但是又看不到确切的人,她以为是自己心过于焦躁导致的疑神疑鬼,然而乘坐地铁的过程中,被跟踪的感觉便越发强烈,于是她提前下了车,离开地铁站,她快步走进附近的小巷,打算穿过两个街道后改乘出租车,想借此摆脱跟踪。 走过一半路程的时候,姜雁发现小巷的出口方向有个人正朝她走过来,她觉得情况不妙,马上调头打算原路返回,谁知身后的路也别人截断了,前有狼后有虎,她只好拐进一条岔路,并立刻拨打了方飞的电话。 电话刚接通,姜雁就惊慌失措地说:“先生!我好像被人跟踪了!我好害怕,现在该怎么办?!” 听到姜雁颤抖的声音,方飞判断情况十分紧急,他赶忙问到:“你现在在哪儿?” 慌乱中姜雁根本找不到路标,只好告诉方飞:“我也说不准,大概在新华广场地铁站附近。” “离我这里不远,你把位置发过来,我马上过去,电话不要断,如果是认识的人劫持你,就大声喊出他们的名字,不认识也要大声喊出他的体貌特征,包括身高、肤色、纹身、穿的衣服,记住,一定要往人多的地方走!” “好,好的!”姜雁没有挂断电话,可现在已经置身偏僻的小巷了,再想往人多的地方走谈何容易,她像没头苍蝇一样在小巷里面辗转,不小心被地上的杂物绊了一脚,不料手机竟掉进了路边的排水井,井里虽然没有水,但沉重的井盖她根本挪不动,此时,身后有两个穿深色西服的陌生男人正迅速逼近,她只好捡起手提包,一瘸一拐地继续往跑,谁知跌跌撞撞竟钻进了一条死胡同。 走投无路之际,巷子左侧的一扇小门突然打开了,里面走出个拖着垃圾袋的服务生,姜雁仿佛见到了救命的稻草,她不顾服务生的阻拦,一头扎了进去,里面是间烟雾缭绕的厨房,看起来是一家饭店的厨房,几个大厨切墩的切墩,颠勺的颠勺,一个个忙得不亦乐乎。 姜雁趁乱溜出了厨房,来到用餐大厅,饭店经理被突然冒出的跛脚的妇女惊得不知所措,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姜雁已经从正门离开了,出了饭店,她立刻爬进了一辆出租车,然后扬长而去,这才彻底摆脱了两个陌生人的跟踪。 第六十七章 方飞之死(三) 听了姜雁的讲述,刘驰觉得逻辑上没有明显不合情理之处,大致是可信的,对于方飞的死因,他曾有多种假设,其中也包括姜雁行凶的可能,但是在面对面接触之后,刘驰发现姜雁是个温婉柔弱的女性,绝非凶悍的刁妇,下黑手杀人这种事儿恐怕是干不出来,况且方飞也是当过刑警的人,被孱弱的女人用钝器砸两下就失去反抗能力似乎也不可能。 动机方面就更难以说得通了,姜雁完全没理由攻击帮助自己寻找失踪丈夫的人,在动机和能力都极不充分的情况下,姜雁行凶的假设被排除了,不过刘驰想知道的远远不止这些,他问姜雁:“你以前见过那些要劫持你的么?” 姜雁摇摇头说:“没有,就见过那么一次,当时正赶上拆迁,我们全家都在出租屋里住了快一年,那几天刚好回迁房也装修完了,我就带着孩子搬回去住了,再后来小潘他们就把我带到这个地方。” 潘婷头对此表示肯定,关于姜雁这番陈述中的诸多细节,有一些她也是头回听说,不过姜雁的这番叙述对破案根本起不到推动作用,对此,刘驰感到十分沮丧。 姜雁逐渐意识到,这个侦探似乎并不是为半年前那桩未遂的绑架案而来,于是她问刘驰:“请问,那位方侦探现在还好么?” 刘驰不想回答,便明知故问地说:“你后来再没联系过他,对吧。” “没有,因为手机丢了,电话联系不上,那家事物所后来我再也没敢去。” 刘驰懊悔地垂下了头,喃喃地说:“你去了也没用。” 不祥的预感瞬间笼罩了姜雁,于是追问到:“他到底怎么样了?是不是出事儿了?” 沉默了半晌,刘驰终于吐出了三个字,“他死了。” 这是两天来,姜雁收到的第二个死讯,她惊恐地捂住嘴巴,眼泪再次夺眶而出,潘婷只好不住地安慰,可她就是一遍遍地重复着,“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姜雁絮絮叨叨哭丧的样子搅得刘驰心绪烦乱,他替方飞的死感到不值,冲动之下,他站起身来,瞥着姜雁说:“就是这样,他就死在你们约好见面的地方,你应该为他的死负责。”说罢,他丢下精神彻底崩溃的姜雁和不知所措的潘婷,独自离开了卧室。 此时,赵哥正在一楼的客厅里品茶,听到楼上隐隐传来哭声,又看见刘驰神情落寞地从楼上下来,饱经世故的赵哥便猜到个大概,于是叫他过来喝一杯,刘驰没有拒绝,闷声坐到了对面。 赵哥又摆上一只茶碗,边倒水边说:“沏茶以七分为满,多一分则盈,少一分则亏,说话办事也是这个道理,话不能说太死,事儿不能做太绝,要给别人留余地,更要给自己留退路,来,尝尝。” 这番以茶喻人的话让刘驰心中的烦闷有所化解,也让他认识到自己的话过于刻薄,既伤害了姜雁的感情,也辜负了潘婷的信任,他说姜雁应该为方飞的死负责,这完全是气话,刘驰知道,真正该负责的应该是袭击者和自己,如果那天他少在路上磨蹭一会儿,说不定方飞就会有截然不同的命运,想到这,刘驰拿起茶碗一饮而尽。 赵哥哈哈一笑说:“你这种喝法,除了的苦味什么也喝不出来,想要喝出苦中的甘甜就得用舌尖去细细品尝。”然后又给刘驰倒了一杯。 这次刘驰先用小口抿的,然而还是只能尝到苦涩,于是自嘲的说:“看来我的味觉有问题,只能把这玩意儿当水喝了。”然后将剩余半杯一下子灌进了肚子。 “问题不在于味觉,在这儿。”赵哥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意味深长地说道。 刘驰虽然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但他觉得赵哥说的有道理,自己现在根本就没有品茶的心境。 赵哥美滋滋地又喝了两口,然后话锋一转,说:“怎么样,能查到凶手是谁么?” 刘驰没吭声,只是垂头丧气地摇了摇头。 “那么,你是打算就此收手,还是继续查呢?” 刘驰依旧摇头,眼神中尽是茫然,他想起到赵哥曾在姜雁家蹲守过,于是问到:“你之前不是一直蹲在姜雁家么,有没有抓到过可疑的人?” 赵哥煞有介事地说:“嘿,在我眼里所有人的都可疑!但这帮家伙跟你不一样,他们狡猾的很,绝对不会自己往枪口上撞。” 刘驰眼前一亮,迫不及待地问:“这么说确实有可疑的人了?!” “没有!”赵哥斩钉截铁地否认。 刘驰觉得赵哥虽然警惕性差了点儿,但口风还是很严的,从他这儿恐怕是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便不再说话了。 然而赵哥却越说越来劲儿,只听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哎,男人嘛,重情义,够朋友当然是好事儿,但是要量力而行,什么为朋友两肋插刀,那都是小混混儿嘴上说的,真到关键时刻,不插朋友两刀就不错了,像你这样冒死追凶的,我是真心佩服。” 赵哥本想以此展开新的话题,见对方没接茬,便自顾自地继续说:“不过呢,我要是你啊,到这个份儿就该打住了。” 刘驰心想,你前半句话赞同我这么做,后半句又劝自己打退堂鼓,这岂不是自相矛盾,于是他冷笑两声说:“我要是半途而废,你不会鄙视我吧。” 赵哥理直气壮地说:“当然不会!你现在打住那是因为没有调查没有线索了,并不是被吓退的,这有什么可鄙视的!再说你也得为自己的安全想想,上次差点儿被人砍死,这才出院几天?差点儿又被活埋,就算你命硬,就算你有八个脑袋,到现在差不多也掉光了,方飞在天有灵要是知道你为他做了这么多,死也瞑目了,所以我就说,你该收手了。” 赵哥的一番话在刘驰心中掀起了波澜,从感情上来讲,他不允许自己退出,因为他曾经发誓一定要查出个结果,退出就意味着背弃朋友,背弃誓言,但是现在调查陷入了僵局,或许他根本不用做出明确的决定,只要顺其自将调查暂缓,过段时间大概就能心安理得地接受现实了。 第六十八章 方飞之死 (四) 潘婷终于从楼上走了下来,看来她为安抚姜雁耗费了不少时间,刘驰以为潘婷会严厉地斥责自己,然而她并没有那么做,只是默默地坐下来若有所思地看着刘驰,这使得刘驰的愧疚感愈加强烈,甚至无法直视对方的眼睛,身处这种境地,一分一秒都是那么难捱,如坐针毡的感觉迫使他心打破了沉默。 刘驰站起身说:“感谢你们今天带我过来,事情办完了,我该走了。” “我送你。”潘婷也站了起来。 刘驰推辞说:“不用麻烦了,我得去一趟事务所,坐地铁挺方便的。” “那我就送你到地铁站。” 面对潘婷的坚持,刘驰没有再推辞,出了小别墅后,他们一同上了白色轿车,潘婷缓慢地开着汽车,车里只有两个人,现在道歉可以最大程度维护刘驰的自尊心,于是他对潘婷说:“我很抱歉。” 潘婷摇了摇头,“没这个必要,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应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你怎么打算的,还要继续查么?” 刘驰苦笑着说:“你们真有意思,问的问题都一样,你又要劝我不要再查了,是不是。”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潘婷追问道。 刘驰不置可否地摇摇头,说:“目前没有线索,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办。” “我希望你遵循自己的意志,如果你现在说不查了,我现在就送你去车站,如果你不打算放弃,我还有别的事告诉你。” 刘驰不解地问说:“你不是一直劝我别再追查么。” “我改主意了,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潘婷再次问道,带刘驰来见姜雁之前,她的确是在不遗余力地劝刘驰放弃,但是当她看到姜雁因丈夫殒命而痛不欲生,看到刘驰因失去线索而消沉和自责,她的想法发生了变化,潘婷相信,同样失去了生命中重要的人,刘驰和姜雁此时的心境应该是相同的,但是身为女人,姜雁可以肆意宣泄,而作为男人的刘驰却只能压抑心中的愤懑,潘婷意识到,追查真凶是他缓解这种情绪的唯一方法,在真凶伏法之前他都无法解脱。 刘驰想起了刚才赵哥对自己说过的那番话,依稀记得有那么一瞬间自己追凶的决心似乎动摇了,但是很快他就为自己的不坚定而感到了羞愧,因为曾他问过自己,如果同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会怎样,答案是方飞必定克服万难将真凶绳之以法。 想到这些,刘驰暗淡的神情再次焕发神采,坚定地说:“我会继续查。” 潘婷对这个回答很满意,她将车子停到了路旁,然后问刘驰:“你知道方飞的死因么?” 刘驰皱着眉说:“我看过验尸报告,那上面说是钝器连续击打,造成颅内机械性损伤,不过我不相信这个结果。” “没错,你看的那份报告肯定是假的,方飞真正的死因是体内苯环利定过量。” “苯环利定?这是什么东西?”刘驰头一次听到这个名词。 潘婷解释说:“苯环利定俗称普斯普剂或者pcp,pcp你听说过吧。” “那不是毒品么!?”刘驰倍感惊讶。 潘婷面色凝重地说:“没错,在方飞的血液里检测出一种未知的物质,这种物质的主要成分是pcp,但是浓度比常见的毒品高出许多,普通人大剂量注射的话身体根本吃不消,很快就会出现心力衰竭的现象。” “这么说,他被打倒之后,还被注射了这种毒品!” “非常有可能。”潘婷表示赞同。 刘驰恍然大悟地说:“怪不得他当时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 “他说什么了?”潘婷很好奇。 “他问我为什么会有一对翅膀,当时我以为是暗语,原来是出现幻觉了。” “应该是这样,pcp有很强的致幻效果,所以瘾君子才趋之若鹜。” 得知方飞死于毒品过量,刘驰感到兴奋不已,接下来的调查似乎也有了方向,他想知道潘婷还能给他提供什么情报,于是问到:“除了这个你还知道什么?” 潘婷慎重地说:“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如果你打算从追查贩毒下手,奉劝你一定加倍小心,他们有多凶残你应该很清楚,挖出来的那些尸体几乎都死于毒贩之手,良久殡葬很可能就是帮他们处理尸体的地方,我再提醒你一句,这些人手眼通天,爪牙遍地,很多公共资源已经被他们渗透了,所以你做事绝不能张扬。” “张扬?我做事挺低调的吧。”刘驰不以为然地说道。 潘婷好言相劝:“那就再谨慎一些,你之前差点儿被炸死,知道为什么杀手那么容易就找到你?” “为什么?!” “因为你骑了一辆绝版的复古摩托车到处瞎逛。”潘婷照搬了季超的原话,它解答了刘驰的疑问,也洗清了孙静华和高智达的冤屈,刘驰终于搞清楚了,出卖他的不是那主仆二人,而是他心爱的摩托车。 潘婷重新启动轿车,很快便把刘驰送到了地铁站,临别前,她又嘱咐说:“遇到困难千万不要逞能,随时都可以跟我联系,假如最后查到季超头上,不要轻举妄动,把他留给我们来处理,我发誓,迟早将这帮毒贩一网打尽。” 刘驰拍着胸脯保证,一定谨记潘婷的劝告,然后就一溜烟地走下了地铁的楼梯。调查取得了重大进展的同时,大量的工作也随之而来,许多问题有待厘清,他急需将现有的情报分析、汇总,重新梳理案情的脉络,明确具体的调查方向,进而制定出可行的计划,这一系列工序必须在事务所里才能完成,只有在那里他才能保持最清醒的头脑,那里是唯一能够让刘驰完全释放工作热情的地方。 返程途中,潘婷的内心百感交集,她知道刘驰很快又要以身犯险了,虽然引导一个平民走向危机四伏的迷宫深处,这与她的职责相背,但她尊重刘驰的选择,没有什么比帮助一个人重燃信心更值得欣慰的,现在,她只求永远不会为今天的决定而后悔,因为一旦她后悔了,就意味着刘驰将付出更为惨痛的代价,这是一个善良的人无法接受,更无法承受的。 第六十九章 裂痕(一) 光线昏暗的仓库里,到处堆放着过期的冻品,外面依稀能传来徐徐涛声,长毛五花大绑跪在地上,浑身上下只剩一条内裤,整个人冻得跟冰雕似的,他哆里哆嗦地跟身边儿的两个家伙说:“兄弟啊,给,给,给我根烟抽吧,实在太,太冷了。” 其中的矮个子满脸不屑地说:“我说长毛哥,你干的这叫什么事儿啊,捅出这么大个篓子,让兄弟们陪你遭这份儿罪。” 另一个瘦高个儿还算客气,他蹲下身子,把抽了大半根的烟塞进长毛嘴里,语重心长地说:“大哥啊,真不是我们兄弟不讲义气,大老板亲口下的命令,我们哪敢不听,也就你胆子大,大老板也敢糊弄,叫你把尸体处理干净,现在可好,全落到警察手里了。” 长毛使劲嘬了两口烟屁股,然后拼命在已经冻僵的脸上挤出个谄媚的笑,对瘦高个儿说:“阿坤,我平日待你不薄吧,对吧!” 阿坤知道这小子要打感情牌了,他扣着耳朵,紧鼻子夹眼地说:“马马虎虎吧,怎么着,想我帮你跟大老板求情?” “是啊!待会季老大来了,你一定得帮我说几句好话!” 阿坤敷衍地说:“我哪有那么大面子,再说了,这么做对我有什么好处。” 见往日言听计从的小弟如今说话如此嚣张,长毛恨不能亲手将他大卸八块,可此一时彼一时,眼下自己的性命岌岌可危,只好装出可怜相苦苦哀求,“阿坤呐,只要季老大今天能放我一马,以后你就是我亲兄弟,我赚多少,你就赚多少,咱们对半分!好不好?” 阿坤似笑非笑地哼了两声,心想这小子是脑子冻坏了还是一直就这么幼稚,旁边的矮个子脸上的表情已不仅仅是不屑了,就差把“死到临头还讨价还价”写在脸上。 长毛料想这个条件无法打动对方,于是开出了更高的价码,“阿坤,阿坤啊,只要我能活过今晚,往后我的位子给你坐,你就是老大,我就是你的马仔,好不好,好不好啊!” 阿坤一脸委屈相地说:“大哥啊,难道在你眼里,我就仅仅是个觊觎大哥位置的小人么,你未免也太瞧不起我梁坤了。”说着,他的表情突然阴险起来,“告诉你,我不但要坐上你的位置,还要骑上女人,你的房子,你的汽车,你的一切都将属于我!真他妈搞笑,到这个份上还想跟我称兄道弟,做梦呢!”说罢,阿坤纵声狂笑,恣意的笑声彻底粉碎了长毛对他的一切幻想。 不久后,仓库大门缓缓拉开,锃亮的车灯照亮了整个仓库,然而随光明一起到来的并非救世主,而是季超,他披着保暖的熊皮大衣,嘴里叼着雪茄,迈着嚣张的八字步走进来,大门缓缓合上之后,仓库再次被绝望的黑暗笼罩。 阿坤跟矮个子屁颠儿地跑到季超面前,毕恭毕敬地来了个九十度深躬,异口同声地说:“老板好!” 季超“嗯。”了一声,径直走到了长毛跟前。 此时的长毛就跟筛糠一样,比刚才哆嗦的还厉害了,他知道自己的死活就是季超一句话,甚至一个字儿的事儿,阿坤是个背信弃义的畜生,现在只能自己跟季超求情了,就见长毛跪爬到季超脚下,磕头如捣蒜,声泪俱下地哀求:“大哥啊!大哥!你听我说,我一直都按照您的吩咐在做事情的,这次实在是事出有因,真的不能全怪到我的头上,您就看在我忠心耿耿的份上饶我一命吧,以后我给您做牛做马,只要您吩咐,做什么都行!” 季超优哉游哉地吐了个烟圈儿,爱答不理地说:“哦,那你讲讲吧。” 老大这个态度让长毛看到了一线生机,他抬起头对季超说:“本来我一直都是用没登记的炉子烧尸体,可是前段时间突然开始整顿,把我馆子里没登记的炉子全拆了,因为事情来的突然,我还没想出对策,就寻思先找个地方埋掉,等有了新炉子再挖出来烧掉,谁知道手底下一个畜生背着我接私活儿,这才把这事儿给捅漏,不过那人已经被我做掉了,一点儿证据也没留下,真的!” 听了长毛的这番解释,季超点点头说:“看来真不能全都怨你,还得怨你手底下接私活的人,还得怨上面检查的人。” 一听这话,长毛顺势拍起了马屁,“是啊是啊!大哥英明,大哥公道,大哥——” “照这么说,我也有责任,我用人不淑啊,找你这么个白痴办事儿,难道不是我的错么?” 季超的话给刚看到一线生机的长毛兜头浇上一盆冷水,他知道老大一旦开始阴阳怪气就没好事儿了。 果然,季超接下来的举动更让人摸不到头脑,他在仓库里转了半圈儿,拎起半截冻透的羊腿交给阿坤,指着自己的胸口说:“来,打我,使劲儿打,犯了错就得处罚,这是咱们的规矩,我也不例外。” 阿坤举着羊腿跟,矮个子打手面面相觑,两人都不明白老板是何用意,不过他们都知道绝对不能照办。 季超仍在不依不饶,他对着阿坤大吼,“你他妈打我呀,愣着干什么!?” 这一吼,吓得长毛差点儿尿了裤子,阿坤也豁出去了,打就打,老板不敢打,长毛有什么不敢打的,反正他已经是条落水狗了,想到这儿,他冲到长毛跟前,抡起羊腿朝对方的肋部狠狠地抽了两下,长毛的骨头早就冻脆了,这两下直接拍断了他的肋骨,清脆的断裂声听得清清楚楚,长毛惨叫着倒在地上,嘴里也吐出了鲜血。 这还不算完,阿坤要把被季超咆哮的怨气全都发泄在长毛身上,他用羊腿狠命地抽打长毛的胳膊,肩膀和后背,骨头断裂的声音不绝于耳,直到羊腿也断掉才停下来,再看长毛,他的舌头已经垂到了嘴巴外面,身体偶尔抽出两下,其惨状令一旁的矮个子的打手不忍直视。 杀红了眼的阿坤撇下羊腿,气喘吁吁地说:“老板,您没错!错的是他自己,我这就替您把他解决!” 季超走到长毛面前,意犹未尽地用脚踹了踹,他知道打成这样已经没救了,便对阿坤说:“阿坤,你很聪明,有资格坐他的位置,但是记住,跟我做事不能犯错误,一次都不行!” 阿坤既兴奋又惶恐地说:“我记住了!老板。” 季超满意地点了点头,“以后就咱们都是兄弟,不用叫老板,叫大哥。把这儿收拾干净,明天晚上有聚会,到时候我给你介绍其它的兄弟。”说罢,他便转身离开了。 第七十章 裂痕(二) 走出仓库后,季超匆匆钻进了轿车,不得不说,长毛这次给他惹的麻烦真是不小,为此他还要再跑一个地方——再造科技生物技术股份有限公司的ceo办公室。 不错,季超要见的正是罗维,不过罗维此时的处境比季超更加艰难,他正身处董事会现场,接受一群老家伙的质询和批评。 正在发言的是位两鬓斑白,气质威严的老者,他当着众人的面对罗维说:“小罗啊,当初我们推举你做总公司的ceo,兼集团的董事长,除了有你父亲的面子上以外,的确也是看好你有这个能力,你虽然年纪轻,不过有眼光、有胆识,这两年的成绩也是有目共睹,尤其你主持研发的那款抗癌药,目前看起来潜力非常好,不过呢,有些时候你得站在股东的立场上想问题,他们和你不一样,他们不是有理想的实业家,只是投资者,他们看中的是每年的分红,要的是股价翻番,在这些方面,很显然咱们没能实现他们的预期,上半年的内部我已经看过了,还是很不理想,再这么下去,不要说股东,就连银行和担保机构也会对我们失去信心,所以你得尽快做出调整,不能任由局势发展下去。” 罗维脸色铁青,一言不发地坐在椅子上,因为老者所说均是不争的事实。 继老者之后,一个身材肥胖、面相刻薄,烫着卷发的中年妇女也发言了,“罗维,我倒不是怀疑你,但是我听到点儿风声,有人说你把再造科技的股份抵押给了民间资本,真的有这个事儿吗?”闻言,与会的人员全都将不可思议的目光齐聚到罗维身上。 罗维先是一惊,然后立刻摆出十分很无奈的神情对妇女说:“这种毫无根据的小道消息您有必要拿到董事会上来说么,这个事儿又不是我一个人能操作得了的,对吧,再说就算要抵押肯定是找正规机构,怎么可能找民间资本,太可笑了。” 另一位年纪稍轻些的老者点了点头,说:“这种事情我们当然是不会轻信,但投资者大多数是不明真相的普通人,万一传到他们耳朵里,我们的信誉会大打折扣,你身为ceo,有义务维护公司和集团的形象,不应该让这种谣言散播到社会上。” 罗维嘴上连连称是,心中却在暗暗叫苦,他不知道这件事儿怎么会走漏了风声。原来所谓的传言并非空穴来风,罗维的确瞒着董事会,用非正常手段将公司的一部分股权抵押出去,他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想着只要到时候把本金和利息还上就无所谓了,可眼看抵押即将到期,现实情况却非常不乐观。 会议后半程的内容无非就是来自各方的口诛笔伐,罗维根本没听进去,因为他的脑袋已经被股权质押的事儿挤得满满的。 好不容易熬到会议结束,罗维想着终于可以回办公室喘口气休息一下,可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激烈的争吵,他知道八成是季超跟弟弟罗宾发生了争执,想到季超那个活阎王可比董事会的老鬼们难缠得多,罗维的脑袋当时就嗡嗡作响,但即使这样还是得硬着头皮面对他,于是他做了两次深呼吸,让自己尽可能放松一些,然后才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罗维的出现让两人暂时停止了争吵,他强作欢颜地说:“不好意思,开会耽误的时间有点久,我比不得你们,这一天到晚要处理的事情太多了,呵呵,季老板等急了吧。” 季超抽着雪茄烟,不以为然地说:“你的意思是,我平时太闲了?” 罗维继续陪着笑脸说:“我哪是这个意思,大家分工不同而已。”然后他转向罗宾,问到:“都合作这么久了,有什么事儿不能好好谈,非要吵得这么大动静,半层楼都能听见。” 罗宾躺在ceo办公椅上,翘着二郎腿,气哼哼地说:“这王八蛋想再多分一成,妈的,把我们当软柿子捏了,门都没有!” “喂,你们可都是体面人,怎么张嘴就吐脏字儿,难道还不如我这么个毒贩子么。”季超又在发挥他阴阳怪气的传统艺能了。 罗维皱起眉头,尽量保持着风度,说:“五五分账是咱们谈好的,执行了这么长时间大家一直都挺愉快,你突然想要多拿一成,这让我们很难接受啊。” 季超耸了耸肩说:“不好意思,不是‘想’要多分一成,我今天来就是告诉你们,这一成我要定了。” 话音刚落,罗宾就翻脸了,他从椅子上跳起来,指着季超大吼:“你不要欺人太甚!警察已经找到了一堆尸体,以为我们不知道么!?这笔账还没跟你算呢!” 季超也跳了起来,毫不示弱地说:“算账?好啊!咱们好好来算算这笔账!当初谈好的是每月多少供货量?现在呢?货少了将近一半,尸体反倒增加了一倍还多,处理尸体不要成本的吗,我手下那帮兄弟也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他们不用吃饭的吗!?当初赚狗得多,烧几个死人就当帮你们解决点儿麻烦,现在可好,钱赚不到几个,还要拿出大笔去打点警察,我的麻烦谁解决啊!?实话告诉你们,多拿一成已经很讲究了!” 罗宾被这番话气得压根儿痒痒,对方明明是在强取豪夺,自己却无力反驳。 罗维无奈地叹了口气,解释说:“这段时间海关加大了查处的力度,有些原材料过不来,只能在正规渠道进口的药材原料里面做文章,这部分原料成本高数量少,做账还非常麻烦,不得已才降低了产量,这事儿没有跟你沟通好,责任在我这边儿。” 见对方有意缓和冲突,季超也就不再咄咄逼人了,他坐回沙发上,心平气和地说:“是啊,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你有困难可以减产,我总不能把手下的兄弟遣散了吧,那帮家伙都是疯狗,喂不饱连主人也敢咬,所以你们得替我想想。” 罗维点点头说:“这样吧,这段时间就按你的意思来,多分你一成,供货量我们会尽快提上去,等恢复到以前的程度咱们再按老规矩分账,至于尸体,恐怕还是得由你代为处理,毕竟那个项目咱们都有份儿,所以你并不是在替我们出力。” 抬价的目的已经达到,季超心满意足地说:“说的有理,咱们都应该以大局为重,不过我那边最近有点儿人是变动,尸体的事儿得缓两天,等处理好了我通知你,哎呀,时间不早了,正好我还有个局儿,就不耽误你们办正事儿了。”说着,季超便起身往外走,出门之前,他又扔下了一句话,“别再搞什么抗癌药了,早点把那个项目搞定,那才是赚钱的买卖。” 看着季超离开的背影,罗维心中暗骂:“操,下三滥的货还想教我做事。” 第七十一章 阴谋(一) 季超走后,罗宾又倒进罗维的椅子上,两只脚往桌上一搭,似笑非笑地说:“你就让他骑在脖子上拉屎?” 罗维重重地将拳头砸在办公桌上,咬牙切齿地说:“我还有别的选择么?!他现在是咱们唯一的现金来源,不然我早把他扔到实验室去了,哪轮到他在这儿指手画脚!” “哼,仗着有权有势的老爸到处作威作福,其实屁都不懂,不过有一点他说的没错,你在癌复康上浪费的资源太多了。”罗宾贬低季超的同时,把罗维也调侃了。 罗维先在董事会上受了气,刚刚又在季超身上吃了瘪,现在连罗宾也跟自己说风凉话,这让他的心情糟糕透顶,恨不能罗宾立刻从自己眼前消失,于是他不耐烦地说:“回你的办公室去吧,别在这儿待着,等一下徐秘书还要跟我汇报工作。” 罗宾懒散地站起来,不过他可没打算离开,而是转移到了沙发上,他预计稍后将会有不容错过的好戏上演。见兄弟迟迟不离开,罗维也没有办法,反正待会儿要说的事儿也不怕他听见,赖着就赖着吧。 过去半年多,再造科技的股价出现了十分微妙的走势,乍一看是司空见惯的低位震荡,实则内藏玄机,每当股价下跌到一个特定价位的时候,就会出现小幅的反弹,并且伴随着成交量的上涨,这种情况至今已经持续了数月。 在普通投资者眼里,这根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类似半死不活的股票,整个市场里多了去了,但是作为上市公司的股东和ceo,罗维对此感到忧心,因为以上现象暗示着某个拥有大量资金的机构或者个人,持续在特定的价位买入再造科技的股份,如果以上情况只是为了操纵股价割韭菜所玩弄的手段,那么这件事情还不足为惧,但是万一对方的野心不仅仅是割韭菜,而是要夺取再造科技的决策和经营权,那么对于罗维来说,他面临的将会是灭顶之灾,因为一旦丢了ceo的位置,过往的大量违法行为将会曝光,就他的所作所为而言,关到下辈子恐怕都别想出来,所以他要尽一切可能避免此事发生。 稍后,办公室的门敲响了,来者正是要汇报工作的徐秘书,就见他小心地把门关好,亦步亦趋地走到办公桌前,看到罗宾还不忘深鞠一躬,那副点头哈腰的样子一点儿也没有上市公司ceo秘书的样子,倒像个眼看到月底业绩还不达标的保险推销员。 “怎么样,查到是什么人在买我们的股票了么。”罗维开门见山地问道。 徐秘书战战兢兢地说:“还在查,还在查。” 罗维看起来非常不爽,他提高了嗓门说:“上次你说快了,这次跟我说还在查?一个星期都过去了,你成天都忙些什么?!” 罗宾在一旁笑而不语,老哥已经开始找茬了,说明自己预料的没错,待会他就要借机发飙了。 徐秘书虽然才入职一年,但是对罗维暴躁的脾气已经摸得很清了,他整日如履薄冰,尽管夹着一百二十分的小心,还时不时就掉进冰窟窿,面对领导交给自己的各种近乎刁难的任务,只能一次次地搪塞,到了搪塞不掉的时候才交底,“罗总,交易所那边儿只能查到是一个海外投资机构开设的交易账户,这种机构不可能泄露客户的信息的,对方很可能就是为了保密才这么做,这种情况下,我实在没办法查出来幕后金主到底是谁。” “亏你还是个海归的经济学博士,竟然连这点本事都没有!” 明明是强人所难的事情,徐秘书却只能把苦水往肚子里咽,没办法,赚这份钱就得遭这份罪,他不住地点头认错,“属下无能,属下无能。”暂时安抚住罗维后,他又壮着胆子说:“罗总,这个事情虽然蹊跷,但是您不必太紧张,目前市场上流通股总共也不到百分之五十,他们就算全扫走也没用,我看就是因为咱们股价低,操盘成本也低,有人想提前布局,等咱们的新药一上市,借机拉升赚笔快钱而已。” 徐秘书说的的确是有道理,但他有所不知,罗维将股份抵押的过程完全瞒天过海搞的暗箱操作,别说新来的徐秘书不知道,就连董事会的元老也全都蒙在鼓里,知情的只有他们兄弟二人,现在眼看抵押期限就要到了,罗维却根本没有赎回的能力,届时那些股份将会流入市场,罗维担心的就是这个,他之所以急于知道幕后操盘的是谁,就是想摸清对方的意图,防止事态发展到失控的境地。 以上这些事儿罗维没法跟徐秘书讲,他只好转移话题,“癌富康上市准备的怎么样了。” 听到这个问题,徐秘书头上的汗水立刻渗了出来,心想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硬着头皮说:“目前已经进入最后的准备阶段了,最快只要半年就能开始走上市流程。” “半年才开始走流程?!那上市要等到什么时候!”罗维当时就炸了。 徐秘书低着头,支支吾吾地说:“现在,还有两个有关专利侵权的诉讼没有结,最长的要半年以后才能开庭,所以——” “专利费用不是已经支付了吗!?” “专利费是给了,但是侵权的赔偿一直没谈拢,法务正在跟对方的代理律师协商,如果不能达成和解就要等开庭。” “废物!一个个全都是废物!”罗维抓起茶杯朝徐秘书扔过去,冲他大声嚷到:“我给你三个月时间,就三个月!到时候要是癌富康还没上市,你就给我卷铺盖卷儿走人!听见没有!” “听,听见了。” “听见了就赶紧滚蛋!立刻!马上!” “是!”听到让自己滚蛋的命令,徐秘书比得到特赦的死囚还开心,他一路小跑从罗维的办公室逃了出来,在走廊里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心想,要不是冲着十几万的月薪,谁他妈的受这份儿气,可惜啊,这钱也赚不了多久了。 第七十二章 阴谋(二) 徐秘书刚出门罗宾就绷不住了,他捂着肚子在沙发上打滚,乐得是前仰后合,边笑还边说:“老哥啊,你把那个小子都吓哭了,他要是再不走,估计马上就得尿裤子。” “我吓唬他了嘛,你可不能冤枉我。”罗维摆出了一副无辜的表情。 罗宾赶紧附和,“对对对!你没吓唬他,怪就怪他胆子太小了,下次招聘秘书的时候,别管是博士还是海归,反正都是废物,你就直接找个胆子大的,能站在这儿挨打挨骂的就行了。” 罗维被这番话逗乐了,不得不承认,现在是他今天最开心的时刻,虽然罗宾动不动就会惹出点儿麻烦,但每当罗维被琐事搞得焦头烂额,能够帮助他调剂心情,缓解压力的总是罗宾,这也难怪,以罗维暴躁的性格,敢在他面前开玩笑的也只有这个兄弟了。 虽然罗宾看起来吊儿郎当,动不动就喊杀喊打,但是在罗伟眼里,弟弟是个胆大心细,做事不拘泥的人,鬼主意非常多,而且往往能收到奇效,因此,对他非常赏识和信任。 短暂的玩笑过后,罗维恢复到愁眉苦脸的状态,他摘下眼镜,摊在椅子上,有气无力地说:“这就是咱们目前的处境,按倒了葫芦翘起瓢,没一件顺心事儿。” “看来那个能赚大钱的项目进展也不顺利。” “关键的样本没了,替代品迟迟找不到,已经推进不下去了。” “我可提醒你,咱们没有三个月时间了,抵押下个月就到期,你算算还剩几天吧。” “我知道,昨天我刚跟金行长通了电话,那个老狐狸就一句话“配合不够”,妈的,才年中就跟我来这一套,当初为了赚几百万中介费,拼命鼓动我抵押股权,现在咱们不景气了,又想尽办法撇清关系。”说罢,罗维无奈地叹了口气。 “别指望那个老混蛋了,我怀疑他早就盘算着坑咱们,再造科技的流通股总共不到一半,如果这样都敢能向咱们下手,只能说明他早就知道股权抵押的事儿,虽然除了金行长之外肯定还有人知情,不过看他目前的表现,真有点儿吃里扒外的意思,所以要想解决这件事儿,咱们只能靠自己,我的提议你应该考虑考虑。” “釜底抽薪?就凭你养的那帮小混混?这个方案根本行不通,不用再提了。” 罗宾不以为然地说:“这批人里可没有小混混,全是军队或者国民警卫队退役的军人,前几天已经实战演习了一次,效果相当错,新闻都报了。” 罗维先是一愣,然后立刻从椅子上跳了起来,难以置信地问:“那个案子是你们干的?!” 罗宾轻描淡写地说:“是啊,就是我手下那批人,因为只是演习,所以就没告诉你。” “那只是一家小储蓄所,跟大银行完全是两个概念,这种演习有意义吗?!” “有啊,可以让他们体验一下手里有钱是什么滋味,刺激他们的欲望和积极性,还可以检验他们的能力,事实证明,那帮家伙素质确实挺高,办事儿干净利索,没留下任何把柄。” “真有这么厉害?”罗维将信将疑。 罗宾趁热打铁,拍着胸脯说:“这个放心吧,我你还信不过么。” “别轻举妄动,这件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见大哥冥顽不灵,罗宾打算给他下一剂猛药,他走到办公桌前,声色俱厉地说:“我的哥啊,你还有什么好犹豫的,这个世界是很势力的,有钱有势的人不会被审判,要是过不了这个坎儿,咱们可就不是这个圈子的人了,就凭咱们干过了的那些事儿,到时候会有什么下场你敢想象么?我是真不敢想,反正到了那天我肯定自杀!” 罗维沉默了,弟弟的话不是没有道理,他深知眼下自己面临的是人中最大的一道坎儿,迈过去了未来尚有无限可能,迈不过去就只有一个下场,眼下除了铤而走险之外还真就没有其它的路可走,想到这儿,他问罗宾:“你有多大把握。” 罗宾煞有介事地说:“万无一失不敢讲,十拿九稳没问题。” “牛皮吹过头了吧。” 见罗维的态度已经松动,罗宾觉得说服大哥的把握更大了,他决定采用迂回渐进的策略,于是退了一步说:“其实釜底抽薪只是下策,是万不得已的时候兜底用的。” “那上策是什么?” “上策是制造一起公共卫生事故,简单地说就是搞一场流行病,从过往的经验来看,医药股份在瘟疫流行期间肯定会上涨,这对咱们来说本身也是利好。” “这个时候拉股价,意义何在?”罗维不解地问道,他觉得所谓上策完全是多此一举。 罗宾一本正经地说:“意义大了,你想想,如果吃进咱们股票的人只是为了赚钱,肯定不会错过这个高位套现的机会,那咱们还有什么好怕的,股价也涨了,你的顾虑也解除了,一举两得。” “试探?” “对!试探,但不仅仅是为了试探,假设他真是奔着咱们的公司来,一旦股价上涨了,他再想吃进股票成本也要增加,这么大笔现钱不是杠杆就是借贷,每天高额的利息能不能吃得消,他肯定要重新掂量,如果他知难而退,肯定还得高位套现,结果和上一种情况是一样的,你的顾虑又可以解除了。” 这番话让罗维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他忽然意识到,除了罗宾所说的理由之外,上策对他们来说还有其它益处,首先,一旦国内出现了疫情,药物原材料的进口就会放宽,程序也会从简,这对他们提高毒品的产量大有帮助,其次,他监督的一个重要的项目现在急需大量的血液样本,疫情爆发将促使更多的人来医院就医,这是扩大采样范围的绝佳机会,想到这儿,刚才还不被看好的上策,突然就变得势在必行了!罗维愁眉不展的脸上终于有了点儿喜色,他迫不及待地问:“你打算怎么去落实这个上策?” 罗宾心想,成了!他乐呵呵地说:“给咱们医美产品代言的歌星蔡俊鹏,你还记得吧。” “有印象。” “后天他在体育馆有演唱会,两万张票已经卖出去一大半儿了,只要把病毒投放到会场,到时候一传十,十传百,要不了几天就得有几十万人感染,你等着看好戏吧。” 罗维没有再说任何反对的话,而是跟罗宾相视而笑,就这样,一场灾难在他们恣意狂妄的笑声中拉开了序幕。 第七十三章 窥得一斑(一) 晚上十点,刘驰坐在返回公寓ai计程车上,他已经很久没有工作到这么晚了,虽然身体有些疲倦,但心中却洋溢着久违的充实感。 这是自启动调查以来,收获最大的一天,他不但见到了姜雁,听她描述了事发当天的经历,还从潘婷那里得知了方飞的确切死因,回到事务所之后,他便利用这些重要的线索,重新梳理了案情,经过分析和推理,目前他对案件的因由和部分细节有了全新的认识。 首先,可以肯定方飞遇害跟付斌失踪有直接的关系,鉴于方飞是死于毒贩之手,那么大致可以推断,付斌也是被毒贩所杀,他死亡之前被注射的针剂很可能和方飞被注射的不明物质相同,虽然此事现在尚不能定论,但验尸的结果应该很快就会出来,刘驰觉得,潘婷不会在这个问题上对他保密。 其次,方飞的死亡大概率是个偶然事件,他只是因为工作的原因,卷入了本不相干的纠纷当中,如果他没有接受姜雁委托,很可能就不会发生后来的意外,也就是说,毒贩并不是针对方飞而行凶,他是在错误的时间出现在错误的地点,才不幸成为受害者。 