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篡夺者》 第一章 灾与痛 死亡是怎么样的一种体验? 秦野或许是第一个可以活着回答这个问题的人。 起初,他像是在酒席上喝多了酒,有些迷醉,有些眩晕,然后开始感到剧烈的头疼,眼中世界的光景天旋地转,已经远远脱离了喝醉的范畴。更像是干脆把大脑活活的泡进了酒精里,这种感觉疼的秦野恨不得敲开自己的头,巴不得自己死了,死了才能得以逃脱这种无边无际的痛苦。 但很快,秦野竟怀念起这种痛苦来。 医学上给人的痛苦分级,用一串冰冷的数字定义人的痛苦,但那并不准确,真正的痛苦其实是遗忘。 秦野从清醒到遗忘,忘了听觉,忘了嗅觉,直到五感同步衰退。但奇妙的是,他的思维能力并未衰退,这也造成了极致的折磨。他清醒地感觉到自己正在“死去”。 那种清晰无比的虚无感能逼得所有智慧生命崩溃。 他活活地死去了。这是秦野在真正沉入黑暗前,最后放的一个没有道理,但又好像意味深长的屁。 在失去了时间概念的“死亡”里不知道待了多久,在某个不知名的时间点,秦野醒了过来。 他呆呆地看着异常万分,被紫色乌云遮蔽的天空,一言不发。 秦野疯狂动用大脑,去思考,去回忆,只为了证明他已经彻底挣脱了那种虚无。 他就像个苏醒了的植物人,无比迟钝,大脑下达指令,身体却不响应。他就这样呆坐在冰冷的混凝土路面上,不知过去了多久时间,四肢才抽搐着响应了号召。 秦野勉力起身,一个踉跄,险些被绊倒。他低头看去,不禁皱起了眉头。 他之前赴酒宴,谈生意,穿的衣服肯定是量身定制的好货,此刻却宽大的像披着床单,松松垮垮。鞋子也是大了几号,只能拖着走。 衣服变大了?不对,是自己变小了。 秦野心中泛起一丝不妙,双手狠狠的揉着脸皮,站起身环顾四周,他处在类似商业区的大型十字路口正中央,城市建设似乎荒废了许久,深夜十分没有却半点电气供应,路灯全暗,光源是天上那层厚重诡异的紫色云层。 街上混乱不堪,每一处细节都让人不安,秦野越看越是心惊。 这里似乎发生过极为惨烈的事故,横七竖八的车辆连环相撞,外围有警车被撞得稀碎,看上去像是在维持治安时被强行撞开,车体破烂不堪。 发达的现代都市无人打理,花草树木坚强地从石板里刺出,爬满钢铁铸就的城市,生机竟发,却让人感到刺骨的寒凉——原来是阵风吹过,透过宽大的袖口领口抚过他的肌肤。 秦野把衣服绑好,尽可能的贴身,宽大的西装被他绑成了一身沙漠行者风格的装扮,笨拙地一步一步往前走,走到一辆相对完好的车前,掰过后视镜充当镜子。 然后秦野止不住地打了个寒颤。 镜子里的还是秦野本人,但是是十三四岁时的他。 穿越?重生?真是莫名其妙。秦野深呼吸几口气,快速冷静了下来......无论何时何地都能保持清晰的思考能力,是他最优秀的特质。 他继续走,因为鞋不合脚,太过碍事,他便脱了赤脚行走,小心避开尖锐的残片,边走边观察。 这里有开过枪的痕迹,有零星弹壳滚到排水系统边上,卡在阴沟里,旁边还躺着一把左轮手枪,秦野将其捡起。 秦野很有钱,对于他这种人来说,枪可以是轻松玩到的玩具,但他从没有见过这种设计的枪。 反直觉,反常规。看口径和应用场景,应该是警用的装备,他摸了半天,都没能找到可以推出来的转轮。 半晌过后,他从枪顶摸到了一条缝,略微犹豫,秦野右手用力,啪嗒一声,枪体猛地分离,空掉的子弹框架不慎弹到了他脑门上。 “......” 莫名其妙的设计。 遗憾的是,里面是空的,附近没有找到备用子弹,就算有,这明显被遗弃很长时间的枪和火药能不能使用也要另说。尽管如此,秦野也没有丢掉它。 玩具枪只要做的逼真都能吓到人呢。 不过更遗憾的是,通过种种细节,秦野最终不得不确认,这里不是他所熟知的那个地球。 形似而神不似的城市建设,设计诡异的枪械,以及车辆上那些用途不明的各类部件。 决定因素还是语言。 他张望四周,偶尔可见要风化的纸张,还有高楼大厦上的暗淡招牌上镌刻的所有文字,都不是秦野所了解过的任何一种语言。 最诡异的是,秦野从未见过这类陌生的文字,但秦野却隐约能从那些框架中辨认出一些不详的字眼,譬如:战争、流血、帝国,伟大的等等。 这时候秦野脑海里不可遏制地蹦出一个可怕的猜想:这座城市是否经历过一场战争? 但这附近没有明显出现大型战争冲突的痕迹,有的只有大规模撤离留下的慌乱。 这一连串猜想没有给秦野安全感,因为能让一座城市的人撤离,说明这里可能发生过比战争更糟糕的事情。 比如,核污染。 证据就在头顶上,那团紫色的云层遮天蔽日,怎么看都充满了邪异的不正常意味。看上去低矮地可怕,把城市压成了一座逼仄的牢笼。 一想到这里,秦野感觉全身都不对劲了起来。 不过随后他自嘲地笑了笑。都是心理作用,事实上,他的身体现在不仅没有异常,反而感觉非常地好。返老还童,年轻几十岁的身体,没了臃肿的体态和各种亚健康症状,活蹦乱跳,健康的很。 如果只是返老还童的重生,秦野其实应该会感到高兴,人生只若初见嘛,他赚来几辈子都花不完的钱,都不如一次重来给人觉得喜悦。 可现在人在陌生的地盘,处处是诡异,处处是危险,人年轻了,钱没了。 不过秦野也没有太过担心。 他信奉决定论,相信世间一切都事出有因,如果他不明不白的出现在这儿,又不明不白的嗝屁,那这因果多少有点窝囊,有点无聊了。 离开了辽阔的十字路口,他来到了商业区的商场一楼,这里像是遭受过洗劫,但又很矛盾的到处洒满贵重的财物,相对之下,受灾最轻的是那些平价服装店,他走了进去,胡乱挑选了一套起码衬体的衣服。 虽然他回到了十三四岁的年纪,十三岁时的他倒也够高了,一米六几的身高,勉强撑得起一些成年人的衣装。 忙完了衣,就到了食,在陌生的环境里,饮与食永远是最重要的。不过糟糕的是,整个城市都没有电力供应,环境可见度很低,只能依靠外界天空的紫光时不时闪过提供一些视野,只得步步为营。 等他爬到高层,已经是气喘吁吁,脸色苍白了。 休息一会,秦野走进了超市。他不指望在这里能找到什么现成熟食,就算找到了,那也是不敢下嘴的玩意儿,鬼知道过期了多少年,因果或许不让他死,要死在自己嘴下,那他可就够滑稽的了。 ....... 超市是被洗劫的重灾区,可以看出,当年这里被扫荡的很彻底,上到日用品,下到各类零食小吃,一切便于携带的东西都消失了,只留下一堆搬不走的大宗物品。 但他还是翻到了一罐遗落下来的罐头,罐体呈可靠的军绿色,朴实无华,看来就算不是军用食品,也是易于长期保存的应急食品。 就是......从外面的光景看来,这座城市被遗弃没有二十年也有十年了,不知道这些罐头食品能不能顶这么长的时间。 秦野手指按下,弹簧强硬的弹起,还不见其影,其邪乎到家的腥臭味便冲天而起。 于是他默默的把金属盖子按了回去。 他算是知道为什么唯独只有这罐东西被落下了。 就算是盖了回去,还是会有一股惊人的鱼腥味萦绕不散,于是他把盒子随手丢到了不知道哪个旮旯里。 秦野叹了口气,刚想起身,再去杂乱的超市里找些能吃的东西,就在此时,本就光线不足的商场变得更加昏暗,几乎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 秦野一挑眉,他摸着黑,谨慎地走向窗边,透过生锈的防护网,他觑见藏在乌云里的紫色闪电失去了刚才的光芒,但秦野却丝毫没有放松下来。 那团更加阴暗的乌云,没有一丝阳光或月光的天空,让秦野嗅到了更加不详的意味。 他不知道自己一个相信科学的现代人,会为什么会有这种近乎玄幻的“直觉”,但他就是认为本能地认为,接下来这里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了。 必须做点什么!秦野有了这种感觉,虽然不知道该采取什么样的行动才能缓解心中的躁动,但他还是当即转过身去。 然后他猛地发现,有一个女孩站在了自己身后,站在货架之间。 空无一人的死城里,在黑暗的最深处,突然有一个女孩站在了他的面前。这等诡异地像恐怖电影的场景刺激着秦野让他背脊发凉,差点失声。 女孩看上去年仅十五六岁,留着一头灿烂的金发,还拥有着一副天使般的,能够抚慰人心的面孔,可她越可爱,在当前场景里便越显得诡谲。 两人四目相对,久久无语,最后还是秦野斗胆尝试打了个招呼,他迟疑一下道:“你好?hello?” 他没能得到友善的回应,下一秒,女孩突然抬起手,这时,秦野才注意到,女孩手持着造型夸张的左轮手枪,直直的对准了他。 女孩操着腔调诡异的英语,甜甜地笑着回应道:“爸爸告诉我,遇见不认识的东西,就要先举起枪。” 第二章 金色闪光 女孩是美丽的,她的到来仿佛让昏暗的空间都添上一抹亮色,刺得人睁不开眼......这不是幻觉,更不是什么别有用心的夸张修饰,而是身后暗淡的雷云爆发出了比之前更加夸张的光芒。光芒照耀下,她的身形隐约又模糊。 秦野就像在玩一二三木头人,在女孩的注视下一动不敢动。只觉如芒在背。身后是愈加异常的天空,眼前是突然出现的女孩。 女孩皮肤白皙,身材纤细,身着白色的长裙,长发如瀑布一样,顺滑的垂至腰身处,哪怕是手持枪械,眼中的流光一如孩童般的天真和纯洁,不带一丝一毫的恶意。 秦野甚至怀疑,如果她扣动扳机,首先受到伤害的会是她纤弱的手臂。 但想想刚才她说的话,什么叫做见到不认识的人应该率先举起枪?这是什么见鬼的家教,又什么哪门子彪炳的民风? 结合她专业得挑不出半点瑕疵的持枪动作,秦野可不敢赌这是把玩具枪,或者赌她枪里没有子弹。 思绪电闪间,秦野挤出了一个堪称浮夸的笑容。 这个笑容可了不得,十足灿烂,灿烂到如果有热心巡警路过,看到四十岁的秦野对一个烂漫的少女摆出如此神态,是可以不加思索地上拷的地步。 可惜往日......中年不再,从外表来看是如假包换童叟无欺的十三岁。 他大声强调道:“我是人,是好人!” 女孩不理会他的殷切,右手持枪,左手捻起纤指探进自己的满头秀发里,摸出一个手指大小,圆柱状的物体。 下一秒女孩动了起来,瞬间的爆发力远远超过了秦野的想象,他的眼睛只来得及捕捉到一抹金色闪光,便如有头凶兽撞到了身上,胃里泛出酸水,秦野几欲呕吐。 慌乱中,他只能勉强护住自己的头。 女孩一只脚撑地,一条腿膝盖顶在他的肚子上,手枪在他的视线里放大,秦野顾不上疼痛,扯着嗓子大声地道:“等等!” 啪,女孩不由分说,把手伸上他的脖颈。秦野先是触到一阵软腻,随后轻微酸麻的刺痛感传来,金属拼接的碰撞声响起,他的视野被金属遮蔽。 短暂的漆黑过后,头盔忽然变得透明,呈玻璃般的质感,他看到了女孩,女孩也看着他。 她笑靥如花。 他们在沉默持续了十秒有余,女孩似乎也知道这样的僵持很蠢,很没有意义,她甜甜的,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旋即透明面罩下的小脸一副认真的样子,道:“爸爸也说过,要学会帮助他人。” 秦野喉结动了动,想问女孩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但他最终没有问出口。 因为答案已经昭然若揭了。 秦野眼前一片朦胧,不知道从何而来的浓重雾气弥漫,充斥着宽阔的超市。那不是雾气,而是某种荧光的粉尘,色彩复杂且浓重。 秦野躺在地上,定定地望着那些粉尘。在他出神时,“头盔”突然爆发出刺耳的警报声,在视野的右上角有一项他看不懂的指标不断飙升,字样迅速标红,红得发黑。 似乎确认了他不是什么不好的东西,也可能是认为秦野对自己无法构成威胁,女孩从他身上起开。 这时,他看着女孩,女孩看着她,女孩眨了眨眼,秀丽好看的睫毛一跳一跳,忽然,她极为严肃的道:“你应该跟我说谢谢,这是最基本的礼仪。” ……这副样子,一定是她在竭力模仿大人,秦野沉默片刻后,不确定地道:“谢谢?” 女孩满意地点了点头,秦野便紧接着问道:“这里是哪里?” 她思考了片刻,一字一句,念出极为拗口的生僻词汇,秦野闻所未闻。看来女孩也不知道应该怎么用英语称呼这个地方。 而且秦野感觉到,女孩所说的英语有哪里不太对。 随之,她又抛出一句话:“你也可以把这里当成游乐场啦。” 秦野一时无语,扭头看向窗外,如果忽略满大街连环相撞的痕迹,忽略枪击的痕迹,忽略被洗劫过的商场,光看这美轮美奂,铺满细沙的神圣场景,这里也能牵强附会地算作游乐场。 就在他准备进一步发问时,那种玄乎的心悸感再次涌上心头,而且比之前更加强烈。 一声极恐怖,完全无法分辨属于什么物种的嘶嚎回荡在空荡的商场里。 有什么东西从阴影里走出,一眼看去,秦野都不敢确定那东西是否能被称之为生物。 来者有着人的形体,女性的外貌,那脸庞甚至可以说得上精致姣好,引人遐想。但她身上大量不属于人类的特征却将这种美好尽数破坏。 姣好的面容往下不着片缕,但暴露的肌肤并不多,而是覆盖着大片质地晶莹的结晶,紫色结晶中似有流萤,又似有韵光,缓缓流淌。 结晶密集,让人分辨不出是结晶长在了它身上,还是结晶本身就是它的身体构成。 它的目光无神,只有结晶体闪闪发光,紧接着是它的长发,如外面的紫色雷云一样,顺天垂下。 最夺目的,却还是它肩上的狼头,那狼头凶骇莫名,眼中是难以言喻的恶意,就好像控制着身体的不是它,而是这个狼头一般,方才的嚎叫也是它所发出的。 也正是这狼头,才让秦野把“她”定义成了它。 对方属于人类的部分依稀可以看出,它身材消瘦苗条,皮肤白皙如玉,手如柔荑,有不消说的香艳。而它非人的那部分,则散发着难以想象的危险气息,或许会招致部分群体趋之若鹜。 它的眼睛里绽放出骇人的凶光,站在女孩来时的货架中间,似乎随时可能发动袭击。 它的身上,那些蕴含能量的结晶开始持续发光,变得十分刺眼。 秦野当即起身,想找个趁手的兵器,就算他一眼就能看出,眼前这远非是他能对付的怪物,尽管某种情绪在他心中酝酿,让他心跳加速,额头冒汗,但坐以待毙绝不是秦野的信条。 他没去掏兜里的枪,怪物不会认得枪械的威慑力的。 秦野才刚有所动作,狼头就再次发出了嚎叫。 结晶的紫色光影照耀整个超市,饱满晶莹的足弓爆发出强横的力道,犹如牙齿咬合那样轻描淡写地踏碎了地板,朝女孩袭杀而去。 几乎同时,女孩也向前奔去。 她自不可能如怪物一般野蛮,她的身姿十分轻盈,灵巧。速度毫不逊色,毫无退却之意地奔向紫色电光。 双方对撞,在近距离的惨烈搏杀中,竟是那道轻盈的身影死死地压过了怪物,她扼住了紫色电光的咽喉,将它向后推去,再把它的头颅狠狠地砸向一边的货柜。 金属货柜轰然倒塌,发出震耳的轰鸣。 它摔在地上,竟是一时无法挣脱秀美纤弱女孩的压制。 女孩从华丽的白色长裙下摸出一把军刀,直直扎进它暴露出来的脆弱腹部,手腕微微挑动,军刀便跟随着使用者的意愿,划开了大片本该香滑的嫩肉。 刀口内空空如也,没有血液渗出,这怪物看上去也没有丝毫痛苦。即使被开膛破肚,娇嫩四肢仍旧强硬有力,疯狂地试图挣脱束缚。 女孩松开了钳制住它咽喉的手,让它得偿所愿,单纯的出于本能,在挣脱束缚后的下一刻,它肩上的狼头就大大的睁开了嘴,它要动用储存在结晶里的所有狂暴之力,轰杀眼前的敌人。 它中计了。 唰的一声,造型夸张的左轮手枪再入她手,枪口径直塞入了狼头中。 砰! 子弹穿膛而出,尖啸着将坚硬的头骨轰为齑粉。 结晶失去了光芒,里面储存着的能量外泄,电弧不断跳跃,女孩离远了些,直至一切平息,披着人皮的怪物“香消玉殒”,生机断绝,超市归于平静。 秦野看着眼前魔幻的一切,怔怔出神,随后笑出声,因为戴着“头盔”,笑都笑得瓮声瓮气,倒头坐回了地板上。 他活了四十年有余,自认是看多了,见惯了世界上的稀罕事,现在看来,这里多半不是地球,另一个世界,有别样的精彩......光是这个少女表演的非人行径,就让秦野大开眼界。 不过很奇妙的是,秦野对这样的结局并不感到意外。 少女形单影只地行走在废墟般的城市里,要说异常感,她身上的异样并不比那头怪物少多少。 他就是更愿意相信,少女有办法解决当前的困境。不过秦野原本以为是她口中的父亲出面,完全料想不到她解决问题的方式会如此简单粗暴。 那些野蛮的力量到底都藏在这个女孩身上的哪个部位? 秦野忽然大喊道:“你叫什么名字?” “她叫伊丽莎白。”回答秦野的不是少女本人,而是从他背后传来的粗野声音。 咔巴一声,金属质感的硬物抵在秦野后脑,想必那是枪……秦野万般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作出一个让最怯战的懦夫,最专业的投降专家都挑剔不出毛病的投降姿势,双手平举,朗声道:“长官,别开枪!” 第三章 永恒 秦野身后传来可怕的压迫力,从影子看来,来人身材雄厚魁梧,他打量着秦野,道:“够稀奇的,圣泰伦除了聚合体,大街上居然还能见到新面孔。” 身后的人收起枪,而那名为伊丽莎白的女孩开心的笑着道:“爸爸!” 父女相视一笑,女孩颇为懂事的保持距离,没有上前,只是好奇地打量着秦野。 男人到秦野面前,走得悄无声息。很难相信如此魁梧的男人,走起路来却轻盈的像飘荡的落叶。 男人的手里还拎着一把霰弹枪,强悍的手指还卡着一只怪鸟的长脖,卡在枪管处。他脸上胡须浓郁,夹杂着点点苍老的白,肌肉却与苍老不符地隆起,紧密而充满爆炸性的力量感。 此外他还身着一身绿色的军服,没有军章。 秦野深吸一口气,挤出笑容道:“长官,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误会,我必须向您报告:我的上衣口袋有一把枪,但里面没有子弹,请允许我把它拿出来放到地上。” 男人爽朗的大笑起来,似乎觉得很有意思,躲在秦野身旁,重重地拍了几下他的肩膀:“不用紧张,你连被我女儿宰掉的聚合体都打不过,拿着枪又顶什么用?” 他眼睛瞪得像铜铃,打量着秦野,奇道:“你没有魔力矩阵,看着也不太像是异能者。你不是帝国人,又操着一口古语,也不像正儿八经的联邦人……小子,你从哪儿来啊?” 秦野咀嚼着男人嘴里的词汇,突然傻笑一下道:“我不知道……我,我很多事情都记不来了。” 那男人耐人寻味地笑了笑,道:“失忆啊……行吧。” 他拍了拍秦野的后背,示意秦野起身。显然他不是很能接受所谓不记得这个说法。 秦野望着他的神情,谨慎地问道:“我该怎么称呼您?” 男人意外地道:“你不认识我?哦,对,你失忆了嘛。” 他笑了笑道:“我是萨塔克,你可以直呼我的名字,也可以称我为将军。” “是,将军。”秦野低声道:“说实在的,我现在两眼一抹黑,没办法理解诸如魔力矩阵,异能者之类的词汇,如果方便的话,是否……?” 男人站了起来,眼看着那些浓重雾气逐渐消散,便按下脖颈右边的按钮,将黑色头盔收起,秦野见状,有样学样,摸索片刻,再用力按下。 他爽朗地笑着道:“不用这么圆滑,放松点。” 没有经过过滤网的空气是那么香甜,香甜到有些呛鼻,秦野咳嗽两声。 “我们该离开了。”男人笑了笑:“到车上我再慢慢跟你说。” 秦野没有异议,现在看来,那种怪物的出现不是偶然,也不是个例,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这对彪悍父女的保护,倘若单独行动,鬼知道他还有多久可活。 走出超市,空间开阔,萨塔克的魁梧更显得直观,耸立着像个巨人。 秦野走向扶梯,男人在一旁叫住了他:“你要去哪?” 秦野一愣,手指指向扶梯。 男人皱起眉头像是叹息又像是不满,他的女儿伊丽莎白乖巧的接过他手上的枪和猎物,父女俩起朝他走来。 “你要干什么?”秦野突然觉得有些不妙,后退两步问道。 伊丽莎白轻巧地跳到萨塔克手臂上,父女二人夸张的体型差让这画面看上去像百灵鸟停在大树的枝头。 一只大手不由分说的将秦野逮住,面向围栏外。秦野头皮发麻,他瞬间就明白了这男人想干什么: 男人带着两个孩子高高起跳,跳过围栏,冲着下方直直坠落。 “这里可是七.......唔噢啊啊啊啊啊啊!” 霎时间整个商场都回档着秦野惊惧交加的惨叫。 在无法反应的极速自由落体后,他头晕目眩,脸色苍白地倒地干呕。而伊丽莎白先是惊讶,似乎在奇怪他为什么会是这幅反应,随后捂住嘴窃笑不已。 萨塔克“老实憨厚”地摸了摸脑袋,有些傻眼。 事实上,他们一跃至高空,萨塔克腰间挂着的微型喷气装置便瞬间点火。 喷出的气浪声势浩大,但没有实际的作用,这个规格的装置无法承载萨塔克后和两个孩子加起来的体重,更没法给秦野带来安全感。 他悍然落地,双腿钉进地面,裂开的却不是他的双腿,而是坚硬的砖块地面。 站在轻微龟裂的地板上,男人啼笑皆非地摇了摇头。 “不好意思,我没料到。” 没料到什么,没料到我这么废物吗! 刚经历一次无绳蹦极的秦野差点把苦水吐出来,抬头恰好看见一边小脸通红,兴奋不已的伊丽莎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也是,她毕竟把有怪物游荡的被遗弃之地当成游乐场……秦野知道不能和她比,但成年人的可悲自尊心因找小女孩的强悍而受到了挫折,最后秦野把原因都归咎于人种不同……一定是这样的! 车辆停在远处,三人步行将近五分钟,离开了商圈,在一处宽阔,没有车辆堵塞道路的地方,那里停着一辆一眼就能看出与众不同,貌似是军用级别的车辆。 车辆外表是军绿色,覆盖着厚重的合金,车上装载着用途不明的各式配件,和秦野印象里的任何车种都差异极大,与其说是车,不如说是装了四个轮子的大铁块。 在两人的引导下,秦野坐上车辆,内部空间相当宽敞,更是布满了对他来说异常超前的仪器和系统。 “战车,我们改装出来应对特殊环境的座驾,连联邦科学院都没见过这种款式,你感觉陌生那很正常。”男人坐在驾驶位上解释,而伊丽莎白则坐在他身边,看上去异常高兴。 车门合上,纽扣扣上金属的声音传来,男人在依次检查车的密闭性,咔嚓一声响,车辆两侧的铁板自动折叠,露出了车窗,秦野感叹道:“真是先进。” 说完,他的肚子叫了起来。坐上车,进入了安全密闭的环境时,秦野才有闲心顾起肚子。 “能量棒。”一根锡纸包住的食物适时的递来,是伊丽莎白。这个女孩展现出了和她外表相符,天使般的贴心性格。 秦野没有客气,撕开包装,甚至没看清这能量棒长什么样子就大快朵颐起来。 实话实说,能量棒无论是口感味道还是外形都远远和食物不沾边,但充饥效果立竿见影,很快就为秦野驱散了饥饿感。 “谢谢,我快把那超市翻过一遍了,没有找到哪怕一点可以下嘴的东西。” 男人头也不回,边启动车辆,边笑着道:“那很正常。二十年前,圣泰伦大撤离的时候整个城市就经历过一次扫荡,他们带走了大部分能带走的东西。大撤离后,不愿离开或没法离开的遗民们靠城市的遗产度日,遗民的人数不少,想来早就把城里的物资吃空了吧。” “城里还有人居住?他们在哪儿。”秦野奇道。 “以前有,现在没有了。” 萨塔克口吻风轻云淡,秦野却感受到了一丝凛然之意。 似乎是看穿了秦野在想什么,男人笑着解释道:“放轻松,那些人的死与活都与我无关。只是随着时间推移,城内的星屑浓度突破临界值,形成了一场规模巨大的星屑风暴,直接杀死了城里七成遗民,风暴又催生大量聚合体,把剩下的幸存者赶尽杀绝。” “你很幸运,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会突然出现在那个位置,但你身上没有佩戴任何装备,在刚刚的星屑爆发期直接吸入那些星屑,你在一分钟内就会死。” 秦野问道:“星屑……是什么东西?” “来自外空间的神秘物质,三言两语说不清。你只要知道以后任何时候外出,都不要直接呼吸圣泰伦的空气,除非你想死。你觉得它们漂亮吗?高浓度星屑环境下,一分钟你就会被同化,变得和它们一样漂亮。低浓度下你会更惨,星屑导致的各种并发症会换着花样折磨你。” 秦野一阵后怕,重重点了点头,随即又觉得有些不妥——这样残暴的内容让旁边这女孩听到真的没问题吗?秦野看了一眼伊丽莎白,发现她不为所动,依旧两眼放光地看着他。 “她听不懂,这是我的家乡话。但这边留下来的人里没有第七扇区出来的人,所以我只教过她一点,她多数时候还是讲联邦通用语,偶尔会讲帝国话。” “对了,你怎么称呼?” “秦野。”秦野摸了摸口袋,却想起自己身上没有烟。 反正我也没到可以 “第二扇区的人?” 秦野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一头雾水:“我的母语是,呃,你说的第二扇区的语言,第七扇区语言是半桶水,不理解哪种是联邦通用语,帝国话更是不知所云。” “那可真是稀奇。”萨塔克回头看了他一眼道:“会联邦土话,却不会联邦通用语,难道你一头扎进了哪座大山里,十几年没出来过?” 秦野不好解释,只得保持沉默,他看向窗外一片荒芜的城市街景:“这是怎么了,世界末日吗?” “世界末日……不准确,末日的只有圣泰伦。” “什么意思?” 萨塔克神神秘秘的不做解释:“很快你就知道了。” “在谜底揭晓之前你可以睡一觉,放心,有我在,你是绝对安全的。” 他语气里充斥着让人心安的坚定,随后秦野叹了口气,他是真累了,经历了一场惨无人道的折磨,挣脱后来到陌生的环境,又面对致命威胁,他很想保持成年人的机警和敏锐,但他毕竟不是铁打的铁人。 很快,秦野就低下了沉重的眼皮,踏入了深沉的睡梦中。 ............ 也不知过了多久,秦野悠悠转醒,头脑有些昏沉。 伊丽莎白坐在一旁,轻轻扯着他的衣角,像是女孩想炫耀自己难得一见的新玩具,带着些顽劣又不愿意打扰他的试探性意味。 “看那里。”女孩英语蹩脚,但声音非常动听。 秦野呼了口气,颇为困顿地抹了把脸,伊丽莎催促着拉了拉他的衣角,他不想拂了女孩的好意,便循着女孩的手指看去。 他瞳孔一缩,一副超乎预想的宏伟奇观展现在面前。 战车已经彻底驶离了城区,来到了一片无边的旷野。 旷野上时时刻刻布满了那种被称为“星屑”的梦幻物质。在这里天空没有乌云,只有辽阔的原野。星月交辉,仿若真是神明的居所,信徒为自然的宫殿铺满细沙,无人的原野在这般光景下,透出若隐若现的祝福之歌。 但这都没能抓住秦野的目光,此时他将头抬高,看向了天穹最远端。 在那里天空犹如铺着一面巨大无比的镜子,镜子此刻层层皲裂,裂纹密集到让天空仿佛变成了一个多面棱镜,摇摇欲坠,让人觉得随时可能坍塌下来。 而撞出这裂纹的罪魁祸首,是一艘...战舰。 秦野一眼望去,甚至无法将巨大无比的战舰收入眼帘,它以绝命般的气势一头撞上天边,深深地嵌入了这面“镜子”里,追星揽月,仿佛要将整片银河都撞落。 然而那面破碎的镜子只是看似摇摇欲坠,它依旧是最坚实的壁垒,却最终坚韧无比地拦住了战舰,让其寸步不得进。 秦野不禁眯起眼睛,低下头,对上的是女孩像炫耀自己心爱玩具一样的骄傲神色,不由自主的问道:“那是什么?” 这时,驾驶着战车的萨塔克回过头来,咧嘴一笑: “那就是降临在圣泰伦的,末日。” 第四章 戏台上的老将军 秦野失神地看着战舰,只觉得它真是......迷人。 这下秦野真的确定了,这不是地球,或者是许多年后发达的地球。 以秦野熟知的地球来说,人们还无法造出如此可怕的庞然大物,更没法制造这种神迹。 正当秦野出神时,突然他眼睛一花,好像看到那远在天边的庞然大物身边多出了一条河流。天上出现了河流?秦野揉了揉眼睛,再看向那边时,那边只有永恒战舰。 错觉吗? 这时的萨塔克没有再卖关子,解释道: “它是联邦科学的巅峰造物,很宏伟吧。它叫永恒,永恒战舰。” “关于联邦和帝国的故事,讲起来太繁琐,太长,不如不讲。如果你有兴趣,我安排人给你上上课。”萨塔克道:“虽然你看上去不像正儿八经的小孩,但外表十三四岁,也是该学这个的年龄。” 萨塔克的外表粗犷地笑着道:“所以我只跟你讲前因后果。” “联邦和帝国原本是宇宙中两个藏在星际暗云里永远不会相见的文明,因为空间通道的发掘而有了见面的机会,一见面那就打了几个世纪。” “圣泰伦,就是联邦人在战争初期丢掉的领土。” 秦野一挑眉道:“能造出这样的玩意儿,联邦人还会输?” “以前可没有永恒战舰。”萨塔克哈哈大笑,道:“以前联邦人什么都没有,战争初期是帝国人的绝对优势,联邦人险些被打没了活路……永恒战舰是联邦人第一次把帝国那些危险的玩意儿研究透彻,并投入应用。” “唯一的问题是,联邦人把永恒战舰造的太大,太强了,强到他们自己都没有概念。他们急到恨不得下一秒就把帝国人杀光,为了夺回圣泰伦,他们像个**一样带着几十万人,屁颠屁颠地飞过空间通道,在自己的国土上打了五年的仗。 “还有闲得发慌的数学家算过,他们在圣泰伦打出的子弹弹壳可以填满联邦中央公园湖。打到最后,他们甚至发了疯,操控着永恒战舰,朝着帝国人前线指挥部撞了过去,还撞歪了。” 萨塔克露出一丝讽笑:“真是一群蠢货……他们失控了,他们没有撞到帝国人,而是一头撞在了指挥部后面的空间通道上,这些空间裂口就是他们的杰作。” “从空间裂缝涌进来的外空间物质星屑让总数上百万的两方人马在一个小时内死绝,,星屑正不断涌入圣泰伦,而且永无止境。” “就结果而言,圣泰伦陷入了永久性的生态灭绝,没有任何一种我们原本生物学上分类记载过的生物能在这里生存……部分虫子例外。” 秦野明悟般点了点头:“取而代之的就是那种……” 萨塔克接过:“聚合体。” 看来这个世界远比秦野想象的要危险。 “联邦人的因,全世界的果。” 秦野听在心里,想着他今天接触到的致命物质,感觉皮肤都开始发痒起来。 萨塔克丢给他一瓶喷雾:“你运气不错,今天的星屑爆发期不久,常态时的浓度也不高。你没有直接吸入星屑,低浓度的皮肤接触也不会造成太大影响……如果爆发期时我女儿不在你身边,你已经死了,你该谢谢她。” 秦野点了点头,诚恳地对身边的伊丽莎白道了声谢,随后将喷雾喷到那些发痒的位置,可能是心理作用,效果立竿见影。 不过女孩为什么不受影响?秦野瞟了一眼,女孩身上穿着洁白的连衣裙,皮肤裸露面积比他还大。 想了想,也只能归咎于体质不同。 秦野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他问道:“你对联邦人颇有恶评,那你是帝国人?” 萨塔克转过头,露出两排大白牙:“我是联邦上将,前线最高指挥官,永恒战舰的舰长,联邦里比总统还要有权力的人,萨塔克!” “当年就是我开着这艘破船一头怼了上去。” 一连串头衔震的秦野心神荡漾,随后放肆地大笑起来,这真是有够黑色幽默的。 “既然那个破洞那么危险,为什么我们还要朝着它奔去?”秦野问道。 “因为我们是世界上最后一批尝试着修复空间裂缝的人。”萨塔克道:“我们利用战舰里的材料在下方搭建了聚集地,在永恒战舰下方已经生活二十余载了。” 秦野惊讶地道:“不会出问题吗?那里正对着空间裂缝,应该是星屑浓度最高的地方吧?” “不用担心。”萨塔克道:“如果要死,我们早就死了。” 这时,战车减缓了车速,他们要到了。 在秦野的面前的,是一块平坦空旷的聚集地,里面盖着各式各样风格不同的低矮“房屋”,像是临时从垃圾堆里,淘出了一大堆金属拼起来的。但很显然,要么是时代科技各方面的水平都超出了秦野的理解,要么是搭建这些设施的人,其水平过于高超,这些毫无美感的建筑群里,秦野竟能看出其中蕴含着的实用性。 结合萨塔克前面所说的,秦野很容易就能联想到些什么:这些建筑是永恒战舰上的各种部件,被他们拆了下来搭成了这样一个安全区。 战车保持着慢速驶经了某片地界,触碰到了一片透明的光幕。战车像勺子,光幕像果冻,勺子轻轻压下,那层光幕便如果冻一样颤颤巍巍地晃动起来,显现出它原有的色彩和形状。然后啵地一声,战车安然无恙地穿过了光幕。 这应该是某种用于隔绝星屑的装置。秦野可以发现,光幕内外的光景截然不同,那些炫彩的物质没有办法入侵这里分毫。 秦野的观察细致入微,没有放过一丝一毫的细节。忽然,他问出了一个关键的问题:“上方就是那个所谓的……空间通道吧,你们没有想过离开吗?” 萨塔克停稳下车,走到后座身侧的伊丽莎白也拉开旁边的车门,跳了下去,萨塔克跟女儿说了些什么,活泼的女孩一溜就跑没了影。 而萨塔克撑着车顶,矮下头对车里的秦野道:“如果我们想走,早该在第一次撤离的时候溜之大吉了。” “这里的所有人都是上了年纪的老家伙,有联邦人也有帝国人,天南海北各不相同,唯一的共同点是我们都想赎罪。” 秦野不解地道:“赎罪?” 萨塔克浑厚地笑了起来,勾了勾手指,示意他下车:“我们去走走。” 两人并肩走着,萨塔克语调平缓地道:“对,赎罪,我们这些老家伙都是活死人,打的那场仗害死了那么些人,我们都要有个交代。” “我是联邦前线最高指挥官,我不能像那些政客,从暗处运走帝国战俘,运回联邦内地,又在晴空下,闹市中带着战俘招摇过市,当着全联邦人的面枭首示众,然后高呼我们胜利了……我们哪里胜利了?我们永久丢失了从联邦旧历二百一十四年开始就被纳入联邦领土的美丽家园。” “我们的人民死于非命,出生率下降,新生儿畸形率上升,我们付出如此大的代价,我们哪里胜利了?” “……”秦野没有说话,心下惊讶,他道:“您非常的,呃,理想主义。” 萨塔克笑骂一声后道:“你是在夸我还是在骂我?” 他拍了拍秦野瘦弱的后背道:“看你这身板,瘦不拉几,连我女儿都不如,以后来了多吃点饭。走吧,我去安排人给你倒腾倒腾地方,这地儿已经很久没有来过新面孔了,晚点让大家伙都见见。” 萨塔克的思维方式大大超乎了他的预想。他原以为,生活在这种严酷环境里的军人,一定有着极为危险的倾向性,譬如残忍,排外,压榨等等。最起码的,秦野以为萨塔克会先想尽手段弄清他的来历。 但没有,宾至如归说不上,萨塔克也是表现出了恰到好处的热情和热络。 萨塔克似乎看出了秦野的疑虑,他笑了笑道:“我们这里有枪,有炮,但上了锁,我们持枪时无法瞄准通过了身份识别的友军。” “当然,说这个只是为了方便你理解。如果是为自己为了自相残杀,我们这些老家伙就不会凑在这里,这里更不是擂台,如果我们还有别的心思,这个聚集地里的人早就死绝了。” “当然,活是要干的,我们这有三十快四十号人,每个人都是对应领域的专家,各司其职,缺一不可。已经高负荷运转了很长时间了,他们都想要帮手,但说实在的,我们原本都认为在这个地方找到个新面孔是不可能的事情,他们又不愿意生。” 秦野笑着道:“那伊丽莎白岂不是。” 萨塔克咧嘴一笑:“他们没那个胆子叫我女儿去给他们做苦力。” “不过现在你来了。”萨塔克又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不会要求你必须做什么,不过你要在这里生活,总得给这里做点事情。你先熟悉几天。” 秦野眼睛微眯,心中泛起一丝异样,不过没有表示出来,反而顺从地点了点头。 他倒不是反感被安排,虽然他原本是个商人,赚了大钱的商人,已经很多年没有亲自做过什么事情了,但他也不是不识时务,不懂形式的白痴。现在是他在屋檐下,自然是萨塔克说什么就是什么。 而是秦野觉得有些奇怪。 一个地方来自天南海北三四十号人,真的都是自愿留在此地,当一颗齿轮当到老死? 他们是不想走还是不能走? 秦野暂且压下这个念头,假装无事地继续观察周围。 就想这时,他们来到了一间宽阔许多,显然是多间舱室拼接起来的房屋面前。 之前撒腿跑没影了的女孩就站在门前,跟一个同样壮硕的女性对话。 秦野对对话内容半懂不懂,只能听到女孩称呼这个女性为妈妈。 妈妈,这个词汇的发音是不分国家,不分世界,让所有人都感到熟悉和温暖的。 但秦野沉默了,他不着痕迹地打量着眼前和萨塔克齐高,手握菜刀的寸头魁梧女性,他突然有脱口而出的冲动。 伊丽莎白是不是你们从永恒战舰下面捡回来的? 看着女性训话时的满脸不善,高高隆起的肌肉和手上凸起的青筋,秦野到嘴的冲动消散无无形。 这种狂悖无礼的问题可不能问出口。 伊丽莎白见到自己老爹像见到了救星,希冀地看着萨塔克,他也回以一个万事放心的眼神。 女性突然开口,对萨塔克道:“去干什么了?” 萨塔克一愣,讪讪地道:“打猎。” “猎物呢。” 他恍然大悟般的一拍脑门:“你看我这脑子。我就说我忘了什么,东西在车上呢,我这就去拿过来。” 然后灰溜溜的原路折返了,女孩脸上露出被背叛的惊讶和愤怒,小小的脸皱了起来,极不愿意单独面对自己的母亲。 按照哪个世界都一样的惯例,母亲对伊丽莎白开始了大段大段的啰嗦和说教,语速很快。对秦野来说难以理解的晦涩的语言犹如魔音贯耳。 仅两分钟,女孩终于是忍受不了这样的啰嗦,小跨一步,跨到了秦野的身后,半个身子都藏了过去,只露出半边脸。 啰嗦是每个母亲的头等大事,以至于她现在才发现,跟着丈夫回来的,还有一个孩子。 “你是......” 萨塔克拎着猎物,一路小跑回来道:“他从外面来。” 女性蓦地瞪大眼睛,上下打量着秦野,好像要用眼神把他衣服都拔干净,看个真切,半分钟后才收回目光:“怪事年年都有...头上空间通道是这状况,还有人能活着进到这儿来?要是让那老疯子知道这事儿,指不定还得出什么乱子。” 第五章 普罗 老疯子?秦野一愣,用眼神表露疑惑,萨塔克道:“我正要带你去见见疯老头,他是我们这儿的基石,没有他就没有这座基地,这里所有基础建设,以及空间通道的修缮工程都由他和他的助手负责。” 似乎是看出自己妻子心情糟糕,萨塔克无视了自己宝贝女儿哀求的眼神,带着秦野转身就想走,突然女性叫住了他。 “等等。” 女性突然叫住萨塔克,他们转过身来,她要找的却是秦野。 她的视线锐利如剑,扎得秦野生疼。令人不适的打量和注视持续了约半分钟,她才移开视线。 她对自己的丈夫,用秦野无法理解的联邦通用语道:“他不像外表看起来那么年轻。” 萨塔克笑了笑道:“我知道。” 她冷冷地道:“希望你没有带回来什么麻烦。” 秦野知道这夫妇二人在讨论他,却也不知道她已经看透了他的底细。 随后,秦野随着萨塔克离开了,小姑娘还是没能逃出母亲魔爪,被母亲抓回家,继续饱受啰嗦劳烦大嗓门地狱的折磨。 …… “见笑了。”萨塔克爽朗的笑了起来:“我们这些老家伙离了人类社会二十五年,每个人都多少有些,嗯,异于常人。” 原来你也知道啊......秦野腹诽。 “我的老婆以前是贵族人家,又是这个地方唯一的母亲,容易担心这担心那也是正常的。特别我们的女儿还正是最活泼的年纪,她管不住,一直是反对我带伊丽莎白去城区里玩耍。” 玩耍?在致命物质弥补的区域同那些融合起来的怪物玩耍?秦野一下子有些无力。 两人并肩行走,萨塔克有意放慢了步调,以便秦野更细致地观察聚集地。 往里走去秦野才发现,整个聚集地都处在一个高地上,内里是凹陷下去的大块低谷底,由一处滑坡衔接。秦野再看去,只觉那与其说是低谷地,不如说是一个巨坑。 巨坑处于永恒战舰正下方,地面非常平整,平整到像是某种巨大的力量强行将其按了下去,是绝非自然可以生成的地貌,往下凹陷目测有十米的高度,广阔无边。巨坑里建有许多建筑,像是工业设施,配有各种譬如起重机等大型器具。 秦野站在滑坡的边缘,有些为难,这时他眼角余光看到萨塔克伸手又要把他抓下去,秦野忙道:“我可以自己试试。” 然后萨塔克瞬间滑了下去,在底下抬头看着秦野像个老奶奶一样步履蹒跚,一步一步地向下腾挪。 然后萨塔克又跑了回来,一把抓住秦野再往下滑去。 很难说这比从七楼跳下去哪个更刺激一些,秦野好歹有了心理准备,有了经验,他只是脸色发白,双腿打颤,倒是没有其他不良反应了,起码没有再发出丢人的,刺耳的尖叫。 萨塔克爽朗地大笑起来道:“你小子真的该锻炼锻炼了。” 我觉得在我们地球,人类是没有办法通过锻炼做到背着两个人跳下七层楼还一脚踩碎地板砖的。秦野腹诽。 他忍不住问道:“难道所有的十三四岁小孩都像伊丽莎白那样吗?” “没人像我的女儿一样。”这个外表狂野,实际表现的谦和纤细的男人,在谈论起自己女儿时,第一次流露出了骄傲的神色。 “我敢打包票,无论在联邦还是帝国,我的女儿都是出类拔萃,万中无一的天才。” 两人走在低地上,慢慢行走,闲聊着。 突然,秦野耳边传来了歌声,那是某种完全未知语言所编织的陌生腔调,歌者拥有一副浑厚的男音。 他疑惑的四处张望,再抬起头,发现重型吊机的高处,那根被高高吊起的钩子处,有一个男人在放声歌唱,秦野看不清他的脸......但他借助着大型仪器的灯光,无论怎么看,那男人身上似乎都未着片缕。 一个站在塔吊上放声歌唱的裸男。 秦野头疼地揉着额头,半晌过后,他憋不住般地吐槽道:“原来有这么异于常人啊。” 萨塔克干咳了两声:“不,这个……他起码不会在伊丽莎白面前展示出这一面。” “......”沉默许久,秦野还是决定不去问,不追究了。 他们走进那些全力运转的大型器械包围中的一间舱室,门没锁,轻推就能推开,萨塔克弯下腰才能跨过对他来说有些低矮的门框。 里面有两人,一个是约莫三十多岁的男人。一个是助手装束的女性,看上去更加年轻,是个有着一头柔顺黑发,身材傲人的靓丽女性。 这里没有老人,也没有疯子。 秦野只看到两个披着白大褂的科研学者正对着工作台,严肃认真地讨论着什么。 “教授。”萨塔克唤醒了他们。 在两人同时同步扭头传来质询目光时,萨塔克向右一个大跨步,露出身后半掩过的秦野。 没有解释,两人似乎还沉溺于别的世界中,两人先是不满,然后是思索,紧接着是呆滞,最后是狂喜。 男性学者摘下了眼镜,宛如魔镜的两极,银色的光影在他身上闪动。随着眼镜摘下,他的形象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的皮肤不再像圆润饱满,干瘪异常。脸上布满老年斑,头发稀疏且苍白,身材更是比他这十三岁的身体还要瘦小。 秦野吓了一跳,幸好这时,还是心细的萨塔克及时作出了解释:“是外观投影。” 还没等秦野细想什么是外观投影,那学者就扑上前来,发了疯似地大声喊道:“你从哪来,你从哪来?你从哪来!” 秦野不禁后退两步,下意识地装傻充愣,实际他也确实听不懂对方在问什么,道:“我,我不知道。” 老人激动莫名,相比之下他身后的女性就要平静得多,不过眼睛里同样闪烁着希冀的光。 “老疯子”看向萨塔克:“你从哪儿把他搞过来的?” “我带伊丽莎白在城区打猎的时候找到他。”萨塔克道:“而他具体从哪来,我不知道,我正要拜托你想办法查清楚。” 说完这句话,他突兀地切成了英语道:“他只听得懂联邦第二第七扇区的土语,普罗教授,伊芙女士,烦请你们二位用这两种语言与他沟通。” 被称为普罗的老人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萨塔克,心领神会。 他忽然用“第七扇区”的语言骂道:“只会方言土语?你从哪里捡来的怪胎。” 秦野无视了他的出言不逊,而是极为敏锐地察觉到了两人之间心照不宣的异样。不过他什么都没有表示,只是腼腆地笑了笑道:“我不知道,可能是我丢失了很多记忆的缘故。” 普罗暼了他一眼,朝他招手:“过来,我给你做个检查,看看你是哪里出了问题。” 普罗在旁边杂物堆里翻找,找出一个三角形的仪器,甩给秦野,秦野接过,有些沉,普罗教授道:“贴在胸口。” 然后指着房间内一个小平台:“站上去。” 秦野照做,仪器在胸口发光,平台上的各类设备发散光芒扫过他的全身,他突然有些不安地问道:“这个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一旁沉默许久的女性道:“原本是给战车做透视模型的设备,不过我们改了改,用来充当身体监测仪也没有问题。” 然后咔的一声,平台的舱门关闭。 普罗说回了联邦通用语道:“你怀疑他是聚合体?” “那个位置没有空间通道。”萨塔克道:“连接圣泰伦的空间通道只有一条,且就在我们头上,监测仪铺得密密麻麻,一有风吹草动我们都能知道,可我没有察觉到,你也没有跟我汇报。” “那还有什么东西能突然出现在圣泰伦的某个角落里?” 普罗道:“我们从来没有碰到过先例,能证明聚合体拥有智慧。看看他,与我们无二。” “从前我们也无法想象一种外空间物质能够凭空生成那种亵渎般的怪物。”萨塔克道:“圣泰伦的星屑指数还在升高,以后还会发生很多我们想象不到的事情。” 伴随着光线扫描,一个秦野的数据模型出现在操作台上,同时出现的还有各项数据,数据快速滑动,苍老的眼睛却精准地抓取它们给出的信息。 普罗教授嘲笑道:“很可惜他不是,他不像聚合体,没有结晶,没有融合体征。不如说,他很健康。” “生物学不是我的强项,我会把这些数据发给那个变态医生,让她做参考,我……嗯?” 萨塔克道:“怎么了?” …… 秦野身在铁铸的空间里,一言不发,耳边只有机器运转的微微嗡鸣,也不知是不是这些声音的影响,秦野突然觉得有些目眩。 不过症状很轻微,转瞬即逝,像幻觉一样。 然后他突然听到外面爆发了争吵,是萨塔克和普罗教授的声音──主要是普罗教授。他们用的联邦通用语,秦野本不该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但不知为何,他隐约间能理解了双方争吵时用的一些词汇。 例如:空间通道、外来、脱离等等。 第六章 接受还是颠覆 叮地一声,扫描结束,那音效让秦野觉得自己像在微波炉里被热好的菜……随后铁门打开,秦野走下平台。 他看到普罗教授无比疯癫,或者说歇斯底里地咆哮着,等到秦野走到面前,老人又突然平静下来,冷漠无比。 秦野突然可以理解为什么他被称为老疯子了──这种情绪切换速度令人胆寒。 秦野对他们的对话只听得懂一二,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普罗突然用“第七扇区土话”幽幽地道:“你是什么人?你是萨塔克,是铁人,是逆境中的王牌,你要赎罪,我懂,我都懂。联邦议会真他妈的该学帝国人给你封一个圣字,圣萨塔克。” “可你总该给我们点活路。” 说完,他也不等萨塔克给出什么反应和答复。普罗教授看向秦野,问道:“小子,我只问你一遍,你到底从哪里来?” 秦野沉默不语,普罗便继续道:“你要想继续装疯卖傻那随你的便,数据不会骗人。” 秦野叹了口气,似乎是认命般地道:“数据?” 这个有些神经质的老人点了点头:“永恒战舰上的太空航行探测器在这二十五年间一直在正常运转,我利用它来检测空间通道和外空间的状态,经年累月的观察让我得出一个可悲的结论,以目前我们掌握的资源,我们无法重新激活永恒战舰,更没法活着穿越空间通道。” “不仅是我们,以我对联邦科学的认知,联邦科学院没法搞出第二艘永恒级战舰,只要不是与永恒同级的战舰,他们尝试着穿越空间通道一样等于送死。” “这是一座绝望的孤岛,无人能够穿越。”普罗话锋一转道:“但是,我在你身上检测到了只属于空间通道和外空间的物质,这种特征在这儿不罕见,但也不常见。通常只在聚合体身上见到。如果在普通人类身上检测到,那说明你已经病入膏肓了。” “等等。”秦野连忙打断:“我希望你能从更基础点的地方开始解释,比如空间通道是什么?” 秦野来的地方,在科幻作品里有过,他也看过,只是一知半解,他也不需要真的了解,只是想看看,这个概念出现在现实中时,是否和自己想的一样。 普罗教授诧异的看了眼萨塔克:“需要从这开始解释吗?” 萨塔克耸了耸肩。 他很想把解释这种弱智问题的倒霉事交给助手,但这里能顺畅与秦野沟通的只有普罗,他不得不捏着鼻子跟秦野解释。 他先是找来纸笔,在a4纸的两边画上两个圆,代表两个地点,再画上一条线,代表道路,然后将纸重叠,拿着笔洞穿了两个圆交错的位置,最后放下,一摊手:“明白了吗?” 秦野脸抽了抽,呃了一声,不知道说什么好。 普罗教授受不了般地白了他一眼,继续道:“这是两个相对坐标,在两个坐标往返的最快捷径是就是这条画出来的直线。而当我把这张纸折叠起来,这两个点一重合就让这条直线失去了意义。” “直到我们加入这支笔,它形成了最快往返两个地点的捷径,我不知道你到底是失忆了还是你父母没有教过你常识,所以再多讲一点。” “无论联邦还是帝国,连接各个星环的都是这支钢笔,明白了吗?”普罗教授毫不客气的表现了自己的不耐:“这种事你应该去找山星,他才好为人师,跟伊丽莎白一起上课是你最好的选择。” 秦野没有丝毫不满,认真地点头:“我听明白了。”并示意他继续。 “但这张纸不是我们捅破的,这支钢笔也并非我们创造的,我们只是个发现者。空间通道是存在于每个星环上的自然背景,是客观存在的。” “联邦和帝国在没踏入新历前都尝试过星际航行,但每个星环外表都覆盖着一层暗物质外壳,这层外壳绝对无法被破坏,双方各自在外壳上倾泻完成吨火力都没能在上面留下痕迹。所以,人类想要在星际中穿越只能借助空间通道,这就是铁律,你明白了吗?” 普罗一字一句地道:“你的离奇出现很可能预示着这种铁律出现了例外,你,明白了吗?” 秦野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所以永恒战舰是个例外......可永恒战舰如果能够星际航行,它又为什么会被卡在那里?” 普罗咬牙切齿地道:“你问题太多了。” 这次是萨塔克出声解释道:“永恒战舰在圣泰伦内环时没有足够的距离和时间去加速,只能以原定的百分之三十功率启动前进。速度不够,也就无法进入超越模式,于是我们就只能靠着野蛮的方法硬生生撞了上去。第一次造成了暗物质外壳的损坏,也打通了外空间。” “那些都不重要。”普罗粗暴地打断道:“重要的是你从哪来,怎么来的。” 秦野沉默片刻后,放弃了挣扎般道:“我来自于一个没有联邦也没有帝国的地方。” 他将自己的遭遇完整的说了一遍,没有隐瞒太多细节,不过大笔略去了关于地球的讲解,只说明了他穿越的过程,返老还童这件事情,以及他的真实年龄。 听完秦野的描述和对期望,普罗教授沉默了许久,他和自己的助手面面相觑,他道:“匪夷所思......” 普罗教授像是陷入了某种奇怪而专注的状态,低头操作着工作台,蓝色的投屏出现,上面是秦野根本无法理解的各类参数。 他操作的很快,阅读的更快,许久之后,普罗教授才颓然坐下。 从高昂到低沉只用了一个呼吸的功夫。 普罗教授低沉地道:“没有意义,永恒战舰终究是制作出来打仗的无聊东西,它没办法测算更多东西了。” “我没有设备,所以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来,又该怎么走,我甚至无法确切得知你身上发生了什么。” 说完,他对萨塔克道:“去他妈的新星环,去他妈的希望。你为什么要把他带回来,你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 所以这是秦野听得最明白的一句话,他如坠冰窟。 舱室内的气氛陷入了僵持和沉重,事情也没能得到解决。不过萨塔克和伊芙都知道普罗那是气到极点的疯话。 夜色下,萨塔克将军的面沉似水,半晌后他似乎是想缓解沉重,笑了一下,领着秦野向外走,道:“让你见笑了。” “人总是复杂的,善变的。就连我时不时也想着,如果我们还能离开,还能重新开始该多好。” 秦野摇了摇头:“像你这样的人,意志坚定,立场坚如磐石,就算会动摇,你的真实想法也不会告诉我,你告诉我那说明你打算要骗我了。” “是我着相了,都忘了,你不像你外表看上去那么年幼。”萨塔克爽朗大笑,看似没什么城府地道:“不过这话说的不对,我会跟你说这些,其实还是因为伊丽莎白,人嘛,有了孩子心肠总是会软些,会多愁善感些。” “我一直在想,我的一些做法是不是意味着强迫我的女儿为我们这上一辈人做的错事负责。” 秦野点了点头,算是接受了这个说法。对他们的事情不予置评。 两人走到坡下,秦野一步一步慢慢的,小心地往上走,萨塔克也并不着急。 “我把你带回来,是冒着风险的。” 秦野道:“我能给您带来什么样的利益呢?” 萨塔克咧嘴道:“不说坏处,先说好处,敞亮。” 秦野笑了笑道:“我是做生意的,做良心生意的,就该敞亮。” 萨塔克不置可否,道:“一个突然出现的新面孔,不管我怎么解释对他们来说都是一种刺激,这个聚集地最经不起的就是刺激。” “刺激……”秦野可以理解。 绝望如果无法彻底将人压垮,那不过是一计补药,让人接受,让人往前。希望才是真正的噬心蛊,看普罗教授的表现就可窥得蛊毒凶猛了,他原本已经接受在了这里的生活,哪怕无望那也是活着,可秦野的到来让未来多了一种可能。 “他们不能乱,一乱就要出大问题。”萨塔克怅然地道:“首领不好做,普罗怨我,但我不怨他。” 秦野点了点头,附和道:“可以理解。” “所以你的态度很重要,只要你对他们表现出一点点对外界的渴望就足够煽动他们,这就是你的坏处。” 秦野不是傻子,更不会真的觉得自己重要,他瞬间就想到了普罗的那句话:你为什么不直接把他杀了? 如果他们说的情况属实,站在萨塔克的立场上看,秦野是个绝对的不稳定因素,定时炸弹。杀了他一了百了。 萨塔克火眼金睛,秦野只是脸色有些微微的异样,他就能猜出秦野在想什么,他道:“不用担心。” “如果我杀你,我会觉得我白活了二十年。在这里的还是当面的萨塔克将军,而不是想要赎罪的,保得他们平安的萨塔克。” 你确实值得封一个圣字......秦野心中感慨道。 “当然,我还有一方面的顾虑。” 秦野不解道:“什么?” 他道:“我对你的到来感到喜忧参半,你对聚集地是好是坏,就看你怎么选。你可以在这里生活,但你不能给他们希望,这就是我的要求。” 秦野道:“还有呢。” 萨塔克会心一笑:“够敞亮。要说还有什么的话,那就是我女儿。” “呃。”秦野整个顿住,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我的女儿在整个成长的过程中都没有见过同龄人,这对她的成长不利,你是第一个和她同龄的孩子,所以我希望......” “我和她不同龄!”秦野第一次绷不住了,恼怒地道:“你不可能指望我当一个乳臭未干小姑娘的陪玩。” “哈哈哈,有什么关系,反正未来的你,一定会非常非常闲。” ...... 回到居住区,秦野还是未能见到聚集地的其他人。而天色已晚,萨塔克把他送到了住所里。 他的住所原本是杂物间,一个下午的时间,手下的人就完成了房屋改造,给这狭隘的舱室拓宽了不少。 萨塔克做事滴水不漏,手下的人也非常贴心,杂物已经清理干净,房屋整洁,桌上还放了一份舱室的使用说明。 可惜还不够贴心......说明书是联邦通用语,秦野看不懂,只能通过插图猜个大概。 虽说房间刻意拓宽过,可这间房屋的前身毕竟是战舰的舱室,战舰的设计理念只有实用,极致的实用主义。 所以舱室哪怕是二合一的也显得非常逼仄,内嵌式嵌这种墙里的床,刚好一人的空间。一张连着墙壁的书桌,一张连着书桌的折叠椅。 书桌里摆着一瓶药,一瓶喷雾,看样式是萨塔克给他用过的那种,应该都是用来应付星屑的。 视野转向身后,有一个只够一人通过的通道,另一侧是另一间舱室,被暴力焊接在一起,充当盥洗室。而居室头顶上有一块天窗。 秦野检查了一圈,这里的日常供应没有任何问题,有水有电。根据说明书的插图猜测,这房间还具有防卫火力,抗爆抗震抗冲击,无愧于战舰级居室。 据说这里还有不限量不限时的餐食供应,真正意义上的衣食无忧。 不过秦野却高兴不起来,反而有些怅然。 他透过天窗观察着灿烂的星河,他不知道那是否是他所熟知的银河,按理来说是睹物思故乡,可秦野穿越不过一天时间,他对家乡更没有什么留恋,哪会因为离家而怅然。 秦野只是在想,他是不是真的不能离开了。 变化莫测的空间通道封死了所有人的退路,包括秦野的。简单的了解过后,秦野对这里没有不满的地方,却也没有觉得满意,这个在地理上极为辽阔的星环只生活了几十号人,大部分物资都由专人管理,无需交易,自由拿取。 也就是这里不存在交易,不需要商人,而秦野恰好是个除了做生意什么都不会的废人。 这里没有他的舞台。 而融入聚集地,变成一颗哪里需要哪里搬的螺丝钉,一个时钟上的齿轮,是秦野绝对不能接受的。 所以秦野一定要离开,哪怕在空间通道里粉身碎骨都好过在日复一日的生活里消亡。 为此他需要帮助,需要其他人的支持,而萨塔克的要求是不要给他人希望。这注定了秦野与萨塔克的理念注定会发生冲突,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他要先接触其他人,看看其他人的态度。 然后秦野又梳理了一下思路,试图想明白他所生活的地球与联邦帝国的关系。 目前来看,双方至少不是毫无关联的。毕竟在茫茫宇宙中出现两个文明,生物学形态基本相似,存在共通的语言,有着相似的审美和文化,要把这归咎于巧合也太过于痴傻了。 难道这里是多年后的地球?秦野不得而知。 ............ 他躺在床上,百无聊赖的思考中,如潮水般的倦意席卷上来,秦野很快陷入了沉睡。 第七章 长河 日月盈昃,辰宿列张。最朴实可靠的自然规律,用在圣泰伦却并不准确。这颗星环因为外空间的影响极度混乱,随时可能极昼,又可能随时切换成极夜。 秦野待在这里的第一夜就亲眼观察到了这种奇妙的现象。雷暴、冰雹、暴雨......能想象到的极端天气都在短短一夜内反复更迭。 所以尽管秦野非常疲惫,却没能睡得太安稳。好不容易昏沉入睡,他又莫名感受到了亮光,秦野以为自己入睡前没有遮住天窗,朦胧间想要起身,却想到自己早就把门窗都拉得死死的,怎么会感觉到如此明亮。他睁开眼大吃了一惊。 秦野骤然发觉,自己不知何时离开了房屋,身处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他往外瞧去,外边是无边宇宙,巍峨的星体点缀着黑色的景,这惊鸿一瞥让秦野仿若身体失重。他像是鬼压床般地一震,以为自己要坠落深渊,却发现身体踏踏实实的坐在一条浅浅河流里。 目光脱离宇宙拉回身边,只看到自己身处一条极为宽阔的平静的河流里。河水清澈,有似鱼非鱼的生物快速窜动。 第二次苏醒在陌生的地方,秦野要镇定许多。 他越看越觉得自己在梦里,要不无论如何都没法解释他现在身处流淌在宇宙中的河流里这件事。 他挣扎着站了起来,视线终于偏离了外界的斗转星移,投视在同样身处河流中的一个黑影。 黑影就在正前方,秦野凝神望去一眼看清了那是什么:黑影有着人的轮廓,全身覆盖在黑色的铠甲里,铠甲泛着黑色光泽,状似中世纪的铠甲。材质圆滑无比,像面镜子。更准确地形容,应该说他像永恒战舰撞出来的那些空间实体,看不出半点瑕疵,仿佛没有摩擦力。 它静静地伫立在河流正中央,看上去是何等诡异和危险,但奇妙的是,秦野对它生不出任何警戒之心,反而受莫名的情绪驱使朝它走去。 起初,他们的距离的确拉进了一些,但很快,秦野就发现无论他怎么前进,哪怕盔甲一动不动,他们之间的间隔也不再缩小,就好像夸父追日。自己脚下的河水永远平静幽远,对方脚下的河水奔流不止,源远流长。 秦野挠了挠头,站定脚步。 就在这个距离,他已经能够真切的将对方纳入眼里了。 对方抢先他一步“说”道:“不要相信萨塔克。” 盔甲面上没有嘴,下面也看不到组织,就这样虚无缥缈地继续道:“别担心,你是非凡的。” 随后,如镜面般的盔甲“溶解”,黑色的流体物质淌下,再顺着身体组织逆流回来,组成了新的姿态......秦野的姿态。 它竟跟捏橡皮泥一样,捏出了另外一个栩栩如生,除了颜色之外看不出区别的“秦野”! 能看得出来它还想告诉秦野些什么,但还不等它继续,秦野突觉失重,好像天外星宿终于想起了自己在物理层面的作用,运起无法抗拒的力将秦野拽向了深暗的远处。 ............ 真是一场离奇的梦......秦野悠悠转醒,恍恍惚惚间,他开始回忆那场梦的细节。 太过真实了,真实到身处其中时秦野完全感受不到那是一场梦。他也不认为那是单纯的梦,梦里存在的事物怎么会警告他小心萨塔克? 就在他闭着眼思考时,突有声音直接响在他的脑袋里:“看上面。” 秦野睁开眼,瞬间吓得亡魂大冒,险些被出人意料的吓人场景惊出国骂。 一颗女性的头颅从天窗上垂下,浓密的长发遮天蔽日,连阳光都吞噬的七七八八,看上去无比阴森,无比诡异。 旋即“女鬼”知道秦野注意到了自己,便改变倒悬的姿态,极强的身体素质和核心力量支撑着她把头探回天窗外,再一跃而下,跳下了并不高的狭小舱室。 是伊丽莎白,她换了一身适合运动的白色便装,修身又利落,非常朴素。她披头散发,纤细的手臂与胸口平齐,上面挂着一套衣服,左手还像专业的侍者一样,端着餐盘,秦野看不到碗里装着什么,但能闻到其中散发出的诱人食物香气。 她干脆利落的放下衣服和早餐,再干脆利落地保持着完美的姿态,行了一礼,整个过程一气呵成。 秦野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她似乎觉得秦野这副表情很有意思,如鸟莺啼鸣般,脆声笑了起来。 秦野揉了揉眉头,把不太文明的脏话咽了回去,生硬地道:“早上好。” “早。”少女愉快地回答。 本就不太美好的早晨因为这个插曲雪上加霜......秦野本想这么说,但他发现,自己对那个女孩顽劣的举动根本没有心生怒意,也完全不会感觉反感。不如说,她的出现驱散了秦野心中原本萦绕不散的阴霾。 真是个如太阳般温暖美好的姑娘。 不过,秦野虽然向来自诩不是什么好人,但也和一些有特殊癖好的特殊人群并不一样,他对于伊丽莎白的存在感到欣喜,但并无其他任何不应该有的东西。 女孩的声音打断了他飘忽不定的思绪道:“妈妈给你做的衣服。” 想着一些有的没的,秦野接过衣服,将其摊开。这是一套黑色便服,上面没有商标,用料上等,应该是手工缝制,做工十分精巧......他想起了那个外表五大三粗的女性,这居然是出自她手。 她与萨塔克真是般配,都是一样的粗野外表,一样的内在纤细。 再看向一边的餐盘,内容不算丰富,两块蔬菜三明治,碗里装着的是汤色乳白色,撒了很多胡椒的鸡肉浓汤。 用调羹轻舀起,轻轻一抿,浓郁的香气和恰到好处的辣感瞬间驱散了旷野早晨无处不在的寒意。 真不错,果然入口即溶的能量棒是不能被称为食物的。 秦野端着饭碗,一勺一勺地?着浓汤,而少女保持着对他的好奇和打量,好像在看什么珍惜动物。 而这也是秦野第一次静下心来在内心描绘伊丽莎白的样貌。她留着一头极为漂亮的金色长发,多半时候会扎成一束马尾,就比如现在,她将散发一挽,挽过娇嫩的,骄傲扬起的脖颈,细嫩的皮肉仿佛被阳光拂过.....大概是太阳刚跨过晨昏线时,阳光透过森林朝雾时的柔和之光,令人感到雀跃。 她的脸庞就如同她的色彩,温暖,带着些许孩子特有的婴儿肥,恰到好处,俏皮的像一头饱饮朝露的小鹿,这么形容来,倒是颇觉得贴切,眼角向上勾去,总显得无辜,楚楚可怜,说窈窕,还是蕴含了些属于孩子的天真和天然野性。 健康,匀称,活力十足。 秦野看着她,思考片刻后想问一问她关于那个梦,虽然他不指望着从女孩嘴里得到什么答案,但起码可以旁敲侧击地问出这里的人有没有出现过类似的问题......或者说症状。 但下一秒,就有什么东西阻止了他的询问。 他的下颚像是被某种不可视的力量焊起来了一样,只要他保有询问问题的想法,就会被阻止发言。 然后两人面面相觑,女孩似乎是害羞了,在秦野不加遮掩的目光下,她没有逗留,腼腆地笑了笑,甩着被自己扎成流光的马尾离开了。 独留秦野一人放下碗筷,他坐在椅子上,擦去额头上沁出的汗,握紧了因恐慌而颤抖的手。开始思考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是自己精神分裂,还是其他的怪力乱神。 秦野尝试着在脑子里和那个靡靡之音沟通,可一切只像一场幻觉,他没能得到任何回应。 他叹了口气,决定出门寻到萨塔克再做打算。 叩叩的敲门声,萨塔克的声音十足巧合地响起。 简单的寒暄后,萨塔克推开门,看了眼秦野,奇怪地道:“看上去,你在这里待的第一晚不怎么愉快……出了什么问题吗?” 秦野脸色苍白,挤出一个笑容道:“不,没事。” 萨塔克看了他一眼,也没有追问。 两人并肩走出舱室样的房间,直接来到了空旷的地界,迎上了恰好早晨准备工作的高峰期,以及这里住民打量的目光。 那些人里,有工人打扮的,戴着安全帽的五人小队,有务农打扮的两位女性,一些开着重型车辆,运载大型器械向下开去的家伙......他们全都在打量秦野,或好奇,或兴奋,或漠不关心,总归没有包含恶意。 秦野猜测,可能因为他现在的外貌仅有十三岁,再有警觉意识的人,对于孩子都会天然的放下戒备。 “感谢你提供的早餐。” “你应该感谢斯诺,我的妻子,她负责这里所有人的伙食。”萨塔克爽朗地笑着。 “今天应该做什么?” “上学。” 秦野掏了掏耳朵:“上学?” 萨塔克点了点头:“既然你打算,或者说只能在这里生活,那起码也要掌握联邦通用语,帝国官方语的其中一种,不知道在你们那是怎么样的,在这里,古语是不折不扣的小语种,甚至可以说的上方言。” “我来自第七扇区,而普罗教授在考察文献时会涉猎到一些小语种所以会讲,除此之外,这里还有帝国人,跟联邦方言的发源地根本不搭边,你不能指望在这里用古语和其他人交流。” 秦野发现自己确实忽略了这个问题。 他的沉默让将军误解,以为他在抗拒。萨塔克撇嘴道:“这方面,你倒是很够格当我女儿的玩伴,她也厌学。” 秦野其实并不讨厌学习,不如说正中他的下怀,想要快速了解一个地方,学习无疑是最快捷的方法。 不过随后,秦野注意到了一个更值得提起的问题:“这里也有学校?” “山星先生是这里唯一的老师,他坚持把自家后院称作学校,虽然学生只有伊丽莎白一个,这么说来,他当初也并不是自愿留在这儿的。”萨塔克做回忆状:“他是帝国方的教师,后来转行当了记者,恰好接到了有关圣泰伦的采访邀约,大撤离时,他没能赶上帝国方最后的航班。” “联邦方拒载,这是理所当然的,毕竟他虽然自称是个中立记者,并未撰写刊载过任何不实信息,但联邦方可不会相信帝国人之于联邦的中立。” 秦野接道:“所以他就被迫留在了这里?他应该很想离开吧。” “不。”萨塔克摇了摇头,脸色怪异:“他...