以上是刘驰根据新情报得出的推论,除此之外,他还发现了新的疑点,既然是死于毒贩之手,为什么付斌是在失踪近半年以后才离奇的死在医院,让他活这么久对于毒贩而言有什么意义,绑架案刘驰听说过不少,被绑架的人往往非富即贵,而且绑匪得手之后会索要赎金或者提出要求,像付斌这种情况的绑架案明显不符合常理,更不合理的是绑匪在付斌失踪后还要对他的家人下手。 刘驰假设了一种情况,可能付斌暗通毒贩谋取利益,在这个过程中他动了不属于他的东西,比如毒资或者毒品之类的,毒贩抓他的目的是找回失去的东西,但是付斌知道老实交代就是死路一条,所以下定决心负隅顽抗,毒贩拿他没办法,只要劫持他的家人作为要挟,可惜没能得手,而这半年来,付斌持续遭受着拷打,但至死毒贩也没有得逞。 如果是这样,那这家伙可太有种了,要知道,穷凶极恶的毒贩子在折磨人这方面可是无所不用其极的,能熬过三天的就算得上是顶级硬汉了,半年简直不堪设想,当然,还不能肯定付斌失踪这半年一直都被囚禁,也许他是临死前的几天才落入毒贩之手的,需要等到尸检结果出来,某些假设才能得到进一步的证实或彻底排除,但可以确定的是,未来的调查方向必定会向毒贩这个群体转移。说实话,对于跟对方正面交锋,刘驰的内心是抵触的,以前是这样,现在更是如此,上次那单生意的失败在他的心里留下难以抹除的阴影。 事实上,在当前这个时期,在这座城市里,毒贩的概念不同于以往任何时期,他们的规模早已不是几个亡命加几条枪那样的团伙,而是结构庞大,分工明确,外表包装得十分正规的社会组织,交易模式也从最初的一手钱一手货,发展出了电子支付,信贷支付,数字货币支付,甚至分期付款等多元化的方式,这些改变得益于毒枭们与时俱进的思维,更离不开保护伞的庇护,在这样的土壤上,贩毒集团不可避免地发展壮大,时至今日,连警察都要向民间人士求助才敢对毒枭下手,成功了还未必能告倒对方,失败了甚至得自杀才能保全亲友。 面对实力远超自己的对手,心有畏惧是人之常情,但是对于刘驰来说,除了畏惧之外,还有个十分棘手的问题摆在面前,毒贩是个数量庞大的群体,他不可能与其中每一个为敌,他要找的只是对方飞下手的那伙人,但即使知道这一点,仍然无法明确矛头该指向何处。 刘驰觉得,在这个问题上,孙静华和高智达很有发言权,毕竟他们黑白两道都有些人脉,又是靠贩卖情报混饭吃的,所以不妨跟他们重新取得联系,反正现在已经搞清楚了,这两个人不曾出卖过他,所以刘驰决定明天就到鹦鹉酒吧去一趟,一来向他们传达自己仍然建在的喜讯,二来是去收集些有用的情报。 回到公寓已经将近十一点,电梯又坏了,刘驰只好爬楼梯,经过四楼的时候,他看到胖婶儿的房门虚掩着,里面传出电视机的声音,他赶紧放轻脚步,以避免被胖婶听到动静,又盛情邀请自己进去陪他喝一杯。 闫晓海大概已经睡了,因为从他的门缝下面没有灯光射出,刘驰进屋后也没敢有太大动作,因为这公寓的墙壁隔音性能太差,所以他简单洗漱后又喝了罐儿啤酒就睡了。 第二天早上,门铃一如既往地响了起来,刘驰发现只要自己在家,肯定有人找上门来,而且八成是隔壁的闫晓海,他猜的没错,闫晓海又带着早餐来串门了,刘驰把他让进屋里,经过这段时间的交往,两个人已经挺熟的了,相互间谁也不跟谁客套,坐下来立马开吃。 刘驰随手把电视打开,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在家?” “我不知道啊,昨天我也来敲门了,没人开门我知道你不在家呗,怎么啦,嫌我烦啊。” “不烦,能蹭顿饭,我求之不得。”刘驰心想,原来这小子不是能掐会算,而是矢志不渝的坚持。 闫晓海忽然长吁短叹地说:“刘哥,我可真羡慕你们这些大人,每天变着花样地玩儿,不是通宵达旦,就是三更半夜才回来,我们这个岁数的人,天天都得被老师和家长逼着学习,一点儿自由都没有。” “呦,还有人逼你学习呢?我怎么没看见。”刘驰调侃道。 “我说的是那帮同学,我倒是没人管着了,可惜我这个样儿哪也去不了,要不刘哥,你就带我出去玩玩呗!” 刘驰早知道闫晓海醉翁之意不在酒,他确实没这个闲心,便实事求是地说:“我真的不是玩,一天到晚工作都累死了,看我这个脑袋,前天刚被人敲了个大包。” “我知道你刘哥是大忙人,白天肯定有许多正经事儿要干,但是晚上你跟谁工作去啊,别看我是个学生,但是大人的事儿我懂的,你就甭忽悠我啦。”说着,闫晓海露出了邪恶又顽皮的笑容。 第七十四章 窥得一斑(二) 刘驰无可奈何地笑了笑,无奈是因为闫晓海明明有个为了替自己治病而拼命工作的哥哥,却还是只看到了成年人的自由和放纵,完全看不到成年人的艰难和辛酸,笑是笑自己小的时候何尝不是这样呢,总希望能早一天长大成人,成年后才发现,最快乐的日子正是那段期待长大的时光。 这时候,电视上播出了一则广告,五个脑壳花花绿绿的人形生物,在花里胡哨的灯光下,伴着奇怪的旋律,在镜头前搔首弄姿、摇头晃屁股,极尽卖弄之能事,乍一看活脱就是五个成精的火鸡,刘驰本以为是哪个品牌的炸鸡广告,听了广告的配词才知道原来是某男团组合演唱会的推广。 刘驰对此类文化糟粕向来没任何兴趣,当然,他不是文青,对于那些精华同样没兴趣,只不过没有对糟粕那般反感。 闫晓海不愧是年轻人,对这种垃圾文化表现得很包容,他饶有兴致地看着宣传片,不经意地自言自语,“真的好想去现场看一看啊。” 这话让刘驰倍感意外,他以为这种男团偶像的演唱会都是女粉买单,想不到闫晓海一个大男孩居然也想去,于是他不解地问:“你怎么对这种东西感兴趣?” 闫晓海得意地说:“刘哥你已经落伍了,他们是现在最红的男团组合,名字超霸气,叫骚鸡太美!尤其是那个队长蔡俊鹏,现在可是顶流艺人,简直红透了。” “嗯,我看出来了。”刘驰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心想这名字起的还挺应景。 “我跟你说啊,这骚鸡太美的现场演唱会可有意思了。” “怎么个有意思法。” “总结下来就是一句话,台上台下一盘棋!” 刘驰一头雾水地问:“这什么意思?” 闫晓海乐呵呵地解释说:“嗨,顾名思义呗,就是台上有人在表演,台下也有人在表演。” “台下谁在演戏,观众嘛?” “当然不是了,观众只能算群演,除了他们以外还有好些职业演员,全是主办方花钱请来的,这些人都有剧本,不是冲上舞台强吻,就是泪流满面,有的还能演心脏病发作,紧急送医院抢救,反正什么花活儿都有,只有咱们想不出来的,没有他们演不出来的,哈哈哈。” “闹了半天你去演唱会不是听歌,是去看他们出洋相。”刘驰恍然大悟。 闫晓海不屑地说:“靠,那几个货就会瞎叫唤,哪会唱歌啊。” “把时间和金钱浪费在这种事情上,不觉得可惜么。” “嘿嘿,我就那么一说,这种演唱白看还差不多,花钱买票,那我岂不是成了傻子?不过确实一部分人是真爱粉,我是不能理解他们。” 见闫晓海不是脑残粉,刘驰感到些许欣慰,同时又提醒他说:“你腿好了以后还得回去上学,有时间不如看看书,省得回到学校以后什么都忘了。” 闫晓海不耐烦地说:“刘哥,你怎么变得跟我哥一样了,就知道催我学习,每次叫他带我出去玩儿都说要工作,哎——” 刘驰没有接茬,他其实也很同情闫晓海,本该是开怀玩乐,用心读书的年纪,他却只能蜗在公寓里跟轮椅和电脑相伴,但是每个人的境遇是不同的,这就是他人生的必经之路,没人能代替他走完这一程。 吃完早饭,刘驰找个借口把闫晓海打发走了,他原计划今天要去鹦鹉酒吧见孙静华,为了避免扑空,他决定先约个时间,于是他把电话打给了高智达,这个号码之前已经被他拉黑,现在可以解禁了。 电话刚接通,话筒里就传来高智达急迫的声音,“喂!?是刘驰吗!” “对,是我。”刘驰平静地回答。 “我日你老木啊!就知道你小子没死!现在在哪儿呢!为什么电话打不通!”高智达自诩是体面人,很少爆粗口,激动的时候才会不自觉地冒出两句。 刘驰直言不讳地说:“抱歉,我在北郊这边租了套公寓,之前我把你和你老板都拉黑了,所以打电话我也接不到。” “靠!你怀疑是我们出卖了你,对吗!”高智达声音听起来非常生气,他喋喋不休地说:“合作了这么长时间,这点信任都没有么?你太不尊重我们了。” 刘驰自知理亏,于是再次道歉:“不好意思,让你们担心了。” “担心你?别臭美了,我是怕这事儿传出去砸了老板的招牌。” 刘驰嘿嘿一笑,説“放心,我不会跟任何人讲的,你老板在店里吗?” “目前还不在,估计快到了,有事儿你就过来吧,低调一点儿,记得别走正门,从后门进来。” “好的,我一会儿就到。” 挂掉电话,刘驰便出门了,谨慎起见,他戴上了墨镜和鸭舌帽,就当是乔装打扮了,ai计程车载他来到鹦鹉酒吧附近,下车后,刘驰钻进无人的小巷,来到鹦鹉酒吧的后门,他给高智达发个信息,很快门就打开了。 见面后,高智达立刻上下打量起刘驰,刘驰摘下帽子和墨镜说:“别看了,真的是我。” 高智达冷笑了两声,说:“我知道,就是想知道你是不是缺胳膊少腿了。” “不好意思,你失望了。”刘驰耸了耸肩。 “呵呵,是有点儿失望,走吧,老板等着你的。”说罢,高智达转身往孙静华的办公室方向走去。 刘驰跟在后面,边走边问:“你怎么知道我没死。” “警察找到一大堆尸块,虽然一个完整的尸体都拼不出来,但是瞒不过我的眼睛,后来我又在废墟里发现了通向后山的隧道,出口附近还有脚印,所以我知道你肯定是从隧道溜了。”高智达似乎很得意。 刘驰开着玩笑说:“看来我化成灰你也能认出来,真是太叫人感动了。” 高智达呵呵一笑,心想,放在心里的叫感动,说出来叫恶心人。 二人你来我往,不知不觉竟拉近了彼此之间的距离。 到了孙静华的办公室门口,高智达轻轻敲了三下,然后同刘驰一起走进了办公室。 第七十五章 窥得一斑(三) 孙静华叼着烟,翘着二郎腿靠在沙发上,那得意的眼神和微微扬起的嘴角,其杀伤力不逊于任何奚落之辞,刘驰知道,她的嘴巴比高智达还要刻薄,不会轻易放过自己的。 正如刘驰所料,孙静华对刘驰断绝联系的做法非常不满,因为这种行为的背后是对她极度的不信任,但她没有直截了当地指责刘驰,而是变相地讽刺说:“呦,这不是刘先生吗,我费了好大的劲儿找你就是找不到,今天竟然自己冒出来了,还以为你打算跟我绝交,真是把我给吓坏了。” “不好意思,之前有点误会,现在误会已经都解除了。” 尽管刘驰态度诚恳地道了歉,孙静华却仍然不依不饶,她横眉立目地说:“一句不好意思就完了?知不知道你给我惹了多大的麻烦?!那栋别墅是我跟朋友借的,市值最低也得有一千万,现在炸的毛都不剩,我怎么跟人交代,无所谓了,反正你也回来了,自己去跟房主交涉吧。” 刘驰这才想起来还有别墅的事儿,虽然不是他炸毁的,但毕竟是在他居住期间出的事儿,这个责任肯定是推不掉了,不过别说一千万,就是一百万他也拿不出来,刘驰突然想到了保险公司,于是问到:“那栋房子难道没投保么。” 孙静华气愤地说:“人家买的是天灾险,不是人工爆破险,保险公司可不是冤大头,当然不会赔了!” 事已至此,刘驰也没有办法,只能诚心地求孙静华帮忙,“孙老板财大气粗,替我想想办法。” “好吧,幸好人没事儿,钱我可以替你垫上,以后赚了钱你再慢慢还,利息就不要了,一千万本金,十年之内应该能还上吧。”孙静华的语气虽然缓和了,但刁难之意还是很明显。 刘驰倒也不上火,只是微微一笑,说:“我尽量吧。” 孙静华冷笑两声,看着对面的沙发,颐指气使地说:“坐下说吧,今天找我干什么来了。” 刘驰收起了笑容,严肃地说:“我正在调查方飞的案子。” 听了这话,孙静华眉头微皱,不解地说:“那事儿过去有半年多了,怎么突然想起要调查。” “不是突然,其实一直都想查的,最近才有时间而已。” “这个案子刑警不是正在调查么,你一个半吊子侦探就别掺和了。” 刘驰面色凝重地摇着摇头说:“他们就是走走形式,摆个样子罢了,根本不上心,我不相信他们。” “验尸报告你不是看了么,就那么点儿线索,警察都没辙,你能查出来什么,有这个时间不如想想怎么把钱还上。”说着,孙静华悠然地吐了个烟圈儿,看得出她对调查方飞死因的事情不大感冒。 既然对方提到了报告,刘驰也就不藏着掖着了,他开门见山地说:“那份报告是假的,方飞根本不是被钝器砸死的。” “豁,你现在已经有能力质疑警方的尸检报告了,那你说他是怎么死的?”孙静华的言语中有些挑衅的味道。 刘驰紧盯着对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方飞的体内检测出一种不明物质,这种物质里含有大量的pcp,也就是毒品,方飞真正的死因是毒品摄入过量导致的心力衰竭,他是被毒贩谋杀的。” 孙静华有意回避刘驰的目光,她又吐了个烟圈儿,说:“这种不靠谱的小道消息,你是从哪儿听来的。” “这个你不用管,总之我的消息非常可靠,说实话,连我都能搞到的情报,神通广大的孙老板没理由不知道吧。” 孙静华不置可否地说:“你太高看我了。” 虽然这个回答模棱两可,但足以证明孙静华心虚了,其实当初向她索要报告的时候,她不情不愿的样子就已经值得怀疑了,现在,刘驰要理直气壮地讨个说法,他质问到:“你早就知道验尸报告是假的,为什么要骗我!?” “切,好心被当成驴肝肺。”孙静华不屑地说道,脸上竟浮现出委屈的神情。 一旁的高智达突然发话:“你错过老板了,她可是为了你好。” “为我好?”刘驰不以为然。 高智达接着说:“其实老板早就知道方飞是被毒贩所杀,之所以给你假的验尸报告,一方面是因为警局那边当时就是用这份报告敷衍外界,另一方面是怕你知道真相以后,盲目地去找毒贩拼命。” 刘驰看着面前的孙静华,急迫地问:“早就知道?早到什么时候。”见对方似乎不愿意搭理自己,于是转而望向了高智达。 “方飞刚死不长时间就知道了,当时不告诉你是因为老板不希望你调查这件事情,对方可是毒贩,是最凶狠的歹徒,他们有多危险你比我们更清楚。” “得了吧,既然是考虑我的安全,为什么还要把绑架季超的委托交给我,怕是根本找不到别人来做吧。” 面对刘驰咄咄逼人的态度,高智达表现出了罕见的耐心,他平心静气地说:“这就是老板用心良苦之处,当初不告诉你,确实是怕你一时冲动白白送了命,不过除了这个之外还有另一个原因,你也知道,季超的根基很深,如果拿不出非常有利的证据,不但扳不倒他,还会惹来一身骚,缉毒署想要往毒贩内部安插卧底,为了让他们放松警惕,故意不让方飞的案子跟毒贩扯上关系,所以才对外发布了虚假的验尸报告,有一天黄警督找到老板,想出钱请人把季超控制起来,当时我们以为上面对季超的态度有变,准备对他下手了,老板知道你想替方飞报仇,季超作为毒头,肯定是罪魁祸首,所以才把这个委托交给你,后来才知道,对季超下手的真正原因是卧底失联了,黄警督怕再有牺牲,只能孤注一掷赌一把,但是他不知道身边还有谁值得相信,所以才找到老板,可惜事情办砸了,为了不牵连别人他才一死了之,一直瞒着你到现在,真的也是怕你步了黄警督的后尘。” 第七十六章 误会(一) 高智达的一番话让刘驰哑口无言,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此事背后居然有这么多曲折的隐情,更想不到孙静华素来一副唯利是图的生意人面孔,背后竟然还有暖心大姐的一面。 习惯了扮演恶人的角色,突然被洗白的孙静华还挺不适应,如果这时候被人说声谢谢,那她一定会浑身不自在,不过面对刘驰倒是没这个顾虑,因为孙静华了解他的性格,就算真的心存感激也不会对说叫人肉麻的话,但日后必定会想办法报答。 既然话已经说开了,孙静华决定干脆把知道的事情全都告诉刘驰,省得继续背负欺瞒的骂名,于是她对刘驰说:“据我所知,那个卧底假扮交警的身份收受贿赂,借机跟底层的毒贩攀上了关系,后来又上演了一出苦肉计,确实成功打入了毒贩内部,但是最后不知怎么就失联了。” 孙静华所说刘驰想到了付斌,他记得潘婷说过,付斌是个被驱逐出警察队伍的前警务人员,为了照顾姜雁的感情,潘婷还叮嘱过自己不要把此事说破,想到这儿,刘驰赶忙追问:“那个卧底叫什么名字,现在什么情况了?” 孙静华摇了摇头说:“这些我可就不知道了,估计不是死了就是跑路了,要不怎么可能失联呢。” 刘驰同意孙静华的观点,如果付斌真的就是那个卧底,那么他的结局也符合她的猜测,现在能够印证这个假设的就是付斌的尸检报告,如果也是死于pcp过量,那么他很可能就是那名卧底。 见刘驰若有所思,孙静华好奇地问:“怎么,你知道卧底叫什么?” 刘驰本不想隐瞒,但眼下他也拿不准,便实事求是地说:“也许吧,暂时还不呢确定。” “呦,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还真是这样,几天不见,你都有自己情报网了?” 刘驰微笑着站起身,略显得意地说:“行了,今天到这儿来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我就不再打搅了。” 孙静华点了点头,屁股都不挪一下地说:“正好,我也有事情要处理,就不送了,阿达,带他从后门出去,现在这个时期,咱们必须得加倍小心。” 刘驰戴上鸭舌帽和墨镜,走到门口的时候,出人预料地扔下一句,“孙老板,谢谢你。”然后便跟着高智达离开了办公室。 孙静华的嘴角再次扬起,然而此时挂在她脸上的并非冷嘲热讽,而是欣慰和祝愿。 往后门走的过程中,刘驰对高智达说:“有个事情想要拜托你?” “什么事。” “能不能帮我弄支没登记的手枪。” 高智达直截了当地说:“这忙我帮不了,我劝你不要自找麻烦。” 刘驰之所以需要手枪是出于对个人安全的考虑,未来他很可能要跟装备精良的毒贩起冲突,没有枪实在太吃亏了,未登记的枪能够避免招惹麻烦,因为他并没有合法的持枪许可,其实身为没有案底的退役军人,刘驰要申请持枪许可并不会太困难,但是需要至少三个月的观察期,眼下远水不解近渴,所以才想让高智达帮帮忙,既然对方已明确拒绝,他也就不好再多说了。 出了鹦鹉酒吧,刘驰的内心有种难以名状的惬意,虽然手枪没有搞到,但他仍然觉得不虚此行,毕竟是孙静华所提供的情报,其含金量绝不亚于潘婷提供的,刘驰现在急于知道付斌的尸检结果,立刻给潘婷发去了信息,“付斌的验尸报告出来没有。” 稍后,潘婷发来了回信,“没有,大概后天才能出结果,你那边有新线索了?” “有一点儿。”刘驰回复道。 “这样吧,我现在有点事儿,讲话不太方便,晚上我联系你,咱们到时候再细说。” 结束了通讯之后,刘驰决定再去租一辆电瓶车,毕竟有个交通工具比去哪都坐计程车要方便,不过话说回来,他最近弄丢和弄坏的车子真不少,押金肯定没少了扣,没办法,预料之外的开支只能尽量避免,但肯定无法完全杜绝,想到自己刚刚还背上了一千万的债务,脑袋瞬间就大了。 视线转到潘婷这边,其实她所谓的“有点事儿”并不是忙于搞调查,而是跟有男朋友陪着逛街,这段时间她都忙于工作、跟男友聚少离多,再这么下去感情就要疏远了,刚好这两天要等待尸检报告,她便请了假约男友出来走走。 潘婷的男友叫史俊峰,是个身高体壮、仪表堂堂的帅小伙儿,跟面容姣好、身材健美的潘婷站在一起,看起来十分般配,二人走在路上时不时会引来旁人艳羡的目光,曾有个情感类杂志的摄影编辑邀请他们俩拍摄杂志封面,出于自身工作对身份保密的原因,潘婷婉拒了邀请。 除了那次之外,潘婷被娱乐公司的星探看上的次数也不少,不过尽管对方说的天花烂坠,潘婷却始终不为所动,史俊峰问她为什么不动心,当个明星赚大钱不好么?潘婷的回答十分耐人寻味,她说女艺人这个圈子就是一个浸满龌龊事儿的染缸,一旦跳下去就永远也洗不干净了,那些同流合污的才能色彩斑斓地走出来,洁身自好者只能被泼一身墨水后离开,况且她对成名也没有兴趣,她只想做一份对社会有益的工作,平淡地走完一生。 史俊峰认为潘婷的想法有点幼稚,或者多少有扮清高的意味,在他眼里金钱是人生的必需品,而且多多益善,这样既能证明自己的能力,还能有效的提高生活质量,尤其是作为一个男人,人前显圣需要钱,抱得美人归也需要钱,尽管潘婷嘴上说想过平淡的生活,但她不会接受一个平庸的丈夫,虽然他们现在是甜蜜的恋人,那不过是出于对彼此外形的欣赏,要加固这份感情需要更多的物质基础,不过史俊峰是个内敛的人,他没有向潘婷吐露自己的想法,只是默默地努力奋斗着。 第七十七章 误会(二) 潘婷跟史俊峰牵着手徜徉在街道的林荫下,最终驻足在一间咖啡店门口,潘婷指着门口的招牌说:“到了,就是这儿。” 史俊峰抬起头,看见由红白黑三种颜色喷涂的四个大字——三色空间,这是潘婷今天特地要来的地方,说是风格别致环境好,店内还挂着许多老板亲我手绘制的素描,最关键的是有款口味十分独特的咖啡,一定要带他尝一尝。 一进门聪仔迎了上来,由于数据库里有潘婷的面部信息,于是它热情地说:“欢迎这位顾客再次光临本店,您还不是本店的会员,现在办理会员卡可以享受九折优惠。” 潘婷大致扫了一眼,跟上次来的时候比没什么区别,店里依然安静整洁,客人还是寥寥无几,收银小妹站在柜台里正冲她微笑着招手,潘婷走到柜台前,寒暄到:“你好,今天就你一个人啊。” 小妹笑着说:“老板在后面呢,你要找他吗?” “哦不,我就是随便问问。”潘婷点了两杯咖啡和一份甜点之后,然后就带着男友一块参观店里的画作。 其实史俊峰对这些东西兴趣不大,他本意老板把店里装潢的如此另类,不过是为了招揽生意而故意在制造噱头,因为有的年轻女孩最容易被一些披着文艺外衣的东西吸引和迷惑,不过既然潘婷喜欢,史俊峰倒不介意迎合她,陪着一起点评点评,可是当他看到那一幅幅栩栩如生的人像时,终于意识到自己似乎低估了老板的艺术天赋,于是他也兴趣盎然地欣赏起来。 两个人从东墙到西墙,再到店里的每一根柱子,几乎把每幅画都看了一遍,潘婷虽然来过,但上次是为了办公事,所以没有并没有投入过多的关注。 客人对店内的画作感兴趣是司空见惯的事,看店的小妹早就习以为常,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她总是用怪怪的眼神偷瞟这对情侣。 史俊峰在店里绕了一圈儿,回到刚进门儿的地方,当他看到店门左侧那幅画跟前的时候,整个人突然就僵住了,片刻后,他狐疑地望向潘婷,十分不悦地喊到她的名字,“潘婷!” 见男友突然绷起了脸,潘婷不解地走了过来,“怎么了?” “这画的是什么?”史俊峰指着墙上的画问道。 潘婷转过头,仔细观看面前的这幅画,才看了一眼,立刻惊得捂住了嘴巴,然后立刻高喊:“老板!老板!?” “唉!来了来了!”老板听到有声音,以为是雇员服务不周遭到了顾客的投诉,便赶紧从厨房里钻了出来,见召唤自己的人是潘婷,悬着的心这才落了地,他美滋滋地迎上来想要客套两句,可是当他看到潘婷身旁还站着一个面色阴沉的男人时,笑容瞬间凝固在他的脸上,老板知道,自己惹了大麻烦。 原来,那天刘驰约潘婷在店里见面的过程中,老板偷偷地拍下了两人喝咖啡时的照片,然后就以照片为作为素材创作了一幅作品,画幅左边儿的男人是刘驰,只见他一手搭在桌沿上,另一只手在空中比划着,神情愉悦地将热忱的目光投向对面的女孩,女孩当然就是潘婷,画面当中左手托着下巴,右手捏着糖匙在面前的咖啡杯里搅动,薄薄的红唇微微抿起,低垂的眼帘似乎在掩饰内心的悸动,然而淡淡的春色已然融入了脸颊上的红晕,荡漾在她的俏脸上。 这样的一幅画面,任谁看了都愿意相信,这是一对初识的男女,为了向恋人过渡而彼此沟通心意,当然,潘婷和史俊峰除外。 潘婷气愤地指着画问到:“老板!这幅画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老板此时已经从他们的表情上看出了端倪,他来到史俊峰面前,赔着笑问:“您是这位小姐的朋友吧。” “是男朋友。”史俊峰脸色铁青。 “哦,对对,男朋友。”老板赶紧纠正,然后一脸歉意对二人说:“这件事情是个误会,误会,容我来解释一下,其实这位小姐今天是第二次来,她上次来呢是在这里跟我的一位常客谈实情,当时我觉得他们两位的形象都不错,就擅自拍了个照片,把他们当成模特创作了这幅画,角色虽然都是现实中的人,不过内容是我自由发挥的,艺术嘛,你们也知道,来源于生活,还得高于生活,结果就这样了,你们看,实在是不好意思。” 老板的解释让史俊峰的脸色好看了一一些,潘婷仍十分不满,她埋怨到:“拿别人当模特起码得经过别人同意吧,你这样太不负责任了,赶紧摘了吧。” 老板连连鞠躬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是我草率了,没想到这位小姐已经有男朋友,我这就摘下来。”老板赶紧把墙上的画摘了下来,然后又对二人说:“给二位带来了麻烦我深表歉意,今天你们的消费免单,待会儿我去跟前台说一下。” 史俊峰愿意相信老板的解释,因为画作中潘婷羞涩的神态并不符合她粗犷的性格,史俊峰笑了笑说:“用不着这样,不过是个误会,我们也没遭受任何损失,该给的钱还是要给的。” 见对方通情达理,老板心里更过意不去了,便坚持说:“得免得免,一定得免,不然我于心难安,我现在就去给你们泡咖啡,二位稍坐一会儿,马上就好。”说罢,老板赶紧溜了。 潘婷和史俊峰找了个靠窗边的位置坐了下,刚遇上这么一档子事儿,两个人都觉得有些别扭,虽然老板已经把事情的原委讲清楚了,史俊峰好像也完全没往心里去,但潘婷的内心却有几分忐忑,她觉得自己有必要表个态,因为两人近期已经出现了疏远的迹象,她不希望这个情况愈演愈烈,但急于澄清颇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于是她决定不再提这个事儿,反正她问心无愧,没必要干那些画蛇添足的事儿。 第七十八章 误会(三) 过了一会儿,潘婷要的咖啡和甜点做好了,老板没敢亲自送过来,只得让收银小妹代劳。两个人边喝边聊,然而史俊峰却有些心不在焉,那幅画就像一根插在他喉咙里的刺,咽不下去又难以吐出来,终于他还忍不住提出了一直憋在心里的问题,“画上那个男的是谁?” 潘婷意识到,虽然男友嘴上说只是误会,但心里还是产生了芥蒂,这种情况还是要尽量安抚他,于是她一五一十地告诉史俊峰:“那个人叫刘驰,是个私人侦探,他的事务所好像在这儿附近。” “私人侦探?”史俊峰对此感到意外,他不屑地说:“那些跑江湖的全靠蒙人骗吃骗喝,你怎么跟他们打交道呢。” 潘婷听出了贬低和讽刺之意,她没有在意,因为她自己以前也是这么认为的,但是现在她有了不同的看法,“这格人挺厉害的,提供了不少有用的线索呢。” “什么线索?”史俊峰随口问道。 潘婷斟酌了片刻,说:“之前那些尸体就是他找到的。” “哦!他就是那个半夜跑到山上挖死人的家伙?”史俊峰之前听潘婷聊起过此事。 “对,他还叫人拍了一铁锨,跟死人一起埋了,差点儿就憋死在棺材里。” “私人侦探到底能赚多少钱,至于这么拼命么。”史俊峰不解地感叹道。 潘婷不以为然地说:“不是为了钱,他的一个朋友死了,他想替朋友伸冤。” 听了这话,史俊峰点了点头,“要这么说,这家伙还挺叫人佩服。” “有一点儿吧。”潘婷说道,其实她心里对刘驰是相当佩服的。 了解了这些情况,史俊峰心中的疑虑已消除了大半,于是他不再纠结刘驰的事情,转而问到:“你们调查的进展如何,尸检有结果么?” “目前还没有。”潘婷摇了摇头。 史俊峰又问:“那以后的调查方向是什么?” 潘婷再次摇头,有些为难地说:“咱们现在不是同事,我再说就违纪了。” “哦,也是。”史俊峰识趣儿地不再追问了。 两个人又坐了一阵子,潘婷觉得今天的咖啡怎么喝都没有上次那个味儿,不知道是老板的手艺不稳定还是让画的事儿给闹的,总之她是不想再多待了,想到明天有新片上映,于是她提议,“明天科幻大片‘星途’上映了,咱们去看首映吧。” 这次轮到史俊峰摇头了,他有些遗憾地说:“明天不行,我明天有工作。” “怎么当保镖周末才休一天啊,又不是就你一个人,不能请个假么。”潘婷有些不乐意。 “没办法,老板有安排,又要赚钱养你,又想舒舒服服的过周末,哪有那种好事儿。” 听男朋友这么说,潘婷心里感觉暖暖的,她笑眯眯地说:“好吧,那改日再看好了。”紧接着她就有了新的提议,“咱们去打拳吧。” “打拳?去哪里打。” 潘婷极有兴致地说:“这附近有一家格斗俱乐部,从你辞职以后,咱们就再没切磋过,我得检验一下你这段时间到底退步了没有。” “切,我再退步还能比你差么。”史俊峰嘲讽道。 潘婷的好胜之心也被勾了起来,她不服气地说:“大言不惭,走!现在就去。”话音未落,她已经站起身往外走了,史俊峰自然是紧随其后。 看着他们风风火火地离开了咖啡店,老板如释重负地长出了一口气,然后又看了看放在脚边的画,无奈地摇了摇头。 两个人很快就来到一家名为“功夫熊猫”的俱乐部,这是一间综合性的格斗俱乐部,老板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儿,据说是个退休的拳击教练,由于俱乐部风格彪悍,来这儿训练的人经常被打得鼻青脸肿,要么一个眼睛乌了,要么两眼全都乌了,个个都跟熊猫似的,功夫熊猫因此得名。 俱乐部是会员制的,非会员需要支付场地和道具的租赁用费,付过款后,老板把他们带去一个闲置的擂台。时值傍晚,正是人多的时候,会员们都在忙着训练或对练,除了拳击之外,练习散打的也不少,还有个别打泰拳的。 这种打打杀杀的地方历来都是男人的世界,除了老板的家人和外卖小妹之外,根本没有女性光顾,今天破天荒的来了个十分养眼的美女,不免会引起些骚动,本来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拳手瞬间恢复了体能,不仅拳速如风,脚底的步伐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飘然,练泰拳的光头一记飞膝将沙袋和陪练一起干飞,跳绳的小哥见美女从跟前走过,特地耍了几个花样吸引她的关注。 见这些人一个个奋力地表现,潘婷觉得好笑,但又不敢笑,只得若无其事地从他们中间走过去,史俊峰自然是非常享受的,有个拉风的女朋友让他很有面子,不过他的脸上没有流露出丝毫的喜悦,一方面是为了表示谦虚,另一方面是怕潘婷得意忘形。 俱乐部里的会员以为这两个人只是来参观,或者为其它什么的事情而来,等潘婷和史俊峰带好了防具爬上擂台,他们才知道这个美女竟然也是个练家子,而且看两人的架势,不是来训练,而是来切磋的。这下子一大半儿的人都被吸引过来了,他们都表示想见识见识美女的本事,其实就是想看潘婷被打得梨花带雨的样子。 现实让这些精力无无处发泄的糙老爷们儿失望了,潘婷和史俊峰就是来活动活动筋骨,虽然一招一式都有模有样,但只是点到为止,绝不会往没有防备的地方打,但即便如此,观众们也大饱眼福了,毕竟这种品质的美女登台打擂在这家俱乐部是史无前例的,台下的喝彩和观众的议论让俱乐部的气氛变得分外活跃,以至于老板也意识到了,招募女性学员的必要性。 人一多了难免就有心术不正的家伙,台下有个练拳击的壮汉,见身边绰号黄鼠狼的家伙一直盯着台上美女的屁股,于是不怀好意地说:“这小娘们儿够带劲的,你也练散打,敢不敢上去跟她比划比划。” 黄鼠狼面露淫色,他吐出怪异的长舌头,舔了舔嘴唇说:“哼,花拳秀腿而已,我去教教她什么叫实战。” 第七十九章 打擂(一) 潘婷和史俊峰正打的起劲儿,台下面忽然传来孤零零的掌声,而且这掌声一经响起就没完没了,直到它成功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之后才停了下来,这种鼓掌方式显然是在起哄,周围的人发现是黄鼠狼在捣鬼,知道今天有好戏看了。 就见黄鼠狼翻身跳上擂台,晃晃悠悠地来到潘婷跟前,笑呵呵地欠了欠身,说:“你好啊,这位女士。” 见来了个流里流气的黄毛,潘婷心里不免有些犯膈应,但对方只是打了个招呼,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倒也不好要给人家脸色看,于是她礼貌地点了点头,说:“你好。” 黄鼠狼围着潘婷转了两圈,上下打量她一番,然后舔着脸说:“哎呀,你这的底子是不错,可惜这个练法不太对,这么下去可就白瞎了。” 史俊峰眉头一皱,不过并没有说话,潘婷知道这黄毛肯定想找茬,只是不知道他要找的茬儿在哪儿,于是问到:“怎么个不对法?” “练散打主要的目的是竞技和实战,不是健身,你这个练法也就是伸伸胳膊抬抬腿的程度,要是真遇上对手了根本玩不转,我看你不如去隔壁的跆拳道馆,那边儿的学员都是妇女和儿童,比较适合你。” 在赤裸裸的挑衅面前,潘婷表现的很克制,她冷笑了两声,爱答不理地说:“听着这口气,你肯定是个实战高手了?” 黄鼠狼乐呵呵地回答:“高手不敢当,也就比你强那么一点点儿。” 台下传来阵阵嘘声,看来这黄鼠狼在俱乐部里也不是很招人待见,潘婷自然是听不得这种话的,好胜是她最大的软肋,这一点史俊峰岂能不知道,于是他立刻站了出来,指着黄鼠狼的鼻子说:“你想找麻烦是不是。” 黄鼠狼料到会有英雄救美的这一出,他可不想招惹硬茬子,于是客客气气地推开史俊峰的手,说:“瞧你说的这叫什么话,我在这条街上也算个有头有脸的,怎么可能无缘无故找别人麻烦呢,这是交流,同门之间的交流而已。” “交流个屁,想打就直说,我可以陪你打。” 黄鼠狼不耐烦地瞥着史俊峰,说:“你?你多高多重啊,咱俩是一个量级么,你不嫌欺负人么?。”然后又指着一旁潘婷说:“我跟这位女士才是同一个量级,嘿嘿。” 潘婷走上前来,大大方方地说:“说来说去你就是想跟我比试比试么,行啊,正好我也想看看你是不是真的比我强一点儿。” “不愧是女中豪杰。”黄鼠狼立刻竖起大拇指,给潘婷戴上了高帽。 见潘婷非但不拒绝还主动挑战,史俊峰赶紧劝阻:“这小子就是想占便宜,你不要理他。” 潘婷不以为然地说:“战书都递到脸上了,我可不能让他小瞧我,你是担心我打不过他呗,对我这么没信心么?” 史俊峰承认潘婷的综合能力在女性中是佼佼者,但是她的实力还不足以能拉平性别的差异,面对来自男性的挑衅,即使不应战也没人会小看她,可是潘婷耿直又好胜,越拿性别说事儿,她越要证明女人比不别男人差,所以这话说了只会适得其反,事已至此,看来已经没法阻止她了,想到这儿,史俊峰愤愤地握着拳头不住摇头。 见男友紧张成这个样子,潘婷心里有几分窃喜,她云淡风轻地对史俊峰说:“放心吧,我什么实力你还不清楚么,替我加油就行了。” 听说黄鼠狼要跟新来的美女比试,老板的第一反应是必须叫停,他知道这小子动不动就惹是生非,这回竟然敢招惹到女顾客头上,所以非常生气,可眼下馆子里的老少爷们二全都不训练了就等着看热闹,现在出面阻止就是扫了所有人的兴致,况且比试还是美女自己提出来的,这种情况下老板也就没有阻拦,为了防止意外,老板主动要求充当裁判,并且要定一下比赛的规矩。 老板来到台上,对二人说:“咱们这是切磋,是以武会友,所以点到为止,记住,颈部以上一概不准打,也不准搂抱,所有犯规都算认输,每回合两分钟,三回合总分高者胜,休息时间九十秒。” “九十秒?” 老板不容置疑地说:“怎么啦,你打还是不打!” “打,打,您是裁判,您说了算。”黄鼠狼连忙点头答应,他知道老板有意偏袒美女,想多给她三十秒恢复时间,不过无所谓,对他来说就是少点体力上的优势而已,不过黄鼠狼向来是个不嫌乱子大的主,老板刚讲完规则他就来事儿了,“等等!我再说两句。” “又怎么了?”老板知道这小子憋不出好屁。 黄鼠狼走到潘婷面前,不怀好意地说:“咱们汗也出了,打也挨了,不赌点什么是不是太对不起自己了。” 老板刚想说“赌个屁”,潘婷却毫不犹豫地说:“有道理,你想赌什么?” 黄鼠狼愣住了,他没想到对方如此爽快,以至于根本没想好赌注,他琢磨了片刻,拍着胸脯说:“得了,如果我输了,从今天起一年之内,你在本地任何地方惹了麻烦,只要你发话,我立马过去给你撑场子,挨打挨骂都算我的。” 黄鼠狼的话引得众人一阵哄笑,都是因为他这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混社会打架斗殴那一套竟然好意思拿来当赌注。 潘婷倒是没有取笑黄鼠狼,她觉得这是个对方有能力兑现的赌注,相比那些赌之前夸下海口,输了就赖账的家伙要强不少,如果他真能说到做到,那还是个挺仗义的人,想到这儿,潘婷也押上了自己的赌注,“如果我输了,从今天起一年之内,每个周六下午过来给你当陪练,风雨无阻。” 此话一出,馆子里顿时沸腾了,那些不待见黄鼠狼的人立刻变身为支持者,他们都盼着黄鼠狼能赢下这场比赛,这样一来,以后每周都能见到养眼的美女了,弄不好还有机会一亲芳泽,就连反对比试的老板也希望黄鼠狼赢下来,显然有这样以为女会员出入俱乐部对生意的提振必定大有帮助。 史俊峰恐怕是唯一希望潘婷赢的人,咖啡店里的经历令他情绪不佳,现在心情刚有所好转又遇上这么档子事儿,她知道潘婷是个言出必行的人,输了肯定会履行承诺,这哪是在下赌注,完全是在给自己添堵。 第八十章 打擂(二) 尽管老板规定了不准击打头部,但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要求双方把头盔和胸甲佩戴齐全,归根结底还是怕潘婷受伤。其实黄鼠狼并没有他吹的那么厉害,不过确实有些实战经验,这家伙以前是这一带街上的小痞子,动不动就跟人打架,因为身子单薄吃了不少的亏,后来碰上个半吊子师傅,跟着学了点散打的皮毛,虽说他资质平平,好在足够刻苦,两年下来,不但身体硬朗了,技术也有所提升,打架斗殴再也不吃亏了,不过在专业人士面前还是很难讨到便宜。 当然,潘婷并不是所谓的专业人士,但她接受过系统的正规训练,所以比黄鼠狼专业那么一点点,至于这一点点是否足以让她战胜体力和力量更强的男性,打完这一场就知道了。 老板安排了专门的计分人员,亲自掐表,随着他一声令下,比赛正式开始,最初的几十秒,双方都处于试探阶段,目的是摸清对方的节奏和运动规律,针对性地选择进攻方式和方向。 双方的身高差不多,黄鼠狼略重,他的肌肉大多集中在背部和肩部,这种身体结构抬升了他的重心,加强了出拳的威力,然而在禁止搂抱和打击头部的规则下,这个优势基本失去了意义,不知道是路子野还是故意挑衅,黄鼠狼摆出的架势很嚣张,他两臂的微曲垂在体侧,脚步移动频繁,不停地调换前置脚,似乎两条腿都能发动进攻,迷惑性很强。 反观潘婷,她的架势就中规中矩,两臂举在胸前作格挡状,左脚前,右脚后,初步判断右腿是她的主攻武器,由于体质差异,她的重心本就比对方低,加之臀部和大腿的肌肉发达,所下盘相当的稳健,灵活性方也完全不吃亏。 史俊峰猜的没错,黄鼠狼打一开始就是奔着揩油来的,进攻的目标锁定在腰部以下,短暂试探后,他率先发起了进攻,头一脚就照着臀部扫过来,潘婷稍稍后撤就轻松躲过去,接下来两脚也没能得逞,不是被躲开就是被格挡。 黄鼠狼下流的招式令他龌龊的想法昭然若揭,潘婷打算利用这一点给对方点颜色,她故意卖了个的破绽,黄鼠狼见机再次发动攻击,潘婷下左手格挡的同时右脚已经踹了出去,黄鼠狼意识到中了圈套,可惜再想躲避已然来不及,这一脚不偏不倚正好蹬在腹部,差点把蹬了个跟头。 现场一片哗然,谁也没想到先得分的居然是这位美女,而且是利用反击的机会精准命中要害。 最吃惊的莫过黄鼠狼,他很清楚这不是反击,而是设计好的圈套,对方惊人的判断力和把握机会的能力证明她绝非等闲之辈,他意识到想要轻轻松松赢下来恐怕没那么容易,接下来,黄鼠狼又尝试了几次进攻,均未能得手,不过他也加强了戒备,没有让潘婷抓住反击的机会。 眼看第一回合已经过去了一分钟,黄鼠狼迟迟打不开局面,场下对他寄予厚望的人开始发出嘘声,不过这家伙毕竟是混过社会的,临场发挥能力哼强,眼珠子一转就计上心来。 黄鼠狼再次发动攻势,这次不是用腿,而是用拳,他塌下腰,箭步来到潘婷跟前,挥右拳向她左脸颊打去,潘婷本能地向后撤,同时举左手格挡,她想在接下这一拳的同时挥右拳反击,不料黄鼠狼的拳头冲到一半突然收起了攻势,转而出右腿攻击下路,潘婷再想抬起左腿招架,但为时已晚,这脚不偏不倚正踢在了她的屁股上。 场外又是一阵骚动,有的是嫉妒的声音,有的是骂黄鼠狼不讲武德,石俊峰“犯规”两个字已经到了嗓子眼上,最后只能生生咽了回去。 是啊,规则不允许打击头部,但没说不允许佯攻头部,老板也意识到临时制定的规则有漏洞,不过看在黄鼠狼还知道怜香惜玉,没有发全力的份上,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对于女性来说,这一脚的侮辱性远大于伤害性,尽管潘婷有点儿不满,但还是得承认对方很善于利用规则,除此之外,黄鼠狼放松的心态也让她挺羡慕,相比之下,自己显得过于认真和谨慎了,想到赌约并非你死我活,输赢她都能承担得起,于是潘婷调整了心态,她也要从比赛中寻找乐趣,就见她放弃了防御姿态,以更加轻松灵活的姿态应战,而且还向对方勾了勾拳头,漏出一个极尽挑衅的微笑。 黄鼠狼的求胜欲望被彻底激发了,接下来的一分钟双方忽悠攻守,黄鼠狼故技重施,再次使出指上打下的伎俩,可惜潘婷已经吃这一套了,她稳健的防守和犀利的反击迫使对方不得不尝试改变进攻思路,然而收效甚微,观众们这才知道,台上这位美女远比他们想象的要厉害,赛前她展示的都是基本功,根本看不出真实实力,第一个回合结束的时候,潘婷已经领先了黄鼠狼四分之多,老板松了口气,知道自己是多虑了。 进入了休息时间,石俊峰把水瓶递到潘婷手里,又用毛巾替她擦去下巴上的汗珠,并对她说:“看来这小子就是个嘴炮,你正常发挥肯定能赢她。”看来他已经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潘婷得意地说:“你刚才还怕我输给他呢,说实话,他那些招数挺新鲜的,比跟你打有意思。” “哎呀,我哪下得去手啊。” 潘婷被石俊峰的话逗笑了,不过这话她是服气的,两个自己也打不过一个石俊峰,要不然他凭什么当私人保镖呢。 黄鼠狼那边儿情况截然相反,一群狗头军师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围着他各种支招,有个家伙甚至众筹了上千元的奖金,只要黄鼠狼能赢,钱立马拿走。黄鼠狼根本不听他们瞎扯,他叫来个跟自己一同训练的小伙子,低声交代了几句,小伙子听了他的话频频点头,然后就离开了,黄鼠狼这才坐下来喝了两口水,脸上也浮现出来狡诈的笑容。 第八十一章 打擂(三) 九十秒的休息时间过去了,潘婷迈着轻快的步伐回到场上,黄鼠狼则背负着整个俱乐部的希望再次上阵,第二回合对战在老板的口令中拉开了序幕。 比分落后,本该积极追分的黄鼠狼一反常态,采取了保守的反击策略,偶尔发起进攻也只是浅尝辄止,完全不敢深入,即使场外传来阵阵嘘声,他依然表现得很消极,观众们都以为他打算破罐子破摔了。 潘婷在比分和心理的双重优势下,打得更为积极主动,虽然成功率不高,但展露出明显的压制势头,有种胜券在握的气势,此时她正在酝酿下一波攻势,见她左脚虚迈一步,然后迅速出右腿抽向黄鼠狼的身体左侧,这一脚被对方以左臂化解,她迅速收招以防遭到反扑,不料脚还没扎牢,突然感到一阵眩晕,就这么片刻的功夫,黄鼠狼反击的攻势就到了,她左侧大腿被结结实实地扫了一脚,潘婷立刻后撤重新稳住阵脚,眩晕的感觉业随即消失了。 见黄鼠狼斗志尚在,而且成功追回两分,众人又来了精神,助威和叫好的声音立刻响成一片。史俊峰以为潘婷只是一时大意被对方抓住个机会,所以根本没在意。 潘婷也没搞清楚刚才是怎么回事,她觉得似乎有一道光束射入了自己的眼睛,所以才导致了眩晕,当然她也咬不准是不是真有这么一束光线,就在潘婷以为只是碰巧而已,准备调整一下节奏再次发起进攻的时候,眩晕的感觉再次出现,而黄鼠狼再次利用她迟疑的功夫进攻得分,这次被踢中的是臀部。 场外再一次爆发出欢呼声,观众们似乎看到了黄鼠狼反败为胜的希望。史俊峰有些着急了,他觉得潘婷的状态不太对劲,但又找不出任何能够导致她状态下滑的原因。老板作为裁判员也发觉了异恙,但是他也找不出原因,只是觉得这个女孩突然破绽百出实在反常。 第二次眩晕的经历让潘婷相信,的确有红色的光线射入自己的眼睛,她看到黄鼠狼阴险又得意的神情,知道肯定是他在捣鬼,光线一定来自对面的某个地方,她扫了一眼观众席,上面确实坐了几个人,但是仅凭余光所见,无法判断是否有可疑的人,毕竟她首先要应付的还是擂台上的对手,所以不能分心,但是她没考虑向裁判投诉,因为拿不出任何证据,这种情况下会被人当作给失败找理由,她想先熬过这一回合,下一回合让史俊峰到对面的观众席把干扰自己的人揪出来。 事情正如潘婷说想,这一切都是黄鼠狼在捣鬼,首局结束之后他就看出来面前这个美女不是绣花枕头,不但基本功扎实,策略也非常实用,在现有规则之下想要取胜基本没戏,但他实在不想输,一个是面子问题,再一个是想要那笔众筹的奖金,于是他就想了个馊主意,让和自己一起训练的拳友用激光笔照射潘婷的眼睛,对其进行干扰,自己再伺机进攻把比分反超。 事实证明这招非常有效,尽管潘婷采取了转脸等措施避免再次被照到眼睛,但黄鼠狼一直在移动,迫使她面向观众席,她总不能背向对手,只好把拳头举在面前,尽量遮挡光线,这样一来自己的视线也会受阻,下盘的防御也容易出现漏洞。 按理说,红色的光点在脸上移动是很容易被发现的,可潘婷佩戴的是红色的防具,红色的光点射在红色的头盔上并不容易被察觉,加上黄鼠狼的同伙总是在裁判位置不利的时候才出手,所以老板在第一时间未能发现问题,直到潘婷出现第二次异常的时候他才开始留意观众席,在激光笔第三次照射潘婷眼睛的时候,老板终于发现了作弊的人,在老板的怒目之下,那个家伙赶紧收起设备灰溜溜地离开了观众席,但刚才这次的干扰已经起到了作用,黄鼠狼利用这次机会再次踢中了潘婷的臀部。 当第二回合结束了铃声刚一响起,围观的会员高兴得像过大一样,个个都兴高采烈地庆祝黄鼠狼追平比分,并畅想着他将在第三回合拿下比赛,唯有史俊峰感到心急火燎,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得意忘形的黄鼠狼却冲着他竖起了中指,紧接着又做出夸张的打手枪的动作,在这个敏感的时间点,如此具有侮辱性的动作无疑是巨大的挑衅,史俊峰瞬间失去了理智,他爬上擂台,冲向已经走到场边儿的黄鼠狼,挥起右拳朝他的后脑勺轰了过去。 有人见势不妙发出一声惊呼,黄鼠狼感觉脑后有风声,吓得立刻缩起了脖子,可惜还是被打中了,这一拳势大力猛,虽然没有打实,但黄鼠狼还是被打倒在地,史俊峰岂肯就此罢休,他冲上去骑在黄鼠狼的身上对准头部连续捶打,黄鼠狼知道自己起不来了,便将全身紧缩成一团,两手死死保住脑袋,这是他打架斗殴的时候练就的龟缩神技,确实有效地将防御值拉满。 事发突然,所有人都感到措手不及,潘婷回过神以后立刻跑过去拉史俊峰的右臂,想把他从黄鼠狼身上拽走,史俊峰右手一甩,竟把她甩了个跟头。此时,其它会员也纷纷冲上来拉架,这才把两个人分开,再看黄鼠狼脸上已经青一块紫一块了,好在眼睛和鼻子被他牢牢护住,这才免于受伤。 从背后不宣而战是卑鄙的偷袭行为,加上史俊峰出手就直奔对方的后脑勺而来,这种阴狠毒辣的作风为习武之人所不齿,虽然黄鼠狼人缘也不怎么样,但还是有几个会要替他出头讨个公道,练泰拳的大光头和另一个练拳击的壮汉不由分说,拉开架势就要围攻史俊峰,谁知这两个家伙完全不中用,没出三秒,一个被踢中膝盖站都站不直了,另一个被打一拳击中腹部,当时就花花绿绿吐了一地。 这下可算捅了马蜂窝,十来个会员一拥而上,把史俊峰包围,他不但毫无惧色,还叫嚣要一个打十个,潘婷知道得赶紧制止他,不然今天肯定要出大事。 第八十二章 猜忌(一) 就在双方剑拔弩张之际,老板及时出面阻止了这场一触即发的混战,他拨开人群,走到史俊峰跟前,面色冷峻地说:“这件事儿虽然是黄鼠狼那挑衅在前,但你的反应过激了,他现在被你打成那个样,要么报警处理,要么赔给他医药费和补偿金,你自己选吧。” 听老板这么说,会员们什么样反应都有,有赞成的,也有反对的,更有甚者一直在煽风点火,鼓动老板不能轻易放人,老板呵斥他们闭嘴,一帮人这才安静下来。 潘婷不想把事情闹大,赶紧来到老板面前,又是鞠躬,又是赔笑地说:“实在对不起,是我们不好,您千万别报警,我们赔钱,赔钱。”说罢,又来到黄鼠狼跟前检查他的伤势,虽然看着挺吓人,但仔细查验发现都是皮外伤,包扎上药,最多一个月就能痊愈,潘婷又连连跟他赔不是,满怀歉意地问:“你看,五千块够么。” 见这位性感靓丽的美女如此明事理,而且是诚心想要化解矛盾,黄鼠狼对自己暗算人家的行为也感到过意不去,其实他不想让警察介入,再说五千块对他来说也不少了,于是默默地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潘婷刚把钱包掏出来,老板再次发话了,“五千可不够,那还有两个人受伤了,我的馆子今晚也不能营业了,这些都是你们造成的,拿八千来吧。” “八千!?好,好吧。”潘婷知道不答应就难以息事宁人,只好无条件地接受,可翻遍了钱包满打满算还不到两千,她没好气儿地冲史俊峰说:“你愣着干什么,凑钱啊!” 史俊峰这时候已经冷静下来了,虽然觉得老板得理不让人非常不厚道,但是他明天还有工作安排,万一进了局子把事情耽误了,跟自己的老板没法交代,那可是衣食父母,绝对不能得罪,所以只好忍气吞声地掏腰包,他带的现金比较多,两个人加起来凑了七千多,潘婷把钱悉数交给老板,老板见他们已经掏空了钱包,于是让会员们让出条路,潘婷和史俊峰这才得以脱身。 出了俱乐部,潘婷头也不回,径直朝路口走过去,原计划一起吃晚餐,现在已经没必要了,她早就气得鼓鼓的。史俊峰紧紧跟着,一直说好话试图求得原谅,然而潘婷根本不理会,到了路口拦下一辆ai计程车,史俊峰见再不出手人就上车了,干脆拽住潘婷的胳膊不让她上车,潘婷这才跟他说话,然而张嘴就是训斥。 “我现在心情很糟糕,不想跟你说话,看都不想看到你。” “对不起,都怪我一时冲动,求你原谅我吧。”史俊峰不敢直视潘婷的眼睛,看起来确有悔过之意。 潘婷不依不饶地说:“你打的又不是我,跟我道什么歉,你应该跟我道谢才对,刚才要不是我求爷爷告奶奶,你现在不是被人打趴下就是让警察抓走了!一时冲动,从咱俩认识那天你就是这个德行,三十多岁的人了就是管不住自己那个臭脾气,走到哪还要别人替你操着心,你这个样子叫我怎么相信你!怎么托付——”说着说着,潘婷竟有些哽咽,她不得不调整一下情绪,然后又说:“算了,说多了好像是我没事找事一样,你自己想想吧,快把手松开,我要上车了。” 潘婷的语气虽然缓和了,但史俊峰知道,今天肯定是无法和好了,他无奈地松了手,替潘婷把车门合上,目送计程车驶离,车子转过路口,消失在史俊峰的视野之外,他愤怒地把路边的垃圾桶踢成了垃圾,然后才悻悻地离开。 潘婷神情落寞地坐在车里,空洞的双眼望向街道上成双成对的行人,心情沉到了谷底,她和史俊峰交往快三年了,知道男朋友是个看似稳重,实则并不成熟的男人,这不是他们第一次闹矛盾,几乎每次都是因为史俊峰与别人发生争执。潘婷不是没想过分手,可事后对方总是用极好的态度道歉,令她实在狠不下心,只好一次次地迁就,希望史俊峰能逐渐成为值得信赖的人,可到头来却什么改变也没有。 潘婷不是善于驾驭感情的人,如果这次恋爱失败,她至少要两三年才能走出阴霾,眼看就要过三十岁了,家里人都盼着她早日成家,她自己也希望能尽早找到个好归宿,史俊峰曾让她看到过希望,但这个希望如今却越来越渺茫,对于女孩来说,最大的悲哀莫过于为不成熟的男人耗费了青春,她觉得自己很委屈也很无助,却找不到自救的办法。 从鹦鹉酒吧出来后刘驰就去了事务所,待到傍晚才离开,回到公寓的已经是晚上六点了,闫晓海租的公寓房门大开,从门口经过之前,刘驰刻意放轻了脚步,以免再被闫晓海缠上,不料他刚走到门口屋里就传来闫晓海兴奋地呼唤,“刘哥!你回来啦!”紧接着就看到他从厅里探出头来。 “唉,是我。”刘驰赶紧站直了,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子,心里却在想,这小子儿是不是有特异功能,怎么自己的一举一动全都在人家的掌握之中,他抬头看了看闫晓海公寓的门框,在上面发现一个针孔摄像头,这才知道是怎么回事,看来自己耍任何小聪明都是多余的。 “刘哥,快进来坐啊!”闫晓海热情地打了招呼。 刘驰只好走到屋里寒暄道:“你吃晚饭了么。” “吃过啦,刘哥,明天是周末,你有什么打算啊!”闫晓海神秘兮兮地问道。 刘驰感觉情况不妙,他琢磨了片刻,谨慎地说:“哦,我想在家好好休息一天。” “休息啊,那太好了!我请你去看骚鸡的演唱会吧!” 刘驰感到欲哭无泪,“想休息”和“休息”完全是两个意思,这小子根本就是根据自己的需求理解别人的话嘛!不过,他好像说过不会去给傻子送钱,况且他也没钱买票,想到这儿,刘驰好奇地问:“你哪来的钱买门票?” 闫晓海兴高采烈地说:“没花钱,是免费的!” 第八十三章 猜忌(二) “免费?还有这种好事儿呢。”刘驰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他根本不相信闫晓海的话。 闫晓海把自己的手机递给刘驰,“不信你自己看!” 刘驰看到个赠票了链接,打开一看确实有人在社区论坛赠送骚鸡太美演唱会的门票,仅存的四百多张已经全部抢光了,刘驰半信半疑地说:“谁能这么慷慨,这票是真的么。” 闫晓海自豪地说:“是真的!我已经在演唱会的官网上验证过了,听说是个土豪把剩余的票全包了,免费送给网友,每人仅限两张,幸亏我手速快,差一点儿就没抢到,这些剩票是最贵的那一档,位置都在包厢里,爽毕了!” “这么难得的票,跟你哥一起去多好。”刘驰想推辞,但又不好意思说的太直白。 “我哥成天忙得找不着北,哪有你刘哥会玩儿,再说咱们是好朋友,所以我才请你去,你要是不去我就只好自己去了。”说罢,闫晓海可怜巴巴地看着刘驰,期待他肯定的答复。 刘驰估计这事儿如果让闫晓峰知道,小海恐怕就去不成了,他可不想当告密者,如果不跟着去,还真不放心一个坐轮椅的高中生自己去那种混乱的场所,思来想去,也只能答应他的请求,“还是我陪你去吧,正好让我见识一下骚鸡怎么个美法。” “欧耶!刘哥才是我真大哥!”闫晓海兴奋地振臂高呼,如果不是下肢瘫痪,肯定已经手舞足蹈起来了。 见闫晓海这么开心,刘驰觉得累点儿也无所谓了,这对兄弟的遭遇很令人同情,他打心眼里希望晓海能尽快康复,早日重返校园。 八点多钟的时候,刘驰给潘婷发去了信息,他觉得这个时间对方大概已经回到家,吃过晚饭,是时候分享一下自己的调查成果了,潘婷收到信息后,很快就发来了视频连线的邀请,想到上次连线时看到的香艳画面,刘驰心中竟生出难以启齿的期盼。 现实是残酷的,刘驰期待看到的景象并没有出现,画面中的潘婷神色憔悴,穿了件休闲t恤衫,他不经意地问:“你脸色不好,身体不舒服么。” 潘婷赶勉强出个笑容,希望自己看起来稍微好一些,然后又说:“没事儿,你说吧,最近有什么新发现。” “据我所知,付斌没有被开出警队,他失踪的时候仍然是警察,而且是一名打入毒贩内部的卧底。” 刘驰的话似乎并没让潘婷感到意外,她若有所思地问:“这个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走了点儿私人渠道,不过消息的来源是缉毒局的一个姓黄的警督,他现在人已经死了。” 潘婷点了点头,说:“这个情况我已经掌握了,但是目前当事人和知情人都死了,所以很难核实真伪。” 刘驰十分笃定地说:“我的消息绝对可靠,当初要活捉季超的委托人就是黄警督,据说是因为跟付斌失联才铤而走险,之所以找社会人来做是怕内奸走漏风声。” “你见过黄警督么?” “没有,当时我什么都不知道,是中间人后来告诉我的。” “这个中间人不简单,能带我见见他么?” 斟酌了片刻,刘驰遗憾地说:“抱歉,我想她现在肯定不希望我把她的身份透漏给任何人,如果真的有必要让你们见面,我会先征求她的意见。” 潘婷点了点头说:“好吧,你有你的原则,我可以理解,除了这些还有别的发现么?” “暂时没有,不过有一件事情我始终想不通,希望你能给我一个解释。” “说吧。” “这个案子就是一起贩毒案,季超肯定是罪魁祸首之一,先抓了他再审肯定错不了,为什么你们不对他动手,如果当初让我把他带走,说不定案子已经破了,黄警督也不至于白白丢了命。” 潘婷的眉头微皱,看起来也是有些矛盾,但她无法给出刘驰满意的答案,只能对他说:“这个案子看似因贩毒而起,但是绝不会以毒贩落网结束,还有季超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人,他的毒品来源至今都是个谜,幕后的保护伞可能上通军政界,所以你一定要听我的,千万别轻易招惹他。” 话已至此,刘驰也没法再追问,只好无奈地说:“好吧,那付斌的尸检报告什么时候能出来。” “大概得等到后天吧,这两天是周末,尸检部门全都放假了。” 刘驰冷笑着说:“公务人员就是讲原则,严格遵守作息时间,上班不迟到,下班不早退,周末不加班,工资不少拿。” “公务员怎么你了,公务员也是人,赚的本来就不多,周末休息两天是法律赋予的权利,你至于含沙射影地骂人么。”潘婷冷着脸说道。 在刘驰眼里,潘婷是个豁达的女人,开个小玩笑她是绝对不会计较的,今天一反常态应该是心情不好,于是他把话锋拽了回来,“我说的不是你,你二十四小时待命,半夜还上山救人呢,你才是公务人员的杰出代表,所有公务人员都应该把你当学习的榜样。” 潘婷被逗乐了,看着她掩着嘴咯咯笑的样子,刘驰感到些许的欣慰,两人之间的气氛不知不觉也变得更加融洽了。 笑过之后,潘婷突然板起脸,一副兴师问罪的口吻说:“有个事儿你得给我讲清楚。” “什么事儿?”刘驰有些纳闷儿。 “你知不知道咖啡店的老板画了一幅咱们一起喝咖啡的画。” “咖啡店?是三色空间么。” 潘婷气愤地说:“当然了,那个老板擅自拿别人当模特也就罢了,画完了还挂在店里展览,这个事儿你知道么?!” “我不知道。”刘驰立即否认,接着他又说:“这事儿没那么严重吧,你不喜欢让他摘下来就好了,难道把你画丑了?” “画的倒是挺好,哎呀重点不是这个!关键是影响不好,去店里的人都看到了,我男朋友今天也看到了!” “你带男朋友去了三色空间?” “嗯,我想让他也尝尝天使的味道,结果就碰上这么个事儿,真是气死人了。” 刘驰这才知道了潘婷心情不佳的原因,他有些不爽,但是又觉得自己没资格不爽,结果心里就更别扭了。 第八十四章 猜忌(三) 潘婷觉察了刘驰的情绪变化,其实上次一起去见姜雁的途中她就隐约感觉到对方看自己的眼光有些异样,她觉得异性之间偶尔产生点儿欣赏的感觉是常有的事儿,没必要过分解读,更没必要上升为爱慕之意,即使刘驰真有这个意思,以她当前的感情状态,是不无法积极回应的,所以为了避免对方产生错觉,最好的方法就是不作回应,等这阵心潮一过,感情自然就褪去了。 刘驰的想法跟潘婷大同小异,毕竟不是二十来岁的毛头小伙子,岂能任由个人感情肆意生长,况且潘婷对男朋友似乎也很重视,自己跟她仅仅是萍水相逢,注定是彼此生命中的过客,没必要节外生枝,只不过调整心态需要一些时间,想到明天还要陪闫晓海听演唱会,刘驰不禁叹了口气,片刻后,他又冒出个想法,于是问到:“你知道骚鸡太美么?” “瞧你问的,我又不是山顶洞人,现在他们代言的产品铺天盖地,哪有人不知道。” 刘驰没好意思说自己昨天还是山顶洞人,只随便问了一句:“明天市体育馆有他们的演唱会,你感兴趣么。” 潘婷斟酌了片刻,说:“没什么兴趣。” 刘驰觉得对方可能误解了,便直言不讳地说:“我隔壁住一了个高中生,昨天弄了两张免费的门票,非要我带他去现场看演唱会,因为我有点事儿,实在脱不开,既然你心情不太好,我寻思不如你俩一起去,正好也可以改善下心情。” “不想去就不去呗,高中生还得用人陪啊,再说他不找自己家里人,找邻居大叔陪,这什么意思。”潘婷十分不解。 刘驰不满地说:“人家叫我刘哥呢,到你嘴里怎么就成大叔了。” “不好意思。”潘婷忍俊不禁道。 “他是个下肢瘫痪的男孩儿,叫闫晓海,父亲是烈士,母亲在精神病院,他哥为了给他筹手术费天天工作,家都不回,我现在都快成他监护人了。”刘驰吐槽道。 潘婷大为感慨,她没想到刘驰这么有爱心,想到自己明天也没什么事儿,那个男孩又挺可怜的,不如做个顺水人情,虽然对骚鸡太美没兴趣,但至少不反感,于是她对刘驰说:“行,我陪他看吧,就当是献爱心了。” 刘驰心中大喜,脸上却只是微微一笑,他竖起大拇指说:“潘小姐人美心善,不愧是公务员的楷模。” “你没完了是不是。”潘婷再次逗乐了,尽管她抿着嘴,但还是露出了洁白的牙齿。 刘驰现在需要的是调整心态,而不是越陷越深,所以赶紧移开了视线,说:“明天下午四点,咱们体育馆门口见,演唱会四点半开始,我提前把孩子带过去,等你们听完了再把他接回家。” 潘婷点点头,“好,那明天见吧。” “明天见。” 结束通讯后,刘驰来到了闫晓海的公寓,一进屋就看见了客厅和卧室里摆满了衣服,闫晓海还在不停地翻腾衣柜,刘驰好奇地问:“你这是干什么?” 闫晓海煞有介事地说:“我在研究穿搭,演唱会可是时尚盛会,我不能穿的像个土包子。” 刘驰呵呵一笑,心想,有这个想法的人已经是个土包子了,他来这儿的目的不是帮闫晓海参谋穿搭,而是来跟他商量明天的事情,“晓海啊,我有一个坏消息和一个好消息。” 闫晓海回过头来,奇怪地看着刘驰,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刘驰接着说:“坏消息是明天我不能陪你看演唱会了。” “啊!?”闫晓海面容痛苦地摊在轮椅上,表演之浮夸堪称影帝。 “好详细是有个代替我陪你看。”刘驰补充道。 “哦——”闫晓海立刻松了口气,他不乐意地说:“刘哥,你怎么把我推给别人了,难道我是个包袱么。” 刘驰不以为然地说:“不是,人家想要献爱心,我当然得给她这个机会了,放心,我会把你送到会场,看完了再把你接回来。” “切,姐姐长的漂亮么,丑的我可不要啊。” 刘驰狠狠地扒拉闫晓海的脑袋,“丑怎么了,又不是去相亲,干什么挑三拣四的,行了,你赶紧选衣服吧,别搞得像个土包子似的,明天三点钟出发。” 闫晓海有气无力地答应一声,“好——” 潘婷又在听监控录音了,贾兴国并没有按照季超的指示把摩托车销毁,但窃听器也未能如愿部署到季超身边,所以这段时间收集到的都是些没什么价值的情报,毕竟贾兴国这小子每天就是吃喝嫖赌抽,基本不干正事儿。 正听着,手机突然响了,是史俊峰发来的信息,潘婷有心不看,可最终还是没忍住,信息内容是一个双掌合十祈祷的动图,显然是想请求潘婷原谅他今天下午的鲁莽举动,潘婷没有回复,但是心绪已经起了波澜,录音听得心不在焉。 稍后,又有信息发送过来,这次潘婷回复了,两个人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了起来,必须承认,史俊峰这家伙哄女孩开心还是有一套的,否则潘婷也不至于始终摆脱不了这段恋情,果然,没出多久两人就和好如初了。 聊着聊着,史俊峰对潘婷说:“你不是想看《星途》么,明天晚上我下班以后就去接你,咱们看不了首映,可以看个晚场。” 潘婷很想去看《星途》,因为这是部非常精彩的科幻小说改编的影视作品,她看过原文,对作者天马行空的想象佩服的五体投地,小说中描述了未来世界的残酷和壮丽,也阐述了人类的起源和归宿,更从独特的角度阐述了生命的意义。 可惜潘婷已经答应刘驰,陪邻居男孩一起听演唱会,她是个言而有信的人,除非是不可抗力,否则答应了就必须做到,于是她对史俊峰说:“改天吧,我明晚有点儿事,反正电影一个月才下线。” “那就下周末再看吧,你可得忍住,千万别看抢先版,知道剧情就没意思了。”史俊峰提醒道。 潘婷得意地说:“剧情早就知道了,你忘了,我家里还有作者的签名书呢!” 史俊峰忽然想起,那本书书还是自己陪潘婷一起去买的,排了半个小时的队才要到签名,作者看着像个脑残,不知道潘婷怎么那么崇拜他,但为了讨好女朋友,他只好也装出十分欣赏作者的样子。 聊着聊着就到了十点多,潘婷有些困倦了,两人在哈欠中结束了通讯,各自休息去了。 第八十五章 猜忌(四) 第二天,刘驰难得睡了个懒觉,因为闫晓海没有大早上来敲门,起来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冰箱里有些存货,他喝了点儿啤酒,吃了些面包,权当中午饭了。下午,刘驰又把公寓彻底打扫了一遍,搬过来以后这还是第一次打扫,他明明不在家里做饭,可屋里仍然有蟑螂,看来这栋公寓不仅是破旧,卫生条件也不太好。 到了两点前后,闫晓海那边依然没有动静,这个情况有点反常,刘驰到隔壁查看,发现这小子居然还在睡,房间里到处堆叠的衣服也没收拾,看来他为了不当别人眼里的土包子,昨晚不知忙活到几点呢。 刘驰推推闫晓海,“醒醒,看看几点了。” 闫晓海缓缓睁开眼,见床头的座钟已经快两点了,“咦,我定了闹钟的呀。”他揉着惺忪的睡眼坐了起来。 “怎么才起来,赶紧收拾收拾,吃点东西,三点咱们就出发了。” “我试衣服试到了今天早上呢。” “豁,真么用心,研究好怎么穿了?”刘驰调侃道。 闫晓海垂头丧气地说:“哎,可能是我没天分,连我哥的衣服都试过了,还是差一点儿。” 刘驰心想,这小子真是闲的没事儿了,他好心好意地说:“这种事儿还用得着纠结,我帮你挑一套。” 闫晓海用略带嫌弃地目光打量着刘驰,说:“算了吧,刘哥的衣品还不如我呢,我自己想办法吧。” 刘驰有种想要骂人的冲动,不过他忍住了,只没好气地说一句,“那你抓紧时间!咱们三点准时出发。” 刘驰再过来的时候,闫晓海已经整装待发了,当看到闫晓海的装扮时,刘驰差点儿笑喷了,就见他头戴一顶深蓝色的渔夫帽,上身穿了件印有会灰卡通图案的白底t恤衫,腿上套了一条黑白相间的裤子,所谓黑白相间是指一条裤腿是黑色,一条裤腿是白色,不知道他从哪买来这么另类的裤子,最奇葩的要算脚上这两只旅游鞋,这两只鞋一白一黑款式不同,因为来自两双不同的鞋,黑裤腿那边穿白鞋,白裤腿那边穿黑鞋,闫晓海这身行头不禁让刘驰怀疑,他是不是被黑白无常附了体。 刘驰心想,这种以怪异彰显个性的穿搭思维怕是土包子最显着的特征了,不过他没有挑明,只是委婉地说:“嗯,确实够拉风的。” 在闫晓海的耳朵里,这话就是妥妥地称赞自己有品味,于是他立刻就喜笑颜开、自信满满了。 下楼的时候,两人在一楼大厅里遇见了房东胖婶,见闫晓海这身打扮,胖婶关怀地问:“晓海,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闫晓海得意地告诉她:“我要去看演唱会,骚鸡太美的演唱会。” 胖婶愣住了,喃喃自语地说:“妈呀,我还以为是去参加葬礼呢。” 刘驰和闫晓海搭ai计程车赶赴体育馆,下车的时候将近到四点,会场还没有开放。 体育馆门口挤着上千个等待入场的歌迷,他们都是结伴而行,几乎没有人是单独来的,有些甚至是规模庞大的粉丝团,他们举着横幅和标语,忙着搞各种行为艺术,所有这些粉丝有着一个共同的特征——扮相怪异,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造型,只有刘驰想不到的,没有他见不到的,就好像来到了万圣节的庆典现场,相比之下,闫晓海那一身丧服竟显得那么的朴素和低调。 原来这骚鸡太美自出道以来,走的就是另类的路线,服饰另类、化妆另类、歌曲的风格更是另类,这种独树一帜的包装风格对传统歌迷没有任何吸引力,但是却在青少年一代中俘获了大量的粉丝,也难怪刘驰欣赏不来,毕竟他已经是个三十多岁的准中年人了。 没过多久,潘婷也来到了会场附近,她还是往日的穿着,高腰夹克配牛仔裤,外加一双运动鞋,这朴实的搭配让她跟现场的气氛格格不入,粉丝们纷纷向她投来不屑的目光,可是当看到她的容貌时,男粉们的目光就变得友善了,女粉则恨不能用眼神杀死她。 三人在约好的地点见了面,看到推着轮椅的刘驰,潘婷冲他摆了摆手,又走上来跟闫晓海问好,“嗨,你就是闫晓海吧。” 见到潘婷后,闫晓海开心地说:“你就是潘姐?哇好漂亮!刘哥,你不是说长得丑嘛?” 刘驰赶忙搪塞说:“唉?我什么时候说人家丑了。” 潘婷看着周围奇形怪状的人,低声问刘驰:“喂,这些人看起来好奇怪啊。” “我也是到了这儿才发现的,辛苦你了,帮忙照顾一下闫晓海,演唱会完了我就把他接走。” 潘婷微微点了点头,又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如临大敌,她忽然听到闫晓海的问话:“潘姐,你有男朋友吗?”不等潘婷回答,闫晓海又说:“应该是没有吧,不然周末就不会跑来献爱心了。” 潘婷尴尬地笑了笑,她实在不想就这个问题做解释,刘驰赶紧咳嗽一声,希望闫晓海不要再多嘴多舌,说这些让人难堪的话。 谁知闫晓海完全不理解别人的意思,他接着说:“潘姐,我把我哥介绍给你吧,这样我就有个漂亮大嫂了。” 潘婷除了干笑已经找不出任何能够应对这种尴尬场面的表情了,看到闫晓海那认真的样子,她指了指刘驰,说:“你哥?你哥不是指他吧。” “不是的。”闫晓海立即否认,“刘哥是我邻居,并不是我亲哥,我亲哥长这个样子,你看!”说着,他打开手机把自己跟闫晓峰的合照拿给潘婷看,嘴上还说:“我哥今年二十四啦,潘姐你多大。” 潘婷可算找到个借口,于是陪着笑说:“哦,我已经二十九了,比你哥大好多,看来不太合适哦。” “啊?那么大呀。”闫晓海惊讶地说道,他没想到青春靓丽的潘姐已经年近三十,他皱着眉寻思了一下,然后又笑嘻嘻地说:“没事儿,回头我问问我哥,说不定他喜欢大一点儿的,再说潘姐这么漂亮,可以将就一下。” 刘驰实在听不下去了,他对闫晓海说:“潘姐已经有男朋友了,你就别再烦她了。” 潘婷这才反应过来,说一堆废话还不如直接告诉闫晓海实情呢,于是她立刻解释说:“对对对,我有男朋友,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你就别问你哥了,呵呵。” 闫晓海仍不死心,他十分认真地说:“我不信,除非你能证明!” 第八十六章 演唱会(一) 潘婷只好无奈地拿出手机,刘驰本想帮忙打个圆场,见潘婷已经开始翻相册便什么都没说,他也想看看她的男朋友长什么样子。 潘婷找出一张跟史俊峰倚在在海边护栏旁的合影,她把手机递给闫晓海,“喏,这个就是我的男朋友。” 闫晓海看到照片上潘姐和一个男人亲昵的样子,这才相信潘婷确实没骗自己,他仔细端详那个男的,不得不承认确实比自己的哥哥高大帅气,在他面前自己那位老哥几乎毫无胜算,闫晓海把手机还了回去,十分惋惜地说:“好吧,不过你们要是分手了,一定要第一个告诉我!” 刘驰也趁机瞟了几眼,看到照片上男子的长相时心里就开始犯嘀咕,他觉得这人好像在哪儿见过,他回忆了片刻,突然浑身为之一震,他想起了那晚在福田医院的经历,当天夜里,有一个穿白色t恤的男子开着一辆商务车把付斌送到医院,那个男人跟潘婷的男朋友在体型上十分相像,他清楚地记得,那人右臂有蟠龙刺青,而照片中潘婷挽着的男子右臂上也有刺青,但是被衣袖遮住了大半,无法辨识具体的图案。 刘驰对照片的关注引起了潘婷的注意,于是她问到:“怎么,你也想看啊?” “哦,有点好奇他长什么样子。” “你看吧。”潘婷把手机递给了刘驰。 刘驰一边端详,一边回忆当晚的情景,可惜记忆中只有那个男人的侧脸和背影,无法与照片上的正脸进行有效的比对,他又仔细观察了右臂上的刺青,的确能看到龙的尾巴,仅凭一个相似的龙纹和模糊的记忆就把照片上的男人当成那晚的t恤男子,这多少有些武断,于是他装作无心地问:“你男朋友做什么的。” “给人当保镖。” “这工作挺危险吧。”刘驰进一步试探。 潘婷无奈地笑了笑,说:“又不是给总统当保镖,能有多为危险啊,不过是给有钱人家的孩子当保姆罢了,就是不清闲,周末还得加班。” 刘驰点了点头,之前他就参与过解救人质的事件,这年头儿有钱人家的孩子动不动就被人绑架,找两个保镖还真是挺必要的,这么看来是自己多心了,毕竟私人保镖不太可能深更半夜,往医院送要死的人。 其实刘驰并没有看走眼,史俊峰就是那天晚上出现福田医院的家伙,付斌就是他开车送过去的,他的雇主不是别人,正是再造科技的高管罗宾,今天他加班加点的工作就是依照罗宾的吩咐,把两套设备放置到体育馆的通风管道中。 这两套设备就是罗氏兄弟用以散播病毒的关键,闫晓海抢到的免费门票是罗宾包下来怎送给本地网友的,目的是为了让会场座无虚席,尽可能让感染者的数量达到最大值。 罗宾是个胆大妄为,江湖气息非常重的人,表面身份是上市公司的高管,私底下却搞得跟黑社会老大似的,他用磕头拜把子那一套笼络了不少社会闲散人员,虽然大部分都是不入流的混混,但总有个别能拿出真本事的。 一个偶然的机会让罗宾发现了身手不凡的史俊峰,史俊峰好歹也是个国家公务人员,本不屑于跟痞子和流氓为伍,怎奈罗宾开出的价码比他原来的工作更高,金钱的诱惑是难以抵挡的,史俊峰不顾潘婷的反对投到了罗宾麾下。 经过一段时间的考察,罗宾发现史俊峰业务能力不错,跟那些嘴上能吹、手上没活儿的马仔相比,倒是个难得的干将,于是又是加薪又是升职,不久便被罗宾提拔成了左右手,重要的事情都安排他去做。 像今天这档子事就非常重要,自然要交给史俊峰,上午他已经带着几个小弟,假扮工作人员以铺设广告为名,把散播病毒的装置部署到了主要的通风管道内,现在多余的人已经撤走,只剩史俊峰自己在现场,等演唱会开始后他会亲手将设备启动,确保万无一失再离开现场。 罗宾惯于搞歪门邪道,这一点史俊峰很清楚,虽然老板没有向他说明这么做的真正目的,但昨天他们就集体接种了疫苗,今早还分发了口服药,并嘱咐他必把药吃了,不然会感染疾病。史俊峰不是傻子,他已经猜到自己的所作所为是个什么性质,也预料到很可能有不良后果,可惜他不是个是非观念很强的人,只要不让他杀人放火,他全都会按照老板的要求去做,毕竟老板才是他的衣食父母,而且又给得那么多。 这会儿,史俊峰已经把准备工作全都做好了,正在会场门口透透气,潘婷从ai计程车上下来的时候,他刚好就在附近,可惜现场过于嘈杂混乱,加之史俊峰穿了一身工作服,潘婷根本没注意到他,但史俊峰一眼就看见了穿着与周围格格不入的女友,他心想,昨晚聊天的时候,潘婷就说过今天下午有事,没想到是来看骚鸡太美的演唱会,这可难坏了史俊峰,他知道此地凶险,但一时却想不出怎么做才能让潘婷不起疑心地离开。 就在史俊峰焦急的时候,他看到潘婷跟两个男人碰头了,一个坐在轮椅上,一个推着轮椅,推着轮椅的人引起了他的注意,因为那个家伙跟昨天在咖啡店看到的那幅画上的男人有点像,史俊峰悄悄地走近了一些,仔细观察那人的面目,果然就是画上跟潘婷一起喝咖啡的男人! 这下史俊峰彻底误会了潘婷跟刘驰的关系,他现在觉得那幅画的内容绝对不是空穴来风,咖啡店老板一定是亲眼目睹了两人谈情说爱的情景才画的那么逼真传神,潘婷连最喜欢的电影都不看,也要来跟这个男人会面,可见他们来往时间已经不短了。 眼见潘婷跟那人有说有笑、相谈甚欢,史俊峰感到自己头顶生出了一片青青草原,他不禁醋意大发,自以为交往了三年彼此已经了解透彻,可万万想不到,表面单纯善良的潘婷,居然会干出脚踩两只船的事儿,他想知道自己跟那个家伙谁才是备胎。 妒火蒙蔽了史俊峰的双眼,他现在倒是很期待潘婷跟这个男人一起吧演唱会看完,要是他们真得病了,自己就能出口恶气,若潘婷病得很厉害,甚至可以乘人之危,让她向自己低头认错,从此断绝和其他男性的来往。 第八十七章 演唱会(二) 到了入场时间,观众们纷纷涌向体育馆的入口,潘婷告诉刘驰自己能够应付,如果有事情就先走吧,刘驰坚持要把他们送进场再离开,史俊峰见不得他们卿卿我我,早就从员工通道进场去了。 必须承认,骚鸡太美的粉丝们大多是素质低下的懵懂青年,在一票一座的情况下仍然你推我搡,就像挤公交,上去晚了就没座位了似的,闫晓海的轮椅有些占地方,更是遭到了周围大群“美少女”的白眼,之所以称她们美少女仅仅是因为那帮家伙打着写有“美少女粉丝团”字样的旗帜。 