从结果来说,他应该是最喜欢这里的人,毕竟星屑改变了圣泰伦的环境,让本就没有经过多少工业摧残的圣泰伦的自然生态更上一层楼,他是个喜欢自然的人,喜欢到有些怪异了。” 秦野点了点头,没有太在意,他们向外走去,几乎走到了聚集地边缘,向右看去,最远处的若隐若现的林地,向下则刚好能看到那处工业区。 看到那处塔吊,秦野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那个山星先生,不会就是昨天在那上面唱歌的那位吧?” 两人站停在一处最有生活气息的小院子前,萨塔克推开了木质的小门,他用微笑回答了这个问题。 “......”秦野也只能沉默以对。 走进院子,一个男人正在中央迎接,那是个和秦野预料的不同,穿着通体墨色长袍,留着黑色长发的儒雅男人。 “恭候多时了。”男人风度翩翩地道:“我是山星。” 山星朝着萨塔克点了点头,两人没有过多交流,将军便离开了。 “他跟我说跟一些关于你的事,而且他还有工作,所以就先离开了。”山星温和地解释道。 没有看到预想中污浊画面的的秦野不动声色地驱散了脑子里有些精神污染的念头,道:“我是秦野。” 他注意到:“您也会说,额,第七扇区的语言?” 山星笑着道:“是,我是帝国人,不过是个例外。我很喜欢钻研。” 秦野环顾四周,有些疑惑,道:“听说伊丽莎白也是你这里的学生?她为什么不在。” “喔,这里其实所有人都是我的学生,当初的萨塔克将军,来咨询过我,如何消除联邦人和帝国人之间的隔阂,我给出的答案是,了解双方的文化,而要了解文化,学习双方的语言是必不可少的,那已经是多少年前的事儿了?” 山星怀念的笑了起来:“一开始并不顺利,等到两派人打腻了,打到不想再打了,他们才能好好的坐下来的听我讲一堂课。” “至于伊丽莎白,她可辛苦了,每天起床都要固定学习礼仪,礼仪之后来到我这小院,上节文化课,文化课结束后,又是另一个师父的战斗技巧训练。” 其他的秦野倒是能够理解,就是这礼仪课......他忽然想起早上女孩像是被夺舍了一样的文静举动,原来那是在践行礼仪课学到的内容吗? “在这地方,学习礼仪给谁看?这里难道还有上流人士的上流聚会吗?” 课桌椅就放在小院外,他示意秦野坐下,并无奈的解释道:“当然没有,或许是斯诺女士想让女儿保持她传承下来的贵族风度?” 贵族风度......或许那个女士年轻时非常貌美吧,虽然也不能默认贵族风度与他心中的美丑挂钩就是了。秦野如此想着。 第八章 历史是行厚重的诗 虽然这里比起学校更像私塾,但山星作为教师,教书育人的水准是极高的,两本分别为联邦帝国通用语的教材编的像模像样,通俗易懂,且根据英语进行过优化。 虽然如果可以,秦野还是更愿意看他的母语,但山星不会,作为一个帝国人,他对联邦的文化了解算得上全面而博学,但总归还是有限的。 他在山星的细腻的引导下,先行入门了联邦通用语,进展非常顺利,顺利到......让他觉得有些诡异了。 秦野在学习一门对他来说完全未知,全新的语言,这是毋庸置疑的。但当他听过一遍山星嘴里拆分念出的音节,看着书上的单词短语时,他却像真正的失忆症患者康复,迅速地回忆起了这些符号对应着的意思。 这门语言正在填补大脑里的空缺,其速度就像是海绵吸水。 这样的异常让秦野心惊,他一下就联想到了刚到圣泰伦时他明明一无所知,却可以看明白街道背景上的某些词汇。 而学习还在继续,越看他“回想”起来的内容也就越多。 “.......”秦野揉着眉头,沉默不语。 好在此时是休息时间,山星没有注意到他,而是将目光放到了远处那片翠绿的森林上,怔怔出神。 须弥之间,秦野再次来到了星辰浩瀚间的河流中。 身着黑色盔甲的人影就站在不远处与它对望。 它明明一动不动,秦野却感觉它像是刻意要向自己展示什么,一阵玄而又玄的感觉过后,他逐渐理解了一切。 彩色的莫名物质从它身上脱落,浸入流淌的河水,逆着河流流到了秦野身边,钻进他的每个毛孔。 秦野没有抗拒,他没有从对方和这些物质上面感受到半点敌意。与此同时,他反而感觉良好,这些物质承载着许多信息,让秦野立刻反应过来这些是什么。 这些是刚才秦野阅读的所有知识——他所见所闻,所记忆下来的一切没有直接流入他自己的大脑,而是先经由它解译消化过后再“反刍”给了秦野。它就像一台计算机,这些经过编译的记忆记录在了它的库里,只要秦野愿意,可以随时调阅。 既是说......秦野从现在起过目不忘了。 这是什么,系统,金手指?从目前无法交流沟通的这一特点,不像是系统,且对自己无害,总归可以划进金手指这一分类里。 有了这个猜测,秦野心神稍定,开始尝试挖掘它更多的作用。 ...... 一会儿过后,秦野什么也没试出来。 这可奇怪了......秦野心中嘀咕,不过他没有继续纠结这个问题,而是意识到另外的问题,那就是他突然来到此处,接下来应该怎么反过去离开? 还不等他担心,他便察觉到,自己的想法顺着通道传达到了它那边,紧接着眼前景象再变,秦野回到了那间上课中的小书院里。 “你刚刚......”山星异常敏锐,他收回了眺望远处的目光,眉头微皱,轻咦着,注视秦野有半分钟有余。 秦野刚回过神来便面对着山星洞悉般的目光,有些许压力。 不过山星最终还是没能发现秦野身上有什么异样,只当是错觉:“是星屑扰动吗......算了。” 秦野眨了眨眼,神色如常。他浸入那条河流,怎么想待了都有十分钟左右,可看山星的状态,似乎没有经历上那么些时间。 思绪电闪间,秦野失去了继续钻研的机会,有人象征性地敲响了院子外的低矮木门,来人不等应答便翻过低矮的边栏,走了进来。 是伊丽莎白及一个秦野没有见过的男人。 那男人穿着和山星截然相反的白色长袍,脸上蓄着浓厚的胡须,甚至遮住了大部分脸庞,让人看不真切。但秦野却发现,在毛发下的眼睛正注视着他。 他似乎对自己有些兴趣。 女孩上前几步,笑意盈盈地递给秦野一副轻薄的眼镜,他微微挑眉,有些不解。 女孩贴心地解释:“普罗教授做的智能终端,他让我交给你。” 随后意识到秦野似乎是听不懂的,她捂住了嘴,将目光投向了她的老师。 山星便给他复述了一遍。 实际上经过刚才的“量子速读”,秦野已经能大体理解女孩说的话了,但他不打算解释这点,秦野不愿过早暴露自己身上的异常。 秦野默不作声地戴上眼镜,在他视野的最边缘出现了一排小字,若隐若现。秦野下意识地将视线锁定在那,小字便变得清晰起来。 小字的内容代表着天气监控,及其一系列参数。如果将视野拉到镜片外,内容还会变更,相当于“翻页”,翻页后看到的,全部是“模块已离线”的字样。 秦野抚起眼镜脚上连着的两根细线,不知该该如何进行下一步。 “喔。”伊丽莎白像是想起了什么,靠近两步,毫无距离感地贴着秦野,抓起细线另一端,约有一拇指大小的金属物体贴上他的后颈上。 随后秦野又感觉一阵滑腻滑过耳垂,伊丽莎白白嫩的手指捻起耳机样式的物体,塞进了他耳中。 系统自动翻过几页,它告诉秦野:神经链接已同步,系统上线。 山星翻译道:“如果有紧急情况,你可以通过它联络萨塔克将军或者普罗教授。” 他道:“你们都有这样的眼镜吗?” “这是装甲的内嵌终端,不过,教授会照顾我们这样不会参与战斗,不会装备战甲的后勤人员,特地制作了这样用于生活的设备。毕竟如果在这里不知道天气变化,可是很危险的事儿,” 秦野点了点头。 “终端功能很多,但你要记住的只有一条,一旦面甲发出预警,不要有任何犹豫,完全听从面甲给出的指示。”山星叮嘱道:“虽然你应该已经知道了,但天上漂浮着的那些物质,看上去越美丽便越夺命。” “还有那些聚合体。它们是由星屑提供各种不同生物的遗传物质,拼凑出来形成的无意识生命体。身上的结晶是它们的能量来源,它们没有痛觉,行动力超常,极为危险,你见到它们中的任意一个都要立马转身逃离,明白了吗?” 秦野认真地应答,没有半点敷衍的心态。在这不靠社会法则运转的荒野里只有谦逊和谨慎才能生存下来。 他一想到自己醒来时就处于毫无遮掩的状态,倒在曾经死过无数人的荒废城市里不知多久心里就一阵发毛,于是他低下头,对女孩诚恳地又道了一次谢。 伊丽莎白开心的笑了起来,想摸摸秦野的脸表示亲昵,但他当即后退两步......他可不愿意被一个十三岁的女孩真的当成弟弟对待。 看完两人的互动,山星像是欣慰般的笑了笑,然后一拍手道:“好了,我们继续上课吧。” 然后山星突然一拍脑门,懊悔地道:“我都忘了,他是伊丽莎白的另一位老师,专门教导她一些防身的技巧。” “他叫梨花。” 一个听上去完全属于女性的代号。 防身技......指的是她在城区里把怪物脑袋拧下来时展现的那些吗?那真不是杀人技吗! 想着,秦野朝梨花点头示意,对方十足高傲,甚至不愿意多看他一眼,好像之前他表现出来的兴趣只是秦野的一厢情愿。 山星歉然一笑。 之后就是课堂时间了。 山星一人同时教导两种内容,对秦野,自然是教导通用语基础,对女孩则是文化课,多是一些陌生的诗词歌剧之类。 少女确实不是学习的料子,她比秦野还抗拒学习,在秦野趁机翻看那两本指南时,他总能感受到一股灼热的目光刺向他,让他如芒在背,一转过头,少女又像是什么都没发生。 他只能捕捉到,少女灿烂如骄阳的金色长发可爱地跳跃。 两人算是同桌,就这样持续着少女感兴趣的小动作互动,直到有一次,她趁着山星转过身在黑板上写着东西,她拉着秦野的意见,又一次毫无防备,毫无距离观念的靠近秦野,指着自己极为漂亮的,湛蓝色琥珀眸子,眨了眨眼,非常俏皮,活泼可爱。 秦野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了流光——那并不是错觉亦或是比喻,她的眼睛里确实泛着漂亮的光彩。 然后他的眼镜告诉他,他收到了一条通讯申请。 原来她也戴着终端,不过她的终端是一副隐形眼镜。 理所当然,他们的“调皮”举动被老师山星看在眼里,看着努力摆出教师威严的山星,秦野咳嗽了两声,有些敷衍地表现出正襟危坐的姿态。 而女孩就明显害怕得多,看来,山星尽管温和,在她心目中还是存在着教师的威严的。 不过也是趁着这插科打诨的机会,秦野合上书本,举手道:“山星老师。” “嗯?” “我想您应该从将军那里了解过我的来路。”秦野道:“我来自于一个和您的认知完全不同的,呃,文明。所以说实在的,对于我身处的当前环境不能说是一知半解,只能说是两眼一抹黑。” “所以我想请您描述一些关于联邦和帝国两个文明的历史。” 听罢,山星的神色忽然复杂起来,他拖出长音,深沉地啊了一声。 随后他摆了摆手道:“不用这么拘谨,你可以直接叫我山星,也可以叫我老师。” “这.些.....是该跟你讲一讲。” “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吗?”秦野颇为“识趣”地问道。 山星摇了摇头道:“我很少在这个地方与人谈论历史。我不是个历史虚无主义者,不过要在聚集地里谈这些就一定会揭到谁的伤疤,说起过去的事谁也不让谁,这样对团结不利。” 秦野敏锐地道:“以前因为这些闹过矛盾?” “大打出手。”山星无奈地笑了起来,顺了顺身上的袍子道:“不过也可以跟你讲一讲,毕竟你没有身处这矛盾的漩涡里。” “我们从基础讲起吧。” ............ 山星娓娓道来,他的叙述功底很强,无愧于教师这个职业,说起枯燥无味的历史却引人入胜。 故事要从两个文明各自的起源开始讲起,讲起来不知要花费多少时间,所以轻描淡写地带过了。 在最初,两个文明各自的每个星环都是一个独立的国家。两个文明的统合都经历过漫长的内耗和战争,两个文明都由一些天降猛男结束了漫长的战争,就像秦野耳熟能详一扫六合的那位一样。 但从某个节点开始,两个文明的历史车轮滚偏了方向,走向了两条截然相反的岔路口,走得义无反顾,走得壮烈。 联邦朝着既定的轨道,向着钢铁与枪炮的极致高速前进。而帝国却在旧历的最后百年时间里碰到了改变整个文明体系的东西。 魔力矩阵。 秦野万分惊讶地知晓了一个惊人的事实:帝国是一个魔法文明! 魔力矩阵类似于疫苗,根据帝国人的生理构造制作出来,注射给每一个帝国的新生儿,让他们拥有一个伴随着自己成长的新器官。这一器官决定了他们可以使用“魔力”。 秦野问山星什么是魔力,他却有些惊讶了好一会,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具体明白地解释这个问题。 因为魔力对于帝国人来说是和空气一样自然存在的东西,哪怕没有魔力矩阵,魔力也仍然存在。魔力是帝国人的力量之源。 所以伊丽莎白才会如此强悍......女孩自己是个天才,他的父亲是个身经百战的战士,母亲是原帝国方高层法师,老师来自于联邦一个古老的家族,有两个文明的血脉,由两个文明扶养,在这种背景下成长的女孩,怎么能不强悍。 魔力矩阵让帝国人第一次可以安全地使用魔力,通过这个拐点,帝国的科技水平进入了爆发期,然后发现了空间通道。 值得一提的是,虽然这里山星的描述含糊不清,这里的帝国应该是先联邦很多步发现的空间通道,而山星为什么要刻意含糊这一点,耐人寻味。 那之后就是秦野有了些概念的事情。 空间通道、黑暗森林、两个持枪的猎人。 文明战争的初期,帝国人是绝对的优势,如果不是联邦方在绝境中获得突破,恐怕就不是现在的分庭抗礼,而是联邦人濒临灭绝。 而联邦人逆转一切的关键是两个关键词:异能者、装甲。 装甲这种外骨骼助力让联邦人在大规模正面战场上有一战之力,不至于一边倒的溃败。而异能者则让联邦人第一次与帝国的高端战力有了对抗的手段。 譬如在这聚集地其中,萨塔克就是一位异能者,他的强大不仅体现在宏观的战略方面,还体现在他是联邦的顶尖个体,是战斗力第一人。 而他的妻子斯诺则是帝国方的顶尖存在。 这一家子纯纯的无敌。 讲到这里,今天的课程也就结束了。 第九章 梨花 距离秦野空降圣泰伦已过两周。 两周时间,要说秦野已经彻底融入了这个聚集地,那无疑是痴人说梦,不过两周时间已经足够秦野做不少事情了。他边摸索自己身上的异变,边按照萨塔克的安排,接触聚集地里的其他人,这些时间他已经摸清了这个聚集地的脉络。 要问他对这里的生活有什么看法,那绝对会是匮乏,匮乏而不枯燥。 匮乏指的并不是生活必须品方面的缺乏或者资源不足,事实上秦野已经摸清楚了,只要他安稳地待在聚集地里,他就绝对不会遇险或者饿死,相反还能过得相当舒服。 当初永恒战舰承载着几十万之众的精锐从本土出发,于宇宙空间奇袭圣泰伦,虽说目的不是打持久战,但战舰的仓库里也满满当当装载着为几十万人准备的军需物资,平均到每个人身上,足够他们行军一个月时间。 而当时他们最终的行程不过半月之久,也就是说,永恒战舰的仓库里还存有足够几十万人使用半个月的物资,而这些物资现在不过用来供给几十个人。 虽说食物品类有保存期限,但永恒战舰的军需仓库设计水平很高,结合联邦更加先进的食物保存工艺,时至二十五年后的今日,仓库里的食物损耗率也依旧不高。 只要他们想,他们可以坐吃山空,吃到他们老死。 他所理解的匮乏,是这里缺乏变化。日复一日看到的都是同样的光景。现在的秦野保持着对这里的新鲜感,但他已经完全可以预料到假以时日,他该面对的是怎么样的无聊地狱。 萨塔克最初的想法或许是让秦野在这里生活,多多接触这里的人,或许会让他接受现状,然后在聚集地安定下来。 但这是秦野绝对无法接受的,他是个绝对的野心家,他不会在没有意义的旷野上孤独终老,消磨意志。 所以秦野更加积极地去接触这里的人们,想要弄清楚他们的想法。 幸运的是,秦野是这块人才市场里唯一的社招劳动力,虽然他们对秦野的到来存有疑虑,但大体还是欢迎他的到来。 所以秦野就去轮岗,他找上了主管聚集地后勤的斯诺。 后勤是一个相当宽泛的概念,在这个地方,后勤意味着战舰的资源管理,本来秦野想着能帮他们算算账,可这里没有生意可做,资源的流通也不靠交易。战舰上的那些大型器械管理,秦野目前还玩不转,自然不可能交给他。 那么他能做的就只剩下当拖地扫地当厨子。 而众所周知,秦野以前是个做生意的,他很有钱很难说他有没有亲自下厨的必要和时间。只能说他对于厨艺的全部理解就是他家里有一个厨房,厨房里要有菜刀。 傍晚,在聚集地所有人的联合抗议和斯诺杀人的目光下,秦野第二日便去到了别处帮忙。 不过在走之前,他结实了后勤队的五人,五人皆为女性。斯诺领头,副手是一个面相和善的婆婆,叫奥卡西。另外一位冰山面孔,教养有加拿捏姿态的女性叫梅丝,曾经分别是帝国后勤观和斯诺的贴身侍卫官。 他的第二站是维修队,主要由联邦人带他。 当日的前一天下了暴雨,薄膜并不能隔绝雨水,“盆地”地势低矮,积水严重,他便让秦野用抽水机抽掉库房里的水。 然后一帮足有十七人的精壮大汉团在库房或车顶围观,眼睁睁看着秦野用尽吃奶的力气拉拽把手,却直到虚脱都没能打着抽水泵的发动机。 领头的男人叫做约翰,是联邦军校的教官。他怜悯地拍了拍秦野的肩膀,直言不讳地告诉他:再去长几年毛,喝几年奶吧。 秦野并未气馁,隔天倒于肌肉酸痛,再起不能。 他恢复以后去找到普罗教授,想在那个地方学到些东西。这次更惨,在两个小时不到的时间后,秦野就被轰出了舱室。 与其说是秦野被嫌弃了,不如说是被用完然后丢开了。 普罗什么也没有教他,而是让他对着一堆仪器鼓弄,做了一些检查,然后就没有下文了。 而帝国人组成的另一维护小队听闻了秦野表现后十分感动,然后拒绝了秦野来帮忙的请求。 秦野接下来能去的地方不多了,往上是永恒战舰的日常运维组,组员只有两人,秦野只见过他们一面,是一对兄妹。哥哥叫做尤金,妹妹叫安。上面更不需要秦野,他们两人原本就是永恒战舰的后勤军官,能力极出众,两人就足够把握偌大个永恒战舰的状况。 隔天,秦野打算拜访一下这里的医生,但在这之前认识的所有人都对此表现出了抗拒,一方面,医疗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儿,他们实在不相信秦野掺和进去他们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一方面,他们似乎都隐隐有些惧怕那个名叫爱尔莎的医生。他们得知秦野要去找她后先是抗拒,后面又带着三分怜悯,三分幸灾乐祸地看着秦野。 然后这位医生居然是主动邀请秦野来到了她的诊所。 站在诊所门口,秦野不知为何打了个冷战。 爱尔莎看着秦野,就像在打量一个极具价值的实验对象,她开口第一句话就差点吓跑秦野:“听说,听说你来自什么地球。他们都不知道你的价值,我知道,一个完全陌生文明来的陌生个体,噢~你绝对和我们都不一样,请你务必给我机会解析你的价值。” 如果不是她的助手卡尔斯拦住了她,可能秦野真的已经被推上了手术台,大卸八块了。 倘若能抛开这骇人的“科研精神”,其实爱尔莎很漂亮。她是一个保养有加的丽人,一身都市打扮。只能隐隐从她淡金色短发下面的面容里找出一些岁月留下的痕迹,秦野总能从她身上品出一些阴柔味道。 爱尔莎原本是外科医生,卡斯尔精通药理学,但这里的生活把两人逼成了什么都得懂一点的赤脚医生。 ...... 至此,秦野的历练结束了,他的岗位安排被暂时搁置,直到他得到足够的锻炼为止。 秦野对他们也有了足够认识。 碍于萨塔克的监督,秦野没有办法表现得太露骨,只能旁敲侧击,而秦野也有所收获。他们几乎所有人都没有表现出对秦野太大的兴趣。 这很反常。 他们甚至鲜少过问秦野的来路和身世,对是否想念外界的生活这一命题缄口不言,似乎无欲无求。可秦野真的不相信这里是圣徒的故园,真的不相信这里的所有人都如此高度统一地能为了所谓的赎罪献上自己的一生。 秦野并非不相信人的高尚品德,萨塔克就是一个“圣人”,他是不相信所有人都如此“高尚”。 要么是萨塔克跟他们说过什么,不过可能性不大。因为那意味着萨塔克自己当了个大喇叭告诉所有人秦野是从外面来的,可能有出去的方法。 秦野更偏向于认为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导致了他们连去有这种想法的勇气都没有了。 结合之前萨塔克告诉他的,在圣泰伦陷落后,危险的城区里是有人生存的。他们真的能接受自己住在城区里朝不保夕食不果腹,而萨塔克他们独占一个战舰的庞大资源吗?双方没有起冲突?那些遗民们到底又是怎么死的。 秦野不敢下定论,只能做一个让人不寒而栗的猜想。 最坏的情况是,他不得不走到这位既有手腕又有实力的将军的对立面。 那可是以一己之力制造百万人命的顶级刽子手。 …… 秦野揉了揉发涨的额头,合上了书本。 这是从山星那个小院子里弄过来的藏书,这本书在秦野看来没有什么意义,充满文人酸腐味的启蒙文学。是山星单方面地认为他还不熟练联邦和帝国通用语给他推荐的简易读物,遣词造句都非常浅显简单,读起来便更是无聊,不过他还是看完了。 因为从那节课之后,山星就再也没有跟他讲过历史。按山星的想法,不利于团结的话不要说。 这本书虽然无趣,却也蕴含着联邦和帝国看待世界的方式,从而窥得些线索。 他看了眼时间,是到了饭点,正准备出门,舒舒服服地伸个懒腰,他的动作却定格在了半空,险些闪了他的老腰。 因为秦野看到有个人倒挂在自己头顶的天窗上。 那人是男性,蓄着一脸浓密胡须,非常挨着秦野,几乎一起身就会撞到。就像当时呃伊丽莎白一样,秦野有理由怀疑倒挂这一招就是他教给伊丽莎白的,因为他就是女孩的防身术老师梨花。 这地方果然没有几个正常人……秦野定了定神,勉强地挤出一个笑容道:“您有事吗?” 梨花倒挂在天窗上,身体却稳如泰山,纹丝不动,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秦野甚至没法确认他是什么时候挂在这儿的。他观察着秦野,最终确认了什么,用显然刚学来的单词生涩开口道:“和我,学,杀人,吧。” “啊?”秦野愣了愣神,一时间无法理解他话里的意思。 第十章 弱者还是强者 梨花,除了常驻永恒战舰上的兄妹外最神秘的人。 那负责永恒战舰系统运维的兄妹二人秦野只见过一面,所以了解不多。而梨花他经常会撞见,不知是有意无意,梨花总是在他眼前晃悠。但秦野就是看不明白这个人。 他的真面目藏在浓郁的胡须下,难见悲喜。而行为跳脱,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城府。 根据山星的介绍说,梨花是这个聚集地里唯一一个全职战斗人员,并不参与聚集地的日常运转,而据秦野的观察,这里很少发生冲突,更少有需要梨花尽职的机会。梨花每日看上去比伊丽莎白还要无忧无虑。 最让秦野惊奇的是,他不像其他人那样自我压抑,他似乎是真的没有强烈的对外界的渴求,当真有一颗赤子之心。 所以当梨花说出那句话时,秦野楞了一下,他真诚的就像前桌的同学要给他表演自己刚学会的绝活一样,极为淳朴。 可他说的却是,杀人。 他看上去是那般赤诚真挚,让秦野背脊发凉。 …… 于是秦野装傻充愣,跟他比划半天,最终跟他一起去找到山星。此时的山星不知为何有些衣冠不整,不过秦野也没在意。 山星一看到秦野和梨花同时出现,立马就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有秦野一头雾水。 山星躺在小院的摇椅上,道:“别着急,坐下慢慢说。” 秦野坐在他对面的石头凳子上,不知该说什么好。 小院是这里唯一具备生活气息的建筑。院子是山星自己搭建起来的,似乎没有考虑安全性能的问题,倒是也闲逸舒适。山星缓缓地道:“他看上你了。” 他及时补充道:“梨花觉得你很有天分。” “天分?什么天分?”秦野不解地道。 山星捧起茶杯,轻轻抿上一口道:“他什么都没跟你说吗?” 秦野了然:“喔,杀人的天分?” 随后他脸一白,立马摇头道:“说的什么鬼话,我连鸡都没有杀过,不懂煮饭切肉该用什么姿势下刀,打不着抽水泵的发动机,我哪里有什么杀人的天分?” “我得告诉你们啊,我是合格的守法地球公民,有违人伦道德的事我不做的。” “又没让你去杀人,而且也只是说你有天分嘛。”山星啼笑皆非地摇了摇头道:“梨花来自联邦一颗古老星环上的古老世家,这个世家被称为梨花道场。” “他们所教导所传承的是,嗯……防身术,就是他教给伊丽莎白的那些,不过只是皮毛。伊丽莎白是个天才,对于梨花所想传承的那些技巧却还不能够入门,但他认为你可以。” 秦野看了眼梨花,他似乎也正盯着自己,那种莫名的热切让秦野有些发毛。他咳嗽两声后道:“可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有什么天分可言。” “我也不晓得。”山星温和地笑了笑:“可他观察了你两周时间,到今天才终于确认你是他要找的那块料子。” “观察我……等等。”秦野脸一下就绿了:“所以这段时间他是故意在我脸上晃悠的?” 这不是跟踪狂吗! “嗯,其实这是他尊重你的表现,如果他不想让你发现,你永远也没办法发现他的踪迹。当然不光是你,只要他愿意,他能让大部分人都找不到他。” 秦野咬牙切齿道:“那我还得谢谢他!” …… 秦野拒绝了,但拒得不是很绝。 很显然,梨花并不懂得什么叫适可而止。那之后的两天他变本加厉,会出现在任何秦野想到想不到的地方,在他面前刷足存在感,然后又突然消失。 秦野看书的时候梨花在,吃饭的时候梨花在,睡觉的时候偶尔睁开眼,也能发现他撬开了那该死的天窗幽幽地看着自己。 每次他见到秦野,都要问一句那该死的话:“跟我学打架吗”。 他还挺贴心,知道秦野抗拒和反感杀人这个词汇,特地把杀人换成了打架。 拜他所赐,秦野两天时间没有睡过一个好觉,在神经衰弱的边缘反复横跳,生怕在洗澡的时候都能看见一张胡子拉碴的脸幽幽地看着自己。 第三天清晨。很难得的,萨塔克找上了秦野,邀请他在聚集地里散步。 今天圣泰伦的天气还算不错,白天是正常的白天,天边没有雷暴、冰雪、极光……只有隐约的阴霾,这在圣泰伦已经是难得的天朗气清了。 两人在沙地上踱步,萨塔克忽然道:“最近你和梨花关系不错啊。” 秦野嘴角抽了抽道:“您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看着秦野满脸便秘的样子,哈哈大笑起来,道:“你也别怪他。” 秦野无奈地叹了口气道:“我就是好奇他到底看中我哪点了。” 萨塔克道:“我倒是也好奇,你为什么拒绝他拒绝的如此坚定,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当前环境下自保能力是很重要的。” 秦野脸色古怪地道:“我知道我自己不是那块料,而且……在一个有装甲有魔法的世界里,学习如何近身搏杀,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萨塔克忽然沉默了,一会过来道:“很久以前在联邦,梨花道场是声名远扬的。无论是军方、家族、财阀,还是别的什么,只要自认自身的世家历史悠长,都会想办法把自家子弟送进梨花道场历练一番。” 秦野静静地听着,不发一言。 “梨花家传承的锻体法是被这些大人物认可的,他们认为只要能在道场里哪怕学到些皮毛那也是极好的。甚至一度在那些眼高于顶的世家子弟和军官圈子里,在梨花道场混得越开,以后出来说话的声音也就越大。” “在这种背景下,梨花家哪怕原本是个极尽低调的家族,也难免被捧得……如日中天。” “不过可惜,后来梨花道场落寞了。” 秦野想了想,猜测道:“因为科技进步而被淘汰?” 萨塔克笑了笑道:“与科技进步有关,却也不是淘汰。” “梨花道场学习的内容有极高的门槛,那些自认为是天选,是救世主的世家子弟和傲慢军官们在里面都吃过大瘪,他们沮丧地发现自己无法入门梨花无条件传授的那套锻体法,一年两年十年,乃至有人终其一生都在门槛外打转,只能退而求其次去学习梨花更外围的技法。” “你应该能想象到那种残酷,那个门槛就像……” 秦野接道:“鲤鱼跃龙门。” 萨塔克道:“对,不是所有人都跃得过那龙门。所以到后来求学也就成了镀金,加上前线装甲的逐渐普及,人们向上的途经逐渐拓宽,异能者的出现更是一度让人们忽略了那些当年如天上繁星一样的锻体法。” “而帝国人在战争初期之所以能占到绝对优势,就是因为他们用魔力矩阵抹平,或者降低了那个门槛。很可惜,魔力矩阵只针对帝国人的生理构造,联邦人用了两个世纪都没有办法将其仿制改良出来。” “我们检查过,你不属于魔力矩阵的服务对象。” 秦野默不作声,萨塔克这是在敲打自己,让他不要去打魔力矩阵的主意。 “而装甲……你当然可以用,我可以让约翰教你用枪,用装甲,联邦现代军事化的一切,这里都有条件教给你。但是联邦一直有一句话:装甲是弱者的增幅器。” 萨塔克道:“我无意侮辱军中那些装备装甲生死搏杀的战士,他们是可敬的,但事实却是,不管是联邦还是帝国,再厉害的装甲根本无法抗衡双方真正的强者。” “要说这个地方还有谁能对我造成威胁,梨花,唯有梨花。” “可我……”秦野刚开口想要说明自己并没有能力成为什么真正的强者,他只求安身立命,萨塔克便挥手打断了他。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过自己的身体。”萨塔克道:“你虽然没有什么力量,每个身体组织却像是刚下流水线,崭新出厂的一样,没有任何瑕疵,从基因到结构不存在任何问题,简直是最完美的人类,是上帝亲自创造出来的。” “你的步伐平稳自然,你的手没有丝毫颤抖,呼吸平顺,每次动作的发力都正确无比。这可不是人天生就能学会的。” 秦野又一次沉默了,他从来没有注意到这点,应该说他只当这是返老还童带来的好处,这一切不过是年轻人该有的状态,压根就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了不起的。 “我觉得我看人挺准的,你不像那种有了机会却不向上爬的人。去试试吧,反正也没有损失不是。” 一时间,秦野有些摸不准萨塔克的想法,他为什么要帮梨花说话? 萨塔克的确看人很准,他一眼看穿了秦野的疑虑,道:“你疑心病真的很重......万事都非得有个理由不可吗?” “对我来说,是的。”秦野笑着补充道:“对你来说,也是的。” “哼。”萨塔克不置可否,随后解释道:“虽说我提倡聚集地里,联邦和帝国不分家,我们都是共患难交过命的兄弟姐妹,可我之前毕竟是联邦的将军。与梨花家颇有渊源,梨花家也为我培育了太多优秀的士兵军官。” “梨花是梨花道场历代子弟里最强的,也是最孤独的,因为他的长辈大多故去,而又卷入这场该死的战争里,被困此处。在这个荒无人烟的地方,他没有办法把梨花的锻体法传下去了。” “那是一大憾事。” 萨塔克道:“这个理由你能接受吗?” “不管能不能,其实您都没有必要向我解释什么。”秦野笑了起来道:“我也不是不识好歹的人,既然您要求,那我就去试试,不过您可不要对我抱有什么不切实际的期待。” 第十一章 神光 他站在小书库里,看着那些被翻遍的无聊文学。 他来的时候山星很高兴,毕竟整个聚集地大半都是糙人,那些有阅读习惯的家伙对这一院子的藏书也没有太大兴趣,连自己唯一的学生伊丽莎白都不爱看,弃之如敝履。 现在来了个很给面子,恨不得每天扎在书库里的秦野他自然开心,一有时间就跑过来给他翻译书籍,讲解其中妙趣。 秦野也乐得去听。他也看开了,这些书虽然有些古板,但他也没得选,看一本少一本。 而今天是个例外,小院子里只有他一人,倒不是今天有什么特殊事件,不过是秦野想要个清净的地方,所以特地挑了山星发癫的时间前来这里避一避。 对,发病,山星又再一次脱光了衣服站在了吊顶上,放生朗读诗词。 真不知道好端端的一个人为什么会有这种不雅的怪癖...... 他虽说已经给出萨塔克承诺,答应他跟从梨花学习,心里却始终有个疙瘩悬而未解,他有些事想确认一下,是关于他的金手指的。确认完后再去跟梨花开口也不迟。 说到底,秦野心里始终不认可什么锻体法,人的身体如何会有机械装甲可靠? 秦野站在书架前,捧着书本时不时翻上两页,看似在认真阅读,实则已经神游天外。 他在检查自己的身体。 萨塔克说的话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想知道自己身上那些所谓的“天分”是不是真实存在,可他属实没有发现自己身上有什么出彩的地方。而且这段时间,他想方设法想再次去到那片连接着星穹的奇异河流上,可每次尝试都以失败告终。 秦野都在怀疑当时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秦野叹了一声,把已经读完的书塞回书架上——如果不是这过目不忘的能力还在,他还能感觉到隐隐约约与那副黑色盔甲的链接,他真的要觉得自己脑子出问题了。 就在此时,秦野忽然觉得身上发冷,小院里突然温度骤降。 这鬼地方又变天了吗? 不对,是风暴! 秦野突然反应了过来,与此同时终端系统给出预警。 急促的警报声鼓动着耳膜,从他来到这里后见过最严重的星屑风暴预警跃在眼前。 只是一个呼吸的功夫,屋外就飘起了淅索的雪。不似任何动物能发出来的嚎叫此起彼伏,响彻天际。再传到他这里时,已经若隐若现,神似哀鸣。 山星曾经告诉过他,星屑风暴刮起,聚合体必定紧随其后! 不过他们也说过,聚合体在聚集地里不是什么大问题,那些组合起来的怪物没法穿过防护罩,炽烈的能量会挤碎一切没有通过识别的东西。 秦野刚想放下心来,却突然汗毛竖起,一股莫名的威胁感涌上心头。 他头顶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漫天的烟尘里,那落地的东西在院外缓缓爬起。 秦野只能在惊鸿一瞥中看到它的轮廓。 那是一个人形聚合体,有着女性的外表,身上布满结晶,但肢体残破,显然是被什么东西挤碎,残缺不全。它背后挂着一扇惨白的刀刃,那是由骨骼质感的物体组成的。在秦野看不到的地方,烂肉般的软组织控制着这扇骨刃,常态时骨刃低垂在身下,像它惨白的舞裙。 秦野学习时知晓聚合体是一种由多种生物体杂糅起来的无意识生命体,星环上有多少种生物聚合体就有多少种组合方法,所以它们通常都非常丑陋。 可哪怕是在这危机关头,秦野都下意识地在内心感叹:它真的好美。 妖异,极恶,危险! 没有前奏,没有预兆,聚合体以最凶恶最迅猛的姿态冲开半掩的内院木门,眨眼间杀到他的身前,骨刃被控制着挥向秦野,看似软弱无力的组织却运起了恐怖的力道。 他无法反应过来时,致命的利刃已经杀向他的脖颈,避无可避! 千钧一发,恍若电闪间,像子弹时间一样,秦野眼中的画面犹如被浸泡进深海里,变得缓慢而滑稽。 并不是时间暂停了,也不是为了表现秦野的思考速度极快所用的修辞,而是他的思维突然连接到了星海长河。 秦野再次见到了那副黑色的盔甲,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盔甲身上就已经分出了无数根黑色的丝线,逆着河流缠绕到了他的身上。 意识再次回归现实。 须臾间,秦野脑子里在想什么已经不重要了,因为那些丝线钻进秦野身体的每个角落,先秦野一步生成了指令,通过星轨将指令塞进他的大脑,替他指挥身体做出了反应。 呼!秦野瘦弱的幼小身躯并不能凭空生成力量,却在它“正确无误”的指令下,做出堪比挤干饱水海绵的动作,挤出了身体所有的有生力量。 秦野扎实无比地用脚趾发力,攀附地面,在极限距离做出了最小幅度的躲闪。 此时小院里如若有他人,他旁观到的情景会非常惊奇,秦野双腿一前一后,腰肢拧旋,像跳舞般地矮下身子,将身体一偏,那扇杀来的刃裙便堪堪掠过了秦野发梢。 待到利刃掠身而过,秦野才用尽全力向右扑去,撞到了书架。 过于决绝的发力,完全摒弃了身体自我防护本能的指令,让秦野能感觉到全身肌肉如刀叉下的生牛肉,好像被扯成了丝缕状,骨骼咯吱作响。 秦野摔倒在地,闷哼出声。 他闪躲成功,但敌人可远远不止一波攻势。聚合体身体残破,却有着与之成反比的敏捷行动,贴身之下,刀刃继续杀向秦野。 秦野浑身都在悲鸣,他发现了,却难以再来一次那种奇迹般的闪躲。 骨刃在他眼里越来越清晰。千钧一发之际,一把长军刀从它的正上方探出,尽管探这个动词显得过于轻柔缓和,但掌握这把刀的人当真就恰似探手递过一杯茶水,在这缓慢里包藏着比凶兽更加凶恶的,杀意! 军刀精准而迅猛地刺入了了它的头颅,军刀顺势向右一拐,锋刃便轻而易举地剐开了坚硬的头骨,聚合体人落地。 随后军刀余势不减,顺着路径下压,并弹开砍向秦野的骨刃。 那半扇骨刃险之又险地擦过秦野面庞,聚合体保持着睁大着的嘴,像是被削去鱼鳃的鱼,半张脸砸到了他右后方的书架上。 “跟我学打架吗?” 是梨花,秦野从来没有哪一秒觉得他嘴里吐出的这句话有此刻这么悦耳。 秦野倒在满地书本里,笑的比哭的还难看。他呼吸有些急促地问道:“发生什么事儿了?” “风暴。”梨花说的是联邦通用语,但他就算说母语本身也确实没有过多的语言欲望,所以大多数时候都显得言简意赅。 梨花伸出手,将秦野从地上拽了起来,还搀着他走到了门口。一到门口,秦野眼中是震撼的绝景。 风暴,又是风暴,且规模比他见过的任意一次都要大。 来这里已有一个月的时间,他已经见过数次风暴了,但从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肉眼可见的浓厚,令人窒息。 就算聚合体们被护罩挤压的几乎粉身碎骨,它们依旧锲而不舍,总有一只能活着挤过屏障,袭击秦野的正是从万里挑一的漏网之鱼。 而它就这么恰巧地落在了秦野的身前,险些要了他的命。 两周时间,两周安逸的生活让秦野忘了这是哪儿,这是旷野,是末日陷落之地。 这一次致命威胁就像有人在他耳边敲钟,敲响了他日渐麻木的神经。 而聚集地外,聚合体们前仆后继地用肉身轰击着聚集地的屏障,不知疲倦,不惧生死。 秦野无法想象,这些如海啸一般涌来的聚合体要如何才能击退。 很快,他得到了答案。他的眼镜收到了一条发布在全频道上的提醒:请勿注视太阳。 太阳?他的头只有密密麻麻的星屑和聚合体,就算没有聚合体也有遮天蔽日的永恒战舰,哪里看得见太阳?秦野有些疑惑的抬起头。 大抵是因为屏障对聚合体的清扫,密密麻麻的包围圈出现了不少空隙,秦野隐约看见战舰上有些部件动了起来,那好像是......舰炮?! 紧接着,设置在主炮上的指示灯逐排亮起,那不用想,那完全是在让人本能的知道里面有毁灭性的力量正在汇聚。 秦野自觉地低下了头,然后闭上了眼睛。旁边的梨花似是不放心,还伸手抵住了他的后脑。 随后,如神罚的巨大光束照下,哪怕人们闭着眼睛,在眼皮的阻碍下都能感觉到外面比太阳更刺眼的光,在大地上肆意挥洒。 十秒,二十秒,一分钟,那毁灭的白光照耀大地持续了整整一分钟时间才得以平息。 等秦野再次睁开眼,眼前的大地已经是茫茫的一片辽阔。 精确的主炮打击形成了一个圈,数以万计的聚合体在扫荡下化为了飞灰,回归了外空间的怀抱。 尘归尘,土归土,喧闹回归寂静。 秦野看着这堪称神之力造成的一切,恍惚失神。 忽然,他没头没尾,极没道理地指着天上的战舰道:“人力如果可以做到那种程度该有多好。” 梨花定定地看着他,半晌过后也指向天上的战舰道:“它,不行。” 随后他又指向一边聚合体的尸体:“它,易如反掌。” 秦野看着梨花,神色复杂到了极点。 “老师,我想学打架。” 第十二章 被自己赶鸭子上架是什么体验 梨花传下来的锻体法曾经被视为联邦的救国之道,来客几乎要踏平道场的门槛,又在他们发现自己不是那条可以跨过龙门的鲤鱼后失望而归,更因为这个家族信奉的是对人体极限的挑战,那些不合理的内容和难以做到的人体动作甚至让后来许多人唾骂其为沽名钓誉的骗子。 梨花不善言辞,更不会给秦野讲解历史,梨花家所传承的技法包罗万象,杀人技只是其中一个外延,甚至连梨花这个最优秀的最后门徒都说不清,他的祖先们是如何把如此多种的技巧杂糅起来的。 这是一条不存在中庸的道路,要么登峰造极,要么泯然众人。 而如此复杂的体系,其入门所需要学到的不过是三套动作。 梨花教了他三套动作,三套并不复杂却超乎想象的动作。设计这三套动作的人似乎正是旨在自我折磨,模糊了锻炼和自残的边界,每一次探伸,收肌,提腰,都是在对自己身体组织的最大利用......也是在对身体组织的拉扯。 秦野从前并不是武侠小说的受众,他不爱以武犯禁,荡气回肠,更难以理解这种苦楚有什么意义,这套动作有凝聚什么不得了的技巧和哲理。 他只觉得,无论什么形式的锻炼,本质上都是反人类的。 而且秦野对这种感觉并不陌生。风暴时聚合体对他发起袭击时,他被控制着做完那套的规避动作后体会到的就是这种感觉。 压榨,撕扯,不把自己当人。 开始初次尝试三套动作时,他的动作歪歪斜斜,且伴随着各个身体部位被撕扯开来的剧痛。 他做的动作越标准便越痛苦,所以他曾试图混水摸鱼,但还没等作为老师的梨花教训他,秦野的金手指就率先违背了自己的意志,黑色丝线缠绕进体内的每一个角落,向他身体灌输了用完美姿势练习的指令。 所以聚集地里每个来看热闹,原本想对秦野冷嘲热讽的家伙们都傻了眼,转而开始惊叹于他的毅力。 他们都没有发现秦野像个牵线木偶,与他自身意志无关地努力着。 意志力是种消耗品,是有限的资源,但就在训练的第一天,他就以疯狂的令那些老油条都胆寒的“韧性”折磨自己,透支这种资源直至最后倒下。 梨花没有叫停,而是看着自己的学生倒下然后被扔进医疗舱里。 躺在像棺材一样逼仄漆黑的医疗舱里,秦野恐惧得身体都在发抖。 他觉得自己被控制了,那根本不是金手指,而是想要杀害他的宇宙怪物,他想挣脱,想要告诉其他人真相。 但当他完好无损走出医疗舱,爱尔莎告诉他他身体并无大碍时,他又悟了,一晚上剧烈的心理斗争后,他咬着牙接受了第二天的训练。 秦野不是个多么坚韧有大毅力的人,他只是不习惯把自己的生死交给别人。 第一次遇险时他碰到了伊丽莎白,第二次遇险时有梨花出手相助,可谁也说不准以后每一次他都能这么幸运的有人及时赶到。 最重要的是,他以后必定会和萨塔克发生冲突,他现在仰仗的以后会变成他的敌人。 为了达成目的,秦野必须拥有力量。 ……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时光匆匆,他的感受却没有随着训练深入而变好,反而变得更糟。最严重的时候,他泡进医疗舱里却没有感觉身体得到修复,累积的疲劳依旧挥之不去,痛觉残留在神经里不断折磨着秦野,他濒临崩溃。 就在他真的坚持不住要发疯,要放弃时,那个黑色的盔甲再次显出了它的强悍。 秦野溢出的那部分负面感知通过丝线,递回了星海之上的盔甲里,帮助他消化那些痛觉。 它不仅可以存储记忆,还可以消化情感。 他只觉得这玩意是他妈的一支牙膏,有什么惊喜都一点一点往外挤,也没有个什么使用说明书。不过他很高兴盔甲有这样的用处。 虽然痛苦解决了,但身体层面的疲劳依然在,他甚至不能自己端着吃饭,还是伊丽莎白一口一口喂的他,他甚至都顾不上丢脸。 秦野也得到了一个月来难得的两天休息空隙。 趁着这个空隙,他再次尝试与黑色盔甲,这次取得了惊人的成效。他惊喜地发现,只要通过对那些丝线下达指令,他就能摸到那条河流的边缘,再多次尝试后,他如愿以偿地来到了河流上,见到了黑色盔甲。 秦野发现,自己只要身处这条河流,现实世界的时间就会停止流转或者说慢速流转。 所以他有更多的时间去折腾这玩意。 秦野其实可以自由让丝线上身,丝线上身后可以对它下达指令,让它变成各种样子,它还可以像一开始那样变成秦野。 非常有趣的是,它变成秦野自己的时候细节非常真实还原,就像个一比一制造出来的人体模型,秦野可以通过看它来观察自己体内的情况,不过看了一会儿秦野就放弃了。 毕竟观察自己心脏的跳动,血液在血管里流淌样子还怪渗人的。 回到现实,平静但痛苦的生活还在持续,直到两个月后的某天,他骤然发现自己在施展那三套动作时没有感觉到痛苦,施展起来像在跳广播体操一样顺滑而自然,然后梨花便有些欣慰语气轻快地道:“人体,很奇妙吧?” 再不久后,体内的痛苦彻底消失,而是变成了某种微不可查的微弱触动,他可以肯定,有某种比血液更温润的物质正流经体内的每一处,这时秦野肯定,自己度过了最艰难的时期。 而秦野问起这种感觉时,梨花表示是正常现象,他对这种微弱的触动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而时间悄然流逝,秦野已经在沦陷之地生活了三个月的时间。 这段时间伊丽莎白都和他待在一起,同他一起训练,居然真的像个姐姐似的照顾他。秦野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屈辱,怀着肮脏大人的阴暗心理去询问梨花,小姑娘是否也经历过这种痛苦。 答案是没有,小姑娘有帝国血统,而且罕见的混血过后依旧可以注射魔力矩阵药剂,又从小接受各种不同的训练,身体构造和强度与他都有天壤之别。 ……秦野必须得承认他的心态有些失衡,最后只得感叹一句人和人就是天生不一样的。 “人和人天生就是不一样的。”在上方的住宅区,萨塔克发出了和他一样的感叹。 他牵着斯诺的手,画面虽然恩恩爱爱,但是跟赏心悦目搭不上边。 “梨花道场的学徒多种多样,有对武术如痴如醉的疯子,心中埋着血海深仇的复仇者,心高气傲的天才,如日中天的军官......他们都有更好的起点,可他们大多数以黯然退场作为结局,终生被挡在那扇摸不着的大门外,不得寸进,可他呢。” “两个月时间,比梨花都要快。绝对的天才。” 斯诺冷冷地道:“与其说是天才,不如说是怪胎。” “他对梨花家的技术不屑一顾,更没有那些学徒该有的心气,可他就是能以自残的形式,逼着自己在两个月的时间里入了门。这样的人不是天才,是疯子。要么极度热血,要么极度冷血。” “是。”萨塔克赞同道:“他是个十足的野心家,冷血无比,行动力更是强悍无比。哪怕他不喜欢一件事,只要他确认了这件事能帮他达成目的,对他有利,他就会去做,而且会做的非常完美。” “以残忍的手段对付他人是大自私,以残忍的手段对付自己是大无畏,他该两者都是,要知道在联邦军队里,这样的人都没有多少。” 两人在风中伫立,身形一动不动,良久,斯诺才冷冷地道:“真是野蛮。” “你们联邦总是喜欢渲染帝国的罪恶,帝国是蛮夷,帝国体制之落后,可能直到今天,联邦的所有媒体都还在认为,就算没有永恒战舰,没有他们的进攻,帝国也迟早会因落后的,充满不公的体制而自行土崩瓦解。” 萨塔克脸上露出无奈的温柔,搂住妻子的肩膀:“是我们联邦,我们帝国,你嫁给我已经那么多年前的事了,我们早该改口了。” 斯诺没有看他:“联邦把魔力当成异种的邪恶之源,可你们自己也在研习这种罪恶之源,而且手段非常原始,非常的不公平,充斥着血统论和宿命论。要知道在帝国,人人都可以平等的使用魔力。” “而他要经受无数的折磨,撕毁自己的身体,才能拥有这份‘特权’。” 她的指头指向下面,隐约针对着梨花和秦野二人。 作为曾经的联邦上将和帝国贵族,萨塔克和斯诺都知道不少被时间雪藏的辛秘。 尽管鲜有人知,当时被万人追逐的梨花家力量源头正是被联邦妖魔化,避之不及的魔力,只不过在形式上存在着诸多差异。 只不过一种发源于人自身,一种于外部撰取力量。 萨塔克将目光投向远方,投向天际,好像那里存在着什么美丽的事物似的,露出迷醉的神色。 “那不是也挺好吗?这证明了联邦人和帝国人本质上并无差别。” 斯诺不为所动冷冷地道:“你要说疯话随你,我不知道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又为什么养虎为患,养着一个危险的疯子。我只知道以后这地方说不定会毁在他手里,别让他离我的女儿太近。” 萨塔克笑了笑,双手为妻子揉肩,语气温和:“有什么不好?我们总不能剥夺女儿交朋友的权利,她和我们这些老不死的混在一起的时间已经够长了。” …… 在下方空地上修行的秦野自然不知道两人正在议论他,他正因为身体前所未有的力量感和敏锐无比的感官而空前膨胀。 然后梨花满脸正经地安排了一站对决,对决双方是他的两个徒弟。 战斗很快开始,又极为迅速的,战斗结束了,秦野几乎没有任何反抗之力,一个照面的功夫便被直接撂倒,然后茫然的躺在地上,看着布满旋涡云的天空。 伊丽莎白不客气地坐到他的肚子上,用母亲完全不一样的细嫩软滑玉指戳着秦野的脸,精致美好的脸上满是坏笑:“你还差得远呢。” 顶上,女孩的两个家长把这一过于亲密的互动尽收眼底,斯诺彪悍的脸几乎扭曲,声音尖锐地道:“你最好趁早教会你的女儿,如何跟异性保持距离。” 而萨塔克颇为无辜,他一脸尴尬地道:“我们的女儿十三岁,正要青春期,这个时候你不能指望她的老父亲去给她上两性关系的辅导课吧?!” 底下的几人突然远远的听到坡上,萨塔克夫妇的怒声争吵......当然,主要是斯诺单方面叱骂萨塔克。 第十三章 我家里有矿 梨花传授于他的三套动作是基础,是梨花家百样战技的核心,那之外的所有技巧都为这三套动作服务。 而三套动作有着有着密切的关联,第一套教会秦野如何运营自己的身体,让被严重浪费的人体机能得到充分运用。 第二套动作教会他如何运用身体更外延的外物,细分一点来说,既是如何使用兵器。 梨花家的技巧包罗万象,武器选择更是五花八门,不过梨花只是一个人,据他所说,他天资拙劣,是梨花家上不得台面的弟子,他的原话是:“在道场里,我最小,也最笨。” 秦野眼睁睁看着他大气不喘地耍完十八般兵器,每一样都耍的虎虎生风,不管秦野信不信,反正他都得当真的听。 秦野对强弱没有概念,他只擅长依葫芦画瓢,老师做什么他就学什么,各式各样的兵器学了不少,练过最多的还是刀剑。 这段时间秦野深刻的认识到,在冷兵器这个有着无数细分的领域,梨花是不折不扣的专家,或者用他们的话来说,是大师! 最后是第三套,第三套在动作上并不复杂,秦野却掌握的最慢。因为这一套动作其本质是让人掌握自己体内那股捉摸不透的能量,那没有某种特定的技巧,也无法模仿,只能全凭感觉,凭感觉是秦野最不擅长的事。 不过虽然迟了点,他还是成功了。 不是他成功了,而是那些丝线。丝线钻进秦野的身躯,引导着秦野使用那些能量。 那些能量顺着丝线流淌在秦野全身,润物细无声,秦野只觉得全身充盈无比。 而秦野没有什么变强的感觉,最直观的体会只有自己变抗揍了。 因为他无论如何都无法触碰到梨花,而梨花教他的方式也很简单,那就是把他撂倒。 后来他嫌自己收不住手,秦野倒的太快学不到东西,于是梨花叫来伊丽莎白,让伊丽莎白和秦野对练。 ...... 空地上,秦野不断调整着呼吸,宽大的地盘上只有他与伊丽莎白对峙。 搏斗的规则很简单,空手对空手,不设任何限制,秦野需要倾尽他所学击倒伊丽莎白。双方都无需担心做得过火,约翰调动工程车,把吊顶对准二人上方,而梨花就站在上方,只要有不对的苗头他可以随时出手制止。 女孩天真无邪地站在那儿,好像毫无防备,秦野可不敢小瞧她半点。 半晌后,秦野突然动了,像辆脱轨的铁车,带起气浪和尘土,数米距离眨眼便至。在伊丽莎白身前极朴实又极暴戾地刺出一招直拳。 啪!空气剧烈地颤抖一下,仿若油锅炸裂的声音响起。 如果是两个月前的秦野,一定无法相信两个月后的自己能刺出如此刚猛烈气的一拳。两个月后的他威猛难当,眼前仿佛纤弱的少女衣角都被这劲风吹起,不要说是一个少女,一面墙在他面前,他都有把握一击摧垮。 女孩双脚巧灵交错,向后挪去一步,秦野的拳头堪堪错过,她的手掌像条毒蛇,抚上秦野的手掌直至臂膀,向前拉去,巧妙将秦野的爆发力化向前方,秦野不可遏制地向伊丽莎白怀里倾倒。 不留情的搏杀里自然不会发生香艳的事故,趁着秦野身体失衡的空档,伊丽莎白的右腿猛烈爆发,宛如起重机锤击地面,砸出一个凹坑,鞭腿冲天而起,蹬向秦野腹部。 一招若中,秦野必倒。 秦野眼睛亮了起来。那舍命般训练下,那三套姿势已融入他的骨髓,此刻再见到与他师出同门的动作,他熟悉的像在看自己的镜像,本能地,水到渠成地作出了选择。 他左手成爪,一把攥住女孩的脚踝,巧妙无比地旋过手腕,将鞭腿侧向一边,粗野的力量势要拧断这纤细的“木枝”。 他却料不到,女孩忽然轻巧地跳起,顺着他的力侧翻过去,另一条腿再呈鞭势,抽向秦野额头。 猝不及防下,秦野只得抬手撑在头边,劲风呼啸而过,鞭腿毫不留情地抽中秦野。 吃痛之下他左爪却不松反紧,借着被击的势头向后倾倒,欲图把女孩一起拽下地去。 他几乎就要成功了,可惜的是,女孩的鞋忽然松脱,只有他倒了下去。 而在一对一的搏杀中,倒地一般等同于败北。 秦野还想反抗,右肩撞地,用血肉之躯硬生生撞起一个弧度,想要快速起身。 女孩比他更快,她像个特技舞者,在空中旋转一圈后,裸脚如钉,钉在了秦野胸口。 伊丽莎白来了个满分落地,踩着秦野金鸡独立。 秦野只觉得胸口一闷,险些没昏过去。 秦野重重地咳嗽起来,他都无暇顾及女孩滑嫩的脚掌,缓了好半天。 他道:“你为什么不穿袜子。” “我不喜欢嘛。”伊丽莎白一点也不害臊,笑眯眯地道:“老师说不能用兵器,我也不想用拳头,我就用腿,厉害吗?我自己想到的喔。” 秦野楞了半天,只能憋出一句:“好腿。” 女孩蹦了下去,优雅自然地将脚踩进坠地的鞋里,又转身拉起了秦野。 他抬头对吊机上的梨花喊道:“老师,可以了吗?” 梨花跳了下来,像片轻盈的落叶,来到秦野身边的第一件事就是弹了他一个脑瓜崩。 “太硬,太蛮了。” “......”秦野摸了摸额头,无所谓地耸肩道:“好歹也算是和她势均力敌嘛。” 梨花看了他一眼,指了指伊丽莎白,然后竖起了三根手指。 一开始秦野还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呆了一会儿,然后反应过来,这是女孩只用了三分力的意思?他看了眼女孩,女孩朝着他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秦野的脸一下就绿了。 他顺了口气,无奈地聋拉着脑袋:“行吧,我加练。” “不过今天是不行了,我要去和约翰学一节装甲基础课。” 梨花点了点头,表示可以理解,而秦野看着一边志得意满的伊丽莎白,小肚量的成年人气得牙痒痒,并想着下次一定要用那些丝线拼一次,不能赢她也要把逼她点东西出来。 ...... 稍稍整备过后,秦野找到了约翰。 约翰就在下方的营房里,营房里冒着蒸汽,不知道捣鼓着什么,这位金发壮汉甩着毛巾就出来了,上下打量着秦野,嗤笑一声道:“瘦不拉几的......不过还行,比刚来那会儿强不少。” “将军这是把你这小鬼头甩给我了?刚被梨花折磨完,转头又要来找我,你可真能折腾。” 秦野微笑道:“我精力充沛。” “精力充沛,那感情好啊。”约翰也咧嘴笑了,他道:“你来跟我学机修,营房里还有一裤衩子等着我们去修理的老部件,正好你来了,全都你来做。” “机修......我是来学怎么使用装甲的。”秦野立马抗议。 “嘿,你想得挺美啊。”约翰哈哈笑了起来:“知不知道联邦装甲师里的每个装甲使用者都是从机修工开始干起的?机修就是装甲的基础课。” 秦野满脸不信,约翰一瞪眼道:“别废话,你他妈学不学?” 秦野咬了咬牙道:“...学!” “学就对了,每个刚入伍的新兵蛋子都像你一样,像个白痴似的跑来问我为什么开装甲前要学机修,呸。” “知不知道帝国那群法师老师是怎么施展高位阶法术的?跟在外面春游踏青似的,打个仗随身带着十几几十号人,让他们为一个法师老爷服务。还要把他们当肉鸡抽他们的魔力。”约翰道:“我们这儿也一样,装甲是个厚实但经不起折腾的大玩意儿,随时可能出问题,战场上难道你也要像那些法师老爷一样让几十号人追着你舔你的屁股?” 很粗俗的说法,不过秦野很快就理解过来了:“所以,学了机修就能更了解装甲是吗?” “装甲使用者万里挑一,你就算当成了机修工,学了一肚子理论知识,适应不了神经链接装置也是拔下。”约翰乐道:“适应不了神经链接的机修工,在军队里就只能当机修工,在战场上打游击,哪里有装甲坏了去哪儿修。” 就是他只能追着别人屁股舔的意思......秦野压抑着怒气道:“你就是要使唤我当苦力。” “诶,你说对了,新兵蛋子就是苦力。”约翰像个地痞流氓,耸了耸肩道。 “如果装甲人人都能用,那我们的早打到艾斯卡亚去砸女皇的闺房了。” 秦野深深吸了口气,随后忍了下来道:“好,还请你多多指教了。” 在这儿生活三个月,秦野已经基本摸清了这里所有人的秉性,像这位时任联邦军校教官的约翰,最大的特点就是贱,嘴贱。要是跟他一般见识,大部分人都会被气死。 约翰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把毛巾往膀子上一甩道:“跟我来。” 他们像外走去,走到另一间营房里。而秦野意想不到的是,这地儿进去,要面对的居然是一个螺旋向下的巨大设施。 一根仿佛定海神针般的庞大金属圆柱向下一直延伸,伸向了黑暗无穷尽的地底深处。 “那是用来做什么的?”秦野下意识地发问。 约翰咧嘴笑着:“这都认不出来吗?那是电浆钻井。” “电浆......是什么?” “......?” 连约翰这般粗枝大叶的人都不由得被这问题问愣住了,他脸色难看地道:“你个......我他妈要从这儿开始给你讲起啊?!” “电浆不管在联邦还是帝国都属于重要能源,装甲的驱动,军用设施的运转都要靠他,帝国的法师老爷释放某些法术也需要用到电浆,你活着睁开眼看到的亮光是电浆发出的光......怎么会有人不知道电浆是什么?” 秦野知道自己问了个毁灭常识的问题,他讪讪地没有说话。 也就是说,这下面是个油田?秦野吞了口唾沫道:“那这下面的,电浆,能算出多少吨?估值又是多少?” 约翰咧嘴道:“只要能让这井里钻出来的东西全部运回联邦本土,保守估计,让联邦总统副总统和议会成员集体脱光衣服在万州广场上跳舞他们都乐意。” 第十四章 装甲 “遗憾的是,到目前为止只有帝国人享用过这里,为此他们甚至把前线基地搭在了电浆田上方。” “可惜到仗打完了,联邦高层急得眼泪直流,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哀求将军空出几艘跨空间航班为他们运载电浆。甚至想让将军把满船的平民清出去一部分。”约翰讥笑道:“将军没答应,不然他肩上的功章还得多一枚。” 这段话很符合秦野对萨塔克的认知和对政客的想象……秦野问道:“所以这些设施都是帝国人建设的?” “对,他们撤离前曾想过把这里炸掉。不过只炸了一半,另一半因为他们自己的防殉爆系统和防护罩没炸成,现在这儿被我们改造成了永恒战舰的充电桩。” 一个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能源挖掘井,怪不得他们会把聚集地建在这儿…… “那么,我们下来做什么,不会是要我维修这大铁柱子吧。”秦野心里没底地道。 约翰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你做梦呢,新兵蛋子呆在这儿吐口气我都怕点着里面的电浆,你还想着动手维修?” 秦野摸了摸后脑勺,反而松了口气。 梨花教他的方式是往死里练,他还真怕约翰也玩这一出,刚开始就让他上手了不得的东西。 在这个辽阔到不知深入地底多少米的垂直空间里,他们走下数个台阶,约翰拉开了一扇沉重的铁门,浓重刺鼻的机油味和铁锈味扑面而来。约翰道:“这儿,自动工厂的尾端,里面都是工厂流水线淘汰下来的残次品,要么是程序出错导致的废品,你就在这学。” ………… 自动工厂是这里的基石系统之一,由全人工智能系统控制,他们想要什么可以通过操作面板下单,工厂自动开始制造配件,在辽阔的地下空间开始组装,并由一台升降机送上地面。 秦野暂时还不能进到里面,只能在外围的废弃品仓库里捣鼓些废弃零件。 虽然约翰嘴贱的没边但教学功夫颇有一手,毕竟怎么说都是正儿八经的联邦军校教官,由浅入深,由点到面,通俗易懂。他认为要了解一样东西,最快的方式是看它坏了的时候,知道它哪里出问题,也就能知道它正常运转时是怎样的。 而秦野在这方面也是个极优秀的学生,在记忆力这块只有计算机能跟他比划比划,无论约翰说什么他都能完美地在脑海里复制出来。 学习机械构造约两个下午,他基本就认全了聚集地里有的大部分重工器械,约翰又教他认了一些装甲的部件,给了他一本装甲学方面的书籍。 隔天他就看完了,约翰满脸不信,然后秦野当着他的面开始倒背起来。 装甲在联邦新历一百二十八年第一次面世,本质是一种增幅人体的外骨骼装备,核心系统是神经链接装置──一套背心样式的贴身内甲。 背心内侧贴身处设置着许多金属贴片,对应身体上身多个关键神经部位,背部有一条如同蜈蚣般的金属条,紧贴脊椎位置。 这套神经链接装置根据型号和设计,提供数个外置接口。又可以根据人神经所能承受的极限自由搭配装甲配件,组成自己想要的外骨骼配置。 虽然可以自由选择,自由度很高,但一般来说都会分为几个重要的是组成部分。 一是胸口必须配置一个微型的电浆动力炉,没有动力,装甲不过是一副会把人压扁的钢铁棺材。二是手部腿部装甲,这决定了整套系统的防御能力和行动能力。三是腿部的双翼推进器,决定了装甲的机动性。 再之后才是各种枪械重火力冷兵器。 装甲使用者以三个等级划分:斥候、重岳、泰坦,每个等级又细分出十个数字等级。等级与一个人能够装备的配件数量成正比。 很酷的系统,秦野想尽早体验,但在学完之后约翰立马把他派去上蹿下跳地干苦力活。 好不容易给他干了半个月苦力活,还要经受这混球的冷嘲热讽。 终于在又一天下午,秦野刚来到底下时,约翰没有让他去干活,而是丢给他一件马甲。 是装甲的贴身内甲。 秦野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随后有些惊喜地道:“我终于可以开始学习使用装甲了?” 约翰满脸欣慰的笑,仿佛在看自己终于出息了的徒弟道:“是的,恭喜你。” 结果这笑容反而把秦野的惊喜给浇灭了。他突然警惕起来问道:“你在玩什么鬼花样。”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秦野可太了解这个混球了。在他手底下的人现在只有秦野,秦野越得不了好他就越开心,越多活压在秦野身上他的心情就越美好。 这个人用这种表情看着自己那多半是心怀鬼胎。 “嘁。”约翰怒目圆睁道:“哪来那么重的疑心病,少废话,你穿还是不穿。” 秦野脖子一梗,他同样怒道:“你先告诉我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这老东西在军校里被无数学生唾骂,现在可不会惯着秦野,不由分说地抢回了他手上的内甲:“我可给过你机会了,是你自己不中用。” 一番拉扯后,秦野把内甲抢了回来。 虽然秦野也不再磨叽,内甲往身上套时却像在被上刑,满脸的警惕和谨慎。 秦野脱了上衣,内甲套在身上,那些金属贴片上还有无数细小的突触,密密麻麻又相当冰冷,让秦野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 内甲上有根连接终端的细线,一接上后,眼镜给出的画面骤然改变,秦野立马像身处在全息投影的世界里一样,看见自己身上凭空多出了许多虚影,模拟出他身穿装甲的样子,一下变得臃肿不堪。 “这是在搞什么花样?” “适应性测试。”约翰这下没有再故弄玄虚,而是解释道:“民用终端的神经链接装置和军用的完全不是一回事儿,这玩意能给你的神经模拟穿戴装甲时的情景,百分百还原神经承担的压力。” “还有这种玩意儿。”秦野啧啧称奇,甩了甩臂膀道:“不过没什么感觉啊,只是感觉身上沉了点。” 约翰冷笑一声道:“走两步。” 秦野秉持着谨慎的态度跨出第一步,但就是这谨慎无比的一步,瞬间让他动作失调,重重摔了下去! 看着越来越近的地面,三个月的艰苦早已让习惯融化入进了身体,他下意识的跨大步伐,重重跺下,硬生生弹起自己的身体,像马戏团的小丑一样单脚支撑起整个身体。 秦野错愕地摆着自己发麻的右腿,整个人僵直在空中,一动不敢动。 他发觉自己的身体不听使唤了,身上有什么东西在蒙蔽他的感官,欺骗他的神经,就好像自己凭空多出了几只手几条腿,猝不及防下,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控制这些多出来的“肢体”。 硬要比喻的话,就是他变成了一个某些方面有缺陷的男人,用尽全力也无法让这些部位有所反应,虽然他从没有过这种遭遇,但秦野由衷的厌恶这种感觉。 虽然有些遗憾秦野没有摔个狗吃屎,约翰还是开心地笑了起来:“你个小兔崽子不知天高地厚,欠教训,现在教训来了。这就是装甲使用者要时刻面临的神经压力,不要以为谁都能使用装甲。” 秦野此刻全身僵直,连反驳的余地和空隙都没有,像个蹒跚学步的婴儿,竭尽全力才缓缓把脚放下。 他长出一口气,缓缓道:“这玩意的使用门槛有这么高?” 有吗?当然没有。这里只有约翰知道,他为了让秦野知难而退,特地把内甲的测试模式上调到了重岳五级,这已经超过了军中装甲使用者的平均水平,远不是初学者能够负担的起的。 约翰觉得秦野在理论知识方面如海绵吸水般的进步不全是一件好事,他在军校教过很多学生,有太多在理论方面惊才绝艳的军人倒在了实战的大门前。 今天他一是想测试秦野会不会倒在门前,二是要让他入门的时间晚一点,偏偏这段时间秦野的表现堪称完美,约翰就算再能拖也马上要兜不住了。 他兜着一肚子坏心思开口道:“要是你能走出两步,我就……” 话音未落,约翰像是下颚被人狠狠重击,瞬间合上了嘴。 此时的秦野完全没有注意到他说了什么,全神贯注地调动身上的每一处肌肉。三个月的非人磨炼秦野都硬抗了下来,虽然作了两个月弊,规避了精神上的折磨,身体上的强壮却是实打实的。 