看着一群顶着大妈的面孔,还厚着脸皮穿学生装的骚鸡粉,如蝗虫一般从身边席卷而过,心直口快的闫晓海撇着嘴说:“靠,这也叫美少女?加一起都不如潘姐一截儿手指头。” 潘婷尴尬地笑着说:“呵呵,不至于吧。” 刘驰不禁暗挑大指,心想这小子已经过了童言无忌的岁数,这话八成是拍马屁,可就是让人闻不出马屁的味道,这要能把腿治好了,将来必定前途无量。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七八个走在队尾的中年美少女呼啦一下围拢上来,对着闫晓海怒目而视,闫晓海几乎要被她们炙热的鼻息喷死了,他这才知道自己捅了马蜂窝,于是陪着笑脸说:“对不起,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没有别的意思。” 这种道歉根本起不到缓解矛盾的作用,盛怒之下的美少女们把穿着朴实的潘婷和刘驰当成了出气筒。 “看看这两个土包子,穿的是什么呀。” “是咱们太超前了,这些已经落伍的家伙就该人道毁灭。” 一位黄毛美少女好像突然发现了新大陆,她指着刘驰说:“哎呀,你不是那个没礼貌的大叔吗,连小鹏鹏都不认识,竟然敢来演唱会,你的票是捡来的吧!” 刘驰定睛一看,说话的居然是出院那天在路边遇上的脑残粉“蒲公英”。 一个胖墩拉着蒲公英说:“团长,咱们走吧,小鹏鹏还等着我们呢。” “算了,等进了包厢就再也看不到这些俗人了,眼不见心不烦。”说罢,蒲公英在一众团员的簇拥之下进入了会场。 潘婷早就听说,狂热的粉丝是最残暴的生物,以前她觉得这话言过其实,今天才知道一点也不夸张。 刘驰把潘婷和闫晓海送入会场后就离开了,二人顺着通道来到他们的包厢,谁知冤家路窄,又遇上了蒲公英和她的团员,潘婷知道如果继续交恶下去,三个小时的演唱会将十分难熬,于是她主动向美少女们示好,然而换来的却是对方的冷眼,潘婷没有办法,只好彼此视而不见,一个包厢有八个座位,闫晓海坐在自己的轮椅上,所以空出了一个,潘婷挨着晓海坐了下来。 两人东拉西扯地闲聊,闫晓海像个话痨,一会儿问潘婷是怎么认识刘驰的,一会儿又不遗余力地推销自己的哥哥,旁边的美少女粉丝团也聒噪个没完,搅得潘婷心烦意乱,她有些后悔跑来这种地方献爱心,有这个时间不如在家看看小说,或者骑车去兜兜风。 快到开场时间了,会场内渐渐安静下来,观众们不再肆意走动,所有人都在期待激动人心的时刻到来,美少女们张开了横幅和标语严阵以待,只要偶像一现身,立刻奉上最犀利的尖叫和最热烈的掌声。 虽然潘婷是头一次跻身演唱会现场,但她却一点儿新鲜和刺激的感觉都没有,百无聊赖之际,她注意到了对面看台的观众通道附近站着一个男子,那人穿着工作服,带着帽子,但是体型和姿态看着有些眼熟,有点像史俊峰。 潘婷心里纳闷,他不是加班去了吗,难道是陪雇主来这看演唱会?可他为什么穿得像个工作人员,难道是自己看错了?为了确认对面的男子到底是不是史俊峰,她赶忙向蒲公英借望远镜。 蒲公英得意地说:“哼,土包子,不带望远镜怎么能看清小鹏鹏的绝世容颜,这都不懂。” 潘婷没空跟神经病废话,干脆夺过蒲公英手里的望远镜,美少女们当时就炸了锅,众人一哄而上,大有要拼个你死我活的架势,潘婷瞬间刁住了蒲公英的手腕,顺势往身体外次拧,蒲公英发出一声哀嚎,立刻成了老鹰爪下小鸡崽,服服帖帖老老实实。 潘婷瞪着其余几位美少女,厉声说:“都把嘴闭上,别逼我撕烂你们的臭嘴!” 古语有云,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潘婷的豪横之势让对方嚣张的气焰瞬间熄了火,美少女们一个个噤若寒蝉,再不敢发出半点动静。 旁边的闫晓海才是最吃惊的,他如何能猜到温文尔雅的潘姐居然是位女魔头,想到刘哥就是个刀头舔血,动不动还要跟杀手火拼的狠角色,他认识的女人怎么可能是小绵羊呢。闫晓海责怪自己大意了,也庆幸看到了潘姐的另一面,于是立即打消了撮合她跟大哥的念头。 潘婷端着望远镜,继续观察对面的可疑男子,虽然看得更清楚了,但由于是居高临下,男子又带着帽子,所以还是看不到长相,只见他从兜里掏出了某个东西,摆弄两下后立刻打了个电话,通话时间只有短短几秒钟,挂掉电话他又东张西望了一阵儿,然后才返回了通道里。 潘婷越看越觉得那人像史俊峰,可是他没理由出现在演唱会,更没理由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她必须要亲自去确认才能解开心中的疑惑,“晓海,我去趟厕所,你待在这儿别动。”说罢,潘婷把望远镜扔到了蒲公英手上,然后就离开了包厢。 闫晓海心想,哪有人用望远镜找厕所的,潘姐肯定是办什么重要的事情去了,他有心跟着去凑凑热闹,可想到潘姐黑脸时的恐怖模样,违抗的后果自己怕是承担不起,再说演唱会马上就开始了,现在到处乱走可能会错过精彩的瞬间,想到这里,闫晓海决定还是乖乖待在包厢里为妙。 第八十八章 演唱会(三) 潘婷沿着环形走廊绕了小半圈才来到对面的观众席,疑似史俊峰的男子已经不在这儿了,她立刻走入男子消失的观众通道,通道里只有零星的几个人在走动,并没有发现可疑男子的踪迹,她一口气来到了体育馆出口,还是一无所获。 门口站着一个检票女孩,潘婷走上去询问:“请问你看没看到一个穿工作服的男人从这儿经过?” “有好多呢。”说着,女孩指着大门外忙里忙外搬运设备的人。 那些人个个都穿着工作服,潘婷仔细看了看,史俊峰并不在其中,说实话她也咬不准刚才看到的可疑男子是不是这些人当中的一个,她知道,就算那个人真的是史俊峰,现在恐怕也走远了。就当是自己多心了吧,闫晓海还在包厢里等着,得赶紧回去,免得他被那几个脑残粉给欺负了。 往回走的途中,潘婷突然想开了,与其疑神疑鬼,不如给史俊峰打个电话,兴许马上就能消除自己的疑虑,于是她拿出手机拨打了史俊峰的电话,就在话筒里传出“嘟嘟”声音的瞬间,潘婷听到了附近隐约传出电话铃声,她警觉地四下查看,周围一个人都没有,这铃声是从哪儿传来的,难不成史俊峰就在附近? 潘婷立刻竖起耳朵,想辨清铃声来自哪个方向,不料会场内突然响起了劲爆的音乐和观众们雷鸣般的尖叫,潘婷心中暗骂,这该死的演唱会早不开始晚不开始,偏赶这个时候开始,这下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潘婷驻足了片刻,电话没有接通,也没有被挂断,期间,她注意到不远处有一扇门,那是周围仅有的门,于是她走了过去,手机依然保持着呼叫状态。 门上面写着“机房重地,闲人莫入”的字样,潘婷尝试拉了下把手,门是锁着的,没有钥匙卡或解锁密码的话就只能从里面打开了,她把耳朵贴到门上,想要听听铃声是不是从里面传来的,此时手机依然保持着拨号的状态,然而会场里的喧嚣湮没了一切声音,于是潘婷又试着敲了敲门,最终,电话没人接挺,门也没有打开,她只好带着满腹的狐疑返回包厢。 事实上,史俊峰当时就在机房里,他正在使用里面的控制台调节通风道内的空气流速,他不知道潘婷为何要打来电话,也不知道敲门的是谁,史俊峰没有接电话,也没有去打开门,他不能留下任何来过演唱会现场的证据,确认一切按照计划进行之后他才从控制室出来。 潘婷对骚鸡们本来就没兴趣,这下子就更没心思关注演唱会了,她疑虑重重地回到包厢里,刚才还在恣意尖叫的美少女们见她回来,便立刻偃旗息鼓了。 几个脑残粉消停了,闫晓海却叫人不得安生,但他完全是观众当中的异类,别人深情伴唱,甚至激动的热泪盈眶的时候,他表现的无动于衷,一旦台上唱破了音,或不慎滑倒他就会捧腹大笑,好像是专程来看骚鸡出丑的,导致美少女们个个对他恨之入骨,却又敢怒不敢言。 果然不出闫晓海所料,演唱会过程中,献花强吻还有心脏病发作全都安排上了,每当这类戏码上演的时候,美少女们就表现得非常多愁善感,自欺欺人地相信这全是真情流露,只有闫晓海像看见了不穿衣服的皇帝,乐得前仰后合。 末了,主办方又投下了一枚集束炸弹,十几个穿着婚纱的女粉如猛兽般冲上舞台,把唱完最后一曲的五个纤细的大男孩绑架在台上,并实施了集体求婚,最后骚鸡们被迫跟女粉们定下了世纪之约,2050年的今天,他们还要在这间体育馆举办演唱会,届时,若女粉们依然待嫁闺中,便可与小鹏鹏等人相伴余生。 这通操作下来,现场的气氛被推上了前所未有的顶峰,闫晓海已经乐的几乎能站起来了,美少女们也战胜了心中的恐惧,仿佛挣脱桎梏的丑小鸭般,尽情地放飞自我。 如闹剧一般的演唱会在轰轰烈烈地欢呼和尖声中,伴着鼻水和泪水落下了帷幕。 如果只看演绎能力,很难评判是好是坏,但是从商业角度来说,他们无疑非常成功,毕竟整个演唱会座无虚席,而且无论是真爱粉还是黑粉都获得了极大满足,这在圈儿里绝对是“蝎子拉屎独一份”的存在。 潘婷可能是唯一觉得血亏的观众,她发誓今后不管是谁的演唱会,别说免费,就是花钱请她看都绝对不会有下一次,因为整场演唱会她的脑袋都被震得嗡嗡作响,那些难听却魔性的歌声已经把她的脑袋塞得满满的,加上观众没完没了地输出,潘婷觉得要是再多待五分钟头就会炸开,最后她是靠扶着轮椅才走出的会场。 刘驰已经在出口等候多时了,见二人结伴出来,他便迎了上去,闫晓海自然是乐得脸上开花,潘婷的样子有点吓人,她脸色蜡黄、无精打采,根本不像刚看完演唱会,倒像是刚坐完云霄飞车。 “你怎么这个样子。”刘驰不解地问道。 潘婷抚着自己的脑门儿,一步三晃地说:“我被你害惨了。”然后踉跄着来到路边儿,弯下腰哇哇地吐了起来。 刘驰很纳闷儿,看个演唱会不至于这样吧,他开了瓶矿泉水递过去,然后问闫晓海:“你潘姐这是怎么了?” 闫晓海莫名其妙地摇摇头。 潘婷漱了漱口,喝了半瓶水,又做了几次深呼吸,精神头这才有所好转,她抱歉地说:“不好意思,里面太闷、太闹腾了,我受不了这种场合,有点头晕。”说着,她又猛灌了两口水。 刘驰拍拍潘婷的后背,说:“那我们先送你回家吧。” 潘婷连连摆手,“不用,我没事儿的,回去睡一觉就好了,你赶紧送晓海回家吧。” “好吧。”刘驰没有坚持,他觉得潘婷不会有大碍,便叫来一辆ai计程车,并嘱咐说:“到家给我发个信息。” 潘婷疲惫地点了点头,然后匆匆便钻进了计程车,车子驶离刘驰的视野后,他才叫来另一辆计程车,带着闫晓海回公寓去了。 第八十九章 病发(一) 三小时前,再造科技股份有限公司ceo办公室。 罗维眉头紧锁地坐在办公桌里,右手的食指像发电报一般不住地敲着桌面,尽管他极力地掩饰,但是不难看出来,他现在相当紧张。罗宾仰面靠在对面儿的沙发上,他似乎没那么紧张,但脸上却是罕见的严肃表情,要知道,他可是个嬉笑怒骂的人,这种表情意味着他心里有大事儿。 两个人谁也不说话,就在那儿默默地等着,这种反常的情况一直持续到电话铃声响起。 罗宾接听了电话,“嗯。”“好的。”“尽快离开那儿。” 通话非常简短,挂断电话后,罗宾兴奋地说:“搞定!剩下的就交给你了,我就等着看戏了。”说话间,他的脸上已浮现出幸灾乐祸的笑容。 罗维仍是一副苦脸,“但愿吧,事到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运气好就能东山再起,运气不好大不了另起炉灶。” “这叫什么话,咱们走到今天这步靠的又不是运气,是胆识和能力!”说罢,狂妄自大的罗宾又叮嘱到:“疫苗和特效药先别急着生产,把原材料筹备好,做好随时开工的准备,反正专利在咱们手上,咱也来一回饥饿营销,到时候肯定股价飞涨。” “我知道,疫情爆发之前,先大批量生产特效药,岂不是不打自招,别忘了我也姓罗,咱们家聪明的可不光就你一个。” 罗宾耸了耸肩,他知道罗维现在肯定是提心吊胆,没必要再给他制造焦虑,等病毒传播开之后,各大药企都会成为社会和媒体关注的对象,再造科技ceo肯定首当其冲,到时候他又会意气风发、活力四射了,因为老哥就是这种表演型人格,想到这儿,罗宾突然想起另一个问题,“对了,你还没告诉我,那到底是个什么病毒。” “是一种很强的流感病毒。” “有多强?” 这个问题引起了罗维的兴趣,他意地说:“到目前为止,国内出现过的任何流感病毒,都不及这种病毒威力的十分之一,它可以在零下五十度到零上一百二十度的环境下存活三十天,可以随着空气和水流传播,感染的致死率在千分之十八以上。” “才千分之十八?”罗宾对这个数字感到很失望。 罗维不以为然地说:“这种病毒前几年打仗的时候在海外战区流行过,爆发原因是士兵误食了携带病毒的野生动物,不到五天就让几千人的部队就丧失了战斗力,当时咱们公司紧急派出专家到疫区采集样本,用了两个月的时间就研制出特效药和疫苗,后来海外作战的部队全都接种了疫苗,才遏制住病毒的传播,千分之十八这个数字仅仅是感染士兵的死亡率。” “哦,身体素质过硬的士兵尚且如此,轮到普通老百姓的身上,起码要翻一倍,要是再赶上缺医少药,那可就远远不止这个比例了。”说着,罗宾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种病毒本身的杀伤力其实不强,感染后短时间内甚至会产生抗体,复发的概率很低,真正的危害来自于它引发的各种并发症,一旦大范围传染,那些有基础病的人肯定要遭殃,你这次可是做了大孽了。” 罗宾心想,主意虽然是自己出的,事也是自己的手下做的,但整个计划是老哥首肯的,病毒也是他亲自挑选的,现在却把责任全推到自己身上,为了提醒这位老哥,他自己做的孽可一点儿都不少,罗宾故意问了一句,“血液样本那个事儿你怎么安排的。” 罗维琢磨了片刻,自信地说:“到时候让每个接种疫苗的人抽血化验,我就不信几万、十万人里还找不到合适的。” 潘婷回到公寓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钟,因为在计程车里休息了一段时间,她的精神状态恢复的差不多了,现在除了疲劳感之外一切正常,她来到家门口,意外地发现史俊峰居然守在门外。 “这么晚了你还来啊,等多久了。”潘婷一边问,一边按下了指纹。 史俊峰看着手表,说:“快一个小时了。” 两个人一起进了屋,史俊峰坐到了客厅的沙发上,潘婷给他倒了杯水,看似关心地问:“今天挺忙的吧。” 史俊峰轻描淡写地说:“还行,雇主跟朋友打了一下午高尔夫球,我就是陪着,也没干什么。” 听史俊峰说的有鼻子有脸,潘婷一时也难辨真假,她试探性地问:“我给你打电话看到了么?” “看见了,当时不方便接,后来想打的时候手机又没电了。”说罢,史俊峰把已经黑屏的手机放到了茶几上,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史俊峰不请自来的真正原因是想把跟潘婷私会的家伙堵个正着,并当面向其宣誓对于潘婷的主权,如果对方执迷不悟或者纠缠不休就给他点颜色,当然,一定要把握好尺度,他知道女友喜欢的是强者,而不是暴力狂,然而现在潘婷却独自一个人回到公寓,这让他感觉既遗憾又庆幸。 潘婷从卧室里拿来充电器,递给史俊峰,“冲一会儿吧,不然待会没法打车了。” 看着史俊峰接通了电源并重启了手机,潘婷突然灵光一闪,她赶紧走进厨房,从里面拎出个垃圾袋,对史俊峰说:“能不能麻烦你把这个拿下去扔掉,里边已经变质了,我怕会生虫子。” “愿意效劳。”史俊峰从沙发上站起来。 潘婷笑着说:“谢谢!” 史俊峰接过垃圾袋便出门去了,关上门以后,潘婷立刻拿起史俊峰的手机,屏幕已经锁死,需要指纹才能解锁,无所谓,只要能拨通就行。潘婷拿起自己的手机又给史俊峰拨了过去,片刻后,她听到了跟之前在体育馆里所听到的截然不同的铃声。 至此,潘婷终于松了口气,心中的石头也落了地,她自嘲地笑着,心想,史俊峰只是个私人保镖,怎么可能跑到演唱会去呢,自己不但怀疑他,还毫无底线地试探,事实证明,自己根本就是个傻瓜,也许是因为两个人昨天刚刚吵过架的缘故,男朋友虽然脾气糟糕,但总体来说算是个正派的人,应该给予他信任,而不是百般猜忌。 第九十章 病发(二) 史俊峰回来的时候,手机已经丝毫不差地摆回了原位,潘婷也换上了t恤衫和短裤坐在沙发上,她今天实在不舒服,刚才已经吃了两片儿药,打算冲个澡就睡觉去,可是手机还在充电,她也没理由催促史俊峰快点走,只好再陪她坐一会儿。 史俊峰不打算揭穿潘婷跟别的男人一起看演唱会,一来他已经谎称陪雇主打球,没理由知道这事儿,二来想看看潘婷如何隐瞒和狡辩,于是他旁敲侧击地问:“下午去哪儿玩了?” “去看了个演唱会。” 这个回答令史俊峰颇感意外,想不到潘婷居然坦率地承认了,他看似满不在乎地说:“哦,玩的挺开心吧,跟谁一起去的。” “开什么心呐,是陪一个坐轮椅的高中生去的,纯粹就是帮人家看孩子,累死了,我现的困得眼睛都睁不开。”潘婷怨声怨气地说道,她希望男友能体谅一下,稍坐一会儿就离开,自己也好去休息。 史俊峰的脑子里现在装的只有愤怒,他心想,你的狐狸尾巴终于漏出来了,明明有个姘头跟着一起去,居然避重就轻,拿看孩子当借口,根本就是拿老子当猴耍。 看着潘婷前凸后翘的身材和姣好的容貌,史俊峰知道,所有接近她的人无非是垂涎她的姿色,不过潘婷可不是那么容易上手的,虽然认识了两年多,但真正深入交流也就是最近半年的事儿,以前他觉得是潘婷过分清高,现在看来只是婊气太重而已。 想到别人绞尽脑汁想品尝的香艳躯体,自己已经享用过多次,变态的虚荣心和成就感便涌上心头,今天史俊峰想要扩大战果,以此来弥补和报复自己遭受的背叛和欺骗,史俊峰挪到潘婷身边,若无其事把手放到了她的大腿上。 潘婷觉得男友没领会自己的意思,便含蓄地说:“你稍微坐一会儿就走吧,我今天真的挺累的。” 史俊峰摩挲着潘婷滑腻的皮肤,欲火渐渐烧了起来,这种时候柳下惠也不会罢手了,他贴在潘婷的耳边,用颇具诱惑的嗓音低声说:“咱们好久没温存了,不如借这个机会——”史俊峰边说边揽过潘婷的腰,顺势掀起她的t恤衫。 感到为难的潘婷只好格开史俊峰的手,耐着性说:“你别闹了,咱们不是说好的,结婚前只能去酒店吗。” 正因为潘婷不坚决的态度,让史俊峰产生了错觉,于是他非但没有收敛,反而更加放肆地将手伸进了对方的短裤里面摸索,嘴里说着:“那咱们今晚就结婚吧。” 潘婷终于忍无可忍,她愤一把将史俊峰推开,丝毫不留情面地骂到:“你是不是脑子有毛病!看不出来我现在没那个意思么!你走,马上走!”说罢,她把茶几上的手机扔到史俊峰身上,怒目而视地抱着肩膀,等着对方离开。 史俊峰这才意识到潘婷不是想半推半就,而是坚决要赶自己走,虽然欲火未熄,但已经兴致全无了,他心中暗骂,妈的,演唱会七点半就散场了,你九点钟才到家,肯定是跟姘头去了酒店,喂饱了才回来的。 别人用过的,老子还不稀罕呢!史俊峰心里这样想,但的潜意识中还残存着身为男人的最后一丝体面,所以嘴上没这么讲,只见他歪着脑袋,重重地点了点头,皮笑肉不笑地说:“行,我走!但是你给我搞清楚,我不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用不着我就把我往外撵,等用得着的时候,可别怪找不着我。” 潘婷气得浑身颤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史俊峰出门之后,她立刻狠狠地摔上了门。 史俊峰面色阴沉地站在走廊里,手里紧紧攥着个药瓶,这是白天罗宾分发的,他本打算如果潘婷把自己服侍好了,就把药留给她以备不时之需,但是现在,史俊峰恨不得潘婷今晚就一病不起,并幻想着对方苦苦哀求自己施舍的样子,可惜他不会再怜香惜玉,届时非要彻夜蹂躏潘婷来发泄心中的怒火。 潘婷垂头丧气地站在浴室里,任凭冷水从头顶浇下来,她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往常两人发生矛盾,史俊峰一定会及时低头认错,自己也愿意给予对方宽容和迁就,但是这回就完全不一样了,事情因那幅画而起,中间似乎又夹杂了很多误会和个人情绪,才短短一天情况就发展到难以收拾的地步,再这么下去,别说恋人,连朋友的关系恐怕都难以维持,或许他们都已经厌倦了这种不进不退的境地。 想起闫晓海说过的话,潘婷心里空唠唠的,难道真的一语成谶了么?这时,刘驰的面容从潘婷的脑海中闪过,她为此而感到惊讶,为什么这个时候会想起他,那不过是个萍水相逢的人,虽然彼此可能有那么一点欣赏之意,但刘驰是个富有冒险精神,享受刀锋起舞般刺激的人,显然不可能满足自己对于恬淡生活的向往,可是能够满足自己的人在哪儿呢?想到这儿,潘婷的鼻子竟有些酸楚,整个人也陷入了迷茫之中。 刘驰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晒屁股了,他翻身下床,简单洗漱了一下,然后才查看自己的手机,里面有一则闫晓海四点多钟发来的留言,内容是“刘哥,我好像生病了。” 病了?刘驰不敢怠慢,赶紧来到隔壁查看情况。 闫晓海眉头微皱、脸色蜡黄,蜷缩成一团儿裹在被子里,刘驰摸了下他的脑门儿,稍有点儿热,看来是发低烧了,“哪里不舒服么?”刘驰关切地问道。 “没有不舒服,就是有点儿冷,还有点儿头晕,我已经吃感冒药了。” 刘驰看到了床头的药瓶,他认为是昨天玩的太嗨,晓海体质本来就虚弱,被晚风一吹就着凉了,所以没怎么当回事儿,“待会再起来吧,我去买点儿吃的,你先吃点东西,这两天好好休息,别累着。” 闫晓海乖乖地点了点头,边咳嗽边说:“谢谢你,刘哥。” 刘驰到楼下买了些吃的和病号必须的日用品,两人一起吃了早餐,安顿好闫晓海的一切之后,他才回到自己的公寓。 第九十一章 病发(三) 潘婷的体质虽然稍好一些,但她的病情并不比闫晓海乐观,除了感冒发烧等症状之外,她还出现了浑身乏力,关节酸痛的情况,潘婷知道到自己已经生病了,她把原因归咎于昨晚的那一通冷水澡,本来只是想冷静一下,却不慎着凉了,为别人的错误而惩罚自己,她觉得自己现在这个样子既可悲,又可笑。 虽然身体非常难受,但工作不能怠慢,周一上午有例行的工作会议,幸亏是线上会议,不然潘婷可真的吃不消了,她艰难地从爬了起来,做着各项准备工作,九点钟的时候,她准时坐到了电脑屏幕前。 主持视频的是个穿西服打领带,头发花白的男性老者,看样子五十岁上下,他语气沉稳,表情严肃,说话不怒而自威,一看就知道是当领导的。 参与视频会议的还有赵哥和宋姐,以及其他几位同事,整个会议的过程中潘婷都在强打精神,即便如此她还是半点儿也没听进去,会议结束后,主持会议的领导单独联线了潘婷。 “小潘,你怎么了,星期一早上就萎靡不振。” 潘婷轻轻咳嗽了两声,说:“对不起郭局长,昨天晚上不小心感冒了。” “怪不得。”郭局长点头表示理解,“刚才会议说的事情你都听到了么?” “没有,不过待会儿我会认真地看一下会议简报。”潘婷难为情地说道。 “好吧,你量力而行,不要勉强自己,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嘛,实在坚持不住休息两天也是可以的,有几份尸检报告昨天晚上出来了,尤其是付斌的,你仔细看看,有线索一定要立刻通知我,这几天其它报告也会陆续出来,有新的进展我也会及传达,你抓紧时间养病,暂时就不给你安排其它任务了,但是得做好随时行动的准备。” “好的,我知道了。”说罢,潘婷向郭局长行了个礼。 二人的视讯结束了,潘婷艰难地站起身来,打算活动两下,可是膝盖和胳膊肘痛的很厉害,早上她已经吃过感冒药了,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她可能得再吃两片儿止痛药才行。 稍后,潘婷从会议厅下载了整理好的简报,会议的内容里本没有关于调查的实质性进展,无非是传达一些指示,各组同步当前的调查进度,季超的毒品来源依然成谜,赵哥已经从姜雁家撤走了,看来上面认为那里没有继续蹲守的必要,良久殡葬开始全天候进行监视,显然是因为找到了成堆尸体的缘故,最后便是老生常谈强调纪律。 看完会议简报之后,潘婷开始查看付斌的尸检报告,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了一跳,情况似乎远比她预想的要复杂,有必要尽快跟刘驰沟通,于是浏览了其它几份报告之后,潘婷便联系了刘驰,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很憔悴,所以她没有发视讯邀请,而是选择了语音通讯。 得知尸检报告出来了,刘驰很兴奋,这两天他一直在惦记此事,听到潘婷有很重的鼻音,还动不动咳嗽,他不免要关心一下,“怎么了,声音这么难听。” 潘婷清了清嗓子说:“不好意思,感冒了。” 刘驰感觉事有蹊跷,闫晓海和潘婷一起去看的演唱会,第二天全都感冒了,当然,这也可能仅仅是巧合,但过他还是说一句,“闫晓海也感冒了,你们俩不会是相互传染的吧。” “我昨天晚上冷水冲太久了,都是自己作的。”潘婷沮丧地说道。 刘驰敏锐地察觉到这话有更深层的含义,他小心地问:“你们不会又吵架了吧?” “得了吧,你就别给我算命了,咱们说正事儿。” 尽管这是个不置可否的回答,但刘驰猜测八成是这样,他忽然意识到潘婷和他的男朋友关系似乎很紧张,可能已经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虽然他的道德不允许自己幸灾乐祸,但心里却不自觉地泛起难以名状的惬意,然而惬意只维持了片刻就被潘婷接下来的话打破了。 “从尸检报告来看,付斌的死因不明。” 刘驰有些不满地说:“不会吧,你们的水平行不行。” “我们的技术人员都是一流的,所谓‘死因不明’只是技术层面的描述,意思是无法甄别出具体的死因。”潘婷解释道。 刘驰当然知道死因不明确是什么意思,但是法医鉴定学发展到今天,居然还有死者查不出死因,况且又不是陈年老尸,付斌从死亡到尸体被找到也不到一周的时间,得出这么个结果未免太敷衍了。 “尸体的情况非常复杂,我逐一给你说一下,他体内苯环利定含量过高,从沉积情况来看,在持续数月的时间里他都在注射这种东西。” “这是什么东西?”刘驰头一次听到这个名词。 “就是天使粉的主要成分。” 刘驰武断地说:“那不就是吸毒过量死的么?” “听我往下说,从他体内残留的剂量来看,还达不到过量致死的程度,长期使用的人耐受力会跟强,所以他的直接死因不是摄入过量毒品,除此之外,我们发现付斌血液中的红细胞和白细胞的含量都非常低,几乎处于维持生命体征的临界值。” “我不懂,意思是他贫血么?”刘驰不解地问道。 “我也不太理解这话的意思,下面有解释:血液细胞再生的速度低于流失的速度,频繁抽血可能导致这种现象,从照片上能看到他的两臂有大量针孔,符合长期抽血的特征,不过也有可能是注射毒品留下的。” 刘驰心想,付斌不会被赌法抓去卖血了吧,这个成本也太高了,卖多少能把毒品的钱赚回来,想到这儿,他不禁问到:“付斌是什么血型?” “我知道你怎么想的,可惜他是o型血,最常的血型,不过有一点值得你注意,付斌体内检测出跟方飞体内一样的未知物质,刚才说的苯环利定就是这种物质的主要成分,这说明什么?” 在潘婷的引导下,刘驰做出了慎重的判断,“这说明绑架付斌的跟袭击方飞的是同一伙人。” 第九十二章 病发(四) 潘婷完全赞同刘驰的推断,但是当被问及能否把尸检报告发给自己看一看的时候,潘婷果断地拒绝了。 刘驰知道报告可能涉及到保密信息,便放弃了这个要求,同时提出了另一个问题,“其它尸体的死因是什么?” 斟酌了片刻,潘婷对刘驰说:“本来这些是不该说的,算了,就当是不能给你验尸报告的补偿吧,从目前已有的报告来看,有的属于毒品过量,有的是枪杀,不过他们体内全都有不明物质的残留。” “我的天,太邪乎了,这帮畜生拿毒品当杀人工具。” 潘婷无奈地笑了笑,说:“怎么样,还认为这仅仅是一起贩毒案件么?” 刘驰眉头紧皱,他早知道案情复杂,但是想不到会复杂到这个程度,付斌被人长期抽血,一同发现的大量尸体死因多种多样,而且体内都有某种不明物质,这个情节比毒贩黑吃黑还要玄幻,难道付斌抓住了毒贩的把柄,抽血是一种逼供的手段? 刘驰被他自己的想法给逗乐了,折磨人的办法多的是,抽血算哪门子酷刑。回想起付斌死在医院时的情景,刘驰越发觉得那些人对付斌的死感到惋惜,他进而冒出个想法,“付斌有没有可能被人当成实验品了?” “你是根据他的血液特征作出这个假设的吗?从报告上来看他的血型很常见,按理说应该没什么实验价值。”潘婷不以为然地说道。 刘驰没有反驳的理由,同时也找不到支撑自己推断的证据,他想听听潘婷的看法,于是问到:“你觉得付斌的死属于什么情况?” “不好意思,我不是侦探,从来不做推理。” 刘驰觉得潘婷有敷衍的意思,不过这不值得他纠结,毕竟两个人的立场并不相同,“好吧,除了这些还有什么能分享给我的么?” “没了,我也是早上刚得到这些消息的,急着告诉你是希望你认清形势,不要干能力以外的事情,我可不希望你哪天突然失联了,几个月以后才被人从深山老林的死人坑里挖出来。” 虽然这话听着很不吉利,但刘驰却打心眼里觉得感激,世上还有比关心自己死活的女人更可爱的吗,况且还是救过自己性命的女人,他想说些有益于增进感情的话,然而千言万语最终只凝练成两个字,“谢了。” “没事儿,有什么新发现随时联系,不过我这两天得在家休息,未必能帮上忙。” “你帮的已经够多了,安心养病吧。” 通话结束了,刘驰又一次感到怅然若失,他自己也没有察觉从何时开始就有了这种感觉,他可以跟刚刚认识的夜店女郎相谈甚欢,甚至开些过火的玩笑,然而却不善用言辞向心仪的女性表达爱慕。显然,刘驰是那种对待异性很随便,对待感情很认真的人,况且他又不屑于干插足别人恋情的事情,所以才一再感到失落。 潘婷看待刘驰的态度也在潜移默化中发生了改变,二人的来往源于情报交易,后来是出于同情,她不想看到一个执着的人四处碰壁,再发展下去是对刘驰人品的敬重,到现在,潘婷自己也不知道为是什么原因让她主动给刘驰提供情报,怕对方发生意外或许只是个借口,但绝对是发自内心的愿望。 刘驰以为付斌的尸检报告能够带来新的线索,然而案情却变得更加扑朔迷离,眼下,调查依然处于近乎停滞的状态,埋尸人冯大勇是目前出现的最有价值的知情人,可惜已经被灭口,这使得良久殡沦为跟福田医院相似的境地,空有嫌疑,却没有突破口。 为此,刘驰特地在晚上查询了良久殡葬的情况,这是一家已经经营了十三年的私营殡葬服务公司,最后一次易主在两年以前,现在登记的负责人叫李海封,刘驰不知道,这个家伙的尸体已经扔进海里喂鱼了,现在接替他的是个叫梁坤的家伙,前不久刚被季超提拔上来。 看过良久殡葬的大致资料后,刘驰又查询了福田医院的相关情况,这是一家全资的民营医院,隶属于长生集团,集团董事长是现年七十九岁的罗继辉,集团旗下的几十家大型私立医院分布在东亚和南亚多国最发达的几个地区,只服务于当地高收入人群,近年来,集团的知名度开始向全球蔓延,这得益于它下属的一家新兴企业——再造科技生物技术股份有限公司。 再造科技是一家以药物研制研发为主营业务的企业,虽说已经成立了十多年,但过去一直以名不见经传的方式存在,最近两年因其在抗癌药物研发上取得的重大突破而声名鹊起。ceo罗维不到四十岁就带领企业取得了令世人瞩目的成就,自然而然地成为了媒体关注的焦点,于是他的照片以及相关的报道不断出地登上各大媒体和杂志,前不久还在《时代人物志》的访谈节目中高调亮相,据说今年还入围了全球五十大杰出青年代表的评选,一时间风光无两。 所谓“金玉其表,败絮其中”,这句话用来形容罗维和他执掌的再造科技真的是再贴切不过了,他光鲜的表面之下掩盖的却是险恶的嘴脸。刘驰不知道罗维跟福田医院里发生的事情有关,对于他那些令人发指的行径也无从知晓,更预测不到一场灾祸正在他的酝酿之下悄然袭来。 目前,刘驰所能想到的就是再从福田医院下手,毕竟陈雅婕的男友王昇宇失踪的案件尚没有头绪,了解了王昇宇当晚大致的行程之后,刘驰坚持认为问题出在医院里,因为那家医院给他留下的印象实在太糟糕,孙静华也曾暗示那里“不宜久留”,当时以为是在说医疗费的事儿,后来想想很可能有其它的含义。 想到福田医院,刘驰进而联想到护士陈雅婕,毕竟接受她的委托已经有段时间了,迟迟没有跟她汇报调查的进度实在有些说不过去,按理说她早就应该联系自己了解进展,也许是因为没有收取代理费,所以才不好意思催促和询问。 第九十三章 恶化(一) 上午,刘驰跟陈雅婕取得了联系,这才知道她仍然坚持在医院上班,由于是工作日要,通常要等到晚班护士到岗才能下班,不过今天情况特殊,陈雅婕打算找个理由早退,因为她很想知道调查进展到什么地步,毕竟王昇宇现在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实在太令人揪心了,加上这段时间她也在设法寻找线索,所以想尽快跟刘驰分享各自的发现。 五点钟,陈雅婕准时来到事务所赴约赴约,恭候多时的刘驰把她让到沙发上,用略带歉意地口吻说:“不好意思,这几天一直很忙,所以没有及时联系你,不过在我们这一行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陈雅婕眉头紧锁地问:“那现在是有坏消息了么?” “喜忧参半吧,还记得你提供的那个电话么?” “当然记得!”陈雅婕点头道。 “通过那个电话我找到了一个叫冯大勇的埋尸人,顺着这个线索,我从山上挖出了九具尸体,其中也包括这个冯大勇,这是坏消息。” 陈雅婕惊恐地捂住嘴巴,颤声说:“那,那好消息是——” “好消息是这些尸体当中并没有王昇宇,也就是说,他现在仍然是失联状态。” 陈雅婕长长地舒了口气,跟发现了九个死者相比,“失联状态”真的算是天大的喜讯了,她拧开刘驰准备的茶饮,猛灌了几口才把惊压了下去,然后问到:“那个姓冯的师傅也死了?” “是啊,他被人灭口了,实不相瞒,挖出尸体那天我的脑袋被人敲了一铁锨,差点儿也死在山上。”,说着,刘驰指了指自己的后脑勺。 “那些尸体怎么处理的?!” 刘驰苦笑着说:“我能怎么处理,那么多尸体肯定是报警了。” “天呐,太危险了!”陈雅婕从挎包里拿出银行卡,“这里面是我和昇宇积攒的房款,现在也不一定能用上了,委托费该多少就是多少,您先把预付款收了吧。” 刘驰连连摆手,“陈小姐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想告诉你,这个案子牵涉复杂,一来请你耐心等待,二来要有心理准备,第三个就是希望你遵从我的意见,不要再去医院上班了,这个是出于对你人身安全的考虑。” “刘先生还是坚持认为我们医院有问题是吗?” “嗯。”刘驰重重点了点头。 在这个问题上,陈雅婕跟刘驰的看法大相径庭,她觉得自己工作的福田医院是间正规、专业的私立医院,虽然费用高昂,但口碑一流,长期以来治愈了大量患者,这一直是她自豪感和成就感的来源,上次跟刘驰交谈之后,她便针对某些细节做了调查,但是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迹象。 陈雅婕笃定地说:“我最近一直在留意您所提到的问题,还特地申请了几天的夜班,不过没发现可疑的地方,您是不是应该调整一下调查方向,医院这边儿应该没有问题的。” 刘驰知道类似付斌那种事不可能每天都发生,就算发生也不会让陈雅婕知道,万一她真的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事情,恐怕就凶多吉少了,为了避免她继续以身犯险,刘驰只得无奈地说:“好吧,我参考下你的意见,调查的事情就交给我,你照常上班就好,不过一定刚要提高警惕,对了,你有没有检查过王昇宇的个人物品?” 陈雅婕不解地问:“个人物品,您指什么?” “比如账本,笔记本,u盘,或者你从来没见过的储蓄卡之类的,王昇宇不是医院的会计嘛。”刘驰提醒道。 陈雅婕摇摇头说:“他没有记笔记的习惯,储蓄卡倒是有几张,但都是用了好几年的,u盘好像也有两个,但我从来没看过里面有什么。” “不一定真的有问题,但我建议你回去查一下,也许能有帮助,毕竟目前的进展比较缓慢。” 陈雅婕面色凝重地点头说:“好吧,我回去仔细检查一下,有消息就马上通知你,其它的还要麻烦您多费心。” 两人又谈了一阵儿,刘驰反复叮嘱了关于安全的事宜,临走前,陈雅婕再次提出付首款的要求,刘驰一开始就当她是合作伙伴,而不是客户,可实在拗不过对方,最后他们商定,等案情水落石出之后首款尾款一起付,如果两个月后还不能结案,就只收两成辛苦费。 送走了陈雅婕后,刘驰便离开了事务所,回到公寓已经是七点多,路过闫晓海门前的时候,他发现门是关着的,他平时不是虚掩就是大敞大开,屋里的电视声音门口就能听到,今天八成是乖乖地卧床休息,这都是拜生病所赐啊,他打算慰问一下病号,于是便打开门走了进去。 闫晓海病恹恹地躺在卧室的床上,有人进屋他也没有坐起来,只是有气无力地说:“刘哥,你回来啦,我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刘驰心想,这小子真是口无遮拦,于是他顺坡下驴说:“哦,那我给拿笔和纸,有什么话先写下来,回头我转交给你哥。” “你太不厚道了,我都病成这样了你还拿我开心。”闫晓海丧丧地说道。 刘驰也觉得玩笑有点过火,赶忙赔笑说:“我开玩笑的,你昨天刚得病,今天正是病情的高峰期,好好休息,坚持吃药,今晚别熬夜,早点睡,明天肯定能好转。” 闫晓海将信将疑地点点头,“但愿吧。” 见地上到处是丢弃的纸巾和食品包装袋,刘驰知道闫晓海今天差不多都是在床上度过的,想到他身体如此虚弱,还要拖着两条瘫痪的腿爬上轮椅上厕所,真的令人于心不忍,刘驰默默把房间打扫干净,把倒满的水杯和食品放到了床头柜上,又把一条湿毛巾挂在床头伸手可得地方,然后才回了自己的公寓区。 刘驰拿着手机在沙发上踌躇了半天,他想给潘婷发个信息,询问下她恢复的如何,可就是迟迟按不下发送键,最终他还是战胜了自己,把信息发了出去,很快就收到了三个字的回复,“好些了。”刘驰颇感欣慰,便没有再说什么。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刘驰就收到了闫晓海发来的短信,“刘哥,我不行了,救我。” 第九十四章 恶化(二) 刘驰心想,闫晓海这个小子又开始作妖了,话虽如此但还是得去看看,于是他不紧不慢地起床下地,收拾好个人卫生后才去了隔壁。 进屋后刘驰就发觉有点不对劲,闫晓海没有像往常一样跟他打招呼开玩笑,地上又扔了不少的纸巾,看来昨晚没少流鼻涕,他走到床边不禁被闫晓海的样子吓了一跳!就见闫晓海双眼微闭,眉头紧锁,已经干涸脱水的嘴唇不住地颤抖。 刘驰心头一紧,赶忙用手摸闫晓海的额头,温度高的烫手,不用测体温也知道最少有三十八度,他立刻推了推闫晓海,“晓海!晓海?” 闫晓海缓缓睁开眼,气若游丝地说:“刘哥,把笔和纸给我,快一点儿。” 靠!人已经烧糊涂了,刘驰非常清楚高烧的危害,尤其是青春期的孩子,弄不好会把脑袋烧坏,严重了甚至能危及生命,这种情况必须马上送医院。刘驰从衣柜里找了两件衣服给闫晓海套上,然后扶他坐上轮椅,迅速地来到楼下。 胖婶悠哉地坐在门厅里,见刘驰风风火火地推着闫晓海冲出电梯,自言自语地说:“喝,年轻人就是有活力。” 来到马路上,刘驰立刻拦下一辆ai计程车,二人上了车,他不假思索地对机器人说:“去医院!” “已为您列举五个备选方案。” “去最近的!” “好的,目的地已确定,现在送您去新生路七十九号中心医院,距离5.8千米,大约需要十九分钟。”ai规划好线路,便有条不紊地上路了。 “快,用最快速度!”刘驰催促道。 “当前时段早高峰,提速模式不可用,安全是所有旅行的唯一捷径,请您坐在座位上系好安全带,我会尽快将您送达目的地。” 刘驰看了一眼计程车的导航仪,规划的路线时黄时绿,好在没有红色,没办法,现在是早晨上班的时间,时间再晚一点肯定比现在还堵,刘驰心中暗骂,这些傻子上班不坐地铁,非要开汽车在马路上排队。 近年,随着工业生产能力的飞速提升,汽车制造的成本大幅降低,到今天,一般的家用车型已经成了普及度非常高的智能家电,好处马路上车越来越多,坏处是多到过分了就会导致交通环境恶化,这也是刘驰偏爱骑车出行的原因。 闫晓海有气无力地说:“我好难受啊,刘哥。” “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到医院了。”刘驰给闫晓海喝了口水,以此缓解他的脱水症状。 不到二十分钟的车程漫长得如半个世纪,好容易到了医院附近,接送患者的车辆却把医院大门口的车道挤得水泄不通,刘彻果断决定下车,他推着轮椅往医院的急诊区跑过去。 刚进急诊大厅,一个年轻的女护士立刻迎了上来,刘驰焦急地说:“这孩子发高烧,已经开始脱水了,得赶紧抢救!” 女护士摸了摸闫晓海的额头,急得直跺脚,“又来了一个,这可怎么办呐!” 这时候,一个戴眼镜的大夫小跑着从大厅身边经过,尽管他满脸倦容,可是见到护士惊慌无助的样子,他还是停下了脚步,问到:“怎么啦?!” “王大夫!又来一个高烧患者!”女护士的声音里似乎夹着哭腔。 “天呐,这到底是怎么了。”王大夫喃喃自语,有那么一瞬间,他的双眼变得空洞无神,然而片刻后就重新振作,他吩咐护士:“我现在必须去急救室,先给他打退烧针!等白班大夫来了,叫他们优先处理这个患者。”话音未落,他已经朝不远处的急诊通道跑了过去。 “喂!大夫,您先给看看吧!”刘驰心急火燎地追了过去一进通道,眼线前出现了的是令他难以置信的画面。 宽阔的急诊通道被前来就医的患者和家属挤得满满当当,通道两侧遍布临时增设的床铺,床铺不够就坐在椅子上,椅子不够就蜷缩在墙边儿,只要是能塞人的地方都已经塞满了,他们无一例外全都挂着吊瓶戴着口罩,病情较轻的看上去还好,病情稍重些的就显得很萎靡,像闫晓海那个样,也有些患者已陷入弥留之际,眼看就要一命呜呼了。 嘈杂之声和着各种医疗设备的声音,搅成了一锅粥,家属们求爷爷告奶奶,到处找大夫和护士帮忙,希望自己的亲人能尽快得到治疗,然而医护人员已经忙得焦头烂额,他们夹着化验单,举着药瓶艰难地在人缝中进进出出,无暇回应任何人的请求。 接待刘驰的小护士跑到刘驰身边,焦急地说:“先生,这地方很危险,您先把口罩带上。”说着,她从口袋里抽出支口罩递给刘驰。 “这,这是什么情况?”刘驰边问边戴上了口罩。 小护士愁眉苦脸地说:“从昨天上午开始就陆续有患者过来就诊,到今天早上已经满负荷运行,全都是高烧不退,现在住院部已经没有床位了,王大夫说是流感爆发了,哎呦,怎么一点儿征兆都没有,突然就爆发了呢。” 刘驰愣愣地看着四周触目清新的景象,不知道是在飞速思考还是脑子已经卡壳。 “我带您去办手续,等一下马上给您的孩子输液吧,先把体温降下来,待会白班大夫上班了,马上就安排做检查。” 刘驰回过神来,他心想,这哪还得等得起白班大夫,于是他问护士:“其它医院现在什么情况?” “我们医院在全市十二家公立医院里是第三大的了,我们都这个样,其它家也好不到哪去了。” 闫晓海在轮椅上坐了大半年,刘驰深知他身体孱弱,抵抗力和体质肯定比一般人差的多,如果不尽快医治很可能危及生命,这次流感爆发的突然,这么多患者入院治疗,首选的自然是公费医疗的公立医院,这样的医院医疗资源紧俏,而且一切都要排队,真等排到闫晓海恐怕人都凉了,必须另想办法。 刘驰回到了急诊大厅,走近一个安静的角落,他要打个电话,遇到这种极特殊的境况,能指望的人只有福田医院的护士陈雅婕。 第九十五章 恶化(三) 电话接通,话筒里传来陈雅婕期待的声音,“喂?刘先生,这么快就有进展啦?” “抱歉陈小姐,今天打电话是有事情拜托你帮忙,我这有个患者正在发高烧,中心医院这边儿已经人满为患了,其它医院也不乐观,我想知道你那边现在有床位么?” 听闻刘驰身边有患者,陈雅婕不免焦急起来,“你家里有人得流感了?” “是住我隔壁的男孩儿,现在这边儿找不到医生给他治疗,病床也没有,你能不能帮忙想想办法。” 陈雅婕非常为难地说:“这边现在也有很多流感患者,我们是私立医院,接诊能力比不了公立医院,现在vip病房已经全都预定了,普通病房也已经住满。” 刘驰能够从话筒里听到嘈杂的声音,他知道陈雅婕所言不虚,但是眼下已经找不到其他能够帮得上忙的人,他十分恳切地说“拜托了陈小姐,这孩子现在情况非常糟,再拖下去我怕他——” 话虽然只说了一半,但意思已经完整地传达了出去,片刻后,陈雅婕对刘驰说:“这样吧,我想办法在普通病房多加一个床位,你尽快过来,晚了怕是要被别的患者抢了。” “太谢谢你了!我们马上就到!” 挂掉了电话,刘驰兴奋地推着闫晓海冲出急诊通道,门口刚好有辆尚未驶离的ai计程车,刘驰顺势把闫晓海推上了计程车。 二十分钟之后,计程车停在了福田医院的门口,相较公立医院,这里的拥堵程度明显好一些,而且有交通警察在现场疏导,所以车辆通行没有受到阻碍。抵达医院之前刘驰又联系了陈雅婕,所以她已经提前来到了门口等候,观察了闫晓海的大致情况之后,她带着二人匆匆赶往住院部。 陈雅婕边走边问:“他什么时候开始发烧的?” “大概是前天晚上吧。” “怎么才想起来送医院。” 刘驰懊恼地说:“刚开始我以为是一般的感冒,昨晚上看着还行,今天早上就加重了,都是我的疏忽。” 想到这孩子只是刘驰的邻居,陈雅婕不解地问:“这孩子的家属呢,怎么没有来啊?” “哎!你不说我都以为自己是他家属呢,他有个亲哥,为了筹集手术费,天天在外面打工” “手术?他怎么了。”陈雅婕又问。 刘驰解释说:“小孩子贪玩,摔伤了脊椎,这个月要做神经修复手术,现在这样恐怕得推迟了。” 陈雅婕忧心忡忡地说:“天呢,我还以为他是太虚弱才坐轮椅的,这次流感爆发得很突然,许多患者昨天还活蹦乱跳,今天就站不起来了,照这个发展速度,本市的医疗系统很快就会瘫痪。” 说话间,二人已来到了住院部和主楼之间的花园,告别此地才短短数天,刘驰便故地重游,花园里的女神仍然托着长明灯屹立在花园中心,然而刘驰知道,它的光辉根本无法照尽所有的黑暗,尤其是自己心中那片阴影,要不是走投无路,他绝不会把闫晓海送到这里。 进了住院部的大楼,服务台里面的两个护士正忙于登记和咨询,见是陈雅婕带进来的患者,也就没有过多询问,毕竟她们自己的事儿都快忙不过来了。 福田医院的普通病房是四人一间,现在临时增设了一张床位,闫晓海被推进病房的时候,其余四张床已经躺满了,病房里还有几个陪护的家属,由于这里是面向高端客户的私立医院,所以普通病房的数量很少,床位自然也很少,如果没有陈雅婕的帮助,闫晓海根本住不进来。 两人一起把闫晓海抬上病床,陈雅婕说:“我先给他挂个退烧针,待会再去补办手续。” “不用先找个大夫来看看么?”刘驰有些担心。 陈雅婕无奈地说:“值班大夫人手不够,都去vip病房了,他这个情况现在很普遍,不论如何都得先退烧,具体怎么治疗等大夫来了再说。” 刘驰好奇地问:“vip病房几个人一间?” “一人一间,那边儿的患者都是有钱人,加不进去床位的。”陈雅婕边说边从旁边患者的药架上拿来药粉和药液,制备好药剂后又迅速地拆开一包输液管,连接针头、刺入血管、固定药瓶、整套动作一气呵成,看得出来,陈雅婕是个业务非常熟练的护士。 忙完这一通后,陈雅婕对刘驰说:“好了,先让他歇着吧,押金你带了么?” 刘驰把自己的信用卡递给了过去,说:“先交五天的吧,我马上联系他哥哥。” 接过了信用卡,陈雅婕用钦佩和欣赏的目光看着刘驰,并微笑着点了点头。 陈雅婕走后,刘驰拍拍闫晓海的肩膀,说:“没事儿晓海,你先躺着,我出去一会儿就来。” 闫晓海终于睁开了眼睛,他轻声说:“刘哥,谢谢你,我哥一定会把钱还给你的。”原来他并没有昏迷,刚才说的话全都听到了。 刘驰笑着说:“没事儿,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咱们之间不谈这个。”他拿出随身携带的矿泉水给闫晓海喂了两口,然后就去走廊给闫晓峰打电话去了。 “喂?是刘哥么。”话筒里传出闫晓峰的声音。 “是我,你弟弟得流感住院了,现在正在福田医院打吊瓶,你过来看看吧。” “晓海病了?他现在怎么样!”得知弟弟入院,闫晓峰的情绪有些激动。 刘驰安抚他说:“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是正在发高烧,护士刚给他打了退烧针,目前情况还算稳定,不过你最好尽快过来确认一下。” “好的,我马上过去。”闫晓峰似乎松了口气,语气也平和了许多。 半个小时之后,闫晓峰赶到了病房,看到弟弟安安稳稳地躺在病床上,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了地。来的时候他看到许多人堵在医院大厅,大量患者因无法入院治疗而苦恼,家属们甚至跟医院的大夫和保安发生了肢体冲突,这种情况下还能把闫晓海送入病房,说明刘驰为此做了不少的努力,闫晓峰此时的感激之情难以用言语来表达。 第九十六章 恶化(四) 闫晓峰十分感激地说:“多谢了刘哥,这次要不是你帮忙,我弟弟就危险了。” “哪儿的话,谁让咱们是邻居。”刘驰客气道。 “晓海这孩子,说他运气不好吧,偏偏能遇上您这样的人,说他运气好吧,又从小多灾多难,老天爷啊,就不能让我们兄弟过的平静一点么。”说罢,闫晓峰无奈地叹了口气。 刘驰觉得话风正在向尴尬且沉重的方向发展,于是他找了借口,“你们好些天没见面了,晓海挺想等你的,你们多聊聊吧,我先到外面去了。” 刘驰离开病房之后,闫晓峰来到病床前,小声说:“晓海,晓海?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闫晓海睁开眼,见是自己的亲哥来了,紧锁的眉头微微舒展了些,“哥,你怎么来了,今天休息吗。” “傻小子,你都住院了我能不来么。”闫晓峰勉强挤出个笑容,“有个好消息告诉你,手术费有着落了,过几天就全额到账,我给你预约了全市最好的大夫,这个手术他已经做过几十例,成功率非常高,这个月底要是做不上,下个月肯定能做上,所以啊,你很快就能重新站起来啦。” “太好了,呵呵!”闫晓海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兄弟俩低声聊着,其它几位家属陆续出去后,闫晓峰立刻从兜里掏出一个药瓶,从里面倒出两颗药丸,小声说:“晓海,快,把这个药吃下去。” “什么药?” 闫晓峰没有回答,他把药丸塞进闫晓海嘴里,又帮他了两口水,见弟弟已经乖乖把药咽了下去,他才指着药瓶,低声说:“晓海,这个药你拿着,千万别弄丢了,记住,药每天三次,一次两粒,饭前饭后吃都行。”说罢,他把药瓶交到闫晓海手里。 “到底是什么药啊?”闫晓海再次问道。 闫晓峰四下环视,离开病房的家属还没回来,病人全都在闭着眼睛输液,于是他贴在闫晓海的耳边说:“这是我们公司研制的新药,专门针对这次的流感病毒,坚持吃个三四天病情就能好转,但是你要记住,千万不能叫人知道你有这个药,听懂了么?” 闫晓海看了看白色的药瓶,不解地问:“刘哥也不能说么?他这两天都跟我在一起,说不定也被传染了。” 闫晓峰喃喃地说:“刘哥身体好着呢,不用你担心的。” “对了,刘哥替我垫了住院费,你别忘了还给他。”说罢,闫晓海把药瓶藏进了被子下面,然后就把眼睛闭上不说话了。 闫晓峰点了点头,缓缓站起身离开了病房。 在走廊里,闫晓峰找到了刘驰,他把对方带到了无人的角落,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又掏出了一瓶药,并刘驰说:“刘哥,我知道你身体硬,但是这波病毒来势凶猛,今天没感染不代表一直不感染,这个药你拿着,以备不时之需。” 刘驰接过药瓶,看了看药瓶的贴标,上面印着麦簿琪胶囊,看来是个音译的名称,“这什么药?” 闫晓峰解释说:“这是针对这波流感研发的抗病毒新药,目前在国内还没上市,但是疗效在国外已经得到验证,一旦感染了病毒,按照上面的写的方法服用,很快就能治愈。” 刘驰纳闷地问:“还没上市你从哪搞来的。”言外之意,他认为这东西来路不明。 “我可是在药企上班的,信息和资源都是第一手的,你一定要相信我,没得病最好,万一得病了必须得吃它,其它药现在都没有效果,刚才我给了晓海一瓶,他已经吃了,这瓶你拿着,我手上再没有多余的了,所以千万要保管好。”闫晓峰嘱咐道。 刘驰这才想起来,闫晓峰的确是在药企工作,有些个人渠道也不奇怪,想到他把最后一瓶给了自己,刘驰不禁要问:“那你怎么办?” “没事,我打过疫苗。” 刘驰心想,这药企职员还真是近水楼台先得月,效率高的难以置信,想起闫晓海即将做手术,他关心地问:“晓海的手术费凑足了么?” 闫晓峰眼睛直勾勾望向窗外,沉默了片刻,他勉强地笑了笑,说:“难为你还惦记这事儿,不过钱已经筹到了,晓海告诉我你垫付了住院的押金,我现在就过去处理,你等我。”说罢,他便下楼去了。 看得出来,这手术费来之不易,毕竟短时间内弄到那么一大笔钱,工薪阶层基本是不可能实现的,刘驰估计闫晓峰很是贷款,甚至很可能是高利贷,对于普通家庭来说,一场大病就会让全家背上沉重的债务,何况他还有个常年住院的母亲,可这就是身为儿子和兄长的责任。 闫晓峰很快就回来了,刘驰垫付的押金已经原路退回,两人又在走廊里聊了几句,闫晓峰告诉刘驰,他只能在医院陪护两天,后天就得回去上班,恳请刘驰能多帮忙照看下弟弟,刘驰知道他的难处,也没有拒绝,反正这事儿他一直都在干。 这两个人本没有多少共同语言,加上他们都不是善于聊天儿的人,所以没多久刘驰就打算离开了,临走前他又回到病房跟晓海道别。 来到一楼的服务台,刘驰看到一个大夫被焦急的患者家属团团围住,他们七嘴八舌地质问大夫,自己的亲人何时才能得到救治,无能为力的大夫一直在试图安抚和平息家属的怨气,然而根本于事无补。 正忙着接待病患的也陈雅婕见刘驰来了,赶紧走过去,把信用卡还给他,说:“你怎么下来了?这边儿乱,你最好还是回病房去。” “闫晓海的哥哥刚才来了,有他陪着呢,我可以走了。” 陈雅婕点点头说:“也好,这几天病毒流行的很厉害,调查的事情先放一放吧,尽量少出门,别去人多的地方,做好防护措施,你看看他们,现在想找个大夫真的难死了。” “我知道了。”刘驰正要走,突然想起个事儿,他回过头问陈雅婕:“你听说过‘麦簿琪’这款药么?” 陈雅婕笃定地说:“没有。” 刘驰点了点头,再次向陈雅婕表达谢意后他便离开了福田医院。 第九十七章 世道(一) 此时已临近中午,医院大门口的通行情况相较早上来的时候更加严峻了,现在即使有交警疏导也呈现非常拥堵的状态,即便如此仍有车辆陆续涌入,导致对象车道也受到了极大妨碍,这种景象出现在公立医院并不稀奇,但是在公立医院门前上演是非常罕见的,对于福田医院而言更是史无前例。 刘驰没有在此逗留,他要去事务所待一会儿,晚点儿再回公寓,于是搭上了一辆ai计程车,途径三色空间的时候他不由自主地下了车,说不上为什么,他就是想进去坐一坐,走到门口的时候看到地上立了个牌子,“出兑”两个大字赫然写在上面。 一阵莫名的失落感渐渐涌上刘驰的心头,大概是因为这个地方对他而言有些特殊的意义,他推门进店,聪仔如往常一般热情地迎了上来:“刘先生,欢迎光临,您已经十三天没光顾本店啦。” 看店铺的女孩儿笑容可掬地说:“欢迎光临。” 刘驰笑着点了点头,然后朝他习惯的那个座位走过去,中午本该是一天中客流量较大的时间段,然而店里却还是只有那么零星的几个顾客,也难怪老板想要出兑。 刘驰坐定后,聪仔脸部的屏幕上跳出几样商品,“刘先生,这些是您最常消费的商品,如有其它需求,请直接语音查询。” 已经到了午餐时间,刘驰打算吃点东西,于是对聪仔说:“要一个海鲜炒饭,微辣。” “人脸识别成功,本次消费陆拾贰元,已从您的会员卡余额中扣除,如有其它需求,请按服务按键或者直接召唤‘聪仔’,我将竭诚为您服务。”结完账,聪仔重新回到门口站岗去了。 刘驰的目光漫无目的地扫过店里的一切,最后,落在了相隔两个桌子的男孩身上,男孩戴着眼镜,正在埋头苦读,同时还不忘做笔记,看样子像个正在备考的大学生,此情此景不禁让刘驰想起了第一次来这里时发生的事情,那天他也是坐在这里,相隔两张桌子的地方也坐着个戴眼镜的男人。 三年前的某日。 刘驰东跑西颠折腾了大半天,为了恢复退伍军人的身份,最近半个月他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四处碰壁,该去和不该去的部门他都跑了个遍,见了不下十个领导和负责人,然而没有一个告诉他该怎么落实这件事情,借口有的是,要么材料不全,要么业务不对口,总之,就是兜来绕去相互推诿,弄得他心情非常糟糕。 傍晚时分,刘驰沮丧地走在马路上,误打误撞就走到一家饮品店门口,忙了一天只吃了顿早饭,肚子已经咕咕叫了,然而兜里仅剩一张面值五十元的钞票,他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晚饭还得去救助站吃,这钱要留着当未来几天的交通费,眼下,他这个“活死人”的一切社会活动几乎都受到了限制。 既然吃不起,那就喝点东西吧,就这么着,刘驰走进了三色空间,店内的环境还不错,挺适合歇歇脚,他找了个靠窗边的座位,得知这家店不经营酒水生意,只好点了一杯较为廉价的芒果汁。 相隔两张桌子的位置上坐着一位男子,跟刘驰相距不远,虽然是脸对着脸,但他正在打电话,所以没有注意到对面的人,更没发现对方在观察自己。 男子上身穿着马甲和衬衫,长相端正,细长的眼睛透射着干练的神采,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无边框眼镜,乍一看有种商务精英的感觉。男子似乎心情不太好,眉头紧皱,满目愁云,不过他很有分寸,整个通话过程都压着嗓门儿,大概是不想让别人听到他在说什么。 看着对面的男子,刘驰知道他也是个诸事不顺的倒霉蛋,看来就算是精英人士也免不了被这操蛋的世道恶心。 不一会儿,服务员端来一杯饮料和一根吸管,“先生,您要的芒果汁好了。” 刘驰这才把视线从男子身上移开,他接过饮料,拿起吸管插进了杯盖,重重地吸了一口。咦?味道不对啊,这哪是果汁,他揭开杯盖一看,果然不是果汁,而是杯咖啡,妈的,老子过得够苦了,就想喝杯甜点儿的果汁,偏偏给端来杯苦涩的咖啡。 “服务员,服务员!”刘驰嚷道。 服务员是个清瘦的中年女人,看样子四十岁上下,她赶忙返回刘驰身边,战战兢兢地问:“这位顾客,请问怎么了?” 刘驰指着桌上的咖啡,没好气地说:“我要的是果汁,你看看你给我端来的是什么?” 服务员知道自己大概是犯错了,而且惹上的还是一位脸上伤痕未伤,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店长是个四十多岁的男子,他见这边有动静,于是赶紧从柜台里出来了解情况,见刘驰桌上放到咖啡,店长低声对服务员说:“咖啡是方先生的,你是不是端错了。” 服务员看了看那位戴眼镜的男子,又看了看眼前的咖啡,这才搞明白问题出在哪,她没有解释也没有狡辩,只是委屈地点点头,店长没有责备服务员,让她先去忙别的,这边由自己来处理。 服务员走了以后,店长陪着笑脸对刘驰说:“不好意思,刚才那位是我太太,大概是我没有说清楚,所以她把您和那位方先生的饮料搞混了,我跟他确认一下,然后给你们一个解决方案。” 此时,那位戴眼镜的男子已经挂了电话,并且大致听到了刘驰跟店长的谈话,他打开自己的杯子,这才发现已经喝了一半的饮料竟然不是自己要的咖啡,于是他高声对店长说:“老板,我可以喝这个,你给那位先生重新上一杯就行了,费用从我的卡里扣。” “这怎么行,我这就去给二位重新做。”店长连连摆手。 刘驰心想,明明是店里搞错了,他却站出来承担损失,这小子八成是在装大度,但是不管怎么样,既然对方表现出高姿态,自己也不能被人家比下去,于是对老板说:“算了吧,我喝这个也行,你就别再麻烦了。” “多谢二位,多谢!”店长这才松了口气,又是鞠躬又是道谢,好在事情圆满解决,他便赶紧回到柜台去了。 第九十八章 世道(二) 刘驰见对面的男子笑着冲自己点头,他便拿起咖啡,自作主张地走到男子那桌,“不介意我坐这儿吧。”话没说完,他的屁股已经挨上了座椅。 “欢迎。”男子很客气,看来是真的不介意,“咖啡的味道怎么样。” “有点儿苦。”刘驰的表情可比咖啡苦多了。 “你再品品,这咖啡挺有回味的。” 相比之下,刘驰对这个男人遇到的麻烦更感兴趣,人嘛,自己不顺就想听听别人的糗事找找乐子,但直截了当地问又不太礼貌,于是他绕了个弯儿说:“你要的是咖啡,喝的是果汁儿,这都感觉不出来么。” “有点事儿,分心了,喝的什么自己都没注意。” “至于么,什么事儿啊?”刘驰装作无心地问道。 男子的表情变得有些难看,他叹了口气,说:“不值一提的屁事儿。”说罢,他指着刘驰的脸问:“你怎么弄成这样的?” 刘驰摸了摸伤口,轻描淡写地说:“打仗打得。” 男子皱着眉头说:“这得是多大仇才能打成这样。” 知道对方理解有误,刘驰哭笑不得地说:“国仇家恨呐,打仗是去前线跟敌人交战,不是在街上和流氓地痞打架斗殴。” “哦,你是军人,失礼了。”男子抱歉地说道,并自嘲地笑了笑,看起来他对军人是抱有敬意的。 刘驰的表情有些不屑,他骂骂咧咧地说:“操,准确点儿说是阵亡军人。” “这话怎么说。”男子不解地问道。 “不值一提的屁事儿。”刘驰用同样的口吻,说了跟对方一样的话。 男子知道肯定是倒灶的闹心事儿,大家都是过来人,自然能够理解对方的心情,于是二人相视一笑,彼此间似乎产生了一丝同病相怜的感觉。 刘驰已经自报了家门,便理所当然地问:“你是做什么的。” “我是刑警。”男子面露自豪的神情,然而片刻后又神色暗淡地说:“以前是刑警,现在我已经辞职了。” 众所周知,刑警往往要跟穷凶极恶的歹毒和罪犯打交道,所以在人们的印象中他们都是粗鄙的汉子,眼前这位气质儒雅的男子明显跟刘驰脑中的刑警形象不符,他觉得对方根本吃不了刑警这碗饭,于是随口说了句,“到底是革职还是辞职。” 男子不仅没有生气,反而还哈哈地笑了起来,“这位朋友真是口无遮拦,有意思。” 刘驰觉得男子挺爽快,不是那种矫情的人,很对自己的脾气,便笑呵呵地说:“我就这个毛病,没别的意思。” 男子苦笑着这叹了口气,“哎,革职还是辞职,都他妈是一回事儿!” “对嘛!这才是刑警的说话方式。”刘驰笑呵呵地说道,他本来就是好奇心很强的人,听男子这么说,就更想了解此话背后的故事了,于是他提议说:“反正咱们也不认识,出了这个门就各走各的路,以后谁也见不着谁,不如这样,咱们把各自的故事讲讲,满足下彼此的好奇心,你看怎么样?” 男子想了想,说实话,这些日子他实在太憋屈了,确实需要一个倾诉的对象,于是便同意了刘驰的提议,并且率先讲述了自己遇到的恶心事儿。 男子名叫方飞,是位刚刚辞职的刑警,前段时间他接手了一桩凶杀案,案情并不复杂,一个纨绔子弟在ktv包间里酒后乱性,想要非礼女服务员遭拒,进而发生争执引发的血案,由于证人证言和视频证据充分,方飞像以往一样整理材料,准备以二级谋杀起诉犯罪嫌疑人。 可是案子办着办着就出现了一系列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先是犯罪嫌疑人莫名其妙地由成年变成了未成年,根据规定,二十岁以下是不得出入ktv这种娱乐场所的,从嫌疑人在柜台登记时留下的身份证明来看,案发时他已经年满二十一周岁,然而案发后短短两周,嫌疑人在户籍系统中登记的年龄就变成了十九周岁,依照本国宪法,成年人二级谋杀面临的最低刑期是八年,而未成年人过失造成他人死亡则只需接受至多十八个月的管教。 此事令死者的家属非常愤慨,发誓要为女儿讨回公道,方飞把情况反映给上级,认为是嫌疑人的富商老爸利用金钱和人脉在背后做手脚,这种行为已经严重干扰到司法公正,必须彻查。领导却不以为然,认为方飞不该质疑国家的户籍系统,还要求他把嫌疑人的误杀情节认定为过失伤人,理由是受害者并非当场死亡,而是在送医抢救了一个小时之后才不治身亡。 还有更令人发指的事情,明明是嫌疑人见色起意引发的血案,他的辩护律师却雇佣水军造谣,声称纠纷是服务员偷东西引起的,这颠倒黑白、扭转是非的行为不过是想给富二代制造有利的舆论,以达到缩短管教期限的目的。 方飞是正义感极强的刑警,然而他的坚持换来的却是停职一个月,领导另找了个听话的刑警来侦办此案,面对这种侮辱,方飞愤然辞职,并以私人侦探的身份,利用此前搜集到的证据帮助受害者家属伸冤,可就在刚才,方飞接到了女孩父母打来的电话,他们已经签署了谅解协议书,所以不用再继续调查了,原因是对方支付了不菲的抚恤金,还承诺帮他们的智障儿子安排大学讲师的工作。 得知这个消息,方飞感到无比的痛心疾首,令他痛心的不仅是因为女孩的枉死,更是因为长存于心中的信仰之碑终于在今天彻底崩塌了。从成为警察的第一天起,方飞就坚信法律是维护公平和公正、是惩恶扬善的,自己所从事的是高尚而伟大的职业,然而近年来他屡屡看到有人滥用手中的权利,亵渎法律的神圣,但最让他心寒的是,将圣碑击碎的终极武器竟然是金钱,面对金钱,信仰的力量竟那么不堪一击。 刘驰本来是想图一乐儿,可是方飞的讲述让他根本笑不起来,他把自己不幸成为阵亡士兵的来龙去脉也告诉了方飞,彼此都替对方遭遇的不公感到惋惜,但是他们没有互相发牢骚,而是仍然在想办法解决问题,这让他们惺惺相惜的感觉更强了,结果就是二人不但没有分道扬镳,反而成了莫逆之交,甚至联手经营了一家侦探社,然而造化弄人,如今一个已经进了天堂,一个尚在人间。 第九十九章 世道(三) “小刘,小刘?”一个熟悉的声音把刘驰从回忆中释放出来,原来是咖啡店的老板把海鲜炒饭端了过来。 “你好,我以为你不在店里呢。”刘驰寒暄道。 老板笑着说:“不在店里我还能去哪儿,尝尝吧。”说着,他把炒饭放到了刘驰面前。 炒饭卖相很棒,米粒是橘黄色的,每一粒都均匀地裹着油,虾仁、扇贝等配料切成碎丁,有的撒在表面,有的埋在米粒下面,看上去非常有食欲,刘驰提鼻子闻了闻,鲜香扑鼻,他立刻尝了一口,果然不同凡响,不论是口感还是味道都是他吃过的最美味的炒饭,他连着又吃了两口,并向老板竖起了大拇指。 这是对厨师的最高赞誉,然而老板却高兴不起来,他缓缓坐下来,喃喃地说:“好吃的话最近就多来几次吧,我这个店打算卖掉了,你卡里还剩了不少钱吧。” “怎么这么突然。”刘驰想起了立在门口的告示。 “其实这两年一直都有这个打算,但是最近才下的决心。” “哦,什么原因。”刘驰随口问道。 老板叹了口气说:“哎,我太太病情恶化,不做手术不行了,手术费、医疗费还有药费,加起来得不少钱呢,我们这些年也没攒下多少,就房子跟这个店面能值几个钱,房子还得留着住,所以只能把店兑出去了,不过往后我也没时间和精力看店了。” 刘驰很关心地问:“会有生命危险么?” “那倒不会。”老板连连摇头,“赶紧把手术做了就没事儿,不过前提是能尽快把店卖掉,要不,转给你怎么样,有没有兴趣?” 知道老板是在开玩笑,刘驰便笑着说:“我倒是也想,可惜我现在还欠着两千万的外债,不知道怎么还呢。” 老板以为刘驰在逗自己,于是便配合地笑了两声,边笑边皱着眉头说:“我那个傻老婆,昨晚上还闹着要离婚。” “怎么了?” “我们结婚快二十年了,她身体不不好,老是怀不上孩子,所以心里一直有愧,这两年病情越来越重,她不想拖累我,这么可爱的女人,我怎么能忍心扔下她。”说话之间,老板的眼圈有些湿润了,脸上浮现出苦涩和甜蜜交织的复杂神情,接着他话锋一转,捶胸顿足地说:“哎,早点做手术她就不用遭这些罪了,什么孩子不孩子,都是天意,天意不可违,怪我太自私了。” 刘驰没有再说什么,他知道八成是老板的太太为保留生育能力,选择了保守治疗,结果孩子没生下来,病情却日益加重,现在到了非动刀不可的地步。 说完老婆的病,老板突然又想起点儿什么,他面露内疚之色,对刘驰说:“有件事情我得跟你道个歉。” “道什么歉?”刘驰不解地问道。 老板难为情地说:“你上次跟那位小姐喝咖啡的时候,我擅自拍了照片,后来画了一张画挂在店里,没想到她前两又来了,还带个男朋友,结果就闹出误会了,这事儿她没跟你说么?” 刘驰当然知道这件事,还知道两人为此产生了矛盾,不过他不想提这事儿,于是摇了摇头说:“没有。” “哦,那姑娘看着就是个大度的人。”老板感到少许宽慰。 刘驰的心情却有些复杂,此刻他很想问一问潘婷的病情,可是想到她已经有男朋友,自己嘘寒问暖显得有些自作多情,再说问了又能怎样,自己能做到的,潘婷的男朋友也能做到,人家做不到的,自己恐怕也做不到,想到这儿,刘驰的心里还挺不是滋味的。 二人陷入了沉默,老板觉得是时候回去了,他刚站起身,店里悬挂的电视机突然响起了铿锵的序曲,他的注意力也随之转移到电视节目上。 序曲结束后,本地电视台知名的女主播走进了画面,“观众朋友们大家好,您现在看到的是本台临时制作的一档节目,由于事发突然,来不及做任何预告,如果您有幸收看到本节目,请务必转发和分享给亲友,让他们也能在第一时间了解当前发生的事情,现在来看一组画面。” 一听有大事,老板就没动地方,此时,店里没数,不多的客人都将目光聚集到了电视上。 画面中播出了一组镜头,全都是医院和门诊人山人海,水泄不通,患者痛苦呻吟,却无处寻医的景象。 “我的天呐,这是怎么了?”老板吃惊地自言自语。 图像一边播放,女主播一边播报:“您现在看到的是本市最大的三家公立医院病人就诊的情景,是本台记者分三路从现场实时拍摄到的画面,三家医院现在都已经人满为患,想必今天去过医院的人都已见识过这个场面了,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这个状况的,实际上我和大家一样,现在满脑子都是问号,我们为此请来了两位嘉宾,让他们共同为我们解答疑惑。” 画面切回直播间里,女主播的身边多了了两位男性嘉宾。 “第一位大家肯定不会陌生,他就是再造科技的ceo、兼长生集团的代理董事长,大名鼎鼎的青年实业家罗维,你好罗先生!” “你好,观众朋友们好。”罗维神色凝重地对着摄像机微微欠身。 “第二位观众朋友们可能不太熟悉,他是我国着名的传染病学专家,国立医科大学的副校长,胡彻教授,胡老您好。” “观众朋友们好。”胡彻也学着罗维欠了欠身,只是他的表情看上去更为轻松。 “因为这档节目是临时的策划,所以前期没有做任何的准备,也没有提前通知两位嘉宾,完全是突然把二位请过来的,所以再次向二位从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到直播间表示感谢,胡教授,您能不能告诉,现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胡教授清了下嗓子,慢条斯理地说:“其实你们找到我之前,我就已经注意到了这个情况,刚才在直播间外面又跟小罗沟通了一下,因为长生集团旗下也有医院,所以他比我了解的更直接一点,从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我认为本市正在经历一场较为的瘟疫。” 第一百章 世道(四) “胡老毕竟是学术泰斗,而且他的身份带有一定的官方属性,所以说话比较的严谨。”看得出来,女主播对胡彻的回答并不满意,她转而问罗维,“罗先生,从您个人的角度来看,您认为当前是一个什么情况。” 罗维正襟危坐,态度认真地说:“截止到今天上午,全市各大医院大总计一万八千张床位已经全部住满,这个数字在一天前还不到三千,也就是说在短短一天时间内,新增了超过一万五千个住院患者,由于患者数量已经超过了床位的数量,所以很难统计还有多少人未能住院治疗,加上症状较轻没有就医的,我估计现在患者的人数在八到十万之间,鉴于他们的症状高度相似,都是感冒和高烧,所以我认为本市即将迎来一场瘟疫。” 听了罗维的介绍,主持人的面色略有纾解,“八到十万,还不到本市总人口的百分之二,这个数据听起来倒也不是很严重,胡老您认为呢?” 胡彻点点头说:“我国季节性流感历年来的平均感染率是百分之十二,最高的时候甚至超过百分之十五,所以目前百分之二的这个数字确实不高,虽然未来会有一定程度的攀升,但是完全没有必要恐慌,做好基本的防护,多准备一些抗病毒的药物,我相信这个情况很快就能过去。” 女主播笑着竖起了大拇指,“战略上藐视敌人,战术上重视敌人,胡老不愧是专家,三言两语就能起到稳定人心的作用,疫情的确是每年都有,但往年好像没见到医院爆满的情况,是医疗体系出了问题么,罗董事长,我们想听听您的看法。” 罗维皱着眉说:“这显然不是医疗系统的问题,我尊重胡老的意见,不过我认为他对当前形势的评估过于乐观了。” 受到后辈的质疑,胡彻心里有些不爽,不过他依然保持长者的风度,耐心地听罗维往下说。 “八到十万是个保守的估算,而且这个数量的增长仅用了一天,这个增长率是非常恐怖的,目前疫情还处于爆发期,胡老刚才也说了,未来还有增长的空间,这个空间到底有多大完全取决于我们的重视程度,进直播间以前我刚得到消息,福田医院今天已经有三个患者死亡了,他们都是昨天晚间到今天上午送进来的,年龄在二十到五十岁之间。” 女主播不解地问:“这说明什么呢?” “这说明病毒的破坏力非常强,他们是什么时候感染的我不清楚,但是从发病到死亡最多两三天时间,青壮年尚且如此,老人和孩子一旦染病后果不堪设想,所以我认为应该启动相关预案,把它当作一次传染病疫情来应对,尽快给还没有染病的患者接种疫苗。” 胡彻不以为然地说:“对于疫情的认定国家是有明确标准的,怎么能随便就启动预案,你口口声声说接种疫苗,请问你对这个病毒有多少了解?生产一款疫苗需要做大量的工作,最快也要几个月,不是你张张嘴巴就能实现的,这一点你应该很清楚啊。” “胡老说的没错,不过这方面再造科技确实早就做了一些工作,经过分析和检验,我们发现这次的流感病毒,跟几年前在邻国爆发那次疫情的病毒相同,当时我们正好在对邻国采取军事行动,由于身处疫区,当地的居民还有我们的军队出现了大量的感染者,当时我军的十几万将士全都处于传染病的阴霾之下,再造科技临危受命,从疫区采集大量的样本,集合一批最顶尖的研发人员,仅用两个月的时间就研制出抗病毒的疫苗。” “这么说,我们能在那次冲突中取得优势,您和您的团队扮演了幕后英雄的角色啊!” 罗维淡淡一笑,“可以这么说吧。” 胡彻的脸色有些难看了,他苦熬了这么多年才混到今天的资历,现在区区一个毛头小子竟然盖了自己的风头,心中难免愤愤不平,可惜人家拿事实说话,一时竟找不到破绽。 刘驰对此仍有印象,他所在的部队是第二批奔赴前线的队伍,出发的时候的确接种过某种疫苗,当时已明确告知战士们疫苗是为了预防战区的传染病,刘驰终于知道了为什么自己跟闫晓海和潘婷都有接触,但仍然能够幸免。 “据我所知,疫苗只有预防作用,对于那些已经患病,正在死亡线上挣扎的患者,请问胡老我们该为他们做些什么?” “按目前这个趋势继续发展,是有可能被定性为流感疫情的,一旦达到了启动预案的标准,那么首先要做的应该是分化和隔离患者,抑制病毒的进一步传播,所以对于那些患者而言,我们能做的就是让他们尽可能远离健康人群,在传染病的防治过程中,防比治更重要。” 胡彻模棱两可的态度令主持人感到不解,于是她追问:“您的意思是要牺牲这些人么?” 胡彻连连摆手,“我可没那么说,患者肯定要尽全力治疗,但是方法要科学,要隔离观察、要做病理分析,还要——” 罗维突然插嘴说:“胡老先生的意思是一定得对症下药,其实针对这种病毒的特效药已经有了。” “对,我是这个意思”胡彻赶忙附和。 