第一套教导秦野如何用最正确的方法运用自己的身体,训练时的经验用到了此时。 如果此时他在星河之上通过盔甲观察自己,可以看到他的全身肌肉都在以极不自然的规律运动,微不可查地颤抖着。 颤抖没有持续太久,一股温热的能量流经全身抚平了颤抖,平息以后,秦野终于能够迈出第一步。 一,二,三.......秦野用足以和百岁老人媲美的蹒跚步伐缓慢行走着,他终于有闲暇功夫说话了,他擦了把额头上的汗,对约翰道:“确实很艰难,是我小瞧它了......你刚刚说什么来着?” “......”约翰的表情险些失控,半晌过后他才调整好语气,改口道:“我说如果你能连续一周时间,每天连续穿戴它行动至少三个小时,我就教你怎么使用装甲。” “我怎么觉得你是在故意刁难我?”秦野道。 “那是你的错觉。”约翰冷漠地道。 “感觉这玩意在控制我的大脑......感觉真别扭,没有办法优化一下吗?” 约翰嘲弄地道:“你一句话就能把压力给到联邦科学院的那些科学家们,他们更想弄清神经链接装置怎么优化。因为在这个领域他们已经原地踏步两个世纪了,给他们出出主意,整个联邦都会感谢你的。” “而且你弄反了,不是它在控制是,是你要去控制它,不要让它压垮你。” “快滚吧,记得连续一周,每天三个小时,如果做不到或者使用途中倒下了,那只能说明你是个废物,到时候记得联系我,我会负责把你丢进医疗舱里的。” ...... 秦野离开了,留下约翰定定地看着他离开的方向。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突然骂了一句:“妈的,怪胎!” 联邦军队的装甲适应性测试有一套标准,标准已经许多年没有更改过了。受试者需要接受的测试强度仅相当于斥候三级,没有哪个新手能够在接受测试时成功承受重岳级的压力并行动自如的。 从未有过例外。 可现在他的眼前就出现了这样一个怪胎。 是因为梨花家给他的磨砺吗?可那才不过三个月啊! 第十五章 响应 秦野穿带着内甲走在回家的路上,刚走上坡就收到了一条文字简讯。 只有文字,没有声音没有画面,有些不符合这个聚集地里人使用终端的风格,简单到甚至没有署名,隐藏了发件人。简讯只有一个单词:“过来。” 秦野站定身子,略略思索片刻就知道是谁在玩这出了。 普罗教授,这种行为最符合他的风格。 不过他主动找上秦野却是罕见。 “就不能早点说。”秦野暗骂两句,又转身一瘸一拐艰难无比地下了坡。 …… 普罗教授所属的建筑里昏暗无比,看不到半点灯光,只有虚掩的大门抓到了一缕月光。 但他能察觉到这里有人的气息,普罗教授和他的助手伊芙就坐在一片黑灯瞎火里,秦野打开眼镜的夜视功能,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道:“有何贵干?” 在这里生活的时间踏入第三个月后,秦野对一些人也懒得再保持那副客客气气的模样,一方面他们压根不在意,装模作样反而落了俗套。一方面秦野知道某些人的底细后,也很难发自内心的对他们尊重起来。 比如眼前这个普罗教授。 普罗没有带外观投影,苍老的面庞在夜视镜里显得更加衰老甚至是狰狞。 他忽然道:“我一直在观察你。” “我知道。”秦野无所谓地道:“那些时时刻刻调向我的摄像头,时不时就盘旋在我头顶的隐形无人机,我都知道。从我跟梨花老师锻炼第一个月以来我就发现了。” “我可以理解,毕竟萨塔克将军如果对我完全放心,任我在聚集地里自由不受限制地行动我才要担心他别有用心。” 普罗道:“不是萨塔克,是我在监视你。” 秦野的动作一滞,眯起眼:“什么意思?” 普罗教授没有回应疑惑,反而突兀地道:“想离开这个鬼地方吗?” 秦野毫不犹豫地道:“想。” “我也想,我从没有赶上第一批航班以来每时每刻都在想。”普罗教授不是政客,也不是如萨塔克那样的老狐狸。作为一位科研学者,他可以轻易吐出各类晦涩艰深的词语,却很难在与人对话博弈时组织起什么意味深长的语言。 他思考片刻,像是放弃了般摇了摇头,让自己的助手代劳,伊芙道:“但萨塔克不会让任何一个人有机会离开圣泰伦。” “以前圣泰伦被遗弃的遗民想离开,聚集地里也有人想要离开。”普罗身体前倾,接话道:“他是怎么跟你说的?我们这里的人想赎罪,所以自愿留在想要尝试监测空间通道状态,尝试修补空间通道?屁话连篇。” 伊芙推了推眼镜,以与普罗的激愤相反的舒缓语气道:“当年舰船满载,双方都承诺他们会乘上第二艘航班,航班会把他们安全送到其他星环。结果没有第二艘航班,没有任何一艘舰船有尝试返航圣泰伦的动向,他们被遗弃了。这笔血债被不约而同地算在了对方的头上,成为了‘自然损耗人口’。” “他们只是想活下去,但萨塔克将军和联邦政府一样遗弃了他们的人民。” 秦野神经一紧,他同样身体前倾道:“那些遗民们到底是怎么死的,谋杀?” “死于星屑风暴,但也可以是谋杀。”普罗道:“他们曾经以最谦卑的姿态请求萨塔克提供庇护,同时寻找回家的方法,但萨塔克拒绝了?他用尽手段把遗民逼成暴民,让他们在荒野上自生自灭,把永恒战舰下方的荒野和城区隔离开来,并只提供最低限度的物资帮助。” “等等。”秦野忽然打断了他道:“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因为我跟你是一路人,你想走,我也想走,我们只能偷鸡摸狗在这儿暗戳戳地当贼,如果你不敢听……”说着,普罗抬手对着半掩的大门,不言而喻。 秦野沉默了,他在心中衡量着,最终抹了抹嘴巴道:“然后怎么样了?” “其实事情到这儿,他还是我熟悉的萨塔克,他就是这种人,屠夫,刽子手,冷血到了极点。”普罗幽幽地道:“他要对付在圣泰伦幸存的帝国人,维持圣泰伦的稳定,使这些手段我都看得明白,当时的他也想积极寻找离开这里的方法,那时空间通道的情况还不像现在这么糟糕,所以我们都认为就算永恒战舰本身无法行动,舰载的次级穿梭机也可以把人全部送出去。” “上到永恒战舰,我们犯了难,穿梭机的机舱位置在永恒战舰前端,而前端已经怼穿了空间壁垒,部分深入了外空间,那里的星屑浓度惊人,我们当时手上没有足够的设备深入,就算有,进去的人也要承担相当的风险。” 秦野不确定地道:“所以,萨塔克去了?” “是的,萨塔克将军亲自前去了。”伊芙道:“虽然他的手段令人咋舌,但在战场上,他永远会是第一人。” 普罗接着道:“他孤身一人深入了永恒战舰前端,我们都在翘首以盼,期盼他带回来一个好消息。” “但他回来以后告诉你们,你们都回不了家了。”秦野道。 “比这更糟糕。”普罗冷冷道:“原本的萨塔克和我们一样归心似箭,如果不是当年联邦人以为他和帝国公主都在永恒战舰的第一次对撞中丧生,他早就凯旋而归了。可,从战舰前端回来以后我们就再也看不懂萨塔克了。” “你能想象一个荣誉加身,敢载着满船将士去和帝国人决死的将军突然变成了一个满嘴仁义道德的道德贩子?他打服了聚集地所有帝国幸存者,然后要求所有人握手言和,共创美好未来。他亲手造成了数十万人的死亡眼睛都不眨一下,那之后却变成了一个最虔诚的信徒,要用生命赎清自己的罪孽。” “他嘴上变成了一个圣徒,对那些受困的平民却更加严苛,最终放任他们在风暴中灭亡。” “他的行为处处充满矛盾,处处充满不合理。人人都说我是疯子。我的大脑确实有事需要镇定剂才能保持安定,可在觉得萨塔克才是隐藏最深的那个疯子。” 秦野略略想象一下都觉得那画面太诡异了,他忽然觉得有些发冷,夜视功能的幽绿视野突然变得诡谲起来,他吐了口气道:“萨塔克在战舰上到底看到了什么?” 普罗教授道:“他只告诉我们机舱在爆炸中毁坏了,其他的一概不提。” “我们不知道他在隐瞒什么,只知道他一定藏着什么东西,竟是藏了二十余年。” 秦野若有所思,他忽然道:“为什么选择三个月后的今天跟我说这些,你们是不是从我身上发现了什么?” “虽然你很蠢,但有时候你也很聪明。”普罗给伊芙使了个眼色,一片乌漆抹黑的环境里,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反应过来的,调出了全息投影。 伊芙解释道:“三个月前,永恒战舰的监测系统开始给我们发出信号,信号没有什么意义,一开始只是一团乱码,后来我们解析了这些乱码,它们其实都是两串相同的相对坐标。一个指向永恒战舰,一个指向我们目前无法得知确切情况的位置。这两个地点有什么东西在互相响应,这种响应行为被系统监测到了。” “这种现象的出现是有规律的,一是这个情况是从你来到之后开始出现的,二是……通过观察,会在你做出某些特定举动的时候出现。” 秦野心里一突,他问道:“比如?” 伊芙垂下眼帘,低声道:“我不知道,我们只能通过一些痕迹去猜测,譬如在你周围四下无人的时候,在你身体紧绷的时候,在你陷入危机的时候。但具体这些时候你做了什么,我们不得而知。” 听这描述,多半是他在使用丝线的时候。 他们所说的那个位置地点难道是盔甲所在的星海上?如果是,那个地方又为什么会和永恒战舰上的什么东西发生响应? 秦野思绪繁复,普罗教授却不给他多少思考的时间,教授一把关掉全息,对着秦野突然发起疯来,他疯癫地地道:“刚刚说的和接下来要说的,你要么烂在肚子里然后帮我,我们一起离开这鬼地方。你要是更想相信萨塔克,那我也拦不住你。” “不过要警告你,你要是相信萨塔克,那我们就只能一起在这个鬼地方老死,我无所谓,我本来就要死了。你还有大半辈子可活。” 面对普罗没什么威慑力的威胁,秦野笑了笑问道:“说起来我还是很好奇,这里的家伙大都正值壮年,可他们的求生欲都不如你强,你图什么?” 普罗教授突然又冷静下来,冷漠地道:“别问那么多。” 秦野也习惯了他的疯癫,无所谓地道:“好吧,你要我做什么?先说好,我跟你们一样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在日常生活,什么也没做,什么响应更是扒瞎。想从我这儿问出点有用信息是不可能的了。” 如果此时和他对话的是萨塔克、斯诺或者山星,他们一定会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并想方设法的从他嘴里得到其他信息。 然而无论是普罗还是伊芙,都是没有什么心眼的科研学者,他们只是失望地叹了口气便接受了秦野的说法,没有再追问可能有关于丝线的问题。 半晌过后,普罗才从这种低沉中缓过来,他重新振作地道:“我认为突破口在永恒战舰,我们必须搞清楚当时萨塔克在战舰前端都看到了什么。” “怎么做?那可是萨塔克。”秦野没有见过萨塔克出手,但从他人对萨塔克的态度和描述中就可窥得一二。一个顶着世界最强名号的人可不是秦野惹得起的。 “靠你去做事,把那些半死不活家伙的魂勾出来。” 秦野道:“不用你说,我也是在这么做的。” “那就这样吧,我们要等,等待一个机会。”说着普罗一摆手道:“还有,每天空出点时间过来跟我学点东西。既然要跟你合作,我真不希望和我合作的是个白痴,一问三不知。起码对一些东西要有个基本的概念。” 秦野求之不得:“当然。” 第十六章 小实验 时光飞逝。 那天以后并未发生什么大事件,秦野在圣泰伦的生活反而陷入了平静,变得非常充实。早上同伊丽莎白切磋,尽管无比艰难,秦野还是完成了适应性测试,所以午后属于约翰的装甲及热兵器运用课程。到了晚上,他则会跟普罗教授学习一些简单的名词解释。 偶尔的闲暇时间,他会去找到爱尔莎学习基本的医学知识,对于一个过目不忘的人来说这不是什么难事。 或者找到帝国方的维修队队长奥斯顿去了解一些帝国方法师的基础知识。 简单来说,法师将法术纹路镌刻在体内的魔力矩阵上使用法术,从基石到顶级法术共能镌刻七环,能够镌刻几环便被称为几环法师。环的数量和搭配组合决定了法师的强弱。 法师的体系分为两套,分别为贵族派和高塔派。贵族派倾向于使用魔力强化身体,更接近于如梨花和秦野这类人,伊丽莎白及她的母亲斯诺便是贵族派的翘楚。 而高塔派并不强调身体的强弱,他们擅长运用魔力形成各类堪称奇迹的法术。 山星和诊所的卡尔斯医生便是高塔派的尖端法师,都有七环。 值得一提的是,除开某些镌刻了特殊供能法术的法师,越高位阶的法师魔力消耗就越大,使用七环法术能直接抽干一个高位法师的所有魔力,所以他们需要“肉鸡”。 一种在四环以内,在体内镌刻了魔力通路矩阵的法师学徒,为高位阶法师功能。 而以奥斯顿为首的维修队就都是肉鸡。这不意味着他们没有战斗能力,正相反,他们的作战经验丰富,依靠各类法术器具的增幅,是战场上重要的有生力量。而且作为高位阶法师肉鸡的身份让他们非常自豪。 又是三月时间悄然流逝。 这里的人都知道秦野跟约翰学了一手修理的功夫,所以这一周里,聚集地大大小小的电器设备都塞到了他的房里。 这拉进了秦野与他们的距离,变成了半个“自己人”,做起事也来不像之前那般拘谨了。 例如现在,奥斯顿就拿着一块终端神神秘秘地凑过来递给秦野:“我要你帮哥个忙。” 秦野接过,皱起眉头:“你在工程队,你自己就是这里最优秀的工程师,实在不行还可以找约翰。何必找我这个学了两个月,只会修破烂的来修你的全息屏?” 不料奥斯顿急了:“你让我他妈找约翰帮我修这玩意儿,你不如把我剐了!” 工程队的汉子多性情暴躁,他很快就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咳嗽一声,看四下无人,压低声音道:“我是帝国人,在工程队里主要维护的是魔力设施和几个大型法术仪器,对那边的机械根本摸不着头脑。” “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那个狗...蠢货,他那张嘴里什么时候吐出一句人话?” 秦野一下就无话可说了,那还真是。 秦野的沉默让奥斯顿误以为他还是不乐意,就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道:“里面有好东西,你修好了拷一份走,你也不吃亏。” 秦野懂了,他拍了拍奥斯顿的胸膛,义正言辞地道:“说这些干什么,咱都哥们!” “哥们,哥们。”奥斯顿露出一个懂得都懂的笑容,高高兴兴地转身就要走,秦野却叫住了他: “我上次找你要的东西呢?” 奥斯顿脚步顿住,脸上的欣喜都减弱了几分,他颇为憨厚地挠了挠头:“原来你还记得。” “你忘了?” “也没有。”奥斯顿犹豫了片刻,上下打量着秦野,叹了口气,什么话也没说。 秦野皱眉道:“我在你们这干活干了三个月有余,东西学了不少,忙也帮了不少,到头来还是被你们当成外人,连一些被淘汰下来的蜂蛛都不愿意给我。” “我可没这么说。”这种刻意为之的说法让奥斯顿很头疼,他嘴笨,可不知怎么反驳,随后烦躁地道:“就算是那些快发霉的老古董,我也只能挑些没有杀伤性的模组给你。这不是拿你当外人,这是把大家伙儿的命当回事,换作你你能放心把那些危险的玩意儿交给一个豆丁?” “那你又指望一个毛都没长齐的豆丁扛着一堆仓库里的破烂在你们这群超人堆里大杀四方?”秦野耸肩:“有没有杀伤力无所谓,我是要来拆的,我只是好奇蜂珠的运转模式。” 奥斯顿终于妥协,丢出一把钥匙,秦野抬手接住:“这是仓库钥匙,给你的东西,我让杜威给你整理,放在进门左手边第三个架子第二层的袋子里,除此之外,别碰你不该碰的东西。” “谢谢。” 看奥斯顿又想说什么,他抢先道:“我知道,我不会让任何人知道那些东西是你给我的。” ...... 他来到仓库,仓库里的架子上如约躺着一个灰色的破烂包裹,里面十几个密密麻麻的便是秦野心心念念的蜂蛛。 蜂蛛是一类魔力器具,由能够承载魔力的特殊材质制成,表皮是金属,镌刻着各类小型的法术纹路,单个不完整,多个拼凑起来才是一个真正的法术。通常六个为一组,袋子里有十八个,便意味着有三个法术。 秦野戴上配套的一幅指套,将一丝魔力逼出体内流经指套流淌在蜂珠身上,一个蜂珠再传到其余五个“同伴”身上。 它们活了过来,跳出袋子满地乱爬。 只要一点魔力就能触发它们,使用指套做出收拾就能够控制它们的行动。 秦野控制着它们沿着自己裤腿爬到手臂上,仔细观察着它们。 它们每个最多都只有一个拇指大小,精致小巧,整体呈黑金色,金色的是刻在它们身上的法术纹路,此刻正处于激活状态,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秦野迫切地想得到它们,一方面是因为好奇,一方面是有些东西他想要测试一下。 他凝神聚气,从星海之上将丝线抓取到身上,再小心翼翼地让其钻出自己的手臂的体表皮肤,黑色丝线如活物般以秦野的意志舞动着,然后缠上那六个蜂珠,钻进机械结构里。 他忍着痛楚,主动将非常小的一段丝线断在了六个蜂珠里面。 只是断开的这一小节就让秦野剧烈地喘起粗气,感觉异常疲惫。 秦野强忍着不适感继续测试,他脱掉了指套,然后以控制丝线的经验去控制蜂珠。在他期盼的注视下,这六个小家伙......动了起来。 比用指套控制时更加精确,更加迅速! 不过还没高兴太早,秦野就察觉到留在蜂珠体内的丝线失去了活性,无论怎么控制都没有了反应。 而那些蜂珠也倒在一边,就算再戴上指套也无法将其驱动。它的内部结构已经被破坏了。 秦野没有失望,反而觉得高兴,又觉得十分有趣。他成功印证了他的猜测。 第十七章 我一个滑铲...... 秦野把蜂蛛贴身收好后离开仓库,马不停蹄地赶到聚集地边缘,有辆战车在那儿等着他。 车上司机是约翰,他要和秦野深入荒野区域。 今天是秦野的综合考试,他们为秦野安排好了考场和考核内容,他要综合自己这段时间所学的内容,成功完成考核。如果他通过了测试,他将真正获得装甲的使用权,除此之外,他们说还给秦野准备了一份特别礼物。 秦野也不期待。 地点离聚集地不远,以战车的动力,在平坦的原野地势上不过十几分钟路程,这里人比想象的要多。 萨塔克,梨花,伊丽莎白以及医生二人组都在此处,为了这次考核,这些家伙甚至忙里偷闲临时搭建了个前线阵地,煞有其事地架起几台机枪炮塔。 走进舱室,医生二人组先是要给他们做个全身检查。 他可是两位医生的老客,六个月时间光顾了十几次,也是唯一的客人,这个地方只有他会这么频繁的负伤。 秦野也没什么顾及,轻车熟路地脱光衣服,躺进医疗舱里。 检查结束得更快,他一出来就迎上了爱尔莎的目光,这位上了年纪的丽人笑眯眯地道:“你的身体状况良好,好得跟崭新出厂的合成肉一样。” 秦野撩起黏在额头前湿漉漉的头发,没好气地道:“这他妈什么比喻?” “六个月期间多次身体损伤,再强大的人都该留下一些短时间内或者一直无法修复的痕迹,可在你身上完全看不到,你不觉得奇怪吗?”爱尔莎撑着下巴,舔了舔嘴唇,有些兴奋地道:“我真想知道你在基因层面的构造是什么样的,那一定很有趣。” 秦野翻了个不耐的白眼,拉上隔帘道:“你丈夫就站在门外,我可不想被卡尔斯烧成灰。” “你误会了,他不是我丈夫,不过我们确实有些亲密关系。”爱尔莎慵懒地道:“我跟这里的许多人都有亲密关系,无论是男性还是女性。毕竟我是‘医生’嘛,医人要医心。” “呃。”秦野一时语塞,他这老油子居然有种被女流氓调戏了的感觉。 不需怎么擦拭,身上的修复液很快被吸收干净,他们为秦野准备了一套新衣服。是黑色的紧身衣,旁边躺着一套内甲,真正的动力内甲,胸口嵌着圆形的动力炉。 爱尔莎的声音适时响起:“体检通过,你可以继续往里走了。” 第二间房间是设备间,无数根机械臂准备就绪,就等秦野站上平台。 一个又一个的装甲模组经由电子机械臂之手壮哉上身,对外的接口卡上鼓点,发出悦耳的阻尼声。 不到半分钟的时间秦野就变成了一个橙黄色的钢铁战士,约两米高,魁梧凶悍。 第三个房间是武器间。 他需要自由挑选合适的武器并完成任务。 目前他们透露出来的情报是,秦野要从当前这个临时哨站的位置进发,孤身一人前往一百公里外的一处农庄,途中会经过一次补给站,而出发时他仅能随身携带一块电浆电池。 综合考虑。任务有时间限制,他需要重火力清除路上可能出现的聚合体群,但不能携带过多弹药,各种重型炮也与他无缘,过重的重量会拖慢他的行军速度。一旦在路上陷入聚合体的包围圈,个体再多的火力都是杯水车薪。 同时他还需要一把狙击步枪,远距离点杀一些大型聚合体,那些聚合体正面对抗会非常棘手,而搁在远处只需一枪命中结晶的核心既可造成击杀。 最后他还需要一把近身武器。 他选中了一把挺转轮机枪,接在身后的模组上,由机械臂控制,一挺被命名为“蜂鸟”的折叠式狙击枪,狙击枪通体呈白色,枪体修长,缺乏狙击枪这一分类所特有的血腥气,外表缺乏暴力威慑,一眼望去,让人失去了对其威力的敬意。 但那是对外行而言的,事实上,这把枪恶名远扬,是城市暗杀的首选,便携、安静、穿透性极强。 最重要的是轻便,可折叠起来挂在腰间。 最后的近身武器,他选择了一把短刀,接在手部,可随时弹出对敌。以及一把大口径手枪,放进了右腿的收纳格里。 准备就绪,只待出发了。 他刚准备走出房间,突然一道人影从角落窜出,撞向秦野,秦野不躲不闪,让黑影撞了个满怀。 一声可爱的啊呜声响起,女孩从他怀里抬起头,像只仓鼠气鼓鼓地道:“你怎么不接住我!” “反正痛的又不是我。”秦野笑了笑:“你不是应该在上礼仪课吗?你母亲居然会同意你出来?” “你好过分,我可是给你带礼物来的。”女孩避开了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的问题。 “礼物?” “嗯!”女孩用力点了点头,单马尾雀跃地跳动着,她道:“其实是梨花老师让我带给你的啦,他觉得你会缺一把趁手的兵器。” 说着,她捧起一把连鞘的短刀。刀鞘很华丽,华丽地不像是会杀人的兵器,更像是用在社交场合的道具,但伊丽莎白轻轻将其拉开,只是露出一个缝隙,刀体的寒芒便告诉秦野这绝不是俗物。 “它叫,救赎。” 秦野接过短刀,有些疑惑:“老师他也在这儿,为什么要经你手?” “老师说这短刀原本是我们家的东西,嗯,我妈妈那边的亲戚的东西,他想交付给你,但那需要我妈的同意。他嫌麻烦就拜托我了。” 她的妈妈斯诺是帝国方的贵族,贵族亲戚的持有物却在联邦顶尖暗杀者的手上......耐人寻味。多半是某个倒霉蛋在战争时期被梨花宰了,这短刀是战利品吧。 “谢谢。”秦野道。 伊丽莎白道:“还没说完呢,我想想梨花老师是怎么说的......它是一件兵器,也是一件魔导器,上面只镌刻了一个法术纹路。法术就叫做救赎。” “它不需要太多魔力去催动,只要手指附着着一点点魔力,然后敲击三次刀柄就可以激活。” “法术只有一个作用,吸收魔力。吸收使用者的,吸收袭击使用者的,主要是魔力或者能量,包括电浆等都可以吸收。吸收来的能量可以强化刀体,如果刀体承受达到上限,再次敲击刀柄可以释放能量,根据吸收的能量性质造成不同的效果。” 女孩思考了一下,点了下头:“嗯!就这些了。” 魔力真是一样方便的东西,秦野把东西收进收纳格,感慨着再次道了声谢:“谢谢。” 说完,女孩却依旧看着他。 秦野疑惑道:“怎么了吗?” 她摇了摇头,没有具体说是什么,只是神神秘秘地道:“等你测试完回来,我去你房间,我们悄悄说。” 然后她就迈着轻快的步伐离开了。 嚯,说的怪暧昧的。秦野耸了耸肩,也没当回事。 ...... 沦陷之地今日“天朗气清”、“阳光明媚”。 旷野上,萨塔克站在战车车顶上道:“今天的测试我们为你准备了防护,一旦防护触发则意味着你的测试失败了,我们布置了许多无人机全程跟进。你还需要得知的是,虽然我们事先做了最周密的勘察,为你准备了防护,但这里是沦陷之地,是圣泰伦。” “多变的天气和星屑浓度状况让这里的环境变化莫测,聚合体时刻都在生成,我们无法完全保证你的安全,换言之,你可能会死。” “希望你测试顺利。” 秦野没有答复。 在萨塔克身后,一根火箭筒由机械臂衔接着战甲,经由将军的神经,像他的手臂一样自然抬起,朝天弯下弧度,然后轰然开火。 砰! 炮弹飞向天际,当它位于最高点炸开,变成一团烟火时,这便等同于发令枪的信号。秦野在瞬间窜身而出。 轰鸣声中,秦野快速疾驰在空旷的原野上,一步不停。 一百公里路程,在高速公路上私家车正常行驶也不过一个小时车程。而在遍地危险的蛮荒之地行进速度肯定要被大大缩减,他需要马不停蹄地赶路才能确保不被聚合体包围。 没过多久,秦野就遇到了第一个拦路虎,总共八只聚合体,有一只大家伙。 那只大家伙是兽型聚合体,由多种大型哺乳动物融合而成,它的速度最快,率先朝着秦野冲来。 足有六只的后腿以诡异又和谐的方式发力,恐怖的力道让它如一道紫色闪电,瞬间冲到秦野面前。 神经信号通过神经链路,对装甲部件下达指令,这一过程仅零点几秒,秦野腿部的双翼推进器调转方向,悍然喷出流体的焰光。 秦野矮下身子,借助推进器的推力,身形在地上滑行,拖拽出长长的痕迹,竟是瞬间滑到了兽型聚合体的身下,左臂折叠刀弹出,刺进它腹部。 令人耳麻的入肉声瞬息而过,聚合体被硬生生切成了两半。 秦野丝毫不停步,推进器再次调转方向,朝着地面一轰,他借势弹起,继续奔跑在原野上,看都不回头看。 他知道那聚合体没有彻底死亡,肉体只是聚合体的座驾,那些结晶才是“司机”,彻底击溃聚合体的方法只有打碎结晶一个可行选项。秦野也没有必要彻底解决它,这一下足够让它失去行动能力,它追不上来。 而那些飞在空中的迅捷袭杀者可不会放过秦野,两只面目狰狞的怪鸟扑通着翅膀朝他杀来。 秦野心思一动,手枪滑出收纳格,恰好被他接住,朝天就是两枪。 难以置信的是,在高速奔行中秦野竟精确地命中了在空中胡乱移动的两片聚合体结晶。 紫电再次爆闪,怪物的形体在空中爆散。 秦野佩戴着面甲,面甲的机械眼散发着诡异的绿光,扫描着当前环境,它给出警报,看似一望无垠的原野前方竟是一片断崖。 秦野骤然发力,机械弹簧腿恐怖的爆发力让他高高跃起。 而就是这一跃,恰好跃到了危险中。 无数虫型聚合体蛰伏在山崖中,等待着任何有可能经过这里的猎物。 而秦野是唯一的“幸运儿”。 它们瞬间冲出黑暗断崖,朝着半空中的秦野发动袭击,这群不知为何对生物极端充满恶意的丑陋之物势要撕开秦野的装甲,啃食他的血肉。 但它们都失算了。 半空中,机械臂拉起那挺转轮机枪,朝着下方猛烈开火。 火光卷起的死亡金属瞬间组成一张严密的网,撕碎了一切胆敢上前的敌人,形成了一副妖异又残忍的画面:秦野仿佛深海里唯一的光亮,他身后有无数只存在于深海中丑陋的鱼盲目追随着这光,却在光的照射下粉身碎骨。 秦野在空中划出一个完美的抛物线,安然落地。 他收起机枪,继续向前奔跑,在地上奔跑时,那些虫子的速度不及秦野,他无需回头清理敌人。 他要时间时间时间,还是时间! 到目前为止,机枪弹药消耗十分之一,动力炉消耗十分之三。 而测试不过刚刚开始。 狭隘的自宅厨房里,斯诺女士正在准备着今天的晚饭,一块全息屏在斜上方实时播放着秦野的测试画面。但她头也不抬,粗硕肥腻的手指握着菜刀,将合成肉剁成肉末,这样粗鲁的动作却被她演绎的像在绣花儿。 如若不计较她的外表,她更是个姿态雍容华贵,把优雅演绎到极致的女士。 有人敲响了门,她未回应,门也没有上锁,来人打了声招呼便擅自开了门。山星这位向来儒雅的老师此时脸上挂着一丝让人感到非常惬意,恰到好处的敬意,欠身谦卑地道:“公主殿下。” 两人一个在以敬称呼唤,一个却像是邻居大妈扯家常,斯诺女士道:“伊丽莎白呢?” 山星脸上有些尴尬:“她.......是我照看不当,她偷摸着溜去了外边。” “礼仪课是梅丝在上,与你何干。”斯诺边说着边熟稔地处理着食材。 房间一时沉默,只有全息屏发出声音,山星试探着开口:“他表现的,不错。” “越是不错,我就越是想杀了他。”斯诺淡淡地道。 山星不由得苦笑。 第十八章 烈于猛火,玉石俱焚 屏幕里,秦野单枪匹马杀进了一片原始森林中。 星屑这种物质最有意思的地方是虽对普通生物来说极为致命,但它却可以创造出独属于星屑的生态,比如秦野一头扎进的这片原始森林,在十多天前还是一片荒芜的谷底,而且不管联邦还是帝国各自的星环领土,这种生态都已经消失很长时间了。 星屑和外空间却可以在短短十几天内将已经永久遗落的生态再现。 星屑拥有扭曲自然的伟力。有时候秦野会想,这颗被星屑入侵的星环应该已经不再属于人类了,圣泰伦有它自己的命运。 当然,现在秦野可不是在春游,无暇有那么充满哲思和浪漫气息的想法。 他现在感受到的只有恐怖和死亡。 出发前秦野已经做足了思想准备,可他还是低估了这个地方,低估了生死厮杀之间的战栗。 繁复的思绪已经影响到了他的行动,他只能通过丝线把那些负面情绪全部送到了星海之上。 这不能怪秦野懦弱,这是他第一次真正在面临生与死的搏杀。而他此刻因为情绪递送造成的这份冷静乃至冷漠都通过无人机转播回去,落在他们眼里成了秦野真正大无畏和冷血的体现。 他站在高耸粗壮的巨型树树杈上,狙击枪解锁端在手中,随后接通了飞在天上的隐形无人机。 他利用“监考老师”的视角,在密林中寻找那些潜藏起来的聚合体。 秦野调转枪口,瞄向下方茂密树叶枝干隐藏起来的位置,持枪的手纹丝不动,随后他扣动了扳机。 这把狙击枪名为“蜂鸟”,而枪声恰如蜂鸣,尖长的穿甲弹穿透树叶枝干,又射进枝干中卷起木屑,轻易撕开聚合体并不坚硬的肉体,最后粉碎充满能量的坚硬结晶,击穿了埋在深处的核心。 一枪,两枪......每枪都伴随着剧烈的爆炸和气浪席卷,那是大型聚合体死后,庞大能量四处倾泻造成的现象。 那些怪物像变色龙一样,利用环境拟态潜伏在密林里的聚合体数不胜数,贸然行动无异于自杀。 就在秦野肆意狙杀那些怪物时,有一只蜥蜴型的爬行聚合体身上布满的尖刺突射,射向秦野。 秦野早有准备,将蜂鸟一甩,用链子拴在腰间的长枪一跳一跳,而他迅速跳下。 下一刻,数根骨刺破风而来扎穿了大树,他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袭击。 秦野沿途抓住藤条,它们当然没有坚硬到可以承受住装甲的重量,沿途不断断裂。 但这便足够了,利用这缓冲,秦野安全砸在地上,撒足狂奔。他如同铲车,推平路上所经的所有东西,一往无前。 ............ 山星沉默片刻,可以称得上小心翼翼地道:“许多人现在都对他刮目相看,而且这一年她过得非常开心。” 斯诺第一次抬起头来,看向屏幕,她指向屏幕里的人,淡淡地问:“先生有何见教?” 被以先生相称,山星却更谦卑了一些。他低下头缓缓道来:“他天生的战士,暗杀者,如果他生在帝国,出生时接种矩阵药剂,那他或许将是贵族派的翘楚,帝国已经很久没有出过可以比肩他这样天赋的天才了,依耶塔家沉寂已久,不知这二十年可曾发生变化。” 见公主殿下没有反应,他思索后便继续道:“只是我觉得有些奇怪。” “他的进步太快了,快得像是他本来就是这样的,现在不过是在回忆从前的战斗方式一样。”山星道:“而且萨塔克将军对他的态度也非常奇怪,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总觉得......萨塔克将军在怕他。” “也不一定是在怕他,而是怕其他什么东西,这很罕见,也很令人不安。如果世界上还存在着什么东西能让萨塔克将军恐惧的东西,恕我直言,我想象不出来那该是什么。” “他还能怕什么,他怕他的乌托邦崩塌,天堂陨落。”斯诺淡然道。 “那个秦野和我们别无不同,他迟早有一天会接受现实,但在他接受现实之前,一定会闹出很多很多乱子。让伊丽莎白离他远一点。” 我们接受了所以他也得接受吗.......山星眼神闪烁,忽然道:“那小公主,她也得接受吗?” 斯诺忽然看了山星一眼,这一眼仿佛要刺穿他的骨髓。 她淡淡地问道:“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山星没有说话,只是把头低得更低。 “你还记得我在二十五年前就该死了吗?”斯诺道:“如果你都还记得那你更应该知道,我女儿是一个错误,她只是萨塔克为了将我困在人世上而生产出来的锁。” “他对我做的那些事,我忘不了。” 山星看着她的脸庞,瞪大眼睛,震惊非常,他喉结蠕动一下,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斯诺不再看他了,而是专注于自己的菜板。 许久后,她又幽幽地道:“我不知道那孩子跟你说了什么,但您不要一错再错。” 最终山星将想说的话全部咽回肚子:“遵从您的意愿,我的女士。” 先生离开了,回到了自己的书院,夕阳西下,他坐在椅子上,拉开全息屏,观看某人在密林沼泽里的生死搏斗。看了没有一会儿,画面黑屏......出发点的无人机跟丢了,遭遇极端天气,然后能量耗尽。 他忽然有些感慨,时光荏苒,物是人非。 当年之事的对错是非,山星不想评判,也不想评判。他只是觉得自己很幼稚,居然以为时间可以改变一切,以为母爱可以抚平罪恶。他很想问问自己的公主殿下,那个东西就有那么重要吗?重要到她可以称呼自己的女儿为“错误”? 然后山星又痛恨自己,因为他知道这个想法很没有道理,对斯诺极不公平。山星不明白自己是什么时候变成现在这样的,和这里的所有人一样行尸走肉,活着就是为了等死。 死的方法千万种,只要他撤下自己布置防护罩一切都结束了,所有人都会死,包括无敌的萨塔克。 有那么一刹那,他当真产生了这样的想法,因为他觉得这里所有人包括他自己的的命都没有价值。 “......”山星手掌一张,全息屏收到指令,投向了半空,画面依旧黑屏,秦野生死未卜。也不知道他在等什么。 女孩确实来找过他,这么多年以来她还是第一次好奇这个世界上总共有多少人,世界还有没有除了圣泰伦以外的地方。这么些年来他一直在极力避免教导女孩关于这个世界之外的东西,所以这里没有成体系的历史书,散文诗歌都仅限于小小的一个舞台上。 女孩也一直未想过,或许是想过,不过从未问过他们。 是秦野的到来激发了她心中的求知欲和向往吗? 全息屏突然出现画面,原来是中转站的无人机启动。秦野的身形愈加狼狈,他的行程已经过半,获得了第一次补给,但真正艰难的还在后头。 而无人机恰好拍到了秦野的眼睛,尽管满身泥泞,装甲磨损率濒临极限,他眼中依旧闪烁着某种火焰,那并不是多么崇高的东西,只是求生欲,只是对现状的不满,只是想要离开的欲望。 这恰好就是他们这里所有人所缺少的东西。 山星喃喃自语地道:“他可能不是好的选择,但小公主可以跟他走。” 说完,他立马从摇椅上爬了起来,朝着普罗教授的舱室飘去。 ...... ...... 秦野侧身撑在一栋农庄的围墙前,泥砖已年久,在压力之下轻易垮塌成一滩尘土,他就这么倒着,借助叉车的掩护,更换着动力炉。 只差一点动力炉里的电浆就要用空,如果那样,秦野要么被困死在没有动力的钢铁棺材里,要么脱下装甲,紧靠紧身服和面甲继续前进——那和送死无疑。所以如果他没有及时赶到补给站,他最好的选择就是躺下等死,等着某只聚合体触发他们口中的保护措施,然后宣告考核失败。 无论哪种秦野都不能接受,他有他的骄傲。还好秦野成功赶到了。 他历经了山谷树林和沼泽,淌地一身泥泞,现在身处的地方虽被称为“中转站”,但距离出发点足有九十公里,秦野被这个称呼欺骗,以为中转站会设立在中间路段,所以采用了错误的战略,没有保留更多状态。 而前路不过十公里,而且是意料之外的“坦途”,一条高速公路。 “那几个该死的老混蛋。”秦野骂道,架起蜂鸟,在土坡上开枪射击,两次“蜂鸣”后击毙了两只聚合体,然后他毫不犹豫地解开扣锁将枪丢开——蜂鸟没有子弹了。 现在他有的只有扣在右手的砍刀,一把仅剩一发子弹的手枪,以及贴身的不合装甲尺寸的魔导器救赎。 秦野把动力炉胡乱扣在胸口,也不等对接完成就猛地弹起,冲开房屋,抓起一个手提箱就往外奔。 后有潮水追来的聚合体大军,前方平坦的高速公路更是一条追赴向死亡的路,难以想象的大型聚合体统统集合在了路上。 现在的秦野情感已经压抑到了极限,为了让忘却恐惧,他抽走了自己所有的情绪,仅剩下的情感是一些执念,对完成考核的执念,对离开圣泰伦的执念。这两种因果都不怎么相关的情感嫁接在了一起,然后无限放大,形成了他自己都难以想象的疯狂! 疯狂驱使那些作为最后底牌的丝线从肌肤下刺出,钻进了装甲内层,集体向装甲的心脏,动力炉前进。 原本散发着幽蓝色光芒的动力炉骤然变红,在装甲外壳的下方无人可以注视到的地方,那些金属竟然被异化成了血肉,富有生命力地猛烈跳动着。 装甲获得了不属于它和他的强大增幅,奔跑的速度猛然拔高一截。 奔跑中他捏碎手提箱的外壳,里面只有一样东西:一把转轮机炮。 奔跑途中,他朝着前方的死亡之路决然扣动扳机。 爆炸清开了前路,披荆斩棘,乘风破浪。但聚合体真如海浪一般不停涌来,很快转轮机炮枪膛过热,难以恢复。秦野便把它丢在一边。 他突然高高跳起,跳过那些小山般聚合体的头顶,落在其中一只的背上,在它的后脑处是鳞次栉比的结晶,秦野举起枪,毫不犹豫地挥霍了最后一发子弹。 他没有跳开,而是等待着身下的怪物垂死发狂,紫电狂跳,然后身子弯下来,双臂交叉抵在身前。 接踵而至的,是爆炸! 紫电爆闪,剧烈的爆炸贴着秦野的身体涌起,他被不可抗拒的力量高高抛向远方。高空中的秦野装甲不断解体,零件七零八落。而他在飞行中注视着下方的怪物们,拉起一丝讥讽。 十公里的距离,到了。 他重重砸进了农庄小院里,卡尔斯布置在小院地底的法术纹路如久旱逢甘霖般得到指令,迅速激活。 还不等法术形成,一台无人机便从小院角落里飞出,来到躺着的秦野面前,展示出全息投影,那边是萨塔克的脸,他带着笑容道:“恭喜你,考核通过。我们就在你周围不远的地方,这就去接你回来。” 然后才是奇观的形成。巨量的魔力被抽取,形成了一个烧红了半边天的巨大火球,火球包裹着小院,没能向内传递多少热量,在短暂的停滞过后,火球开始向外铺去。 那不知是几环的法术犹如灭世的洪水,没有一艘诺亚方舟能够承载那些聚合体,于是他们被高速流动的液态火焰所包裹,所吞噬,瞬间殒命。 以小院为中心向外所有胆敢靠拢过来的聚合体都在短短数秒内灰飞烟灭。 这就是法师吗......秦野连笑的力气都没有了,他不像个装甲战士,更像是逃荒的。身上完好的部件只有重点保护的面甲和幸免于难的右手装甲,胸口动力炉已经接近报废,下面的装甲像女人的肚兜一样垂着。 萨塔克又说话了:“壮观吧,这是卡尔斯的七环法术,现在给你当庆祝考核通过的礼花。” 秦野象征性地咳嗽两声,当做是在高兴了。 他躺在地上喘了几口粗气,终于有力翻身站起。却突然感受到一股心悸感。 他明明什么也没有看到,但求生的本能占据了秦野的大脑,那股近乎窒息感的致命预感不会欺骗他。 于是他下意识地要向后挪动,但秦野震惊的发现,有什么东西阻碍着自身的行动,就像人坠入泥潭里,被看不见的淤泥箍住,动弹不得。 一个似人的黑影从草垛里冲出,手中的“捕鲸叉”,悄无声息地刺向秦野胸口。 不行,避不开了! 锵! 匕首直直刺上秦野的动力炉,锐利的刀体覆盖着魔力的光芒,吹毛断发,足以轻易切开他胸前的护甲。 夺命时刻,装甲上的法术纹路迅然显现! 一个火红色的护盾突然出现在秦野周身,匕首瞬间融化,护盾激绽出火环,将他时周围所有的东西全部吹飞,除了那个人影。 剧烈的火环灼烧着人影的身体,烧掉它身上那身故弄玄虚的黑袍,露出它焦黑血肉下的紫色结晶......聚合体?! 秦野抬手想要反击,全身却动弹不得,濒临极限。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抬起双手,以掌为刃,催动魔力刺进护盾。 更加爆裂的火焰绽出,却无法阻止那看似干瘦的两只手掌,护盾被寸寸剥开,即将触到秦野。 千钧一发之际,秦野耳畔响起一声微不可查的怒吼声,有一个庞大的身躯从空中落下。 那之后秦野就失去了意识。 第十九章 异化 秦野睁开眼睛,自己已经来到了这条星海之上。 与以往看到的清楚到有些失真的画面不同,这次秦野的视线非常模糊,好像有无数飞虫在周围飞舞,莫名的尖啸声贯入他的大脑,让他痛苦难耐。 他抱头闭眼跪倒在河流里,这种难以言喻的痛苦让他连发出声音都是种奢望,让他一度怀疑自己死了,现在是在地狱吃着自己的因果报应。 也不知是多久之后,秦野才感觉到痛苦减轻,他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一如往常的河流,以及绝不寻常的那副盔甲。 它身上分解出无数根丝线,多到它的形体都难以维持,成了一副空落落的骨架。而那些分出来的丝线也像是活物一般,不断鼓动着,连在了秦野的身上。 它给秦野带来如此多的便利,让秦野变得强壮,过目不忘。可这次在测试中它的表现真的让秦野感到害怕,它让秦野变得不像他自己,甚至都很难说清在战斗中占据主导位置的是秦野还是它。 它把蜂蛛和装甲都变成了什么?它是否有自我意识?它是否在泯灭秦野正常的情感?对秦野会不会造成什么永久性的影响? “你到底是什么?”秦野不禁问道。 秦野没有得到答复,身上的丝线如潮水般褪去,他的意识坠入河流,很快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 秦野马上又醒了过来。 这次他没有感受到痛苦,相反,他感觉有一只温柔的小手抚摸着自己的额头。秦野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伊丽莎白那张姣好可爱的小脸,她一边牵着自己的手,一边抚摸着额头,温润如玉,温柔至极。 她高兴又轻柔地笑了起来:“你醒啦。” 秦野喉结动了动,还没说话,女孩给他端来一杯温水:“刚刚你的脸色不是很好。” 她喂了秦野一口水,他毫无心理负担地润了润喉,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秦野长出一口气道:“现在没什么大碍了。” “嗯!爱尔莎医生说的也是这个时间,说你差不多该醒了,所以我就想来看看你。”女孩忽然正色道:“首先我要恭喜你通过考核,你已经成功成为了一名重岳二级使用者啦。” 秦野看着她故作严肃的神色,有些忍俊不禁:“其次呢?” 女孩握着的手捏的更紧,她抿了抿嘴唇道:“其次……你难道会不知道我想说什么吗?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你这个坏家伙。” “其实你在途中一半的时候测试就已经通过了,那些测试不要说你,连约翰叔叔他们去执行起来都是困难且危险的,只不过他们坏心眼不告诉你这些,他们只是想看看你能走到哪儿,可你真的吓坏我们了。” “我差点就以为,以为……”女孩泫然欲泣,哽咽了起来。 那幅楚楚可怜的样子让秦野心一揪,他来这半年,认识女孩也便有半年,却也没有想到自己在女孩心中的地位有这么重要,也大概只是女孩本就善良。 又或许……他联想到测试开始前伊丽莎白说的话,秦野看着她的脸庞,抚起她的发丝道:“这几天你大概过得不是很开心?和你妈闹矛盾了?” 秦野的手不老实,托起发丝后又改了个姿势,摸上少女柔嫩的脸颊,他未必有什么想法,不过是原来对异性会使出的招式,现在习惯使然。他秦野向来不是什么好东西。 女孩对异性显然没有什么防备之心,甚至因为从小到大的环境里没有同龄人,都没有产生异性意识,她躲了躲却也只是抹了下泪痕,咯咯笑道:“好啦,痒!” 随后她起身,忽然小声道:“现在不该说这些,你好好休息,晚些时候我再来找你。” 说完,这狭小的病房外传来了脚步声,是斯诺推门而入。 母女俩像陌生人一样擦肩而过,谁也不搭理谁,都冷着个脸。这要说没矛盾秦野都不信。 女孩离开了,而斯诺拎着一个饭盒,放在桌上,似乎心情不太愉快。 秦野道:“我还以为来的会是萨塔克将军。” “本该来的就是他,不过他忙着处理事情,跟你有关的事情。所以只能我代表他来。”斯诺道:“他想让我代他向你道歉。” “因为他的疏忽,导致本该成为绝对安全区的测试终点里出现了不该有的意外。” 道歉......秦野愕然后苦笑道:“我不是不识好歹的人,如果没有萨塔克将军,我第一天就已经死在了圣泰伦城区,而且事前我已经得知了测试的风险,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斯诺难得对他笑了笑,笑的弥足冷漠:“这就是萨塔克。” “不过我有件事想跟你们汇报一下。”秦野凝重地道:“我觉得在测试最后袭击我的那个......怪物,它不像是聚合体,起码不是纯粹的聚合体。” “它的确不是。”斯诺道:“它身上有结晶,控制它行动的主导并不是结晶,它也没有聚合体基因杂糅的特性。除开结晶,它依旧可以说是一个完整的人类。” “一个完整的帝国人。” 秦野皱眉道:“它,会使用法术。” “因为它体内的魔力矩阵虽破损,但依旧是可以组织法术纹路的。”斯诺道:“而且这也说明它保有一定的智慧,为了在测试途中保证你无力抵抗时,留存在装甲上面的激活法术可以消灭周围的所有聚合体,所以他们没有委托护盾法术专精的山星,而是拜托了更具有杀伤性的卡尔斯。” “敌人释放的是四环法术‘碎断刃’,专门用于破开法师的防护,如果给你施法的是山星,就算是六环以上的破盾法术也无济于事,但这次是卡尔斯,这给了敌人可乘之机。” “目前他们正在利用永恒战舰的设备对周遭数百公里进行搜查。” “没想到萨塔克将军这么重视我。”秦野有些意外。 斯诺忽然嘲弄地笑着道:“......圣泰伦出现了可能是新型聚合体的东西,他们只是在排查圣泰伦有没有出现更多它的同类。” 原来是我自作多情了,秦野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片刻过后他问道:“那么,您特地找我是还有什么要事吗?” 斯诺深深看了他一眼道:“你是个聪明人,所以你一定能理解我的苦心。我的女儿这段时间或许会找你问一些不该问的,你也千万不能答一些你不该答的,明白了吗?” 秦野一头雾水,不知道她猜的是哪门子的迷,不过思考片刻后他就想到了什么。 他点了点头,没有多余的废话。 那之后斯诺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了。 稍微活动过后,秦野感觉状态良好。那医生二人组虽然平时没有什么存在感,但医术是实打实的,居然能让他自己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恢复如初,不知道该夸他们还是该夸联邦医学。随后他感觉饥饿席卷,狼吞虎咽地吃完美味午餐。 突然,他看到保温壶下方还盖着什么,拿起来一看,是一根认证器。 认证器......好像秦野只在下方探井见到过需要用到认证器的相关设施。 秦野来到探井下方,在终端的提醒下找到了与认证器相关的大门。 那扇看上去尘封已久的铁门前,秦野摸索片刻,摸到了一个凹槽。 把密钥送入凹槽,两者完美吻合。 眼镜弹出字样: 认证中......认证完毕。 一级权限确认。 欢迎您,秦野上校。 上校?他什么时候多出了劳什子军衔? 此时大门打开,颇具科技感的拆分成四块,向内折叠,秦野走了进去,里面是一片空旷的地下空间,隔着强化玻璃,他能看见下面摆满了各式仪器,看上去似乎是某种流水线,流水线已经停摆,只有上面停放着的各式枪械和装甲昭示着它们的作用和身份。 这里就是他们所说的工厂,圣泰伦聚集地所有的武器都出产自这里。 秦野右手边有另外一扇棕红色的实木门,并未上锁,他打开门。 这是一间办公室,装修豪华,品味上乘,且待在里面的都是熟面孔。 秦野向里走,边敲了敲镜框:“我是联邦军方上校?” 约翰,普罗教授,山星,梨花,以及为首的萨塔克。 萨塔克正弯腰在那张宽大办公桌前看着什么,听到声音才直起身子,满面笑容:“要进到这里需要一些权限。按照联邦总统、国防部、联邦议会联合对于永恒战舰以及我的授权,我可以进行紧急任命。然后他们认为我已经死了,在我的‘追悼会’上给我追封了一长串莫名其妙的头衔,所以迟迟没有撤销我的权限,反而让我的权限等级更上一层楼......” “虽然撤销了也没有意义,永恒战舰的网络处于断线状态,理论上,在圣泰伦我甚至可以退位让贤,让你来当这个大将军。” 看来工厂也曾经属于永恒战舰的某个部分...... 想着,秦野扯了扯嘴角:“免了,没有兴趣。” “哈哈,也没什么关系,反正我给在座每个人都设定了继承权限层级,哪天如果我死了,你们都会顺着这个层级继承我的权限,直到最后一人。” 然后房间陷入沉默,秦野萨塔克四目相对,顷刻后,萨塔克凝重而诚恳地道:“这里原本是永恒战舰的配装室,生产武器,制造战甲配件,你获得了永久自由出入的权限,你将可以在这里无限制挑选武器,组装战甲,获得最大的后勤支持。” “这就是你所说的惊喜吗?”秦野道。 “本来原定的惊喜确实是这里,不过只会对你开放一部分。”萨塔克道:“但你的成绩非常优异,做的比我们想的要更好,所以我们一致决定,授予你足够的权限让你真正使用这里。” 梨花温和地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褒奖,就连约翰这个老混球都难得的没有嘲讽他,而是咧嘴笑道:“之前你在测试里骂我混球我也当作没听见。” 严格来说,秦野也是约翰的学生,不管他愿不愿意承认,他都是两个老师引以为豪的学生。 只有山星反常的沉默着。 秦野坦然接受了褒奖,随后直入正题道:“最后农庄里袭击我的到底是什么?” 萨塔克沉默片刻,他做了个手势,身后的约翰会意,打开墙壁挡板,露出一扇强化玻璃,让所有人都能看到挂着的装甲配件,以及在正中央似乎正进行手术的医生二人组。 “我们一开始没有认出来它是谁,因为它几乎被卡尔斯的法术烤成了炭,但直觉告诉我,它不是一个寻常的聚合体,我一定在哪里见过它。”萨塔克道:“所以我把带着它的生物信息上到了永恒战舰,根据数据库做了比对。” “数据库没有给出答案,但是早些年存储在摄像头里的比对数据告诉我,他可能就是当时帝国远征军皇家亲卫队的队长查尔斯。” “当初作为帝国最后手段的公主殿下斯诺带着他和其他三个死士乘坐穿梭机冲进了永恒战舰。” “等等。”秦野冷不丁地打断,他诧异地道:“斯诺女士?” 萨塔克居然也露出了惊诧的神色:“我没有跟你说吗?” 在身侧一直冷眼旁观的普罗教授终于开口,冰冷地道:“斯诺是帝国公主,在战争的末尾发了疯,孤注一掷,杀到了永恒战舰,也正是他们的行动,导致永恒战舰动力炉受损,缺乏动力,战舰就只能永远半死不活地吊在天上。” 说着,一张图片便传输到了秦野的眼镜上。 而秦野甚至不知该从哪里开始震惊比较好。 图片是人像,主角是一个身披白色长袍,身材姣好,面容绝美,手持长剑,有着和伊丽莎白相同的灿烂金发,那毫无疑问是年轻时的斯诺,秦野之前倒真以为,萨塔克和斯诺能生出伊丽莎白,是生物遗传的胜利,现在看来,只是因为帝国皇家的基因太过强大了。 厨子不偷,五谷不收,时间和家庭居然真能把一个人熬成另一幅面孔。 “我必须纠正你,普罗教授,当时的永恒战舰欲图撞向已经踏入空间通道的运输船,那会引发多少人死亡的大灾难?公主殿下只是出于无奈,她必须保护帝国子民。” 普罗教授充满厌恶地道:“我懒得和你争论,我又不在乎你们是不是好东西,我只在乎时间,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无聊到喜欢挂在树上,我有我的研究。” 山星的脸色有些难看。 秦野默默在想,当年的双方敌军将领在永恒战舰上鱼死网破,却又在多年后组成家庭,诞下一个女孩......之前发生在他们身上的事,该有多么精彩,多么离奇? 这么算起来,帝国不知有没有郡主之类的称呼......伊丽莎白居然算得上是帝国公主。 “好了。”萨塔克无奈地摆手,制止了一场骂仗。 场面的道控制,他才继续进行说明:“毫无疑问,当年永恒战舰上的查尔斯已经死了,死于一颗子弹,子弹击碎了他的心脏,他的遗体被暂时搁置在冷冻库里,但现在,他又出现在那间废弃农庄里,变成了聚合体。” 萨塔克手指在桌面操作板上一划,实时影像弹出,是下面两个医生的手术过程。 此时“查尔斯”的被四根刻着神秘铭文的木锥钉住了四肢,还有两把仪式小刀刺入了肩胛,被什么力量震碎的头部被像是拼图一样,被一针一针地接了了回去,面目狰狞,异常可憎,胸口部位敞开,露出了里面的骨头血肉脏器,以及空空如也的心室。 结晶在血肉里生了根,让这幅画面变得更加让人反感生厌。 “我敢肯定当时他的心脏被震碎,绝无存活的可能,因为是我亲手杀的他。”萨塔克道:“但就在不久前它活蹦乱跳地出现了在我们面前,结晶为它提供能源,又有什么莫名的东西支撑着它的身体。毫无疑问,它被异化了,从一名赴死的战士被异化成了一个丑陋的怪物。” 此时山星才开口道:“如果他的魔力矩阵保持着生前的完好状态,你可能撑不到萨塔克将军到场,好在他已经死了。” 秦野沉默思索着,问道:“那些钉子是什么?” “静默矩阵,咒术的一种,一般用来对付极其危险的法师,以不怎么人道的手段封锁魔力流通,限制魔力矩阵运转。”山星解释道:“不过这里,我们是在替他保存他体内的魔力,他的结晶已经被将军捏碎,如果不采取措施,他或许会像聚合体一样风化。” 秦野点头表示明了:“像他这种存在是个例,还是跟聚合体一样多到漫山遍野?” 萨塔克沉默了,他和约翰对视一眼,再沉重地道:“这是前所未有的,所以我们也不知道。” 这时山星突然意想不到地道:“我认为永恒战舰上或许发生了什么我们想象不到的变故,上面或许有我们想要的答案。” 这句话一出,房间里的所有人登时陷入了沉默,震惊无比,他们都怀着各种心思揣摩山星这句话的用意。 萨塔克率先打破了沉默,他双手撑着战术桌道:“我已经让尤金和安进行全面的摸查了,等一等他们的报告吧。” 山星点了点头,忽然有些担心地道:“那两兄妹已经很久没有下来了吧,在那种环境下生活那么久,该让他们休息一下了。” “等这件事出个结果吧。”萨塔克道:“希望不会出现什么比聚合体更糟糕的事情。” 第二十章 演员 “距离产生美。” 审美是一个人最主观,最直接看待世界的方式,每个人的审美观不尽相同,而大部分人喜欢朦胧,喜欢在某个距离欣赏美妙的事物,让大脑填补出自己喜欢的那些部分。 所以情人眼里出西施。 而事实上,朦胧的前提是,人所欣赏的对象是有缺陷的,是需要模糊化来弥补的,而秦野从前的两性关系混乱,眼光挑剔,他虽然不可能对伊丽莎白这个十三岁的小姑娘有什么两性目光,更不可能“情人眼里出西施”,但他不能否认,无论有哪样审美的人,用怎样的目光看待她,她都是弥足珍贵而完美的。 她皮肤白嫩而不苍白,红润自然。身材娇小,体态却健康而匀称,充满活力。天性活泼,却因母亲严格的教导,磨练出了一些不属于这个年纪的稳重和优雅。她更是个优秀的倾听者,此时伊丽莎白正安静地坐在床上,挽起骄傲的长发,垂过胸前,双臂环抱双腿,露出可爱的脚趾。 她眼里闪烁着的是好奇和希冀,是美好的遐想。想必在她眼睛的世界是干净无暇且美好的。 ——所以少女没能看出背靠书桌坐着的老坏蛋的险恶用心。 这里是秦野的房间,女孩主动送上门来,想问他关于外面世界的事情,而他早有准备。 那天斯诺的警告秦野没有听进耳朵里,不如说反而给他提了个醒。 萨塔克和斯诺都不允许他跟他们说太多关于外界的事情,但其实秦野说不说效果都一样,那些成了精的家伙们是很难轻易被秦野鼓动的。但是如果伊丽莎白怀着好奇心蹦跶着去问他们,那效果肯定大不相同。 煽动伊丽莎白,让她产生对失落之地之外,文明社会的浓厚兴趣,不管萨塔克想做什么,都得面对一个和他利害一致的女儿。 她不像秦野别有用心,她只是想见识更广阔的世界,她有什么错。 真诚才是永远的必杀技。 …… 房间里,秦野一开始满脸苦恼地看着少女,似乎在顾及什么。而少女看出了这点,她楚楚可怜地道:“在这个地方,只有你会真正尊重我,真正地听我说话了,测试那天我以为我永远失去了我的朋友。” 这话像是软刀子扎进秦野心窝子里,他差点就没顶住。 秦野揉了揉脸,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道:“好吧,其实我也记得不是很清楚,你知道的,我失忆了,脑子里记着关于外面的事情很少。” 伊丽莎白不依不饶:“那在你的印象里,外面是什么样的地方,和圣泰伦又有什么区别?” “没有什么区别。”秦野补充道:“大体上没有。” 秦野其实压根不知道帝国和联邦是什么样的,只能拿地球的经验模棱两可地糊弄道:“最大的差异其实是自然气候,在其他地方人们不需要佩戴着面甲生活,不用生活在防护罩里,那些地方没有星屑,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每天按照着节气气候运转,太阳和月亮不会突然更替。大部分时候,晴天就是晴天,雨雪皆有规律可循。” 秦野叙述着正常的自然规律,而伊丽莎白眨了眨眼,有些想象不出来那样的地方。 她怔怔出神,想了好一会才继续问道:“那,那些城市呢?有什么差别吗?” “没有,丝毫没有。”秦野道:“在城市街道的建设和布景上,圣泰伦城区与我记忆里认识的城市别无二致。” “但是。”秦野故作犹豫状,挣扎一会儿才说道:“决定性的差异其实是人,是很多人。” “人?” 秦道:“是的,人们并不住在这种由舱室改造而成的狭小房间里,你肯定记得‘游乐场’里那些摩天大楼,那些就曾经是人们的住所。而城市里还有学校,真正的学校,成千上万和我们同样年龄的孩子们在里面共同学习。” “那些废弃在街道上的车辆曾经是属于人们的私有财产,他们开着车在城市里漫步,在商人经营的饭店里用餐,在咖啡厅里和自己的爱人享受闲适的午后时光。城里所有的建筑都为人们的生活提供便利和生活场所。” …… 伊丽莎白沉醉在了他编织的梦境里,久久不能忘怀,小脸上满是向往。 房间陷入了沉默,而秦野抿了口水,也不着急,慢慢等她的反馈。 少女将腿抱紧了些,几乎缩成一团,把脸埋进膝盖,瓮声瓮气地道:“我以前就问过他们,那些高高的休息舱是怎么,被谁搭建起来的,谁又会住在那里面,可他们永远会忽略我的这个提问......以前,城市里有过很多很多人的人吗? 秦野点头:“数以百万计。” 那是出生于这里,成长于这里的伊丽莎白无法想象的光景。 “如果圣泰伦也是那样的地方就好了。”女孩坦率的表达了自己的渴望:“我还从没见过那么多人呢。” “或许我们会有机会的。”秦野转过身去,背对着女孩,脸上浮现出怪异的笑容。 就在这时,女孩的母亲找上门来,斯诺暴力的砸开秦野的房门,他敢保证,如果舱室的门不是由高强度合金做成的,那它现在已经被砸裂砸飞了。 她看着坐在秦野床上的自家女儿,怒不可遏,脸色黑的像凶恶的罗刹,她怒声道:“回家!” 女孩却也不惧,横眉冷对,起身朝着家的反方向离去了。 剩下黑面罗刹死死盯着秦野。 一股难以想象的杀意迸出……其实那是凝如实质的魔力,让秦野喘不过气来,房间陷入了低温,眼镜疯狂报警,以为碰到星屑风暴。 这不是比喻,而是实打实的压力,秦野甚至一度怀疑自己会死。 万幸的是,斯诺最终也没有动手,将魔力收敛一空,留下一个警告意味的眼神后转身离开,留下一个歪掉的合金门框。 秦野重重呼了口气,挥了挥手仿佛想驱散附着在房间里的寒意,喃喃自语道:“真可怕。” 秦野还没缓过神来,就察觉到有另一个来客站在上方。 是山星。 没完没了了还……秦野无奈地道:“照这个样子,下个来找我的是不是就是萨塔克将军了?你们要兴师问罪能不能一块儿来。” 山星衣冠楚楚,难得完整穿着长袍地单独出现在秦野面前,他托起长袍边角,优雅地从上面跳下道:“将军大抵是不会来的。” “斯诺女士她只是愤怒于女孩儿违背了她的意志,这么晚了还与异性单独相处,故认定你和她说了些什么,在女孩没有表现出什么倾向之前她是不会来找你麻烦的,而将军更不会理会这种琐事。” “那你听到我和她聊什么了?”秦野道。 山星没有回答,而是问道:“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里面很挤。”秦野微笑着道。 山星也没说什么,只是笑了笑,他忽然道:“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我在告诉一个孩子真相。” 山星顿了顿,道:“谎言不会伤人。” “可她不会永远不知道真相。”秦野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我倒是很想问问你们,你们为什么以为你们编织的谎言能骗她一辈子?你想等到你们老死,然后留她一个人在这片荒野上游荡,然后永远地诅咒你们?” “她以前只是小,不是傻,她迟早会意识到的,事实上现在已经有些想法在她脑海里萌芽了。趁着你们还在,让她对你们的世界有个大概的了解才是对她好。” 山星无奈地笑了笑:“你对她说这些话是想做什么,我们都心知肚明,何必说是为了她好。” “你要胁迫萨塔克将军我可以理解,但你不该利用小公主。” 秦野耸了耸肩道:“我不否认,我是什么样的人,我一向懒得伪装,你们心明眼亮都看得出来。我是个烂人,但我也真的想请你们认清你们自己。” “喔,我要先强调和声明的是,我这并非在抨击或者侮辱你们。正相反,我发自内心地感谢你们,你们在这种地方无条件地为我提供衣食住行,你们教导我的东西让我强大,大恩不言谢,不管以后是否能够成功脱离圣泰伦,我都会无条件地为这里服务,报答你们的恩情。” “但是。”秦野道:“但是我真的,真的受不了你们的听天由命,受不了你们的自欺欺人,受不了你们身上时时刻刻散发着的腐臭味,像个活死人在没有意义的星环里用一辈子打打不完的子弹杀着永远杀不完,春风吹又生的聚合体,了却余生。” “你们没法活在未来,又不敢以命相搏,拼出个未来。”秦野道:“但我敢。” “可你们不愿意给我这个机会,甚至想把我变得和你们一样……怯懦。” 一番激昂无比的侮辱落在山星耳中,他却表现的有些诡异,有些复杂,甚至有一丝……如释重负?秦野有些奇怪,不过暂且压下了。 山星道:“那小公主呢?她也和你一样有勇气?” “她连真相都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秦野道:“把一块璞玉培养成一块朽木,你作为老师不觉得可惜吗?” “可惜,很可惜。”山星拍了拍秦野的肩膀,挂着秦野没法理解的复杂神态道:“我只想知道一件事,你会不会对那个女孩负责?” 这句话有多么引人误解,秦野先是楞了一会,又联想到山星这一系列的奇怪表现,他的误解便变得更深,他脸色铁青地道:“我什么都没有对她做啊?!” 第二十一章 自动工厂 那之后秦野的生活彻底恢复了平静,仿佛测试时的生与死是幻觉,他也从未对对女孩说过那些美如泡影的话。伊丽莎白的行动也一切如常。 在这个聚集地里仿佛没有任何一件事可以被称作是大事。 但秦野知道,很多事情都在悄然发生改变。 后来秦野询问普罗更多有关于聚合体的知识,他能作解答的部分甚少,但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在这聚合体时刻离散聚合的圣泰伦,人形的聚合体是非常稀少的,拥有人形且看上去美观的聚合体更是凤毛麟角。 但是秦野就碰到了,从来到这里的第一天就碰到了,连续三次的人形聚合体,总会出现在秦野最无防备的时候。这是巧合吗?不,连续万中无一的巧合那就是必然,是蓄谋已久。 有什么东西在暗中想要他的命。 这或许只是秦野谨慎到极点后产生的被害妄想,但秦野绝对不会忽视这种可能性。所以他更加勤勉地练习,一刻不停地变强。幸得有丝线在,他变强的速度是得以保证的。 另外一种发生改变的是这个聚集地。 秦野撒下的火种在伊丽莎白心中呈燎原之势,熊熊燃烧。 她在秦野若有若无,若即若离的指导下很快领悟了技巧,她不会直接询问其他人相关于外界的信息,而是跟他们打感情牌,例如问他们想不想家。 他们一开始像往常一样避而不答或者糊弄过去,但他们终究只是麻木而不是死了。 萨塔克在他们心中锚定下的限制正在逐渐松动。 一开始山星的态度让他非常疑惑,后来他也看明白了。当日山星问秦野他能不能对那女孩负责,当然不会是两性方面的,他本人对于自然的喜爱到了痴狂的地步,对于回到文明社会也并未有太强烈的渴望,但他同样非常恐惧这样一个未来,女孩在孤独中死去的未来。 他会在暗中帮助秦野,若有若无地把话题带向永恒战舰,为秦野争夺话语权,这未必有多积极,但却是很大的助力。 而和他坚定的同阵营人士普罗教授也日复一日地检测着响应的波动,并愈发坚定探索永恒战舰的决心。 在那之前,他们要靠这里的人逼萨塔克点头。 而关于最后一个袭击秦野的查尔斯,在永恒战舰上没能查到什么眉目,而萨塔克也坚决反对他们上舰深入探索。但他也给出了交代,永恒战舰的扫荡式扫描查出了几处异常波动,他会组织人手搜查这些异常点位。 秦野就是搜查队的其中一员。 ...... ...... 秦野来到了天井下方的自动工厂,这里曾经只对秦野开放废弃点,而在通过考核以后,他成了上校秦野,也自然获得了这里的使用权限。 军火枪械是杀人兵器,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但没人可以否认这些冰冷,充满血腥气的金属具有不可言说的美感,装甲更甚,他被金属零件拼装,接口衔接和金属活动时传来的阻尼感深深吸引,很快便让秦野沉浸其中。 各式枪械罗列在墙,如数家珍,在款式上和以前在地球见识过的大同小异,其中最出众的是一系列能量武器,这一墙武器就代表着联邦战争科技的发展史,型号威力口径实用性不断攀升,为了应付和他们截然不同的文明的威胁,还创造出了一些特化武器,其中还包含大量的试作品。 当然,秦野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了,他熟悉地叫来机器人,一个滚球机器人滚到了自己面前,并展开一块操作光幕。 系统提示秦野: 请选择适应装甲。 所谓适应装甲就是贴身内甲,只不过是其正式名称。 四个选项:阿隆、尤利娅、奥里维斯、安努,分别对应古联邦神话中的奇迹之神,热情女神,雷神以及主神.......其实它们完全可以叫一二三四代适应装甲,不过科技以起名为本,他们乐意给自己的装甲取些拗口的名字。 秦野手指按下,能量光幕模拟出了水波荡漾般的效果,他选择了第四代适应装甲,奥里维斯。 这没有什么好纠结的,适应装甲一定是哪个贵就选哪个,如果说魔力矩阵是帝国人释放魔力的基石,那适应装甲就是联邦人驱动动力装甲的基石。 作为装甲绝对的核心,适应装甲的升级历史就是一个科技领域不断完善的过程,新的绝对比老的要好。 操作面板上,关于配件的选项繁多,第一次来时简直让秦野看花了眼,还有什么比任君挑选的物资还要更让人高兴的? 秦野按下选项,便出现语音提示道:“当前模组缺失,是否开始制造,制造时间约为四十五分钟。” “是。”秦野回答。 然后他接着下达指令道:“查询当前可用模组。” 无人机将清单发送至秦野的眼镜,密密麻麻的一长串,快速浏览过后,秦野思路清晰,快速道:“b27,c39,k11......” “按照我拉出的这个清单,全部送过来。” “收到,部分模组制造中,请您稍等。”机器人道:“根据测算,当前模组总和等级为重岳二级,使用者权限等级需求为重岳二级,正在审核......欢迎使用,泰坦级战士秦野。” 秦野一愣,使用动力装甲需要对应等级的资格他是知道的,但他什么时候成泰坦级了......关系户就是了不起。 “该装甲为自动工厂生产的d组第四百二十六副装甲,您是否要给它命名?” 秦野摇头道:“否。” “收到,它将使用默认编号:d426。” 他需要等上一会儿,不过秦野并不着急,在这里他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因为秦野选择的材料跨越了几个科研世代,眼前的装甲颇有点关公战秦琼的混乱味儿,手部部件是第四代的新型配件,腿部却是第一代的瘦弱弹簧式双腿,推进器像一根简陋的火柴,面甲是第三代的,而且各自颜色都并不相同,配起来看上去像是一五彩斑斓的毒蘑菇。 虽然丑过了头,但秦野只能捏着鼻子上了。 走上组装台,背对悬浮在空中的战甲,战甲便自动解体,按照设定好的规则,一件一件,有序地穿戴上身。 这个过程并不长,直到他抬起腿,装好腿部部件,在清脆的喀嚓声后,说明穿戴完成。 唔......倒是比较轻松,看来自己的评级大抵可以往重岳往上调一调。 看着面甲里各式参数和提示,面对新奇的事物,秦野露出了符合外表年龄的笑容。 “给我一个地方测试一下这个家伙。” 无人机没有应答,只是面板化作一道箭头,指向一面空白的墙。 “再给我一把枪。”秦野朝墙走去,顺手捎起机器人送过来的大枪, 墙壁的暗门打开,露出了一大片空旷区域,区域里立起了十几个假人。 对人来说过于巨大的灰色步枪解锁,提示音响起,机械臂扛起枪,电控手指强硬地扣动扳机,他像一个初次学会奔跑的孩子,尽情地奔跑,放纵地射击。 只有在这种时候,秦野才能暂时忘却一直缠绕在他身上的阴影,纵情撒欢。 ...... 很快秦野就玩腻了,这毕竟不是他第一次使用动力装甲。 他调整完稀碎的各种参数后便脱下装甲,满意地看着自己除了丑之外什么都完美的杰作。 “把它送到战车上。” 等会秦野就要穿着它去城区执行任务。 第二十二章 搜查 伊丽莎白本可以享受悠闲的休憩时光,梨花暂停了她的修身课,对于这个比帝国大部分天才更有天赋的女孩来说,在打下坚实的体魄基础后,更需要充沛的魔力学知识储备。 虽然比起坐着静修,她更喜欢能够活动身体的战斗。 可惜她从来身不由己,这是母亲的意愿。 就在伊丽莎白度过煎熬的两个小时,准备去找秦野的时候,她的母亲,又不知发了什么疯,让她的礼仪课老师在下午继续给她上课,要考核她这段时间练习的成果。 伊丽莎白更愿意称其为刁难,没事找事。 礼仪课老师要查看的不仅是礼仪是否有成为她的习惯,更要考察她的绘画和舞蹈,这些东西她从八岁开始学习,事到如今也没法理解这些东西的意义,而她的礼仪课老师梅丝告诉她,皇家的高贵一半源于血统,一般源于对高贵的坚持,她必须勤耕不辍,才能延续这种高贵。 伊丽莎白对此从前半知半解,现在只感到厌恶,因为梅丝让她在一个下午的时间里展现她六年所学——少女今年也不过十四岁。 这将让她疲惫,同时消耗她大量时间。 梅丝站在聚集地一处设有凉亭的小花园里,注视着身穿繁琐裙装,跳着帝国宫廷舞的少女。 尽管所有人都知道梅丝是帝国皇室选拔出来的精英,一直照顾贴身公主殿下的起居,当年她眼睁睁看着殿下杀向那艘恶魔般的舰船,那个时候她真的以为自己永远失去了殿下。 时过境迁,她的忠诚并没有磨灭,反而变得越来越狂热,所以梅丝将扶养殿下的女儿为己任,平常按照殿下的意愿,严格到严苛的地步。 但就算是平常尖酸刻薄,鸡蛋里挑骨头的梅丝都无法否认,今天的伊丽莎白,动作没有丝毫瑕疵。 可是......穿着宫廷长裙的梅丝站在一旁,眉头紧皱,看出了些什么。 她这哪里是在跳舞,举手投足之间全是冷冽和怒火,虽然完美,但处处都在和自己的教导作对。 在梅丝看来,虽然伊丽莎白体内流着一半肮脏的联邦之血,但小公主如果回归皇室,没人会怀疑她的血统,她是那么美丽,年仅十四岁,未来便注定使万众倾倒,身材匀称,臀部丰盈,五官正好传承了她母亲的温润可人。 唯一的遗憾,一定是肮脏的联邦血脉在作祟,小公主的秉性当真说不上上乘,过于淘气贪玩,还有些野了。 梅丝不满地开口:“我是怎么教你的?” 伊丽莎白停下舞蹈,平静地看着老师:“有什么问题吗?” “我说过很多次了,舞蹈是社交,你需要坦率的表达自己,将平和跟愉快传达如实地传达给你的观众。”梅丝用恼人的语气道:“而你在演绎的是什么,你是将你的观众当场敌人,恨不得用套索将他勒死吗?” 长辈的唠叨和责备永远都会让孩子感到无所适从,更遑论这责备里包含着些许发泄情绪般的尖酸刻薄。 而伊丽莎白也无愧于她的机敏和聪慧,她面色如常地面对着梅丝的教训,并道: “对不起,老师,今早父亲才教了我些战斗时的对敌技巧,可能是状态没有转变过来。” 梅丝的情绪莫名,她克制着自己的愤怒问道:“他都教了你些什么?” 遗憾的是,伊丽莎白没有捕捉到梅丝那扭曲又压抑的真实情绪,这个问题又正好问到了少女最感兴趣的点子上,她喜欢能活跃身体和精神的打斗,更喜欢和父亲相处时学到的一切,她幼稚又活泼地想向自己的老师分享自己的快乐。 非常巧合的是,今天她父亲教她的,正好也是如何表达情绪,如何在战斗中表达情绪。 在战斗中,要么让敌人从她身上感受不到任何情绪,要么有的放矢,以猛烈的情绪击溃敌人的心理防线。 兴高采烈的伊丽莎白一时间忘记了她学到的察言观色,她没能第一时间注意到,教导她礼仪的老师面色渐沉,慢慢失去得体的礼仪,变得有些骇人。 少女的声音愈加微不可查,换来梅丝冰冷的质问:“你刚刚在舞蹈里灌注的愤怒和生硬,就是你想要击溃我的证明?” “当然不是。”伊丽莎白大惊失色,想要解释什么,却被无情地打断。 “够了。” 足够简单的单词,缺乏平仄的语调,不够铿锵的气魄,却足以让梅丝的嘴化作最锋利的刀子:“联邦从上到下都充斥着罪恶和野蛮,我再了解不过了,您是帝国的公主殿下,您不应该接受这些野蛮的教化,忘了它们。” 伊丽莎白不可置信地扬起头,她从老师的眼里看到了偏见和憎恨,看到了对方对于自己父亲的鄙夷和不屑。 伊丽莎白脸上的平静消失了,情绪也消失了。 梅丝从未见过这样的少女。 出人意料的是,少女并没有发怒,只觉得悲伤,她低下头,简简单单,却让人徒增难过,道:“舞蹈传达的是情绪,我只是在如实传达我的情绪。” “你从舞蹈里看到的什么,就是我想表达的什么。” 同样没有起伏平仄,没有歇斯底里,只是平静地叙述,却让梅丝无比揪心。 少女的意思很清楚了,梅丝如果在她的舞姿里看到的是愤怒,那这就是她想表达的。 梅丝摸了摸自己的眼眶想要说些什么,伊丽莎白却不愿废话,转身要离开。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明目张胆,毫不掩饰地反抗老师,以及代表着老师的母亲的意志,这让在少女面前保持了多年威严的梅丝下意识地愤怒,她张嘴想要叫停女孩,但似乎是看出了女孩的决意,她只是冰冷冷的道:“斯诺殿下一定会对你感到失望。” 看着女孩离开花园,渐行渐远的身影,梅丝没由来地感受到一丝悔意。 ...... ...... 秦野坐在驾驶座,看着副驾驶面无表情的伊丽莎白,颇为气人地咧嘴一笑:“真亏你能受梅丝那个变态老女人的气受这么久。” 女孩红了眼眶,努力平静地道:“我受的不是她的气,是我妈的。” “那这事儿好办。”秦野咧嘴一笑:“你可以去告诉她,说你在长大,现在她说什么你就得听什么,以后她老了躺在病床上动弹不得,你说什么她也得听什么,你可以变着法儿折磨她。” 伊丽莎白一下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秦野,不过这么长的时间里,她对于秦野这个家伙的人品也有了一定的了解,只是白了他一眼也没有说什么:“还有别的方法吗?” 有我也说没有......虽然母女二人的矛盾有秦野火上浇油的成分在里面,但他可不愿意掺和进别人的家长里短里,秦野耸了耸肩,表示无辜。 恰在此时,又有两人拉开了车门,他们便适时地沉默了。 来人是玛西,联邦方维修队的成员.另一个则是奥斯顿,那个帝国的老色鬼。 他们四个人组成的怪异阵容今天要前往永恒战舰搜查的异常点。 事实上,他们已经搭伙足有一个月了。 其实这个小队本来就只有三人,秦野玛西和奥斯顿。人员挑选的原则是对聚集地日常运转不那么重要的人物,其实这里本该还有个梨花,但他不知道被将军派去执行什么任务了。 而山星,他只是看上去闲,实际上他是最不能离开聚集地的人。这位专精护盾法术,一到七环矩阵都与护盾有关的奇葩法师支撑着聚集地屏障的运行,出了什么问题他需要随时解决。 而女孩则在叛逆期,理论上,只要她无敌的老爹点头,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叛逆期的少女一赌气,可不会给她母亲什么好脸,立马就跑来找到秦野了。 ...... 秦野充当司机,一脚油门出发前往圣泰伦城区。 这一路要多尴尬就有多尴尬。女孩处于低气压,虽很温柔地搭上他们的话,他们却也都能看出女孩心情不好,而后面那个老色鬼奥斯顿没话硬聊,跟虽然年迈但身材火辣的玛西聊了一路。 不过秦野也都快习惯了他的独角戏。 战车在各种地形穿梭自如,在如钝刀子割肉的折磨中终于到了地方。 “一个半月了,我们跟着永恒战舰的信号瞎跑跑到今天,什么都没有查到。真不知道萨塔克为什么坚持要我们继续排查。”奥斯顿坐在车上,抱怨一句。 飒爽的玛西难得搭了句腔道:“我也不知道。” 锵的一声,面甲从两侧合上,罩住了她脸庞,被紧身衣衬起的热辣身材很快埋没在军绿色的装甲里,而两个帝国法师则披着宽大的长袍,防护措施隐藏在袍子下方。 奥斯顿叹了口气道:“走吧,速战速决,反正也是毫无收获的一天。” 根据坐标定位,永恒战舰扫描到异常的地方是一座废弃食品厂,主要生产合成肉,虽说是食品厂,却不属于民营企业。在最初属于联邦军方的企业,落到帝国人手里后被帝国国防接管,所以虽然不是军用设施,也具备一定的安保手段,让它在大撤离时幸免于难。 而破除帝国的防御,帝国人自己才是专家。 奥斯顿轻易找到了这座工厂的漏洞,丢下六个蜂蛛,酝酿起魔力,它们钻进各种细微的孔洞及城市地下系统,等到所有蜂蛛到位,他戴着指套的右手猛地握紧。这代表着他安置下当前模组的所有蜂蛛,放弃对它们的控制权。 然后他重复这套动作,连续布置三套模组,双手合十,拍出脆响。 整个地区的地面都传来微微的震感,当前区域的所有防护都被破除得一干二净。 一旁的玛西动了起来,像头优雅的猎豹高高跃起,然后弹出勾爪,刺入高处的建筑,配合细长的推进器向上飞起,消失在夜色中。 秦野在车上按下按钮,战车背后舱门打开,七台无人机飞出。这么大个工厂,他们当然不可能靠四个人一步一步慢慢搜,这四台无人机的控制端都接在秦野的装甲上,成为他神经控制的一部分,一旦扫描发现异常,无人机就会给出信号。 这会造成额外的负担,但秦野完全撑得住。 他下了车,下车的那一刹那就听到了女孩有些嫌弃的声音:“呜哇。” “这颜色搭配也太......独特了。”伊丽莎白微妙地看着秦野,委婉地道。 “没办法啊,来不及了,有些模组工厂里没有,临时造出来的哪还顾得上什么涂色。”秦野道:“反正我自己看不到。” 两人插科打诨着,跟上奥斯顿,一起走进宽敞的厂区内。 厂区分三层,他们走过供人参观,不存在什么实用目的的大厅,马上就进到了第一层,此时玛西从高处传来讯息:“暂时没有检测到聚合体活动的痕迹。” “一只都没有?”秦野疑惑道。 “一只都没有。”那边传来答复。 这可不寻常.......秦野解开枪的保险,走在路上的同时,不断切换操控无人机,寻找着可能存在的异常。 这一个半月以来,永恒战舰扫描出的异常信息,有些是风暴引起的,有些是频繁的地质变动,这些信息过多过于冗余,后来他们输入了在“查尔斯”身上存在的特征信息,让永恒战舰进行比对,这样得出的信息要更可靠一些。 虽然目前为止他们都没能搜出什么有用的东西,但那些地方没有一个是像这座工厂这样安静的。 是刚好过了爆发期,聚合体重新聚合了吗? 抱着疑惑和警觉,他们三人不发一言,没有半点嬉笑打闹,奥斯顿捏着蜂蛛,而女孩右手探进袍子里,放在腰间。只有玛西在暗处,按照一定的频率手动输入讯号,保证没有失联。 在逐渐压抑低沉的空气中,很快他们走过流水线,来到了一扇大铁门前。 “仓库?”秦野脱口而出,随后又自己摇了摇头:“不太对,这地方,不像个正儿八经的工厂啊。” “我用无人机扫荡了整个建筑,做了一个简易的地图。这地方建筑做的乱七八糟,不是一条常规的流水线,而是一个层层包裹着的洋葱结构,这个门后面就是被包裹起来的最后一片区。” 奥斯顿上前两步,食指轻轻敲击两下大铁门,看上去生锈不堪的铁门荡起一阵魔力的波纹。 他嘶了一声道:“军团级的七环法术,拿来给前线军团的前哨站当防护法阵都够格了,以前圣泰伦的行政署有阔绰到用这么多能量配额给肉厂布置这种防护法阵吗?” 两人面面相觑,心中都浮现起了一丝不详的预感,秦野低声问道:“你能破开吗?” “没什么问题,就算是军团级法术,二十五年过去没有半点维护,它的使用寿命也该到头了,就是......”奥斯顿停了停,他咬了咬牙道:“有点邪乎。” 第二十三章 邪异 奥斯顿破开了法术防护,这易如反掌,也正如他说的那样,这个军团级法术已经摇摇欲坠,如若不然,远在天边的永恒战舰也没法扫描到这里面的异常。 秦野叫回所有无人机,隔着铁门又进行了一次扫描,没有发现更多异常。 然后他们慎之又慎地打开了铁门。 门后没有像他们预感的那样冲出如潮水般的聚合体,而是漆黑沉寂,令人更加不安。说实在的,他们宁愿现在面对一场大战也不像如此拘谨。 此时玛西道:“注意,如果你们进门,在我现在的位置将无法支援到你们。” “没关系。”奥斯顿一直充当这支小队的指挥官,面甲接收过秦野共享的信息,略略分析后下了判断:“你带的长枪,更适合在外围警戒,保持和我们的联系,也保持和聚集地那边的联系,一有问题立马求援。” 随后他们三人进到了里面,秦野打开面甲夜视模式,拧开一根照明棒丢了进去,在红热荧光的照耀下,他们首先看到的是一个巨大的徽章挂在了最显眼的位置。 那是长空鸽,独属于帝国皇室的象征。 “……”众人对此说不上意外,毕竟这家合成肉厂被帝国皇室秘密是众所周知的。 尽管城区距离空间破碎点很远,星屑对于地质生态的影响较小,却还是可以看出这座工厂外围充满被挤压被腐蚀的痕迹,而内层则相对保存完好,时光没有在这里留下多少痕迹。 仿佛人们昨天才离开这里一样,所有东西:办公桌椅、水杯、文件等等,虽然相当陈旧,但都好整以暇地摆放在原来该在的位置。 奥斯顿小声道:“那军团级法术把这里保护的太好了。” 秦野赞同般地点了点头,却又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奥斯顿继续道:“我们应该找的是类似之前袭击你的那种聚合体,如果按照那个‘查尔斯’来看,如果这里真的有那种怪物,起码会是五环法师的水平,不是我们的对手,但应付起来会有点麻烦,所以万事小心,发现什么问题及时汇报。” “这个地方荒废了太久,又是密闭空间,鬼知道藏着什么莫名其妙的东西。” “不对。”秦野忽然悚然地道:“不对劲。” “哪里不对?” 秦野的装甲手指一把抹过其中一张桌面道:“不管是什么军团级法术也不可能真的造出一个没有缝隙都没有的铁球,他们总归要呼吸,密室要换气。” “就在那里。”秦野指向上方的排气扇:“换气系统正常运行,系统也检测到星屑不断涌入,但房间里的星屑却没有发生沉积。” 秦野边说着边把手放在腰间,随时准备掏枪。 而小公主和奥斯顿也反应了过来:有人在不久前清理过这里! 仿佛要印证秦野的想法般,原本漆黑一片的房间突然亮起灯来,广播响起,播放着某种诡异无比的噪音,他们三人迅速警觉,组成队形,奥斯顿道:“慢慢退到房间外。” 三个人看着各自的方向,默契无间。奥斯顿是参与过永恒战争还幸存下来的精锐战士,而秦野的表现获得了他们的认可,伊丽莎白自不必多说,他们都放心将后背交给彼此。 还没等他们退到门口,亮灯的区域内层就传来了密集的脚步声,秦野猛地调转机用步枪的枪口,被眼前的景象惊得险些扣动扳机。 几十个人从门后的通道涌入房间,它们乍一看都具备人的轮廓,但细看之下都能发现它们都是聚合体,但它们区别于寻常聚合体的是,它们身上的所有部件都来源于的人类,如同弗兰肯斯坦创造出来的怪物般,极富有恶意地缝合在了一起,就连见惯了丑陋怪物的三人都不自禁起了一身疙瘩。女孩不自觉地发出了一声惊呼。 秦野刚想发难就被奥斯顿制止了,因为他发现这些聚合体的目标不是他们。 聚合体们仿佛受广播散发出的噪音感召,遵循着某种规律,走到了房间的各个位置上,然后开始了一场无声的默剧。 表演,对,表演。秦野不愿意认为它们是在“生活”,它们只是在模仿着这里曾经发生过的一些事情。例如有两个聚合体在交接文件,互相对着彼此手舞足蹈,一个在表演漠然,一个在表演愤怒,还有的在旁观它们的“争吵”,另一边的聚合体在整理自己的办公位。 还有一个似乎是受不了办公室里焦躁的空气,打开了排风系统,但显然开过了头,风吹乱了文件,也卷走了星屑和灰尘,那些人无声抱怨着,然后又重新收拾好了文件。 随后,大功率运转片刻后的排风系统自动恢复常态。 一个完美无缺的循环。 …… 这诡异又和谐的一幕刺激着三人的神经,心中同时泛起一阵荒谬。 他们一时间甚至难以形容自己看到了什么。 女孩干涩地开口道:“这到底是……” 秦野反应很快,有了个猜测:“这些聚合体无数次离散,但因为法阵的封锁和排风系统的反复开启而没有新的大规模星屑进入,所以它们只能保持着靠着现有的星屑重新聚合,然后因为一些我们无法解释的原因,它们遵照着从前的习惯日复一日地上演相同的戏码?” 女孩不禁道:“可是我们以前遇见的聚合体都没有自我意识,就算真的有,它们现在这幅混在一起的样子,继承的又是谁的习惯呢?” 秦野看着挂在墙上依旧在制造噪音的广播,若有所思。 就这愣神一会的功夫,那边就有了新变化。 它们突然齐刷刷停下手中的举动,同时抬起头看着三人。 那些无光泛白瞳孔里的幽光犹如噩梦照射向三人。 他们一惊,以为这些聚合体终于意识到了这里有活人,要发动袭击了,但下一秒聚合体们看着三人的方向恭敬地散开,分成了两排。这时他们才意识到,它们还是在按照“剧本”演出,只是恰好是三个人站在了它们的演出的路上而已。 有两个聚合体朝着他们一路小跑,秦野低声道:“看看们在玩什么鬼花样。” 然后他们朝着离开门口,朝着房间内侧挪去。秦野和女孩严阵以待,保证只要它们稍有异动就能把它们切成两半。 它们却看都没有看秦野一行人,而是弯下腰仿佛在合力推着什么,明明那个位置空空如也。 它们合力将某样东西推进了里面的房间,从它们的速度和姿态可以大抵推断出它们推的东西要么不重,要么下方设置着轮子。而两个聚合体在推行的过程中还腾出手来抚摸还是擦拭着那物体,似乎是在照顾一个人。 所以他们在推着的是……载着伤员的病床? 秦野低声问道:“这里有没有什么监控之类的设备?” 奥斯顿摇了摇头道:“记忆水晶的记忆节点全部被破坏了。” 秦野点了点头,他派出两台无人机朝着里面探去。等待无人机的反馈再决定要不要继续往里探索。 但就在这时,广播停了。 他们的神经一松,旋即又被更加刺耳的声音拉紧。在他们面前,所有聚合体突然散成无数粉尘,被一阵邪性的风席卷,卷向了门的后方。与此同时,秦野派出去的两台无人机同时失去了信号。 剧烈到沸腾般的危机感爬上秦野的脊柱,在两人震惊的目光中,秦野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 大口径步枪子弹毫不留情地贯入黑暗的门后,却像是被深渊吞噬了一般了没有给出任何反馈。 眨眼功夫一包弹夹打空,奥斯顿反应过来,当机立断道:“走!” 他们转身跨出大铁门,那一刹那,一股紫电烈风从内部涌出,在被浪潮拍中前,奥斯顿撑起护盾,而秦野一把将女孩揽在怀里死死护住,同样打开电浆护盾。 粗硕的闪电切进地面,掀起地砖,激的工厂七零八落,并最终拍中两人的身躯,他们齐齐倒飞出去。 秦野在空中靠推进器猛然拉起装甲,将落地方向偏转,以免压到怀里的女孩。 秦野从地上爬起,一阵骇然。敌人虽然没有击破护盾对他造成伤害,但这一击就劈掉了他百分之二十的能量配给,那紫电的威力绝非寻常聚合体可以比拟的。 而此刻他也看清了聚合体的样貌。 那是个人形聚合体,全身都布满了结晶,结晶和身体的比例远超正常聚合体。胸口处没有血肉遮蔽,而是大大敞开,露出里面的心脏和魔力矩阵——它生前是个帝国人,起码有一部分是。 这是秦野第一次用肉眼看到藏在法师体内的魔力矩阵,与胸腔的骨骼相连,呈现倒三角状,与其说是器官,其实更像是金属。 它缓缓走向两个孩子,还没踏出去几步,六只奥斯顿不知什么时候布置的蜂蛛攀爬到它身上。 暗色的魔力从蜂蛛中涌出,在它的身体表皮发出滋滋的黑烟。 三环法术“灼蚀”。 它若无其事地继续前进,走到了月光下。震天的轰鸣声响起,一颗狙击炮炮弹从窗外射来。 这次它有了反应,抬手一挥。 轰隆! 聚合体从浓烟中窜出,毫发无损! 它手上还攥着一根由纯粹紫电构成的能量鞭,鞭子散发的高温引爆了炮弹! “散开!”秦野怒声道。 他与伊丽莎白一左一右朝着相反的方向规避,聚合体顷刻间杀到,一遍抽中他们规避前的位置。 剧烈的电弧再次跳动,只是擦肩而过,两人都感受到了鞭子那剧烈的温度。 秦野端起步枪,摘下刚换好的子弹,迅速换上另一种规格的弹体,再次举枪射击。 钢铁的火舌与月光共舞,穿甲弹的弹头坚决无比地进发,并未在空中被引爆,但当它挥舞那根鞭子时,弹头被瞬间蒸发,子弹偏移。 这一切都被先进的终端捕捉到并反馈给了秦野......何等热量!这真的是一个生物体仅凭着单纯的能量爆发就能做到的吗?为什么这高温没有反过来作用到它身上! 外侧,狙击手玛西的支援再次到来,她这次找到一个更加满意的角度射击。 但那怪物简直不像是没有智慧的聚合体,而更像个活生生的人类。 炮弹从哪个角度来,它便将鞭子挥舞到哪个角度,偶尔命中它的穿甲弹只是击碎了它身上的部分结晶。没有痛感的聚合体依旧强而有力。 但它忽略了一个人,伊丽莎白! 秦野弹匣打空的间隙,女孩抓准机会,突然出现在它的侧方,右手探进右腰,猛然向下一拉。 一把短刀由下至上,像毒蛇扑上它的手腕,极为锐利的魔力附着刀体瞬间切开了它持鞭的手臂。 一击断手,伊丽莎白将短刀顺势刺入它的咽喉,将刀留在其上腾出右手,右手再摸向左腰别着的长刀,要乘胜追击。 但来不及了。 聚合体身上所有结晶发光,她能看见淳厚的能量同时向敌人的胸口聚集,爆发在即! 她只来得及采取一个简单的防御姿势,雷轰再临! 粗壮的紫电轰在女孩身上,推着她砸进流水线上的机器,被一堆废铁掩埋。 秦野没有担心女孩,他知道女孩身上有东西可以保住她。 而更该关注的是敌人,一团绚丽的星屑飞到它周身,眨眼间将它的躯体修复如初......现在秦野非常后悔,早知他会碰到这么不要脸的聚合体,他应该给每台无人机都装载实弹的,只要打击面够多,它就不可能全部防住。 忽然,秦野收到了玛西的语音,领会精神下,他咬了咬牙,转身就逃。 聚合体的速度很快,但快不过功率全开的推进器。 他边逃敌人边追,很快秦野就将敌人引诱到了固定位置,这个位置波及不到奥斯顿和伊丽莎白。 而在这之前,战车上已经有一枚导弹腾空而起了。 砰!!! 惊天爆炸带起的恐怖冲击波拍在秦野身上,他只觉得自己像被大浪裹挟的鱼,无法抵抗地被拍在墙上,为了抵御这冲击,装甲的屏障发生器将所有能源吞噬殆尽,随后大半边厂房垮塌下来,重重压在了秦野身上。 第二十四章 永生与罪恶 “这种睁开眼就要玩命的日子我真他妈是过够了!” 秦野从废墟中爬出,不知道对着谁这般抱怨。 他没死,敌人也没有死,这一聚合体身体恢复的速度超乎寻常,好像漫天星屑独眷顾它一般,甚至秦野刚换好第二块动力炉,它支离破碎的身体就已经接近修复完毕了。 他们需要精确命中它身上真正的核心,保证一击致命。 秦野举枪又放下,他快速调整好呼吸,在通讯频道里道:“我有一个计划。” …… 秦野脱下了装甲,没了驾驶员的装甲低垂着头。秦野从它身上的收纳格里取出那把短刀救赎。 救赎是属于帝国皇室的魔导器,穿着联邦的装甲时,那宽厚的钢铁手掌连握住它都是问题。 而脱下装甲,也意味着他失去了防护,这很冒险,频道里三人也在劝导秦野,但秦野此刻需要它上面镌刻的法术。 聚合体幽暗的双眼注视着秦野。 无需多言,双方势如猛虎扑向对方,距离急速缩进。 秦野以血肉之躯冲向仿佛执掌雷电的神明,简直像在自取灭亡。 一根冰蓝色的魔力箭矢突然从暗处射出,先秦野一步钉在聚合体手臂上,是奥斯顿! 箭矢散发出森冷的寒气,让暴躁的紫电都为之凝滞,迅速结冰。一时间它身上的结晶和冰晶混杂,超低温还在它身上继续蔓延。 骤然间,它持着的那根电鞭反过来缠绕其身上,勒肉见骨,竟用自残的方式硬生生逼停了冰的进发。看着冲到面前的秦野,聚合体身上的结晶再次绽出邪异的光芒,魔力矩阵里再次充斥着魔力,纯粹的爆发绝对能在瞬间将没有防护的秦野轰为齑粉。 靠近的瞬间,一股难以想象的热量扑面而来。 秦野高举手中“救赎”,也不知是不是错觉,那聚合体在看到短刀的时候似乎陷入了恍惚。 而生死之间,在紫电和寒冰交杂升腾的争气中,秦野无暇去思考那么多,他径直将短刀贯入聚合体胸膛的魔力矩阵。 铛铛铛! 带上一缕魔力的手指快速敲击刀柄,灰色的浓雾显现,将两人包裹。 浓雾像一层薄膜,紫色的能量剧烈翻腾,却一直无法挣脱浓雾的束缚,反而被浓雾疯狂吞噬,吞噬的越多,浓雾的颜色也越深,直到最后深的像墨水。 兀然间,所有浓雾消失,尽数敛进了刀体。 刀体狂躁地剧烈颤抖,刀柄烫的秦野几乎要握它不住。 再次三次敲击。 结晶为了杀掉秦野吐出了多少能量,现在秦野就要把多少能量原数奉还! 秦野不再停留,在手上那枚炸弹彻底炸开转身逃离,但已经来不及了。 第一次使用救赎短刀的秦野错估了它的承受上限,也错估了它的爆发时间,被压抑到极点的能量在数秒时间内轰然爆发,他堪堪逃出数米,焰光眨眼间就将秦野吞噬。 焰光与灰尘散去,当真让人绝望,负距离的能量爆炸将聚合体炸的七零八落,但它依旧没有死。星屑在它散落的肢体之间充当桥梁,正在尝试将它们聚拢起来。 但它没有机会。 一发穿甲弹从高处射来,命中它们之间藏匿着的一颗结晶。 刹那间,聚合体终于归于尘土。 奥斯顿从废墟中急忙跑出来,他要确认秦野的情况。然后他的急切戛然而止,他无语地看着眼前的一幕:伊丽莎白胸前的吊坠散发出光芒,隔绝了所有爆炸的冲击,在两人周围形成了一圈真空区。而女孩整个人压在秦野身上,两人四目相对,像是在眉目传情。 也只有这个龌龊的老男人会这么想,伊丽莎白看着他的眼神可不是含情脉脉的,正相反,充斥着愤怒,气鼓鼓的像只仓鼠。 秦野生怕她一冲动张嘴给自己一口。 奥斯顿踹了他一脚道:“赶紧滚起来。” 秦野一脸苦笑地爬起,奥斯顿的训话就到了:“小子,我要给你上一课。我们这个地方不是战场,是猎场,我们面对的也不是敌人,是猎物。没有人会要求你面对猎物展示必死的决心,也没有人会拿自己的命去狩猎猎物。” “拿你的命和这种没有意义的东西做对换,不值当。” 奥斯顿猛然拔高了音调道:“听懂了没有!” 在爆炸前一刻,秦野让丝线覆盖了全身,它抽取那些近似魔力的能量,强化他的躯体,他有种感觉,那爆炸杀不死他,但也足够让他流出一身冷汗。 一旦身上的内甲紧身衣乃至面甲告破,他都会在几分钟内被星屑杀死,就算及时穿回装甲,星屑也会在他身上留下他这辈子难以忘怀的痛苦。 所以面对斥责,无话可说,他捏了捏女孩的手,以作安抚,对两人道:“我很抱歉。” “你跟我道歉没用。”奥斯顿摆了摆手:“你又没有拖我们后腿,你只是在玩自己的命。” 他还想多说两句,是玛西打断了他,飒爽的女战士此刻语气有些急促:“有大批聚集体正在靠近!” 奥斯顿这个糙汉子最后也只能叹息一声道:“我们该走了。” 秦野穿好装甲,却没有挪动脚步,而是定定地看着在多次爆炸中佁然不动的建筑内层。 奥斯顿立马反应过来,他一瞪眼道:“我们没时间了!” “我这就不要拖你们后腿了吗。”秦野腼腆地笑了笑道:“给我两分钟时间,两分钟就好。” 望着秦野的面庞,奥斯顿骂了句帝国脏话,他在通讯频道里对玛西下令道:“把车开过来,等他五分钟!” 秦野感激地道了声谢,又安抚了一下愈加暴躁的伊丽莎白,转身朝建筑里奔去,半路上,他捡起了那把“救赎”,这把原本属于皇室成员的利器坚不可摧,爆炸没有在它身上留下任何一丝痕迹。 他也没有忘记,刚才聚合体看到这把短刀时奇怪的反应。 ...... 秦野走到房间内,房间灯火通明,外面的爆炸没有撼动这座设施分毫。 不同寻常的可怕聚合体出现从这里出现,它极力地阻碍秦野一行人往这里踏上一步。秦野不相信这只是巧合,他不接受自己在临门一脚的时候转身离去。 这里绝对藏着什么秘密。 房间很宽阔,像是一间手术室,仪器繁多,他在入口旁边看到了一张染血的病床,血迹已经干涸,陈年而发黑。 旁边还放着一个铁桶,桶里空空如也,但通过焦黑的痕迹可以判断出,这个铁桶被他们用于焚烧某些东西,或许是纸张文件。 这房间里走出过一个恐怖的聚合体,但在它肆虐一番后,这里居然依旧保持着相当的整洁,想必在当初,这里的人们用心将这里整理过一番。 而且这种整洁透露出一个不好的信号——他们似乎不打算继续再在这里生活了,所有的生活用品也都被拾捯归纳好,一套一套的工作服折叠着放在各个位置上。 时光的痕迹可以证明,他们焚毁了一些东西,又力图将生前的一切保存完好,或许他们已经觑见了自己的终局,矛盾又悲哀。 秦野往前走着,他时刻都记得自己只有五分钟的时间。 房间正中央是手术台,手术台旁摆放着各类仪器。秦野跟聚集地的医生二人组学习过一些医学知识,以他的水平暂且看不出这些仪器的作用。 而在台上放着一本泛黄的牛皮本。 秦野捧起牛皮本,仿佛展开了二十五年的时光。 开篇第一句话:“我是霍华德·霍伯特,帝国法师塔七环院士,我将替代此处,替代第三前线师团研究所的所有人记载他们的想传达的一切。” “笔记将被设置一个能封存其十年的法术,能完好解开法术,阅读其中辛秘的方法只掌握在我的同窗卡尔斯或者时间手上。” 卡尔斯......是自己认识的那位吗?秦野心想。 他继续往下阅读。 “永生,这是人类亘古以来的终极追求,我敢说,这一梦呓般的议题绝不会在今日之联邦重现,却因为帝王的美梦而于今日之帝国复生。” “昨日之联邦对于追求永生的方式是数字生命,他们认为数字是人在肉体之外的存续,这一议题因为各类争议和联邦人理委员会的出现而永久封存,可悲的是,今日的我们却踏上了与其相似的道路。” “需要强调的是,精神研究是高塔严令禁止的绝对禁忌,那是旧历千年来总结出的血泪史,而皇室违反了它。” “第三前线师团研究所和长空实验室建立的目的就在于此,他们以精神保存和转移为课题,进行了长达十年的秘密研究,研究对象起初是圣泰伦的联邦人,后来换成了帝国的子民们,因为他们认为实验的连续失败是因为联邦人作为低劣的种族,并非良好的素材。” “关于这类事实的罪证,我会放在笔记最后方。” “而第三前线师团研究所的各位,就是活着的罪证之一。” ...... ...... “他们既是研究员也是研究对象,他们在封闭的环境下共同生活,设置了名为‘乌托邦’的大型精神法术,受试者为全体研究员。” “启动法阵的方式为特定波段的声音,不同波段有着不同的效果。在测试时,他们的精神互通有无,又合而为一,受试者的精神在互相影响下被放大,第一阶段的实验以多数人的精神崩溃而告终。” “那之后,第二阶段的实验被移交,移交至条件更加优越的长空实验室,但在被移交之前,有一个不速之客造访了研究所。” “三皇子尤连。” “他被联邦最恐怖的暗杀者梨花重伤,濒临死亡,如若不是‘祝福’吊坠,三皇子殿下早在袭击时就已经死亡。亲卫队带来皇室的谕令,要求研究所提取出三皇子尤连的意识,在一番尝试后无果,三皇子与各项资料一并转移至长空实验室。” “在移交后,皇室留下一个六环的亲卫,严格监视着他们,并要求研究所进行的实验继续,期限不定。” “基于某些特殊的使命,我在前线最紧张的时刻来到了圣泰伦,而研究所是我的第一站,在我到来之后,我本应该帮助他们争取到停止实验的机会,但......那个大型精神法术已经让他们病入膏肓。” “他们的精神高度统一,某个绝望的念头一经发芽便在他们的神经里汲取养分,茁壮成长,那个念头就是绝望,绝对的绝望。他们永久失去了对活着这一概念的渴望。把一切告知于我,这份笔记就是他们的遗书。” “敬告会看到此遗书的我的好友卡尔斯。”聚集地天井下,卡尔斯沉痛地念着好友留给自己的讯息:“我恳请你,一定要把这份笔记带出圣泰伦,交付给十三院首。” “我的下一站是长空实验室,我不清楚在那里会见到什么,如果我......” 这里留下了空白,紧接着道:“那之后就只能拜托你了。” “最后,我仅能跟你分享的是,这项计划源于一团由黑色丝线组成的触须,我暂时不知道那是什么,只知道它在神经领域具有极强的适应性,一切研究都从它身上开始。” “......” 会议室内,萨塔克、山星、卡尔斯、斯诺和秦野都在。 听完卡尔斯念完这本笔记里的内容,他们脸色极差,思绪各异。 黑色丝线组成的触须,只有秦野自己知道,当他看到这段描述的时候内心是如何的翻江倒海。 他现在已经能够真正确定了,自圣泰伦生活以来一连串的袭击绝对是有所预谋的。 一边的卡尔斯怅然地道:“我......确实是因为受到他的邀请才来到的圣泰伦,而我确实也是因为有关于皇室的一些问题才最终留在了圣泰伦。” 说完,他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旁边的帝国公主殿下斯诺。 斯诺冷冷地道:“你难道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解释?” “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现在信号基站坍塌,空间通道闭锁.......但我还是要请求将军。”卡尔斯道:“从笔记的内容来看,长空实验室就设立在圣泰伦,我想找到他活动的痕迹,那可能有他遗留的信息。” “这与什么恩怨无关,只因为他是我的挚爱亲朋。” 第二十五章 浮出水面 萨塔克双手撑着庞大的战术圆桌,盯着眼前的全息投影,投影播放着战斗时玛西和秦野的视角监控。他一言不发,既不回应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忽然问秦野:“你当时在现场,你有什么看法?” 秦野不着痕迹地瞟了一眼卡尔斯,他对萨塔克道:“我认为有个更紧迫的问题摆在我们面前。” 萨塔克道:“说。” “这段时间我们在永恒战舰上当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吗?” 这句话出口,卡尔斯不满地看着秦野,连向来显得极为宽容的萨塔克眉头都流露出一丝凌冽。 秦野的心思向来不对他人隐瞒,他只是不把那些事情放在台面上跟萨塔克作对,不代表他们对秦野的心思一无所觉。他们认为此刻秦野提到永恒战舰,不过是带着些想搜查永恒战舰的小心思,寻找离开这里的方法罢了。 这多少有些不知轻重缓急,不知好歹了。 秦野将他们的情绪捕捉的清清楚楚,推了推眼镜,却也不惧,不如说这正是他要的效果。 他继续道:“我不如问得更精确一点,我应该问:在永恒战舰上,我们有查到有关于那个叫查尔斯的帝国法师的行动踪迹吗?” 约翰从后面推门而入,他刚从永恒战舰上面下来,赶巧听到秦野的询问,毫不客气地道:“我们靠战舰主脑的人脸比对查遍了他登船后的整二十五年监控,你还想要我们查到什么?” 秦野也不恼,只是笑了笑道:“我想知道的是,二十五年前查尔斯死在哪里?” 约翰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直直地看着他,解答道:“战舰休息室里。” “是相对密闭的环境吗?” 约翰不耐烦地道:“是。” “谢谢。所以我就有了一个猜想。”秦野其实早就看过战舰终端生成的相关报告,现在不过是做个引子,他边切换着全息投影边道:“查尔斯在被萨塔克将军击杀后,战舰全舰进入了闭锁模式,他的遗体被封存在休息室。而它,我猜测为帝国皇室亲卫的家伙毙命于被封锁研究所。” “那同样是个密闭空间。” “你想说明什么,这大概不过是个巧合。”约翰道。 “那两次袭击我的人形聚合体是巧合,刻意在测试终点蛰伏,趁我毫无反抗之力时下手的‘查尔斯’是巧合,在永恒战舰扫描出来的异常点找到了这一异常到了极点的聚合体也是巧合,一切的一切都是巧合?能不能他妈的清醒一点!” 秦野的声线猛地拔高,质问声在会议室内回荡。 “我学习到的知识告诉我,聚合体是一群没有自我意识。纯粹无比的怪物。”秦野道:“可看看我遇到的这些聚合体,哪一个不带有极强的目的性?” 众人陷入了沉默,他们无法反驳秦野所说的这些。 最后还是萨塔克打破了僵持:“所以你主张深入搜查永恒战舰?” “不,起码现在不。”秦野道:“我认为正相反,我们应该尊重卡尔斯先生的意见,去寻找所谓的长空实验室。” 秦野盯着萨塔克,诚恳无比,又热烈无比:“那里有敌人极力想要隐瞒的一切,找到实验室,真相自然浮现。” 而萨塔克也予与回望。 ...... ...... 会议解散,最终萨塔克没有回应秦野的期待。 平心而论,秦野已经给够了众人台阶,也给了萨塔克一个不得不去的理由:如果聚合体真的因为某些因素有了智慧,或者它们的行动受到某些人的操控,这对聚集地的安全来说是个极不利的潜在因素,必须及时排除。 但萨塔克不同意,他不光没有支持他们探索所谓长空实验室的提议,甚至严令禁止他们私下行动。 散会时,萨塔克可以看出秦野是多么疑惑和恼怒。 但他什么也没有解释,只是解散众人,孤身坐在会议室里,怔怔出神。 他在桌前摆着美酒,粗壮的手指不断摩挲着酒杯,已经是数杯高度酒下肚,如果是熟悉萨塔克的人可以看出,这位将军此时很高兴,举着酒杯像是在庆祝什么。 斯诺此时折返回来,作为妻子她当然捕捉到了萨塔克的情绪,她看着萨塔克的样子隐隐中感到一丝不安。 她冷漠无比地道:“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嗯......”萨塔克仰起头,拖着长音道:“和我说说当年的事情吧。” “怎么,堂堂聚集地首领萨塔克将军现在要翻起以前的旧账了?”斯诺讽刺道:“你不是常常说,往事随风吗?” “噢,当然不是,这绝对不是问责,如果我现在还介怀于那些事情,这里九成的人没法活到今天。”或许是酒精作祟,又或许是夫妻秘话,他的措辞肆无忌惮:“我只是想知道研究所和实验室成立的来龙去脉。” “那个黑色丝线组成的触须是什么意思,你们又是怎么得到它的?” 斯诺冷哼一声道:“我以为有宙域网络在,你能知道圣泰伦发生的任何事,现在知道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你当年是这里的第一人,帝国那边发生过什么事,你比我更清楚,请告诉我。”萨塔克举杯抿了口酒道。 斯诺深深吸了口气,这才开口道:“当时的圣泰伦成立了不下五个类似的研究机构,‘长空’是其中最大的一个。” “这些机构的成立我知情,但计划不是我创立的,他们直接接收我的姐姐,帝国女皇拜卡恩的谕令。但那东西的获取与我有大的渊源。” “那时我刚调任圣泰伦,在前线基地的办公室里。”斯诺道:“我突然觉得有些恍惚,眼睛看到的东西逐渐模糊,神经无法控制身体,或者说是不想控制,失去了生命最基本的反射反应。” “逐渐失控的过程中,我只能看见有一根触须不知从哪探出。” “如果‘神话’当时不在我手边,我无法想象那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斯诺没什么波动地道:“所幸,神话切断了那根触须。” “那之后的事情我不清楚,当时拜卡恩已经患病,她对于永生的痴妄从兴趣变成了迫不及待的追求。基于触须在神经方面的优越特性,她有了想法,我只负责监督和执行女皇在圣泰伦的旨意正常推行。” “你满意了吗?” 萨塔克又给自己满上一杯酒,点了点头。 斯诺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萨塔克没有回答,反而问道:“还有谁知道这件事?” 斯诺不回答。 “山星知道吧?”萨塔克道。 斯诺猛地抬起头,愤怒无比地道:“萨塔克,你什么意思!” 他一口闷干杯中美酒,长长舒了口气:“不要在意,他知道就好,知道就好啊。” 看着痴态百出的丈夫,斯诺猛地站起来,愤怒地拍击一下战术桌,却不料萨塔克突然发狂,同样以一掌拍下,不经控制,宛如千斤重锤砸下的可怕力道在桌上肆虐,高强度合金与防弹材质的玻璃在瞬时间爆成花朵,整张桌子垮塌下来。 萨塔克仿佛变成了与斯诺有血海深仇的仇人:“给我,闭嘴!” 斯诺惊呆了。其实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萨塔克是怎么样的人渣,但或许是他面具戴了太久,久到连斯诺都以为,那副儒雅平和的样子就是他的一部分,伪装融入了他的人格。 直到现在他如此赤裸不加掩饰地释放自己的恶意,斯诺才回想起来那个萨塔克将军是个什么样的人。 更加诡异的是,萨塔克马上又变了面孔,他讨好又卑微地对斯诺道歉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在针对你,亲爱的。” 斯诺沉下声,面无表情地道:“萨塔克,你真的是疯了。” 说完她不给萨塔克任何解释的机会,转身撞开门,一步不停地离开了。 在她彻底远离那间会议室时,她听到了萨塔克疯癫的笑声,令人遍体生寒。 她没有看到的是,萨塔克又坐回了椅子上,他舒畅无比,对着空气自言自语道:“我现在终于知道你为什么会忌惮他了,他的一举一动都会脱离你我的掌控,带来变革,带来新的风向。” “二十五年,二十五年啊,我终于有机会向其他人昭示你的存在了。” “你问我怕不怕死?你怎么会问出这种问题。” “你应该最清楚,这二十五年我时时刻刻都想死,但我不能死,不能死的太轻易,我要把你的野心粉碎,把你一起带到地狱去。” “这就是我对这个世界的交代。” “去你妈的簒夺者!” 第二十六章 你一定要看到花开 翌日,普罗教授的舱室里。 昨天夜里,山星秘密找到他们,跟他们诉说了一段当年圣泰伦发生的往事,也为他们解了惑。 但依旧有个最大的疑惑萦绕在他们心头:萨塔克。 萨塔克的行为处处充满了矛盾。他一边将秦野视为不稳定因素,会给聚集地里其他人带来不好的影响,一边又在让秦野获得成长,尽力地培养秦野。甚至对秦野暗地里的一些小动作视而不见。 一边,萨塔克动用永恒战舰扫描圣泰伦各区域,寻找异常点,并派遣人手前去排查。他给出的说辞是维护聚集地的安全,如果圣泰伦里真的出现了具备智能的聚合体,他们也得有所准备。 但另一边,萨塔克以强硬的手腕切断了他们继续调查的念想,在真相的门前徒劳折返,对真正巨大的威胁视而不见。 他仿佛带着无数副面具,一副套着一副,人们永远也看不见面具下真正的他。 事出反常,众人也讨论过,但没有得出任何有用的结论,只有一点他们可以确认:聚集地现在面临着陌生的巨大威胁,那个叫做长空实验室的地方潜藏着难以想象的秘密。 今日,普罗教授依旧进行着日复一日的监测,虽然得出来的数据完全一致,但他也没有别的什么可做的了。 今天的老疯子状态稳定,没有突然发疯的迹象。 秦野道:“我们目前能不能确定那个长空实验室在圣泰伦的什么位置?” 普罗瞥了他一眼道:“你想在萨塔克的眼皮子低下搞些小动作?我劝你还是算了。” “我不知道你相不相信我,教授。”秦野道:“但近日来我有一种越来越强烈的预感,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指向着我,也指向着这个聚集地,我们不能什么都不做。” “唉。”罕见的,普罗教授没有发飙,他一声叹息后道:“现在的问题不是我信不信你,而是你信不信我。” “我们坦诚地说,我是搞科研的,在某些方面脑子确实没有你灵活,没有你精于世故,但我不是傻子。”普罗幽幽地道:“你说你什么都不知道,我可以信一次,信两次,可你身上藏着秘密,任谁都看得出来。况且我对你的监视没有断过,你行动的越多,我就越能从你身上总结出一些规律。” “如果一件事两头全是谜,你要我从哪里开始信起?” 秦野沉默了,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很想把关于丝线的事情和盘托出,一个人背负着一个莫大的秘密是很恐怖的。 但他被丝线阻挠了,一张嘴就会被强制合上。 这就是秦野在独自面对的大恐怖,他甚至连口都开不了。 秦野控制着自己的表情,强自镇定道:“那不如说说你吧,你为什么这么着急想着离开?” 普罗教授情绪不低也不高,也没有再次抗拒这个话题。 他干瘪的手搓了搓脸,道:“你对目前自动工厂里所有的装甲和装甲配件有什么看法?” 秦野想了想道:“有长也有短吧。” “短在哪里?” “神经链接装置始终不是那么方便的东西。” “这就是我这二十五年以来一直在研究的东西,人的神经科学。一旦突破,带来的变革和突破无可估量,事实上,我还真的做出了些成绩。”教授摸出一根存储器:“一堆理论上可行的数据。” “不止这些,永恒战舰提供的参数是整个人类史上从未有过的,这涉及到了方方面面,我们就像坐在金山上的人一样,但最可悲的是,这个地方不存在货币,金山也没有意义。” 秦野一下就理解了,感同身受地叹了口气道:“这就是我们可悲的地方。” “这些数据送回联邦,他们拥有足够的条件将这些数据拓展开来,用萨塔克的伪善腔调来说,它们可以变成杀人的武器,也可以将联邦科技向前推动一大步,造福方方面面。”教授补充道:“当然都只是有可能。” 秦野了然:“所以当年你留在这里的原因是......” “被这座金山吸住了眼睛。”教授自嘲一笑:“很奇妙,我都不知道该后悔还是该庆幸。” “要功成名就,还是图一个生来有意义?人越老越糊涂,老来这些东西也都模糊了,没有意义了。”普罗教授道:“现在的我是这么想着的,可你说怪不怪,不出半个小时我又变得不甘心起来,那种愤恨折磨的我抓耳挠腮,刺的我要把自己的心肝脾脏肺全部掏出来。” “我一直是清醒的,清醒的认识到自己疯了。” 这时秦野忽然注意到,普罗教授的白大褂下好像藏着什么,有一根针头若隐若现。秦野猛地站起来,就要扑上前去:“你在干什么!” 普罗教授哀伤地抬起头:“别,我求你了。” 秦野一下顿住了。 他在教授的眼中没有看到任何对生命延续的渴望,浓重的悲哀像枪击,击中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窒息。 苍老的手颤颤巍巍地将手上的存储器递给秦野:“这座金矿现在是你的了,你要怎么使用它是你的自由,是拿它创造数万冤魂还是用它换来数不清的财富,都由你说了算。” “里面还存着今日来永恒战舰扫描的所有数据,以及两个互相响应空间坐标的确切指向,最重要的是,还有几套关于探索永恒战舰内层的可行方案。如果你不怕,你就去。” 秦野沉默着接过存储器。 “唉,我为什么会给你准备这些?人死如灯灭,哪还有什么意义,其实说到底,跟什么金矿,什么科学意义半毛钱关系都没有。”普罗的气息越来越微弱,而他仍旧说着:“其实我就是不想被忘记。” “我真的真的不想被忘记,在联邦科学院里我有一点权力,却也不够立个碑,终生的没有意义。而在这狗屎都不如的地方,人人都只当我是疯子,谁会记得一个终日发癫的疯子?” “我帮你,也只是想求一个心安,想要以后这里有人能活着记住我罢了。” “记住我。” ...... 木已成舟,凋零的花儿不会再开。 秦野抚起他的袖子,注射器是刚刚才被设定好的,但大剂量的注射器显然不可能是刚刚才准备好的。这位年迈的教授直到终局都是如此的疯癫,如此的突然。或许也不突然,只是秦野对他的了解实在太少了。 秦野的潜意识里一直都认为普罗教授是一个求生欲望极强,被看不见未来折磨到崩溃的可怜人,现在看来,他完全想错了,教授确实是个可怜人,但他早已是根破溃的朽木了,朽木无根无壤,再也不会焕发生机。 秦野握紧了存储器,捏的手指骨泛白,捏的指甲嵌入手掌。 教授的助手,他的爱人,那位伊芙女士此刻走了进来,她看着失去声息的爱人,没有叫声,没有哭泣,甚至没有感到意外。但秦野觉得世界上没有比她此刻的感受更加悲哀的东西了。 第二十七章 启程 普罗教授故去了,以寿终正寝的方式走完了他的一生。秦野本来想这么告诉众人,但伊芙没有认同秦野这个想法,而是直截了当,将一切血淋漓地剖到众人面前,她告诉众人普罗为什么而死。 聚集地的众人为他举行了一场葬礼,葬礼上所有的人的情绪都隐藏在没有波动的表情里。 在此时此刻的圣泰伦,死亡是最没有意义的事情,人们终将走到归途,没有人,也没有传承,就像普罗所恐惧所担心的那样,死亡等于被世界彻底遗忘。而星屑更是让人们在死后彻底失去存在的痕迹,遗体会化为星屑,浸入繁星的归处。 为了避免这一点,他们共通打造了一副合金铸成的棺材,内在环境超低温,完全密闭,内在的电池接着电浆井,理论上可以保存千百年或者聚集地坍塌。 就算聚集地坍塌,独立的电源攻击也可以保持低温十年时间。 再那之后,他们便不考虑了。没有人记得了,那死亡的躯体的存续又有什么意义? 伊芙请求他们给她也制造一副相同的棺材,后来又有更多人提出了这个要求。 秦野是火苗,普罗是柴薪,他们烧起的火如烈日灼心,刺痛着每一个人。 他们都害怕自己是下一个普罗,怕自己死的籍籍无名,无人记得。 活着不再是简单的活着本身,意义这个词正在重回他们的人生。 让他们不敢再保持沉默,是普罗留给秦野最大的遗产。 ...... 教授的实验室里,秦野正捣鼓着一些武器。 他没有在天井下的自动工厂摆弄这些,事实上,他每隔一段时间都会从自动工厂里弄一部分配件出来存放到普罗教授的舱室里。 这种谨慎到病态的习惯连秦野自己都没有想到会起到什么作用,直到今天。 如果他在自动工厂里大批量制造装甲配件和武器,那猪都知道他接下来要去干什么,但在这里就不一样了。 普罗教授死后,伊芙女士全面接管了他的工作,而她对于秦野的所有行动都无条件的支持。 在这里秦野能够隐蔽地做事。 尽管他已经如此谨慎,黑夜时却还是有不速之客找上了门。 山星推门而入,走到了秦野身处的内层房间。 他看着满屋子的军火,一时哑然,随后道:“你这是要在聚集地里发动一场恐怖袭击吗?” 秦野手中动作不停,把子弹上膛,道:“你知道我要做什么。” “我觉得你有些失去理智了。” 秦野抬头皱眉道:“我怎么会失去理智?” “你看看这满舱武器,看看你现在的表现,你哪点像是冷静的样子?”山星叹了口气道:“普罗教授的死对你刺激太大了,你应该休息一段时间。” “你可能误会了什么。”秦野摇头道:“你应该去劝外面那些家伙,他们是真的要被普罗刺激的发疯了。” 山星没再说话,而是沉默地盯着他。 忽然山星意识到了什么:“你是故意让我找到这儿来的。” “是。” 秦野坦然地道:“我要你帮我。” “你还是没明白,当前的情况没有任何人帮的了你,萨塔克将军不会给你任何机会。” 秦野道:“你当时问我能不能对小公主负责,这就是我对她负责的方式。” “不仅是她,还有普罗,那个老家伙一死了之,他永远解脱了,然后把半辈子的心血一股脑丢给我。” “我还能做什么?我没得选,我秦野确实是个人渣,但人渣也知道有些事就该你做啊。我承了他的情,难道我要等待萨塔克把外面那些家伙的念头再次压灭,然后在这个地方生活一辈子?” “你说让我对小公主负责,就是等你们这些老家伙全部嗝屁,荒野上只剩我和她,育下一儿一女最后幸终?” “我话说满,说到头了,你想怎么做随你的便,反正你要记着,以后荒野上有两个该死的鬼在咒你。” 山星呆呆地看着秦野,苦笑道:“你真是个......” 极佳的涵养让山星这位老师连骂人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汇,最后放弃般地叹了口气,道:“你想要我怎么帮你?就算没有萨塔克,我也是不能离开聚集地一步的。” “我知道。”秦野见他终于松口,微不可查地放松了一些道:“我只需要知道那个长空实验室位于圣泰伦的什么位置,还有,你能不能在我的装甲附上一个你能准备的最高阶级的法术?” 山星一愣,先避开了秦野的第一个问题,转而道:“基于装甲材料的限制,我最多能在你身上刻下一个五环的防御法阵,再高一级,装甲反而会率先崩溃。” “你要单独行动?你知不知道你现在面对的不是有支援的测试,你一旦踏出这一步,后有追兵萨塔克,前有数不清的聚合体和藏在实验室里不知道多么凶险的东西。” “只是侦查,我不会硬碰硬。”秦野道:“我的目的只是查清楚里面有什么,就算找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碰到什么难以战胜的敌人我也会第一时间撤退。” 山星今天不知道第几次叹气,他挣扎了一会,才唤醒操作终端,一个字符一个字符地敲出一串空间代码。 然后他走到装甲的跟前,手指轻轻点在装甲的胸口,湛蓝色的魔力光辉亮起,在合金的上方流转,勾勒出一个曲线,曲线与曲线相接,最终形成一个法阵。法阵消融在合金里,不见踪影。 山星喉结动了动,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祝你好运,希望你真的能带来一些变化。” ...... ...... 夜幕,其实也并非夜幕,按照正常的时间计算,现在不过是下午五点,但就是漆黑了下来,太阳不见了踪影。 这简直是天赐良机。 一辆战车像幽灵一般,悄无声息地驶向聚集地外的方向。 秦野沉默地控制着车辆,不让它碰到任何障碍,发出任何一点声音。他要面对的第一道关卡是那个屏障,穿过它就必定会产生波动。 但他这次没有。 是山星在帮忙,这屏障本来就是他制造的,抚平一阵波动不是什么难事。 第二道关卡是天上的永恒战舰,它的扫描依旧在持续,而且秦野知道萨塔克正通过战舰监视着这里每一个人,让他们不能轻举妄动。 秦野捏了把汗,他心里没底。 大概是他的幻觉,他总觉得有股嗡嗡声在耳中挥之不去。 然后他悄声穿过了屏障,驶向远方,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他重重地吐了口气,却不敢真正放松下来,拉起了车速。 安然无事。 直到半个小时后,秦野彻底驶离了聚集地。 “你忘东西了喔。” 一道女声犹如鬼魅,突然响在秦野耳畔,他一个激灵,瞪大眼睛,下意识地猜下刹车。秦野猛地扭过头,一副见鬼的样子。 是那个可爱的女孩,伊丽莎白不知何时藏在车上,跟着他走了一路,她从后方爬到前座驾中间,贴着秦野的耳朵。她浑身防护,穿着象征皇室,镶着金边的白袍,手中还握着一根认证器。 那是属于萨塔克的永恒战舰最高级别认证器。 她有些紧张,又有些兴奋,像是个准备离家出走的少女:“认证器有最高权限,你不拿走它,我爸爸可以随时可以更改扫描的模式,随时找到你,现在我把它带出来啦。” “我们出发吧!” 秦野当然不敢动起来,他看着女孩,认真地道:“现在你还有机会下车,把永恒战舰认证器交给我,然后当作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回到安全的舱室里睡上一个好觉。” “哪儿还有机会,荒野里半个小时的路程你要我靠双脚折返,还是你亲自送我回去,然后被我爸爸逮住?” 秦野捂着脸,痛苦地道:“那你有没有想过,你消失了半个小时,按照他们对你的看重程度,不光是你爸妈,连山星会翻脸。他们都知道那那座实验室在什么位置,我们前脚刚到,后脚他们也就尾随上来了。” “你知不知道你在害我。” 伊丽莎白嘿嘿地笑出声:“那不是正好吗?” “那样起码我们的安全有保障啦,大人们就在我们后面。就算是我爸爸,他在荒野上行动也要开着战车,而我们始终领先他们半个小时,我们到了,他们也到了。都到实验室门口了,难道我父亲还能扛着他那不知所谓的坚持,让我们打道回府吗?” “现在我唯一的问题就是,你为什么还不开车,是不是想等着我爸爸他们追上来?” 秦野一阵愕然,他傻眼地看着女孩道:“你......你他妈可真聪明。” “不要说脏话!”女孩瞪了他一眼。 秦野不再犹豫,踩动了油门。 女孩童言无忌,乍一想不能当真,但确实有些道理,最重要的是,他现在确实没有回头路了。 错过这次机会,可能他的命运就永远定格在了圣泰伦。 秦野也很想愿意相信萨塔克,相信他不让他们探索是事出有因,那样真的很安全,很安逸,但他也从山星口中听闻了他在会议室中的疯癫表现。萨塔克绝对不值得信任。 秦野认命了,他奇道:“你到底是什么时候混上来的?我做过检查的。” “很简单,等你检查完再混上来嘛,你有五分钟不在舱室的时间。”说着,伊丽莎白离开他的耳旁,轻巧地跳到副驾驶,姿态慵懒地靠着椅背:“你骗过了我大人们,但你骗不过我,你不要以为能把我甩开。” 他认识伊丽莎白足有一年半的时间,对这个直爽,古灵精怪的少女非常了解,秦野一眼就能看出她的忧郁,他只觉得头疼:“又和你妈吵架了?” “不是,嗯......不全是。” 少女从未想过自己在外貌方面有着天生雄厚的资本,更从未有意用这资本去博取过同情,但当她蹙着眉头,可怜兮兮的望着秦野时,却依旧让人心起怜意:“我就是觉得,现在他们都好奇怪。” “我害怕他们忽然的出神,害怕他们看向一些东西时的眼神,害怕他们对普罗教授的离去表现出的漠然——哪怕他们十分在意。” “我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就好像,好像他们在无声无息地呐喊着一样。” “嗯!就是这样的。”女孩用力点了点头,认可了自己的说法:“他们在呐喊。” 秦野当真有些惊讶地侧头看着女孩,女孩今年十四岁,只比他现在的肉体年龄大一点点,对于人情世故理应像一张白纸,却对人感情的捕捉有着先天性的敏锐。 女孩继续可怜地道:“这让我不想待在那里。” 就在这时,漆黑的天幕突然又亮起,好像连沦陷区的天空都在怜悯年幼的女孩,放出了一些让人舒适的光亮。 不仅女孩紧绷的神经松了一些,连秦野都觉得旅途总算是开始了。 隔着强化玻璃。他们看到旅途途径一处幽深的沼泽,泥沙垃圾和溶解的动物尸骸成就了这片丑陋地带,星屑入侵杀死的不仅有人类,还有这里的所有动物。 又例如一条蜿蜒向前,状似伤疤一样的裂谷——在星屑入侵这里之前,这人不过是错综复杂河流的其中一条支流,这条支流养活了当时两侧村庄,结果如今,人们生活的痕迹被彻底吞噬,只留下这条昭示着人们遗憾和伤痛的裂谷。 平原和旷野仿佛永无止境,但凡事都有尽头,秦野只能尽可能地避开那些崎岖险峻,沿着战车可以通过的路前进,地势不断拔高,有些不可回避的地形,秦野只能借助推进器,用大量能源让战车腾空而起,越过障碍。 战区的环境就好像是造物主的恶作剧,祂顽劣地将所有的地形地貌放在一起,无规则排序。 仅数百公里的路程,他们能看到平原,丘陵,盆地,路过沼泽,丛林,高山。 寰宇之间伟大的力量让两人觉得好像没有什么是值得一提的。 第二十八章 开端 连续三个小时在变幻莫测的沦陷之地驱车前行,秦野不免感觉疲惫。 伊丽莎白就轻松了,她蜷着身子,睡得香甜。她年纪不大,却也面临着这个年龄特有的困境,母亲的掌控欲,环境里处处弥漫的危机感都让这个敏感纤细的女孩没有安全感,疲惫不堪。 在这危险的环境里,不需要面对那些扭曲的大人居然让她感到非常安定。 也不知道她是神经太过大条还是过于信任秦野。 虽然有些不忍,不过秦野还是要叫醒她:“快醒醒。” 她睡眼惺忪,揉着眼角,迷迷糊糊地问:“到了?” “快了,我们得先填饱肚子。” 少女显然有些不乐意,嗯声拖着长音,撒娇似地道:“我不想吃罐头,也不想吃能量棒。” 秦野乐道:“那你想吃什么,给你钓一条九成九由星屑组成的鱼,打一头长着人脑袋的野猪?” 少女睁开眼睛,显然还没有完全清醒,迷迷糊糊地瞪了他一眼。像极了林间饮着晨露苏醒的小鹿,可爱又灵动。 秦野开了两罐罐头,一罐给伊丽莎白,另一罐仰头就往嘴里倒,甜丝丝的水果罐头轻易滑进喉咙,胡乱的填饱肚子后,秦野做着最后准备的调试和勘察,两人已经抵达了空间坐标指向的位置,这里地势是高原,冰天雪地,能见度极地。 数台无人机向前,帮助他排查当前环境,寻找那个实验室。 但五分钟后他们一无所获,无人机和电子扫描都没有发现任何痕迹。 “这里看上去好像什么都没有。”女孩小口吃着罐头,有些含糊地道。 秦野没有说话,在控制台上操控着战车,然后按下一个按钮。 战车后方的导弹井打开,一枚微型导弹腾空而起,砸在不远处的一片空地上,升腾的火焰和气浪蒸发洁白的雪,带起重重迷雾,爆炸撼动着大地,在车内的两人身躯一颤。 伊丽莎白擦去震到小脸上的糖渍,道:“你在做什么?” 秦野指了指前方的地面。 导弹清扫了地面上的积雪,露出下面平平无奇的石板地面,女孩有些疑惑,但随后她反应过来了:导弹不说将地面捣成碎块,居然连痕迹都没有留下。秦野道:“又是一个军团级防护法阵。” 秦野拎着工具箱,向外跳去,适应装甲可以调节温度,却也无法完全抵御这等风雪,感受着钻心刺骨的极致寒冷,在面甲保护下的一片苍白里,他缓步走向地点。 少女里面穿着紧身衣,下面也只有一件宽大的袍子,看上去单薄无比,更像是个没事人一样,快步走着。 ......惊人的体质,秦野腹诽。 到了目的地,秦野拿出山星交给他的特制工具——一个“饭盒”安装在相对平整的地上,再转身走回,脱离影响范围后,秦野遥控启动了它。 “饭盒”开始分层,上层弹起并开始旋转,再快速落下,发出金色振波,振波一圈接着一圈向外荡漾,被影响的位置,像是有人用画笔在地上勾勒着某种颜色,一些线条开始分明的出现,撞击的速度越来越快,勾勒的内容也越来越多,直到他们看到大地上,一个法阵兀然显现。 撞击速度还在加快,极富韵律的强击之音在冰雪高原上回荡,最后,轰的一声,碎裂声响起,法阵轰然爆破。 这是帝国人自己研发出来,对付法阵的精密仪器,比起联邦人,显然是帝国自己更懂得如何对付自己。 随后大地分裂,分成两块沉重厚实的石板并开始下沉,露出下面的一个升降台。 秦野伸手道:“把那个认证器给我。” 女孩听话地交出认证器,只见秦野按下认证器的按钮,柱状体尖端发出代表着信号搜索的红光,女孩眨了眨眼道:“你真的要等他们来呀?” “不管实验室里有什么,我们先行一步,总能探出个究竟。本来我的打算也就是打个时间差,不管我做什么准备都是瞒不住你爹的耳目太久的。”秦野道:“但就像你说的,既然瞒不住那就干脆不瞒了。让他们能及时找到我们,这样不管里面有什么,我们都有后路可以走。” 虽然这么说,但秦野的通讯一直是关闭状态,他可不敢轻易打开。 “这么做的唯一问题是,供我们探索的时间变少了,而且……”秦野叹了口气:“希望你爹不会扒了我的皮。” “没关系,有我在呢。”女孩拍了拍胸脯。 秦野在面甲下白了她一眼:“小屁孩。” 伊丽莎白一下就跳脚了:“我看过你的体检报告,你的生理年龄比我要几个月,我应该是你的姐姐!” 秦野耸了耸肩,懒得搭理她。 两人回到车上,秦野启动车辆,尝试着用无人机探查下面的情况,却也是一无所获,无人机没法进到里面去。这里的法阵规格更高,保存更完好,连饭盒也只是给法阵开了个口子,没能完全摧毁。 他将车挪到升降机平台上,也不知是触发了什么指令,平台自动向下降去。 秦野出动三台无人机,它们先行一步向下飞去。 顶上的石板缓缓闭合,他们所经之处都会亮起澄澈的灯光。伊丽莎白眨了眨眼,好奇地打量周围,这里的装潢设计和探井的制造风格大同小异,没有钻机,取而代之的是升降台,镂空打磨至平滑的壁岩,上面挂着铜色金属栈桥,栈桥螺旋向下延伸。 