罗维从兜里取出个药瓶,一边并展示给观众一边说:“当初我们研制疫苗的同时顺便也生产了这款药——麦簿琪胶囊,前线许多患病的战士就是服用了它,所以很快就恢复了战斗力。” “哇,连特效药都已经有啦?您真是太不可思议了。”女主惊奇地说道,崇拜之情溢于言表。 胡彻立刻朝罗维伸出手,罗维将药瓶递了过去,胡彻拧开尚未开封的药瓶,贴到鼻子跟前闻了闻,然后又翻来覆去看了看药瓶上的标签,最后他终于发现了问题,“哎呀,你这个药怎么没有批号啊?” 第一百零一章 世道(五) 女主播不知其中的缘由,她问胡彻:“胡老,我不太理解您的意思?” “我国为了确保每一款药品都是安全有效的,所以严格规定了新药上市的审批流程,检测合格的产品才能拿到批号,拿到批号才能生产销售,目前国内排队等着拿批号的新药有几十种,就算今天就提交申请,明年这个时候也批不下来。”胡彻侃侃而谈。 “这款药的效力已经在实践中得到证明了,像这种特殊情况难道不能给予特批吗?” 胡彻拿腔拿调地说:“国家有国家的规定,不可能随随便便破例,这个口子一旦开了,以后谁都可以找理由申请特批,这就没有公平可言了,对不对啊。” “可是那些患者还躺在病床上呢,他们等不了一年半载啊。”女主播十分焦急。 胡彻瞥了一眼身边的罗维,“那就要看小罗有多大力度了。” 罗维苦笑着说:“再造科技只是普通的民企,能有什么力度呢,我们现在有好几款药都在走审批流程,其中抗癌新药癌复康的临床试验效果非常突出,但是也被卡了十几个月,现在我国每年有近二十万人死于癌症,癌复康每提前一天上市,就能多拯救近千名同胞,这个数字放到全球更加可观,可是我们没有办法,就像胡老说的,国家有国家的规定,一切都得按规矩办。” 女主播天真地说:“毕竟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儿,现在这种情况只要合理向上级反应,我想还是有办法尽快解决的。” 罗维摇着头说:“其实现在面临的不仅是审批的问题,前一段时间,为了配合国家反毒禁毒工作,国家对一些药物原材料的进口实施了严格的管控和限制,导致很多药物的生产都受到影响,就算我们马上拿到批号也没有能力生产足够全市使用的麦簿琪。” “这就更不对了,哪有问题就解决哪里,怎么能用如此粗暴,甚至伤及无辜的手段来打击贩毒呢,吸贩毒人员固然可恶,但患者都是无辜的呀!” 胡彻笑呵呵地看着义愤填膺的女主播,阴阳怪气地说:“诶,你非常适合做领导。” 女主播对这个所谓的专家早就产生了反感,她没有再向胡彻提问,而是对罗伟说:“罗董事长,您能告诉我们,这种病毒是怎么进入我国,或者说是什么原因导致它在本市泛滥。” “呃,这个可能性非常多,比如说人员流动,比如季风,比如候鸟迁徙等等,能携带病毒的载体实在太多,病毒溯源是一项非常专业和复杂的工作,凭我的能力目前很难下定论,我认为当务之急是怎么样解决人传人的问题,以及如何对患者进行救助。” 女主播看了看手表,心有不甘地说:“本期临时节目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在节目的最后,罗先生有什么话要对电视机前的观众说?” 罗维思索了片刻,神情坚毅地对着摄像机说:“不要放松警惕,也不必恐慌,做好自我保护,耐心等待,政府和再造科技不会放弃任何一个患者,让我们携手共同对抗这次疫情。” “好的!再次感谢两位嘉宾的莅临,观众朋友们,再会。” 节目结束了,咖啡店的老板不住地摇着头,“哎,真是屋漏偏逢连阴雨,老婆的癌症没好,又来了一波病毒,要是癌复康早点上市,她就不用动手术了,那帮官老爷太可恨,当面管我们叫纳税人,背地里根本不把我们当人看。”说罢,他缓缓站起身,拖着沉重的脚步朝柜台走去。 看着老板凄凉的背影,刘驰心中有些不忍,老天爷为什么非要揪着这些可怜的老百姓霍霍呢,想到潘婷还在忍受病痛的折磨,刘驰打算尽快把自己手里那瓶特效药交给她。 潘婷是体质较好的女性,所以病情发展的较慢,不过今天起床的时候还是感觉难以支撑了,身体乏力、关节酸痛,鼻涕眼泪流个不停,为此她加大了药量,打算稍有好转就去医院看看,她本想让史俊峰陪自己去,但之前吵架的事儿让她低不下头去,史俊峰偏偏又一反常态,没有主动跟自己道歉,弄不好他也生病了。 潘婷有心跟刘驰联系,但犹豫了一阵儿还是放弃了,一来她不想让刘驰看到自己病态的样子,二来觉得这样对人家很不公平,刚才电视节目她已经看过了,知道这次恐怕只能寄希望于自己不算强大的免疫系统。 就在潘婷躺在沙发上静待奇迹出现的时候,刘驰把短信发了过来,“你的感冒不是着凉引起的,你已经感染流感病毒了。” 这种时候收到慰问短信,潘婷的心里感到些许安慰,她没有把自己的境况告诉刘驰,只回复说:“我知道,刚才看电视了。” 片刻后,她收到了对方发来的照片,照片上是一个药瓶,蓝色的标签上写着“麦簿琪胶囊”,下面还附了一则信息,“这个药能治好你的病,地址发给我,现在就给你送过去。” 这不是刚才电视节目里提到的特效药么?刘驰手上怎么会有还未上市的药?“这个药你从哪弄的?”潘婷问道。 “闫晓海哥哥是再造科技的员工,应该是内部配发的,他特地给我带了一瓶。” 潘婷觉得康复有了希望,出于对刘驰的关心,她又问了一句,“你要是也病了怎么办?” “我打仗的时候接种过疫苗。” 这下潘婷终于放心了,她把自己公寓的地址发了过去,刘驰打包票,用不上一个小时肯定到。 放下了电话,潘婷拖着病体走进了洗手间,虽然她从不自视甚美,但肯定是注意形象的,不允许自己像个黄脸婆似的见人,就算不化妆也要把脸洗干净,把头发梳理整齐。 二十分钟后,潘婷把自己打理妥当,她刚坐下来休息门铃就响了,她觉得刘驰来得有点快,正准备开门时,她从监控画面上看到,站在门外的不是刘驰,而是自己的男朋友史俊峰。 第一百零二章 结怨(一) 史俊峰在这个时候出现,不过就是想乘人之危,趁潘婷病重借机拿捏她,他认为是以往的骄纵导致潘婷日渐失去了尊重,甚至背叛自己,他要借这次机会在潘婷面前重新树立强势男人的形象,而强势男人上门是不会提前打招呼的。 史俊峰按下门铃,等了半天也没人开门,甚至连通讯器也没有启动,看上去屋里似乎没有人。上楼之前他看到潘婷卧室的窗户是打开的,窗帘也拉开了一半儿,以史俊峰对潘婷的了解,他知道家里一定有人,但是按了几次都没有任何反馈,他开始不耐烦起来,于是一边砸门一边嚷,“潘婷,把门打开,我知道你在家!快开门!” 这种粗鲁的叫门方式成功引起了邻居的反感,潘婷隔壁的房门突然打开,里面走出个满脸横肉、膀大腰圆的谢顶大叔,他穿着背心裤衩,脖子上挂着金链子,身后还跟了条恶犬,一看就是个社会人,大叔一张嘴就骂骂咧咧,“敲你妈的敲,那屋里有没有人你看不出来啊,赶紧滚蛋!别他们耽误老子睡午觉!” 史俊峰不屑地撇了撇嘴,不但没有收敛,反而加重了砸门的力度。 谢顶大叔见对方摆明了跟自己较劲便火冒三丈,可能是平日嚣张惯了,他不由分说,抡起拳头照着史俊峰的胸口砸过来。 史俊峰最不惧打架,怕的是对方不禁揍,他仅用一只手就轻松将大叔挥出的拳头捏住,接着顺势一拧,这个动作的幅度虽然不大,但却蕴含着惊人的力道,大叔疼得“嗷”一嗓子喊了出来,为缓解手腕和肩膀剧烈拧转带来的疼痛,他不由自主地背过了身去,恶犬见主人有难,立刻狂吠着扑上来,史俊峰如闪电般弹出的右腿不偏不倚,正踢在狗头上,随着一声闷叫,恶犬摔落在地,一点儿动静也没有了。 谢顶大叔只能惹上了硬茬子,他混社会那一套吓唬一般人还从凑付,在行家面前就是丢人现眼来的,俗话说好话不吃眼前亏,混了这么多年这点儿入门儿技能他还是有的,他龇牙咧嘴地说:“老弟老弟!跟你开玩笑能,你怎么动真格的了,哎呦,快放手,我这条胳膊都要掉了。” 史俊峰见这家伙是个纸老虎,才意犹未尽地撒了手,最后朝大叔屁股上踢了一脚,大叔屁都没敢放一个,抱起自己的爱犬滚回屋里去了。 潘婷通过监控器看到了门口发生的一切,她害怕事态升级于是赶紧把门打开,只不过门锁上搭着滑扣,所以只开了一条门缝,潘婷不想让史俊峰进屋,他怕史俊峰赖着不走,待会刘驰还要来送药,弄不好又得惹出麻烦。 史俊峰发现门已经打开了,见潘婷正隔着门盯着自己,他没好气儿地说:“你总算开门了,我还以为你爬不起来了呢,把门打开吧。” 潘婷本来是希望见到史俊峰的,可没成想对方会在这个时间,以这种方式现身,她一直认为史俊峰很有天分,然而每当看到对方肆意挥霍他的天分还沾沾自喜,潘婷就感到很失望,一开始她用说教来表达自己的失望、后来时不时会发点儿小脾气,现在她真的厌倦了,虚弱的病体让她没有精力跟史俊峰置气,只好强打精神说:“你走吧,我现在不想见你。” 史俊峰一改往日恭顺的态度,他扬起下巴,轻狂地说:“从来都是你想见就见,你不想见就不见,今天该轮到我做主了吧,开门!” “求你别在这儿闹,我不想因为这种事儿搬家。” 潘婷想要息事宁人的,但她的忍让换来的却是对方得寸进尺,史俊峰把脚卡在门缝里,他发现潘婷虽然脸色苍白,但收拾得很利索,不仅撒了香水,还涂了淡淡的口红,根本不像是居家养病的状态。 史俊峰怀疑屋里有其他人,于是疑神疑鬼地问:“谁在屋里?” 潘婷感到非常不爽,因为她的人品受到了质疑,但此时此地不便计较,只好耐着性子说:“就我一个人,你赶紧走吧。” 史俊峰现在已经钻进了牛角尖,他认定屋里肯定有人,而且很可能就是跟潘婷一起看演唱会的家伙,妒火中烧之际,他暴躁地咆哮到:“如果没有人你为什么不敢开门!当我是个傻子吗!” 在潘婷眼里,现在的史俊峰就像个精神病,她忍无可忍地拿出手机,说:“再不走我就报警了!” 这句话让史俊峰彻底失控,他面色狰狞地瞪着潘婷,“报警?你以为报警我就怕了么!”话音未落他便飞起一脚,狠狠地踹在了房门上。 若是别人的一脚,这门或许还禁得住,史俊峰发狂时的一脚就完全禁不起了,固定滑扣的金属座瞬间就完成了从完好到变型,再到崩坏的蜕变,猝不及防的潘婷发出一声惊呼,险些被踹开的房门撞倒。 破门之后,史俊峰没有在客厅里看到其他人,他将目光锁定在潘婷的卧室,然后大踏步走了过去,潘婷拉住史俊峰的胳膊尖叫道,“你要干什么!是不是疯了!”不料对方反手就是一巴掌,潘婷被抽得眼冒金星,本来就摇摇欲坠的身体终于倒下了。 潘婷的卧室里空无一人,史俊峰当然不死心,他把洗手间、厨房和阳台搜了个遍,像衣柜、床底甚至是阳台外面,只要是可以藏身的地方,一个都没有漏掉,然而家里根本没有藏任何男人,潘婷说的是实话。 搜查一无所获反倒让史俊峰的心情好转了些,他回到客厅,看见趴在地上掩面哭泣的女朋友,便走到她跟前,摆出一副委屈的样子,“你也真是,明明家里没人,干什么弄的跟藏了人似的。” 潘婷低着头,脸颊上的痛楚早已传递到心里,她哽咽着说:“你走吧,咱们完了,结束了。” “好啦好啦,这次是我不对。”史俊峰嬉笑着说道,完全没有道歉的诚意,“拜托你下次早点儿把门打开,还有啊,别动不动就拿报警来吓唬人,咱们之间的事情咱们自己就能解决。” “你到底还要侮辱我到什么程度。”潘婷的声音有几分凄凉。 史俊峰冷笑着说:“这你可错怪我了,我不是来侮辱你的,是来拯救你的,你得的可不是一般的感冒,弄不好要出人命的,哎,谁让我重情义呢,这样吧,只要你要跪在我面前,发誓以后不再跟其它男人来往,我就既往不咎,还替你把病治好,怎么样?” 潘婷绝望地抬起头,看着这个毫无底线的男人,不卑不亢地说:“就算病死,我也不会求你。” 第一百零三章 结怨(二) 潘婷的倔强再次点燃了史俊峰的怒火,他俯下身,掐着潘婷的脖子说:“瞧你说的,好像咱们有深仇大恨似的,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如果又答错了,你就会知道拒绝我的好意是多么的不可饶恕。” 潘婷当然不会屈服,但早已无力抗争了,喉咙被死死扼住让她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就在她万分绝望和无助的时候,门口突然传来一声怒呵,“住手!” 这一声虽不及平地炸响的惊雷那般响亮,但其中饱含的关切令它听起来更为厚重,潘婷有生以来从未如此期待某个人的出现,这一刻,她知道自己的救星降临了。 来者当然是刘驰,他看到潘婷倒被人捏着脖子按在地上的时候,便情不自禁地喊出来,不过接下来他没有轻举妄动,因为一旦歹徒受到刺激,很可能对潘婷施加更大的伤害。 史俊峰被突如其来的吼声吓了一跳,他猛地回过头,见身后站着的正是潘婷的姘头,他恍然大悟,屋里没人的原因是人还没到,潘婷就是为见他才打扮得花枝招展,这个骚货已经病成这样还惦着记跟男人厮混,可恨自己竟把她当成纯情女神捧着,想到三天前自己求欢被拒,史俊峰胸中的怒火顿时窜上了头顶,肯定是这个野男人从中作梗,先收拾他再教训那个贱货,今天非出了这口恶气不可! 刚开始刘驰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看清了史俊峰的面孔才明白大概是怎么回事儿,不过就算是潘婷的男朋友也没有权利伤害她,他正要上前阻止,不料对方恶人先告状,二话不说就挥拳打过来。 刘驰不想在这里跟人起冲突,他本想把话说清楚,谁知对方身法敏捷,两个健步就冲到面前,而且人到拳也,刘驰此时还没来得及摆开架势,他下意识地塌腰闪身,拳头擦着头皮就过去了,此时他已经移动到史俊峰身体右侧,他条件反射地向暴露在面前的软肋挥出一记右勾拳。 史俊峰本以为对手只是个普通人,自己那一拳就算不能砸歪他的脸,也能把他捶个跟头,谁知对方不但作出了有效的闪避,还借势发动精准的反击,电光火石之间他本能地收缩右侧的腹肌,迫使重心向左偏移,尽管只一拳打中了他的身体,但仅仅是擦了个边儿,并没有造成实质性伤害。 俗话说,行家伸伸手便知有没有,凭刘驰刚才这一蹲一闪和一拳,史俊峰就知道对方不是等闲之辈,没经历过三五年的专业训练绝对不可能有这等功力,在这种对手面前,掉以轻心就会栽跟头,所以他拉开架势准备跟对方认认真真地干一架。 刘驰知道潘婷的男友是保镖,身上肯定有点儿功夫,可没想到近在咫尺的一拳竟然被躲开了,不过他倒是为此感到庆幸,因为他无意跟对方交手,刚才那套一气呵成的动作是长期训练肌肉形成的记忆,并非是他有意要攻击对方,既然自己没有伤到对方,那么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 潘婷很清楚这两个人都不是好惹的,如果他们打起来,至少有一个得进医院,那是她最不想看到的,于是她拿起手机当着史俊峰的面拨下了911,并警告他说:“你的行为已经构成私闯民宅,再不走我就报警抓你。” 这时,电话已经接通,话筒里传出接线员的声音,“您好,这里是911报警中心,请问有什么能为您效劳。” 史俊峰对报警是有所忌惮的,所以才痛恨别人用这个威胁自己,他知道继续待在这儿对他没任何好处,但就这么走了又觉得颜面扫地,。 这时,话筒里又传来接线员的声音,“喂?请问您能听到我说话吗?如果您不能正常说话,请保持电话接通,我们会马上派巡警过去。” 史俊峰恶狠狠地瞪着刘驰和潘婷,赌咒发誓地说:“咱们走着瞧,这件事儿不会就这么算了!”说罢,他便夺门而去。 潘婷对着话筒说:“对不起,是我不小心按错了。”然后就挂掉了报警电话。 刘驰检查了房门,门锁没有损坏,门照样可以锁死,这才放心地把门关上了,他走到沙发跟前,坐到了潘婷身边,本想安慰下对方,但他根本不善于安慰女人,最后竟稀里糊涂地说了句,“你们俩为什么又吵架了。” “他是他,我是我,我们已经分手了。”潘婷声音中既有些伤感,也有几分释然,她始终都把脸别向刘驰看不到的角度,因为她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很难看。 刘驰曾幻想过类似的事情发生,可是当他亲眼目睹这个场面的时候,心里却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因为他不愿意潘婷受到伤害,这个代价太大了。刘驰情不自禁地握住了潘婷的手,潘婷没有迎合也没有拒绝,于是他轻轻地用拇指摩挲手背上细腻的皮肤,潘婷炙热的掌心感受到对方指尖传来的清凉,那一瞬间,她被握紧的手指竟有一丝颤抖。 “要我留在陪你么?”刘驰轻声地问道,。 潘婷微微摇着头说:“不用,你不是有东西给我么?” 刘驰这时候才想起自己为何而来,他从兜里掏出麦簿琪胶囊,放到潘婷的手里,“这瓶只够一个人的用量,不过按照标签上的方法服用,应该很快就能好。” 潘婷轻轻应了一声,“嗯。” “那你尽快把药吃了,别忘了多休息,我就不打扰你了。”说罢,刘驰便站起身来,走到门口的时候,他突然停下了脚步,回头嘱咐到:“要是那个再骚扰你,千万不要开门,打电话告诉我。”斟酌了片刻,刘驰又改口说:“还是报警吧,警察肯定比我来得快些。” 潘婷又“嗯”了一声,她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座位,直至目送刘驰离开。 房门关上以后,潘婷重重地倒在了沙发上,她把被抚摸过的手背贴在自己滚烫的额头上,手里紧紧地攥着刘驰留下的药瓶,泪水再一次从眼角涌出,然而这回浮现在她脸上的已不再是悲伤之情。 第一百零四章 失控(一) 离开潘婷的住处后,那熟悉的失落感再次萦绕在刘驰的心头,即使已经得知她已经分手了,仍不能摆脱这种感觉,刘驰意识到即使与她共赴巫山,也只能得到短暂的快乐,因为这是他第一次遇到想要相依为伴的女性,然而他无心揣摩对方的心思,他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潘婷能尽快痊愈。 除此之外,刘驰还发现了些疑点,他自认为是头一次跟潘婷的男朋友见面,但是那个人的声音和轮廓都跟那天晚上在福田医院见到的家伙非常相似,刘驰有心把这事儿告诉潘婷,但转念一想,这种时候就别再提让她闹心的事儿了,至于那晚看见的人到底是不是她的男友,眼下根本没办法核实,索性就先将此事抛到脑后去了。 回到海美公寓的时候已经是下午,胖婶悠闲地坐在门口,享受着落日余晖的最后一丝温暖,早上她见刘驰推着闫晓海风风火火地出门去了,折腾了将近一天,回来的却只有刘驰自己,心中不免疑惑,于是问到:“怎么就你自己回来了,晓海呢?” “他住院了。”出于对公寓里上百个住户健康的考虑,刘驰提醒胖婶:“现在外面正在流行病毒,您最好叫大家提高警惕,咱们这儿人多,一旦传染开就麻烦了。” 胖婶满不在乎地说:“病毒有什么好怕的,哪年不得来一场流感。” “这次的病毒很厉害,晓海已经住院了。” “那孩子体质弱,抵抗力差,不稀奇的,咱们啊该吃吃、该喝喝,不用听那些流言蜚语。” 刘驰不想在胖婶身上耗费唇舌,等她病了就知道该保护自己了,当然,不生病是最好的,万一她也倒了,这楼里上上下下的琐事就没人打点了。 当晚,刘驰收看了本地新闻,虽然确实有本市正在遭受病毒侵袭的报道,但仅仅是当作普通流感对待,并没有格外重视,更没有提醒广大市民应该做好什么样的应对措施,刘驰认为当局太掉以轻心,但凡相关的负责人去医院看一眼都不至于处理的如此敷衍。 第二天,刘驰遵从陈雅婕的建议没有外出活动,而是待在家里关注报道,本地媒体依然保持着前一日的口径,日常的生产活动一切如常,人们该上班的上班,学生该上课的上课,仿佛病毒只存在于新闻中、存在于人们茶语饭后的话题中,对于现实社会根本没有丝毫的影响。 傍晚时分,刘驰的房门被人敲响了,来者是闫晓峰,刘驰笑脸相迎,“诶,怎么是你啊,晓海呢?他出院了么?” 闫晓峰很客气地说:“他在自己的房间里,我怕他传染给你,就没带他过来。” “没事儿,我打仗的时候接种过疫苗,不然早就传染了。” 闫晓峰高兴地点点头,“哦,那真是太好了。” 刘驰对闫晓海的病情很关心,于是一边把闫晓峰让进屋一边问:“晓海这么快就出院,没问题么?” “他吃了特效药已经有明显的好主转,再说医院人多又晦气,我不想让他待在那儿。”闫晓海跟随刘驰进了客厅,他没有坐下,只是站在厅里不吭声。 刘驰知道闫晓峰必定有事相求,而且也猜到是什么事儿,“怎么,你马上就要走?放心吧,晓海我会帮你照看的,反正这几天也没打算出门。” 闫晓峰有些难为情地说:“那就麻烦刘哥了,今天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这段时间晓海就全指望您了。” 刘驰觉得这话听着别扭,可是又说不出哪里不妥,只得点点头说:“咱们彼此都没少了帮忙,你就别客气了。” 闫晓峰看上去好像还有话说,然而最终只是深深鞠了一躬,然后就离开了。 刘驰一头雾水地关上了门,心想,闫晓海没几天就要做手术了,难道手术之前他还不回来么? 闫晓峰刚走不长时间,闫晓海就不请自来了,一进屋他就笑嘻嘻地跟刘驰说:“刘哥,这下咱们扯平了哈。” “什么意思?”刘驰感到莫名其妙。 “我救你一次,你也救我一次,嘿嘿。” 刘驰有些哭笑不得,心想这小子鬼精明实在太多,他脸色仍然很憔悴,不过精神头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看起来特效药真的很管用,这让他非常欣慰。 “我哥刚才来找你了吧,他说什么啦?” 刘驰煞有介事地说:“你哥让我对你严加管教,要再闹着要出去玩就狠狠踢你屁股。” “我哥才没有那么暴力呢。”闫晓海边说边笑,然后又突然问到:“对了,潘姐怎么样啊?” “要不是因为你,她也不会生病。”刘驰有些埋怨的意思。 闫晓海焦急地说:“她也病了?那她有没有吃药啊!我这还有半瓶,可以分给她一些!” 乐于助人是这对兄弟共同的优点,都说穷人吝啬,富人慷慨,这话太片面了,眼前这个男孩贫病交加,不是照样乐善好施么,刘驰微笑着说:“吃过了,药是你哥给我的,我打过疫苗,用不上,就送给她了。” 见闫晓海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刘驰打趣说:“你对潘姐这么上心,她没告诉你,她已经跟男朋友分手了?” “真的呀?”闫晓海脸上乐开了花,然而只是昙花一现,片刻后他变成泄了气的皮球,惋惜地说:“潘姐虽然花容月貌,可是她的心里住着一头猛兽,我哥是个暖男,消受不起的,那样的女人只有狂野的男人才能驾驭,不是有那么句话么,没有一片草原就甭想驯服一匹野马,额不对,潘姐是屁骏马。” 刘驰严重怀疑晓海是垃圾网文看太多了,否则不会知道这么多狗屁不通的理论和烂梗,他不屑地问:“照你这么说,那谁还能驯服她。” 闫晓海眼珠子烂转,神神叨叨地说:“刘哥你啊!你出生入死,夜夜笙箫,生活过的何其潇洒,女生对你这种人哪有抵抗力啊,现在潘姐已经单身了,你赶紧下手,保准可以拿下,到时候我还能管她叫嫂子,呵呵。” 刘驰无奈地笑了笑,闫晓海终究是个孩子,对异性的了解全凭意淫和想象,潘婷早已不是幼稚的少女,她想要的不是激情,而是安稳的生活,所以要成为她的意中人,取得信任远比受到欣赏重要的多,这些道理只有心智成熟的人才会明白。 第一百零五章 失控(二) 一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潘婷感到久违的神清气爽,摸了摸自己的额头,高烧已经退了,虽然离痊愈还早,但是药效真的很明显,仅用了三天就把她从痛苦难耐中拯救出来,这三天她几乎都是在昏睡中度过,为数不多的清醒时间只能用来吃点东西和服药。 现在,潘婷终于可以恢复正常的作息了,她想把这个喜讯分享给刘驰,于是给他发去了信息,“药很管用,我已经好多了。” 等了一阵儿收到回复,“病毒很顽固,别大意,多准备一些食物。”然后就没有下文了。 原来,从中午开始就有一些小道消息在坊间流传,有人说由于流感患者激增,为了防止病毒向周边城市扩散,进出本地的各条通道即将封锁,本市即就快变成一座孤城了。 多数人认为这根本就是无稽之谈,病毒这东西离他们远着呢,刘驰亲眼见过医院里人满为患的情景,知道患者为争一个床位早已打破了头,在当前这个形势下,无能的政府官员做出任何无底线的决定都不奇怪,刘驰对于那些小道消息的态度是,不轻信但必须防范,为此他必须购置一批生活用品,尤其是粮食储备,而且是他跟闫晓海两个人的分量。 超市里购物的人比平常多一些,看来那些小道消息还是在社会上产生了有些影响, 由于不善烹饪,刘驰买的都是些即热即食的预制食品和开封就能吃的东西,至于新鲜的蔬菜,完全不在他的选择之列,反正那边儿是大爷大妈的地盘,年轻人根本挤不进去,一个老大爷甚至拿着自备的口袋把近百斤的大蒜全装包了。 一旁的大娘不满地说:“你把大蒜都买走了,别人买什么,这东西又不能当饭吃。” “你不懂,大蒜能杀死病毒,这可比吃药还管用,现在不买,过两天就买不到了。”大爷好像很懂的样子。 一个年轻女孩面带讥讽地说:“大爷呀,大蒜要是真比药管用,咱们老百姓可就吃不起了。”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你们就等着吃大亏吧。” 见大爷如此固执,女孩加大了嘲讽力度,她指着不远处满满的货架子,“大爷,那些腌咸菜里面都有大蒜,要不您把那些咸菜也包了吧。” 细品之后,大爷觉得自己草率了,可大蒜已经装进了口袋,再倒出来可就丢大人了,只好硬着头皮去结账,大不了今后两个月一家人只吃大蒜不吃菜,只要吃不死,就往死里吃。 结账的时候刘驰惊奇的发现,很多长辈的购物车里都堆放了大量腌咸菜,看起来那位老爷子的“大蒜杀毒理论”还是在众人的心里留下了阴影,刘驰不得已也去拿了罐儿,倒不是奔着大蒜去的,他是怕过了今天,以后真想吃都买不到了。 当刘驰把沉重的购物箱从ai计程车上抱下来的时候,门口的胖婶又说起了风凉话:“小刘啊,你是有知识、有文化的年轻人,怎么跟那老家伙似的听风就是雨呢,我活了五十年了,从来没听说过封城这种事儿,肯定那帮奸商为了赚钱散布的谣言,你就安心过日子吧,别疑神疑鬼的。” 刘驰跟胖婶实在没什么好讲的,敷衍了两句就赶紧抱着东西上楼去了。 当晚,本市就召开了新闻发布会,市长办公室的新闻发言人携防疫主管出席和主持了发布会,他证实了封城的传闻,并一再重申,这是上一级领导为了防止疫情向周边城市蔓延,不得已而下达的政令,市长郑重地向广大市民保证,生活物资的供给能够得到保障,呼吁大家不要盲目囤积,外出时做好防护,避免到人群聚集地。 在答记者问的阶段,有人提问:“请问本市目前已经有多少感染者?” 防疫主管回答:“从目前的就医信息来看,感染者人数应该不足七万。” “那些患病尚未就医,或者只感染没发病的人员根本没有纳入统计,您认为这个数据可信么?” “不管你们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 “据说这种病毒目前在国内还没有办法预防和治疗,请问那我们该如何应对此次疫情。” “疫苗和特效药是有的,不过还没有上市,我们正在评估推进它们尽快上市的必要性。” “您预测此次疫情可能持续多久,可能会波及到多少人。” “预测不在我的工作范畴之内,我的工作重点是让疫情尽快结束,让更多的市民免于病毒折磨。” “你能不能不要答非所问,而是正面回答我们提出的问题。” “我正在认真地回答你们提出的每一个问题。” “如果本次防疫不力,您您引咎辞职么?” “我服从领导的安排。” 随着记者们不满情绪的加重,发布会演变成对新闻发言人和防疫官员的批判大会,记者们对他们含糊其辞,一问三不知的态度感到愤怒,进而上升到对市政官员毫无作为的声讨,最后,这场闹剧在保安将愤怒的记者驱赶出会场之后才得以平息。 谁都能看出来,这两个饭桶就是替领导的玩忽职守背锅来的,也不指望他们能说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况且发布会搞得不欢而散,说不定没起到稳定人心的作用,反而还加重了市民的恐慌情绪,不过刘驰认为,适度的恐慌未必是坏事,毕竟市民们从现在开始应该认识到疫情是真实存在的,只要人们建立起防范意识,就能一定程度地扼制病毒传播,所以总的来说,肯定是利大于弊的。 刘驰到底是低估了新闻发布会的破坏力,以及市民的理解能力,就在发布会结束不久,抢购物资的人便涌进全市大大小小的超市,丝毫不顾及人群聚集带来的传播风险。 米、面、油、蔬菜是人们囤积的首要目标,他们所过之处,全部的食品都被席卷一空,就连烂菜叶子也成了香饽饽。许多家庭都发动一切可能的力量,调集一切可以可调集的资源进行抢购,购物车没有了就提着篮子,篮子也没了就怀抱手托,所有人都满负荷才肯离开。 许多规模较大的超市直到关门的时间还有大批未结账的顾客,面对这幸福的烦恼,超市经理们贴心地增设了结账通道,并带领员工主动加班,但所有努力都只是杯水车薪而已。总之,一场疫情发布会,并没有提升市民的觉悟,反倒掀起了一场抢购的狂潮。 第一百零六章 失控(三) 第二天一早,那些后知后觉的市民才从新闻里得知了昨晚发生的大事儿,哪有人不害怕断粮的,于是他们干脆放下了手中的一切工作,义无反顾地投身到抢购的热潮中,致使这座国际化大都会几乎停摆。 通常之下,一个城市的商品市场都是供过于求的状态,但是当所有人都开始囤货的时候,情况就会逆转,加之城市封锁对物流造成的影响,很快就出现了粮食供不应求的现象,为此,市政厅再次紧急召开新闻发布会,市长亲自出面向全体市民保证,粮食供应不会有任何问题,同时还公布了一系列限购措施。 一边信誓旦旦地强调供给无压力,一边限制个人的购买量,这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政策无疑给当前紧张的局势来了个火上浇油,结果发布会还没结束,昨天已经清空了一次购物车的市民立刻杀了个回马枪,跟还没有买到足够粮食的人打成一团,至此,原本由病毒引发的疫情,在市政官员的鼓弄之下,仅一天就升级成粮食危机了。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粮食危机持续的发酵,因此引发了矛盾和纠纷层出不穷,进而大大干扰了商场内的秩序,在这样的风口浪尖,一个全新的商业模式应运而生,不少家伙拿了东西也不结账,拔开腿就冲出超市,这种新型业态被消费者戏称为“零元购”。遗憾的是“零元购”仅仅持续了一天,因为隔天几乎所有的大型超市就全都因断货而被迫停业了。 整座城市终于为连日的囤购狂潮付出了代价,由于人与人过度的密切接触,导致感染者暴增,刚开始的疫情通报还象征性地给个的数字,后来干脆不再做任何官方统计了,反正报了也没人信,由于患病人数激增,新一轮的“零元购”随之而来,只不过这次的目标由粮食换成了医疗用品,于是继超市之后,全市的大多数药房也在轮番洗劫中被迫了关门。 潘婷和闫晓海真的是幸运儿,当他们两个正在特效药的作用下迅速康复的时候,很多人却在一步步向死亡的边缘迈进,一些患病较早的甚至抵达了生命的彼岸,因为缺乏官方的统计,人们无法准确的知道死亡人数,这种时候,谣言便成了唯一具有参考的东西,有人说道到现在已经有两万人死于病毒,有说死了三万的,最邪乎的说已经超过八万了。 虽然众说纷纭,但是从近日殡葬业的火爆程度来看,每天死个一两千人是有的,很多殡葬公司因为棺材售罄只能用裹尸袋成殓,焚化炉二十四小时火力全开,即便这样,待烧的尸体也堆满了院子,就连前不久勒令停业整顿的安顺殡葬也紧急复工,现在别说是用没登记的焚化炉,就是三四个一起烧都没人管了。 当食物和药品全都开始走俏,黄牛便自然而然的出现了,他们从囤货者手里高价收购物资,再以更高的价格卖掉,这种行为被明令禁止后,交易就由地上转入了地下,为了不留下罪证,黑市交易拒绝任何形式的电子支付,只接受实体货币交易,致使提款机上的现金全部被取空,人们不得不去银行排队取现,这又给了不法之徒可乘之机,不少人刚离开银行就被歹徒盯上,后果可想而知。 尽管病毒肆虐,但总有些人不肯老老实实待在家里避祸,其中不乏忧国忧民的有识之士,他们打着标语、喊着口号,抗议当局的玩忽职守,以及各种扯淡的防疫政策,却完全意识不到自己的所作所为俨然已经成了病毒肆虐的最大推手,为了防止抗议游行演变成暴乱,警察局只能将本就捉襟见肘的警力全都调集过去维持治安,这么一来,那些趁火打劫的恶徒干脆就放飞自我了。 市政厅的一众官员对当前的混乱局面早已无能为力,要脸的和要命的纷纷递交了辞呈,不知是出于责任感,还是对职位的迷恋,市长依然坚守在工作岗位上,然而每日的例行发布会杜都令他如坐针毡。 “请问市长先生,为什么不能禁止除就医以外一切形式的外出?” “我们是一个崇尚自由的国家,任何时候我们都不能限制公民的人身自由。” “听说你想把没有条件医治的患者集中到地下城,真有这个事情么?” “提出这个建议的人已经辞职了。” “为什么我们不能借鉴二十多年前东方大国的防疫策略,号召其它城市提供人力和物力支援。” “我不知道你说的东方大国是哪个国家,我只能说各国的国情不同,很多政策没法照搬。” “现在外面到处都是抢劫和黑市交易,国民警卫队什么时候能够入驻,再这么下去这座城市就没有秩序可言了。” “呃,据我所知,在接打疫苗之前,国民警卫队和国家的医疗队是不会入驻的。” “疫苗和特效药什么时候开始生产!” “抱歉,这个我只能说尽快。” “你还能再无能一点么!” “对不起,我真的已经尽全力了。” “谁在乎你尽没尽力,我们要的是效果!没效果你就滚蛋,让有能力的人上来!” 在面对各种质疑的时候,市长一开始还百般狡辩,到后来就只能低头认怂了。 就在疫区已经乱成了一锅粥的时候,疫苗和特效药的上市特批也走到了关键的环节,一份文件被摆到了药监部门负责人的办公桌上。 负责人盯着文件琢磨了半天,始终拿不定主意,他对一旁的秘书说:“这疫苗和特效药万一要是不好用,我就得摊上责任。” “这两样在部队已经投用了,实践证明全都有效,这您还怕什么。” 负责人皱着眉说:“可是我跟国防部核实的时候,谁也不给我一个肯定的答复。” 秘书毫不犹豫地说:“那您也应该签。” “为什么?” “您认为对抗疫情真的能靠这两样东西么?” 负责人一脸狐疑地问:“难道不是么?” “是,但不全是,除了药以外还有一样重要的东西——信心!有了信心才有战胜一切困难的可能,现在疫区的人易经经绝望到谷底,能拯救他们的只有您手里的这支笔,您只要签个字,消息立刻就会传下去,这就等于给他们打了一针强心剂,肯定能起到提振信心的作用,再说了,吃不好又吃不坏,药效差一点儿那是制药厂的事儿,跟您有什么关系。” “这么说来,我只要签字,就成吹响了冲锋号角的那个人。” “领导英明,疫区七百万居民的安危都系与您一身!”说着,秘书毕恭毕敬地献上了钢笔。 负责人已等不及被捧为英雄的那一天了,他接过钢笔,潇洒地在文件最后一页签上了大名,秘书则心满意足地拍了拍裤兜里百万元的支票。 第一百零七章 失控(四) 随着药监负责人大笔一挥,再造科技旗下的生产车间开启了夜以继日的生产模式,这个消息的确起到了提振抗疫信心的作用,但受益最大的还是罗维和他的那些股东们,在特批上市的消息发布当天,再造科技出现了史无前例的涨幅,其实从特别临时节目播出的那天起,再造科技的股价就已经步入上升通道,到今天收盘,累计涨幅已超过了百分之二百,为了表彰罗维的突出成绩,长生集团特地为他举行了庆功宴会。 宴会开始之前,罗维发表了慷慨激昂的代董事长周年感言,他谦虚地把所有取得的成绩归功于公司和集团的每一个股东和管理层,出席庆功宴的除了股东和高管,就是商政两界的名流,不少网红和名媛也绞尽脑汁往会场里钻,最终都被拒之门外,用保安的话讲,火鸡就老老实实送去快餐店,别老想飞上宴会的餐桌。 宴会期间,罗维自然如众星捧月,那位在董事会上公开批评他的集团元老,此刻的态度已然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他不停地向罗维介绍前来敬酒的人,并极尽所能地暗示,罗维是在他独具慧眼的力荐之下登上的董事长之位,强调自己在集团内地位尊贵,罗维对此十分反感,但面子上还算过的去。 集团元老所引荐的全是些基金公司的经理或投资公司的负责人,他们对再造科技的前景非常乐观,也表现出了投资公司的强烈意愿,但罗维的兴趣却不大,不可否认能够得到这些人的青睐,对再造科技未来的长期发展有良好的推动作用,然而眼下他面临的是股权质押到期,无力偿还本金的问题,在这个时间点,能助他走出泥潭的既不是入股也不是持股,是真金白银、是银行贷款,可奇怪的是那几位受邀的行长就像商量好了似的,居然一个都没有出席。 连日的股价上在罗维预料之中,但他期待的成交量却没有出现,显然暗地里增持再造科技的家伙没有想套现离场的意思,要么对方不满足于小富即安,要么确实有收购的野心,如果真是后者,那么现在公司前进光明只会让对方更坚决,这也是最令罗维担忧的事情,所以表面上看罗维的情绪非常高,实际上他的内心一直是惴惴不安。 相比之下,市长所表现出的愉悦之情就真是发自肺腑了,因为疫苗和特效药的投产,他遭受的舆论压力减小了许多,此刻,他像面对恩人一样握着罗维的手,机动地说:“太谢谢你了罗董事长,你拯救了本市几百万的居民,也拯救了我,你就是这座城市的英雄!” 罗维欠了欠身,谦逊地说:“能为抗疫做一点儿贡献是我身为公民的责任和义务,我怎么敢居功呢,真要说英雄也得是您,没有您在前面顶着压力,我们哪能放手去干。” 市长已经感动得五体投地了,他的秘书急切地问:“请问罗董事长,药品和疫苗什么时候能上市,大概是多少量?” 罗维估算了一下,说:“特效药最快本周内就会送到市内的各大药房,首批的量不会太多,大概四万瓶左右,疫苗可能要晚一些,因为生产工序比较复杂。” “四万瓶应付当前的患者已经不够了,等到本周末恐怕缺口会更大。”秘书眉头紧皱地说道。 罗维面露难色,“因为原材料进口受到限制,所以我们的产能没办法完全释放,过段时间会逐渐提升的。” 市长笑呵呵地说:“聊胜于无嘛,这么大的事儿哪能一蹴而就,慢慢来。”说罢,就带着秘书去跟其他客人碰杯了。 