秦野同样在观察,但没能得出结论,心中警惕之意不断攀升。 他时刻切换着无人机画面,夜视视线中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就在意想不到时,仪器警铃大作! 刺耳的响声刺过耳膜,秦野猛地低头,看向仪器,它检测到了危险,面板上却写着原因不明,秦野只能朝窗外望去,外界的指示灯逐排亮起,按理来说,光芒能够驱散恐惧和危险,秦野却没有感到丝毫放松。 紧接着,秦野心中升腾起一种如芒在背,被恶意灌注的冷意,无人机的视角里,有无数根树干粗细的黑色物质从黑暗中袭来。 他只来得及大喊:“抓紧了!” 砰! 那是一堆触手,它们轻而易举地撞起整座升降台,战车车头被连带着朝上,整身跳起。 那些像是章鱼触须一样的东西,拍开平台,平台倾倒而下,而它们顺势缠上了车身。 肉眼可见的巨大压迫感挤压着车身,坚硬的合金发出嘎吱的声响,大型特种战车开始轻微的扭曲变形。毫无疑问,接下来他们将会被活生生的压死。 ——前提是他们坐以待毙。 在安全带的保护下,两人好整以暇地坐着,女孩冷静地握紧刀柄,而秦野当机立断按下按钮,战车发射井里九枚微型导弹收到信号,开始舱内点火,而他迅速跳向后座,被收拢的战甲以几根液压管连接着战车。他迅速解开安全装置,拉紧身上的适应装甲,一窝身子,让装甲在自己身上展开。 伊丽莎白极为默契跳下,委身于秦野动力装甲宽厚的胸膛。 轰隆!! 装甲动力炉全速运转,腿部两根推进器发出轰鸣,转向他身前,猛然开火! 霎时间,强大的马力推动装甲挣断液压管的束缚,背身以不可阻挡的气势砸断后门门杠,砸开了车门。 他们迎着重力摇曳,与此同时导弹出仓,火光喷薄,九枚导弹如脱缰野马,没有目标地四处撒野,难以直视的光芒中,气浪升腾,一枚导弹精确命中头顶的顶板,随着顶板被炸开,碎石雨向下砸落。 黑色的触手猝不及防下吃下几枚导弹,给了它一记迎头痛击。 秦野面沉似水,危机当头,他必须做出正确的反应。 他将推进器转向,腰部两侧平衡翼展开,想要止住下落的势头。金属手掌攥紧栏杆,栏杆却完全无法承载装甲下坠的重量,被轻易的撕开,他们继续坠落。 在层层缓冲,摧毁了无数栈桥后,重重落在其中一个上。 伊丽莎白看似纤瘦的身子在风中飘摇,经历了可以吓傻常人的高空跳跃,脸色却依旧红润饱满,眼中散发着精光,手上长刀轻轻一抬,便轻而易举地打飞了一块落下的碎石。 咔嚓一声,战甲腰间的收纳格掏出,秦野拿出一把折叠式冲锋枪,背后的转轮机枪由机械臂拉起,两杆枪同时开火,猛烈的火舌迎击飞舞的触手。 毫无保留的重火力打的触手节节败退,黑色的软肉被击穿,暗红色的血液四处飞溅,不一会,那些看似强悍的恶物便失去了力量和生命力,垂垂低落,重新被黑暗吞噬。 秦野重重的喘着气,无人发问,无人出声,两人不约而同的保持着警戒。 秦野拧开照明弹朝着黑暗深处投去。 有限的光亮里,他们能看见碎石、侧翻的战车、怪物的尸体,总归是一片狼藉。 似乎是不相信能把战车捏扁的怪物就这么死了,他注视了好一会,最终才敢得出结论,两人对视一眼,互相点头后,她跳上秦野的机械臂膀,然后秦野再一跃而下。 他们平缓落地,这时感应灯里填充起魔力,适时亮起。 这是一个大厅,升降机将直接把人送往这里,显然,从来没有人经历过这种“热情”的迎接,四周一片狼藉,布满爆炸产生的碎石瓦砾。除此之外,这里的一切都保存完好,大厅及其周边的装潢充满了帝国风味的古典。 墙壁上还有两面旗帜,一面是象征着帝国远征军的红白军旗,一面印着长空鸽。 秦野扫过一眼,随后举着枪走向了袭击两人的罪魁祸首。那是一具尸体,所有袭击他们的触须都像是寄生在这具尸体上一样。 伊丽莎白黛眉一皱道:“唔,有点恶心......这好像不是聚合体吧?” 而秦野的反应远比她剧烈,他险些就没能控制住自己的表情,虽然外表看上去差异很大,但秦野能从这些触须身上感受到了莫名熟悉的气息......他很清楚这股熟悉气息的来源是什么,是星海之上的盔甲。 那个人身穿长袍,手上带着蓝宝石戒指,这个类型的戒指秦野在卡尔斯那儿见过,这是象征着高塔派法师身份的院士之石。 那他的身份昭然若揭了。 那本笔记的主人,霍华德·霍伯特。他在笔记中一语成谶,他当真在这座长空实验室遇害,自身还因为不明原因成了怪物的温床。 这些触手看上去不像聚合体,比聚合体更像是某种恶毒实验后诞生的产物,比盔甲的黑色丝线更加充满恶意,让人反胃。他们缺乏设备,无法分析,秦野便搜了尸体的身,尸身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其他物件,随后秦野就带走了他的戒指。 然后又从险些被捏爆的战车里,找出一些应急食品和战略物资,幸运的是,战车车体大致无碍,只是外壳微微有些变形。 两人真该感谢这份可靠。 秦野用装甲把侧翻的战车扳正,他们回到车里,秦野也顾不得其他什么,打开了通讯,重新加入了频道。 秦野原以为他会迎来如山般的斥责或者更严厉的指责,但没有,通讯全频道静默。 哪怕他主动呼唤,那边也没有任何响应。 诡异的寂静里,两人面面相觑。 犹豫片刻,女孩道:“是不是这里遮蔽了信号发送?” 秦野摇了摇头,拿出那根依旧散着红光,稳定向永恒战舰发送信号的认证器。 ...... ...... 永恒战舰。 他们许久不见的梨花身着简单的紧身衣和面甲,穿梭在战舰外围的各个区域。 他奉将军之命,这几日来一直秘密调查一些事情。 连同与梨花一起搜查战舰的约翰一行人都不知道他到底在查什么。 今天似乎是搜到了想要的东西,他折返到飞行器登陆点,走到最外层控制室里。 分控制室很大,它可以控制战舰的某一个区块,而这部分一直是尤金和安在管理。 他推开门,兄妹俩就坐在控制室主位上忙碌着什么。 第二十九章 尤金和安 控制室非常宽敞,各类仪器指示灯闪烁着正常运行的绿灯。 忙碌中的兄妹抬起头,有些惊讶,哥哥尤金道:“你怎么来了?我在监控里完全没有注意到你……还有什么需要我们配合的吗?” 梨花摇了摇头,难得的开口说话道:“我想找的,已经找到了。” 尤金道:“是吗,那你现在是?” “将军,请你,下去一趟。”梨花习惯了沉默,连自己母语联邦通用语都讲的有些磕磕绊绊,他道:“他担心,你们,要你们下去做,身体检查。” 尤金和沉默的妹妹对视一眼,皱眉道:“战舰上就有相关的设施,而且我们三天前就已经向将军提交了这个月的体检报告,他没有收到吗?” “我不知道。”梨花摇了摇头:“他命令你们现在下去。” 尤金不满地道:“我还有工作。” 这时耳机里传来约翰的声音:“没关系,我会暂时接替你们,做个体检半小时的事儿,别废话了。” 兄妹二人很不满,却也没有什么办法,他们站起来,朝着门口走去。 控制室门外是当年斯诺撞出来的巨大空洞,就像鲸鱼身上可怖的疮口一般,梗在最外围,时至今日成了他们登陆永恒战舰的登陆坪,尤金带着妹妹走出去时,已经有一架飞行器在破口处等候了。 还不等两人走上飞机,约翰便先一步走了下来,他全副武装,面甲下满是笑容,拍了拍尤金的肩膀道:“辛苦了,你该有许久没有下去了吧?” “嗯,两年了。” “这次下去好好休息几天,老待在战舰上,就算有屏蔽装置在,对身体也是不好的。”约翰客客气气:“你也别介怀,将军是关心你,这次他上来发现你们两个的状态都不太好,我看着也像是这么回事。” 尤金摇了摇头道:“可我们的体检报告一切正常,我真不知道将军在想什么。” “喔,关于这点。”约翰道:“我们在这里也搜了快两个月吧?每次都是地毯式搜索,除了进不去的战舰前端和总控制室,我们每个角落都搜过了,假如没有聚合体,我敢说闭着眼睛都能在这逛上一圈。” “我也觉得将军莫名其妙,让我们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窜,但是。”突然,约翰话锋一转:“就这么窜来窜去,我们居然还真的查出了一些问题。” “哦?什么问题?”尤金疑惑。 “比如我们战舰的摄像头经常会出现问题。”约翰忽然盯着他道:“每次你们都很可靠地及时解决了这些问题,而且都详细地撰写了维修报告。” “但我们发现一个问题,每次系统记载着摄像头的故障时间与你们将其维修完毕的时间总是存在微妙的空白,不管哪个区的摄像头出现问题,你们都会固定在十二个小时后将其修好。” 尤金眼皮一跳:“我们只是习惯以十二个小时为周期撰写报告,这有什么问题?” “哪怕是靠近核心区域,距离这里有八个小区块外的地方摄像头出了问题,你们也能在十二个小时内修好,并提交报告吗?”约翰笑了笑,继续问道:“好吧,那这个问题我们暂且略过不谈。其实我们还发现了很多问题呢。” “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的,原来梨花这段时间搜查的如此细致,我都有些惭愧了。” “就在刚刚,他的检查才最终完成,他都查了些什么呢?我们还得从一个与控制室主机断开连接的星屑检测器说起。” 约翰故意卖了个关子,顿了一会,只见尤金和安都面无表情,他便笑了笑,继续道:“连接这块区域的通道有五条,其中有一条的星屑检测器离线了,离线原因不明。这造成的影响很大,但其实也很小。” “大就大在它与分区控制室断开了连接,让整个星屑区域的检测系统都出现了问题,系统给出的读数完全失去了参考的价值。不知不觉间,我们这片精心布置出来的战舰安全区变得危险,变得不适宜,浓度再高一些,星屑就会可视化,这片区域会出现聚合体。” “而其实这也很好避免,虽然检测器与分区控制室的连接断开了,但它本身测算的数据虽不准确,但依旧在运行,实时检测数据依旧在传输,它绕开了接不通的分区控制室,直接把数据报给了舰桥的总控制室主机里。如果永恒战舰还有原来那么庞大的运维军官在运行,这一问题几分钟内就会被排除吧。” 约翰叹了口气,仿佛是在回首往事,满腔遗憾。 假惺惺地收拾一下情绪,他继续道:“但其实我们人类有个更快的鉴别环境内星屑浓度的方法。” “那就是我们自身,当前这片区域的浓度已经到了危险值,我们只要在这里不受防护的戴上一个小时就会显现出各类症状。” 约翰脸上所有的表情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冰冷的萧肃,他指了指自己身上的全副武装,再指向他们没有佩戴面甲的干净脸庞:“告诉我,尤金,安,你们在这星屑高于水准的环境里待了两个月,你们是怎么在两份体检报告里都保持着如此正常的健康水平的?” 空气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危险的气息开始弥散,令人窒息。 僵持持续了足有两分钟,尤金才忽然笑出声来道:“战舰主机每天都有上千条的冗余信息,实在是检查不过来啊。” “你们到底......” 约翰的质询还未说完,尤金便给出了回答,回答他的是一把手枪。 手枪黑洞洞的口子对准约翰的面甲,里面就要吐出爆裂的火舌击碎他的头颅。 这时,在这一个呼吸不到的时间里,浮光掠影间,刀光闪过。 尤金还未反应过来,他只来得及看到自己持枪的右掌被整段切开,手指紧紧攥着枪,却再也扣不下扳机了。 是梨花! 电光石火间,震耳欲聋的咆哮声从控制室传出,一头恐怖的兽形聚合体从隔间里窜出,横冲直撞。泛紫的邪异瞳孔盯着梨花,头上的犄角眼看着就要刺穿梨花的身躯。 刹那间,他的身形像风一样骤然消散。 他的速度快到他人的肉眼几乎无法捕捉,近乎于魔术的表现,他出现在了聚合体的上方,侧身掠过,刀光再次闪烁。聚合体保持着前冲的势头,随即身躯竖着列成两半砸向后方。 紫电滋滋跳起,剧烈的能量炸开,劈在两人的护盾上,爆起白光。 约翰一把拽住试图逃跑的尤金,不让他动弹分毫。而安已经先一步跑了出去。 约翰冷漠地看着她,没有追去。 嗡~! 飞行器门口,玛西跨过半边身子,架着蜂鸟,悍然开火。 慢速的世界里,尖长的子弹高速旋转,仿佛命定的会命中逃跑的安。 噗嗤!子弹击中安的右腿,钻碎腿骨,飞驰而过,钉在合金地板上。 她保持着逃逸的势头,身子一软,直直倒了下去。 玛西刻意避开了要害,还使用了小口径的狙击枪以及配备穿甲弹,但安的身躯就像被大口径的炮弹直接命中一般,都没等她倒地便迅速破溃。 然后一坨黑色的触须从她体内钻出,滑向前方,攀到不知何时出现的聚合体身上,快速向战舰深处逃离。 两人变了脸色,刚要去追,角落里就窜出了无数聚合体。 这些聚合体不可能是临时生成的,当前环境的星屑浓度虽然很危险,却并未有那么高,不可能一下子出现怪物潮。 那这些......是兄妹二人豢养在暗处的?! “妈的,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 ...... 长空实验室。 两人此时并不知道永恒战舰上发生的变故,商议片刻后,秦野决定继续前进。 踏过敞开的大门,里面是一个更为辽阔的空间。 其面积还要大过自动工厂边上的靶场,上下间距极宽,场地上空无一物,但伊丽莎白皱着眉头,她疑惑地道:“地上布满了,法阵,我看不出来它们是用来做什么的,看上去非常复杂,而且难以运行,地下埋着线路,用来给这个庞大的法阵供能,不过从痕迹来看,已经停用好久了。” 秦野若有所思,道:“难道是新的大型精神法阵?” “那两边有未被法阵覆盖的区域,应该是供研究人员观察的安全地界。” 两人谨慎的踏上被护栏隔开的安全通道,缓慢行走着。秦野看到在栏杆上绑着一块牌子,连着一支笔,机械臂扯断绳子,上面记载着一些实验记录,进行着多人多次的实验,单次最多人数足有三百人。 记录人一栏名字赫然写着:霍华德·霍伯特。 随后,地上的法阵突然亮了起来。 几乎是瞬间,秦野抬起枪,伊丽莎白手中的利刃出鞘。 随后,一股让人意想不到的柔和魔力从中渗出,弥漫在空中,被安全通道的透明光幕隔绝,但很快,似乎是年久失修的原因,那些雾化魔力居然是渗透了光幕,一丝魔力朝他们飘来。 魔力飘行的速度很慢,他们谨慎地绕开。与此同时,空旷的试验台上,异变突生。 空旷无比的场地上突然出现了成片的高楼,那些高楼高高耸立,甚至穿过了地下空间的天花板,像是渲染错误的模型一样古怪,而高楼附近则行走着怪异的“行人”,那些能否称之为人都要打个问号,它们像是谁臆想出来只存在于梦里的人物。 它们的身体缺乏细节,没有五官,全部笼罩着一片模糊的白。 诡异的景象让秦野感觉不妙,嘶了一声:“这是什么鬼东西。” 而伊丽莎白的反应就要平静许多,她端详着眼前的“车水马龙”,犹豫片刻道:“这些,是假的。” “是魔力组成的画面,我从未见过这种样子的魔力......太奇怪了。” 枪声响起,步枪子弹穿透房屋和人体,没有击中实物的触感,只带起一片涟漪,这证实了伊丽莎白的猜测——这些都是法阵构筑出来的镜花水月,是泡影。 “魔力还能做到这种事?” “很常见的,联邦记录画面或者拍摄些什么东西,利用的是相机或者全息屏?而帝国人则用的是这种技术,唔,应该是叫做显像水晶,山星老师说,那是很多年前就发明出来的东西,现在已经进步,出现了留影机这样进一步的东西啦。” “不过,还是有些奇怪。” 秦野站在原地,持枪以待,没有打扰少女的思路,过了半晌她才恍然大悟般的,向前走了两步,踏进了法阵里。 他拦都来不及拦,秦野变了脸色,忙道:“你这也太鲁莽了!” 伊丽莎白没有理会他,而是挥了挥手,突然,其中一个无面人陡然变化,变成了萨塔克,她再一挥手,身边的那人变成了秦野,聚集地里的家伙一个接着一个,像是变戏法一样出现,她这时才解释道: “我明白了,这些画面,是出于人们的想象而制造出来的!” 秦野脸色有些难看,重重诶了一声,一步也踏进了法阵里。 “帝国人总是在刷新我的认知。”秦野吐槽道。 女孩眼睛一眨一眨,兴奋无比:“这太神奇了,这个法阵居然真的可以读取我的思考,这些都是我想象中的画面!” 秦野也发现了这法阵的奇妙之处。它读取了秦野的思想,场景和人物都出现了变化。 看着那些本该无足轻重的面孔闪过,秦野忽然感到缅怀。 也不知道女孩儿是怎么分辨出来的,小声道:“这些都是你的家人吗?” “对。” “那你一定很想他们。” “很想?不。”秦野无所谓地笑了起来,挥了挥手:“血脉是是世界上最好做最划算的生意,穷的吃富的,倒霉的是,我是我们家最富的。” “你怎么会这么评价家人。”少女叹了口气,有些无奈。 秦野摇了摇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就在他们闲聊的时候,法阵再生变故。 第三十章 拜卡恩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退到了安全区,这时法阵继续运作,一个相当轻易的“人像”形成在法阵中间。 那是一个法师扮相,身着黑金法师袍的中年男人,男人颇具有与山星相似的儒雅气质,一头褐色短发,相当英俊。不过有些不修边幅。 他看着两人道:“欢迎,卡尔斯,或者别的什么人,你们激活了法阵。” “现在由我来介绍一下这个由乌托邦的实验数据蜕变而来的超大型法阵。其由四个军团级七环法术共同组成,这在整个高塔学派史上都是罕见的惊天杰作,虽然它的缺陷也很明显:其不具备任何攻击性,每天都要吞掉巨额的能量份额、稳定性欠佳,需要时刻有人员维护。” “不过当你看到它时,它大概已经不具备联合运行的能力了,我将激活的只有其中一个法阵,这个法阵负责将人的思维显像化,就像你们现在看到的这样。我给法阵做了些设置,谁都好,只要有人经过就会触发,我希望以这样的方式留下记录,给世界留下一个真相。” “接下来,我将以第三者的方式为你们介绍这个法阵以及这个实验室的真相。” “第一个法阵设立在地下第一层,他们负责捕捉每个进到法阵中的人的身体特征,勾勒出基本的人物生理结构。这个法阵的前身是十三院院首之一多萝西女士的专利法术:伦恩监察术。” 法阵正中央,那些模糊的场景和无面人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足有上百个“真实”的人,他们在宽大的场地下保持数米的间隔,排好队形,规规矩矩。 “有了物质基础,第二个法阵便直接深入到人的思想领域......希望高塔能原谅我的罪行,这个法术的研发有我的一份功劳。” 画面再变,站在中央的每个人周围都浮现出了各种不同的场景,虚幻缥缈。 “这就是实验的第二个阶段,固定法阵,稳定抓取人物的生理特征花了只用了一个小时,可第一阶段到第二阶段,从身体到精神领域的进阶消耗了我们三天时间。精神领域的问题比我们想的还要复杂,虽然我们最终还是成功了,但尤连皇子殿下的身体状况经不起更多的等待了。” “于是我们在皇家亲卫的催促下,将实验快速推进到了第三阶段。” 场地中央再生变化,那些原本像海市蜃楼般盘踞在每个人周围的景象突然像烟雾一般散开,然后互相交融,最终形成了一个庞大的幻境。 “集体潜意识的具象化。” 幻境里是一个城市,风格复杂,不伦不类,混杂了各个秦野所陌生的星环的景象。显然,受试者里有联邦人和帝国人,又分别来自于各个不同星环,他们潜意识里的场景自然风格各异。 霍华德·霍伯特的影像出现在上空,娓娓道来:“我们的最初设想是利用这个法阵制造一个精神世界,并提取出尤连殿下的意识,存放在这个精神世界里。” “但是我们失败了。” 随着他的说明,幻想中的人们开始在“城市”里生活。画面闪烁的很快,有人工作,有人生活,有人互为仇敌,有人情浓意切。 而如果定睛看去,画面会被检测到,随后放大。 比如秦野凝神看去,一副少儿不宜的画面就放到了两人脸上,是霍华德·霍伯特与另外一个女性在房间里进行的私密活动。 少女起初还没反应过来,但当她抿着嘴,直视那些失真的画面,听到朦胧的声音时,她很快醒悟过来,闭上了眼睛,面色通红,从脸蛋一直红到了耳根,诚然,她的生活环境里缺少同龄男性,两性关系毫无意义,两性知识更是匮乏的惊人,但在梅丝的教导下,她也并非对这些事物一概不知。 而秉性邪恶的无良中年人开怀大笑起来,换来少女娇声斥骂:“别笑了!” 秦野咳嗽两声,马上挪开了视线。 画面重归全局,随着时间推移,人们的举动出现了许多的异常。他们的行为不再各异,而像是被逐渐影响,逐渐同化了,他们越来越呆板,最终行动高度统一,一致到一个抬手,一个回眸。 “这并非是一个所谓的乌托邦,可以容纳所有人精神的乐园,而是一个熔炉。人们像金属一样被投放进来,个体的精神意志在极短时间内被快速消融,最后融合为一。” “我在意识消融之前意识到了危险,及时脱离了出来,但我没能来得及阻止法阵继续运行,最终共三百名受试者的意识遭到吞噬,融合成了一个谁都意想不到的丑恶存在。我们最终只能......”霍华德·霍伯特垂下眼帘:“我们消解了存储在第四个法阵中的意识集合。” 两人震惊地失语,面面相觑。 连向来胆大包天的伊丽莎白在想到自己刚刚贸然踏进了这样一个融毁精神 “实验以失败告终......我很抱歉,我有最美好的初衷。”他叹了口气:“我愿意接受法庭任何形式的审判。” “现在,我将我的意识导入这一法阵里,撰写成一本忏悔录,我将指控我一生中犯下的所有罪行,我将指控当今帝国女皇拜卡恩!” 这是极为勇敢的行为,在霍华德幻影的指导下,他们阅览了他一生的轨迹。 霍华德·霍伯特,年轻时便崭露头角,天赋极佳的法师。 一个真正的异类,一个出身平民世家却被贵族法师团抛出橄榄枝的学徒,一个出身低微却没有接住贵族橄榄枝的法师。 他拒绝了当时如日中天的雷特伯爵的邀请,去到了高塔摸爬滚打,这已经足够让人吃惊,更令人大跌眼镜的是,他那之后应召进入军队,以高塔督查团的身份投身战场,自然,他不需要在第一线搏命,但所受的苦劳和战火的波及,同样让他精疲力竭。 世界上最热爱和平的人,只有经历过战争,而没有身陷其中的人,霍华德便是如此。 他见过太多无可磨灭,撕心裂肺的伤痛和愤怒,他在战火中思考和平的意义。 这些思考在有些人看来相当滑稽,甚至动摇了帝国在战争中的正义性,但也得到了不少人的赞同,就比如当年在他初出茅庐时便已经院士称号的卡尔斯。 画面闪回,他已经人到中年。在机缘巧合下,他接触到了被尘封压制,完全不见踪影的精神领域法术,原本那只是存在于书本世界的禁忌知识,但霍华德的理想在当时如空花阳焰般,他甚至认为,两个文明会在没有尽头的互相厮杀中双双消失于穹宇。 后来他想到了自己曾经见识过如奇迹一样的精神法术。 关于这一点,他和大了他十岁的好友卡尔斯发生了龃龉,意见割裂般的相左。 卡尔斯用极其严肃的语气警告他,禁忌的领域之所以不可触碰,被藏于高塔中不可被侵犯的神圣领域,正是因为这些年来,有太多自命不凡的所谓天才触碰这个领域,自认为可以攻克,却造成了血与泪的灾厄。 时间再次流转,画面变得非常清晰,这表明,时间轴来到了距离他开始实验时,较为接近的那个点。 这是一场上层社会的晚宴,出席者多身份尊贵,连皇室成员都在其中,而霍华德作为新晋的高位学者,身着华丽的长袍,站在宴客厅的中央,脸上满是茫然。 以旁观者的视角来看,他们甚至能看见一个“熟面孔”,一个看上去,五官和发色都和伊丽莎白极为接近,像是伊丽莎白小时候的五岁女孩。 在众人的奉承和有意关照下,他们得知,这是二公主殿下的女儿,优莱。 “这是你的姐姐。”秦野打趣道。 而伊丽莎白早被他的记忆,他的记忆里呈现的十足烟火气,那些无数的人们迷了眼睛。 她看着素不相识,当年比自己还小的姐姐,迷离而飘渺。 画面继续。 很快,霍华德驱散了这种茫然,坚定地朝着虽位于偏角,却成为了全场焦点的那个位置。 在被视作极为冒犯,毫无礼数的贸然寻见下,在无数极具压迫感,复杂到难以想象的目光和气场中,他找到了拜卡恩公主殿下,或许是出于对高塔学者的尊重,或许是出于光芒万丈的年轻法师的兴趣,公主殿下同意和他在的天台上,进行无他人的,一对一的交流。 地点选在了宴会厅的二楼阳台。 霍华德非常紧张,不仅因为眼前人的身份无上尊贵,更因为要实现他的理想,对方是关键,且他说服对方的机会仅此一次。 而拜卡恩公主殿下则一脸饶有兴味,不催促,只是等待着,这个年方四十,在前线待了足有十年,杀敌无数,杀伐之气极重的长公主,满身的气息被华丽的白色礼服掩盖,看上去美艳无暇,不得不赞叹的是,秦野所见到的,所有帝国皇室成员,都是像她这样的惊艳人物,不得不感叹其基因的强大。 霍华德深深吸了口气,决定好措辞,开口道:“请原谅我过于冒昧的举动,殿下,艾斯卡亚欢迎您的回归。” 拜卡恩笑了笑:“这里是我的家乡,它当然得欢迎我,同时住在这里的所有人也都得欢迎我,哪怕他们根本不愿意在王都看到我的身影,请开门见山,法师,我对这枚戒指的尊重是你能和我对话的唯一理由。” 可怜的,缺少上层交际的法师哽住,他有些窘迫和尴尬,但很快,他鼓足勇气,直接地道:“殿下,您是否了解过,人的精神领域?” 公主殿下如刀割般锋利的眉头一挑:“我听说,那是你们高塔学派的禁忌,他们禁止所有法师,包括贵族派触碰该领域。” “不巧的是,我对于这个领域,有所涉猎。”霍华德低下头,恭敬的道。 她笑了起来,笑的很灿烂:“在前线,我最头疼的不是萨塔克,不是那些装甲军团,不是那些诡异的异能者,正好是你们高塔学派的前线团队,你们说这不人道,那不人道,打起仗来百般禁忌,恨不得捆住我们的手脚让联邦人挨个砍头,如果不是数个世纪以来,你们都是如此的,那我真的要怀疑你们其实是联邦人,要把你们悉数杀光了,清算叛徒了。” “没想到,高塔学派那种腐朽的组织里,居然也能出现像你这样的野心家。” 拜卡恩妩媚地道:“你要什么?” 他故作平静:“据说,斯诺殿下在前线遇袭。” “袭击殿下的古怪玩意,那种软体组织上,有着非常罕见,极高的精神干涉适应性,甚至要高过蜂蛛。” 关于蜂蛛,那是他的好友培育出来的物种,卡尔斯正是用它,获得了学位认可,一举成名,等到卡尔斯拥有足够的资历和年龄,他成为院士,在魔力领域登峰造极,不过是迟早的事。 而正是这样的一个精神领域缔造者,一个天才,此时却反过来劝说他,精神领域是不可触碰的。 虽说霍华德不至于怀疑自己的至交好友会嫉妒和打压他,他心中却仍是有了许多愤懑。 他正等待回复,不料公主殿下再次反问:“我问的是,你想要的是什么?” 霍华德一愣,待他反应过来后,他的头颅深深埋下,以恭敬的姿态,藏起脸上深深的厌恶和烦闷,用激情四溢的语气道:“胜利,我想要胜利,殿下。” “为什么?” “我曾是随军的督战团,应该说,顾问团中的一员,我见识过墨守成规的学派成员,也见识过凶狠残暴的联邦人,他们用极为不人道的手段残杀我的,我们的同胞,这便足够催促着我渴求胜利了,殿下。” 这时任谁都能看出,这个善战骁勇,比男性,比那些皇子更要强大的公主殿下,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我会让你出现在圣泰伦,你要切实的将胜利带给帝国。” 第三十一章 来跳舞吧 这一切的开端都是那个帝国女皇,这就是他想揭露的真相。 那之后的内容,秦野就没有兴趣再看下去了。他现在没有闲工夫去看一个帝国法师自我批判在私生活方面有多糜烂,或者其他不痛不痒的不道德行为,他的幻影完全没有讲到重点,看来还需要继续深入才行。 秦野和伊丽莎白对了下眼神,打算继续往内进发。 “实验进入了下一个阶段。” 两人齐齐停下脚步,什么意思,实验不是已经失败了吗,还有下一个阶段? 两人看向幻影,它依旧看着秦野之前站着的位置,对着空气解说道:“我们失败了,皇室绝对不会允许他们的皇子变成一个痴傻的植物人,更不会允许他彻底死亡。” “于是他们将目光看向了那个存在……那节漆黑的断须。” 幻影的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它恐惧地道:“我从来没有见过像那样充满恶意的东西,它被释放出来,然后植入了尤连的体内……不,那不该说是人为的植入,而是被动的寄生,它快速寄生到了皇子的体内,然后。” “然后如他们所愿的,皇子‘活’了过来,当时没有人想得到,那不过是另一场悲剧的源头。” “我无法形容他变成了什么,只有在他经过这个法阵的时候,我们扫描到了他,不,它的身体数据。” 说着,皇子尤连的透析模型出现在两人眼前。 他们可以看到,他的体内存在一截黑色的触角,俨然成为了他的“第二心脏”,这心脏衍生出无数根黑色的丝线,丝线布满了他的全身,甚至缝合了他胸口处梨花留下的可怖疮口,充当了他身体的桥梁。 最让人浑身发寒的是,那些丝线甚至进入到了尤连的大脑里。 “那触角具有极强的增殖能力,它完全取代了尤连,且具备不俗的智能,它甚至能够模仿尤连皇子的一举一动,在初期时它甚至利用皇子的身份对我们进行诱导......我识破了它,于是惨剧发生。” “那是一个真正活着的七环法师,一个贵族派的翘楚,我不是他的对手。” “在最后,我只来得及激活法阵,将这段意识导入到了法阵。幸运的是,因为法阵在事前被清空,这里只有我一个人上传的意识数据,所以这段被得以完好保存。” 它郑重地道:“我要警告任何进入到这里的人,在这座实验室深处,潜藏着一个被某种我们完全无法理解的霸主级生物寄宿的七环法师。它无限增殖,不会衰老,对生物有着极端的恶意。” “没有做好完全的准备前,请千万不要打开内层的门。哪怕是卡尔斯都不要轻易打开那扇门!” 七环法师! 这个词汇震荡秦野的耳膜。 聚集地里几十号人,包括斯诺在内就有三个七环法师,这一开始难免会给秦野一个七环法师很廉价的错觉,但那也只是错觉,当日那个看不清真实面貌,被转化为聚合体的皇家亲卫是六环法师,还是一个除了能量爆发以外什么都不会的六环法师。 它就差点把四个人全部留在城区,而现在这里只有秦野和伊丽莎白两个人,伊丽莎白潜力无限,但尚且年幼,仅有四环。而他秦野算是联邦那一派的,尽管经过锻炼,实战中不过是和伊丽莎白难分伯仲。 如果面对一个活生生的法师,五环是他们的极限,六环的战斗他们连参与的资格的没有,七环......一个呼吸他们就会被击杀。 秦野下意识地看了眼依旧全频道静默的通讯器,隔着面甲,生出了想揉揉脸颊的冲动。 “七环......我们不可能是对手。”伊丽莎白忧虑地看着秦野。 秦野呼了口气道:“你了解你这个舅舅吗,他真的有七环?” “嗯,我妈妈告诉我,我们家每个人都是七环法师,我以后也会是。” 秦野有了骂人的冲动:“你们这基因还要不要脸了。” “我们应该立刻折返,那绝对不是我们能战胜的对手。”连一向胆大包天的女孩都认真地对秦野如此说道。 而秦野没有回答,右腿装甲收纳格弹出,手枪骤然握在手,冷不丁地朝着霍华德·霍伯特的幻影开了一枪。子弹尖啸着穿过它的躯体,却只带起一阵虚影,没有造成任何伤害。 女孩吓了一跳,完全不理解为什么秦野要对着一个录制好的固定程序开枪。 而幻影也同样愕然......没错,秦野敏锐无比,没有遗漏掉他开枪时,幻影脸上流露出的微微错愕。 秦野嘴角牵了牵道:“你个狗娘养的,差点就被你唬过去了。” 本该是段录像的幻影生硬地转过头,眼神失去了活性,空洞的眼神里唯一能看出的是疑惑,疑惑于秦野为什么能够看穿。 秦野抬了抬手,一台隐形无人机脱离隐身模式,出现在幻影面前。刚才这台无人机在极近的距离,时刻观察着这幻影的一举一动。 刚才他与女孩说话,其实不过是在观看无人机画面的回放。 女孩反应了过来,手摸向腰间的刀柄,惊讶地道:“你是怎么......算了,现在不是说那个的时候。” “不用那么紧张。”秦野摇了摇头:“它要是真的有袭击我们的想法或者能力,它早就那么干了。” 秦野对着幻影道:“原本这台无人机一直在扫描这个广阔的空间,我没有对你起疑心,但你太着急了。” “比起霍华德·霍伯特录制影像时的条理分明,你后来对我们的劝告更像是临时起意,有些急切,有些目的性强烈。” 他走到法阵里面,在极近的距离里直视着幻影道:“可如果这段提醒如此重要,为什么你要把它放在最后说?” “为什么你在后半段会出现一些难以遏制的微表情?为什么在我们挪动后你会看向我们?为什么一段录制影像里面的人物会对枪击产生反应?” 秦野又靠近了两步:“告诉我,那个房间的后面到底有什么,会让你如此隐瞒,你又到底是谁?” 幻影没有回答,身后那扇密封的大门猛然打开。 一个人物站在门后。 帝国三皇子,尤连! 幻影嘭地一声消散了空中,取而代之的是那股足以让智慧生物胆寒的恐怖气息。 它不像幻影描述的那般如同活着一样,它只穿着裤子,肢体残破,胸口那个狰狞的伤口被缝补却没有愈合,面色苍白没有任何血色,皮肤下方还隐隐约约透出丝线的黑。 很快,他们发现了气息的来源还不止一处。而来自于广阔空间的四面八方,在角落,天花板,各处结成了黑色的细线“蛛网”,而四处都摆放着人体组织,完整的手臂、大腿、头颅......头颅正对着他们上方,那大概是某个皇家亲卫,它不知何时来到了这片空间。 这让人作呕的景象让两人头皮发麻。 伊丽莎白极为深沉看着眼前和留影机里见过的英俊面庞不符的丑恶,道:“他是......我的舅舅。” 两人背对背警戒,秦野暗自叹息,咔嚓一声,沉默着给步枪上好特种子弹。 空间里没有多余的声音,只有前帝国皇子赤着半身,身体老早就枯朽如烂木,双脚啪嗒啪嗒朝着两人冲来,如催魂夺命的钟声。 猛然间,他身后的少女和敌人同时加速,爆开的气浪昭告着战斗开始。 几乎同时,机械动力让秦野扭身而过,机枪拉起,朝着背后吐出火舌,而他则肆意朝着少女的方向开火,触手扭曲着杀向两人,誓要将他们坑杀于此。 机枪如臂使指,精确巧妙地运用着无可匹敌的火力网,完全不去瞄准,火力网便自动将身后试图靠近他的触手尽数搅碎,而他所面对着的那些,则在精确的瞄准,数枪连射下,精确的打断杀向少女的触手。 紧接着,枪口一抬,爆炸弹头炸碎了“蛛网”之上的一条手臂和大腿。 与此同时,装载着微型炸弹的无人机倒吊在上方的“亲卫”身躯冲去,玉石俱焚,粉身碎骨。 秦野的想法很简单,效果看上去也极佳,但待到爆炸的火光散去,秦野着实吃了一惊。被他瞬间摧毁的所有部位全部变成灰烬,然后在几个呼吸间自我修复完成。 不死?! 与此同时,少女跟披着自己亲人皮的怪物展开了厮杀。 它干柴样的双手一正一反赤着两把短刀,上下翻飞,如迅风疾电,双腕合拢,双刀交叉,瞬间接上少女的兵器,死死地抵住野蛮少女的长刀。 它绝无生前那样强大,但那股野蛮的力量依旧让伊丽莎白难以招架! 极为优秀的贵族派法师,两个肉体强悍的超人类短兵相接,伊丽莎白很快落入下风。 战斗开始时是她的攻势,但在第一次接敌后,她便很快攻为首,长刀横挑竖劈,脚步交叠变换,闪转腾挪,却只是在拼尽全力地抵御双刀令人目不暇接的的诡异攻势。 铛!枯瘦之手挥舞下的短刀,以蛮横地力量向上一挑,在发力的死角下,伊丽莎白甚至短暂地脱手了长刀,但她不能丢刀,她迅速将其抓回。 伊丽莎白凝神静气,在沉浸中爆发。 呼!她催动了体内所有可以使用的魔力,猛地灌注,就像是血液流经心脏一样,魔力流经魔力矩阵,矩阵再悍然搏动,将魔力迸向全身,将她的速度和力量拉到一个新的巅峰。 生死瞬间,她的选择无可挑剔,但敌人是个魔力造诣远胜于她,更加纯粹的战士。 她强,敌人可以更强。 在重新握紧长刀的一瞬间,便再次被另一把短刀弹开,少女看似软嫩,实则兼具韧性和力道的右手虎口发麻。 短而险的凶兵已经要刺出,夺走伊丽莎白的生命。 “闭气!” 就在这时,秦野的吼声响起,她甚至没有去思考,更不会质疑,便直接照做。 秦野在这之前,已经拧下了喷射器上的喷雾瓶,在吼声脱口而出的瞬间,把瓶子砸向它--这是帝国法师研发出来针对自己人的扰动喷雾,它可以干扰魔力流动,破坏法师的法术形成。 清脆的响声后,喷雾轰然炸开,用以稀释和扰乱魔力的特殊喷雾钻进对方毫不设防的呼吸道,瞬间削弱了它的力量,让它的刺击变得软绵无力。 伊丽莎白趁此机会,一个撤步跳回了秦野身边。 这时她才有余裕,缓下力竭的四肢,散开那些用老的死劲。 这次险之又险的交锋,让他们明白了,在这黑色丝线的控制下,无论是布鲁特还是她的舅舅,他们都并非苏生的死者,而是存续于某种古怪的寄生中。 他们的力量和生前有着差距,但秦野和伊丽莎白也不可能在单打独斗下,分别战胜哪一个。 不用交流,他们就明白应该怎么做了。 细数之下,仅有五秒的喘气空隙,很快,敌人就驱散了喷雾,那之后,他们同时踏出。 少女将自身状态运营到极致,而秦野要做得更多。他控制丝线钻入装甲,改变装甲内部,获得暴力增幅,毫不留手。 他丢下枪,两颗手雷紧捏,然后抛出一个对角,分别炸碎数条触须,再踩下工具箱,最后抽出砍刀,同步和伊丽莎白,一左一右杀向“尤连” 一把长刀,一把砍刀,同时以两个方向砍向它,这个角度避无可避。 秦野瞳孔一缩,他发现,动力装甲全力施为下的巨大力量,和伊丽莎白的巅峰一击,竟被这怪物一臂一横,两把双刀分别挡住,轻描淡写。 他们的锋刃半步不得进。 紧接着,像是皇子在他的社交场,在晚宴上进行他的圆舞曲,怪物踮起脚尖,一正一反两把短刀摩擦着两人的兵器,将杀招交错开来,反手的短刀顺势刺入秦野胸膛,正手的短刀弹开少女的武器。 舞曲未终,它要给少女最后一击。 然后,伊丽莎白自杀般的跳了起来,同样优雅的像是在跳舞。 轰!大地震颤。 是“饭盒”在作响!这个足以摧毁大型防御法阵,毫不起眼的道具,将扰乱之力通过大地,传导至“尤连”的双腿。 它的双腿瞬间被卸去力量,扑通跪下,这等他为她创造的绝佳时机伊丽莎白自然不会错过。 她做出了只出现在电视剧舞台剧中,完全华而不实的技法,夸张地向下大开大合劈砍的动作,长刀沿着它的肩膀,斜着切开了它的胸膛。 一击毙命!秦野面目狰狞,忍耐剧痛并拔掉了胸口的短刀,他的运气非凡,如果短刀的位置偏一寸,偏离战甲最厚的地方,亦或是短刀再长一分他都将直接丧命,或者被扎穿动力炉,失去战斗力,而不是像在这样只是被戳开了一些软肉。 但两人还没得及为击杀强敌而感到喜悦,异变突生。 触须呼着劲风,抽飞了伊丽莎白,另一个方位的触须捆住秦野的脚,砸到墙壁上。 一口鲜血喷出。 秦野勉力站起,透过被血染上红色的面甲,他能看见分散在仪式间各处的人体部件由黑色的触须作为媒介,拼接在一起,“亲卫”走到被砍成两截的“尤连”面前,黑色触钻出右臂,秦野和起身的少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拼尽全力才造成的唯一有效杀伤,被轻而易举的弥补。 它的身体,甚至包括它被损坏的魔力矩阵,都被黑色触须如绣花针缝衣服一样缝了起来,最终完好如初。 第三十二章 绝命 一年以来,秦野接受的是最严苛,最难以忍受的训练,他也进行过无数次的实战,真枪实弹的面对无数凶恶的聚合体,数次面对生死危机,但都没有这次这般压抑。 没有后援,山穷水尽。 而在这种绝境中最值得欣慰的一点便是,他们两人哪怕不是经历过最多磨难的战士,但他们绝不会放弃或是做出错误的选择。 而且秦野仍然记得,是敌人在怕他。它们想把秦野劝返。 这不仅能证明里面有着什么它们不愿意让秦野知晓的秘密,也能证明,它们与秦野交手存在着风险。它们忌惮秦野。 那他便要拿出值得它们忌惮的态度,以命相搏! 咔嚓,咔嚓,秦野装甲的部件不断脱落,身后的机枪子弹已经打空,没有其他重火力可以使用,且从刚才的表现来看,多余的厚重部件防御力效果趋近于零,而刚才恰好刺在厚重处的好运不会再显灵一次。 于是秦野干脆解开厚重的部件,换取速度。 多层武装和甲胄脱落,露出下方被丝线异化的装甲层,白混杂着黑,像是血肉一样蠕动,胸口的动力炉发出狰狞邪异的红光,以超过设计功率的速度超常运转。 秦野仿佛从一个科技重装战士变成了一个持刀的古代人。 怪物再次发起突袭,肚子直面时,秦野才感受到令人难以置信的快。 仿佛他只是弯下腰,就已经瞬移到了秦野面前,一刀挥出。 机械弹簧腿灵动迅捷,左右交互不断跃动,脱去外壳的身躯异常灵敏。 这要归功于先进的第四代动力炉,搭配相对轻便的合金,让他能够堪堪闪避掠出残影的刀光。 但只是堪堪,在躲避之余,他甚至无法组织起反击。 他细致入微,神经交给装甲和身体的每一个指令都精确无误,可就算完全没有失误,他也会在避无可避下,被迫选择用部分装甲吃下一刀。 坚硬的合金在附着魔力的刀刃下就像脆嫩的豆腐,被逐渐削砍出了棱角,推进器全功率运转也只是疲于奔命。 而“亲卫”不再玩化整为零的戏码,而是专一地牵制着伊丽莎白,它的压迫力没有“尤连”这么强,却以足以让女孩分身乏术,疲于应对。 终于,在高压环境下,秦野犯下第一个失误。 他的反应慢上一牌,短刀横切而过,推进器带着他全速后退,刀堪堪砍过装甲,割开了他胸口的皮肉,疼痛钻心刺骨,让他止不住地发出一声闷哼。 疼痛激发了他的凶性,秦野双目通红,怒声道:“帮我!” 他不是在请求女孩的帮助,而是在命令那个在星海之上,冷漠无情的盔甲。 丝线全面接管了秦野的身躯。 秦野的神情突然变得像快坚冰,手中砍刀奋力劈下,劈了个空,而且就在刚刚受伤时,短刀已经割开了装甲动力炉,保护系统强制切断了能源供给,不然,等待他的将是动力炉产生的电浆爆炸。 这极为不利的各种条件却没能撼动秦野,不,那些丝线的神经分毫。 下一秒,他便立即将砍刀脱手,放松全身的力量,任由身躯倒下,砸在地上发出闷响,躲开下一击的同时从动力装甲脱离,腰杆一曲,半跪于地,同时摸出贴身携带的“救赎”和左轮。 行云流水,绝无瑕疵! 磅! 大口径手枪弹近距离出膛,它竟是偏头扭过了。 怪物一脚踹翻秦野,顺势踩住持枪的右手,野蛮的力道让他几乎骨折,他神色却是丝毫不变,反手极为狠厉地挺起腰,扎穿了它的小腿,丝线的理智、精确、操控能力超绝,此刻都发挥得淋漓尽致,将冷酷的愤怒全部倾泻在对方的右腿,以搏命般的气息,将它的小腿如钝刀割肉般硬生生切断! “尤连”腿一软,重重跌下,秦野身体里的所有温热的力量汇聚,侧躺着朝对方胸口踹出。 绝命关头,丝线调度出身体的所有力量,摧枯拉朽般,尽数震进它的身体,它打着转滑离秦野。 无论它拥有着如何强悍的身体,又是怎么样不可战胜,但它没有丝毫血性,只有被控制下的绝对冷血和机械,在秦野舍命一击下,它的胸口塌陷下去,暗红色的血一口喷出,原本泛白的眼中只有呆板的冷光。 但一切并未结束,它在地上匍匐,尝试着单脚站起,而所有人都毫不怀疑,别说它拖着一条断肢,哪怕它四肢具断,违背生物常理的诡异力量,也足以支撑着它跳来咬断秦野的脖颈。 秦野抓起旁边的左轮,手指连续勾起。 磅磅磅!毫无保留的数枪,子弹极为精确地送入它的躯干内,打的它皮开肉绽,碎肉横飞。 然后,正在用无数触须牵制着伊丽莎白的“秦野”身体突然土崩瓦解,留下一根与众不同的触须,像蛇一样扭动着,朝着“尤连”扭去。 它舍弃了不死之身,要去拯救身体残破,战斗力更加强悍的“尤连” 它成功了,没人来得及阻拦。 “尤连”再次满状态复活,看着地上那把原本属于它的匕首,它竟是发出了人性化的咆哮。 冤魂死而复生,带着生前的愤怒,择人而噬。 趁着这个空隙,伊丽莎白奔来,守在他身前。 伊丽莎白受的伤势较轻,但同样不好过,毫无保留的挥霍让她的魔力几乎见底,她也没有任何余力去抵抗赫连,但女孩向来如此,善良而果敢,毫不犹豫。 她看到了浑身充斥着不详预兆的秦野,却完全信任了秦野。 怪物不知疲倦地发起进攻,冲上前来,势要解决碍事的伊丽莎白,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秦野突然冲到了伊丽莎白的面前,不作任何抵挡,仿佛要用生命保护女孩的姿态惊呆了她。 下一秒她便知道了原因。 叮! 那是山星给他留下的五环防护盾! 五环法术在原七环法师的全力一击下,瞬间变得摇摇欲坠,几乎崩溃。但这就是它存在的意义,它为两人争取了至关重要的时间! 秦野无数个日夜的自毁式锻炼与此刻丝线的绝对冷静交融在一起,他所思所学,所见所想,都在这一刻融入肌骨里,仿佛是梨花持刀一般,那神韵让怪物想起了它生前的死敌,几乎夺去它性命的究极噩梦。 它莫名对着空气咆哮。 或许是遵循从前的身体本能,这个被控制的,毫无尊严的前皇子竟流露出了恐惧。 噗嗤!下一秒,它的身体一颤,被刀刃贯穿了胸膛。 救赎的三次敲击,法术纹路激活! 还未来得及作出什么反应,又一次刀光掠过,伊丽莎白将他干枯的脖颈平整地断开,高高抛向空中。 在空中,尤连简直像真的见到了他曾经在战场上的噩梦,那个应该被千刀万剐的暗杀者,梨花。 当年,在前线指挥基地,军营里,他就是以这样的姿态,一剑穿过了自己的心脏。 仿佛时光倒转,这幅画面竟能如此相像。 也是在这之后,就连丝线也无法继续压榨秦野的身体,他彻底脱力,昏了过去。 第三十三章 揭露一切 秦野好似回到了那片深沉的无意识黑暗里。但他发觉自己可以在这片黑暗中保有意识了,尽管意识的程度并不高,也很大程度上驱散了意识虚无带来的恐惧。 但紧接着,他的安全感烟消云散,因为他的某种感知察觉到,这片虚无中,有什么饱含恶意的存在正在注视着他。 他竭力的想“睁眼”看清那个存在到底是什么,但无论如何都无法做到,不可视更是激化了这种恐怖,在矛盾中,他很快失去了仅剩的所有力气。 随后他确认了,那股恶意好像只能注视他,并不能对他做些什么。 黑暗中,他深受压迫,又觉得有些无聊。 无聊的思绪没有持续太久,微弱的亮光泛起,他很快便醒来,脱离了那个虚无的感知。 睁开眼,他看到的是爱尔莎。 爱尔莎看他转醒,笑了笑,对一边的卡尔斯道:“比我们想的还要乐观,可见不是我们低估了他的身体强度,而是他的成长速度过于惊人,一年时间从抽水泵都拉不动的真想看看,他身体的构造是怎么样的。” 听完这话,秦野真想闭上眼睛装昏,当做没听见。 爱尔莎笑得更开心了:“别担心,解剖会在你死后进行。” 他一下子从病床上坐起,无奈道:“我真是怕了你了......我躺了多久?” “两天。”爱尔莎道:“你们的运气真的很好,你昏迷后,战车无人驾驶,伊丽莎白可没有学过相关的技术,还好战车记载了来时的路线,而战区环境在这段时间里没有太大的变动,你们还没有经历极端天气。” “战车就这么靠着自动巡航把你们载回来了。” 秦野呼了口气道:“伊丽莎白,她没有受伤吧?” “轻伤,你也是。”爱尔莎叹气道:“所以我才说你们运气很好。” 秦野闭上了眼睛道:“希望女孩拿回了我们想要的东西。” “是的,所以站在这个层面来看,我们应该感谢你。”说话的是人是卡尔斯,他从门外走进来。 “她带回来了什么?说实在的,我到现在都不知道我在为什么而拼命。” 卡尔斯道:“真相,以及我们要面对的敌人。” 我们?秦野有些奇怪于这个说法,睁开了眼睛,环顾四周后道:“发生什么了?” “毫不夸张地说,我们到了最后时刻。”卡尔斯道:“尤金和安背叛了我们,不,这两兄妹从很多年前开始就在谋划今日之事了。” 他递给秦野一根全息棒,秦野边看着画面,边听着卡尔斯的解释:“兄妹二人一直利用自己的职责作掩护,设定更改永恒战舰的程序,朝着第三分区的能量存储罐里注入能量,一天一点,经年累月。在被我们发现时,他们就已经设定好了程序,将在第七天后发射主炮,排空存储罐。” “那些程序设定非常复杂,按理来说,永恒战舰认证器拥有最高的权限,可以简单粗暴地重置战舰设定,解决一切问题,但这就是他们聪明的地方。他们用十几年的时间,愚公移山般地将第三分区从战舰的系统中摘了出去,瞒天过海。” “毫无疑问,一旦战舰主炮成功发射,这个距离下,我们的防护罩就像一张纸。” 秦野消化着这大量的信息,他咀嚼着某些词汇,忽然道:“尤金和安为什么这么做?” 卡尔斯沉默片刻,忽然道:“这就要说到你们带回来的东西了。” “说实在的,斯诺公主殿下很生气,生气到恨不得生撕了你,但是任何人都不能否认你做出的决策是对的,你带回来的东西至关重要。” “不过你刚刚醒来,要不要休息休息?” “按你们说的,我们现在头上有个东西随时能把我们荡成灰,我哪还有心思休息?”秦野一下子就爬了起来。 卡尔斯笑了笑:“不用担心,他们做了设定,但我们也已经夺走了他们的控制权限,他们无法提前发射主炮。我们还有七天的准备时间。” ...... 他们走出舱室,外界已经是一副如火如荼的忙碌景象。 他们不再忙于建设,而是拆除许多能带走的东西,飞行器一趟又一趟地将物资运送上天。他们要在有限的时间里尽可能地把所有重要的东西送到永恒战舰上。 “他们正在加紧动作,把天井下的电浆抽调并加工,送到战舰的各分区存储罐里,因为根据测算,在主炮满额发射后,地下的天井没有幸免的道理。这意味着我们彻底失去了退路。” “存储罐塞满电浆足够我们保证最低限度使用十年,但上面有敌人,所以最悲观的估计是我们只能使用两个月,在两个月前我们必须解决掉敌人,然后找出离开圣泰伦的方法。如你所愿了。” 秦野沉默。 卡尔斯转过头来道:“我要郑重地再次感谢你,没有你,我的朋友所揭示的那些真相就要永远沉在这颗星环的地底,永不见天日。” “大可不必,我是为了我自己。”秦野耸了耸肩。 “我知道,但那也必须感谢你。” 然后他们来到了探井下,重工业区。在入口,他看见萨塔克就站在那,似乎是在迎接他们。伊丽莎白也刚到,她开心地和秦野打了个招呼,随后对着萨塔克。 “爸爸。”伊丽莎白含蓄地欠身示意,他和少女相识不过一年多,但对孩子来说,十三岁和十四岁是一个鸿沟,起码她不会再像初见那样粘着她老爹,撒娇卖乖。 不过萨塔克可不管这些,宠爱地抱住女儿,让她羞红了脸,显然她觉得自己长大了,在秦野面前和家长如此亲昵会显得十分幼稚。 萨塔克也没有让女儿太难为情,父女间的互动点到为止,然后他看向秦野,脸上的笑容不减,道:“真高兴看到你还活着。” 秦野苦笑道:“你是在讽刺我吗?” “不,当然不,我真心实意的感到高兴。” 这让秦野直摇头:“我真是完全看不懂你到底想做什么。” “那些事儿说起来就太长了,我们应该进门,慢慢说。”萨塔克拉开门,道:“虽然我们没有串通着计划什么事儿,但结果上来说,我们的配合可以说是默契无间。” 密闭房间里,摆放着各种精密仪器,完全实心的高规格合金被制成比银行安全门更高上不知几个档次的安保措施,足有三层,他没看出这些设计的作用。 第三十四章 是我是我,都是我 “人都到齐了吧。”萨塔克拍了拍手道:“那我们先发布一则通告。” “我们将在明天下午举行一场晚宴,宴会地点在坑下面,届时所有岗位停工,我们好好喝一顿!” 秦野猛地抬起头,有些发懵地看着萨塔克。 其他人的反应也都差不多,登时会议室闹成一团,这里面除了关键岗位的所有人齐聚一堂,热闹至极。 萨塔克用手敲了敲桌子,并不大的响声传入了所有人的耳朵里。不可思议地制止了所有讨论,他笑了笑道:“就这么定了,这是我们这二十五年来,第一次真正地聚在一块。” “好了,现在开始说正事。” 萨塔克道:“伊芙女士,卡尔斯先生,接下来麻烦你们了。” 一个联邦科学家,一个七环院士,两人保持着沉默,开始了一些操控。 隔着一面单向玻璃,众人可以看到会议室隔壁间的三重高压环境的合金防护解开了第一层,大门徐徐打开。 在第二层合金隔离措施前面站着一个人,秦野险些惊呼出声......霍华德·霍伯特! 这个院士的亡灵看上去有些百无聊赖,看到封锁打开,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直到单向玻璃解禁,他看到了玻璃后面的好友。 他兴奋地笑了起来,将一本书具象化出来,挥给卡尔斯看:“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是你!” “我只告诉过你,只有你知道这个法术程序的信息写入,只有你能给我这本书!” 比起霍华德的狂喜,卡尔斯显得冷静许多,他道:“那本书就是我写入法阵的二十五年历史,想必你已经对这些年发生事件的来龙去脉有了一定的了解吧?” “啊,是的。”霍华德神色复杂,看着那一边的人们,看着在二十五年前帝国媒体里渲染成恐怖野兽的萨塔克,看着老去的好友,看着判若两人的斯诺公主殿下,恍如隔世。 “遗憾,看来我最后发出来的那些信息被人拦截了,没能传到帝国内地。”霍华德苦涩地笑了笑,对着斯诺公主殿下道:“您一定很讨厌我,当年你可是恨透了我。在两个文明交战的最后关键时刻,法师塔还要派劳什子督战团和监理会来查您的底子。” 斯诺冷冷地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以为当年是我拦截了你传出去的信息,可我压根懒得去管你们的狗屁倒灶,我为什么要拦你的信息?拜卡恩死了才好。” 霍华德被公主殿下出乎意料的粗鲁发言惊到,止不住眨了眨眼,他咳嗽两声道:“真是物是人非。” “追究当年之事已经没有意义了。”卡尔斯敲了敲桌子道:“开门见山吧,我们现在无法相信你和你给出的信息,我们无法确定你就是你,而不是被异化扭曲的又一个傀儡,也无法确定你给我们传递的信息是不是又一个诱导。” “所以我们组织人手,在这间会议室与你当面交流的目的是为了捕捉你话里的漏洞,或者自相矛盾之处,进行第二次确认。” 霍华德眨了眨眼道:“你们不相信我,却还是按照我给的信息制造了这一间囚室,还将我的意识投影复现了出来?” 卡尔斯咳嗽两声道:“这不是我决定的,萨塔克将军非常愿意相信你的说法。” “保持质疑是件好事。”霍华德微笑道:“如果当年那间实验室里的人能保持着最基本的警惕......算了,说这个没有什么意义。” “让我们开始吧。” “好。” 众人知道会议开始,渐渐止住了交头接耳。 “开门见山,我们乃至全人类都面临着一个来自外空间的究极威胁,我们最初称呼它或者祂为簒夺者。” 霍华德环顾众人,直直地道:“而祂其实对自己有个称呼。” “祂称自己为,主宰!” 见众人没有什么反应,霍华德便继续道:“祂的正体不明,生物特征不明,在实验初期,我们能掌握的只有祂断下来的这截肢体其具有无与伦比的神经适应性。但其实这也只是我们对于祂的狭隘解读,是拜卡恩陛下要求的命题。” “实际上,这截肢体对于‘人类’这一载体全方位都有着极强的适应性,甚至强过了人类自己。把它移植进人的体内的排异程度比人和人只之间器官移植的程度还要低,接近于无。” “对于人类远超人类自己的契合度,这便是祂最表层的恐怖特性。” “还有深层因素?”有人问道。 “有,而且那是远超我们想象的。”霍华德点头道。 “那截短肢还保有活性?”秦野冷不丁地道:“我明明已经杀死它了。” “死亡的是它寄生的躯壳。”霍华德道:“它本身二十五年来从未有过变化,我们曾把它封锁在一个四面透明,刻着封锁法术的的透明玻璃柜里。然后尝试对它进行各项试验,我们惊惧无比地发现,我们没有任何一种方法能够对这截断肢本身造成任何损伤。” “不死性?”卡尔斯诱导般地提问。 “不,比那还要可怕。” “那截断肢好像超越了时间和空间,简直是不存在人世间的东西,无论是电击还是火烤都没法让它发生半点变化。法术甚至没法在它上面留下半点痕迹。” “那我是怎么把它砍下来的?”斯诺一针见血地道。 “因为‘神话’,目前真正给它造成伤害的东西,只有伟大存在。” 神话?伟大存在?那是什么?秦野对于这些名词一头雾水。 霍华德松了口气般地道:“看到您还在,我别提多高兴了,神话只能被皇室血脉驱动,有您在就有了抗击主宰最基本的保障。” 说完,他马上就发现现场的气氛有些奇怪。 他问道:“怎么了?” 卡尔斯摆了摆手,道:“先不说这个,先说说你吧,我还记得拜卡恩陛下追求的是永生,你的存在,是不是代表着你们的实验成功了?” “不,人死如灯灭,朋友。” “他们失败了,还好他们失败了。”他摇头道:“我是他们的硕果仅存,但我同样是个失败品,他们制造出来无数的精神投影,但无一例外,那些投影都不是受试者本人,只是徒有其表的,泡影。” “这位小兄弟一定很清楚,在实验的最后,我把我自身投进法阵里,硬要说的话,我应该像个联邦的,呃......” 伊芙接话道:“人工智能。” “对,人工智能,比那还要死板,我没有办法更新迭代,也不算真正活着,因为每隔一个月,我的投影就会被重启。” “为什么?”卡尔斯问。 霍华德解释道:“一方面,这个投影是依据法阵进行的虚拟设置,我现在会笑会哭,会缅怀,但那不过是投影的一环。是真正的霍华德·霍伯特留下的不肯消散的执念,时间越久,法阵模拟的人格深度越深,我就越有可能崩溃。” “而另一方面......是为了对抗簒夺者的侵蚀。” “这截断肢的深层蕴含着无数我们无法解析的信息物质,它会尝试着在一些重要人物身上展开这些物质,虽然我们无法得知真正展开以后会发生什么,但可以推测出,祂想篡改人类的一些认知,所以我们才会称呼祂为簒夺者。” “祂在我活着的时候试图在我身上展开这些信息,我及时......及时死去了,但这种展开带来的污染延续了过来,我必须保持重启才能不让污染蔓延。” “祂为什么不在尤连皇子身上展开,难道你的意思是你比尤连皇子还要重要?”奥斯顿忽然道。 “从它的视角里看,是的,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霍华德平静地道。 这时一直沉默着的萨塔克忽然起身,走到众人面前道:“接下来的,就由我来说明吧。” 在那之前,秦野出声道:“我还以为你永远不打算开口了。” 萨塔克看着秦野,秦野看着萨塔克,秦野不可遏制的怨气终于传达给了这位说一不二的将军。秦野道:“你终于要解释你的自相矛盾,你的隐瞒,你的目的了吗?” 众人彻底安静了下来,等待着将军的回应。 萨塔克看着他,又看了眼众人,露出一个复杂到了极点的神色。 谁也不知道他此刻在想什么,许久之后他才开口:“是的,我的自相矛盾,我的隐瞒,我的目的,在今天才得以水落石出。” “我很清楚它为什么不在尤连身上展开那些物质。”萨塔克加重在它这一人称代词上的语气:“那些物质并不是要往人的身上添加些什么,正好相反,它就如同簒夺者一般,要从人身上夺走什么。” “是什么?是人本身,是时间,是存在,是历史。”萨塔克看着懵圈的众人道:“很抽象,很难以理解?是的,这就是主宰。” “正如这位幻影歪打正着所说的那样,它超越了时间和空间,时间在它的面前不过是一道可以随时可以翻过的山,是一扇可以打开的门,从门这边到门那边仅一步之遥。” “它可以看到每个人身上的未来性,看到你我他在历史中扮演的角色,并决定是否展开物质,剥夺人的存在并成为它。” 这一连串描述比之前所有信息加起来都要重磅和震撼,荒诞的恐惧突然蔓延在每个人心中。 霎时间,会议室内针落可闻,霍华德·霍伯特呆呆地看着萨塔克的背影。 秦野则眯着眼,一时无语。 “它的目标就是那些在历史中举足轻重的人物,而尤连虽然贵为帝国皇子,但他在生理上早已接近死亡,死亡是冰冷的戛然而止,又怎么会有历史?”萨塔克阐述着他所知的一切。 将军转身,看向幻影:“而霍华德·霍伯特,无意冒犯,身处这个牢笼中的你同样没有什么未来性可言,选择你是无奈之举。” “如果让它自由选择,它一定会选择对两个世界影响最大的人物。” 秦野忽然道:“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难道你想说......” “是啊,没错,我就是那个对两个世界造成了巨大影响的人物。”萨塔克意味深长地道:“我就是那个屠杀了一百万人的刽子手,是致使星环陷落的凶手,是改变了世界格局最重要的那个变数。” 第三十五章 前夕 “它是外空间的生物,而它是怎么在永恒战舰没有开始活动的时候突破世界的壁垒,来到圣泰伦的,我们不得而知,甚至于它被斯诺斩断触须,我都认为这只是一个恶毒的计划。” “它的目标一直都是我,只有我。” 萨塔克说着掀起了自己的衣服,解开了平日里鲜少解开的束带,众人的目光聚焦到了他的左腹。 他的左腹已经不能被称为血肉了,而更像是熔炼完成后的金属锭,肌肉盘踞,血管暴起,狰狞异常。 女孩的反应最大,她当即站起身来想说些什么,却被萨塔克一个眼神制止了。 “它的篡夺方式有两种:一种偏向于寄生,只是从物理层面夺取人的养分,操控人的身体。就像早些年许多的科幻电影里演绎的那样,什么丧尸,真菌怪物。并不涉及更深层面的东西。” “像是尤金和安,尤连,以及那个查尔斯都是在这个层面被影响的。” “它在外空间的本体难以想象的庞大,身体的每个角落对于智慧生物来说都是致命的,但像这节触须这样蕴含如此多它本身信息,可以篡夺人类历史的是极为稀少的,所以它必须审慎挑选目标,保证自己深层篡夺的目标足以作为一个支点撬动整个人类的历史。” “那样的人物,离它最近的就是我。” 萨塔克的解释说完,会议室里陷入了彻底的死寂,他们仿佛不敢呼吸,不敢动作,被浇筑成了一座座雕塑。 一个恐怖的疑虑缠绕众人心头,最终还是秦野问了出来:“为什么时隔二十五年你才袒露真相,你会不会跟尤金和安一样,在突然间......成为了那个支点?” “二十五年间,我时时刻刻都想告诉你们真相,但我做不到,它的篡夺时时刻刻都在进行,我的异能灼烧着我自己,也灼烧着它,让它不得深入半分。但它也在限制着我的思维,不能主动做出对它不利的事情,不能说出暴露它存在的话。” “双方都遵循着一个底线,只不过这个底线对我来说极不公平,我以为这种拉扯会持续到我死。” 萨塔克忽然笑了起来,对秦野道:“幸好,幸好你来了。” “你是如此的重要,又如此命定般地出现在了这个濒死的世界里。你的到来连超越时间的主宰都没有预料到,你的行为不在它的计算之内。”萨塔克道:“它可以不让我做什么事,却也很难有强制力去强迫我做什么事,所以我不能帮你。” “这些真相,只有经由你的行动,你的影响为这里带来变革,我们才真正有希望,所以你明白了吗?为什么我现在可以说,因为隐瞒已经没有意义了,我们和它都到了要倾尽所有的最后时刻。” 一番解释带着极为浓重的超现实意味,不管是所谓的主宰还是其他的什么,都让人感觉天方夜谭,但这些话在秦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他找不出这些解释在逻辑上的漏洞。的的确确地,这些信息能解释萨塔克的矛盾行为,这条线索串起了一切。 萨塔克看着沉默的秦野,认真地道:“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你是谁,你是什么,但我唯一可以从它的情绪中确认的一点是......” “你是它的死敌,你为了将它粉碎而来!” ...... ...... 那之后,萨塔克进行了一番战前动员。 内容浅显易懂,无非是告诉众人,他们无路可走了,他们到了生死存亡的最后关头,经典的末路情结实打实地煽动起了他们的情绪。 萨塔克还告诉他们,战胜主宰,他们就到了可以回家的时候了。 他们的罪不管有没有赎清,总归他们在自己的道德法庭上受到的审判和付出的二十五年时光,都意味着他们可以回家了。 于情于理,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秦野都实现了他最初的目的,他成功调动了这里的所有人,激活了他们心中离开这个鬼地方,回归文明社会的渴望,他们一个一个都像打了鸡血,情绪空前高涨。 但秦野作为最该开心的人却心中仍有疑虑。 他觉得不对,有什么地方不对,但秦野说不上来。 他陷入了沉思,而山星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他身边,席地而坐道:“在想什么?” 秦野本没想回答,不过灵机一动,想到有一些疑问需要解答,他问道:“我在想什么是伟大存在,那把叫做‘神话’的......长剑?那又是什么。” 山星先是惊讶:“你居然不知道......也是,是我刻意隐去了这些东西。” 随后他神色有些复杂,解释道:“伟大存在就是帝国的立身之本,如果不生在帝国,没有接触过类似的知识,那多半只会觉得天方夜谭吧。” “在两个文明碰面之初,帝国处于绝对的优势,那优势便是伟大存在创造的,它们有的是武器,有的则是一个非常庞大的存在,它们八成掌握在皇室手上,与潜藏在皇室血脉里的力量直接关联,只有相关人员可以使用。” “当然也不是所有皇室成员都可以拥有伟大存在,它们的存在之于帝国这样一个血脉至上的地方都显得过于不公平了,历代的帝王只诞生在持有伟大存在的成员之中。” 山星摇了摇头道:“跑题了,话说回来。八成成伟大存在都与皇室血脉关联,而剩下一成在部分王公贵族手上,而最后一成,一些散落在星海,仅有一个则由联邦人利用。连帝国人都不知道那伟大存在是从何而来的。” 秦野若有所感,抬头看着头上的巨大战舰,那遮天蔽日的怪兽今天格外暗淡,他道:“就是它?” “没错,就是它。”山星点了点头道:“联邦人的星际航行之梦延续了许多个世纪,在上个世纪他们找到了可以适应星环暗物质外壳的材料,这种材料造价昂贵,但这还不是最大的问题所在。” “最大的问题是能源,要发挥材料的特性,他们需要速度,还有保持速度的能源,以当时的能源技术来看,想要驱动这个巨大的怪兽进行空间航行无疑是痴人说梦,哪怕是装载在小型穿梭机上都无法保证他们安全地通过暗物质外壳。” “直到他们找到了永恒战舰的核心,永恒战舰的研发是绝密,所以这个核心给了他们怎么样的技术革新我们不得而知,我们只知道这个本该胎死腹中的怪兽,活了。” 秦野没有说话,静静倾听着。他也有了个预感,预感到接下来山星会说什么,这战舰核心多半与那神话有关。 果不其然,山星道:“为了阻止当时发了疯的萨塔克将军,阻止战舰撞向逃逸的帝国前线部队,斯诺殿下乘坐着飞行器撞开了永恒战舰,其中种种我也不多谈了。” “结果就是,神话长剑刺入战舰核心,切断了全舰的能源供给,逼停了永恒战舰,神话长剑依旧留在核心上直到今天。” 秦野吸了口凉气道:“战舰的核心在战舰的什么位置。” 山星苦笑道:“处于现在埋在外空间的战舰前端,和总控制室挨在一起。” “所以我们现在连有效杀伤主宰的手段都没有,就要跑到上面去玩命?”秦野垂下头道:“我知道我们没得选,但这也太他妈不踏实。” “届时,我们会分为两组,一组在战舰后层清理聚合体,为另一组开路,而另一组的工作就是深入战舰前端,尝试回收神话长剑。” 秦野摩挲着手指,沉声道:“穿着厚重的装备,深入只要稍微露出点缝隙就会变成灰尘的高污染地界,这就是我们仅有的作战计划吗?” 山星微微一笑道:“有些事总有人要去做。” 随后山星起身,拍了拍袍子沾到的土,看着不远处热闹的宴会道:“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到时候在永恒战舰上,无论发生什么事或者有谁对你说了什么,都请你记得你的承诺。” “给小公主一个普通女孩该过的一生。” ....... 说完他就离开了,像是约好的一样,山星嘴里的主角伊丽莎白适时来到了秦野身边。 “生日快乐。” 伊丽莎白上来的第一句话就让秦野有些懵圈,道:“什么生日?过的哪门子生日,我一个地球人看联邦历还是帝国历啊?” “你的生日根据生理年龄测算,大概就是在今天。” “噢,谢谢,不过我已经很多年不过生日了。” 女孩笑眯眯地道:“心里乐开花儿啦,你就不能坦率一点。” 秦野眯着眼睛,极为别扭地道:“你在说什么,我为什么会高兴?” 今天的女孩穿着一身白色的长裙,她模仿着从梅丝那里学来的动作,提裙致意道:“好看吗?” “好看,我的小公主。”秦野诚心诚意地夸赞。 女孩嘟了嘟嘴:“别这么叫我,你可以叫我莉兹。” 秦野无赖般耸了耸肩。 女孩也不说什么,拉起秦野的手,走向了更远的地方。 营地里灯火通明,而他们身处的位置于星河笼罩之下,璀璨夺目,也绝不显得昏暗,生态更新,地壳变动,在如今的圣泰伦是常事,和他来时相比,这片没有被重型合金覆盖的区域已经变得陌生,两人坐在被雨露沾湿的草地上,背对着热闹升腾的营地,眼前,将视野放到远处是笼罩着迷雾的黑森林。 右侧是低地,低地相反的地方,是上个月忽然出现的河流,河流里外都潜藏着星屑生物,有的虎视眈眈,有的满不在乎,对彼此视若无睹。 燥热,寒冷,平静,喧闹,又是枯草,繁花,翻新的泥土,龟裂的大地,旷野上似乎什么都没有,似乎又包罗万象,矛盾又和谐。 女孩颇为灵动地道:“不觉得这里就像天堂一样吗?” “最近我有时候会想,就算我真的没办法走出这里,我也过的足够幸福了,至少,这里的人们不会像那些人一样......” 秦野抬了抬眼:“受刺激了?” “嗯。”伊丽莎白用力点了点头,坐到秦野身边:“你昏迷过去以后,我自己一个人进到了里面,我看到了很多......很多难以想象的事情。” “这之后我才知道,大人们一直对我缄口不言的那些东西有多么可怕,他们一直在保护我。” “受保护是孩子的特权。”秦野摸了摸女孩的头,恻隐地道:“但这种特权不是永久的,你迟早要面对这些,不过确实,对你来说这些东西的跨度太大了一些。” 女孩双手抱腿,把脸庞埋进膝盖里。声音很闷,且带着一丝哭腔:“我们马上就要离开这美丽的地方了,对不对?” “还有我爸爸,他说他的伤口已经很多年没痛过了,我该相信他说的这句话吗?他明明时时刻刻在灼烧着自己,一个人面对着恐怖,那些恐怖的伴随他的时间甚至比我陪伴他的时间还要久。” 秦野无言以对。 对人心恶毒的第一次认识就触碰到了底线之下的肮脏,化作了对未来的恐惧和迷茫。加上对亲人的深切担忧,这时他还能说什么?语言不过是累赘,是毫无意义的负担。 这时他脑海中忽然响起一段旋律,那好像是他在前世听过的歌谣。 他追随过去,发现这段旋律居然是储存在盔甲上的,一时间他分不清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他搂过女孩的肩膀,唱出了这段韵味莫名契合的旋律。 “当时世界睁开双眼万类苏生。” 当时太阳照耀木叶吹起山火。 大暴雨洗刷脚印汇聚泥河。 后来灰雪覆盖新踪又降下新冬,只有石头一动不动。 ...... 我见过太阳升太阳落,朋友们唱着歌,手挽手过山坡,有些带着伤痕回来。 太阳落月亮升,旧血肉化成风,只有石头一动不动。 木叶吹起山火,暴雨洗刷泥河,只有风带着伤痕回来;太阳落月亮升,旧石头化成风,只有永久一动不动。 ...... 第三十六章 朝着未来狂奔 永恒战舰。 他们把所有能派的上用场的东西全部挪到了天上,然后利用天井设计,将主宰的触须沉入了地下深层,防止封锁设施直接吃到主炮轰击。 这座特制牢笼起码简单到了极致,也可靠到了极致,理论上它可以运行几个世纪的时间,并且等到主炮发射后天井坍塌,入口封闭,处于地下身处的触须就算突破牢笼也没有机会接触到智慧生命,算是将计就计,利用敌人的动作完成了这一封锁。 陷落之地幸存者中的每一员或多或少都与永恒战舰有着渊源,有的人是乘坐着战舰破空而来,有的人在本该在战舰上留下性命,有的人对它恨之入骨,有的人再次登舰时多是缅怀。 只有秦野像刘姥姥进大观园,惊叹于战舰的先进和宏伟。 战舰的内部与外部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奇观,内部精妙无比。不过秦野也并未欣赏这种精妙太久,他们毕竟不是来战舰上参观的,很快,忙碌和危险的战前准备。 一天时间,他对聚合体这一概念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杀不完,不仅仅是像蟑螂老鼠那样杀不尽屠不过光,在战舰上时更是意味着前一秒杀掉的聚合体,下一秒等风吹过,它就会变成其他的样貌出现在人的面前。 战舰是星屑直接吹入的接入口,其星屑浓度高到了一个无法想象的地步,他们计划的第一阶段是在战舰上清出一条安全通道,以清理人员进入前段时受到的阻碍,减少人员逗留高浓度区的时间,但这个计划立马破产了。 他们需要重新商议可行的方案,好在他们有专家。 霍华德的幻影的思维数据从封锁里搬了出来,参与制定对主宰的决策。 “暗物质外壳具有自我修复的特性,且修复速度很快,这也是我们这多年来没有找到突破暗物质外壳进行可靠宇宙航行方法的原因,而永恒战舰的加速器可以让它打开暗物质外壳,构成战舰表层的材料可以扰动暗物质外壳的自我修复。” 控制室里,伊芙女士向一个已经死去了二十年的幽灵解释着来龙去脉。 “这么多年来,战舰的扰动和外壳的自我修复形成了一种古怪的平衡,裂口没有变得更大也没有变得更小,暗物质外壳凹了进去,像一层膜包裹着战舰的前端。” “像那啥套子一样。”老流氓奥斯顿忽然不合时宜地出声,被玛西瞪了一眼。 “唯一的问题是因为扰动造成裂纹,但裂纹最大不过几毫米,仅有星屑这种微小物质能通过。按照这个情况来看,主宰很难说已经……” 霍华德幻影打断了她的说明:“星屑可以来,主宰也就可以来,来到来少的问题。” “现在的战舰前端一定潜伏着各种危险,是个不折不扣的魔窟,当年在战舰上的人有相当一部分很有可能已经被浅层寄生,因为内层监控被切断,我们根本没法掌握其中深浅。”幻影态度坚决地道:“所以我绝不赞成这种计划。” 萨塔克撑着桌子,道:“我不需要是与否,只需要你告知众人关于主宰的情报,知道我们该怎么应对它。” “将军,你知不知道你在谋杀一个人!” 萨塔克冷漠地道:“有些事要有人去做,这就是军人。” 幻影不痛不痒地讥道:“这就是联邦人的思想觉悟?” 萨塔克将军直起身子,盯着幻影道:“我不想跟一个死人去争论我们为什么要有人牺牲,但我应该告诉你的是,这与联邦和帝国之别无关。” “你为了实验牺牲了三百人,三百毫无思想准备,不愿赴死的人。当然我不是在指责你,在结果出来之前,你并不知道实验会造成什么,而且你也亲身参与了实验,你有了觉悟。” “我只想告诉你我也有,但我做不到,在这场战斗中主宰限制死了我的行动,如若不然,该去的就是我。” “无论联邦人还是帝国人,去做我们该做的,非我们不可的事就是我们身为人类与野兽最大的不同。牺牲,是流淌在我们血液里数万年的东西!” 房间陷入了沉默。 萨塔克话锋一转,道:“话说回来,我不是要用梨花的死去换来什么,事实上,我认为这个任务只有他能承担,恰巧就是因为他能活着回来。” “在我们之中他最快,只有他能在佩戴防护的情况下在五分钟内从极限位置深入到战舰的核心,取回神话长剑,然后折返。” 众人的目光看向了梨花。 …… …… 计划很简单,挑选一个时间,然后让这里的所有人手布控在各个战舰的关节位置,同时清理聚合体在,有多少杀多少来为梨花开路。而梨花身穿尽可能轻量化的防护,这身防护经过测算,大概可以在深层区保护他来回共计十分钟时间,这是他们能做到的极限。 为了防止梨花回不来,他们一无所获的情况,装甲还搭载了录制系统,实时传递画面。 如果一切顺利,他们将在低浓度位置与高浓度位置的第六区集合,一鼓作气向内进发。找出尤金和安或者其他主宰的爪牙,将其彻底解决。 找回神话长剑以后,还可以利用长剑为萨塔克动个手术,彻底解决掉盘踞在他体内的寄生虫,取回第一战斗力。 现在梨花就站在安全区门口伸展着身体。 他剃掉了脸上浓密的毛发,露出了他的本来面貌,这也是秦野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见到自己这位老师的真面目。 看着那张剃了密密麻麻的胡子,极为陌生的英俊脸庞,阴柔甚至是柔美,秦野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地道:“真是怎么都看不习惯。” 这段日子梨花一直待在永恒战舰上,许久没有下去,秦野第一时间还以为认错了人。 梨花挠了挠脸,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上前轻轻拥抱秦野,分开后极为少见地开口说话:“你们没事,就好。” 秦野点了点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与自己的这位老师的直接交流从来都不多。他想说此次任务的危险,想说萨塔克的怪异,又想说些其他,却最终溶解在了一声叹息里。 此次前去,前途多舛,但他秦野没有任何立场为梨花的涉险多说什么。 锵的一声面甲合上,他走向高压阀门,边摆了摆手道:“我们那边再见。” 他能做的只有尽全力为他的老师创造一个安全的环境。 “系统已上线。接下来,系统每隔一分钟在就会在面甲成像上提示你,让你识别一组七个的特殊符号,考虑到环境复杂又危险,系统只设置两组,不会过于影响你的行动,对敌情况下可忽视。识别成功以证明你的精神没有被影响,如果识别失败,面甲会发出一些声音,让你保持清醒。” 伊芙详尽地解释道:“该系统基于霍华德·霍伯特的精神领域实验创造出来,能让你在精神领域锚定自我。” “配套的是完备的装甲自检措施,请时刻保证你的战甲处于完好状态,这不仅是在防备星屑,还是在防备主宰可能对你存在的物理入侵。” 梨花点了点头,打开直播,控制室的大屏幕里马上就收到了梨花视角的实时画面。 首先入眼的是“叹息之墙”,由无数金属堆砌而成的白色墙体,他们人为的打造出了这面墙,为的就是隔绝星屑,在永恒战舰上创造出一片净土,以供他们继续获得战舰的控制权,墙的净土一侧,并未留有什么震撼的建筑,但本身,这些合金如此整齐的排列,就已经能够满足人的科学幻想。 所有人佩戴好面甲,机控压力阀门转动,保险门轰然打开,气压带来了星屑的气浪,再一眨眼,梨花的身影已经从所有人的视野里消失。 实时转播视角简直像装在了一辆高速疾驰的轨道列车上,场面的变化快到他人看不清。 ...... 几乎同时,整个永恒战舰传来震天的枪火炮火声。 每个关节处两个人,三十个战斗人员分布在十个关节位置毫无保留地倾吐着火力,硬生生在怪物潮里撕开了一条通道。 他伴着火光起舞,枪口拖曳出的狭长火光都追不上他的脚步。 梨花看到了玛西,看到了奥斯顿,看到了杜威......乃至伊丽莎白在内的所有人。 用时不到十分钟,他以绝对不可思议的速度和敏捷,在聚合体和弹雨炮火的交织下冲到了战舰的区域交接地带。 他面甲里传来伊芙女士的声音:“警告,你马上就要进入高浓度区!” 呼! 当他跨过那条线时,没有巨大的爆炸,没有什么弧光乍现,那一刻他的世界逐渐安静了下来。 装甲紧密贴近,足以在宇宙空间中生存的维生系统运转,面甲弹出计时。 他好像经过一个又一个加速带的列车,速度在此时拉到了峰值。 静谧的环境里,只有面甲里他轻微规律的呼吸,连身上的金属设备都没发出半点响动,狭长的通道,他拖出的黑色幽影转瞬即逝。 收纳格中的微型无人机弹出,在出口和入口分别设置,充当监控摄像头,顶替那些已经损坏摄像头的视角空缺。 呼!走出七拐八弯的通道,梨花来到了宽阔的休息区。 休息区里,那些像死去一样一动不动的聚合体们嗅到了危险,以凶暴的姿态复苏,打破了这份静谧。 它们全都是最高等级的聚合体。 梨花战甲武器配件解锁,短刀弹出,它们本不怎么灵敏的视觉系统里完全失去了敌人的踪影。 下一秒黑色的残影在它们身上留下一条夺命的丝线,那是极致速度下的视觉残留,它们身上的结晶被利落至深地切开,甚至没能及时引爆,梨花就已经消失。 爆炸声中,梨花头也不回的下一个区域。 杀光区域内的所有聚合体,用时......一秒! 接下来的区域要更加凶险,一改之前的寂静,危机四伏,不仅是指那些聚合体,更是指当年永恒战舰上一众战士,而在战争末尾斯诺带领的死士给战舰留下的可怖疮痍,在上下三层的工作区前有一扇隔离墙,原本用来困毙斯诺,如今却像一颗断了一半的门牙,滑稽而孤零零的挂在上方,下半被长剑神话极为平整的削开。 地上还有那些电缆暴露在空中,满载着能源,跳动着电弧,异常危险。 梨花没去看,没有停下脚步,毫无差错地跑过。 伊丽莎白那轻盈的步伐就源于他,他一身登峰造极的技艺是受敌人恐惧的,受同伴信赖的,被所有人仰望的。 跑过“门牙”,梨花停下脚步,前方就是第三区控制室。 “他们,不在。” “我看到了。” 监控屏幕上,控制室里空无一人,没有生活的痕迹,只有一地冰冷的遗留,这里的监控并未被破坏,但第三区控制室已经被离线,监控已不在他们的管辖范围内。 这让萨塔克心情沉重。 他隔着装甲抚摸着自己的右腹,喃喃自语: “我感受不到你了,为什么,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随后他下达指令:“我将远程授予程序,在控制台插入你的认证器尝试将分区控制室恢复在线状态。” 梨花接入认证器后毫不停留,继续狂奔。 梨花隔空点头,刚踏出一步,面甲就弹出了一副画面,是七种图案,不需要他念出什么话或者按什么按钮,只要注意力稍微集中,去分辨七种图案,精神链接就能会判定他有没有通过测试。 测试通过,一切正常。 梨花掠过崩塌的螺旋楼梯,从安全梯扶摇直上,梨花来到了战舰顶层。 前方是一处大厅样式的设计,曾经是萨塔克和斯诺的主战场,两个文明的巅峰个体在此展开决斗,把这里化成了炼狱,四处坑坑洼洼,破陋不堪。 突然,梨花心中猛地一怵,脚步本能地闪动。黑紫色魔力形成的蛇影袭击了梨花前一秒所站的位置......是法术! 蛇影狂舞,状似绞索,欲要绞断梨花的脖颈! 第三十七章 该做的事 数道身影从阴影中浮现。 里面同时出现了异能者和法师......这是他们最担心的状况,那些曾经应该死去,奄奄一息的灵魂被控制,他们的力量被利用来对付生者。而他们的面孔梨花其实大多见过,都是战争中的佼佼者,是前途无量的军官。 但不等梨花去回忆他们各自的能力,一股腥风扑鼻而来,身着腐朽联邦军服的前军人挥出最标准的格斗技。 梨花短刀反手一握,抵住身后劲风来处,短刀刺穿拳头,断开骨头,他只是一个侧身,任由无痛无惧的拳头自我切割,袭击者的手臂一分为二,抛向空中,不等敌人发力,手中的刀像活物一样,在指尖旋转,剜去了敌人半张脸。 敌人应声而倒,但这只是个开始。 才切割过敌人的短刀上,那一块坚硬合金组成的刀体开始化成铁水,像是被什么剧毒之物腐蚀一样,且腐蚀是活物,正在沿着刀朝着他蔓延。 梨花当机立断松开刀柄,与此同时,他的脚底下出现了一道法阵,覆盖了整个场地,从那些法阵处涌出沼泽样的黑泥,无数尸骨残骸腐烂数年的恶臭喷涌而出,阴险的诅咒暗藏其中。 “无根之水”系列法术第五环法术:怀抱! 水元素,听上去充满了深长的柔和,可实际上,与水有关的法术臭名昭着,全部是险恶、不可名状且反人类的,敌人甚至将诅咒藏在了身体里,献祭了血肉之躯,妄图要将梨花一同拖入地狱。 面对这种法术他需要速度,绝对的速度。 梨花锁定了藏在这十几个怪物中的法师,备用刀弹出,紧握手中。 如果他的敌人们是活生生的人,他们会为莫名的,不知从何而来的危险感到颤栗,但他们只是被控制的行尸走肉,它们同样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在某种东西的控制,同时杀向梨花,但就是下一秒,他们失去了目标,扑了个空,踩在泥泞的魔力沼泽上。 啪嗒,啪嗒,连续两声脚步。 跨步,伸手,探刀,发生在仿佛时间凝滞的空间里,简简单单的三个动作,却在电闪雷鸣间,带起一道华光斩下,将法师的头颅劈下,甩向空中。 甚至连战甲都后知后觉,在人头落地后,机械才开始摩擦,组件间碰撞出耀眼的火光。 ...... “如果他当年真的坚定的站在联邦这一边,可能战争的形式就完全不一样了。”约翰看着画面里,在一分钟内杀光了十几个原精锐时,他还是抑制不住感慨,出声道。 向来喜欢和他作对的奥斯顿冷笑道:“吹,什么人能说,自己一个人能影响战局?” 约翰不着恼,老神在在地道:“帝国人居然会否认个人崇拜?如果一个人不能影响战局,那当初前线就不该有帝国皇族,如果当初神话还在她手上,你觉得我们的脑浆子会不会喷一地?” “够了。”萨塔克沉声敲打自己的部下。 约翰耸了耸肩,还有段话他没能说出口,诚然,梨花一个人无法左右战局,但当初如果他听命于联邦军方,届时,除了拥有伟大存在的斯诺,哪个帝国高级将领夜里能够安眠? 会有一个幽灵,无时不刻有把刀架在他们头上,稍有松懈就是人头落地,无论他们藏在哪都不得安全。 可惜,那时的梨花对双方都有无差别的仇恨。 两分钟不到的时间里,梨花将这些被异化的怪物杀了个干净。但还不等他喘口气,便有新的敌人从远处出现。 这次的敌人形单影只,而且是异能者。 眼前这个曾经的军人身上闪烁着异能的光辉,他是游荡者,一个能在任何空间中游荡的强悍异能者。 在联邦,异能者出现于近两百年,但直到现在都无人能够说明异能者诞生的原理和身体构造,就像没有人能说清这个有着“游荡者”称号的前联邦上校,为何能生成一个时刻包裹着自己的水泡随心游荡,这种未解之谜赋予了他力量。 他的力量就和那个法师都来自于水,但二者完全相反,军人的异能不同于法术的阴险恶毒,他拥有的是水的反面,是汹涌的茫茫无际与重压。 那一次维克托的运气不错,依靠难以破解的能力从梨花手下逃脱,自那以后,梨花就在想,如果两人再次对垒,他应该如何切实地击败河流,湖泊,汪洋?水是那样难以解决,后来他发现,自己陷入了思维误区,梨花要击败的不是无限之水,只是人为的有限的伟力。 这样一来,梨花只要做他擅长的事:用速度击溃敌人,比异能的再生更快。 下定决心,梨花收起短刀并悍然向前,一拳挥出。 他脚步交错,腾冲而至,体内那股和秦野同源,比秦野更加精纯的力量爆发,摧枯拉朽般轰出,拍在包裹着维克托荡漾的水波上,被水流动的重压所化解。 梨花并未气馁,更加毫无保留的倾泻力量通过双拳不断轰击。 诡异的是,双拳完全没有命中敌人,敌人却像无头苍蝇一般乱窜,完全无力还手。水源自于敌人自身的异能之力,是他创造的防护,跟法术护盾一样,既然承受伤害他本人就要承受消耗的压力。 这就是维克托被称为游荡者而非控水者的原因,他创造水,却无法控制水以伤敌。他无法使用热武器,因为在水波里,大部分枪械都无法正常使用,他也无法使用利器,因为他无法单独将武器隔绝在水波之外。 虽然有着诸多限制,但这绝不意味这他是弱小的,相反,维克托的思维天马行空,他运用自己的能力,出神入化,诡异而离奇,让人防不胜防。 而目前看来,梨花真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该遗憾,这样一个曾经敏锐的战士,如今对敌的方式却是像傻子一样挥拳。 惜字如金的梨花轻声道:“你,不是他。” 维克托没有说话,他也没法说话,从地上漂起。 旋即,水波扩散,磅礴的海潮袭来,覆盖了大片空间,将梨花也包裹其中。 梨花瞬间明白了一件事。原来敌人打算利用异能和法术联合起来将他杀死,想一想,在这片水幕中,谁能防住无处不在,无法察觉的水系法术? 万幸,他身上有七环院士山星的完美防护。湛蓝色的护盾瞬间撑起又塌下,贴在装甲上,隔开了水幕。 水中,维克托如剑鱼穿梭,瞬息而至,水波徐徐,绝不温柔,肌肉悍然发力下,水和血肉浑然一体,是潮涨潮落的威势,让水如刀,肆意割在屏障上,金属在水中发出沉闷的割划声。 梨花的眼睛爆出精光,双臂格挡,生生吃下这水波的切割,防御坚不可摧,震荡之力却传导来,酸麻感占据双臂。维克托半空中转拳为掌,五指并排滑过防御的空隙,直指他的咽喉,凛冽的杀机穿过防护直达梨花的皮肤,让他为之一寒。 他将身子后倾倒,像是拧紧的发条一样控制着肌肉保持平衡,而敌人凝聚于一条手臂上,骤雨似的攻击尚未停歇,刺击落空,他翻过手掌凝为拳,砸向梨花的下颚,落空后,又顺着拳势,屈起手肘,压向梨花的胸膛,整个身躯都在水中沉下,要压折梨花的脊梁。 梨花的眼神越来越亮,直到他抓住机会,抵住那条手臂,发泄般一旋,将敌人抛了出去。 维克托旋转一圈,又如附骨之疽般游了回来,继续连绵不绝的追杀。 形势一时间似乎刚好逆转了过来。 鱼儿在水中狂舞,与之相对里的,梨花真是海中的孤单的海草,在水里飘摇,可没人注意到,无论面对怎么样的攻势,他的双腿都未曾离开过地板。 因为梨花不能离开地面,这里不是他的主场,在水中氧气消耗加快,一旦离地失去凭依,他很快就会被拖死在“深海”里。 他在适应,他在习惯,他的肌肉在水中违反常理的发力,将双腿死死固定着,伺机而动。 海草散发的气息不呆滞,不似海草,更像是海底深处的猎杀者,蹲在海沟身处,冷眼旁观那些游荡的鱼儿,机会未到,通常转瞬即逝,梨花很强,强的难以想象,举世无双,而他的心灵比他的技巧更加强悍,在这种完全不属于他的环境里,面对着失误就会被击穿装甲,被吞噬于星屑的重压,也毫不动摇。 于是机会悄然而至。 维克托再次袭来,但连续的进攻让他流露出了一丝不可避免的疲态,梨花生了根的腿拔地而起,凌空蹬中敌人的腹部,维克托再次被荡飞出去,梨花可以很确定的说,这一脚足够击碎敌人身上的脏器,打断他的肋骨。 但被控制的行尸走肉悍不畏死,他操着生理上的最后一口气,再次袭来。 那些水宛如鬼怪,带着幽怨和大恐怖扑向梨花。 梨花想要闪躲,异变突生。 他的思维骤然陷入凝滞,仿佛有水银顺着眼眶流入大脑,污染着他的神经。这一刹那他反应过来了:是主宰。 在彻底陷入光怪陆离的幻象前,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解开短刀的机械锁,握住刀柄,对着袭来的维克托,由下至上,果决地挥出。 ...... 梨花被尖锐的噪音所惊醒,他感觉无比糟糕,他能清楚的知道有什么东西正打算从他的脑子里取走什么,还好这阵噪音及时将他惊醒。 然后语音里传来了一阵急促的呼唤声,听他们说话的内容梨花才知道,刚刚自己在原地傻楞了一分钟。 控制室里人们手忙脚乱,乱作一团,他们检查着前线传回来的各项指标,检查梨花身上的装甲是否损坏,确认他的精神是否遭到了入侵。这个时候他们怀念起普罗教授,他对于他们来说太重要了,没有他,永恒战舰玩不转。 很快各项数据在大屏上铺开。 约翰急促地报告:“他的装甲没有损坏!” “他的精神有遭受污染的痕迹,他已经经历过一次篡夺了!” 萨塔克当机立断,对梨花下令道:“立马折返回来!” 梨花没有受到任何伤害,装甲没有直接破损,那簒夺者的丝线是什么时候以什么方式入侵的梨花,这点现在已经不重要了,他必须马上折返。 但梨花似乎没有折返的意思,他晃了晃脑袋道:“我状态,尚可。” 萨塔克立马斥道:“你放屁,赶快回来!” “篡夺是一个过程,你会逐渐丢失记忆,意识,行动能力,乃至你这个人本身的存在都会遗失,然后变成主宰操控的傀儡,就像你这一路杀掉的这些一样,你明不明白!” 梨花沉默了。 萨塔克继续道:“算我求你,赶紧回来躺进医疗舱,霍华德·霍伯特研究可以延缓这种篡夺。” “现在我没法动手,如果你成了主宰的爪牙......没人拦得住你。” 四周一片破败,敌人已经被他劈成了两半,异能之水涓涓流淌,浸湿了全身。梨花没有受伤,甚至没有消耗多少体力,但就如萨塔克担忧的那般,他能隐隐约约感觉到自己的神经在被冥冥之中的什么阴暗之物牵引。 装甲完美地保护了他,没让他收到半点伤害,那他是什么时候被影响的? 尤金和安,只有他们两个有这个机会。 而现在的情况或许真的不允许他继续前进了,虽然他已经深入战舰前端,但以他的身手,原路折返也不需要多长时间,马上躺进医疗舱才是最优的选择。 此时萨塔克见他没有行动,再次催促道:“回来!” 听到这句催促,他就好像顽劣的孩童,听到大人的呵斥反而更加调皮捣蛋,反而迈开了脚步朝着更深处走去。 萨塔克愕然,回头询问那个幻影:“篡夺已经进行到不可逆转的地步了吗?” “不......浅层篡夺通常需要数个小时的时间,现在第二次精神入侵应该还没开始才对。”如果幻影有肉体,现在他应该已经满头大汗了:“他为什么还要继续往里走?” 第三十八章 酴釄落尽,犹赖有梨花 梨花,因为不明原因,从文明社会投身于圣泰伦绞肉机,对双方高层人员发动无差别袭击的顶尖暗杀者。 帝国人对他恨之入骨,联邦人也对他围追堵截。 哪怕是聚集地时期,人们互相攻伐结束以后,他都不受两方人马待见,甚至有些隐惧。在他们心中,梨花要么是个收钱办事的混蛋,要么是个精神不正常的疯子。总之他们都认为梨花是个不可控的炸弹。 所以当此刻梨花脱缰时,他们居然感觉不到多少意外,但很快他们便高度紧张起来。 如果梨花真的变成敌人,那此刻以他们的人员配置没法抵抗他分毫,他会如入无人之境,在十分钟内将除了山星外的所有人全部杀掉。 特别是梨花突然关闭了通讯,仅留下了画面共享,屏蔽了所有人并继续往里进发。 而真正的梨花,在这个世界上无人敢说了解他,除了萨塔克和他的两个学生。 梨花虽然沉默寡言,但他从来不是个白痴,更不是个所谓的疯子,他有自己的信念,也能听出藏在萨塔克急切话语里的深层意思。 将军跟他强调了他有随时被篡夺的风险,还强调了这里没有人能拦得住被篡夺后的他。 将军是在叫他回去吗?不,那是在叫他去死,早点去死。 他从不惮于将萨塔克的举动言语解读出最恶毒的意味,因为萨塔克将军就是这样的人。 如果是常时,他会折返吗?会,聚集地里没有比自身安危更重要的人物在,按照幻影给出的方案和萨塔克将军的实例,他现在还有机会延缓甚至中止主宰的篡夺。尽管他感觉自己状态变糟的速度远超他们的描述,但他相信自己能撑到躺进医疗舱。 但现在他会回去吗?不会。 梨花要是回去,聚集地里的人就要承担着他被篡夺成功变成敌人的风险,原本他不在乎,聚集地里人的死活对他来说根本无关紧要。 但现在不一样了,那后面有继承了他技艺的两个孩子,有两个叫他老师的人。他不能亲手扑灭他生起来的传承之火,甚至不能让这还没燃烧起来的火星面对半分风险。 所以他会如萨塔克所愿,去死。 如电的幻影再次启航,在战舰上拖出视觉残留。 前方敌人再次设伏,这次的梨花打算再无保留,以命搏命。 ...... 梨花茫然地呆站着,他浑然忘却了刚才发生了什么。 他努力地回忆,只记得刚才他在挥刀,斩杀一个又一个的怪物,然后记忆中断,不是他陷入了昏厥,而更像他的记忆被什么东西抽走了。 梨花眼中的光景光怪陆离,看到的简直是无法理解的抽象画:他明明在战舰内层,穹顶完好无损,却能看得到外面血红的天空,日月同行在一片天空上,幻觉还在持续恶化,他时而看到战舰变成宫殿,一群长袍法师坐在高座之上,时而看到群星陨落,摧毁了高度发达文明的瑰丽城市。 画面再一转,人们赤身奔行,互相啃食。 无数幻觉闪烁而过,这些幻觉都有一个高高在上的视角,好像某颗星体俯瞰着这一切,冷眼旁观文明变迁。 梨花打了个寒颤,知道主宰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这时,还是那刺耳的声音钻入鼓膜,让他清醒了过来。但这次效果差了许多,唤醒他所用的时间变得更长了。最致命的是,他的装甲多处报损。 万幸,他还是来到了他想来的地方。 他没有按照着既定计划率先去到战舰核心的位置,而是拐到了另一片区域。 根据地图显示,这里是战舰的......穿梭机舱室。 所有关注着实时画面的家伙们的呼吸都为之一滞。 他们的反应忽然从紧张和警惕,变成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期待,萨塔克面沉如水,盯着梨花的动作张嘴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沉默了下来。 门后有什么?对众人来说是希望,回家的希望。 他们当然知道,萨塔克将军所说的可以回家了,不过是一种修辞,一个泡影。当年将军搜查战舰深处,回来时亲口告诉众人穿梭机舱已毁,他们回家的希望早在二十年前就破碎了。 但真到了这扇门前,他们总归会情不自禁地产生一丝期待,期待中又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害怕。 梨花可不知道他们的患得患失和瞻前顾后,更不会等待,打开了舱室的门。 开门的刹那,燥热的烈风扑面而来。 通过梨花视角的直播,舱室内的情况展现在众人面前:总计十台穿梭机好整以暇按照当初设定的那样,停放在内。它们跟最后一次检查时一般无二,因为自检机器人的工作,它们甚至没有蒙上灰尘。 众人失语了,疯狂了。 梨花低头回望向控制室的方向,仿佛要穿透这无数堵沉重的合金墙壁,看透萨塔克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下藏着什么。 那之后梨花不去检查穿梭机的好坏,或者是否可以运行,这副画面已经足够说明一切了:萨塔克骗了他们。 噗嗤,梨花吐出一口血,这时他才发现,病入膏肓的不仅是他的神经,还有自己的身体,星屑已经器官病变,逐渐衰竭。 “......”梨花漠然无语,转身朝着战舰核心冲去。 幻觉还在继续,他看到了比太阳还要耀眼,喷薄着银白色能量的月亮,有狼群在月面上咆哮。 梨花行进着,甚至连痛觉都开始逐渐被剥离。 也不知是多久过后,梨花抵达了战舰总控室,他只能通过被幻象包围的一副小小的现实画面确认这一点。 舰桥大门已经损坏,跟“门牙”一样凄惨,他毫无阻碍的走了进去,没有阻拦,没有敌人。 然后幻象轰然崩塌,像是镜子一样碎了一地。他看到了现实中的景象,他已经来到了战舰最前端,整个战舰都覆盖在了暗物质外壳上,让战舰一片昏暗,只有外壳上密布着的裂缝涌入星屑,带来诡谲的色彩。 有人正在迎接他……是敌人,一个丑陋的聚合体。 稀罕的是,这聚合体居然开口说话了:“恭喜你。” 梨花没有半点回应的欲望,哧地一声,短刀脱手,扎在了怪物的胸膛,打断了它即将要脱口的呓语。 聚合体应声倒下,一堆黑色的丝线像蠕虫一样从聚合体躯体里钻出,攀到了另个聚合体身上。 梨花径直走向舰长的主座,他要在控制台打开核心区的门。 聚合体站在一旁,无动于衷,没有去阻拦,因为它知道自己拦不住。 它继续道:“我想不到,原来什么都拦不住你,幻觉、痛苦、强大的异能者或者法师都不能,你通过了痛苦之路的考验,所以伟大的主要给予你恩赐。” “什么恩赐?”梨花问道。 “变得像我一样,像我的哥哥一样。”这聚合体的身份昭然若揭,它是安! 它继续道:“变得像我们一样,永生!” 虽然幻觉消失了,但这不代表着他正在好转,正相反,这意味着主宰对他的影响已经到了最后的阶段,主宰要控制自己,让他变成那些行尸走肉的一员,梨花深知这一点,所以手上动作没有丝毫放缓。 梨花低下头,他的身体已经逐渐不受控制了,动一下手指,挪一下腿都要和脑子里的其他存在博弈。 他坐到了主位上,认证器插孔就在右手扶手,但大脑中,一直有个不可违抗的意志在阻止他接入认证器。 他被迫听着安的絮絮叨叨,赞颂着她伟大的主。 “你没有输给任何人,你只输给了漫漫的星辰,你让我钦佩,也请别担心。”安抚慰着梨花的面甲,像母亲对待她犯错的孩子:“你不会死去,脆弱的凡人身躯会排斥星星的尘埃,但当主降下恩赐,你我再无隔阂时,你就会明白的,放轻松,去拥抱祂吧......” “你是幸运的,你与不幸的我们不同,我们只能作为主的工具,而你能成为主意志的延伸。” 原来对他的是深度篡夺,怪不得这么快,与有荣焉啊......梨花的头越来越低,越来越困顿,几乎就要睡去。 突然冥冥之中,他想到了什么,他想到了那个被自己重创又被簒夺者寄生的倒霉蛋尤连。 “或许去死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梨花念着这句话,拼尽全身力量抬起了头,毅然决然地掀开了面甲,大口大口的吸入那些漂浮在空中的浓稠星屑。 安脸上的慈爱神色凝固了,它疯了似的捡起掉落在地的面甲,想要塞回梨花的脸上,但已经来不及了,梨花感觉自己马上就要死了,俊美的脸庞浮现出极端不自然的苍白,但他感觉混身一轻,做回了自己。体内试图占据他的东西也在跟他一起死去。 突然他张嘴呕吐,吐出了一节黑色的触须。 主宰不会篡夺一个没有未来的人。 “这就是,我给那怪物的,恩赐。” 认证器接入战舰总终端,发出悦耳动听的声音。几乎同时,梨花的身体烟消云散,变成了美丽的致命物质,在舰桥外,破碎天空的衬托下,绝美的,震撼人心的死去了。 舰桥上,丑陋的怪物疯了般地扑上前,发出绝望的尖叫,它跪了下来,捧起梨花吐出来的那截触须,哭泣着大声咒骂道:“你为什么要拒绝祂!该死该死该死,该死!” 她把那节触须塞进嘴里,嚼碎咽下,像是得到了莫大的恩赐,起身跌跌撞撞,咒骂着:“你们都该死,该死!” 随着她的思维闪烁,战舰里隐藏着更多的魑魅魍魉动了起来,铺天盖地的魔力汇聚。 第三十九章 进化之路 “警告!检测到巨量魔力反应!” “警告!捕捉到无数敌对生物行动轨迹!” “警告!任务失败!” 三条机械音播报急促响起,挑拨着每个人的神经。 控制室里,大屏幕播放着梨花一路撒下的监控无人机传回的画面,众人默然无语,久久失神还未从梨花震撼人心的死中缓过神来。 那些无人机被梨花设置在各个关口,在他们没有深入前端之前,他们根本想象不到这深处潜藏着如此多的怪物,根据传感器传来的数据来看,足足有数千之众。 它们大部分聚合体,其中混杂着许多被主宰篡夺的受难者,它们的数量不多,但绝对不少,他们已经分辨不出来了。 他们只有区区几十个人,如何对敌?! 最先回过神来的是冷血的萨塔克将军,他通过终端下达了近乎冷血,不讲人情的强硬指令:“继续驻守各关节。” 萨塔克转头对伊芙下令道:“开放战舰能源管道流通,把几个区的能源存量全部泵进我标记出的管道里。” 伊芙边动手边问道:“这是要做什么?” 萨塔克言简意赅:“炸!” 伊芙震惊地抬起头,手上的动作都为之一顿,萨塔克不看她,而是转去对卡尔斯道:“之前让你准备好的火风暴控阵随时准备启动。” 两人看着如此决绝的萨塔克将军,大惊失色。卡尔斯猛地站起来道:“那里面装着的可都是维持战舰系统的能源,也是我们的维生能源!” “我们已经到最后时刻了。”萨塔克冷冷地道:“做你该做的事。” 伊芙道:“如果此刻引爆,管道的爆炸会引发殉爆,殉爆会波及许多人,这其中包括您的女儿。” 萨塔克看了她一眼道:“单独接通以下人员的通讯,让他们回到控制室来。” 迎着伊芙的目光,萨塔克道:“我本没有必要向你们解释什么,但我现在需要你们。我必须得告诉你们的,我们已经到了最后时刻,我不带有任何私心,但我们只有几十个人,敌人有数千之众,我们必须让每个人都尽到他们应尽的责任。” “我报的这些人里包括我的老婆和孩子,但这不意味着我认为没报到的人该死而独独我的妻女该活,是因为我需要能力出众的她们跟我一起去面对最深的邪恶。” “而那些被留在外面的人则会为我们开辟出一条道路,让我们不会被堆死在半道,明白了吗?明白了就去做!” 伊芙和卡尔斯低下了头,而那个幻影则在一旁冷笑道:“你很符合我对联邦人野蛮的想象。” 萨塔克理都不理,转身去装备装甲。 ...... ...... 秦野与玛西组队,镇守第二区休息厅,在宽阔的大厅架起繁多的防御工事,依靠重火力击杀所有胆敢跨过前方大门的怪物。 尽管有防御工事和自动炮台的支援,但他们依旧分身乏术,恨不得一个人拆成两个人用。事实也是如此,此刻她分离出装甲,让简陋的自动ai操控着装甲在旁边开火,而自身则趴在地上,端着狙击炮不断开火。 女战士上了年岁,而身体几十年如一日的强健,身着紧身衣,勒出迷人的曲线,每一次开火臀部都会伴随着一次撩拨心弦的颤动。 战火中的玫瑰是如此夺目。 两人都听到了警报,而秦野知道的更多一些,丝线将通讯系统看到的画面都如实传达给了,他听到了萨塔克的指令,也看到了梨花的牺牲。 他的手指骨攥的发白,如果不是丝线带走了他的极端情绪,恐怕扣着的扳机直到空膛都松不开。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敌人也不会等他说些什么。 然后秦野就收到了两条自相矛盾的指令,前一条先是让他们驻守原地,而后一条又让他赶快撤离。不管怎么说,秦野都觉得这地方马上就要失守了,也没有什么守着的意义,因为任务已经失败,他们也失去了需要驻守阵地去接应的对象。 秦野收起枪械,迅速爬起,准备撤离。 这时玛西抬头看着他,莫名地道:“你要去哪儿?” 秦野一愣,奇怪地道:“萨塔克下令要求我们撤离。” “你在说什么鬼话,将军明明再三强调我们固守阵地,梨花已经摸清了战舰深层的情况,打开了核心室大门,接下来他们要继续派人往里前进,回收神话长剑。” 秦野彻底愣住了,他刚想说什么,星海之上的丝线便脱离了他的意志,钻出肌肤覆盖了他的全身。 他被送到了星海之上。 猝不及防之下,秦野一屁股跌坐在河流里,他拂去溅到脸上的水珠,发现他此时可以透过清澈无比的河水看到现实世界。他看到了保持着傻楞表情的自己,看到了透明面甲下不解的玛西。他更可以看到旁边逐渐充能,迅速臌胀起来的管道,还有那些在管道上覆盖着的火红色法术纹路。 现实世界和星海之上的时间流速并不相同,他在这里度过许久,现实世界里才会经过几秒钟,所以现在看过去,他们是一动不动的状态。 与停滞的时间相反的是秦野的大脑,他高速思考着,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显而易见,这些丝线只有在他生命危急的时候才会主动夺过他身体的控制权,会主动把他拽进星海之上,也就是说它检测到了秦野没有发现的危险。 秦野深深吸了口气。他不是个愚钝之人,相反,这个地方很难找出一个脑子比他更灵光的人了,所以他轻易而举地想明白了某些事情,想明白了前因后果。 他明白了,聚集地里的所有人都不过是萨塔克手中的棋子,是将军用来对抗簒夺者的工具。 梨花是,玛西是,他秦野也是。 秦野手掌再次攥紧,他再次深吸一口气,既然已经来到了星海之上,那现在还有个更紧要的事等着他去解决。 秦野坐在河水里,抬头看着前方和自己保持一模一样姿势的黑色盔甲,他有种感觉,这个东西现在是有智慧的,他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它通过链路将一段记忆传到了秦野的脑海里,那记忆秦野从未经历过,但画面中的是原本的他自己,是四十多岁的那个富商。他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看着办公桌对面垂着的黑色人影,记忆里的自己称呼它为......进化之路! 他盯着盔甲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我完全记不得。” 盔甲没有答复。 他道:“你到底能不能回答我的问题?” 它没有说话,只是微微发出一阵波动,代表它在听。 第一次在梦里见到它时,它是具备语言功能的,也不知道为什么后面它成了一个纯粹的哑巴。 “那么第一个问题,我还是人类吗?” 进化之路身上的波动相较柔和,这可以理解为肯定的回答,不过秦野倒是好奇,他和进化之路精神相通,为什么不用精神连接的方式沟通,要如此拐弯抹角......不过秦野没有纠结,问出下一个问题: “我曾经是它们,簒夺者中的一员吗?” 波动变得像刺一样,这代表了否认。 “我是被簒夺者之一吗?” 波动依旧否认。 秦野若有所思,他问到下一个问题:“我们真的能够击败主宰吗?” 否。 秦野吸了口气,不过他没有沮丧,而是换了种问法:“那......我们有机会从主宰手下逃脱吗?” 这次它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秦野一鼓作气:“那串互相响应的空间坐标,意思是你要让我到那儿去吗?” 是。 他继续提问,不过这次他没有问那种可以用是与否来回答的问题,而是问出了秦野心中埋藏已久的疑惑:“进化之路到底是什么?” 或许是太难回答的原因,进化之路陷入了呆滞,过了半晌,它才有了动作,它变成了秦野的模样,然后举起了手,用食指指向了秦野。 随后它恢复了原状,无论秦野如何提问,它都再没有答复,好像智能又消失了。 它就是......我? 这并不是个出乎秦野意料的答案,不如说恰好是秦野一直想要的答案。 秦野站起身,盯着进化之路一字一句地道:“那就,别再控制我,彻底的为我所用!” ...... 秦野回到了现实世界,他看着玛西,干脆无比地道:“走。” 玛西没看他,只是回头沉默地扣动手中狙击炮。 秦野着急地道:“看看那些能量流通和法术纹路,他们打算炸掉管道来阻止聚合体。我想萨塔克一定给了很多人发了撤退指令,但唯独没有给你发,你还不明白吗!” “......”玛西停下动作,看了他一眼,然后缓缓地道:“将军给了你指令,说明撤退是你该做的,将军让我坚守,说明这是我该做的,我是个军人。” 秦野脸皮抽了抽,一股无法言喻的怒意涌上心头。 最终秦野没有多说一句废话,扭头离开了。 留下玛西独子面对成山的聚合体,它们冲开了第一层工事,此时战舰各处管道上的法术纹路的红光开始变得刺眼,整个宽阔的空间温度都在升高。 在玛西旁边伫立着的自动装甲迎上前去,奋力砍杀,却也难当大用,瞬间淹没在聚合体的潮水里。 砰! 最后一枪,大枪里的炮弹打空,她丢开狙击炮,抓起旁边秦野落下的机炮,装甲用的大口径武器震得她纤弱的手臂发麻,几乎要握不住,但她依旧不退分毫。 上方管道开始溶解,火风暴控阵形成的岩浆态火焰灼烧着管道,让里面的电浆逐渐活跃。整个管道极不稳定地颤抖起来,发出咯吱咯吱的噪音。 机炮打空,陷阱被尽数触发,地雷和炮弹造成的短暂空白很快被聚合体填补,第一个聚合体冲到了玛西的面前。 这一人形聚合体抬起了右臂的骨刺,刺向玛西。 ......可能就要止步于此了,玛西内心深深叹息。 呼哧! 就在此时,一道破空声钻入她的耳膜,一根套索套上了她的腰肢,不可抗拒的蛮力将她扯向后方,险之又险地躲开了骨刺。 几乎同时,管道开裂,电浆沸腾,剧烈的白光同时在战舰多个角落闪烁。 轰! ...... 第四十章 矛盾的铁人 二十五年,都快成为圣泰伦自然景观之一,仿佛跟山一般永不动摇的永恒战舰在萨塔克将军无情的指令下悲惨的开始破溃,连自然气候和星屑腐蚀都没能撼动分毫的躯壳脱落,砸向下方已经被夷为平地的聚集地。 而战舰的休息厅里,在最后关头伸出援手的是本已经离开了的秦野。 两层护盾迅速撑起,在毁灭的白光里像暴雨里摇曳的可怜小花儿,随时可能覆灭。 等到光芒褪去,永恒战舰整体的三分之一被削去,“瘦弱”得像只剩下骨架。 今天的圣泰伦天朗气清,万里无云,阳光与和煦的微风从已经空荡荡的舰体位置吹入。 随着管道爆炸,沿路的所有聚合体化为飞灰,破溃的大厅里,只有两个幸存者。 一个秦野,一个玛西。 秦野挣扎着站起身,第一时间检查身上设备的完整性,在确认自己的安全后才有余裕去找玛西。 刚才他迅速离开,找到了山星,战斗开始时他就一直在阵型的中间位置随时移动,为压力大的区域人员释放护盾,可以说他保障了所有人的安全,但他显然也收到了萨塔克的撤退指令,他一离开,秦野要找到他就废了一些时间。 爆炸炸穿了山星为他准备的第一层护盾,余波又超过了第二层装甲护盾发生器的阈值,就这样他才堪堪保下自己和玛西。 秦野很幸运,两层护盾直接作用在他身上,本身还穿带着厚重的装甲,但玛西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为了应付聚合体大军,她把自己的装甲分离,自己只身穿一身防护紧身服。 她勉强从地上爬起,一根不知原本是什么部件的尖锐金属物体插在面甲上,直对着她的右脸,再深入一点就会刺进她的面颊。 最要命的不是这物体本身,而是它造成的面甲龟裂,星屑正顺着那些裂纹钻进玛西的呼吸道里。 秦野反应很快,快步上前,一手拔掉那根金属物,一手将备用面颊贴在她脸上,一层透明的薄膜覆盖在原先开裂的那层面甲上,眨眼修补完毕。 玛西剧烈咳嗽起来,好一会才平复道:“星屑吸入到危险值了……” 她抬起头来,复杂地道:“我真没看出来,你还这么的……古道热肠。” “我一般不多管闲事,特别不劝想死的鬼。”秦野耸肩道:“但今天是个例外。我不能接受萨塔克想让谁死就让谁死,我的老师死了,但你不准死。” 两人说着,他们再次收到萨塔克群发的指令:“敌人炸掉了我们的能源存储,我们没有退路了。请幸存的各单位人员各自前往指定的新地点,按照新计划指示驻守新区域,清扫所有剩下的聚合体,为我们开路。” “我们将共同奋战到底,我们的勇气会永远被这片天空铭记。” 敌人炸掉了能源存储?可那分明是卡尔斯的法术……玛西苦涩地道:“将军何必撒如此显而易见的谎。” “因为他知道你们会信。”秦野道:“如果没有我在,你也会信。” “实际上我们没得选,我们不信也得信,他只不过不希望你们把这个行为理解为背叛,他只希望你们能保持高昂,他只认为你们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视死如归,明白了吗?萨塔克并不相信你们。” 玛西沉默了,她沉默许久后问道:“为什么和我说这些?你不是被遗弃的棋子,你和萨塔克的将军立场是一致的,如果我们都乱了,对你离开圣泰伦没有任何好处。” 秦野摩挲着装甲的手指,忽然道:“我并不觉得我和萨塔克站在同一立场上,我甚至不觉得他和所有人站在同一立场上。” “够了。”玛西不愿再听下去了,她摇头道:“你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梨花的死对你打击太大。” 秦野也沉默了,他不觉得这是他的妄想或者对梨花之死的愤怒,但此时的他也无意解释太多了。 两人走到了新的任务地点,不远,就在下个区域这片区域虽然也是一片狼藉,但受灾情况没有那么严重,还有不少聚合体在附近游荡。 自动机器人从控制室出发,穿过废墟,从后方将补给送到了前线。 玛西抓起一把枪道:“我会继续驻守,你可以在这里稍作休整,主力现在从控制室出发。” 说完,她就冲了出去,去扫荡外围的聚合体。 你看秦野说什么来着?她会相信。 …… …… 秦野与大部队汇合了。 路上还有数量不少的聚合体,但它们要么在第一次爆炸中消耗大半,要么被幸存的人员围剿清理,就算他们能无限生成,生成速度也赶不上这消耗速度。 他们主要要面对的还是那些被主宰篡夺的危险怪物,部分怪物有一定的智能,在爆炸中得以生还,它们才是最危险的。 但就算是它们,实际上也没有对秦野一行人造成什么困扰。 虽然他们失去了梨花,但他们还有三个七环法师,只不过都偏科到了极点,山星七环法术里全是防御法术,卡尔斯也是高塔派,还是学院派。与山星正相反,他为了自己挚友的来信而奔赴战场,自身却没有太多在战场上的经验,只根据一些常识判断就一股脑给自己铭刻了五个杀伤性法术,仅有一个低环护盾。 但这不意味着他们不强大,正相反,让这些在自己领域登峰造极的人有施展的机会时,他们会让敌人见识到什么叫人为的天灾。 卡尔斯就是一个天灾,他行进的路线上没有任何聚合体能得以幸免,都在无情的火焰洗礼下变成了灰烬。 但代价也很大,因为他没有肉鸡,他个体的魔力并非无限的,很快他就感觉支撑不住了。 这时斯诺才会填上空缺。在战斗方面,贵族派法师确实天生比高塔派更高一等。 秦野、伊丽莎白、伊芙等人就在三位七环法师的护送下,同所有幸存者一起来到了第一区。 但到了这里,团队出现了分歧。 前方两条路,一条前往被解锁的核心大厅,一条拐过去就是永恒战舰的穿梭机舱室。对这里的所有人来说,前方就是旅途的终点,唯独是秦野离开圣泰伦的拦路虎,只有他知道,接下来不会那么顺利的。 这时终于有人提出了疑问:“我们为什么不直接乘坐穿梭机离开圣泰伦?” 伊芙的动作更快,她走向了那个方向。 萨塔克出声阻止:“不。” 伊芙只是回头看了他一眼,不声不响继续走过。 “住手,起码现在不能打开这扇门。” 萨塔克强硬地话语,换来的是伊芙一而再的无视,咔嚓一声,手枪弹出,将军把枪顶在了伊芙的后脑勺上。 除了秦野,随行的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震惊得无以复加,女孩更是惊出声道:“爸爸!” 被指责的将军脸上没有半点疯狂或者愤怒,他只是叙述着一件事:“现在我们不能有退路。” “萨塔克,你疯了!”斯诺的声音从后面响起,她和山星最先跟上队伍的步伐来到此处,简单的话语里透露出让人胆寒心冷的事实,瞬间触怒了斯诺。 斯诺冷面横声:“你要让他们发疯,陷入穷途末路的英雄情节里我管不着,但我的女儿她跟这一切无关,她应该有退路,难道你还要求她拿起刀枪去面对主宰?” “我告诉你,在我没死之前,让我的孩子拿起武器,就已经是我的失职了,我不可能一错再错。” 萨塔克罕见地皱起眉头,不快地道:“她也是我的女儿,但我真的不想到了这种境地还要扯上一堆家长里短和家庭教育问题,这完全不合时宜。” “在前二十五年里,这片区域一直都是主宰绝对控制的,为什么这些穿梭机能完好无损地留存到现在,你们难道就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吗?” 不等斯诺说话,山星站在萨塔克对面,覆盖在战甲外面的袍子被莫名的气流吹起,似乎酝酿着什么法术,他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他支持斯诺。 萨塔克多是无奈,还有些痛苦地闭上了眼,很快又睁开:“你们根本不明白,我们的敌人是所有生物的对立面,只要看一眼就会丧失所有勇气,我不是在质疑我们,可这是不可避免的,怎么去对抗它?视死如归的奉献可以对抗它!” “你打开这扇门,就相当于给大坝打开了一条缝隙,战斗的意志会像泄洪一样决堤,你们明白我的意思吗?” 斯诺以悲哀的语气道:“所以你执意要把自己的女儿推向战场?” 萨塔克一愣,他环顾四周,所有人都用一种极为陌生的目光看着自己,没有一个人站在他这边。 秦野冷眼旁观,他并不意外萨塔克的态度,不如说正符合他的预料。 他内心挣扎着,片刻过后颓然地放下了枪。萨塔克自嘲一下:“我是没法强行阻止你们打开舱门的,为什么?因为主宰正希望你们打开它。” “我给你们五分钟时间。通告全舰,让所有活着能喘气的人到这儿集合。” 没了阻碍,伊芙打开了门,她招呼来伊丽莎白和秦野,道:“我会帮你们调试好穿梭机,尽可能地帮你们排除阻碍。” 随后她又问秦野道:“东西你还带着吧?” 秦野点了点头,拍了拍身上的收纳格。 然后伊芙取下自己身上的投影器具,恢复了自己的苍老。她把这小物件交给伊丽莎白:“你们都要好好的。” 女孩咬了咬自己的嘴唇,泫然欲泣:“我不喜欢这样,好像你们都要离开我了一样。” 伊芙沉默了一会儿后笑着揉了揉女孩的脑袋,什么话也没说,转向秦野:“如果你们乘坐上了这趟穿梭机,不要高兴太早。现在的空间通道的情况极为糟糕,你们的旅行危险到了极点,说是九死一生也不为过。” 秦野道:“那串坐标,我们要到那串互相响应的坐标去。” “你确定?我们根本不知道那是哪儿。” “我确定。” 伊芙看着他认真的神色,最终低下头来操控面板,在穿梭机自动导航系统上输入了那串坐标。 就在此时,众人来时的路又出现三个人影,分别是约翰、奥斯顿和爱尔莎。 他们每个人的状态都很糟,装备破落,而且每个人都背着一个的伤员,伤员的情况看上去更糟,大多已经意识不清,肢体残缺,仅凭着药物吊着一口气。作为唯一能帮到他们的医生,爱尔莎给他们做了简单的包扎和防护措施,三个伤员急需治疗。 他们放下伤员,爱尔莎抬头道:“还能救。” 她一挥手对众人道:“穿梭机里有小型医疗舱,把机舱门打开。” 伊丽莎白着急地跑了过去,给爱尔莎打下手。 而秦野则看向通道口,叹了口气道:“这就是我们的所有人手了吗?” 第四十一章 降临 几十个曾经在永恒战争幸存到最后的超凡战士们,如今只剩下孤零零的几人。 最终,他们决定就由以下的人员去开核心大厅的门。 萨塔克、斯诺、山星、卡尔斯、约翰、奥斯顿以及秦野。其余人员在侧边的机舱里接应可能会来到这片区域的军人,同时救治伤员。而女孩则被斯诺强制要求留在舱室内,不得离开半步。 不管众人是不是被煽动被引导,还是被背叛,不管能否回家,他们都是时候给这段历经无数磨难的旅程画上一个句号了。 众人站在门前,甚至不需要什么仪器检测或者进化之路提醒,所有人都能感受到这扇门后涌动的不详气息。浓重的不安感袭击了秦野,让他浑身紧绷。 他们都有种预感,如果打开这扇门,无论他们此战过后是死是活,都将没有回头路了。 一时间,这几个见识过最惨烈地狱的勇敢者们居然有些退缩。 片刻过后,约翰率先上前两步,抵住大门道:“奥斯顿,你这老狗给我记住,到了最后联邦人还是比你勇敢。” “你在说什么屁话。”奥斯顿立马唇齿相讥,同样上前两步道:“你个老懦夫,你以为你能活到现在是因为你有本事?是因为你胆小!” 尽管奥斯顿挽回了尊严,但开门的还是约翰,他拿着将军的认证器,一把接在了大门的面板上,认证通过,系统上线,大门徐徐打开。 双开大门缓缓移动,众人心中的某种征兆便愈加强烈。 第一个看见门后光景的两人忽然身体僵住了,硬的像雕塑,秦野紧张地道:“你们看见什么了?” 约翰脖子像生锈的齿轮,僵硬无比地转向众人,众人吓了一跳,此时约翰透明面甲下的脸扭成一团,最勇猛的战士此时崩溃了,鼻涕与眼泪齐下,泣不成声,嘴里重复着:“别看别看别看别看别看别看......” 一股寒冷彻穿了众人的骨头。 他变得癫狂:“不能进去,我们不能进去,我们该逃!没有人能在里面活过五分钟,别进去,别进去!” 已经晚了,大门已经打开,无情的机械制动将所有的事实,所有的恐惧,所有的真相赤裸裸地摆在了人们面前。 展开在众人面前的,是一副描绘了星空的画卷。 状似星空,便是星空。 明明身处永恒战舰上,视野跨过大门,却仿佛跨过了一个次元,核心大厅里便是异次元,以深邃的黑色和蓝色为基底,无数像星星一样的球状物漂浮其中,颜色各异,美轮美奂,空间像一面可视化的镜子,破碎开来,在被永恒战舰撞碎的,破碎的空间后面,超乎人类想象的庞然巨物畅然游动着。 那巨物想必就是主宰的身体,他们来之前已经做好了必死的觉悟,自认充足的想象到了敌人的可怕,却仍旧集体失语,他们无法描述那游动着的东西到底应该被怎么形容,为了不被这种扭曲逼疯逼死,生物体的理智和本能自我降格,最终在人们眼中,将那些身躯显现成了一根又一个的触须。 这与勇气无关,超越了人类认知的巨大恐怖足以击穿任何人的心理防线。 在那副星河图景下,是宽大辽阔的核心大厅。简单明了,一览无余,所有设施都藏在金属下层,只有最末端有着一个金属圆球,球体上插着一柄花哨的长剑,那就是战舰的核心,以及插在它上面抑制它运作的,神话。 而核心前有一道人影。 啪! 萨塔克突然双掌猛地合并,拍出震耳的声音,他中气十足地道:“回神!” “不要去看后面那个大家伙,那不是我们要面对的对手!” 说着,萨塔克拍了拍约翰和奥斯顿的肩膀,难得柔和地道:“谢谢,你可以去休息了。” 约翰抓了把脸,想擦掉脸上现在都止不住的鼻涕和眼泪,却只留下金属和金属的碰撞声,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拉动了枪栓。 而奥斯顿也是同样的反应。 无需多言,众人齐齐踏进了核心大厅。 那些美轮美奂的能量,其本质是高浓度被极致压缩的能量,它们一个又一个团成球形,漂浮在整个大厅里,混杂着致命的星屑,正如约翰所说的,他们如果在这里面行动,如果不慎触碰到这些能量球,他们甚至不一定能活过五分钟。 而大厅里光是星屑的浓度就高到,遑论他们只是在战甲外面加了层防护层,哪怕是躲在战车里,全身用防护衣裹上一层又一层,他们仍旧会在最多一个小时内患上星屑并发症,而现在,他们在里面最多活动十分钟,寿命便会减半。 聚合体阴冷地道:“一群......” 砰!枪响打断了他,子弹穿颅而过,大口径手枪子弹削去了他半张脸,开枪的是约翰,他仿佛要证明自己的勇气一般,果决地开枪了。 萨塔克干脆朝秦野打了个眼神,让他和众人协同,观察和布置场地。 这几个人里秦野是最冷静的,所有人包括斯诺都失去了一贯的冷静,秦野也不例外,但他与其说是震撼或者说惧怕,不如说心中升腾起了极为强烈的恨意,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底气去把那个浮游在空间之外的黑色巨影认作了猎物,他恨不得立马将其碎尸万段。 就如萨塔克所说的,他与它是死敌。 不对,这股情绪是来自于进化之路的。秦野深呼吸几次,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遵照萨塔克的指示行动了起来。 “安,我能这么称呼你吗?”山星上前一步道。 丑陋的聚合体脸上扯出一个笑容:“山星院士,帝国最高学府的大师,距离院首一步之遥。怀揣着守护生命的理念走到今天的良善之人,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你想试图唤醒我的‘良知’,或者说作为人的一面,这么看来,你这位大师也不过是被存在井底的青蛙,溺毙在时代沼泽里的可怜虫。” “我可以告诉你,我是安,是人类哦。” “哪怕你现在是这副鬼样子?”斯诺冷冷地道。 “聚合体是高于原生人类的生命形式,可惜你们从来不能试着理解这种形式。”它道:“在愚蠢的萨塔克的带领下,你们日复一日抗拒着新生。” 山星和卡尔斯震惊无比,面面相觑,山星问道:“那些星屑和聚合体都是它的杰作?” “祂!”怪物强调了一下人称,它道:“当然不是,外空间对于现实世界来说是个熔炉,在那里绞碎的一切会变成星屑,我们人类亦是如此,只不过如果我们的意识主动接受了主的簇拥,我们的灵魂将会升华到一个新的层次,让我们可以适应外空间。” “也就是说,我们将不再受到生与死的制约,不再被禁锢于弱小的肉体里,既是真正意义上的永生......” 砰! 在它说话的空档,秦野扣动了扳机,炮弹轰中它的胸膛,粉碎了它大半边身子,让它像块烂抹布般无力地垂了下来。 它就撑着这样一幅身体,回头看了旁边开枪的秦野一眼,然后如土堆般轰然倒塌。 下一秒,秦野感受到了无边的热量扑面而来,一颗硕大的火球自身后出现,扑向秦野。这事出突然,他甚至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体内的进化之路便自动钻出,带着他做出规避动作。 但他躲不开,绝对躲不开,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颗火球越来越大,越来越炙热。 轰隆! 火球正正拍中秦野,灼热的气浪荡起无数液态火焰,在金属地面上烧起黑烟,滋滋作响。 秦野从爆炸中心窜出,身上的护盾若隐若现。 山星震惊地无以复加,偏过头去喊道:“卡尔斯?!” 无数黑色的丝线缠绕在卡尔斯身上,侵占他的血肉,改变他的生命形式,扭曲的靡靡之音从他的声带里飘出:“知道吗人类最缺乏的是什么吗?是敬畏。” “二十年前,犯错的是霍华德·霍伯特,二十年后,犯错的是卡尔斯·莫拉莱斯,他竟然试图复制霍华德·霍伯特的虚拟人格,并将其随身携带,试图双魂共生。枉顾高塔戒律,对未知的领域毫无敬畏,只是凭借着自以为是的了解就试图这么去做了,也多亏他这么做了,不然我主安置在幻影身上的污染,还得费一番功夫才能生效。” “永恒战舰亦是如此,当年我......” 一刀刀光闪过,将异变中的卡尔斯切成了两半,斯诺终于出手,但这只是徒劳。 黑色丝线很快将其断开的身子拼接回来。 披着卡尔斯皮的怪物扭曲又执拗地把话说完:“我和我的哥哥在永恒战舰上经历的一切说明了人类的愚蠢。” 然后它叹了口气道:“我不是说了吗,永生。虽然主对这个名叫卡尔斯的可怜虫院士的未来性感到差强人意,却也足够可用了。” 众人马上反应过来了。深度篡夺!此时的卡尔斯已经不是卡尔斯,而是一个用普通方法绝对无法杀死的怪物,一个真正的簒夺者! 看着被异化的同僚,山星痛苦地咬着牙,不断酝酿着新的法术。 萨塔克沉声道:“我们这一不断犯错的愚蠢种族需要导师,需要引路人,但我们不管过去,现在,还是未来,都绝对不欢迎侵略者,篡夺者!” “卡尔斯”看着萨塔克,发出癫狂的笑:“萨塔克,铁人萨塔克,圣人萨塔克,今天我们就做个了断!就让主用祂的权能,带领着我们两个文明的人踏上更高的新阶梯吧!” “让你们见识一下,不属于当前时代的八环法术!” 战士们一生都浸泡在危险里,全部都磨练出了一身近乎于本能的危机感应意识,他们瞬间就从对方的璀璨身躯身上,捕捉到了他们此生足以排在最前列的危险气息。 作为院士的山星则知道的更多,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在他眼前的,是困扰了帝国高塔派和贵族派,阻碍着帝国魔力学发展的拦路虎,一个堪称魔力学终极问题的答案。那个问题就是人类魔力的终极形态是什么样的,魔力矩阵进化的极限在什么地方,而山星看到的是一个以生命转化而来的能量体,这不一定就是终极答案,但一定给通往最终答案打开了一条未曾设想的禁忌之路。 元素化! 在他面前发生的是人肉体的元素化,魔力矩阵消融了“卡尔斯”的血肉,将其转化为岩浆般流淌的魔力,让它变成了一个元素生物,身体表皮散发着琥珀般的质感,散发着恐怖的热。 它轻轻触碰身边的能量球,啵地一声如水波破开,能量顺着它的元素身躯进入了它的魔力矩阵,为它提供魔力。 五环法术:荒火焦墟! 火焰魔力不断蔓延,在金属层上凭空创造出了大量的暗红色焦土,地面的高温甚至透过厚重的装甲,传到了众人脚上,焦土上还频繁跳出火球,袭向众人。 一滴“水滴”出现在山星出现手掌间,他轻轻一挥,水滴飞出,悬浮于空开始旋转,开始洗劫周遭的能量。他的运气很好,这个地方到处都是能量,以前而为了更好地服务聚集地运转,他把自己的五环法术铭刻为能从周遭环境中汲取魔力的法阵,所以在这个能源取之不尽的地方,两个七环法师都不需要肉鸡的支撑。 双方的法术同时形成,“卡尔斯”先山星一步,伴随着轰隆的巨响,液态火焰像海啸一样袭来,下一秒山星的法术随即而来,六环法术瞬间形成。 海啸瞬间将众人吞没,魔力当真像海洋一样,霎时间改变了环境。 但当火焰散去,魔力消解时,元素体也只得“面无表情”地看着毫发无损的众人。 山星的六环法术:彩虹镀层! 瞬间释放出六环法术,饶是山星也感觉压力极大,脸色煞白。 万幸,他还撑得住。 但就是敌人的一击便展现出的恐怖压迫力让山星咋舌。 针对魔力的特化防护法术将敌人的魔力尽数挡下,而敌人的攻击才刚刚开始,仰仗于近乎无限的魔力,两个位于巅峰的法师开始了斗法。 火焰与彩虹齐飞,霎时间,其他众人竟连插手的余地都没有。 第四十二章 报偿 逃避虽可耻但有用,使用八环法术的法师虽可怕,却也可怕不过它背后的超越之影,他们不能去看,只要注视超过五秒,他们就会丧失作战的勇气。 还是勇猛的,急于证明的约翰率先踏出第一步,走出了山星创造安全区,两挺机枪开火,弹幕呼啸着杀向敌人。 在他们开枪前其实自己就清楚这不过是徒劳,子弹大部分被直接融毁,小部分幸运儿在即将命中敌人时内置炸药被火焰引爆,徒劳无功。 随后奥斯顿施法,密密麻麻的诅咒脱手,法阵布置而出,无数跟病毒一样的诅咒魔力在它脚下炸开......虚弱、静默、失明、衰老,无数种微型但让人闻风丧胆的诅咒试图缠绕在能量体身上,最终和子弹一样,所做皆徒劳。 诅咒只是碰到它的身体,便像被揉捏的线团一样,散开消失了。 元素体具有惊人的魔力亲和性! 约翰咬紧牙关,对山星道:“撤掉我身上的屏障!” 山星不明所以却也照做,随后约翰又对奥斯顿和秦野道:“掩护我!” 他的老对头展现出了难以言喻的默契,一根寒冰箭成型,捏在手中。 