罗维并没有说实话,事实上他完全有能力在周末之前生产出至少十万瓶的麦簿琪胶囊,但他是个商人,商人是逐利的,以他的精明程度绝不会让特效药烂大街。罗维正想着,不经意间看见一个熟悉的面孔,那个人站在十米开外,正端着酒杯注视着他,两个人就这么对上眼儿了。 罗维仔细一看竟然是季超,他心中暗骂,妈的,那个臭虫跑到这个场合来干什么! 季超冲罗维点了点头,但是并没有走过来打招呼,这是他们之间的游戏规则,永远不在公开场合跟对方接触。说起来这季超并不在受邀之列,不过他对外的身份确实是个商人,而且名下有一家正规的信贷公司。 罗维知道,季超开设信贷公司不过是把赌资洗白玩的障眼法,尽管手段一点儿也不高明,但季超的父亲季群是前国防部参谋,现国会议员,所以不但没人招惹他,还处处要卖他人情、给他面子,好在季超为人低调不招摇,否则早就翻到天上去了。 酒会进行中,罗宾匆匆地走入了会场,作为再造科技的高管,他理应一直待在场内,然而罗宾生性自负,他打心眼儿里瞧不起那些所谓的上流人士,觉得陪这帮蠢猪逢场作戏还不如跟小助理温存有意思,所以一直猫在隔壁的休息间,刚才他接了个电话,这才来到会场把罗维叫到了一边儿。 罗维见弟弟衣衫不整,不满地说:“你注意点形象好不好。” 罗宾正了正领带,说:“告诉你个好消息,我的人在全市的就医记录里找到一个叫贾铭的十四岁男孩儿,猜猜他用的医保卡是谁的。” “谁的?” “姜雁,付斌的老婆。” 一听这话,罗维立刻两眼放光,“你认为这个男孩是付斌的儿子?” 罗宾得意地说:“不然呢?拿用个假名字就想糊弄过去,笑话。” 罗维面露喜色,“好啊,还真是双喜临门,就医记录是什么时候的。” “今天下午,两个小时以前。” “你有办法查到他的住址么?” “办法太多了吧。”对罗宾而言,这个问题就像十以内加减法一样简单。 罗维内心已兴奋到极点,然而脸上却依然平静,他压低了嗓音说:“那就交给你了,明天早上我就要见到人。” 罗宾自信地点了点头,然后便大摇大摆地走出了会场,看着弟弟离去的背影,罗维的眼中射出着狠戾的目光。 第一百零八章 不归路 (一) 经过一周的修养,潘婷的身体状况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这完全得益于药物的功效,由于疫情的原因,郭局长下达了一切工作暂缓,所有人在家原地待命的工作指示,然而树欲静风不止,她好不容易才把身体养好了,本以为能多在家清净两天,谁知今天一早郭局长就在工作群组里发布了视频通知,要求所有人必须在八点半之前到临时指挥部集合。 在视频当中,郭局长没有透漏任何详情,但是从他严厉的表情不难看出,八成是大事儿发生。 潘婷不敢怠慢,简单洗漱之后就立刻出发了,套牛仔裤的时候,她发现裤腰竟然变得宽松了,连续多日的卧床养病让她消瘦了一圈儿,幸好潘婷也有买零食的习惯,否则这些日子下来她瘦的可就不止是一圈儿了。 今天是工作日,以往这个时间段是上班的高峰,但是疫情爆发之后,工厂停工、公司停业、学生停课,除了医疗、银行、警察局以及指定的物资供给单位之外,其余行业全部停摆。潘婷的摩托车在宽敞的马路上行驶着,偶尔有车辆与她擦肩而过,大多是警车和由ai驾驶的公共交通工具,私家车辆寥寥无几。 或许是因为时间尚早,路上的行人并不多,但是银行和药房门口已经排起了长队,他们是等待取现和买药的人。 途径一家公立药房的时候,潘婷看到了令人心寒的一幕,一位四五十岁的妇女想插到队伍前列,却被其他排队的人无情地推倒在地,妇女坐在地上绝望地哭天抹泪,门口的安保虽近在咫尺却视而不见,因为他们是药房从安保公司聘请来的,他们只对药房的人员和财产负责,其它事情一概不会过问。 潘婷把车子停在路边儿,跑到妇女跟前把她搀扶起来,“大妈,您这是怎么了?” 大妈一边儿痛哭,一边儿委屈地说:“我儿子一家三口全都病倒了,老头子昨天刚死,我都来不及埋他就来给儿孙买药,可是这些人太狠心,谁都不肯让我插个队,呜呜呜。” “那您为什么不排队买药呢?”潘婷问道。 “这么长的队,等排到我早就卖光了,我的儿啊,怎么就没人可怜可怜我这老太婆呢。”大娘越说越难过。 潘婷感到于心不忍,她替大妈跟排在前列的几个人求情,“你们行行好,让大妈插个队行吗,他家里有三个病人呢。” 所有人都不为所动,一个中年男子理直气壮地是说:“谁家里没有病号,我们都是昨晚就来排队的,凭什么让给她,凭她老么?” 话音刚落,众人纷纷附和,他们不但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同情,还向二人投来嫌弃和鄙夷的目光。 潘婷十分气愤,但也无能为力,法律并没有要求每个人必须高尚,况且在这个特殊时期,法律的约束力,她想起自己吃剩的半瓶簿琪胶囊就在身上,于是不假思索地掏出药瓶,塞进了大娘手里。 “大妈,这半瓶够您儿子全家吃一天的,您先拿着,记得明天一定早点儿来排队。” 妇女哪想到会有这种好事儿,她如获至宝般地举着药瓶,感恩戴德地说:“哎呀姑娘啊,你简直是活菩萨!我替我儿子儿、媳妇还有孙子谢谢你啦!” “别说了大妈,赶紧回家吧,治病要紧。” “是,是,我这就回去。”说罢,妇女甩开罗圈儿腿,三晃两晃钻进了附近一条胡同。 潘婷回到车子旁边准备继续上路,却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三个小混混,他们有的拿着铁链,有的拿着木棍,拦住了潘婷的去路。 为首的是个打着射钉的光头,他一边吐舌头,一边挥动手里的木棒,十分嚣张地说:“小姑娘,我们哥仨家里也有病号,给我们一人也来一瓶吧。” 潘婷知道这三个不是好东西,只冷冷地说了声,“滚开。” “呦呵,还挺有脾气!”光头摆出一副可憎至极的嘴脸,讥笑着说:“你是不是以为自己做了件大善事儿,我告诉你吧,那个老娘们儿是个骗子,这几天一直在这卖惨,就是想插队买药,然后转手拿去黑市卖个高价,现在已经跑到别的药房门口演戏去了。” 潘婷万万没想到大娘声泪俱下的哭诉竟然是个骗局,不过后悔没有任何意义,她安慰自己,只要最终能吃到病人嘴里就比放在自己身上强。 拿铁链的是个染了白毛的家伙,他笑呵呵地围着潘婷的车子转了两圈,说:“现在知道自己是个白痴了?我看你手里也没有药了,车子和钱包留下来吧。” 剩下那个混混是个挺着啤酒肚的肥仔,这家伙从一开始就色眯眯地打量着潘婷,这会儿终于轮到她发话了,“大哥,这妞品相不赖,细腰长腿大屁股,个头儿也高,是我的菜,要不咱把人也留下?” 经肥仔这么一提醒,光头佬也发现了面前这个妞身材绝佳,他晃着膀子来到潘婷跟前,轻浮地说:“小姑娘别怕,把头盔摘下来,让大爷给你打打分儿。” 潘婷气得忍无可忍,换在平时,她一定会痛扁这三个畜生,但是今天情况不一样,她要赶着去开会,所以直接从怀里掏出手枪,抵在光头锃亮的脑门上,一字一句地说:“我数三个数,到时候如果你还没消失,我就打爆你的狗头。” “我操,有,有枪!这,这娘们儿带着枪呢!”白毛惊舌头都打了结儿,他扔下铁链子撒腿就跑。 肥仔见势不妙也紧随其后,本以为他体型硕大,行动笨拙,没想到逃跑的时候还挺麻溜。 “奶奶的,没义气的东西。”光头佬吓得两腿直哆嗦,他战战巍巍地说:“女侠,呃不,女王!三个数太少了吧,十个数行不行啊。” “一!” “我的妈呀——”光头佬虽说腿有点软,但人在生死面前总能爆发出无限潜能,一眨眼就窜出去十来米,那速度绝能打破奥运会的百米记录。 潘婷输完了三个数,三个混混已经跑的没影了,她这才跨上模特车,继续赶往临时指挥部。 第一百零九章 停职(二) 临时指挥部设在一间废弃工场的仓房内,潘婷几乎是卡着时间赶到的,好在她并不是最后一个,因为宋姐此时还没有来,她今天肯定要迟到了,,众人知道,待会儿宋姐来了恐怕会遭到严厉的训斥。 然而郭局长并没有等宋姐赶到,而是让赵哥把仓库的门关好,然后面色凝重地说:“你们宋姐来不了了,她今天凌晨在姜雁母子的住处遇袭,正在医院抢救,情况不太乐观。” 这个消息令工作组的每一个人都感到震惊,他们需要一点儿时间接受这个噩耗,郭局长和赵哥则默默地盯着每个人的表情,观察他们的反应。 潘婷最先缓过神来,她急切地问:“姜姐和他儿子怎么样了!” 郭局长没有立即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继续察言观色,稍后他才告诉众人:“姜雁受了轻伤,但是他儿子被人绑走了。” 郭局长让赵哥把全息投影仪打开,“来吧,你们看看当时的监控画面。” 投影仪打开后,一组全息立体被投射到仓库中央的地面上,影像由架设在一楼大厅里的三部角度不同的摄影机拍摄而得,所以能够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再现当时的情景。 时间是凌晨四点,正是黎明前最后的黑暗时刻,屋里只开了一盏小台灯,宋姐昏昏欲睡地靠在厅里的沙发上。 或许是听到了可疑的动静,宋姐突然警觉起来,她立刻关掉台灯,轻手轻脚地向玄关走去,只见她在门口的监控器前稍作停留,然后便掏出手枪、打开保险,并缓缓向大门的侧面移动。看起来门外似乎有人,宋姐正在为枪战做准备,片刻后是三声沉闷的枪响,子弹不知道是从哪里射来的,但宋姐已经应声倒地。 十几秒后房门被打开,三个蒙面人闯进客厅直冲二楼,紧接着就听到二楼传来尖叫和哭喊声,不过声音仅仅持续了不到一分钟,当三个人再次出现在客厅的时候,其中一个蒙面人的肩上多了个男孩儿,他跟另一个蒙面人马不停地离开了别墅,最后一个蒙面人在查看了宋姐的伤势后也迅速离开了,临走时还不忘把大门关上。 看着宋姐孤独地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潘婷感到一阵揪心,看这个情形伤势肯定很重,没有当场死亡真的是万幸,她心中默默地为她祈祷平安。 接下来郭局长又播放了姜雁母子卧室的监控视频,其实不用看众人也知道大概发生了什么,蒙面人闯进卧室,把男孩从床上拽起来,惊醒的姜雁在跟蒙面人撕扯的过程中被打晕,男孩被迷晕后由其中一个蒙面人背出了卧室。 看完全部的监控后,一个男同事皱着眉说:“三枪放倒一个人,而且还用了消音器,从进门到离开,前后不到两分钟,这些人不是恐怖分子就是职业杀手。” 另一位男同事非常不解地说:“姜雁的藏身地这么隐蔽,他们是怎么找到的?” 这个问题说到了点子上,它的潜台词是,我们中间有奸细。 郭局长点了点头说:“好,我想说什么你们应该明白了,我要干什么你们也能理解,废话不多说了,你们挨个到我办公室来,小张,先从你开始。” 被点名的小张跟着郭局长走进了仓库里的一间小屋。 工作组原本有七个人,除了潘婷、郭局长、赵哥和宋姐之外,还有两男一女,都是三十岁上下的青年,本来大伙多日不见正有不少话要说,现在出了这么档子事儿,彼此间难免心生嫌隙,只好一言不发地等着跟郭局长单独谈话。 整个等待的过程中,潘婷看上去都神情自若,但是她心中却十分忐忑,原因是他曾经带刘驰来去过姜雁母子的藏身处,虽然这件事情赵哥是知道的,但郭局长并不知情,不过现在已经没法继续隐瞒了,尽管她对刘驰有百分之百的信任,但这毕竟是违纪的行为,而且把赵哥也牵连进来,这让她的内心颇为不安。 同事一个接一个地进去又出来,轮到潘婷的时候就只剩下两个人了,她走进办公室,坐在正对郭局长的折凳上。 郭局长细细打量着潘婷,说:“在我提问之前,你有什么事情要告诉我么。” 潘婷点了点头,“对不起郭局长,我承认有违纪的行为,我把那个叫刘驰的私家侦探带去跟姜雁见面了。” “哦?你为什么要带他过去。”郭局长平静地问道,似乎对此并不感到惊讶。 “他一直在调查朋友的死因,已经查到了季超头上,我劝过他不要继续追查,但是那个人特别执着,我怕他越挖越偏,还不如给他指个方向,所以——” “所以你就把他带过去了?这就是你违纪的理由么?” “是。”潘婷愧疚地低着头。 郭局长重重地叹了口气,怨气极大地说:“你们这些年轻人到底都怎么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主意,那还要我这个组长干什么?!” 对于自己的违纪行为,潘婷无力辩解,但是她不想让刘驰也成为怀疑对象,于是她对郭局长说:“刘驰是个局外人,他的资料你也看过,就是个普通的退役军人,我保证他跟这那三个蒙面人绝对没有任何瓜葛,请您——” “行啦,我比你了解他!”郭局长愤怒打断了判定的话,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他赶紧调整了一下心态,气哼哼地说:“你自己的嫌疑都洗不清了,还替别人保证,说说你这些天都干什么了!” “自从开会那天我就得病了,然后就一直在家养病,今天是第一天出门。” 郭局长知道潘婷染病的事儿,当时还批了几天假给她,不过这次病毒这么强,潘婷竟然一个星期就康复,这令他十分诧异,于是问到:“你好的挺快呀,怎么做到的。” “我吃了特效药。” 郭局疑惑地问:“这药才开卖几天,你这么快就吃好了?” 潘婷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一五一十地交代:“药是刘驰给我的,当时药店还没有开始卖。” 郭局长狐疑地看着潘婷,嘴里念念有词地说:“那小子还挺有本事的。”他若有所思地沉默了半晌,然后无奈地说:“从现在开始你被停职了,把证件留下,什么时候复工等我通知,你出去吧,把老赵叫进来。” 潘婷感到委屈和无奈,她把自己的工作证放到了办公桌上,然后就离开了,证件背面印有醒目的国徽,国徽下面赫然写着“国土安全局”五个大字。 第一百一十章 不归路 (三) 赵哥是工作组的副组长,也是郭局长最信信赖的帮手,他把办公室的门关好以后才低声地问到:“怎么样,有点眉目了么?” 郭局长阴着脸说:“哪有那么容易?这些人都干了好几年了,就算有叛徒也不可能一眼就让我识破。” 赵哥无奈地点了点头,说:“是啊,当初教了他们不少东西,要是拿来对付咱们就有意思喽。”他发现桌上放了一个工作证,于是好奇地翻过来看了看,“呦,小潘让你给停职了?” “不光是她,另外那三个也给停了。”说着,郭局长拉开抽屉,把潘婷的证件和其他三个的扔到了一起。 “都给停啦?往下这工作还怎么开展。” 郭局长冷笑一声,“现在里里外外都乱成麻了,还开展什么工作,趁这股子病毒赶紧停了吧。” 赵哥知道停工实属无奈之举,也就没有发表反对意见,“那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 郭局长沉思了半晌才说:“按原计划进行吧,我会安排人假扮宋淑梅,先把饵撒下去,看看能不能钓上鱼,你替我去跟她家里人交涉一下,让他们务必要配合,丧事以后再补办。” “要我说就不要钓鱼了,这些年轻人虽然我行我素,但忠诚度绝对是没问题的。” “我没说他们不忠诚,但这不是信任问题,是原则问题!是流程问题!如果找不出内奸就得排除有内奸的可能!总不能稀里糊涂的吧!” 见郭局长焦躁的情绪逐渐升级,赵哥赶紧把茶杯递了上去,劝解说:“别激动,全都按你的意思办,不过那个叫刘驰的是不是也得查一查?他跟小潘的关系好像挺近的。” 郭局长摇了摇头,“没必要,这个人我了解,坑人的事儿他不会干的。”说罢,他把刚才看过的监控视频在自己的电脑上打开,指着其中一个蒙面人问赵哥:“你看看这个人的体型和动作,觉得他像不像一个人?” 赵哥随便瞧了瞧,不解地问:“像谁?” “像不像原先局里的那个叫史俊峰的。” “小潘的男朋友?”赵哥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仔仔细细地反复看了好几遍,最后挠着头说:“有点儿那个意思,不过说实话,要是给我戴个头套,估计也能有个三分像吧。” 郭局长明白赵哥的意思,他再次无奈地叹了口气,捶胸顿足地说:“这个宋淑梅!想带孩子去医院你跟我请示呀,擅自行动把自己给搭进去了,最可怜的是那个孩子,我怕他会落得跟付斌一个的下场。” “她要请示了,你能批准么?”赵哥小声嘀咕着。 郭局长不假思索地说:“我当然不会批准!”此话一出,他立刻意识到了问题所在,因为自己肯定不会批准,所以才不敢请示,这个逻辑严密得简直无懈可击,他唉声叹气地说:“哎,说一千道一万,就是我能力不行,当初就不该接下这个任务,老老实实等着退休得了。” “你接不接最后都得轮到你头上,谁让你是副局长呢,脏活累活不都是给你准备的。” 赵哥这句大实话惹得郭局长哭笑不得,之前因为调查进展不顺他就已经倍感压力,现在又出了这么大事故,必须得向上级汇报了,不过报告要怎么写还需掂量,于是他冲赵哥摆了拍手,赵哥心领神会,赶紧离开了办公室。 潘婷和其它三位同事正在外面等着呢,见超哥独自出来便纷纷围拢过去。 赵哥对他们说:“郭局都给你们安排好了吧,那就各司其职吧,有情况随时汇报,注意保持联络畅通,宋姐那边儿等情况稳定了咱们再过去慰问。” 潘婷骑着摩托行驶在返程的路上,她以为自己是唯一被停职的人,所以情绪非常低落,在国安局工作了五年多,参与的调查也不算少了,这是她头一次被停职,也是头一次有同事受重伤,虽然她早就知道这这份工作有生命危险,可一旦事情真的发生在身边,还是显得心理准备不足。 途经一家药店的时候,潘婷看见先前那个骗子大娘又在死皮赖脸地插队,相同的是她照样被人嫌弃,不同的是潘婷没有再滥发善心,而是径直开了过去,她要去附近的市场看一看,因为家里能吃的东西实在是不多了。 到了市场才发现一些主要食材全都限购,而且要排长队,更可气的是队尾竟然有黄牛在向排队购物的人兜售他们囤积的货物,价钱居然是超市售价的两到三倍,而且只收现金。尽管附近就有维持秩序的警察,但是这种事情现在太不普遍了,俗话说法不责众,警察全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无形间助长了黄牛的嚣张气焰,不过市场对黄牛党确实也的有需求,因为人们担心排到自己的时候东西已经卖光了,所以有些人干脆就是奔着买黄牛货来的。 刘驰也面临着同样的问题,虽然他在疫情爆发初期曾有过一次大采购,但那已经是一周以前的事情了,七天来,他和闫晓海就靠那次采购的物资过活,闫晓海大病初愈,食欲猛增,期间刘驰还接济了一些缺粮的邻居,一来二去家里的存货也消耗得差不多了,所以他计划着最近再出去采购一批。 外面的情况刘驰有所耳闻,他知道现在想买什么都要排队,而且还不一定能买到,拿着现金去找黄牛是保底操作,可惜取现还得去atm跟前排队,为了避免挤兑进而引发系统性金融风险,银行限制了单日提现的额度,即便如此多数atm机还是一大早就被提空,这就是人们不得不去银行排队的原因。 谁能想到,突如其来的疫情让这座发达前卫的国际化都市的所有隐患全都暴露出来,用“金玉其表,败絮其中”用来形容的当前的情况真是再贴切不过了。 比起市政厅的官员们,房东胖婶的成绩倒是可圈可点,她时时刻刻提醒进出的人佩戴口罩,坚持每天给公寓的走廊和电梯进行消毒,甚至还为此准备了一副防毒面具,俨然已化身为生化尖兵。在胖婶以身作则的严格监督之下,拥有上百名住户的公寓里竟然再没有出现任何患者。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不归路(一) 鲜红的血液缓缓流入针筒,血液来自一个十几岁的男孩儿,他嘴上带着呼吸面罩,瘫软地坐在一张实验用的椅子上,手脚全都被牢牢固定住,其实完全没有这个必要,因为男孩此时已经昏迷,很可能是吸入了催眠性的气体。 被抽出的鲜血顺着导管流进了一台复杂的设备,最后最后滴入一个培养皿时,颜色已经变得很浅了,研究员把培养皿放到显微镜下,再向里面混入了某种液滴。 观察了一会儿,研究员兴奋地说:“酶的活性很强,二者已经完全融合,而且稳定性也非常高,这个的样本比上一个的效果更好!咱们的研究即将取得成功了,恭喜罗总!” 听了这话,罗维的脸上浮现出欣喜的笑容,他亲自用显微镜观察培养皿里的溶液,边看边自言自语,“这实在太美妙了,太完美了!” 看罢,罗维兴高采烈的问身边的研究员:“按照这个进度,你还要多久能把升级的样品给我。” “大概五天,不,最多四天!四天之内我就能把稳定的合成物交给你。”研究员笃定说道。 “很好!”罗维不住地点头,“我就给你五天时间,五天以后我亲自来取样本,你尽量多准备几份。” “没问题。” 从秘密实验室出来以后,罗维始终是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因为项目取得了重大突破,这令他心情大好,加上最近公司的股价飞涨,可谓是双喜临门,车子行驶到高架桥上,他打开车窗吹着凉风,望着林立的大厦从身边闪过,一种舍我其谁的豪迈之情油然而生。 开车的是罗宾,他认为罗维这个时候就飘飘然还为时尚早,车里只有兄弟二人,他说话也没什么顾虑,“你别光顾着高兴,抵押眼看就要到期了,这事儿你打算怎么解决啊。” 罗维得意地说:“这还叫个事儿么,公司的股价都快上天了,现在想给咱们贷款的恐怕得有一个连了。” “这么说金行长联系你了?” “还没有。”说起来罗维也有些纳闷儿,那金行长向来高捧低踩,公司不景气的时候立刻划清界限,现在形势逆转,按理说应该跳出来捧臭脚才对,然而他却一点儿动静都没有,这确实有些反常,想到这儿,罗维给金行长拨去了电话。 电话响了好几声才接通,“你好,请问是哪一位?” “金行长,我是罗维啊。” “是罗董事长啊!嘿呦,您现在可了不得了,就这十天半个月,身价翻了几倍吧,我还以为您飞黄腾达就忘了朋友呢,哈哈。” 罗维谦虚地说:“那些都是估值而已,哪能跟您手里的真金白银比。” “哦诶!话可不能这么说,那些都是储户的钱,是国家的钱,我就是个打工人,可不敢动歪脑筋的。” 金行长假惺惺的做派实令人恶心,不过毕竟是有求于人,罗维还得装得客客气气,“金行长,再造科技现在前景很不错,未来的盈利空间相当大,这个不是我在自夸,大家有目共睹,所以贷款的事情,您那边儿是不是有新的想法了。” “瞧您这话说的,谁不知道再造科技前景一片大好,我想给您贷款都怕排不上号,不过——” “怎么了,有什么难处么?”罗维知道前面那些都是废话,重点在“不过”后面。 “这个月肯定是不行了,您也知道,这些日子老百姓天天都在取钱,我这儿眼看就要触碰准备金率的红线了,现在一下子倒腾出十亿八亿,真的是难为我了,要不您先等等,下个月我再帮你想想办法。” “金行长,这笔贷款我不说您也知道是干什么用的,下个月肯定是来不及了,所以您无论如何帮帮忙,利息高一点儿也没关系,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金行长不耐烦地说:“咱们合作这么久了,我怎么会多要你利息呢,但我实在是爱莫能助呀,实在不行你就卖点儿股票吗,再造科技现在这么值钱,随便卖一点就能解决问题啦,你看我这边儿马上又要开会,还是说准备金的事儿,要不您去问问其它的银行,看看那几位行长有没有办法吧。” 罗维是个傲气十足的人,低三下四的央求他是做不到的,金行长话说到这个份上,算是把路给彻底堵死了,不过大家都是场面人,谈不成也不至于撕破脸,罗维还是礼貌地说:“那就不耽误您时间了,我再想想办法吧。” “好嘞,那咱们回头再聊。”说罢,金行长立刻挂断了电话。 罗维气急败坏地怒骂到:“骂的!明知道我等不到下个月还跟他妈装蒜,我早晚要收拾这个吃里扒外的瘪三!” 罗维消了消气儿,接着又分别给三家银行的行长打了电话,得到的答复都是准备金不足,拿不出现钱,只能下个月再说。 罗维不是傻子,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他已经意识到情况的严重性,他把最近所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全都联系在一起,发现它们绝非偶然,流通股被大量扫货,抵押的股份眼看到期却赎不回来,关键时刻所有的银行都袖手旁观,这摆明了是有人在布局,罗维一时也想不出谁会对再造科技下手,不过从能力上来讲,只要能拿出足够的资金,这件事儿好像谁都可以做。 苦心经营了这么多年,眼看公司就要迎来大发展,罗维岂能拱手让人,替别人做了嫁衣,晚一点季超会跟他见个面,那家伙名义上也是信贷公司的老板,手里肯定有现金,不过跟季超合作弄不好就成了引狼入室,这方面他已经有过教训了。 思来想去,罗维又想起罗宾之前给自己的提议,那个办法比向季超借钱风险大多了,在此之前罗维只是把它当成个乐子,从来没真的将其视作备选方案,然而随着期限的临近,选择的余地越来越少,终于走到了现在的这个境地,可到底要不要铤而走险,罗维还是有些犹豫,他随口问了一句:“你想的那个办法,什么时候能落实?” 罗宾轻描淡写地说:“随时都可以,目前遍地都是打砸抢,已经没有秩序可言了,现在是动手的最佳时机,只要你点头,我马上就安排人踩点儿。” 罗维的态度有些松动了,但还是下不了决心,他喃喃地说:“让我再考虑考虑。”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不归路(二) 当晚,罗维和罗宾来到一家环境优雅的日式别墅,这是一家高档的居酒屋,不过他们并不是奔着喝酒而来,实际上来两人是来赴宴的,做东的是他们的生意伙伴季超。以往的会面都安排在罗维的办公室里,这回季超打破了惯例,他特地选择环境清幽的别墅是因为今天要引荐一位大人物给罗维认识。 晚上八点,兄弟二人跟随一位穿着和服的女经理来到了预订的包间,季超作为东道主早已恭候在此,所谓的大人物看来还没有到场,因为包间里只有季超自己。 三个人一碰面,季超满面堆笑地边鼓掌边说:“哎呀,我们的大明星,城市的英雄罗维先生来了!”虽然他嘴上把罗维捧上了天,但屁股却始终没离开榻榻米。 面对季超完全不走心的表演,罗维只是象征性的点了点头,罗宾则是不屑地撇了撇嘴,二人坐定以后,季超吩咐经理把酒和下酒菜端上来,其余的可以慢慢上。 罗宾挖苦似地说:“贵客还没入席就先上酒菜,这种事儿都干得出来,你怎么好意思做东啊。” 季超笑呵呵地说:“你多虑啦,待会来的可是重量级的人物,不会因为这点儿小事儿跟咱们一般见识的。” 在罗维的眼中,季超就是个下三滥的毒贩,靠逞凶斗狠垄断市场,以贩卖商品赚取差价,这种粗暴野蛮的积累方式为当今世人所唾弃,作为一个跨国集团的代理董事长、最有前途的实业家,季超跟自己比起来简直判若云泥,屈身跟对方坐在同一桌上已经给足他面子了。 然而在处理跟季超的关系时,罗维有不得不格外谨慎,一方面季超强大的背景和实力确实令人忌惮,更重要的是过去几个月,毒品是罗维重要的现金来源,即便如此,他还是对季超故弄虚玄这一套极为反感,他不耐烦地说:“你就别卖关子了,待会儿来得人到底是谁?” “把悬念保持到最后才有意思嘛,放心,我给你揽的都是大生意。”季超十分得意地说道。 话音刚落,包间的房门敲响了,经理派人把酒水和开胃菜送了进来,期间谁都没有说话,直至服务员把三只酒盅珍满后离开。 季超先饮一杯,放下酒盅后接刚才的话说:“不过谈大生意之前,得先说说咱们之间的小买卖。” 罗维猜到对方要讲什么了,他眉头微皱,先发制人地说:“这段时间我们的产能全都用于疫苗和特效药的生产,确实疏忽了供货的事儿,这方面我会抓紧安排和调整,该给你多少一分一毫也不会差。” “哈哈哈,罗董事长太瞧不起人了吧,我季超虽然发的是不义之财,但大是大非面前我还是分得清的,药呢,你该生产还得生产,货嘛,暂时没有也无所谓,不过咱们可是生意伙伴,有钱得一起赚对不对?” 罗宾冷笑着说,“你又想怎么样?” 季超从兜里拿出个了一瓶特效药,边摆弄边说:“麦簿琪?买不起,呵呵,你们还真会起名字,这一瓶儿在药房卖八百块,可是你们知道么,在黑市上一瓶已经炒到快一万,一万块啊!比毒品还贵,不过话说回来,一万块要是能买回一条命,恐怕人人都愿意掏这一万块吧。” 话说到这儿罗维已经知道季超打什么主意,心想,这个王八蛋真是什么钱都敢转,但是他没接这个茬,而是看了看身边的罗宾。 罗宾很善于揣摩老哥的心思,他阴阳怪气地说:“呦呵,你这毒贩子是想改行当药贩子啊。” “我归根结底是个商人,风险小,市场大,利润还高,放着这么好的商品不卖跑去卖毒,那岂不是傻子?”说罢,季超也笑了。 罗宾听出这话里有暗讽之意,他拉下脸说:“算了吧商业鬼才,你想什么我们都知道,别做梦了,我们现在日产五千瓶麦簿琪,每天都如数交给防疫指挥部,黑市那些跟我们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你想卖就自己生产,价钱你爱定多少定多少。” 季超摇着头说:“再造科技的防伪那么严谨,根本就不给造假的留活路吗。” “看来你已经试过了。”说罢,罗宾愉快地将面前的酒喝了下去。 季超也腻歪了这种拐弯抹角的交流方式,他决定打开天窗说亮话,“我有一个提议,对咱们来说都有好处,二位不妨听一听,从明天起,你们每天给我一千瓶麦簿琪,给足一个月,这些药我会拿到黑市上销售,卖的钱扣除你们的成本,剩下的咱们五五分账,这样算下来每天都有将近五百万的利润,一个月就是将近一亿五,这么合适的买卖,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现金短缺正是罗维面临的难题,但是一个月一亿五并不能解决燃眉之急,所以尽管罗维有能力多生产出一千瓶,但他还是装出十分为难的样子,“每天五千瓶已经是我们的产能上限了,再说防疫指挥部派人盯着呢,我没有机会私藏那么多药品。” 季超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说:“你加大产能也好,重新分装也好,我只要每天一千瓶,相信这点儿小事儿肯定难不倒罗董事长。”说罢,季超开始观察罗维的反应,见他似乎开始犹豫了便接着游说:“不要再清高啦,你以为黑市上那些药是哪儿来的,难道都是从药房排队买来的吗?怎么可能!这钱你不赚别人就赚,与其让他们从中渔利,还不揣进咱们自己的腰包。” 季超的话让罗维陷入了沉思,罗宾察觉到老哥已经动摇,于是突然发话,“这事儿不是没商量,但是我有个条件。” 季超见有门儿,立刻回答:“有什么条件尽管提。” 罗宾从兜里掏出一张清单,扔给季超,“我要上面这些东西。” 季超接过清单,上面写的是是冲锋枪、手枪、霰弹枪若干,子弹若干,tnt若干等等,完全就是一张军火清单,他狐疑地看向罗宾,“你要这些干什么?搞政变呐。” “干什么跟你没关系,就说给还是不给吧。” 这些东西别人不好弄,季超可有的是,他的手下装备的全是这些玩意儿,所以片刻就痛快地说:“成交!这点东西算我送你的,明天咱们一手药,一手货。”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不归路(三) 罗维狠狠地瞪着罗宾,暗示他不能擅自作主,罗宾看着桌上的清单耸了耸肩,意思好像是:这买卖不亏,没必要拒绝。罗维拿起清单仔细一看,立刻就明白这些东西是干什么用的,虽然那件事他还没有下定决心,但老弟这么做也是未雨绸缪,他无奈地叹了口气,算是默许了这桩交易。 一笔生意谈成,季超自然非常高兴,他亲自替罗宾珍满,然后提起酒杯说:“愿咱们的合作天长地久,愿咱们的生意顺顺当当,干杯!” 这一次谁也没有驳季超的面子,见二人酒已下肚,季超看了看钟表,说:“那位贵客差不多快到了,我去外面迎接一下,二人稍等。”说罢,便起身离开了。 季超不在的时间,兄弟二人又喝了两杯,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毕竟这地方不是他们的地盘,难免隔墙有耳,所以重要的事情不能在这里谈,过了将近五分钟,包间外面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听起来不只是两个人,显然是大人物来了。 果不其然,脚步声在包间外戛然而止,房门拉开之后,季超和一个男性老者先后走了进来,罗维和罗宾看到老者的瞬间都是一愣,他们觉得此人有点儿面熟,但一时间又都说部清他是谁。 看着二人疑惑的表情,季超有些得意地说:“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现任国会议员,兼外交部副部长,兼总统办公室国际关系顾问,我父亲季群先生。” 罗维这才想起来老者是谁,怪不得看着面熟,因为他偶尔会在新闻节目中露面,这种游弋在权力中心的大人物驾到,罗维当然是不敢怠慢,他赶忙站起来,面带微笑地深施一礼,见老哥如此恭敬,罗宾只好也站起来鞠躬行礼,不过他那套动作显然是在敷衍了事,季群没有在意这些,他微微欠了欠身算是回礼。 虽说是父子,但两人的性格似乎截然不同,季群的不苟言笑并没有遗传到儿子身上,他曾在国防部担任高级参谋,大概是多年的军旅生涯改变了他的性情,加之近年来的从政经历让季群越发的沉稳老练。 相互问候之后,四个人都坐了下来,罗维是个场面上的老手,这几年接触的政客、媒体,以及知名人士可不少,其中也不乏位高权重者,但是季群给他所带来的压迫感绝对是前所未有,总之,对方有板有眼的举止和威严的仪态让罗维便会产生强烈的拘束感。 这种感觉的来源有客观因素,毕竟季群的身份和地位摆在那里,但更多的是他刻意为之,这是一种谈判策略,当面对实力远远逊于自己的对手时,他就会通过各种手段营造泰山压顶之势,其中就包括姗姗来迟这种雕虫小技,效果屡试不爽。 此时,罗维的心里犯起了嘀咕,季超说给自己揽了一笔大生意,然而出面的却是个政客,季群这个层面的人物应该不会掺和上不得台面的买卖,自己的再造科技虽然是家规模和影响力很大的企业,但业务范围跟政治似乎没有明显的交集。 罗维正在琢磨的功夫,季群突然开口了,“罗维先生的名号我早有耳闻,再造科技就更不用说了,你们的股票最近在资本市场备受追捧,相信未来会有相当不错的发展,年纪轻轻就取得令人瞩目的成就,很难不让人说一声佩服,季超啊,跟人家比起来,你是不是有点儿不务正业了。” 季超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 罗维谦虚地说:“您过奖了,季超是非常重要的合作伙伴,多亏有他的帮忙,我们才能度过最艰难时刻。”罗维谦虚道。 季群点了点头,说:“哦,这样就再好不过了。”客套之后,他话锋突然一转,“我听说,你们正在研发一种能够激发人体潜能的药物,这种药物能够大幅提升身体的机能和意志力。” “没错,其实这个方案还是季超提出来的,也是我们合作的初衷,不过研发期间留下了一些副产品,为了节约研发成本,我们才不得已把那些东西卖掉。” 听到有人如此清新脱俗地解释制毒行为,季群不禁大笑,他知道面前的年轻人显然也是个话术高手,这么下去,恐怕难以切入主题,于是他干脆把话挑明了,“直说了吧,这种药剂的主要成分属于违禁品,功能又这么特殊,恐怕很难生产和销售的批文,这一点你应该很清楚,今天找二位来的目的就是想给你们指一条生财之路,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兴趣。” 罗维当然清楚,当初启动这个项目的研究完全是受到季超的怂恿,好在他在这方面投入的经费不算太多,成本主要是精力和安全,在安全方面季超的分担能力显然非常强,这也是研究能持续到今天的重要原因,现在季群主动找上门来,他的能量非同小可,说不定有办法突破封锁,变不可能为可能,于是罗维兴趣盎然地说:“望前辈指教。” 季群恢复了先前严肃的神情,慢条斯理地说:“我知道你经常去国外办公,但是你去的那些都是发达地区,越是发达的地方规矩越多,规矩多的地方就难以渗透,我也常年外出,但是并不仅限于发达地区,要知道,这个世界落后的国家还是很多的,战争、内乱对他们来说就是生活的一部分,多数分布在非洲、南美洲,还有一些在东南亚,这种国家的领导层往往就是一个或者多个军阀,军阀之间为了争夺资源和领导权,彼此间虎视眈眈,因此士兵的战斗力就是生产力,你产品能够大幅提升这种生产力,所以你的市场应该在这些地方。” 罗维似乎明白了季群的意思,他试探着问:“前辈的意思是,应该把这种药剂当作军火卖给那些军阀?” 季群微微一笑,似是而非地说:“年轻人,你归根结底还是个商人,考虑问题完完全全还是从商业的角度出发,这样虽然能赚到钱,但是绝对赚不到大钱,在这个问题上你得换个角度思考问题,这样吧,我来教教你,怎么能做一单长期稳定的大买卖。” 第一百一十四章 不归路(四) 罗维自诩是成功的商人和实业家,俗话说在商言商,要赚钱从商业的角度思考无可后卫,如果是别的人跟他这么说,他会认为对方只是想拉近彼此间的差距,可是这话出自季群之口,他是个不折不扣的政客,罗维当然要听听他的高见,便谦虚地说:“愿闻其详。” 季群不是个卖关子的人,他点点头说:“就拿我最近这次去西非某国来说吧,这个国家虽然有一个名义上的总统,但真正掌握实权的是当地的酋长和军阀,这些大大小小的头目都有自己的军队,多的上万人,少的也有几千人,说是军队,不过拿着冲锋枪的乌合之众,但那些头目就是靠这帮会乌合之众争夺领地,在自己的底盘上当土皇帝,他们虽然日子过的挺滋润,其实地位却岌岌可危,因为各势力之间的吞并从来都没有停止,说来可笑,在他们的战争中,战局稍有不利,士兵就会立刻举白旗,手下反复倒戈是司空见惯的事情,所以对这些土皇帝而言,怎样提高士兵的忠诚和战斗力是他们最关系的问题,你的药既能让士兵产生依赖性,还能激发他们身体的潜能,几乎完美解决了以上两个问题,换句话说,这种药完全能左右他们的命运,既然这样,我们何不赌点大的。” 这番话让罗维茅塞顿开,“您是想做政治投资,在这些势利当中筛选最有前途的,把药剂作为军火提供给他,帮助其上位,到时候他必然会全力报答我们,届时我们就可以从中渔利,是这个意思么?” 季群微微一笑,摇了摇头说:“思路没有错,但是要知道,这些土包子都是未开化的野蛮人,在他们的字典里没有“信誉”二字,所以指望他们回报是不现实的。” 这话把罗维弄糊涂了,既不把药品卖给他们,又不指望他们回报,那还有利可图么? 罗宾听出了门道,于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咱们可以把药剂提供给所有军阀,军阀通过药剂打造出忠诚又勇猛的军队,一旦军阀们看到了效果,就会跟士兵一样对药剂产生依赖,我们只需控制各方的供给量,让他们谁也消灭不掉谁,只要对峙的局面长期存在,我们就能源源不断地从军阀身上榨取利润。” “年轻人有这种悟性,不简单。”季群冲罗宾竖起大拇指。 罗维心服口服地叹了口气,恐怕只有精明如罗宾的人才想出如此阴损的生财之道,虽然想通了这一点,但他仍有疑问,“这些落后贫穷的国家,我们能从它们那儿攫取到什么利益?” “这些国家虽然落后,但并不贫瘠,相反它们拥有非常丰富的自然资源,黄金、钻石、石油、各种稀有矿产,还有象牙和大量的名贵木材,这些东西应有尽有,当地不具备大规模开采和加工的能力,那些土包子守着摇钱树却根本不会利用,我们只要死死掐住他们的命门,就能迫使他们贱卖开发权,这些可都是合法生意,想想看,有朝一日你的公司将发展成为规模庞大的国际能源矿产开发公司,你再也不用为了一纸批文四处装孙子,到时候不知有多少大人物要求着给你当孙子。” 罗维知道季群所言有画饼的成分,但是他认为即使仅实现一半儿,也能将他的事业和地位推上前所未有的高度,况且这些全都是合法生意,这是罗维最为看中的一点。 罗宾也认为值得一试,不过他没有那么多浪漫情怀,他只关心实际问题,于是问到:“如果咱们合作,我们能分多少?” 季群似乎并不在意这个问题,他摆了摆手说:“现在讨论这个为时尚早,等见识过药效之后我们详细地讨论分成的事情。” 罗维斟酌了片刻,说:“产品的性能有待提高,过几天就能够完工,到时候咱们可以共同来见证它的效果。” 季群满意地点了点头,“那今天咱们就算达成了口头的协议,等有了产品以后咱们再继续讨论合作的细节。” 季超见事情谈得很顺利,兴高采烈地说:“太好了,我建议大家痛痛快快地喝两杯,纪念一下这个激动人心的时刻。” 季群看了下时钟,说:“酒呢,喝一杯就好了,我还有事情,不能待的太久,再说我一个长辈在这儿,你们年轻人也不自在。” 说话间,季超已经给每个人都满上了一杯,四个人共饮一杯之后,季群准备离开,罗维和罗宾起身相送。 季超很客气地说:“两位不用客气啦,我送我父亲上车,回来我再陪你们再喝几杯,今晚不醉不归,好多菜还没有上呢。” 父子俩一起走出来别墅,季群钻进一辆白色的高档轿车,临行前,季超低声问:“您觉得这两个人怎么样。” “一个小心谨慎,一个胆大精明,这两个人,用不得。”说罢,季群关上了车门。 季超返回包间的时候,见罗维和罗宾已经穿好衣服,显然是准备走了,于是他象征性地挽留到,“别急着走啊,说好的不醉不归吗。” 罗维笑着说:“多谢你替我们揽的这单生意,不过事关重大,我们还得再商量商量,所以就先告辞了。” “好吧,那我就不送了。”季超貌似很遗憾。 出门前,罗宾又嘱咐了一句,“别忘了,明天老时间老地点交货。” “没问题。” 返程的途中,罗维的心情有些矛盾,他既感到兴奋,又有些担忧,季群所描绘的愿景太过诱人,让人难以拒绝,可季超就不是个值得长期合作的伙伴,他的父亲能比他好到哪儿去呢。 罗宾差不多也是这个想法,他边开车边说:“你觉得那老家伙的话可信么?” 罗维慎重地说:“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机会总是和风险并存的,但是咱们也得瞪大眼睛,吃点儿亏没关系,但是绝对不能栽跟头。” 想到还有个大麻烦摆在面前,罗兵不得不提醒老哥,“最后的期限马上就到了,你再不做决定,可能以后就没咱们什么事儿。” 罗维知道必须直面这个问题了,显然他没有能力在最后这几天弄到大笔资金,失去再造科技的风险越来越大,现在一个巨大的机会摆在他面前,失去再造科技就意味着跟机会失之交臂,他的重重罪行也将会暴露,届时他只能一走了之,想要避免这一切,罗宾的提案就成了唯一出路,想到这儿,他作出了不得已的决定,“那就按你的意思办吧。” 第一百一十五章 遗书(一) 凌晨时分,大地还笼罩在朦胧的暮色之中,整座城市尚未从沉睡中苏醒。 史俊峰驾驶着一辆黑色面包车行驶在城郊的一条僻静的公路上不久车子就开到了一座高架桥的下面,桥下此时已经有一辆同款的面包车停在那里。 史俊峰把车子停在了另一辆面包车旁边,两位司机都下了车,对方是季超刚提拔起来的手下梁坤,他们走到彼此面前,互相打了个招呼。 史俊峰知道今天来跟他交货的是新个面孔,于是客套地说:“朋友,怎么称呼。” “叫我梁坤就行,药在哪儿?” 史俊峰指了指自己的面包车说:“都在车里呢,你查查吧。” 两人来到对方的面包车后面,打开车厢检查对方带来的货物,梁坤看到几个纸壳箱,里面装的是刚生产出来,还未开封的麦簿琪胶囊,他大致数了一下,数量应该是没问题。 史俊峰在两只黑色手提袋里找到了大量的枪支和子弹,跟手里的清单对照后,他对梁坤说:“没问题。” 两人没有搬动车上货物,而是交换了面包车,这是他们惯用的套路,驾驶相同型号的汽车就是为了方便交易,车牌当然也是伪造的。 临走前,史俊峰顺便问了一句:“长毛怎么没来。” 梁坤愣了一下,然后随口编了个瞎话,“我大哥出国了,以后由我负责跟你接头。”说罢,他便启动了车子离开了。 史俊峰以为长毛赚够了钱洗手不干了,转念一想,钱哪有赚够的时候,他知道梁坤这小子八成是瞎掰,不过这事跟他关系不大,也没必要管闲事儿。 近来的疫情发展不出预料地呈现出愈演愈烈之势,从通报会议上对感染者数量的含糊描述就知道必定有增无减,与之一同增长的是堵在市政厅门前抗议和闹事儿的人。 多数公共场所都被迫关闭,只有药店、超市、银行这些必须开业的场所依然运转,然而用以维持治安的警力却越来越少,毕竟警察也是人,而且他们的工作性质令他们很容易受到病毒的侵害,更不幸的病毒蔓延出现了外溢的迹象,临近的城市也陆续发现感染者,因此,国民警卫队在短期内进驻的可能性变得极为渺茫,省政府在重重压力之下终于开始筹备疫苗的生产,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特效药的出现将部分患者从病魔手中解救了出来,只可惜药的数量非常有限,且得到它的代价过于高昂,导致很多患者错失了康复的机会。 除了药品短缺外,物资匮乏的隐患也日益加剧,结果就是物价飞起,黑市交易遍地开花,进而给金融系统也带来了巨大压力,总之,病毒爆发仅半个月,每一个身处疫区的人都切实地感受到疫情给生活带来的巨大冲击,各种各样悲观的言论一时间甚嚣尘上。 傍晚的时候,刘驰抱着采购来的物资回到公寓,这些都是花了至少两倍的价钱从黑市的黄牛手上买来的,他本不想助长这帮奸商的气焰,但是看到超市里的大爷大妈们从一大早就开始排队,等着购买限量的粮食,刘驰就决定把购买平价商品的机会留给他们。 刘驰刚坐下来两分钟,手机铃声突然响了,来电显示是陈雅婕,刘驰知道她找自己肯定有要紧事,于是立刻接通了电话,“喂,是陈小姐吗?” “嗯,是我,刘先生。”陈雅婕的声音似乎带着哭腔。 “出什么事儿了,陈小姐?” 陈雅婕的确是哭了,她抽泣着说:“刘先生,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我刚才收到王昇宇发来的邮件。” 刘驰惊奇地问:“你们联系上了?!” “没有,我现在脑子很乱,到现在还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您能过来一趟么。” 刘驰意识到事情恐怕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好吧,你在什么地方。” “我在家,地址我马上下发给你,您尽快过来吧。” “好!我现在就过去。” 挂断后,刘驰很快就收到了定位信息,他立刻约了一辆ai计程车,穿上外套就下楼去了。途中,刘驰一直琢磨陈雅婕说的话,既然收到了邮件为什么说没有取得联系呢,不过思来想去也没参透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他索性不再多想,反正见了面就真相大白了。 半个小时之后,刘驰赶到了陈雅婕的住址,他敲开了房门,看到了一个已经哭肿了眼睛的女人。 在刘驰的眼里,陈雅婕的性格很坚强,第一次在鹦鹉酒吧见面时她就给刘驰留下了这种印象,估计拿个能够让陈雅婕崩溃的恐怕只有她男朋友的噩耗了,“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陈雅婕把刘驰让进客厅,边抹着眼泪边拿出手机,说:“这是我男朋友下午发过来的,我也分不清是真的假的,你看看这到底说的是什么。” 刘驰接过手机,看到了一封从用户名为王昇宇的id所发来的邮件。 小婕,如果你收到了这封邮件,说明我已经没有能力阻止它发送了,换句话说,我已经不在了,原谅我的不辞而别,你知道这并非我的本意,我也从未忘记相守的誓言。 时间过的好快,我们从相识、相知、到相爱,仿佛所有的事就发生在眨眼之间,感谢你对我无微不至的照顾和包容,然而我为你做的却寥寥无几,我想要给你一个家,一个永远庇护你的家,这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但这实在是在太难了,我微薄的薪水根本支撑不起这遥不可及的梦想,迫不得已才私吞了公款,本打算攒够了房款就带你离开,但是现在这个愿望已彻底化为泡影了。 有件事情必须告诉你,福田医院有很多非法的资金往来,我就是钻了这个空子才攒下了一笔钱,当然,我出事很可能也是因为这笔钱,你要按我说的去做才能获得那笔钱,同时也能拿到医院从事非法交易的罪证,线索就在楼下的报箱里,拿到钱以后就把罪证交给警察,他们会替我报仇,然后你就可以远走高飞,最后我还有一个请求,替我照顾父母,你们是我此生的全部牵挂,咱们来世再见。 落款处写着——永远爱你的阿宇。 第一百一十六章 大劫案(一) 次日清晨。 两辆保洁公司的外勤车辆驶入了黑旗银行的后巷,六个身着制服的保洁工人把清洁和消毒的工具从车上搬下来。最近,每天早上开业前都会有专业的防疫者提前进场进行消毒和清洁,所以把守后门的保安只扫了眼其中一人的工作证就放行了。 因为八点钟银行的工作人员就会陆续到岗,八点半就要开门迎接顾客,这几个人的任务就是在八点钟之前把大厅、办公区、休息区、卫生间等公共区清理干净,然后用消毒液全部喷洒一遍,由于近期取现的人非常多,因此银行对消毒这件事儿还是相当重视的。 六个人两两一组,依据流程按部就班地工作,半个小时之后他们便向经理交差了,离开之前,还把保洁室里的垃圾袋也全部更换了一遍,这才由后门离开银行,回到了他们的车上。 车子很快就驶离了小巷,奇怪的是它并没有开出太远,而是绕到了附近的一条巷子,然后就一直停在了那里,再也没有移动过。 上午八点半,银行正式开门营业,由于取钱的人太多,为了控制人员密度,银行规定最多只允许六十个同时进入,由于出来的比较晚,刘驰没能成为第一批进入银行的顾客,他只好跟其他人一样排队等待进场。 对于银行的这种限流措施,顾客们是颇有微词的,就在大家心急火燎地排队时,一个穿西服、打领带提着公文包的男人旁若无人地插到了队伍前面,可气的是保安不但不阻拦还极尽谄媚地把他迎进门,这立刻引起了所有人的抗议,得知那人是行长,众人才将不满的情绪压制下来,他们哪里知道,这个道貌岸然的家伙即将给他们带来一场无妄之灾。 见到自己的顶头上司,经理立刻来了个九十度深鞠躬,满面堆笑地说:“领导早上好!” 行长的脸上露出了平易近人的微笑,内心却洋溢着难以名状的优越感,他昂首阔步穿过大厅走进了只有他和贵宾才能使用的电梯。 随着电梯门的关闭,几个坐在大厅里等待办理业务的顾客陆续站起身来,这几个人穿着普通休闲,但是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全都戴了深色的墨镜,他们正是刚才给银行做消毒工作的六个保洁人员,这些人兵分两路,中的三个人去了洗手间,而另外三个则准备混入保洁室,他们离开了大厅,来到一条顾客止步的走廊,偏巧就跟一个执勤的保安撞个正着。 保安见有顾客误入了工作区,便准备将他们驱离此地,他刚要张嘴,就见其中一人掏出支麻醉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进了保安的颈部,保安还没搞清楚状况就被麻醉剂撂翻在地,其中一人将保安抬进了保洁室,把他的手和脚反绑在身后,又把他的嘴巴堵住,这样,即使保安醒过来也什么都做不了。 解决了保安,三人从垃圾桶里取出事先准备好的服装和头套,换衣服的时候他们全都摘下了墨镜,令人惊奇的是三个人的眼睛都布满了血丝,呈血红色,显然正处于过度充血的状态,难怪他们要戴着墨镜,原来是不想引起旁人的注意,更让人难以置信的是闫晓峰居然是三人中的一员。 经过半个多小时的排队等待,刘驰终于进入了银行,他没有在服务台取号,而是直接找到在大厅监督工作的经理,他向经理出示了保险柜的钥匙并说明了来意。 经理上下打量过刘驰,态度冷淡地说:“现在只能办理现金存取业务,其它业务全都暂停了。” “暂停了?我怎么没看到通知啊。”刘驰一皱眉。 经理翻了翻贼眼,接着说:“行长早上刚下达的指示,还没来得及发公告呢。” 这话差点把刘驰的鼻子气歪了,他据理力争地说:“还没发公告就开始执行,这是什么工作流程,你以这个理由拒绝我开保险柜,太不合理了吧。” 经理被怼得哑口无言,他态度恶劣地说:“你说的算还是我说的算,你是行长吗?告诉你停办就停办,你过几天再来吧。” 刘驰的目的是把东西拿到手,而且不在乎有什么手段,他摆出了一副笑脸,拉着经理的手来到个无人的角落,然后突然发力,虎口死死地钳住经理的手掌,经理被一股刚猛的劲力捏得骨头都要碎了,然而他还来不及叫唤就被刘驰掐着喉咙按在了墙上,这下他着实体会了一把在窒息中忍受痛楚的感觉。 刘驰知道经理是个弱鸡,他没有继续加大力气,而是低声说:“如果你不想在下班回家的路上也见到我就赶紧带我去开保险柜。” 经理被掐得有气出没气进,一对眼珠子都鼓了出来,他艰难地点了点头,表示愿意配合,刘驰这才饶了他,经理哈着腰,捂着喉咙喘了半天才缓过这口气,接下来这位经理再没敢多说一个字儿,老老实实地带着刘驰去存放保险柜的地方。 经过了必要的安检之后,刘驰跟着经理走进了储藏室,他被带到b406号保险柜的所在区域,然后就灰溜溜地离开了,按照规定,客户开箱的时候他们必须回避。 经理走后,刘驰小心地用钥匙打开了b406号保险箱,从里面取出一个透明的小真空袋,他不必打开袋子查看,因为里面的两样东西一目了然,其中一样是银行卡,王昇宇给陈雅婕留下的应该就存在这张卡里,另一样东西是几页折叠的纸张,上面印着一行行的数字,乍一看像是银行的转账记录,估计这个大概就是王昇宇邮件里所说的罪证。 刘驰把真空袋收入怀中,又把保险柜重新关上,就在他准备离开储藏室的时候,他突然听外面里传来一声巨响,就好像是有人在大厅里放了个炮仗,紧接着就是一阵骚乱。 刘驰参军多年,对枪声再熟悉不过了,他十分确信刚才那声一定是枪响,于是心中一惊,第一个反应是保安在开枪,片刻后他就意识到,不管是谁开的枪,有人抢银行肯定是没跑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大劫案(二) 显而易见,这就是一桩银行抢劫案,抢匪就是那六个带着墨镜的家伙,不过他们现在已经摘掉了墨镜,脱下了便装,取而代之的是统一的黑色衣服和头套。 刚才那声枪响是抢匪射向保安的,尽管那位保安都受过严格的训练,也学习过应对抢劫的理论知识,不过现实中武装抢劫银行这种事儿一辈子恐怕也遇不到一回,当他保安看到几个装备霰弹枪和冲锋枪的劫匪冲进大厅的时候,吓得差点儿尿了裤子,别说理论知识忘得一干二净,就连求生本能都失灵了,结果连枪都没拔出来就被霰弹枪崩飞,虽然他穿了防弹衣,但五脏六腑必定遭受重创,所以这个可怜的家伙已经踏上了去阎王殿报道的黄泉之路。 银行大门外还有一位正在维持秩序的保安,听到里面传来枪声,他立刻透过玻璃向里面观察,意识到发生了抢劫案之后,他立刻开始疏散排队的人群,可是焦急的人们根本不理会他说什么,还以为这家伙发神经了,这位保安急中生智,掏出配枪朝天连开三枪,这番操作虽然粗暴,但效果比好言相劝来得显着,受惊的人群四散而逃,银行门口很快便清空,保安此时已经跑到了马路对面,正在跟911接线员通话。 作为黑旗银行在本地的总部,它一共配备了四名荷枪实弹的保安,一个人坐镇监控室,两个人在大厅执勤,还有一个按时巡逻,最先被制服的就是那位巡逻的保安,紧接着六个劫匪分头行动,一路赶往监控室,一路直奔大厅,去往监控室的两人兵不血刃地制服了队长,并关闭了所有的监控设备,冲进大厅的劫匪仅开了一枪就成功消灭了最后的有生力量,至此,大厅里的所有顾客和职员全部落入劫匪的掌控中。 此时,刘驰尚未离开储物室,听到枪声后他悄悄地门缝观察大厅里的情况,见劫匪用一条铁链将大门从里面锁死,还将人质全都驱赶到办理业务的柜台里。 刘驰觉得这群劫匪的目标不是现金,如果仅仅是为抢钱,完全可以对运钞车下手,根本没必要搞得这么复杂,现在又是封锁银行,又是劫持人质,八成是打算干一票大买卖,而银行里最大的买卖当然是金库里的黄金了,敢打这个主意的显然不是一般的悍匪,整个行动必定经过了周密的计划,所以越是这样人质相对越安全,毕竟理智的劫匪是不会乱开杀戒的,话虽这么说,但是能不跟劫匪接触肯定是最安全的,所以刘驰决定就这么待在储物室里,说不定能一直躲到劫匪离开。 匪首扫了一眼瑟瑟发抖的人质,竟然没有发现行长,他命令身边的两个手下,“你们俩去把行长带过来,顺便再把楼上仔细搜一遍。” 两个劫匪二话不说立刻上楼去了,一个直奔行长室,另一个从顶楼开始地毯式搜查,寻找漏网之鱼。 闫晓峰就是去请行长的那个劫匪,他来到三楼尽头的行长办公室,见门是反锁的就知道人肯定在里面,他用霰弹枪把门的两个合页打烂,然后一脚把门踹开,偌大的行长室里竟空无一人,可惜他能够藏身地方只有办公桌后面。 “出来!我知道你在桌子后面,再不出来就开枪了。”闫晓峰端起枪缓缓朝行长的办公桌走过去。 刚开始还没任何的动静,随着脚步声越来越靠近办公桌,桌子后面传来一个颤抖的声音,“我出来了,出来了,你你,千万别开枪。”话音刚落,行长缓缓地从办公桌后冒了出来,见一只黑洞洞的枪口正瞄着自己,他哆里哆嗦地说:“要钱你们尽管拿,我全力配合,全力配合!” 见行长两手空空,闫晓海放低了枪口,他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按下免提后递给了行长,行长明白对方的意图,于是赶紧接过电话。 “别来无恙啊,金行长。” 金行长没听出是谁,他战战兢兢地说:“请,请问,您是哪一位啊?” “我是罗宾,罗维的弟弟。” 听到罗宾的大名,金行长心里咯噔了一下,虽然他们接触不多,但罗宾的事迹他还是有所耳闻的,知道他办事不守规矩,但金行长也是个老狐狸,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功夫早就炉火纯青,他热情地说:“哎呦,我当是谁呢,原来是罗总啊,自己人,自己人,刚才差点把我吓死。” 罗宾阴阳怪气地说:“你那么大的胆子,我还能吓死你?” “您说笑了,我的胆子还不都是你们兄弟给的,哈哈。” “知道为什么找你么?” 金行长不假思索地说:“知道!当然知道,当然是贷款的事儿了啦,文件我早都准备好了,正打算给您送过去呢,没想到您等不及了,亲自派人来拿,还搞得这么大阵仗,我受宠若惊啊。” “贷款的事儿先放一放,我今天派人过去是为了取回另一样东西。” 金行长有种不祥的预感,他装糊涂说:“诶?什么东西啊?” “我们公司质押股权的合同,马上把它交给我的手下!”罗宾命令道。 金行长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哦对对对!合同,合同,这东西比贷款有用,我现在就拿给他,现在就拿。”他放下电话,三步并做两步地来到他的私人保险柜旁边,从里面取出一个文件夹递给了闫晓峰。 闫晓峰检查了一下合同,确认无误后便把它放进了自己的背包里,然后对罗宾说:“罗总,合同拿到了。” 金行长赶忙凑到电话跟前,极尽谄媚地说:“这下您放心了吧,罗总。” “放心了,不过有个问题你得老老实实回答我,到底是什么人在背后阴我们,不让你给我们贷款。” 这句话让金行长怔住了,然而片刻后他就意识到,现在没有什么比保住性命更重要,于是他毫不犹豫地供出了幕后的推手,“是季老板!” 罗宾认识的季老板只有一位,他不确定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于是半信半疑地问:“季老板是恒力金融的季超?” “就是他!所有的一切都是他指使我们干的!” 第一百一十八章 大劫案(三) 罗宾当然不会轻信金行长的话,他怀疑对方是在利用季超的名号吓唬自己,于是厉声喝道:“姓金的!你可别信口开河!” 见罗宾不相信,金行长立刻卖起惨来,“罗总啊,我要是有半句假话,就让你的人一枪打死我!那个季老板看着像个生意人,其实就是个黑社会,他把我们七八个行长叫到一起,说谁要是敢给再造科技贷款,他就领谁家的孩子吃炸鸡,还说炸鸡吃多了会撑死人,这明明就是威胁啊,我们都是有家有口的,谁敢不听他的。” 这番话让罗宾十分震惊,但稍微冷静地思考一下就觉得不是没有可能,以季超的为人,这种事儿完全干得出来,当初就是迫于财务状况不佳才接受了季超的合作提议,虽然双方没有明显的冲突,但季超却想尽办法侵占不属于他的利润,这也是双方摩擦不断的原因,尽管大家都得到了一些实惠,但彼此心里都清楚,仅凭那点儿共同的利益,只能维持表面上的和睦而已。 罗宾认为,若季超的目的只是把他们兄弟紧紧绑在贼船上,事情倒还没那么严重,如果他此举是奔着再造科技来的,那就真的是要拼个你死我活了。 为了挖掘出更多的信息,罗宾拿出无法接受的口气质问到:“再造科技跟恒力金融井水不犯河水,他为什么要干涉我们公司的事儿。” 金行长不假思索地说:“这还用问吗,肯定是他想独揽这笔生意啊,他的恒力金融也做信贷业务,再造科技的股票涨的这么好,这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罗宾不相信金行长的鬼话,他阴沉地说:“他是怎么知道我们公司需要贷款的?” 金行长怔住了,这个问题将他的谎言彻底揭穿,他狠狠地抽了自己两个嘴巴,声泪俱下地说:“我,我有罪,是我告诉季老板的,我听券商的朋友说,他用一个空壳公司大量买入再造科技的股票,估计是想借抵押到期的机会把公司收购,他为了这个还从其它银行那借了不少钱。” 罗宾确实怀疑过季超,不过他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小,然而金行长的话证实了他的怀疑,这意味着双方的矛盾已不可调和,一场火并已在所难免,罗宾现在恨不能亲手崩了这条吃里扒外的狗,但是这条狗现在还不能死,他巧言安抚金行长:“你的坦诚为你赢得了一线生机,但是我那些手下可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家伙,有时候连我都越输不了他们,所以你一定要老老实实配合,千万别任他们生气。” 金行长无比虔诚地发誓说:“一定!一定配合!”前程到就差对着手机磕头了,然而他等到的只是四个字,“祝你好运。” 抢匪把金行长带去了一楼大厅,他的同伙也押着六七个银行的职员回来了,这些人不是躲在办公室里就是在洗手间,可惜一个都没躲过劫匪的搜查。 “呦呵,这么多漏网之鱼呢,这下人都起来吧。”匪首对人质队伍的壮大似乎非常满意。 经理敏锐地捕捉到了立功的机会,他像课堂上积极发言的小学生,拼命地把手举高说:“我知道有个地方还藏了一个人!” “在哪?” “就在放保险柜的储物室里!”经理把手指向了储物室的方向。 匪首向身边儿的同伙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他去搜一搜,同伙立刻端着枪朝储物室走去。 刘驰正在隔着门缝偷听大厅里的情况,听到经理把自己给举报了,后悔刚才下手没有再狠一点,若当时就把他的喉咙捏爆兴许现在就没事儿了,对方人多势众还拿着枪,明智之举就是俯首就擒,听到脚步声逐渐逼近,他缓缓地推开门,双手放在脑后,主动从储物室里走了出来。 抢匪看到刘驰的瞬间,先是一愣,然后低声对他说句:“老实点儿,我们只要钱,不要命。” 刘驰觉得这个声音简直太熟悉了,这个抢匪难不成是闫晓峰!?他诧异地看着劫匪,想从对方的眼神中找到答案,然而看到的却是两颗陌生的红色瞳孔,以及触手般蔓延到整个眼球的血丝,跟付斌死亡时的眼睛一模一样。 刘驰被劫匪押解到人质当中,和他们一起坐在了地上,匪首见演员们都到齐了,便一改刚才耐心的口气,暴躁地朝所有的人质大吼:“你们这帮倒霉蛋给老子听着!今天你们谁也别想活着从银行走出去!” 听到这样的死亡通牒,人质们个个吓得吓得是魂飞魄散,鬼哭狼嚎。 金行长毕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虽然腿早就吓软了,但并没有彻底丧失行动力,他舔着一张强作欢颜的苦脸说:“你们,你们是要钱不要命,我们是要命不要钱,大家的利益又不冲突,有话可以好好说的嘛。” 匪首把脸怼金行长面前,扒开自己通红的眼睛,恶狠狠地说:“你好好看看我的眼睛,你觉得我现在是能好好说话的人么?” “能,能的,能——” “能个屁!”匪首一巴掌呼金行长脸上,然后对人质说:“现在!我允许你们拿出手机,给您们的爹妈、儿女、老婆或者小三儿打电话,谁在乎你们就打给谁,跟他们留遗言、说再见,时间一分钟,听懂了吗?十秒钟后开始计时。”说着,匪首开始用掐表。 人质们头一次听说见到留遗言的劫匪,他们觉得这是个荒诞离奇的玩笑,可是他们又害怕错过跟家人道别的机会,于是全都面面相觑,但谁都不敢轻举妄动,直到有个胆子大的第一个拨通了老爸的电话,其它人才纷纷行动起来。 大多数人都是打给父的,他们痛哭流涕地安慰老父老母切勿过度悲伤,自己会在那边儿等他们,打给孩子的则嘱咐他们认真读书,将来出国干大事,许多人甚至把埋藏在心里多年的银行卡号和密码一股脑背了出来,可叹的是打给配偶的人寥寥无几,真就应了那句老话,“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第一百一十九章 大劫案(四) 刘驰是唯一没打电话的人质,他不清楚劫匪这么做的目的,但知道他们肯定不会大开杀戒,这些人还指望靠人质脱身呢,而且他一直在疑惑那个人是不是闫晓峰,并且正在想办法证实这一点。 刘驰的特立独行引起了匪首的注意,他走到刘驰面前,“你怎么不打电话,不跟家里人说一声再见吗?” 刘驰神情暗淡地说:“我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 “呦呵,碰上个比我还惨的,那你还活个什么劲儿啊。”匪首边说边看手表,一分钟时间已到,见人质们跟家人的诀别的气氛已经渲染到位,于是他朝天连放三枪,并冲着人质们大吼:“时间到!所有人挂掉电话,立刻!马上!” 人质们被枪声吓得屁滚尿流,立刻老老实实地把电话都挂掉了。 大概是因为那三声枪响,刚才被打倒在地的保安从昏迷中渐渐醒来,不过他早就失去抵抗能力了,现在只有痛苦呻吟的份儿,看到这个情况,那个疑似闫晓峰的劫匪低声走到匪首身边在他耳旁说了几句。 匪首一番点头后,似乎又变得善解人意起来,“你说的对!匪亦有道嘛,我们也是迫不得已才开枪的,你找个人把他送出去,兴许还有救。” 疑似闫晓峰的劫匪把刘驰拽到仅剩半口气的保安跟前,“这个人还没死,你把他送出去!”说罢,他用力地推了刘驰一把,又将锁住大门的铁链打开了,刘驰岂能错过这个难得的机会,他二话不说,拖着保安就往外走,在全体人质羡慕嫉妒恨的眼光中离开了银行。 大门再次被铁链封锁,匪首地对人质说:“千万不要羡慕他,他是个无亲无故的光棍儿,一点儿利用价值都没有的那种,不像你们,好啦,刚才只是跟各位开个玩笑,大家别紧张,只要你们乖乖配合谁也死不了,现在所有人都把手机扔到这个袋子里,立刻!马上!” 话音刚落,一个劫匪就拿着黑色的布口袋把所有人的电话全部没收,并扔到大厅的一个角落,任由它们频频作响。 完成了这一步后,匪首又给电子表设置了三十分钟的倒计时,他即将展开下一步的行动,也就是本次抢劫的重头戏,开金库! 再来说说侥幸脱险的刘驰,他拖着重伤的保安走出银行,一辆救护车立刻开上前来,两个急救人员将保安抬上担架,推上救护车,迅速送往最近的医院。 凭心而论,这警察们的工作效率还算说的过去,从911总台接到报警电话到第一辆警车赶到现场,用时还不到五分钟,大约半个小时的时间里,有十辆以上的警车和超过五十名警员陆续赶到案发银行附近,这个数量乍一看好像挺多,但是要封锁现场以及戒严周围的主要街道,还是显得捉襟见肘。 本来市长钦点了警察局长来指挥这次解救人质抓捕劫匪的行动,不过局长年事已高,壮年时的一身英气早已散尽,他本想再坚持两年,发挥下余热就退休,不料偏偏碰上抢银行的大案,抢匪甚至劫持了几十个人质,为了晚节得保只好激流勇退,顺势来他个技术性休克,直接推进了icu。 负责现场指挥的重任自然到了副局长的肩上,其实他也不想出这个头,可是又觊觎局长之位,只好硬着头皮接过这个烫手的山芋,尽管市长下达了必须优先保护人民财产安全的指示,但这位副局长跟他可不在同一立场,市长指不定哪一天就高升了,自己还要在此地继续经营,留个好官声才是最重要的,钱被抢了可以往回追,人没了就是真没了,而且家属和舆论绝对饶不了他,所以他打算采取安抚策略,尽量满足抢匪的要求,只要他们不走极端就不会冒险突袭。 由于劫匪关闭了监控系统,这使得警察无法实时掌握银行内的情况,在这个关键时刻,刘驰的出现让对于副局长而言是个惊喜,身份核查证明他是个退伍军人,因而局长对他深信不疑。 刘驰把劫匪的数量和装备给,以及人质的数量和现状大致介绍了一下,唯独没说劫匪让人质给家属留遗言的事儿,因为他怕警察认为劫匪要跟人质同归于尽进而采取不当的措施,但他心里也清楚,要不了多久警察就会知道这个事情。 副局长对刘驰的配合表示感谢,在取得了全部有价值的情报后就允许他离开,然而他刚一跨过警戒线就被各路媒体包围,摄像机和话筒直接怼到脸上,刘驰前些日子还遭遇杀手上门索命,好不容易骗过了对方,现在露脸很可能让他再次有性命之忧,可惜记者们体谅不到他的难处。 “请问里面有多少劫匪,他们提出了什么条件!” “请问劫匪是否已经开始残害人质!” “您跟劫匪是什么关系,为什么劫匪单单放你一个人出来。” “你为什么不救更多的人质!” 刘驰选择性地回答了几个相对不那么脑残的问题,然而记者们根本不买账,他们一个接一个的提问,仿佛解答他们的疑惑是刘驰应尽的义务,最后还是警察出手相助才替他解了围。 几分钟之后,某位自媒体人士就将现场拍到的画面拼凑剪辑成一条短视频,文案可谓十分吸引眼球,“退伍军人勇斗持枪劫匪,凭一己之力解救受伤保安。”这条罔顾事实,毫不尊重当事人隐私的视频被上传到抖手、快音等各大自媒体平台,不明真相的群众们竞相点赞转发,短短的时间里就获得了几十万次的点击。 更有唯利是图的网红干脆跑案发的银行门口直播带货,产品竟然是人身意外保险,简直把吃血馒头的最高境界演绎的淋漓尽致,什么道德操守,什么怜悯之心,说出来都嫌丢人。 总而言之,在流量的推动之下,本起银行抢劫案很快就得到全国人民的广泛关注,一时之间,上到达官显贵,下到平民乞丐,无论男女老少,甭管有事儿没事儿,人们不是捧着手机,就是坐在电视机旁,一边吃瓜一边观看这出抢劫大戏。 第一百二十章 大劫案(五) 这些观众里不乏认识刘驰的人,胖婶儿此时正跟几个租客在自家客厅里观看直播,闫晓海也在其中,当看到电视里播出了有关刘驰解救保安的情节,她兴奋地尖叫到:“哎呀!这不是小刘嘛!不得了啊,咱们公寓也出了一个名人了。” 一个中年大叔好奇地问:“您认识他?” 胖婶埋怨说:“亏你还是个老住户,连邻居都认不出来,他就住在晓海的隔壁,是吧晓海!” 闫晓海已经激动得说不出话了,他不在乎网上的报道是否真实,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尽快把腿治好,然后就跟着刘驰闯荡江湖,以后也不再以刘哥相称,而是叫他“老大”! 潘婷也在电视上看到了刘驰,她的态度就比较理智了,知道事情不可能是自媒体吹嘘的那样,现实世界里没有爽文中的那些情节,刘驰再强也没能力徒手打败一群持枪劫匪,否则他为何不将所有人质都解救出来,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劫匪不想弄出人命,至于为什么选中刘驰就不得而知了,想到他已经不止一次地化险为夷,潘婷忽然意识到,刘驰很可能是个被幸运之神眷顾的男人! 跟潘婷有同样想法的还有季超,他此时也在密切关注抢劫案的发展,当初没一刀把刘驰砍死他就已经倍感意外了,后来干脆从东南亚找了几个外籍雇佣兵,连别墅都炸成了废墟他居然还不死,而且还活蹦乱跳地出现在电视上,这简直就是对自己的蔑视和挑衅! 再来砍银行里的情况,匪首让两名手下看住人质,他跟另外三个押着行长去开金库,金行长告诉匪首,要开金库必须有副行长配合,可是副行长今天没有来上班,所以他们只能把金库外面的几百万现金带走。 区区几百万打发个叫花子倒是够了,但劫匪的胃口可比这个大多了,他们既然敢来就一定有办法拿到黄金,匪首让他少操心,乖乖配合就行了。 想要进入金库必须要过两道关,第一道是合金栅栏,第二道才是真正意义上的金库大门,两道门无法同时打开,也就是说,打开金库大门的人一定会被锁在合金栅栏之内,这个开门机制能有效防范监守自盗的行为,但是对于有备而来的抢匪基本起不到什么作用。 合金栅栏的钥匙本来带在经理身上,现在已经落入抢匪之手,匪首用钥匙打开栅栏,带着行长和两个手下走了进去,外面只留一个同伙儿把风,合金栅栏重新封锁后便可以打开金库的保险门了。 开保险门需要同时扫描两位行长的掌纹,金行长站在大门右边的扫描仪前茫然地看着匪首,不知道他打算怎么开门,只见匪首从背包里拿出个被塑料布包得严严实实的包裹,匪首一圈一圈揭下塑料布,最后露出来一只人手! 匪首冲着行长摇了摇断手,说:“早上刚砍下来的,还温乎着呢。” “我,我,我的妈呀!”行长吓得两腿一软,噗通跪在地上,裤裆立马湿了一大片,他这才知道劫匪把副行长的手给带来了,原来他们早就知道要怎么开金库大门。 “靠,胆小鬼。”匪首不屑地瞥了行长一眼,叫手下人扶着他把手掌按在扫描仪上,自己则把副行长的手掌按在了另一侧的扫描仪上。 随着一阵金属齿轮啮合的清脆声响,金库大门缓缓打开了,两个劫匪赶忙冲上前去,把厚重的金库门完全推开,一垛黄灿灿的金砖整齐地码放在手推车上,在他们面前闪烁着熠熠的光芒。 匪首虽也见多识广,但是这种景象恐怕这辈子都见不到下一次了,所以恨不得躺在金子堆里打滚儿,但首领就得有首领的矜持,他抑制住内心的兴奋,装作一副曾经沧海的样子说:“切,忙了半天才这么点儿玩意儿。” 金行长卑躬屈膝地说:“这就不少了,这些一共两百五十块,每块一公斤,总共两百五十公斤,我们这间银行顶多就储备这么多黄金。” 匪首点了点头,然后一声一声令下,“把金子推出来,开始装包!每人五十公斤,有余力再装现金。” 不多时,又一个背包鼓鼓的抢匪回到银行大厅,此时,仅剩一个劫匪还没有装包,他就是引起刘驰怀疑的那一位,事实上刘驰的猜测是正确的,此人正是闫晓海的哥哥闫晓峰,刚才他收到了刘驰发过来的信息,内容只有三个字,“是你么?”他没有理会,这个态度无异于默认,因为只有明白这三个字含义的人才会对它置之不理,否则肯定要问个究竟。 闫晓峰来到金库的时候,黄金已全部被装包,匪首让他用面额最大的纸币把背包塞满,纸币到底无法跟黄金的价值相比,体积大价值小,况且他的包里还有一份很占地方的合同,所以满打满算也就装了五六百万的现金,不过重量相对黄金能稍微轻易。 匪首见兄弟们全都已经满负荷,于是热情地跟金行长握了握手,向他的配合致以诚挚的谢意,金行长表现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还以为这下可以保住小命了,不料下一秒脑门上就被轰出个窟窿,登时一命呜呼了。 想来这位聪明一世的金行长也是给吓糊涂了,他已经知道了幕后主使是谁,怎么可能还有活路呢。 所有的劫匪都回到了大厅里,整个开金库拿金子的过程用时不到二十分钟,人质们见行长没有随劫匪一同回来,联想起刚才那一声枪响,心下都已明白,行长怕是凶多吉少了,于是个个都噤若寒蝉,只求不要步了行长的后尘。 劫匪不知从哪儿拖出来两个蓝色的编织袋,匪首指着口袋对人质们大吼:“都听清楚了!女的原地别动,男的每人拿一套衣服、一个背包,先把衣服换上,再把换下来的衣服装进包里,最后把包背到肩上,限时五分钟,谁换不完就送他去跟行长作伴儿,倒计时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