然后约翰在没有任何有效防护的情况下,朝着敌人发起了冲锋,一往无前,悍不畏死。与此同时,寒冰箭射出。 箭矢先到,却被敌人一把攥住,元素化后模糊的五官似乎露出笑意,它道:“元素中和只发生在量级相当的法术里,你连这都不会?” 寒冰箭在它手上迅速消融,连痕迹都没有留下。 它的张狂给了两人可乘之机,秦野顶着炽热的烈炎冲到敌人面前,刚要有动作便发现敌人消失在视野里。 秦野瞳孔一缩,下一秒装甲的传感器捕捉到了敌人的踪迹,警铃大作,他只来得及侧身抽刀,宽大的合金砍刀与敌人的元素之躯相撞,合金刀体竟是应声而断! 拳头余势不减,轰在秦野腹部,装备着装甲的硕大身躯然后倒飞出去,拖地摩擦,火花四溅。 看到同伴被击飞,对表现出惊人肉搏能力的敌人,约翰眼神一狠,不退反进。 看到同伴被击飞,对表现出惊人肉搏能力的敌人,约翰眼神一狠,不退反进,张开双臂,一把抱住了元素体。 装甲帮约翰抵挡了大部分魔力的直接侵袭,但在贴身的距离,它根本无法将魔力带来的温度消弭,水汽蒸发,滋滋作响,甚至连那些隔热材料都开始失去作用,金属扭曲变形,约翰的惨叫声响彻整个广阔的动力室。 他几乎难以支撑,但约翰终究是韧性战胜了本能,依靠着吨位级的装甲将敌人死死压制在原地,再痛也一步不动。 装甲各关节处开始喷出浓雾,那是秦野曾经在实验室里使用过的,可以干扰魔力流动的扰动喷雾。 喷雾像液态干冰般在他与敌人周身流转,那像琥珀一样的躯体都不由得产生阵阵涟漪。 而斯诺对挣扎起身的秦野大声呼喊道:“小子,刀!” 接过空抛而来的“救赎”这个帝国文明最强者,在她宽硕的身躯从外观上,似乎远不及当年战场上的骁勇矫健,但那只是从外表出发,评判一个人的极不公正的偏见。 斯诺手持长剑,凭空生出几分砍瓜切菜,杀猪宰羊的气魄,甚至险些让被插在动力炉上,看不真切的那把神器:神话都蒙了尘,只是脚尖一踮,这种气质便瞬间崩塌,取而代之的是战场女武神的威武澎湃。 眨眼间,极致的速度,百炼成钢,千锤百炼的刀法,只是一刀,给了在场所有人一种感觉,他们感觉,没有人能躲过这样的一刀。 连主宰的爪牙,也不能。 救赎吸收魔力到极限,杀伤力强化到极致,直直切入了元素之躯。 没人怀疑,敌人即将被一分为二。 但斯诺脸色却变了,因为她发现,救赎只是切开了元素的身躯,在豁口处往里看却看到了黑色丝线在其中游动,对着豁口缝缝补补,无论她多么用力,都无法伤害那些黑色丝线分毫。 “约翰,松手!” 斯诺喝道,一把拽住约翰装甲的棱角,拎起吨位级的装甲像拎一只小鸡,像后面疾退而去。 只是一轮试探攻击,他们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以一人轻伤一人重伤为代价,他们实践出了敌人的不死之身。他们必须需要后面动力炉上插着的神话! 如果不是万不得已,没人想走到这步。 因为......动力炉离主宰太近了! 永恒核心的存在一直是个迷,连在永恒战舰工作多年,熟读操作规章的高级工程师和操作员门都说不出它的制作与运转原理,直到神话长剑钉了上去,两者因为伟大存在的互相干扰,人们才惊愕的发现,这玩意竟然是讲神秘学的。 起初连斯诺没想那么多,她不过是想用神话彻底摧毁战舰核心,后来她发现二者互相干扰,为了不让永恒战舰恢复动力,她选择将战舰暂时留在上面,却料不到从那之后她就失去了拔出长剑的机会。 那时双方都有忌惮,如今到了需要它的时候,他们又要经历万难才能将其拿回,真是造化弄人。 战斗节奏紧张得令人窒息,众人没有半点修整的时间。 视野里的敌人再次消失,秦野敏锐地捕捉到了敌人的动向,他矮下身子,向侧边一滚,躲过了灼烧着的拳头,而敌人毫不停歇,迅如闪电的身形出现在奥斯顿旁边,顺势旋过手腕,一拳窝进奥斯顿心口。 野蛮的重拳穿透了抗击打能力稍次一筹的彩虹镀层,烈焰在护盾内疯狂喷发,山星脸色大变,立马撤去彩虹镀层让那些火焰扩散出去,奥斯顿反应不可谓不快,立马向后逃去。 饶是他如此迅速,都被喷薄的火燎得刺痛,衣服大半成了灰。 萨塔克此时终于有了行动,他冲上前去,一把将能量体熊抱后高高跃起,砸向中央的地板,野蛮力量之下,合金地板竟是硬生生被砸出一个凹陷。 但定睛看去,萨塔克身下敌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原来能量体竟是将自己的身躯分解,通过密布在空气中的那些大块能量团进行移动......八环法术,竟连这种事都能做到。 它笑道:“萨塔克,可怜的萨塔克,带着镣铐起舞的滋味儿不好受吧?你连你引以为傲的异能都无法使用,你要怎么击败我?” 山星很快想出了应对之法,他凝聚出一滴高纯度魔力,反向输出出去,让水滴穿梭于四周的能量泡,他这个手法将这些能量泡全部染上了自己的魔力特征,让敌人难以无阻碍的利用。变相地搭建了一个擂台,擂台中央,萨塔克和敌人扭打作一团。 这么做的魔力消耗也是巨大的,他重重喘了口气,动作却丝毫不停,那瞬间近乎于透支地施展出了一直在酝酿中的七环法术。 一层似曾相识的薄膜覆盖在众人的外表,这同样是一个护盾法术,且是保护了聚集地二十多年,人们都熟悉的屏障法术。 山星绝对是帝国法师金字塔体系里的一朵奇葩,古往今来都没有多少法师会像他一样,将所有法术都作为护盾法术的基石来制作,完全无视实用性,法术多样性和功能重复问题,他会的只有护盾,护盾,还是护盾。 为此,有些贵族派法师在暗地里嘲笑他是乌龟。 但正是因为纯粹,才能登峰造极,他才能用自己的第六第七环法术融合,创造出绝无仅有的超级法术。 有了最大的倚仗,萨塔克便放开了手脚,战斗中心发出的动静简直像两个洪荒巨兽在肉搏,人类居然真的可以单纯依靠肉体力量到达这种恐怖的巅峰,能撼动合金的铁拳不断轰击在能量体身上,凝实的能量结晶竟是不断跳着闪光,看上去即将溃散,摇摇欲坠。 但那只是假象,从战斗开始至今,他们没有哪怕一次攻击伤到了敌人的本源:那些黑色的丝线或者说触须。 怪物不会疲惫,但人会,哪怕萨塔克再强,他也不能永远保持碾压般的压制力。 斯诺也明白这点,所以她动了起来,壮硕而矫健的身躯拉出长长的残影,直指战舰核心。 能量体却毫不在乎样的看敌人这样的态度,萨塔克察觉到了不妙。 似乎是为了印证他的想法,他听到同伴出声呼唤,呼唤着斯诺,他目光余光看见自己的妻子站在动力炉前,伸出手,距离神话长剑一步之遥,就像被石化了一样一动不动了。 系统提示他们,此刻斯诺装甲上搭载的唤醒系统已经全功率启动,噪音已经在尽全力折磨她的神经,但她完全没有恢复过来的迹象。 萨塔克面沉似水,他们最担心的情况发生了。 他们连靠近都无法靠近核心吗?! 战斗开始前,伊丽莎白其实是满腹怨怼的。 伊丽莎白从来就不是一个乖孩子,她有根植在骨子里的叛逆,有自己的想法,她不甘心于在动荡和危险中成为一个被人保护呵护的玩偶,她想一起奋战,哪怕是死。 可她能怎么办呢,当她强势了一辈子的老妈换上了落寞寂寥的神色。扶着自己的肩膀,说出这种话时,她还能用一如既往的叛逆去忤逆斯诺吗? “拜托,我们只有彼此了,莉兹。你是我的生命,这里只有你不能再受到任何威胁了,乖乖等着,等到全部尘埃落定,好吗?” 心思玲珑的伊丽莎白能够理解这种情感,也试着去接受,但她还是认为自己应该站在第一线,和自己的亲人长辈共进退。 而战斗开始后,还不到五分钟,她就已经没有空闲去思考这些问题了。 在不到五分钟时间内就有伤员被送来了。 第一个来到这里的伤员是玛西,她浑身都是伤口,身上的装甲已经破溃,她来到这片区域后并没有寻求帮助,而是端着枪,试图参与核心大厅的战斗,但她最终倒在了门口,被三个女性拖回来救治。 爱尔莎很不忍心告诉女孩,但她们都能看得出来,玛西的状况,回天乏术。 第二个伤员是约翰,是秦野送出来的。 约翰身上的惨状,饶是爱尔莎见了都吸了口凉气,半昏迷状态的约翰解锁了装甲,下意识地想要做些什么,医生连忙呼唤着病人,尝试提醒他,无济于事。 伊丽莎白小脸苍白,强忍着不适,想要帮忙拿开那些衣服,爱尔莎道:“千万不要,这里没有空气过滤,脱掉防护服很有可能害死他。” 她看着穿梭机,果断道:“快,我们把病人转移到上面去。” 虽然她对能救活这么严重伤势的伤者根本不抱希望,但她仍然决定尽最大的努力去尝试。 随后是奥斯顿,最后是她的母亲,帝国公主斯诺。 当秦野狼狈地将昏迷的斯诺背进机舱时,小公主被吓得魂不守舍,她连忙跑来,急忙唤道:“妈妈!” 秦野将她放下,疲惫地道:“她没事,她是最走运的一个,被主宰影响到了精神,但没有寄生的迹象,还是我去把她拽了出来......这根本就不是打仗,敌人根本不会受伤,里面只剩下山星和你爹,我完全有理由相信,只要里面的魔力不枯竭,你爹那头怪兽可以和敌人打上一个月。” 伊丽莎白小脸煞白,摸着母亲的露出来的头发,她问道:“我们能打赢吗?” 里面有萨塔克和山星,打斗的动静堪称地震,那完全不是秦野能插得上手的战斗,所以他将所有伤员带出来以后也没有再急着进去。 秦野沉默片刻后道:“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我们可以说是万策尽了,任何手段都无法伤害到的敌人,唯一的希望是神话长剑,但你的老妈在靠近核心的时候就被精神影响,目前来看,没有任何人能接近主宰到那个距离。” “唯一的例外,是我,我深入了那个距离,并救出了你老妈,这也是我刚刚才知道的。” “现在的问题是,那是把湖中剑,只有被认定的勇者才能将其拔出。你妈昏倒了,现在没有人做得到。” 听完,女孩的眼睛一亮,她道:“皇室的伟大存在只有其血脉可以驱动,但你可以把它拔出来然后......” 她想说交给她的母亲,但......现在斯诺陷入了昏迷,不知何时才会醒来。 秦野忽然注视着女孩道:“然后,勇者其实还有一人。” 他伸出食指指向女孩。 女孩屏住了呼吸,而秦野挣扎片刻后才说出了他的猜想:“现在穿梭机已经调试完毕,我们有两条路可以走,要么坐上穿梭机,抛下所有蝇营狗苟,抛下所有敌人和恩怨,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开始新的人生。” “要么,我的勇者女孩,我们现在就赌这么一个可能性,我们去面对,去给死去的他们,给我们自己一个交代。” 伊丽莎白看着秦野,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回答:“我们去面对。” 第四十三章 逆境中的王牌 秦野和小公主携手并进,踏入了残酷的战场。 尽管秦野给她打过预防针,可主宰带给人的精神震撼和压迫并不是所谓心理准备能给抵挡的住的。 在她失神期间,山星看到了两人,山星是何等的聪明,几乎马上就明白了秦野的意图,他先是愕然,然后是大怒,最后是叹息,他看着火光暴涨的战场中央,叹息道:“你这是在把她往火坑里推。” “我们已经在火坑里头了。”秦野道:“而且我会先她一步去蹚这个火坑。” 山星知道劝阻无效,便不说浪费口舌说废话了。七环法术覆于两人身上。 秦野走到女孩身前,强行把她的脸扳正,让两人四目相对。秦野道:“你做好准备了吗?” 女孩的双颊被扶住,她的眼里只有秦野,这让她稍稍感觉安心,她在秦野的引导下深呼吸几次,道:“说实话,没有,但已经够了。” 主宰知道斯诺抵御不了精神控制,所以它显得游刃有余,放任斯诺行动,但秦野在它的影响下来去自如,必定会对他的行动采取激烈的反应,所以山星倾斜了更多的魔力在他身上。 萨塔克也不再留手,更加暴力,更加震撼的肉体力量喷薄而出,永恒战舰的金属夹板在不停的颤抖。霎时间,拳脚相加下,敌人甚至被打的形体都无法维持了。 这时,山星同步加强了封锁,让敌人的行动路线更加窄小,它无处可逃。 可突然,能量体爆散在空中,彻底无踪无迹。按理来说它无法通过这个擂台,可它就是这么消失了。 山星手势一划,加强了秦野和伊丽莎白身上的防护。 但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是,敌人没有去袭击秦野或者伊丽莎白,而是出现在了山星的面前。 山星瞳孔一缩。 元素体的火焰已经熄灭,像失活火山的山体一样黝黑,身体像是被切开的猪,四肢和五脏六腑都飘在空中,从断裂的地方可以看到里面黑色触须组成的“骨架” 他真的犯了个严重的错误。那些被他污染过的能量泡对于法师来说像是无数密密麻麻的刀片,正常法师是无法再将其利用的,这是根据常识来说无比正确的判断,但他忘了,这次他的敌人根本就不是帝国法师,甚至不是人类。 它一直假装受困于山星创造出来的牢笼,此刻竟是用这种近乎于自残的方法突破了包围,杀到了山星面前。 更可怕的是,它身上的黑色触须伸出,接上了在空中各处的断肢,重新将它拼接成了人形。 ......来不及回防了! 半空中,能量体冷漠地道:“法师,你该死了。” 一颗仿佛刻意模仿山星招式的雨滴出现,雨滴大小的精粹魔力缓慢的飘向山星,附着在护盾上,这是它以凝聚自身全部魔力为代价换来的究极杀招。 属于山星本该是世界上最稳定的魔力组成的护盾竟突然开始猛烈燃烧,山星变了脸色,神色不可思议。 火元素是拥有部分燃烧特性的魔力,并不等同于火焰,就算是火焰也不可能使任何东西燃烧,像他的魔力就绝对属于不会被其他魔力干扰的类型,而此时这种已经被利用过的魔力竟然被人为的,硬生生的转化了!这完全颠覆了他的认知。 而且山星还察觉到,自己越是使用魔力,魔力被灼烧的就越快。 现在山星终于切身理解了敌人所说的,所谓超越时代是个什么样的概念。 敌人狞笑一声,一拳轰出,却没有意料之中的护盾破碎感。 回头看去,远处的魔力气旋越转越快,显然是山星加大了掠夺力度,它摇头道:“这么短时间就找到了护盾消耗和维持平衡点,我确实小看你了,不过聪明的乌龟终究是乌龟。” 再看秦野这边,在敌人奇袭山星的同时,他就同时来到了动力炉身前,如他预料的那般,主宰的精神控制对他完全没有生效。 这次敌人依旧没有阻拦,加上山星遇袭,这些都让秦野感到不安。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他伸手就要去抓“神话”的剑柄,让他始料未及的是,他碰到了完全没有去想象过的阻碍。 长剑剑体细长,约有一指多宽,据说它存在了数个世纪之久,历久弥新,身上看不出半点老旧,银白色的剑体上有眼睛可以觑见的锋利,布满花纹,是一把杀人剑,更是巧夺天工的艺术品,可秦野看见它的第一刻起,他心中便涌现起了某种不可遏制的感觉: 会死,会死,如果自己碰到那把剑,哪怕剑柄,自己也一定会死。他身上的每个细胞,连同进化之路一起都在联合向他的大脑抗议。 就好像他碰见了什么天敌。那种警惕和反感简直是被刻在dna里的一样挥之不去。 这是秦野连面对主宰时都没有出现过的感觉,他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心中这种深深的忌惮,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随后便看到了碎裂空间后面游动的黑色鬼影。 秦野竟然从这些鬼影中看到了浓重的……嘲弄。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秦野缓缓摘下了面甲,第一次肆无忌惮地,大口大口呼吸着甜美的死亡气息,理论上来说,他应该在一分钟内便会由于过量吸入星屑,身体土崩瓦解,成为星屑的一份子,这个动作让萨塔克一顿,使得女孩惊呼出声:“你在做什么!” 但他,无动于衷,星屑没能对他身体出现半点不适,他不仅没有死,甚至感觉良好,从来没有这么好过。 秦野曾经疑惑过,为什么作为众人翻盘的唯一希望,簒夺者唯一恐惧的东西,这把神话长剑会一直钉在核心上,为什么它不想办法转移这把长剑。都不说解决长剑本身的威胁,只要拔掉长剑它就能配合尤金和安重启战舰,一旦把空间壁垒大规模打开,届时聚集地里各位要面对的课就不是它的爪牙而是它本尊了。 这种美梦它不做,恰恰是因为它,做不到。 它和它的爪牙连握住神话都做不到。 而秦野,和它是一样的。这大抵不是一个深藏不露的悬念,但秦野一直不愿意面对这种可能性,所以他才会去问进化之路。 后面的伊丽莎白情绪复杂到了极点,一边是浴火的山星老师,一边是做出惊人举动的秦野,她道:“你到底......” 秦野不答,他盯着主宰幽幽地道:“你怕了,就以为我也会怕吗?” 话音刚落,远处的敌人就瞬间出现在了秦野身边,这时萨塔克及时出现,和敌人扭打作一团。 “我真不知道,凭什么你敢用这种眼神看我。”秦野笑着对根本没有脸的究极生物道:“难道你认为我会怕,还是说我怕了就不会去做,那你真是太小看我了。” 秦野踏前了一步道:“我现在就要让你因为小看我而,后悔!” 话一说完,秦野的手已经摸上了剑柄。 进化之路比他还要抵触,疯了似的想要控制秦野让秦野松手,但在星海之上,秦野以更加疯狂的姿态将自己的意志灌输进去,它只得照做,手刚接触剑柄,隔着装甲护手,剑柄就能使秦野感受到一股几乎无法忍受的痛苦。 秦野越痛越疯,反而操控着进化之路,那些缠向剑柄缠绕,犹如被火烧了一样狂烈地扭动。 伴随着秦野的狂嚎,长剑越来越松动,等到秦野的生理再也忍受不住,再握不住剑柄时,秦野就用上全身力气将它远远抛出,抛向了伊丽莎白所在的位置。 拥有不死之身的敌人第一次表现出了焦急,它拼命摆脱了萨塔克的追杀,杀向伊丽莎白。 少女从来不让人失望! 她先敌人一步,攥住了神话长剑的剑柄,在人眼看不见的神秘领域里,血液传承,权柄递交,伟大存在对空长鸣,银色光芒直冲霄汉,极富象征寓意。 锵!神兵锋鸣,剑光流转。 一次简单的挥砍,看似随意,却直接劈中了敌人。 犹如阳光注入透明宝石再折射出来的绚丽光芒,迷住了所有人的眼睛。 那柄看似华而不实的表演用长剑,瞬间切断了他们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损伤分毫的主宰触须,切开了它的腰部,它不可置信地捂着伤口,不让里面已经坏死的触须流出,随后一个闪身逃离了伊丽莎白。 它颇为茫然地看了眼自己的主,它似乎不能理解刚刚发生了什么。 秦野倒地挣扎,他的右手像是被人生生撕开一般,裂成几条,但凡他再多握一会,伤口就会从手臂蔓延到身上。血液止不住地从内喷出,他忍着剧痛,一股脑胡乱地将这些情绪都送进进化之路,然后让未受损的丝线钻出,像缝衣服一样缝好了被切成破布的左手。 这只是应急措施,他不知道自己的手还有没有复原的希望,但起码这样可以让他稍稍用上一点力。 他掏出砍刀,两个起码外表最年幼的孩子,开始了他们的战斗。 为了瞬杀山星,它几乎用光了身上的所有魔力,原本这不是什么问题,在这个地方,魔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它很快就能恢复到巅峰期,但现在局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们不会再给它喘息的机会了。 两人从两个角度包夹杀去,它再次消失,选择了秦野作为第一迎击目标,泛着微弱火光的拳头蕴含着相当的力度,朝他面门打来。 可现在的它可没有先前那样不可一世了。 秦野不退反进,砍刀不管不顾地砍向敌人的拳,清脆声响起,砍刀应声而断,他就地一滚,滚向旁边,捡起斯诺遗落下来的“救赎”短刀。 他借着翻滚的势头原地蹦起,短刀自下而上对着敌人的肩胛一刺,再如铡刀般一横,硬生生将其手臂整个切下。 普通的手段不能伤害到簒夺者,但他本来就不是那个故事里的勇者,伊丽莎白才是。 紧接着,伊丽莎白踏着比幽影还要诡谲的步伐贴上前来,长剑上挑,切去了它另外一条手臂。 能量体的丝线夺回了秦野斩下的右臂,同时野蛮地掠夺空气中的每一滴能量,身上火焰再燃烧。 就在此时,救赎短刀脱手,秦野将其掷出,短刀直直扎进它胸膛。 嗤!一声入肉声后,救赎上被激活的法术纹路冒出烟雾,将它体内的魔力收敛一空。再强大的法师,其魔力矩阵都是生长在胸口的。 连续受创,它怒号着,发出犹如困兽之斗的吼声,身体再次分解。 再次出现时,众人只见它漂浮在空中,它背后是主宰,其余人不敢多看,只有秦野注视着它。 它嘴里念念有词,像是在祷告:“凡事起始之时,应将其正确置于行者之时代,不得僭越,均衡于心。凡对应许之事......” 随着它“祷告词”脱口,所有人心中同时升腾起一股强烈的恶兆,他们都知道绝对有什么恐怖的事要发生了。 那种感觉秦野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就好像他脑海中的某些知识被抽走了,他逐渐在从一个智人退化成一个未开化的原始人。 这时萨塔克来到女孩身边,震声道:“莉兹,刺我!” 伊丽莎白心领神会,一剑刺出,正正扎在她父亲的腹部。 呼! 一个在萨塔克身上延续了二十五年的究极诅咒被解除了。 力量开始涌现,时隔如此之久,异能的光辉在这位将军身上再次流淌。 那是被称为“超新星”的震动之力。 萨塔克的异能,在异能这一大致分类中并不罕见,也并不稀奇,但倘若论强度,他绝对是最强的那个,是站在异能者乃至整个联邦顶端的最强个体。 帝国研究所日以夜继的研究,日日夜夜的失眠,他们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么简单的异能会成为他们最大的梦魇。 当他全力催动异能时,灼热的力量转化成不断震颤的波动后,其他人能感觉到,世界都为之震颤。 他保持着被剑刺入腹部的姿态,朝着高高在上的“神明”打了个响指。 第四十四章 不惜天堂陨落(第一卷完结) 战舰舰体、甲板、能量泡乃至空气都在颤抖。 悬浮在空中的敌人被不可视的震荡之力击中,在空中爆散成血肉与丝线混合起来的恶心秽物,洒在地上,每一回又拼凑成能量体的模样,不过这次它身上的魔力彻底挥霍一空,比起能量体,更像是岩浆浇筑过后的岩石,层层龟裂,凄惨无比。 而秦野已经来到了它身后,双指抓住了它的下颚,救赎在它喉间一闪,秦野割下了它的头颅。 秦野把它的脑袋拉到自己面前。 也不知是它连续受创无力复原身躯还是它不愿意复原身躯,它就保持着这个屈辱的姿态被秦野攥在手里。 忽然,这颗头颅诡异地笑了起来,越笑声音越打,越难止住。 咔的一声,秦野卸下了它的下巴,他道:“你笑什么?” “我笑你蠢啊,你真够蠢的。” 女孩却不管这么多,她从父亲手中重新接过神话长剑,冲上前来就要彻底结果敌人,它怕极了这个愣头往前冲的女孩,它用尽全力,撕扯着已经不存在的的嗓子道:“我可以,救山星!” 女孩停在一半,秦野则吐了口气。 萨塔克率先道:“不,马上杀了它!” “只有我能取回那个超越了这个时代的法术,只有我能决定山星是死是活!” 秦野问道:“你做了什么?说,我只给你一次机会。” “我将卡尔斯的存在升格到了未来,将你们的存在降格到了过去,我本意是想将你们降格到过去,魔力矩阵刚诞生,法师最高位阶不过五环的时代,遗憾的是,被萨塔克打断了。” “知道我为什么说你蠢吗?”它道:“因为你根本没有搞清楚你的敌人到底是谁,不是别人,正是那萨塔克啊!” “不要听它说废话,簒夺者的字一个都不能信,立马解决它!”萨塔克沉声道。 “爸爸!”伊丽莎白道:“老师他还在支撑着!” “亲爱的,你不明白,已经无力回天了,当山星在魔力这么浓郁的地方中了这种招数,就代表着他只能尽可能的延缓自己的死亡,他等不到魔力烧尽,安全脱出的那一天,只有他力竭而亡的结局。”萨塔克尽可能的柔和道:“我很遗憾,真的很遗憾,但在你们脚下的,是这个世界上最擅长蛊惑人心的恶魔,它只是在煽动你内心的软弱。” 怪物凄惨又放肆地大笑起来:“圣人萨塔克,逆境中最后的王牌,他为什么不告诉你们穿梭机依旧完好?为什么他会阻碍你们回家?” “知道吗,世界上谁最了解萨塔克?不是他的妻女,不是他的旧部,而是我,我通过我主观察了他多少年?你们能明白吗?” “萨塔克,你这个无耻老骗子,你谁都骗,连自己的女儿,自己的妻子都骗,永恒战舰上的所有人都被你骗了,联邦的所有人都被你骗了,帝国的所有人也都你骗了,你一生都活在谎言里,注定不得好死,萨塔克!” “萨塔克从一开始就想破坏这些穿梭机,如果不是我主制止了他,现在你们在那个位置只能看到一片废墟。” 秦野不禁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他怕啊!哈哈哈,他怕有任何人活着走出圣泰伦啊!” 秦野和伊丽莎白都惊呆了。 萨塔克沉着脸再次强调道:“杀了他!” 女孩回头着自己的父亲,感觉到了无比的陌生,她放下神话,后退了两步。 萨塔克脸都在抽搐,他继续保持着温和的态度道:“乖,听话。” 这句话简直引爆了伊丽莎白心中的委屈,她眼中噙着泪水:“听话,听什么话,听你的话让老师去死吗!你们到底要对我说多少句:‘听话’?!” 萨塔克愣住了。 “你们真的以为萨塔克是为了解决掉我才来到这里的吗,那只是很小一部分原因,他对能战胜我主根本不抱希望,他是要破釜沉舟没错,可你们,你们就是破开的釜,被凿穿的舟。” “知道为什么萨塔克永远不害怕吗?因为他坚信有一个方法,可以一劳永逸的解决一切问题。” “你们可以现在转头就问他,他下一件要做的事是什么,是不是转头把你们杀光,将你们,你,他的女儿,他的妻子都算在内,一起杀光!就算我死了,他天生的猜忌和病态的救世主情节也会促使着他把你们全部杀光,不给我主留下任何一个给现实世界的接口,明白了吗,下一个就是你们啊!” “他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摧毁永恒战舰!!” 秦野一惊,而伊丽莎白更是显得颤颤巍巍。 将军简直要疯了,他真的一刻都等不下去了。 于是他转过身来,脸色上的所有表情全部消失,然后对着山星,轰出了一拳,这一拳解释了一切。 萨塔克疯了! 砰!伴随着山星的死亡,有什么东西破裂的声响炸出,爆炸突如其来。 现在众人才骤然意识到,房间里的温度骤然升高,因为神话长剑干扰,而陷入多年沉寂的战舰动力炉死灰复燃,焕发的活力正通过各处“血管”将活力迸至永恒战舰全身。 而这也引发了大问题——原本负责能源传输的永恒战舰管道此时已经大半破溃,泄漏的能量在混乱的战舰里起了连锁反应,爆炸此起彼伏。 最要命的是,核心响应部分依旧完好的管道,忠实地将能量输送到了引擎处,将永恒战舰半驱动了起来。 他们都没来得及去体会山星死于萨塔克之手的震撼,慌乱中,还是秦野保持着足够的理性,他扶起双目无神女孩的手,借她之手将神话送进了簒夺者的头颅。 它彻底化为飞灰,连黑色丝线都归于无形。 在进化之路确认它已经死透,没有死灰复燃的可能性后他才罢休。秦野继续牵起失魂落魄的伊丽莎白的手,绕开萨塔克就要离开。 “你们不能走。”萨塔克拦住了他们:“秦野,你和主宰是一样的,你和它从根本上同源,你们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我没法保证你不是最后一个,如果你是,那主宰的污染就会蔓延到现实世界。” “希望你能理解,人类的历史和未来必须得以保全。” 秦野停了下来,想起了那天进化之路给出的答案,有些感慨。 “我们有机会阻止主宰蔓延吗?” 是。 这个机会是否意味着是以他们全军覆没为代价换来的?秦野当时没想这么多,现在想来,这个答案也真够模棱两可的。 “将军。”秦野扶着女孩的肩膀,问他:“你真的认为杀光所有人是你最好的选择?” “你是世界最强,你还有个同样最强的妻子,有个成长中的女儿,而我,你亲口说过我是簒夺者的天敌,如果你从你的偏执中走出来,你会发现我们还有无数条路可以走。” “正因为我是最强,我才比谁都清楚所谓簒夺者的污染是怎么一回事。”萨塔克坚决地道:“我比谁都了解它的诡谲和防不胜防,它刻意不破坏穿梭机是因为那本来就是给它篡夺成功后回归现实世界使用的,它特地告诉你这些,必定是因为它留好后手了。” “我不想在最后搞得太难堪,你要理解我。” “啊,原来是这么回事。”秦野无奈的笑了起来。 “什么?”萨塔克不解地道。 秦野飘忽不定地道:“二十五年的自我伤害,让你怕了吧。” “你没有求生的意志,失去了对抗簒夺者的勇气,所以你笃信这个一劳永逸解决一切的方法,就像核电站里的安全按钮,一次关停一切。” 秦野叹气道:“可将军,你看我像那种你跟我说我该死,我就会乖乖自刎的蠢货吗?” “不,我绝对不是,让我想想看,你想打的是什么如意算盘,你想先把我这个世界的威胁杀掉,然后和你的妻女一起成为救世主。在夕阳下,你们一家人紧紧相拥,相拥而泣,互相谅解,解开心结,在永恒战舰的爆炸中迎接英雄迟暮,皆大欢喜。多么具有浪漫主义色彩,多么符合英雄萨塔克这一身份的结局,你的一生应该再无遗憾了吧?” “可我偏不。”秦野用着最冰冷的语气说着最戏谑的话:“杀了我,然后杀了她,你就可以拯救世界了。”“做不到?” 秦野嗤笑一声:“我知道,萨塔克,别这么虚伪,你想要这里的所有人都去死,又不想背上谋杀妻女的罪名......你不如像我一样,坦诚一点。” 秦野朝着他举起救赎道:“来吧,从我们的尸体上跨过去。” 然后他牵着小公主的手又要离开。 当他要彻底走出房间时,萨塔克怒吼道:“完全启动的永恒战舰意味着什么,你他妈到底懂不懂!它这回会直接碾碎空间壁垒,主宰会自由,届时不管你跑去哪,飞到哪个星环,只要你还在人类社会里,它就会慢慢侵蚀人类社会,届时你路边买面包的商贩会是主宰,带你出行的司机会是主宰,到处都是主宰,整个文明都会在不为人知的时候被替换。” “你他妈到底,懂不懂啊!” 一整段激昂的话语被极快的语速演绎出来,秦野终于回头,平静甚至有些坦荡地道:“人类就算被巧取豪夺,被灭亡,我也要最后一个死。” 这时,斯诺不知何时苏醒来到了门口。 她的神色甚至已经不能用复杂来形容了,那种不可置信,那种理所当然,那种深仇大恨。 女孩手中的神话突然出现在了她手中。 伊丽莎白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小跑到母亲身边,而斯诺捧着她的小脸,温柔而坚定地道:“走,离开这里。” 女孩失了魂魄,最后是秦野强行将她拽走。 萨塔克脸皮都在颤抖,他漫无目的地走着,无能为力地狂怒吼叫着。 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劝说一个“感性的”,“软弱的”女人大义灭亲,扼杀自己的孩子,更知道,这个女人一定觉得自己疯了。 “你们根本就不明白啊!”萨塔克道:“你不知道我是怎么度过的这十六年,不知道我日日夜夜和主宰抗争时做了怎么样的精神博弈,更不知道时时刻刻灼烧着自己的血肉是什么滋味。” “你们觉得我冷血,觉得我冷酷,连自己的女儿都能牺牲,那是因为你们根本就不明白,我是这个现实世界的守护者,为了保护两个文明,为了保护千千万万个家庭,这是必要的牺牲!” “我爱你们,比世界上所有人都要爱你们。”他用哀求的语气道:“所以求求你,世界上只有你必须理解我。” 斯诺悲哀地闭着眼道:“你装的实在是太像了。” “你爱我的什么?”她道:“你是不是装太久,装的自己都信了,你忘了你当年对我做的事是多么疯狂,多么邪恶,伊丽莎白也只是你对我施暴后的结晶。” “你忘了,那只是一个你突发奇想的夜晚,你嘴里念叨着的是深明大义,你认为如果我死了,神话长剑会自行穿过空间通道,通过血脉之力找到下一个继任者,最终回到帝国皇室手里,所以你的做法是想用一个孩子来牵制我。” “要么我受制于母爱,要么在我死后,神话传承落到我孩子的手上。” “这就是罪恶的结晶,知道我和你有什么最大的区别吗?区别在于,你可以随时‘牺牲’这个结晶,因为她象征着你的罪恶,但我不能,因为她象征着我的人性。” “我以前认为她是一个错误,但错的是我。” 随后是沉默,沉默但不安静,萨塔克也闭上了眼,随后脸上的是一丝狠厉。 他不知不觉间来到了动力炉前,主宰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消失了,那块破碎天幕的后面再无祂的踪迹,萨塔克下定决心,他双手合拢,十指恶狠狠地捏紧,捏扁保护外壳,直接没入了能量里。 ...... “我爱你们,比世界上的所有人都要爱你们。” 临走前,秦野拔出了插在门口的萨塔克认证器,在萨塔克说完这句话后,利用权限强行关闭了伊丽莎白的通讯。 他们回到穿梭机舱室,永恒战舰已经濒临破灭,机舱室也难以幸免,情况极糟糕,爆炸时时刻刻都在发生。 他们看到了倒在穿梭机下方,已经失去声息的伊芙,从情况来看,她第一台调试好的穿梭机在爆炸中被毁,她重新调试第二台穿梭机却不幸在后续的殉爆中遇难。 两人已经麻木了,当一种情绪被推到顶峰,再之后他们实际已经很难再感觉到什么剧烈的波动了。 把她最后都想传递的希望携带,他们走向那架调试完毕的穿梭机,就在此时,秦野精神有些恍惚。 在那片日益清晰的黑暗里,秦野看到了近乎预言一样的景象,他看到,永恒战舰墙体发生了剧烈的爆炸,是里面的管道被什么东西顺着引爆,他们所在的舱室因此发生了殉爆。 他们都被这爆炸所吞没。 爆炸,又是爆炸,秦野真是恨透了爆炸。 醒过神以后,秦野看着伊丽莎白,她没注意到,这个男人现在的是认命般的苦笑。 他都已经努力到这个份上了,还是逃生无望,他还能说什么呢? 不过秦野依旧相信,他之所以会来到这是有原因的,是宿命般的,命中注定的。 于是他果断地抱住了伊丽莎白,将其严严实实地用宽厚的装甲护在身下,迎接了爆炸。 爆炸过后的火海里,从秦野怀里挣扎出来的伊丽莎白止住了哭泣,她问秦野:“为什么?你明明说过你是个自私的人渣,为了自己活命不择手段。” 血肉模糊,不断淌血的秦野意识逐渐远离,但他在最后之际听到了女孩的问题,所以他道:“人渣,也有人渣的,准则。” 伊丽莎白定定地看着他,随后平静地道:“我受够了。” 边说,她边把秦野从七零八落的装甲里扶起来,然后抱起:“我受够了每个人都倒在我面前,好像你们活着就是为了我而死,好像你们每个人都是英勇无畏的战士,而我只能是躲在后面,苟且偷生的懦夫。” “为什么不能是我为了你而死呢?” 穿梭机连登机架已经被炸飞,看上去十分凄惨,但主体结构依旧完好,女孩抱着奄奄一息的秦野一跃而上,然后放到座位上,来到机头,屏幕上显示着一大堆参数,还有一个空间坐标,谁也不知道这串数字代表着哪里,伊丽莎白也不在乎了,她甚至不在乎自己能不能活着。 按下按钮以后,她回到秦野身旁,握住了他的手,吻上了他血红的嘴唇:“别让我一个人面对浩瀚的星海,陪我一起吧。” 至此,穿梭机启动,机舱打开穿梭机下方的舱门,穿梭机的引擎全功率启动,径直飞向破碎的天空,驶向了未知的星空航路。 穿梭机的身后,是在爆炸中解体的永恒战舰。 ...... 第四十五章 萨塔克萨塔克! 萨塔克,以一位将军命名的,活力充沛的,垂垂老矣的,人如其名矛盾无比又新旧交替的城市。 说它垂垂老矣,是因为约二十七年之前,这里就已经作为两个文明的交界边境之一,建立起一座法外哨站的城市,存在了约一个世纪之久。 哨站时期的城市还不叫萨塔克,其有着基本的城市框架,但并不繁华,也不完整。多的是黑色交易和黑色产物,尽管一个世纪的时间,已经足够这里养育出几代人,但直到大迁徙发生后,那些永恒之战的受害者们移居至此后,两个文明才真正的交汇在一起,孕育出一个新的城市。 那真的只是源于一个巧合。 当年联邦战舰破开云层,降临这片边界土地时,出于“能源不足”这样荒唐的理由,那艘远不如永恒战舰的“小不点”将部分人员投放在距离哨站数公里位置的地方,并承诺将以最快的速度安排这十数万人度海,但当他们乘坐着穿梭机来到萨塔克时,却发现从另一个空间通道,计算坐标至另一个点穿梭而来的帝国人做了同样的决定。 当时他们面对的真的是完全无法想象的尴尬场景。 个中混乱,难以言明,最后,是萨塔克从圣泰伦里通过“宙域网络”传出来的演讲,止戈为武。 演讲一石激起千层浪,很难说演讲对哨站的混乱局势造成了多大的影响,但实际上,演讲最大的作用是萨塔克将他的意志传递给了下一个萨塔克,他的儿子,联邦少将卡维尔·萨塔克。 他才是推进萨塔克建立的真正功臣。 卡维尔·萨塔克在永恒战争后第一年平息哨站战乱,第二年将哨站更名为天堂前哨,第三年以城市萨塔克为节点,联邦与帝国签署和平协议,天堂哨站正式更名为萨塔克,纪念的不仅是卡维尔,还有被当时人们认为已经死去的萨塔克将军。 值得一提的是,第五年卡维尔·萨塔克过世,第八年他的继任者宣布萨塔克独立,独立没有成功,但也没有失败,在第十年成为了公认的中立地区。 过于复杂的构成和历史原因,这里的最高掌权者的职称一直在变,卡维尔·萨塔克被称为将军,第二任掌权者被称为执政官,而时至今日,第二十七年后的今天,掌权者的职称是“总督”。 卢卡斯·卡拉米,一个铁腕总督。 地标性建筑高楼的顶层办公室里,卢卡斯背对着办公桌,俯瞰着雄伟的,独一无二的城市,眼里没有当初那些城市开拓者的骄傲,只有一种目空所有,并听取着下属的工作汇报。 “根据他们整理出来的资料,我们可以看出,近日空气指数星屑暴增的原因,来源于一次......高能风暴?”或许是因为这个单词过于生硬拗口,穿搭一丝不苟,面容严肃的女秘书重复了一次:“高能风暴,他们展开了溯源,追查风暴的来处,得出结论,那是由于圣泰伦不知原因爆炸诱发的风暴,裹挟着巨量的外空间物质,穿过遥远的空间通道,最终拍在了距离我们数百公里外的战区上。” “而这次爆炸的成因,他们起初以为是一场山火,一次地壳变动,各类自然灾害,但是后来他们发现。”秘书推了推眼镜,抬头看了眼卢卡斯,眼中闪烁着不可置信,她道:“他们发现,引发爆炸的原因是……永恒战舰。” 这时,卢卡斯才转过身来,正对着秘书,没了目空所有,震惊莫名:“永恒战舰?” 秘书点头道:“他们推测,是永恒战舰的核心经过这么多年的沉寂,终于抵不过岁月摧残而自毁了。” 总督摇了摇头道:“核心不会自毁,大概是动力炉引发的问题吧。” 卢卡斯重新将目光投向天边,目光深邃,半晌过后,他才感慨道:“我们应该把这个信息告诉民众,这里所有人都有权知道,一个名叫萨塔克的时代真正落幕了,但这座城市活在萨塔克父子的余辉中,并将永远延续。” “不过,在发布消息之前,我得确认这次事件不会牵连其他,比如说,恐慌。” 秘书会意,继续道:“根据前线传回来的测量报告,空气中的星屑含量已经超过了3.6,这有可能会引起一些问题,我们是否应当实行必要的措施,例如宵禁,出入限制?” “3.6,会造成什么影响吗?” “有一些。”秘书目光闪烁,她组织了一下措辞,道:“不过是在未来,只是有极为微小的可能性,会导致一些抵抗力较弱,本身患有顽疾的人出现微不足道的星屑并发症,例如咳嗽,呼吸不畅等等。” 卢卡斯微微一笑:“那就提醒民众,出门注意佩戴面甲,不过说实话,谁都不喜欢在脸上套一个那种玩意儿。” 他站了起来,负手而立:“一周后就是纪念日,是和平峰会。联邦人在看,帝国人也在看,刻入萨塔克人骨髓里的自由意志造就了令人惊叹的繁华,这样的紧要关头,我们可不能埋没了这份繁华。” 秘书点头称是。 事实上,萨塔克是否繁华,在政治上无关紧要在十几年的光辉岁月里,那些抗争,那些热血都本该只是昙花一现,一个城市应该怎么在中间地带,夹缝中求生存,面对两个文明的倾轧? 中立,恰好是中立,才是萨塔克的立身之本,仅仅是因为,谁都害怕萨塔克变成第二个圣泰伦,联邦和帝国也正需要一个缓冲地带。 也正是如此,这座城市的执政官才不能在两个文明面前流露出任何失误,他必须展现萨塔克这座城市的风骨和骄傲。 没人数的清多少重要人物来到了萨塔克,要限制他们雏鹰可是会引发大问题的。 卢卡斯摇了摇头,暂时抛开了那些念头,从身边的冰箱里拿出了一瓶美酒,酌上一杯,舒适地道:“下城区最近又发生了什么新鲜事?” 这也没能难住秘书,实际上,这算是卢卡斯的小兴趣,下城区发生的一些事儿总能让他放松。 于是秘书娓娓道来,从街区斗争到两性趣事无所不包,她的语言功底扎实,是个合格的文职工作者。 卢卡斯只是静静的听,不过一会儿后,秘书忽然沉默了,在他的注视下,秘书有些犹豫地道:“还有件事,事关皇室成员,不过也算的上一件小趣事,三天前,下城区斯卡雷特街的巡逻机器人在路上拦截了两个人,经查证,那是乔装打扮过的优莱公主殿下。” 前一秒还在惬意吃瓜的卢卡斯一惊:“这可是大问题,我为什么现在才知道?” “根据当时现场的反馈,巡逻机器人并未解开武器限制,便很快通过了优莱公主殿下的面部识别,所以这件事的优先顺位并不高,直到昨天才被我们的人发现,我第一时间向皇室询问,确证了此事。” “优莱公主殿下说,她只是好奇街边售卖的卷饼是什么味道的,闹出的乌龙算是一件糗事,因此不希望此事宣扬出去,所以我并未将其放入正式的官方文件中。” 卢卡斯有些无语,他摸了摸头发,道:“那位逐渐掌权的公主殿下,看上去不像是这么童心未泯的人。” “可能是因为平日生活太过压抑?”严肃的秘书露出一丝微笑:“谁能想到皇室的完人也有这样的一面。” “完人只有这个优莱公主殿下。”卢卡斯摇了摇头,在自己的地盘无所顾忌地道:“相比之下,她的兄弟姐妹们,有些可不怎么成器,只是鲜有人知……在隐蔽性这方面,他们做的可谓是天衣无缝。” 评价他人,或许是人类的天性,卢卡斯也不能免俗:“帝国从上到下都出了问题,不过帝国的问题还远没有联邦严重,联邦人有装甲兵团,有舰队,有异能者,异能者一代比一代更强,但都没能强过伟大存在,所以他们疯了一样想捧起一个英雄,一个新的‘萨塔克’,可他乳臭未干,远不及那位将军。” “反观帝国,帝国不仅有伟大存在,还有依耶塔家的那个怪物......” 说着,卢卡斯似乎察觉了自己失言,摇了摇头。 当然,他在意的并不是他诋毁了两方,而是他嘴里对两方实力评价的失衡。 在萨塔克,卢卡斯可以把联邦帝国奉若神明,也可以当成废物,但决计不能厚此薄彼。 看着自己的心腹,卢卡斯忽然有些意兴阑珊,他摆了摆手道:“罢了,以后有此类事件,不管如何,第一时间告诉我,我可不愿意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演变成‘外交’事件,让他们找出我的毛病。” 她再次应下。 第四十六章 傲慢与偏见 “门”酒吧,萨塔克“最负盛名”的地方,坐落于下城区的中心,实际上无论哪个时代,哪个文明,哪个国家,哪个城市都有类似的街道,藏污纳垢,污秽的血管专供污秽的血液流淌,以免脏东西堵成一团无处可去,炸在所有人脸上让他们难堪。 只不过萨塔克这座血脉复杂的年轻城市,这种地方设立的更加不经掩饰,涉猎更广。 酒吧上下仅两层,不高,但占地面积很广,设有各式区域,供各色人物使用,论萨塔克的人物构成,绝对是两个文明中最复杂的,联邦人,帝国人,细化下还有各式身份标签,各肤色,各语种,各自的信仰,以这些为基底组成大量的社区,大量的身份标签还能够细化,以他们所在做的“工作”作为分类,如通缉犯、街区混混、退伍军人、普通市民,略显稀少的上层人士。 成了规模的街区在门酒吧才能有一席之地,获得一小块地盘供他们营生。 例如一个名叫惩戒幽魂的街区在角落里设立了一个吧台,灯光昏暗,刻意营造出了阴森的冷色调,他们的成员会承接一些暴力相关的任务。 例如在这里当真有社区做起了卖酒的营生,社区的成员都来自于帝国赛思星环的赛思人,他们家乡最出名的是美酒,他们的地盘很大,非常热闹。 装潢不一,没有风格就是这里的风格。 剩下更多的是根据需求所创造出来的营生。 而要说到萨塔克的非法移民和偷渡者最需要的是什么,非合法身份莫属了。 一个身披披风,从体型来看约莫能分辨成是男人的家伙,便推开了一扇厚重的铁门,走进了一家小而精致的俱乐部里。 里面有人在打牌,有人在喝酒,有的不省人事,有的审视着进来的每一个人。 男人很快就找到了这里的负责人,坐在吧台前,对身侧的金发男人道:“库洛姆?听说你这里能搞到合法身份,是什么价码?” 被称作库洛姆的男人抬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道:“来历不明家伙的单不接,藏头露尾家伙的单不接,穷鬼的单不接,这里只有这三个规矩。” 这话说的毫不客气,但男人竟丝毫不着恼,反而笑着道:“如果真按你的规矩办事,下城区百分之八十的人都不能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躺在架上就被那些长着钢铁生殖器的铁疙瘩当垃圾扫走了。” 说完,他对吧台侍者要了杯上档次些的酒,算他对第三个规矩的尊重。 叩叩,库洛姆用手敲了敲:“藏头露尾家伙的单不接。” 男人无奈地笑笑,摘下了兜帽。 男人正是秦野! 库洛姆上下扫视秦野,皱了皱眉,他发现自己完全无法看出眼前人的底细,一个孩子,操着的是纯正的帝国贵族腔调,身上却没有魔力的痕迹……有这种特征的人一般都很麻烦,难道是联邦间谍?还是帝国某个失落在萨塔克的私生子? 什么身份倒是无所谓,不过他可以借此收取更高的报酬。 “噢,我需要两个人的身份证明,还有她的。”秦野拿出了一张照片,照片上的是一个皮肤粗糙,五官平平无奇的二十岁女性。 库洛姆眉头皱的更深了,问道:“姓名。” “达西。”秦野指着照片道:“伊莱扎。” 库洛姆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报出了一个价格:“六千联邦币一人。” 这个价格实际上非常高,属于宰肥羊的地步,可出于库洛姆意料的是,对方根本没有讨价还价,干脆爽快地道:“好。” 库洛姆沉默一会,道:“我改主意了,七千一人。” “好。”哪怕是对于坐地起价的混账行为,秦野都没有丝毫动摇。 “八千。” “好。” “九千。” “好。” 能在这个地方做生意的可没有傻子,库洛姆察觉到不对,眯着眼睛,散发出危险道:“你在耍我?” “不,怎么会呢?”秦野笑眯眯地道,忽视了对方种种不讲道理的行为,这或许不是不讲道理,也不是库洛姆见钱眼开,而是一种试探,在试探秦野的钱包厚瘪,在试探秦野的行为模式,秦野可再明白不过了,他敲了敲酒桌道:“只是初来乍到,交个朋友。” 库洛姆哼哧一声,收回目光,道:“六千一人。” 在这里做生意没有什么价格表,明码标价更是无稽之谈,交易灵活自由,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而如果他坐地起价那性质可就大不一样了。 说着,他从口袋里摸出两根金属物品,递给秦野。 那是两根认证器,不过比秦野在圣泰伦见过的先进得多,先进只体现在功能上,这根民用版认证器在制造材料上档次还是差了一些。 略微摸索过后,秦野也弄明白了这小玩意儿的原理。 这是没有记录身份信息的空白认证器,通过非法手段抹除了官方的网络标识,让人可以不通过官方认证来登记身份,而另外有一层加密,应该是身份贩子加上的,这倒也不是什么问题,毕竟抹除官方认证的手段本身也是一种商业机密。 问题是认证器其中还有一项功能,秦野一按,认证器前端弹出光幕。 “扫描仪?”秦野皱眉道,这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它可以扫描人的全身并获取信息,那会暴露相当多的隐私。 这让库洛姆又多看了秦野两眼,摇头嘲笑道:“带扫描仪的认证器可是军方版本,你以为那是六万就能买到的吗?民用版的只能算照相机,给你建立一个身份认证的模型罢了,警惕是好习惯,可不要过头了。” 秦野明悟,把认证器塞到衣服低下,置于胸口,约半分钟后成像建立完成,然后把认证器递回给情报贩子:“我没有终端机,还得麻烦你帮忙。” 秦野的认知落后现代社会二十多年,不过根据他这些天的潜伏和了解,他对现在联邦的终端机是有所了解的,它的一端由带着神经突触的颈环组成,套在脖处,接着一根神经链接线,神经突触捕捉神经信号,通过链接线传输到军用面甲或民用眼镜上,算是他理解意义上的新世代手机,人可以通过一些念头让系统做出反应,拨打电话,浏览信息,使用网络程序等等一些简单的操作。 库洛姆拿回东西,用尾端接入一台小型终端机上,在操作光幕上输入一些信息。 终端想要进行一些复杂操作时是没法仅用神经链接器完成的,需要用到配套的全息屏面板,既操作光幕。 他在捏造一些背景档案,出生年月日,社会背景,人物关系之类,在一旁看着,秦野发现在对方捏造的背景里,他和“伊莱扎”是兄妹关系。 背景故事写的乏善可陈,不过这玩意也不需要多么出彩,只要量大管饱,显得真实即可。 滴地一声,两人的身份信息上传到了城市完全网络的云端,“兄妹二人”从此有了“合法”的身份。 “明天之前让她完成扫描,过期失效我不负责。” 秦野点了点头道:“谢谢。” 在秦野离开房间前,库洛姆还高声提醒:“记住,如果你被治安署或者城市安全局逮住,不要跟他们透露你曾踏进过这里一步!” 第四十七章 给了可就拿不回来了哦 下城区的街道上,秦野漫无目的地走着,下城区污水横流,臭气熏天,城市系统落后,治安极差,时不时可以看到争执的行人,各色各样或打量或恶意的目光投来,可秦野却觉得愉悦,这就是自由的甜美空气。 “宙域网络谨以萨塔克将军的名义欢迎您的到来,秦野上校。” 这是秦野躺在没了半边身子穿梭机里,还没睁开眼时听到的第一句话。 当他和伊丽莎白看见头顶的天空不会突发雷暴、冰雹、天火时,发现这里的星屑浓度仅有三十六时,知晓这里再也没有漫山遍野的致命威胁时,他们毫发无损,连秦野身上的新伤旧伤都痊愈时,他们当真险些热泪盈眶了。 他们苏醒在偏僻的郊野,偏僻到让他们一度以为自己没能离开圣泰伦,行走一天时间,才见到了文明的痕迹,既来到了这座以伊丽莎白父亲命名的城市。 机缘巧合下,他们从一些“乐善好施的朋友”们身上拿到了一笔钱,混入了萨塔克,可他们进入城市后却第一次遇到了威胁。 那是一台自动装甲,由城市中控系统操控,接近三十年间,联邦的科技进步迅猛,永恒战争时还处于萌芽阶段的装甲ai系统已经制作完成,虽然呆板笨重,无法完全替代人工,但执行城市治安巡逻任务绰绰有余。 前天,他们就在萨塔克被一台自动装甲发现,险些被依法逮捕——事实上,秦野本来是有一个圣泰伦限定的上校身份的,不过他认为这个虚假身份可能给自己带来麻烦,于是他便事先将其离线了。 这险些把他们送进监狱,好在最后关头,人工智能突发恶疾变成了人工智障,将伊丽莎白错认成了别人,不然他们多少要引发一场难以收拾的骚乱。 当时的自动装甲是这样说的:“欢迎您,优莱公主殿下。” 他们当即就想起在长空实验室,霍华德·霍伯特在宴会上见过的那个漂亮的小女孩。 那之后秦野就想到,伊丽莎白这幅太过皇室的外表很有可能招来麻烦,所以他用伊芙的遗物,给她更换了一副面孔。 现在碰到再碰到巡逻装甲,秦野直视着它,不露丝毫怯意,直直走到它身前。 它的机械眼也注视着秦野。 半晌过后,装甲认为他完全没有注意的价值,便绕开它离开了。 秦野开心的笑了起来,笑容灿烂到街上其他人都觉得他脑子出了点问题。 之后的秦野拐了几个弯,回到了他们的临时住所,偏僻角落的公寓二层。 公寓二层已经老旧,胜在便宜,且环境还算过得去,毕竟他们只有热心人士提供的资金,没有其他经济来源,只能节省一些。 打开房门,入眼的是陈旧老朽的家具,和坐在书桌前伊丽莎白的侧脸。 他晃了晃手里的袋子道:“晚饭。” “这不愧是座移民城市,天南海北的东西都吃得到。这份饭菜像我老家那边会吃的东西,来尝尝看。” 女孩翻着厚厚一整沓旧报纸,头也没抬地道:“你先吃吧。” 秦野耸了耸肩,自顾自地打开装着食物的餐盒,道:“新历三百七十一年了,居然还能找到纸质媒体啊。” 女孩回应:“是萨塔克藏书馆里找到的老报纸,网上下单,几个小时就送到了。卖家好像是个狂热的收集癖,喜欢收集任何形式任何物件的古老物品,不过......” 她指了指脚下大坨大坨的报纸道:“听说这些东西的保存是个问题,既占地方,保管又是个问题,所以就卖给我了。” 秦野掰筷子的手顿在了半空,他瞪大了眼睛道:“你,花钱,买旧报纸?花了多少?” 伊丽莎白边翻着书,一边手拖着下巴,嘴里含糊不清地唔了一声后给出了一个数字。 秦野只觉得两眼一黑。 他夹了块鸡肉,送进嘴里却有点食不知味,秦野道:“是我的错,我应该给你普及一下金钱的价值......这下我又得去城市里那些‘热心’的朋友手上讨要点资金了。” 女孩抬头瞪了他一眼,秦野耸肩道:“我知道,我会被动地向他们讨要的,反正这里最不缺的就是主动的人。” 秦野吃着饭,忽然道:“所以,怎么样了?” 女孩有些苦恼,揉了揉自己的长发道:“毫无头绪。” “你让我看历史书,我看了。其实对我来说就像故事书一样啦,挺有意思的,但你要我说我找出了什么线索或者收获了什么,我还是......” 秦野道:“就说说你的感想吧,不用太认真,随便聊聊。” 女孩思索片刻道:“硬要说的话,双方早期的发展史简直跟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并无差别,直到后来才走上不同的岔路。” “是啊,不同的岔路。”秦野笑了笑道:“其实我都了解过了。” “你了解过为什么还要我再看一次!”女孩气鼓鼓地道。 “让你对你现在身处的世界有切身的感受嘛。” 秦野继续道:“联邦旧历前一千八百九十一年,联邦出现了第一个被记载在册的异能者,帝国旧历前一千百八八十九年出现了第一个所谓的巫师,你不觉得这俩时间挨得太近了吗?就好像只是记录者记录双方出现超能力的时间不同而已。” “这怎么了吗?”女孩不解。 “我觉得太巧了。”秦野道:“我来自一个不同于联邦和帝国的世界,却又不完全不同。纵观三个不同文明的历史,我只能用万变不离其宗来形容。” “虽然我们那有太阳底下无新事的俗语,但这也太无新意了些,想想看,在联邦的某个扇区有我家乡的俗语,那曾经是一个庞大国家的语言。在一个异星文明被八九不离十地传承了下来。” “不仅是国家的通用语,就连我那个小城市的方言我都有在这城市里听到。” 秦野用筷子搅了搅盒中的美食道:“就是卖这椰子鸡的店家,顺便一提,连这菜的做法都和我认识的一模一样。” “这些就是线索,我觉得联邦帝国和地球可能有着非常紧密的联系。只不过簒夺者可能,不,是一定动过什么手脚。” 伊丽莎白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不过我问的本来也不是这些,我也没有指望着从历史书或者旧报纸里发现什么,只是想给你找点事做。”秦野笑了笑道:“所以,你怎么样?” 女孩脸上的平静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痛苦,她带着些凉意道:“什么意思?” 秦野吃着饭,好像没事人一样无视了女孩的不悦:“你还真把我当成你弟弟啊,你以为我大你几轮?小姑娘心里在想什么,我是清楚的很呐,有些事别憋在心里。” “我知道,你很讨厌应付一个幼稚、不成熟、胆怯、麻烦的女孩,我知道。”她勉强一笑,带着一丝让人心碎的哭腔:“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秦野停下筷子,揉了揉脸颊,忽然有些失语,他张了张嘴道:“哭泣是孩子的特权。” 伊丽莎白抬起头,眼眶泛红,美玉无瑕的小脸上几分茫然,几分无措,像一头惊慌的小母鹿,惹人怜爱......秦野见过多少女人,都没有哪一个像她一样,能用一个表情击穿他的心防。 她曾经慈祥的父亲主导了一切害死了所有人,现在想来,梨花的死大概就是他杀死所有人的第一步。人性的邪恶、偏执、光明、伟大都同时展现在了两位至亲的身上。 她的人生又尽数破碎,亲人和长辈殒命在灾难里。 秦野很难相信一个刚到十五岁的少女能如此快得接受这一切,坦然面对。 他组织着语言,片刻后抚起伊丽莎白如瀑布般垂落的金色长发,道:“你确实幼稚。” 秦野可以看见,女孩的肩膀颤了一颤。 随后他道:“我们一起见识过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恐怖生物,一起打碎了成千上百个聚合体的身躯,我们经历万难,最终活着出现在这里,你却还用这种态度跟我说话,这可太见外了。” 他拿起桌上伊芙的遗物道:“这是伊芙的遗物,你能想象她有多想要回到年轻的时候,保持曼妙的身姿吗?” 说着,他又从怀里拿出装载着普罗毕生心血的存储器:“这是教授拼死都想带出来的,他凝练了一辈子的知识,你也知道,他在我们面前疯疯癫癫,这就是他的心魔,而在死前他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达成所愿。” 随后他拿出那枚属于霍华德的法师戒:“这枚戒指象征着一段被掩埋的,惨无人道的历史,而且是圣泰伦故事的起因。” 接着是象征着梨花家的木牌:“梨花,他是我们的老师,我们现在能出现在这,他居功至伟。” “他的话不多,但最好懂,最没有城府,他最大的牵挂就是梨花家的传承,还有我们两个,我们两个就是他的传承之火,他希望我们一代接一代,把火传下去,我们是他的骄傲。” 最后是那根在二十年六年后的今天,已经变成过时古董的最高级别认证器:“这是你爹的认证器,它可以驱动整艘战舰,它承载的野心也可以让一个世界倾覆,他在我眼里是一个虚伪的小人,但是属于你的伟大父亲,是这座城市的伟大缔造者。” 说到她的父亲,她的伤心处,伊丽莎白有些大声地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的母亲、山星、那个碎嘴婆娘梅丝、那里的所有人,他们的死亡让我们有穿越星海的隧道。空间通道到底有没有碎掉,主宰会不会追来,这些都只有鬼知道。我只知道一点,在圣泰伦发生的史诗故事,还有故事里主角和配角们的名字,这些事情现在只刻在我们的脑子里了。” “明白了吗?”秦野挑起她的下巴,直视着她琥珀般的眼睛:“你现在可以沮丧和痛苦,但要是未来你也是这幅样子,那就是你对这个故事的亵渎。” 晶莹的泪珠划过白嫩的脸庞,她抽泣着道:“那我现在的情绪难道不值一提?” “当然不,无论在你人生的什么时候,你所经历的所有情感都是真实的,毕竟这就是你人生的全部啊。”秦野贴上她的额头,用近乎蛊惑的语气道:“我只是想说,如果你承受不起你自己感情的重量,你可以在这种时候暂时把你的人生交给我,等到你什么时候想拿回去的,我还给你。” 过于接近的距离让伊丽莎白眼睛失去聚焦,呼吸变得急促,双颊绯红……这绝非出自害羞或者是情意的表现,只是突如其来的举动和言语像一剂良药,将她心中浓重的黑色绝望冲散了些许,让她不知该作何反应。 他牵起少女的手,将认证器交给少女,道:“伊莱扎,你的新名字,新身份,象征着一个新的开始,你可以逃进这个陌生的人生里暂避锋芒也无妨。” 第四十八章 安全局 伊丽莎白没有回应他的那番话,心情虽有所好转,终究还不愿意从那间出租公寓里走出来,可能大部分是由于她还未彻底走出阴影,还有部分,可能是因为她暂时没有做好接触世界的心理准备。 她十六年的人生里,所见之人不过百,现在她只要踏出那房门,走到大街上就能见到远超于此的人数,这让伊丽莎白怎么能短时间内接受。 秦野就不一样了,他觉得人生就是该与人斗,而不是淌泥巴杀聚合体,也不是跟外空间生物斗法。 他在险恶的城市如鱼得水。 这座城市的街区斗争声势浩大,犯罪严重,有时候这里的人并不比聚合体讲道理,是唯一值得担心的地方。 秦野在萨塔克闲逛两天,对这类随处发生的事件感到无趣了。 暴力司空见惯,不值一提,所以秦野把目光放在了上城区......不过他暂时过不去,身份贩子库洛姆告诉他,上城区到处都是治安署的人,假身份可以骗得了机器,可骗不过,他只要敢踏进上城区一步,不出五分钟就会被揭穿身份并逮捕。 所以秦野只好继续在下城区闲逛,找寻方法,或者有方法的人,顺便找点来钱的方法。 好巧不巧,还真让秦野找到些门路。 一份维修工作,一份正大光明到有些荒谬的维修委托,内容是维修军工级装甲,秦野就算对这些概念再模糊也该觉得蹊跷,但发布该委托的人却觉得这习以为常,并胡吹这是炙手可热的差事,习以为常是真的,炙手可热半真半假,但那是以前的事。 和他一起接下工作的是一个修理工是个上了年纪,胡子花白的老人:杰夫,他给秦野解释了一些事情。 “我们要去那里面干活,军方机构?噢,放心,城市安全局的地盘而已,一块住满跟我们一样烂人的烂地盘,都不过是在里面混吃等死的官差,他们可没兴趣查我们的身份......如果他们叫来干活的人每个都要盘查一番,整个下城区没人会愿意靠近这里半步的。” 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块用铁丝网做防护的空旷地带,似乎是为了印证杰夫的话,秦野能看到看门的人穿着皱巴巴的制服,东倒西歪,毫无精神的坐着。 他显然认识杰夫,有气无力地道:“进去吧,老规矩,你不能从里面带走哪怕一颗螺丝,管好这个新来的,手脚干净点。” 虽然杰夫看不起他们,但真走到跟前了,他还是得恭恭敬敬地办事。 走过入口,杰夫才啐了一口道:“倒霉地方,以前这可是肥差,说是维修,不过是出售废铁,低价提出委托,广撒网让人进来扫货,把满地零件按车拉走,可没过多久,这里就没油水可捞了,真的留下了一地待修的垃圾。” “那你为什么愿意来?”秦野有些漫不经心地道,他的目光放在了远处,那里是一条入海口的跨海大桥,跨过这座桥,那头就是上城区,这也是今天他来这的目的之一:提前踩点,看看通往那边的路。 没有真正合法的身份认证,跨过这座桥都是件难事。 杰夫傲气地道:“那当然是因为我有真本事,真能修好那些军工级破烂,已经有很多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货想来骗安全局一笔薪酬,那些蠢货一般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我问你,你有本事把他们修好吗?” 秦野笑了笑,算是知道了这是个坑,随口敷衍道:“我会修全息屏,电视机,电冰箱,热水器……” “停停。”杰夫叫停,露出一个果然的神色,他威胁道:“城市安全局的钱可不好赚,如果他们发现……你懂的,不过幸好,你碰到了好心的杰夫,只要你把报酬给我七成,我就帮你搞完你的指标。” 七成,秦野耸了耸肩,不反驳,也没同意。 厂房设计在两栋建筑旁边,一栋是安全局的办公楼,另一栋是颇为阴森的建筑,看上去像牢房。 进了厂房,这里的发霉味道藏都藏不住,到处都是生锈的金属部件,条件可比那个地方地下天井里的半自动工厂差远了。 而这里唯一有维修价值的,是静静伫立在中间的……自动装甲。 杰夫发出惊呼道:“见鬼,那些姥爷是不是酒喝多昏了头了?以前我是修过装甲部件,可也只修过部件,现在要我修一整台!彻彻底底的高压物品,他这是要摘我脖子的脑袋!” 而秦野眼更尖,他摇头并指向角落里堆着的小零件小山:“他要我们修的应该是那些。” 杰夫松了口气,走向那些金属零件。 而秦野却走向了那台白色的装甲,杰夫劝阻道:“你没听到门口那人怎么说的吗?手脚放干净点,你哪怕偷东西,都好过对有军事机密的钢铁老二动手动脚。” 秦野没有停手,毫不畏惧地摆弄着,只是一会后他就发现了这台装甲和他认知里的不同:“咦,为什么部件不可拆卸?竟然是一体化的。” 杰夫骂骂咧咧地道:“哪来的乡巴佬,组装式装甲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军事学院教科书都换了不知道多少版,到现在居然还不知道一体化装甲?” 秦野回过头,意味深长地道:“你知道的倒是不少,连军事学院教材都有了解?” 杰夫不觉得自己失言,反而得意地咧嘴一笑:“那是,你可不知道我以前在军事学院拿过文凭?如果不是……” 他话没说完,就目瞪口呆大骂了一声:“我操!” 杰夫只看见那个衣服干净整洁,工具套组新的可以反光,明显是刚买就来骗钱的愣头青竟是手中上下翻飞,用那些简单的工具,在极短的时间内把在城市里为非作歹的钢铁贱人拆的七零八落。 “你他妈干什么,疯了!” “怕什么。”秦野满不在乎地指了指那些被分成了几大块的部件:“一体化程度再高的东西也是可以拆的,而且它快报废了,不知道是那些警官们是没有本事还是不乐意修了,他们不知道这玩意是哪里出问题了,但我动动手就能修好它……不是什么难事。” “没人会知道我们拆过它。” 杰夫嚷嚷道:“拆它的是你,跟我没关系!” 秦野诡异地一笑:“谁知道呢,我可是你带过来的人,你是以这种名义带我过来的吧?毕竟要分我的报酬,就要有个名目。” 杰夫的脸色变得铁青,半天说不出话,半晌憋出一句:“我操,栽了。” “放心,没人看得出来的。”秦野蹲了下去,继续动手。 这倒是个意外惊喜,拆开后,这台装甲便更直观的展现出来,这类装甲虽被淘汰,但设计理念也要比他在那个地方用到的高出了不知道几个档次,脖颈处的神经连接器是电子虚拟化的,用来对接人工智能,更加平滑,更加流水线化。 机械躯体的每一处设计都充满了美感,更像一个机器人而不是人手上的工具,设有致命武装的接口,但接口是没有磨损的,证明像它一样的城市“巡警”是不配备重火力的。 只有警棍防爆盾之类的槽位磨损严重。 眼前的东西对秦野来说太新奇,太有诱惑力了,不一留神便沉浸其中。 身后的杰夫则干瞪眼,不一会秦野就将其装好了,老家伙不可置信地道:“这简直是魔术,你到底……” 装甲完好无损的复归原位,和原来没有任何区别,而秦野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打断了他的话,道:“该工作了。” …… 一上午的工作结束,杰夫坐在厂房外不安地抖腿,看上去非常紧张。就在刚刚,他身边的男人动手拆掉了一台城市安全局的无人装甲然后又拼了回去,天啊,间谍罪可不是好吃的罪名,一旦暴露,他们就死定了! 而身边的罪魁祸首倒是毫无负担地站着,抽着廉价香烟,在那个鬼地方厮混那么久,他都快忘了烟是什么味道了。 好一会过后,负责检查的安全局警官才从厂房里面出来,摸出两个薄薄的纸皮袋:“你们可以走了。” 杰夫麻木地将其接过,警官径直离开,嘴里念念有词:“怪了,那个铁疙瘩又什么老是能够自己动起来的?果然上了年纪的老古董就是玄学,那些吃闲饭的家伙还真没有骗我。”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杰夫震惊莫名:“这怎么可能,他为什么完全没有联想到我们?” “有什么好奇怪的。”秦野身边烟雾缭绕:“那台机器不是第一次出问题了,数个小小的机理逻辑问题,堆在一起能让它瘫痪,什么时候机子的ai能走通那些逻辑问题,它就什么时候又能动了。” “反反复复,他们的技术岗没了耐心,应该就把它当报废处理了。” 这就是为什么ai不能替代人工的原因之一,这句话秦野没有说出口。 杰夫的脸色复杂:“你到底是什么人?” 秦野眯起眼睛道:“帝国间谍,来窃取联邦机密的。” 老家伙知道自己被敷衍了,也不生气,嗤笑道:“那你这个间谍眼光可太差了,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偷技术……看你的年纪,你不会是军校过来体验生活的少爷吧?” “你见过少爷穿这身便宜货,抽这种便宜烟吗?”秦野脸皮抽了抽。 “谁知道呢?”杰夫耸了耸肩:“最近萨塔克有大事发生,各路神仙都在往这儿跑,谁知道你是不是哪路过海的神仙。” “而且看你的本事,当真是神乎其技了,一定是从军校出来,我可不是傻瓜,我看得出来你的手法和联邦中央学院有关系,野路子没有这么正规的。” 秦野一愣,他忽然想到,教他这些技术的约翰,好像正是军校的教官,他脸色忽然有些复杂,心中怅然,倒是不再否认了。 他从纸袋里摸出点钱递给对方,道:“七成没有,三成足够,还得谢谢你,没有你帮忙介绍,我不可能进的来。” “果然是少爷。”苍老的手接过那些钱,杰夫嘟囔着,脸色倒是很诚实得好了一些,可以说是喜笑颜开。 第四十九章 钱 秦野看似离开了那儿,但实际上在脱离所有人视线后,又悄悄折返了回来。 他不可是来赚这么点小钱,来搬砖的,那座被下城区人称为天堑的大桥才是他的目的。 秦野来过这里一次,他一路上都在注意这里的布局,寻找监控和安防所在的位置......可以说是完全没有安防就是这里的特色,明明设有关押犯人的监房,看管力度却相当薄弱,难道这里的拘留全靠犯人自觉吗? 或许是靠满大街巡逻,无死角覆盖的自动装甲吧,毕竟在那东西的眼睛下,没有犯事者能安然无恙地生活,逃跑或许没有意义。 依靠进化之路,将这里的监控器布局全部“回忆”起来后,秦野轻车熟路,像逛自家后花园一样在条子的地盘穿行,很快他绕过所有电子耳目,来到这里最外围,背靠海岸的位置,凭借着超凡的视力,那边的景象一览无余。 原来这不单单是警局,还是一处关隘,把守着大桥的通行。 海浪拍打着铸成海岸线的大理石,桥上要更不安宁,通行并非是桥的常态,从上城区下来非常容易,而从下到上就要递交文件,经过层层检查,秦野不确定这是特殊时期的特殊举措,还是平日都如此,不管是哪个,看样子上面的人完全把下城区当成了了祸害之源来防范的。 如果没有认证便过桥渡海,简直可以用偷渡来形容。 看来要另寻出路了,无功而返,他也只能回家去。 不过就在这时,秦野耳边传来一阵嘈杂,一伙人挤挤攘攘,推着一个人向前走。 他们是犯事被抓的街区分子,但显然他们不畏惧,起码是暗地里不畏惧安全局,虽然秦野并不了解所谓治安署和城市安全局的区别,看他们的样子,多少是习以为常,敢就近找个监控死角来解决他们的私人恩怨。 秦野蹲了会,发现他们对自己没有兴趣,他也随之失去了对他们的兴趣,这样不够光彩的欺压和群殴在这座复杂混乱的城市到处都是。 在临走前,他只是瞥了眼那边,而就是这一瞥,秦野眼瞳微微一缩,本来迈开的脚步随之停下。 不过他虽然看出了些端倪,倒并没有出手搭救的打算,不说对方不需要,秦野可没兴趣本来就一屁股麻烦的情况下去惹这些街区混混。 不同于欺凌的殴打持续了几分钟,他们才算发泄完了怨恨,被殴打的对象一动不动,此时有人凶恶地提议:“我们把他沉进海里,没人能发现。” 说这话的人被领头人狠狠拍了下脑袋:“你瞎了?” 领头人眼神示意他们,看向了秦野的方向,他刻意高声道:“那位警官知道,我们向来是守规矩的人,我们解决私人恩怨,但我们不杀人!” 看来他们是误解了什么,回到这里观看这场施暴时,秦野化了妆,让自己看上去成熟了一点,妆下他的的眼神太过冷漠,姿态太过散漫,身上的气息又足以让他们提起警惕,所以这些街区混混会错了意,秦野也乐得他们这么误解。 很快,他们就离开了,只剩下秦野,和一个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倒霉蛋”。 很快,连这个倒霉蛋也坐起来了,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谢谢。” 秦野跳过高高的铁丝网,来到他身边:“可我没出手帮你。” “你站在那里,就能阻止他们把我灌进水泥沉进海里,这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 秦野不置可否,蹲在他旁边,道:“为什么不还手?” 那人抬起头,他相当年轻,十七八岁,一头淡金色短发,相当英俊,五官端正,有棱有角,给人相当的安全感,但相当矛盾的是他有一种由内而外,难以言喻的气质,这种气质象征着平等,让人很难对他讨厌的起来,这种气质是种难能可贵的好品质,这种品质中总藏着一股阴郁,这很矛盾,在他身上又很和谐。 他心中惊讶,脸上表现的无动于衷,伸手擦了擦脸上的印:“因为我打不过他们,他们有七个人呢。” “胡扯,他们除了给你身上留下一堆鞋印以外,没能伤到你哪怕一根汗毛,他们还很自豪的认为你已经奄奄一息,出了一口恶气,要我说你吹口气都能把他们吹跑。” 这就是刚才秦野注意到的,那群人吃奶的劲都用出来了,可是他毫发无损,要知道那群人可不是没断奶的孩童,而是一群做惯了暴力勾当的街区混混,所以要解释这种事情,一定是这个人身上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而秦野在萨塔克闲逛了这么久,不正是为了寻找这个城市特殊的人和事吗? 要快速达到目的,打破常规的人和事是必须的,虽然这么说有些牵强,但他的发家史和他的人生总是因为离奇才成功,所以秦野积习难改,以前的他家大业大,对于这些离奇的人和事总是避之不及,但经过圣泰伦的近两年时光后,他开始认识到这对他来说是必须的。 ——总归秦野不会承认他是个游手好闲的街溜子,每天漫无目的的在街上闲逛的。 那人脸上的气质消失了,只剩下阴郁,他站起身来道:“你是谁?” 秦野笑着道:“一个无名小卒罢了。” “无名小卒。”他摇头道:“我不是傻子,你是军方的人,你身上有这种特质,我看得出来。” 秦野挠了挠头,他跟着那几个强悍到没边的联邦军人学习那些技巧的时候倒是没想到这些破绽,看来是得掩饰一下了.......他诚恳地道:“我不是,只不过我的师承跟军方有关,如果你更有眼力一些,应该还能看得出来我身上有一些古武术的影子。” 他上下扫视了一眼秦野:“你有何贵干?” “只是好奇,好奇为什么像你这么强的人会任由他们侮辱,毫不反抗。” 他走到带电的铁丝网边,一把将其攥住,轻轻用力,就像在撕一张纸,拨开一滩水,是如此写意,高压电在他掌心猛烈舞动,可他连眉头都不挑一下:“萨塔克不喜欢探究别人秘密的人,即使如此你也要找我的麻烦吗?” 他看向被撕开的铁网,意有所指。 秦野一挑眉头道:“异能者?真厉害,不过我可不是在找你的茬,我只是想请你喝一杯。” “不,除了这里,我哪也不去。”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自主走回了牢笼,到最后也没能解释为什么他打不还手。 消极避世,年纪轻轻像个唐僧......当真无趣,秦野摇了摇头,这种浑身散发着消极气味的人他见得多了,圣泰伦里就一大堆,秦野没有兴趣去劝解这种人,只是想在萨塔克多积累一些人脉,这种事情强求不来,一个不成,再找下一个就是了,只能说有缘无分。 …… 秦野回到家,发现女孩正戴着他花重金忍痛从酒吧淘来的终端,观看着普罗教授的遗物。 多年技术革新,终端和全息屏也进化成了他不认识的样子,将神经连接系统从装甲系统里独立出来,变成了民用设备,只要在后脖颈戴上连接环和配套的一副眼镜,就可以通过眼镜成像使用全息屏,非常方便。 这是被淘汰的旧货,价格也不贵,之所以说大代价是因为他手上确实没钱了,好心人给的钱总归也是有限的。 伊丽莎白一脸凝重地问秦野:“这些资料里不仅有普罗教授的留下的知识,教授还整理了卡尔斯先生留下的讯息,将一些过去的辛秘整合,并给我们留言,说他想讲这些公之于众。” “重点还是他留下的知识,我看过了。”秦野脱去外套,边倒水边道:“普罗教授钻研了一辈子,用最有限的资源走了最正确的路,他还担心这些知识无用武之地,外面的科研人才可能早就用不上这些资料了,但事实证明,外面的人走了弯路,这些资料正好可以给他们拨乱反正。” 伊丽莎白沉吟片刻,点了点头,认真地道:“我们应该把这些资料扩散出去,了却他们的遗愿。” 秦野坐在了沙发上,咳嗽两声,顾左右而言他道:“事实上,我们没钱了。” “……钱?”少女歪了歪头,不是很理解这个概念。 不谙世事的傻白甜……秦野揉了揉眉头道:“对,钱,这里不是聚集地,我们的衣食住行,吃喝拉撒都要付钱,水要钱,吃饭要钱……妈的,没想到我有一天要给人解释钱是什么概念。” 费了一番口舌后,少女似懂非懂,虽然还是不明白他们明明有能力,为什么要用“钱”这种东西去跟别人获得生活的保障,但大概是知道以物易物的概念的:“那,这跟我说的有什么关系吗?” “关系可大了该,没有钱,就意味着我们没有时间先顾及其他,优先糊口,没有钱,我们就没法获得良好的社会地位,别忘了,我们的身份随时可能带来不小的麻烦。” “我们穿越世界而来,引发了星屑灾难,穿梭机还坠毁在了田野上,我是三个世界都没有身份的隐形人,你是帝国皇室私生女,哪个暴露了都吃不了兜着走。” “所以我们没有稳定完全,隐蔽发表这些资料的渠道,而且这些资料本身就是巨大的麻烦,想想看,事到如今,谁敢把这些辛秘公之于众,帝国皇室第一个跳出来扒了我们的皮,普罗那些无价的知识又能带来多少利益,影响多少事情,这都是要考虑的。” “在外面活着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秦野抿了口水,悠然地结束。 不过他忽然发现女孩正幽幽地看着自己:“怎么?” 伊丽莎白道:“我想起了两件事。第一件事,我想起你当初跟我说,你是世界上最成功的商人,钱对你来说只是一些数字,一堆废纸,唾手可得,你擅长和人打交道,权势滔天……现在看来好像不是这么回事,或者你只是以前是这样的?要不山星老师怎么说:好汉不提当年勇呢。” 秦野眼睛一瞪,感觉受到了莫大的侮辱:“那是……” 伊丽莎白打断了他:“第二件事,当初在你房间里,你跟我胡吹外面世界的美好,辽阔和自由,绝口没提这些事情,你果然是在蒙骗我。” 这下秦野哑口无言了:“那不能叫骗……” “好啦,我知道你总有说不完的歪理,反正我说不过你。”伊丽莎白像是泄了气一样地靠在椅背上,白嫩地小腿毫无形象地摆着:“我只是想给自己一些目标,你说的嘛,不该亵渎我的过往,那我起码可以帮他们完成心愿。” “你说,我们应该怎么样才能弄到钱?” “这可是人类社会的终极问题,困扰世界上几百万几千万几亿个人,但唯独难不倒我。”秦野来劲了:“有个很简单的方法,萨塔克家族,还是帝国皇室,你可以二选一,这个世界上最尊贵的两个血统,你各占一半,只要你投靠任意一方的亲戚,马上就能享受无尽的荣华富贵,我推荐你选帝国皇室,因为我想当驸马,当亲王。” 伊丽莎白又羞又怒:“你能不能正经一点!” 秦野耸了耸肩:“在下城区做正经生意发家死路一条,歪门邪道我是不介意,你介意,所以你得给我一些时间。” 第五十章 暴露 萨塔克最豪华酒店的顶层套房,一个女性坐在沙发上,当任何人将她的外貌收入眼中,他们的神经都会下达指令,促使着他们发出惊呼,不单单是因为她的魅力,更因为这副外貌象征着的高贵。 帝国皇室,毫无疑问是世界上血统最为尊贵的血统之一,尽管千百年来有很多人挑战这一点,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而这和秦野所在的地球又不太一样,毕竟地球人古往今来的掌权者里,没有人有“伟大存在”这种超凡脱俗的力量。 这种超凡的血统赋予了她美丽的外表,她和伊丽莎白是多么相似,灿烂如烈阳的金色长发,湛蓝色的琥珀瞳孔,脸上有着若隐若现的倨傲,那是环境赋予她的,不可逆转的,而更多的是发自于她自己灵魂的温和和平静,人到三十岁,美丽正绽放的年纪,给了她一种并不苍老的成熟的芳香。 她便是帝国公主殿下,优莱。 智慧的荧光在她眼眸里流转,但随后,她自己便将这种荧光藏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放松。 另外一个女性走了进来,她的身姿挺拔,皮肤白皙,但面庞藏在一张诡异的狼面具下。 公主殿下语气颇为亲昵地道:“你终于忙完啦?” “没有。” 对方的回应相当冷淡,优莱并不在意,倒不如说,她很喜欢这样的性格,她们是世界上彼此最值得信任的人,面具并不是她的伪装,反而是她的标志,标志着一个奇迹一样的家族。 优莱是为数不多知晓她面具下真实面貌的人,那是多么美妙的景色,可惜最近这段时间,面具好像在她脸上生了根一样,很少摘下了。 “喔,都是一些琐事,不如放松一下。”优莱公主殿下笑着道,不过这只是个玩笑,对方的忙碌保证的是她的安全,她很感激对方所做的一切努力,如果能适当的让她秘密出行就更好了。 不过公主殿下发现发现自己在名义上的副手的态度有些耐人寻味,虽看不见表情,可她来了解对方了。 这时,狼面具女士走上前,拿出了一份文件,接过一看文件是萨塔克总督府正式的通告,是一次友善的提醒,首先强调总督府对公主殿下怀着绝对的善意和关切,提醒则提醒她出行前最好事先与他们做好沟通工作,让他们能够事先规划路线以保证她的安全。 总督府的表态无关紧要,那个杜鲁门总督无法决定她的出行和去留,很显然,这是自己名义上的副手在表达自己的不满。 优莱端庄地道:“你跟我提过的意见,我向来是接受的,从上次以后我已经有半个月没有出过酒店的门了,现在又为何要翻这些旧账?” 而她随意翻着文件,目光随意一瞥便推翻了自己的设想,因为这份文件是七天前的。 七天前? 她继续往下翻,文件夹层里有一份机器生成,还未拆封过的附件,优莱的目光一凝,思绪闪电间,情绪惊涛骇浪。 优莱公主殿下不动声色地揉着光洁的额头。 “太像了。”她看着附件里机械眼拍出来略微失真的相片,呢喃道。里面的人是她,又不是她,优莱印象可能不如狼女士来得深,狼女士可是知道的,相片里那个人,除了一些细微的区别和举止气质上的不同,完全和优莱公主殿下十五六岁时一模一样。 狼女士声音清冷:“有没有可能是拟态投影的数据盗用?” “除非那些贩子想被灭个满门。”优莱摇了摇头:“而且联邦和帝国的初次和平的官方接触不过三十载,我和我的兄弟姐妹们出现在联邦摄像头下不足十年,黑市商人又能去哪儿窃取我十六岁时的样貌数据?” “还记得约莫四天前总督府发布的官方公告吗?” 狼女士点了点头,前几日,总督府解释了萨塔克近日星屑指数异常的原因:远在圣泰伦的永恒战舰出现变故,产生了一场热风暴,推着大量星屑降临萨塔克星环,总督府叮嘱人们戴好面甲,避免过多吸入星屑。 记者会上,总督杜鲁门对此解释,支持他们得出这个推论的论点是在郊外发现了一架过时的无人穿梭机,发现这是永恒战舰在最后时刻尝试向外发出的信号,杜鲁门说,这是一个时代的落幕,更是一个时代的开始。 这是哪个时代的开始? 公主殿下温和而充满坚决意味地道:“找到她,秘密进行,不要让她的存在有任何泄露出去的可能。” 狼女士点了点头:“总督府那边?” “我去处理,反正以皇室脸面为理由,那个卢卡斯总督就能为我们做大部分事,皇室提一些莫名其妙的要求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 秦野去酒吧喝了些酒,醉意微起,他正在尝试融入下城区,既然非常规手段行不通,那唯一的方法就是让他的户口看上去不那么三无,用生活的轨迹让他经得起调查一些。 算是笨办法,但秦野还算享受。 一开始他急切地想前往上城区,可几天游荡让他的思路稍微转变了一些。 那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目标,起码他获得了第二次机会,展现在秦野面前的是一个全新的世界,如若继续按照以前的经验过活,未免显得他墨守成规,过于经验主义了。 街上的节日氛围逐渐热烈,哪怕是“下等人”的地盘,他们同样跟上面的人一样仰仗于那个将军及他的继任者所勇敢去做的一切才能得以在此生活,人们擅长遗忘,但还没有这么冷酷,哪怕是那些对萨塔克和所谓前联邦势力抱有敌视态度的人,也在用一种扭曲的方式庆祝着即将到来的节日。 当初确实不是萨塔克自吹,如果簒夺者真的需要一个支点来入侵现实世界,那萨塔克确实当之无愧。 哪怕是“死后”接近三十年后的今天,他依旧是这个时代的最明亮的星星。 两个文明每个人对待萨塔克的情感都是极其复杂的,连秦野这个第三世界来者都不例外。 平心而论,哪怕是最后他如此疯狂,偏执,如同入魔一样的表现都是值得钦佩的,他是一个坚定而冷酷的守护者。 而这座城市实际上就是圣泰伦聚集地的缩影,圣泰伦聚集地里有萨塔克原本的追随者,也有原本他的敌人,他们反而在一无所知中死去,他们到死都在被萨塔克利用,结局本不该是这样的。 只有伊丽莎白是特殊的,她是那个人的女儿,也是残酷真相的受害者。世界上有哪个儿女面对想夺走自己性命的父亲,可以表现的豁达而洒脱?谁也不行,来到这里以后,伊丽莎白对她的双亲绝口不提恰好印证了这点。 至于秦野,圣泰伦数十个人,最没有资格怨恨萨塔克的就是他。 对于世人来说的昨日黄花,已经有资格被载入史册的旧人,对秦野来说不过是刚刚亲历和接触过的事物,这种感觉让人唏嘘。 虽说是节日前夕,下城区该有的骚乱一样不会少,街边抢劫斗殴更是家常便饭,负责治安的警官有着灵活的抓捕标准,只有太过火,太明目张胆的行为才会招致抓捕,这些看似野蛮的家伙们懂得这个道理,并自觉的维护这个底线和规矩,所以街上一般不会有太多活人执勤。 正这么想着,秦野却突然疑惑地“嗯?”了一声。 平日里根本懒得上街的警官们,今天一反常态,在热闹的中心街散开,并隐藏在人群里。 他们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事实上,他们虽然不专业,但身着便衣藏在这样混乱的街道里,一般人确实无法将其分辨出来,对秦野来说并非如此,他们身上针对自己明晃晃的恶意像一根一根针扎在皮肤上,几乎要把进化之路扎出来了。 针对自己的,为什么? 思绪电闪间,秦野闪身躲进一边的小巷里,小巷的正前方也有便衣警官。 魔力矩阵.......是帝国人,现在秦野对这些机构多少有了一点了解,治安署是帝国人早期在萨塔克的触手,虽然名字里带着治安,本身直接听从总督府,职务范围是除了城市治安外的一大片广泛区域。 而城市安全局,顶着这种看似执行秘密任务特工组织的名字,实际却是警察。 他们是联邦人,他们多用枪。 啪嗒一声,冰凉的硬物顶在了秦野后脑勺,那肯定是枪......真是恍如隔世,上一次他被枪抵住脑袋,还是在圣泰伦,被萨塔克。 今日不同于以往,这次的秦野有种强烈的自信......不应该说是自信,而是对事实的一种判定,他知道哪怕那杆枪顶着自己的头,他也能在对方扣动扳机,子弹出膛的瞬间将头偏开,然后一拳回击,打断敌人的鼻梁骨,再一拳捣碎他的心窝。 可他忍住了,强制摁住了蠢蠢欲动的进化之路。 然后那些不够专业的安全局警官们一拥而上,把他按倒在地。 ............ 秦野来过安全局两次,倒是没想过有一天他会作为犯人被押送进来。 跨过那片宽阔但不自由的场地,他看到了那天被他故弄玄虚吓退的街区混混们先是用不可思议的震惊眼神看着他,似乎想不通为什么安全局自己人逮自己人了,想通以后这不可思议和震惊统统变成了恼怒。 押送他的警官们没给他们找秦野茬的机会,他们把秦野关进了建筑最里面的牢房里,并搜走了他的所有随身物品,好在他没有随身携带什么贵重物品,更是谨慎的采取了一些措施,把那些东xz好了。 牢房里没有灯,没有窗,不像是拘留和看守,更像是禁闭室。 秦野很平静地坐在地上,没有大声喊叫,没有试图询问,而是静静地整理着信息。 出问题了,哪里出问题了?秦野所能想到的就是那台自动装甲记录下有关伊丽莎白的事,这一直是秦野的心头患,为此,秦野在隐匿行踪和网络痕迹消除方面做了加倍的努力,保证除此之外他们不犯一点错,不露一点行踪。 现在看来,再多的努力也没法弥补已经犯下的错。 秦野之所以放弃抵抗,乖乖被捕,是抱着和平解决该事的想法来的,这或许会显得有些天真,但秦野没得选,这里是文明社会,一旦他选择对执法机构动手,就意味着他没有退路了。 所以现在他只能等,他相信很快就有人找他。 第五十一章 黑房 没有,没人找他,什么都没有,好像秦野被遗忘在了这片幽闭与世隔绝的狭小空间里。 秦野没有觉得不安或者烦躁,只是感觉到了一种不祥之兆。 时间已经流逝了三个小时,没有审问,没有人靠近这里,这太不正常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这片安静终于被打破,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响起,一群人出现在门口,打开房门后,秦野先是注意到黄昏已至,然后才去看开门的人,是那群街区混混。 领头的家伙蹲在他面前,笑着道:“上次你可真是把我们唬住了,你可真救了那混账一命,不然我已经把他沉进了海里。” 秦野没有说话,盘腿而坐,闭目养神,领头人眼中闪过一丝阴桀,他拍了拍秦野的脸道:“知道我们吗?知道我们这种人靠什么活着吗?” “靠脸面,我们不能让外人知道,我们被一个十六七岁的毛头小子给唬住了,别人知道了,我们就混不下去了,懂吗?” 这时秦野才睁开眼:“那些警官是怎么跟你们许诺的?” 领头人残忍地笑了笑:“聪明人,老爷们说,只要不给你说话的机会我们就能拿到好......啊啊啊!!” 他的话被硬生生卡在喉咙里,转化为痛苦的嚎叫,震刺着所有人的耳膜,秦野伸手,攥住刚才他拍自己脸的手,猛地一拗,竟是拗断了他的四根手指骨,再以手成掌,捏着他的脸骨,比铁都强硬的手指卸下了他打下颌,又反手向上一拍,骨头碰撞的声响在他颅内回响,混混领头人应声昏厥。 瞬间击倒一人,秦野的脸色不变,平静而狠厉地道:“我早就看出你们这群蠢货,除了要面子一无是处了。” 狭小的空间里,领头人的所有手下一拥而上,试图锁身技将秦野死死困住。 但他们发现,双方的差距过于悬殊了。 他们要活生生打死的目标像一条软若无骨的蛇,游荡在极其有限的空间里,拆卸他们的骨头,打击他们的肾脏,摧毁他们的勇气。 短短三分钟内,惨叫声停歇,变成了阎罗地狱的尾间牢房平息,混混们东倒西歪地躺在地上哀嚎和呻吟。 秦野走出牢房,站在走廊,外面是密密麻麻的黑衣警官,他们竟都端起枪来,万分紧张,他们根本没想到,一群好手在这种环境里互殴,最终胜者竟然是形单影只的他,领头警官多诺万盯着秦野,恶狠狠地道:“退回去!” 于是秦野就退了回去,顺手把里面倒着的人全部丢出,带上了房门。 牢房又重归了寂静。 利用这短暂的空隙,秦野发现外面那些参与抓捕他的帝国人都消失了。 秦野不得不这么做,外面那些人暂时没有想直接要了他的命,他要是冲岗就是在逼他们开枪,虽没有重火力,几把枪对准那个通道口只要不是直接命中要害他都不会死,可后续他很难保证自己还有战斗力,他的恢复力很强,还没强到如主宰那样的地步。 凭借着微弱的灯光,秦野将牢房的布局记在脑子里。 这里不是高规格的监狱,只是临时关押地,绝对称不上毫无破绽,只是这一扫秦野便找到了漏洞。 一条用铁皮藏住,直接通向外界的通风管道。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再次响起脚步声,意料之外的人打开了门的探视窗,是那天秦野从街区混混手里“救下”的男人。 他神色还是那么复杂,又正直又充满阴郁,他似乎把什么东西挂在了门上,然后不动声色地翻过手掌,从探视窗里丢进来一个什么东西,深深地看了秦野一眼,关窗离去。 还不等秦野检查那东西是什么,贴着铁门的东西突然发出极为刺耳,极为挑战人类忍耐力底线的夸张噪音。 仿佛无数根针钻进秦野的太阳穴,他抱着头,脸色狰狞却一声不吭......他曾经接触过这种噪音,为了从主宰那儿抢回自己的理智,他们利用噪音进行编程,发出的动静有过之而无不及。 可那些警官比他想的还要残忍,在持续不断的噪音干扰下,他甚至无法估算这持续了多长时间。 他们根本不在乎秦野是谁,没有审问他,和他沟通的打算,他们只打算折磨秦野。 在模糊了时间观念的黑房里,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时间完全静止了,噪音终于停止释放,此时的秦野已经介于半梦半醒间,几乎失去意识,直到一个明显经过伪装的电子音轻轻地将他唤醒:“.......醒醒,醒醒。” “秦野上校!” 秦野睁开了眼,双目涨红,他发现发出声音的是那个家伙丢进来的东西,他调息片刻,挣扎着将它捡起,这是神经连接器,连接着一块终端,秦野将其和眼镜一起戴上,他声音嘶哑:“你是谁?” 秦野咳嗽几声,压低声音道:“告诉我,你是谁?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 那人道:“事实上,从你乘坐的穿梭机降临萨塔克,自动连接上遍布联邦所有星环的宙域网络后,我就知道了你的名字,那之后你足够谨慎的抹去了你的所有信息,但那个时候你就已经进入了我的视野。” “而我是谁不重要,我是一个穿梭在宙域网络中的幽灵,我是唯一能帮你的人。” 说话间,强大到足以断肢重生的恢复力让秦野的体力得以补充。 秦野没有说话,只是静静聆听。 “你或许和现代社会脱节太久,远远小看了监控网络,你犯下的两个错误,一个将你们的存在暴露给了我,一个将你们的存在暴露给了帝国皇室,准确的来说,是帝国的公主殿下,优莱。” “她追捕着你的同伴,那位流落在外,有着皇室血统的小姑娘,而且已经得手,而却认为你毫无价值,所以讲你关押在此,让你自生自灭,不给你任何与人交流的机会,不让你有任何渠道吐出关于那个小姑娘的秘密。” 听到伊丽莎白被追捕,一直保持冷静的秦野呼吸为之一滞。 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她在哪儿?” “她在哪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需要脱离困境。”声音道:“我监控着他们,现在他们正要派出一个人来检查你的状态,请把设备藏好,等待好的机会,我会帮助你脱困。” 秦野没有照做,他忽然又平静下来,或许不该说平静,只是爆发前最后的宁静:“把他们的监控画面传输到眼镜上。” 那边沉默了。 ...... 前来检查的只有一人,可以说是神经麻痹,太过大意,前来检查的警官很随意地打开了铁门,一眼就看到了倒在地上失去了声息的秦野,皱眉道:“不会死了吧?” 他走上前去,刚要给秦野翻个身,装晕的秦野暴起发难! 屈肘作棍,毫无留手的全力一击挟风撞向对方的膝盖骨,让人牙酸的断裂声和惨叫声同时响起,惊醒了所有警官和囚犯。 秦野花手一翻,刻在骨子里的战斗技巧让他瞬间摸走敌人腰间的枪套,扣动了扳机,噗嗤一声,子弹穿过敌人另一条完好的大腿。 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本该奄奄一息的秦野为什么还有力气起身反抗,那些刺耳的噪音为什么没能摧毁他的神经,这个男人难道是怪物吗! 很可惜,警官没有机会去得出这些问题的答案,便扭头倒了下去。 与此同时,外面他的同僚们全副武装,打定了主意,只要敌人刚从那天狭长的通道现身,他们就倾泻所有火力,将敌人轰杀——那怕他们仅有五把古董手枪,他们也有这个自信,毕竟敌人只有一个,敌人的必经之路只有这个通道口! 这座桥的这端和那端,不仅是城市面容天与地的差别,连安全局所做之事也有云泥之别。 他们名义上直接听从总督府调令,而被“流放”在下城区太久,接私活折磨犯人也成了他们职务的一部分,更不要提有官方背书的私活,帝国人拿着一份印章不明的文件要求他们关押一个犯人,利益摧毁了他们辨识真伪的闲心,只不过是做些轻车熟路的事而已。 而现在,警长多诺万的手里沁出了汗珠。 他咒骂那群该死的帝国人竟然把这种怪物丢在他们局子,且完全不通知他们他的危险性! 门口迟迟没有动静,警官们胸腔中的紧张几乎已经到了顶端,要灼到自己心脏的程度了,这时多诺万才如梦初醒,对手下下令道:“去把钢铁贱人开出来!” 这时异变突生,局内的灯光突然齐齐熄灭。 恰逢太阳落下,最后一丝阳光消失在地平线下,不够专业的警官们瞬间乱了阵脚。 突然,哐当一声的碰撞声撩拨着他们本就紧绷的神经,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开火,金属碰撞出的火星让多诺万看清了,那是一块被丢出来的铁板,他扯着嗓子吼道:“停火,都他妈给我停火!” 他指挥手下道:“去把窗开了!” 手下急忙走向窗户,手刚碰到窗帘,窗户的铁突然一震,耳边传来了什么声音,一个阴影透过窗帘迅速放大,紧接着破窗而入! 玻璃碎片反射月光,众人短暂看清了那鬼魅的身影,等到窗帘在无风的燥热夜晚再次遮蔽一切时,他们只能听到同僚闷哼声和躯体的倒地声。 敌人已经来到了他们身边! 在这群人里,多诺万警长显然是经验最丰富的,他赶忙出声提醒手下们:“不要开枪,不要误伤!” 但恐惧驱动下,他们哪还顾得上那么多,当鬼影迫近,袭击他们时,他们只得不顾一切地反击。 黑暗中的影子笼罩了他们,好似空间都被压缩了,只有枪火喷吐时的勇气可以刺破这片黑暗,每一次火光亮起又快速暗淡,然后是一个同僚倒下。 最后多诺万身边只有敌人和无边无际的沉寂了。 他的呼吸逐渐变得粗重,恐惧彻底压倒了理智,铁青着脸挥洒着子弹,下一秒,幽影再次出现,压住了他开枪的手,夺枪而去。 幽影往前逼近,他就往后倒退,你追我赶的戏码演到最后,警长跌坐在转椅上。 他禁不住地战栗了:“你到底是什么人?” 幽影没有回答,只是揪住他身后的终端,一把捏碎。 鬼魅的袭击者消失了,灯光再次亮起,驱散不掉深邃的寒意,剩下一地狼藉,汗滴从警长的额头滑落,许久过后他才挣扎着起身,这时他惊骇地发现,自己那些倒成一片的手下们或受伤或昏迷或呻吟,竟无一人受到致命伤身亡。 这简直不可思议!他是怎么做到的,就算敌人当真大慈大悲,在那种环境下肆意射击的同僚都足够把自己人杀死了。 警长下意识的要向外界请求增援和报告战况,却发现自己的终端已经坏了。 他明白了刚刚敌人举动的含义,这是一个警告。 ............ 第五十二章 搏斗 多亏了这幅显然功能齐全的眼镜,在那道声音优秀的指引下,让他在黑夜中有如神助,击败了所有看守者,又是极为贴心的路线规划祝他毫无阻碍地逃出生天。 而秦野并非一味按照路线规划行事,在某个岔路口拐了个弯,朝着不起眼的仓库走去。 眼镜里浮现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秦野没有解释,只是看见了自己的目标。 它果然还在这,好像命中注定般就要在这里等着自己,秦野舔了舔干燥开裂的嘴唇,箭步上前。 翻出之前留在这的工具箱,现代战争工艺的进步,让很多人习惯了自动化带来的便捷,就连安全局内部的维修部门,脱离了那些机械手也是什么都不会干了,秦野则不然,他跟随约翰学习,一开始压根不知道什么半自动工厂,最先接触的是扳手。 他用更加纯熟的手法跟速度,把装甲分离再装在了自己身上——人用适应装甲,一体化程度极高的纯机器则没有背心这一说,好在联邦新兴装甲理念里没有舍弃适应装甲这一设计为此,他从仓库里淘出了之前发现的老旧“背心”。 这种破烂感真是让人怀念。 这种敲骨吸髓的野蛮手法展现的是秦野对装甲系统的了如指掌,他曾在一个半自动工厂如数家珍,玩弄着那些寻常人一生也无法接触到的高规格部件,而泛着光亮的镜片后,有一双妙目把一切纳入眼底。 一行小字出现在秦野视野里:我可以让你在监控网络里隐身,但你只有半个小时时间。 这次,秦野没再偏离路线,他真正变成了现代社会和监控摄像头下的一个幽灵,不可视,不可追踪,凭借着高超的伸手和优秀的反追踪意识,如入无人之境,可还是不知道怎么的,秦野总能感觉有什么东西正在窥视着他。 街上的布防是相当看得起秦野,机房里的所有巡逻装甲机器人倾巢而出,秦野躲在他们触及不到的阴暗巷子里注视着外头,低声道:“伊丽莎白,她在哪儿?” “我知道她的位置,但你不该去找她。” “为什么?” “因为去了那儿,就意味着你要面对这个世界最强的人。” 秦野往黑暗更深处躲了点,冷漠地看着那些来追捕他的警官来来去去,等到声响远去,他才低声道:“你知道我的来历?” “基于一个猜测。”对方用文字答复。 秦野笑了笑,道:“告诉你两个秘密吧,第一个,我确实来自圣泰伦,第二个,被联邦社会立起英雄纪念碑纪念了二十年的世界最强者萨塔克其实才死不到一个月。” “虽然我不是萨塔克的对手,但要是被世界最强的名头唬住,我可能早就死了。” 那边沉默了许久,仿佛在消化这个信息。 而那之后,秦野没有等到对方的答复,心弦骤然紧绷,一股危机感攀附而上,他反应神速地偏过过身子,一道闪电箭擦过他的脸颊。 转身望去,一个帝国法师站在那里。 五环的贵族派法师,一把好手! 秦野只有一次与贵族派法师对战的经验,那次是在实验室,对阵伊丽莎白的舅舅尤连,那就是贵族派的强大六环法师,身体状态远不如巅峰时期却依旧展现出近乎碾压的超强力量。 因为性质特殊,环的数量取决于身体的承载能力,所以贵族派的法师强大的更加直接,联邦人也并非没有追寻过这种强大,但不知出于什么生物特征的区别,由于魔力矩阵药剂对于联邦人的效用极差,星宇间,只有梨花证明着两者有着一些相似之处。 梨花道场和贵族派法师,前者将魔力揉碎,揉进身体各处,后者将浓郁的魔力保存在后天器官里,终究是殊途同归的。 秦野和敌人,两具魔力加持下的强悍身躯,眨眼间在狭窄的小巷中施展拳脚,像战车对撞。 一根照明棒被法师抛向空中,落在潮湿泥泞的青石地上,照亮了双方肃然的脸。 对撞之下,敌人没有注意到秦野肌肉脉络中流动着的魔力,被恐怖的巨力撼动,猝不及防之下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等他稳住身形,就已知大事不妙。 秦野哪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来自于梨花道场的伤人技施展而出。 秦野以拳成锤,向下猛抡,正好抡在对方架在头顶的双臂上,刚猛的力道竟制造了空爆声,重压之下,法师的表现不可谓不好,硬以酸麻的双臂,像蛇一样滑动攀爬,缠在秦野右臂之上,起身蹬步,试图依靠身体重量压折秦野的手臂。 秦野眼中爆出精光,他知道如何对付这招! 他顺势下沉身体的重心,法师却也很聪明,经验丰富,留有余地,没有将全身押上,见腾空危险,又反身将双腿扎实地钉于地面,免于被袭击脆弱的腹部,死死地固定着秦野的手臂不肯松开。 可控制的前提是双方力量对等,或者以微弱的力量以小博大,他终究是低估了秦野的力量,落入了陷阱。 他的双臂交缠,却突然发现本该无力可用的秦野没有尝试着用其他方法解围,反而用进化之路汲取能源,增幅之下,猛将手臂一抖,一种震力险些让法师脱手,以寸拳进攻,乘势窝进他的心房。 胸口是法师全身最坚硬的地方,那里有魔力矩阵,可终究不是铁铸的,那里有人源生最脆弱最重要的器官,法师只觉胸口被牛角顶进一般,险些眼前发昏。 指掌拳,刺拍打,击肘折骨碎喉,秦野专挑人体最脆弱的部位下手,法师尽力防守,仍力有未逮。 无论贵族派法师还是高塔派法师,他们在面临无法对抗的敌人或者身处绝境时,都会下意识地凝聚魔力,不考虑什么均衡使用,从而施展他们的杀招。 眼前人也不例外,他双目通红,全身魔力凝聚于拳头,狠狠轰出。 秦野早有防备,闪身躲过,敌人全力驱动的拳头不可逆转地轰上了小巷的墙。 巷道的墙紧挨着住宅,五环法师还无法毁天灭地,摇山撼海,却也是非凡的,狂放之力竟是摧垮了巷体,又轰开宅墙,大片大片的石块被击飞震落。 但一拳挥空,意味着他没有防守之力了! 一种由梨花所教三个姿势,依靠进化之路演化而来的技巧出现在秦野脑海里。 他伸出食指,看似轻轻一点,点在敌人腹部,敌人却如遭重击,一口鲜血喷出。 法师瘫软倒在地上,眼里尽是不可思议,挣扎着想爬起身,却感觉全身扎满了针,刺痛难耐。 “你不是异能者,你是,你是……” 噗地一声,他吐出一口鲜血。 “梨花道场教出来的杂种!” …… 秦野没再理会那个法师,再次遁走。 在楼道顶层穿行的秦野,眼镜浮现出一行小字:“你认识梨花?” 说起梨花,秦野多少有些沉重,他只是发出了嗯的鼻音,不过多解释,问道:“他是怎么发现我的?” 那边迟疑了好一会,回避了这个问题,道:“避开月亮。” 秦野没能理解,不过还是照做,他道:“还有十几分钟,这样下去迟早会被揪出来,告诉我,她在哪里?” “你还有另外一个选择。” 眼镜规划的路线变更:“在剩下来的时间内,不被任何人发现的情况下抵达这个位置,在这个位置没有任何人能够再追踪你,相信我,告诉你这个位置我同样承担了不小的风险。” 秦野摇了摇头:“告诉我伊丽莎白的位置。” “……你也太倔了。”那边用电子音道:“你或许出于什么考量,自愿被捕,虽然低估了他们的决心,错估了他们的手段,总归你是个冷静富有远见的人,可扯到那个小姑娘你就乱了方寸,这可不行,要知道我救你承担了风险,眼睁睁看着你去送死,意味着我承担的风险变得毫无意义。” “说得好像我很在乎那个小姑娘一样……”秦野笑了笑:“没错,我就是很在乎,连我这种人都得承认,人活着就得有点盼头,我在这儿没有家人,没有事业,她就是我的盼头。” “有人连我活着的盼头都要拿走,那总归我是要发疯的。” 秦野语气平淡如水,但谁都能听出来其中蕴含着如火山喷发般的情绪寓意。 “……”那边没再说话了。 陡然,秦野感觉到突然降温,刚不慎走在黑天下,银白色的月光便不自然地,密集想水银一样泼洒而下,拉长了他的影子,浓郁到似能嗅到的魔力当真可以让人窒息,直至一道犹如从天际泼洒而下的瀑布落在了秦野不远处。 一个身材姣好高挑,带着狼面具的银发女人从月光中走出。 两人四目相对,顷刻无言。 很快,对方率先开口:“优莱公主殿下要见你。” 只是简单地撂下这一句口信,她便踩着高跟鞋,转身投入月光的怀抱,雷厉风行,消失地干干净净,不留下半点魔力参与,甚至没人能证明刚刚真的有人来过。 秦野惊讶的无以复加,他眨眼看着缓缓消散的月光,问道:“刚刚那是什么?” “……天狼星,帝国伟大存在的伟力,就是它阴魂不散,时刻窥视着你的位置。” 乘着月光而来,乘着月光而去,确实是一种伟力。 秦野摇头道:“现在看来,人家特地来请我,总归是我不用送死的意思了?” 第五十三章 谈判 她没有留下地址,但那个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帮助秦野的人知道在哪儿。 现在问他是谁,有什么目的显然不合时宜,但秦野确实有些好奇了。 街上那些追捕他的联邦人和帝国人同时消失,这表明了那个公主殿下的态度,所以他很轻松地就来到了指定地点,一栋较为偏僻的别墅处,周围异常安静,秦野疑惑地道:“帝国尊贵公主殿下的住所这么简陋,还没有任何安保措施?” 电子音道:“像她这种大人物,有无数不想在众目睽睽下办的事,一大堆丑恶的秘密,有两处秘密居所很正常,毕竟要是她现在还在总督府给她安排的大酒店,隔天全世界就都知道,帝国找到了一个失散多年的私生女了。” 秦野想了想,是这个道理。 “而且就算是她,在萨塔克能动用的资源也有限,做得太过火就会被人闻出味来,或许这是为什么她愿意和你谈一谈的原因,你没有杀人,这很好,可失态只要升级或者说失控,她就会变得非常被动。” 因为不久后的节日和和平峰会吗? 秦野走到了大门前,大门敞开着,他就要往里走,那个银发狼面具女士不知从哪里突然冒出,拦住秦野:“摘掉眼镜和终端。” 眼镜那端表示没有意见,秦野只得照做。 来到会客厅,秦野终于见到了那个帝国公主,见到她的瞬间,秦野有些恍惚,幻觉中看到了伊丽莎白的未来,两人一些特征是多么相像。 不过她的姿态,她眼中的精光和笑意多少能显现出,她绝对不是伊丽莎白那种好打发的小女孩。 事实上,无论是谁都绝对不会,不敢轻视秦野眼前这位,秦野心中只是隐隐揣摩,因为他是外来人,而其他那些哪怕同样位高权重的人更知道,优莱的手腕,优莱的力量,她一念之间能决定多少事,能影响多少人。 “请坐,秦野上校。”优莱笑着道:“真的很难想象,这些年永恒战舰发生了什么,才会让一位这么年轻的先生的称呼前面挂上了上校这样一个头衔。” 秦野坐在沙发上,轻松地同样笑道:“那只是一个玩笑,如果我真的把自己当成上校,第一个把我关起来的应该是联邦军方。” 他没有问伊丽莎白去哪儿了,因为他已经听到了少女轻快步伐发出的声音,一阵香风掠过,她坐在了秦野身边。 她对着秦野甜甜一笑。 笑得很开心,看来没有被虐待,秦野腹诽,他在牢里可就不是这样的,殴打虐待,如果时间足够那些警官什么招式都想用在他身上。 思绪间,秦野把这些诉诸于口:“看样子你过得不错,我在牢房里到现在可能足有一整天没有吃过半点东西,喝过一滴水了。” 伊丽莎白还没搞清楚状况,倒是她名义上的姐姐门儿清,礼貌地笑着:“我猜就是这样,所以我事先准备好了一些茶点,请稍等。” 说完,她居然是起身亲自去后厨端茶送水。 优莱道:“这座宅子里没有仆人,没法准备一些手工茶点,多担待。” 她做事说话时的语气和神态,不像帝国文明金字塔顶端的皇族,平易近人地难以想象,她又解释道:“我对萨塔克的人和事不甚了解,对他们的行事风格更是知之甚少,他们大概误读了我的意思,我下达的指令是让你在这段时间避免与人接触,他们却解读成了不要让你开口。” 秦野明悟,感慨道:“你本没必要跟我解释什么。”他很明白,一个真正位高权重的人不习惯更没必要解释,她做对了还是做错了无关紧要,重要的是秦野处于绝对的解释,这场谈话连谈判都谈不上,只要她想,这可以是施压甚至审判。 优莱只是笑了笑,做了个请的手势。 秦野是真饿了,不过面对对方,多少食不知味。 片刻过后他放下茶杯,象征着交谈正式开始,他道:“我原以为伟大存在最多就是一把剑,一个能量源,没想到还能是一颗……星体?” “伟大存在,正是我急着将她寻回的重要原因。”优莱道:“一把剑,一个能量源,你我双方都知道那意味着什么,说明你知道伟大存在对我们帝国人来说意味着什么,所以我便直截了当地问了,神话长剑是否依照传承,寄宿在你的身上?” 优莱的目光投向伊丽莎白。 “在接触到它时,我确实有这样的感觉,很难描述的感觉……可按照你方法无论怎么尝试,我都没办法再感应到它的存在了。” 优莱没什么表情地点了点头,似乎有些失望,更多的是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复杂。 这时秦野问道:“永恒战舰的核心是联邦从你们手上抢过去的?” “不是,它的存在,联邦是如何获得它的,从来都是一个谜团,一个被掩盖的秘密。” 两方都沉浸在若有所思的状态里,只有伊丽莎白轻松地吃着茶点。 起码就她来说,优莱是她实际意义上,血脉相连的姐姐,待她真如亲人一般,她没什么好忌惮和避讳的。 随后,优莱抛出第二个问题:“你的父亲是谁?” 秦野悚然一惊,不等他接话,伊丽莎白便神色黯然地道:“……我不想说。” 秦野差点没绷住表情,喉结一动,他真怕这个傻白甜什么都不想,张嘴就把萨塔克的名字抖出来……那真的很难想对方会做出什么反应,毕竟秦野可是知道的,斯诺和萨塔克的结合可不是出于什么凄美的爱情故事。 关于圣泰伦发生的事,有太多太多的隐秘不能被外人所知了。 他及时转移话题:“皇室成员都有资格继承伟大存在,为何不从你的其他兄弟姐妹入手,总不能你们皇室那么多兄弟姐妹人手一个伟大存在吧。” 这算打探,试图知道对方的底细,优莱当然不会轻易透露,笑了笑:“我听说圣泰伦末期是以聚集地形式存在的,我以为那里的每个年轻人都或多或少缺乏与人交谈的经验,没想到你却滴水不漏,这很好。” 这话多多少少有点拐弯抹角说小公主缺心眼的意思。 秦野没有说话,他要是透露了自己的真实来历,那可多少也有点缺心眼了。 好在她没有继续去问那个问题了。 接下来才是她的真正目的:“我要将伊丽莎白,接回帝国。” 秦野眼睛微眯,伊丽莎白也吃了一惊,正襟危坐起来打算说些什么,被优莱打断:“不要着急了,你们都应该明白。” “这是出于现实考量,我的妹妹失去了一切,初次踏足陌生的世界,说的难听一些,你们根本无法给自己应有的保障,你们甚至没有一个合法的身份,下城区就像一个泥潭,只要落入泥潭里,越是挣扎便越是无法脱身,我相信你们对此已经有了切身体会。” 秦野笑了笑道:“那更现实的考量呢?” 优莱抚摸着茶杯的杯体,高深莫测地道:“无非是一些皇室颜面之类的琐事。” 秦野语气平静,但说出口的话颇有些不善:“恐怕对你来说,刚刚那些才是微不足道的。” “我不否认。”公主殿下坦然地道:“但我恰好对联邦古文化有所涉猎,我很喜欢这样一句古语:君子论迹不论心。” 秦野有些讽刺地道:“我们又怎么确认你是君子?血缘是世界上才是最无聊的泥潭,大部分人永世不得脱身,仅凭血缘就试图获得信任,让人乖乖跟你走,是不是太不讲道理了点?” 从始至终,优莱脸上那种莫测的神色就没有消退过,但秦野却感受到,她的状态有些不一样,或许是动怒了。 “你可能误会了,我不欠你什么。”她一如往常地道:“就像你说的那样,我本没必要向你解释什么,世界上谁又有资格向我讨要一个解释?她同我血脉相连,我对她有责任,而她对你的情感则是我愿意和你对话的唯一理由。” “你不是她的监护人,就算你是她的监护人,你完全无法保障她的生活,更无法承担起她应有的人生,哪怕在法庭上审判,你又有什么筹码和我争夺抚养权?” “所以我面临最大的问题,不是如何取得你的信任,而是如何取得她的。” 这个女人实在是太聪明,她一席话几乎句句戳在秦野的痛点上,秦野确实没什么筹码,实打实的穷小子,更过不去血脉这一关,这种情况下对方还打算先讲道理,确实已经很讲道理了。 他唯一的筹码就是伊丽莎白的态度。 这时,秦野看到的却是少女若有所思的神色。 秦野也只得叹口气,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时伊丽莎白的发言却出乎意料:“如果我不愿意呢?你会不考虑我的意愿,强迫我吗?” 这话问得可太直白,太恰到好处了,让优莱一瞬间哑口无言。 她斟酌着道:“你的意愿可不是一件小事。” 这就是太要脸的弊端,这位公主殿下的温和下隐藏着深深的高傲,像她这种人哪怕位高权重也不屑于过于露骨的威胁和下作手段,这绝不是装模作样,是一种人生信条和行事准则,同样是她做事必须有所保留,能被利用的地方。 “与你同行,意味着我失去自由吗?” 又是一个非常关键且难以回答的问题,伊丽莎白天真,但是不傻,这才是她的问题非常难以回答的原因。 “部分自由,换取部分权利,向来是对等的交易。”优莱回答道,她抿了口茶,似乎对自己刚认的妹妹感到头疼。 “我用小部分自由,换取小部分权利,如果你真的能保障我的自由,那我就跟你走。” 优莱忽然笑了:“那如果我强迫你呢?你会做什么?” 伊丽莎白没有说话只是看了看秦野,秦野低下头,隐隐约约带着丝疯意地道:“你可以把我说的当成不自量力,当成无能之人的疯话,不过我保证,只要你敢那么做,除非你今天能保证不让我走出这扇门,不然,未来你或者上升到帝国,都会迎来张最可怕的报复。” 优莱似笑非笑,像是怜悯:“如何报复?你认为,你一个人的力量能够给整个帝国带来很大的麻烦吗?” 秦野抬头,咧嘴笑得很放肆:“其实我在你小的时候就见过你了,那个时候你才五岁,穿着华服站在宴会厅中间,很可爱。” “那年当今的女皇刚刚回到皇都,她也在场,她在天台和当时的高塔法师霍华德?霍伯特也在场,两人有过一次简短的交流,霍华德跟我说他很尊敬拜卡恩女皇陛下。” 说着,他拿出了那枚蓝宝石戒指。 “那里的长辈还告诉了我非常非常多过去的辛秘,那些辛秘就像厚重的书款,让我心向往之。”秦野道:“或许你也可以不让我走出这扇门,不过这些故事必定不会蒙尘。” 优莱沉默了,秦野也沉默了。 许久之后,优莱放下茶杯,优雅地道:“真是没有想到……不过,奉劝你一句,太过相信那个人你会吃大亏的,你最好永远保有那些故事,否则,隐秘的故事一旦人尽皆知,谁都会很难堪,届时,它们就将不再是你的护身符了。” 秦野暗中松了口气。 让她误以为自己和暗中协助者有信息交换作为筹码,让她投鼠忌器是秦野刻意所为,可他真不知道那些东西能威胁对方到什么地步,有可能卵用没有,有可能效果拔群,还好他运气不错。 如果故事威胁不到她,能够给联邦科技带来好处的普罗教授文档还能最后一试。 “我要和他单独谈谈。”伊丽莎白撂下这句话。 …… 两人并肩走在无人的街道上,许久无言。 “我的回答是,不。”伊丽莎白很突兀地道。 “什么?” “关于那边,你所说的,让我将人生交给你,我的回答是不。”伊丽莎白目光轻视着前方,冷淡地道:“你是个坏人,我是知道的,如果把我的人生交给你,你还有还给我的道理,难道不是任由你揉捏吗?” 秦野沉默一会,扯了扯嘴角:“你终于长大了。” 但忽然,她脸上的冷淡又一扫而空,灿烂的像上面的星星:“我不能落入你手里,但是和你并肩而行就不能一并而论了。” 秦野一顿,知道他被耍了,有些恼怒地道:“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伊丽莎白狡黠地笑着:“你不是很喜欢这么说话吗,欲扬先抑?” 原来是报复…… 她快步走上前,正对着秦野,指着自己的眼睛,认真地道:“我眼睛里看到的世界太窄了,在圣泰伦,我的全世界只有那个小小的聚集地和无边的旷野,在这里,我躲在你的身后,把身心关在一个不足百平米的小房子里,不去看,不去听,不去走。” “我鼓足勇气才去翻开那些书籍,那些报纸,一页接着一页……他们的担忧是有道理的,世界确实很大,我也确实见的太少。” “但你从来都是叛逆的。”秦野复杂地道。 “是,所以我不能跟在你后边看你想给我看的东西,现在不行。”伊丽莎白垂下眼帘道:“我希望你能给我些时间。” 秦野没有说话,伊丽莎白便好像误会了什么,有些不安。 随后他道:“你玩不过那个女人,一步错,你就永远是伊丽莎白公主殿下,而不是现在这个可以自由展望未来的女孩了。” “你不会让那种事发生的,不是吗?” “你倒是相信我,不过,如你所愿吧。” 这时,两人都停下了脚步,四目相对秦野有些摸不透这样背着月光,那神色后的女孩在思考着什么。 她问道:“你还记得,永恒战舰最后时发生了什么吗?” 秦野耸肩:“我都快被炸成几坨碎肉了,还能有什么记忆?” 然后少女踏前一步,揪住秦野的衣领,让他低下身子,秦野只觉得某种柔软贴上了他的嘴唇。 一触即分。 “就是这样一件事。” 女孩走到他身后,背对着他,所以秦野内蒙看到她的表情,只能隐约从昏暗灯光下看到晶莹的耳垂在泛红,声音微微发抖:“请一定,一定给我些时间。” …… 女孩慌慌忙忙地走了,只留下秦野一个人,突然失笑,他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大灰狼被小白兔给占了便宜?稀罕了。” 第五十四章 合作 天色一早,秦野先是去了门酒吧,来到库洛姆所在的地盘房间里,他依旧坐在吧台前喝着酒。 他破天荒地没有扮演那个高深莫测的形象,而是抬头看了看秦野,复杂地道:“昨天你就在离酒吧几十米的位置,被几队城市安全局的人押走了,对吗?” 秦野点了点头,库洛姆就继续道:“不久前,一队人马又冲进了你的临时住所,翻箱倒柜的找些什么,然后又有几个帝国人跑到了门酒吧,这里的老板把他们挡出去了。” 秦野点了点头:“谢谢。” 库洛姆摇了摇头,从桌子底下拿出一个铁盒放在秦野面前骂道:“我早该知道你是个该死的祸害,如果那群帝国人冲进来,我一定会把你的东西交出去,妈的,带头的那个可是五环法师。” 秦野呼了口气,还好这里没出问题,优莱这种人可不要太聪明,差点釜底抽薪揪出了他为数不多的筹码,还好他足够警惕,事前就把这些东西存在了这里……他道:“所以说谢谢。” 突然库洛姆四下张望,又变得很神秘,压低声线道:“我一开始没想过你能这么快从那里出来,而且完好无损,我还听说局里出了点大动静,又很快被压下来了。” “我还听说,有条巷子里被放倒了一个法师,一个高位法师。” 秦野有些意外,都不知道是优莱的工作没有做到位还是:“你们的消息这么灵通?” 库洛姆嗤鼻道:“知道那些大人物为什么这么讨厌下城区,不肯踏进一步吗?一方面是他们觉得这里脏东西多,一方面是他们在这里拉个屎,拉多大号的,拉了多长都能被人查的清清楚楚。” 虽然举的例子又粗俗又恶心,但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秦野拿起盒子,道:“什么高位法师,也是五环而已。” 说完,库洛姆的表情变得极为精彩。 他艰难地道:“我是这么猜的,所以我才没有主动去把那盒子交出去,我只是个做小本买卖的,顶不住那些官老爷的压力,也惹不起一个有可能放倒五环法师的异能者大爷,你要是回来取,我麻烦可就大了。” 这倒是让秦野有些好奇,他问道:“这里的幕后老板连帝国治安署都能拦在门外,还怕有人找麻烦?” “这里的老板只给了两条规定,第一条,条子不得入内,第二条,无正当理由不得使用暴力,如果我顶不住压力把东西交出去了,那这件事就能是你的正当理由。” 秦野忍不住笑了:“看来这里的幕后老板也是个不得了的大人物。” “没有老板,就没有现在的下城区。”说话时,库洛姆视线转向了别处,一个女性款款走来:“看来你才是大人物。” 穿着女仆装束,戴着帽子身材丰腴的女性款款走来,戴着面甲却是看不清样貌,她递给秦野一副新的终端:“老板让我交给您的东西。” 秦野挑眉,幕后老板难道就是暗中帮助他的那个家伙? 他接过终端并戴上,拿着盒子就离开了。 …… 走在街上,神秘人再次联系了秦野,地图和熟悉的小字浮现:“你活像个一穷二白的傻小子,妄图癞蛤蟆吃天鹅……凤凰肉,家长棒打鸳鸯。” 秦野也不恼,道:“起码我赚到了一个吻,不过,没了我提供的视野,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我的手段可比你想的要多。” 秦野道:“那么,你到底有什么目的?作为你帮助我的回报,你想要什么,我尽量满足。” “现在?我还以为你心情会很糟糕。” “是说不上好,不过我这个人向来坦荡又分明。” 然后对方的第一个问题就是他意想不到的:“告诉我,永恒战舰的坐标在哪里?” 秦野眯起了眼睛:“问这个做什么,永恒战舰现在应该已经被炸成了一堆太空破烂,那里可是除了星屑之外什么都没有了。” “恕我不能告知原因,我需要那里的坐标,事实上,因为外空间干扰,联邦从前拥有的关于圣泰伦的所有坐标全部失效,不过我觉得,承载你们来到这里的穿梭机一定有一个确切的坐标才对。” “我不知道对话你听到了多少。”秦野摇了摇头:“乘坐穿梭机时我已经失去意识,到达圣泰伦苏醒后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系统离线,而且我也没有理由去关注圣泰伦的坐标,所以,爱莫能助。” 对方沉默良久,久到秦野觉得他是否离线了,秦野不愿意再等,便道:“不过我依旧欠你一个人情。” 说着,他就要拔掉终端,这时对方才不急不缓:“我们可以合作。” “合作?” “合作,你知道,我是一个幽灵,在数字世界无所不知,无处不在,而在现实世界力有未逮,你则相反,你需要在宙域网络无处不在的挤压下求得一些生存空间,我们正可各求所需。” 说的像人话一点,就是他给秦野合法的身份,秦野执行他的指令给他做事。 这似乎很公平……秦野却皱眉:“这是人情?” “这是合作。” “那我拒绝。” “为什么?” “合作最重要的前提是我们知根知底,而且风险对等,你藏在暗处,我连你是谁,长成什么样,我一概不知,我帮你做事并完全承担其风险,这不叫合作,这叫给你卖命。”秦野道:“我不抵触卖命,打着合作名号的卖命最可怕。” 对方打出一串省略号。 这次秦野不急着摘下终端,对方必定还有其他的备用方案。 果不其然,很快那边传来回复,一张先前他见过的地图跃于镜片之上。 “去留随意。” 他留下这句话便离线了。 他在犹豫?秦野敏锐地捕捉到了对方的奇怪态度,似乎不够坚定,有所顾虑……这是要做什么?这似乎不是之前他标出来的位置,而他当时有说过这样的话:“我同样承担了相当的风险。” 这意味着他前后给出的两个地点都有可能暴露他本身?不过看样子,不亲自前去是不会得到答案了。 ………… 这是秦野第一次正大光明地走到大桥前。 根据地图指引,地点坐落于上城区,而这次他的身份完全不同,之前他是伪装成了达西的下城区凶犯秦野,现在他就是达西本人,是一个富商之子,账户余额惊人,名下几处房产的纨绔子弟,暴发户,来下城区寻欢作乐,找一些上城区找不到的乐子。 尽管他一身从头到脚都没有一个高级货,这倒也好解释。 毕竟再有钱的人,就算脑子不正常再爱炫耀也不会只身一人穿着一人昂贵名牌混迹于下城区,那是在找抢。 至于那些被他揍过,有可能认出他的警官们,同样不是什么大问题。 执勤站岗的恰好是那位挺着大肚子的多诺万警长,看到秦野的瞬间,他下意识地摸上了腰间的枪套,随时准备用一招居合开枪应敌,直到秦野终端传输了属于他的身份标识时,多诺万警长明显有些傻眼。 仅仅一个晚上过去,局里发生的大事就像完全没有发生过一样,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抹平,擦去了所有痕迹,动荡双方无人伤亡,他们的人白挨一顿毒打,凶手逍遥法外,好事拱火之人被惩处,好像一切都只是一场闹剧,只有黑夜留给多诺万的恐惧栩栩如生。 而现在,罪魁祸首竟然大摇大摆地走到他面前。 但现在他不是犯人,连案件都没有,又何谈嫌烦? 他脸皮艰难地挤了挤,道:“欢迎回来,达西……先生。” 秦野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先前多有冒犯,勿要见怪。” “哪里的话,为您服务是我们的荣幸。” 秦野毫无阻碍地过了桥,真正见识到了沦陷之地和藏污纳垢之地外的,文明社会,钢铁高楼林立,冷色为基调,许多在地球只能算是科学幻想的概念成为现实,例如连圣泰伦都没有的磁悬浮汽车,像个幽灵,悄无声息,又例如汹涌人潮里零星出现的机械义肢。 还有一些秦野完全无法理解的审美潮流,令人目不暇接。 这就是城市萨塔克的真正面目。 虽然上城区绝对不意味着美好和绝无污垢,也并非人人都处在金字塔顶端,但这里的光鲜绝对是桥对岸那个黯淡之处的人们能凭空想象出来的。 某种意义上,这里比桥对岸更肮脏。 秦野抽了抽鼻子,只觉得这里到处都是自己所熟悉的人渣的味道。 这才对嘛。 随手拦了一辆出租车,赶到地点处,那里是一栋大楼,看上去像是无人居住,刚刚竣工的新楼,不亮灯火,沉寂莫名。 这时系统提示对方上线。 “我在顶层。” 秦野点了点头,乘坐电梯扶摇直上。 推开顶层套房沉重的实木大门,有人坐在老板椅上,背对着秦野。 电子音响起,他道:“这就是我为了合作给出的诚意。” 秦野无奈地道:“我都走到你跟前了,你还要用假声跟我说话,藏头露尾的也能叫诚意?” 对方沉默了一会,才百般不情愿地转过椅子,露出庐山真面目, 那竟然是一个女人……! 而且秦野见过她,虽然之前戴着面甲,衣服不同,但那过于惹眼的身材才是真正标志着她存在感的靓丽。 她身材丰腴,相当肉感,但绝对不是肥胖,而是恰到好处,非常散发着圆润饱满的媚意,无论上下前后都颇具规模,巍峨雄伟,一身黑色丝边的都市丽人装,绝不暴露,相反还很保守,但当这份保守被她的身材撑起时,文雅的知性便被瞬间撕毁,转为了一种欲盖弥彰。 往上看去,她的脸庞相当柔媚,似绵羊一样温和平静,恬静,沉稳,丹凤眼长而不小,多样风情,画龙点睛。 头上依旧戴着一顶黑色圆帽。 秦野只是惊鸿一瞥,然后把她的样貌纳入进化之路仔细分辨,这样会让他表现的不那么肆无忌惮,不懂礼貌。 他不露异常地道:“怎么称呼?” “阿芙朵。”她做了个简短的自我介绍,随后道:“我真的很为难,秦野先生,你知道世界上什么人最容易隐藏在茫茫人海中吗?” 这个问题答案就过于广泛了,他略微思索后回答:“平平无奇的人。” “没错,平平无奇的人。”她摘下了自己的帽子,她的头上竟然是长着一对羊角! 这无论如何都与平平无奇扯不上任何关系。 秦野脱口而出:“星屑并发症?” 阿芙朵没有解释,继续自己的话题:“可像我这样的人,即使从前接受过一些训练,也根本无法在行秘密之事的同时隐藏自己,所以我需要一个代行者,上一任和我合作的人不像你这样有如此重的警戒心,但出了一些小问题。” 秦野猜道:“和你合作的那个人,就是被关在看守所里的那个家伙?” “是他。” “我不理解。”秦野耸了耸肩:“他在那里被一伙弱的要死的家伙任意欺辱,明明他只用一根手指就能把他们全部挑翻。” “一个闹脾气的小孩而已。”阿芙朵道。 “他不愿意从哪里出来,我就需要一个后继者,你是否愿意成为这个后继者?我已经承担了足够的风险,毕竟连他都没有见过我的真实面目。”? 秦野想到的是别的问题,他挑眉道:“既然我见过了你的真实面目,如果我不答应,那你可真是血本无归了,我随时可以以此来要挟你。” 阿芙朵平静地道:“相应的,你也要承担每时每刻暴露在他人视野中的生活,除非你完全藏在没有网络的地方,现在连帝国都找不出多少这种地方来了。” “而我现在就可以在现实层面威胁你。”秦野道。 阿芙朵没有说话,只是手指一动,本来可以看见四周的塔式建筑被金属板封死,一道玻璃升起,隔绝了两人。 原来如此,这里是一个安全屋。 秦野没有小看那玻璃墙,那是他凭蛮力绝对打不开的。 “别这么警惕,我只是开个玩笑。”秦野毫无恶意地道:“那这么看来,我实际上也没得选,从我没有完全拒绝你,来到这里见你开始,我就只有两条路,一条接受你合作的提议,一条走出这个门,然后永远活在你的监控下。” 阿芙朵软软地笑了,说出来的话倒是非常生硬:“这就是你一直在强调的风险。” 秦野挠了挠头,道:“真是怪了,最近碰到的女性都是一等一的强势角色.......” “那么,双方合作,我需要为你做些什么?” “调查一些事,对付一些人,当然不是要你卖命,我理所当然地会考量你所能之事,为你的生命安全负责。” 秦野道:“那我还有什么理由拒绝?” 第五十五章 认证器 秦野的房间,安排在了顶层正下方。 一个同样非常豪华的房间,视野开阔,作为上城区数一数二的高楼,这里的视野非常开阔,而且似乎完全不被人注意,这点可非常难得。 在此生活的几天,算是秦野这两年来过得最舒心的日子。 起码他终于不用再蜗居,担心起床的时候会撞到头,张嘴呼吸的全是过滤芯臭味了。 不过或许是玩笑开过火了,或者是她本身同样非常金贵,那之后他们仅有一层之隔,但再没有见过面。 这栋大楼被秘密改造过,有着各种各样的系统,还有一个中央控制系统,由人工智能推进更加便捷的生活,一日三餐有他人供应,但这些系统都是秦野了解不到的,他暂时也没有深究的想法。 他就算深究也不会得到答案,这里的秘密比他想的要更多,整栋大楼高度一体化和机械化,例如他房间的衣柜和橱柜下就有一个可以升降的平台,他的日常起居所穿的衣服,所享用的美食皆是由此运送而来。 秦野试着去探寻过这栋大楼的秘密,但一无所获。 值得一提的是,阿芙朵并未限制他的行动,除了顶层属于她的房间外,秦野哪儿都可以去,而对于秦野来说,大楼先进的机械系统并非什么无法理解的难事,这里无时无刻都在彰显属于它的气派和技术,真正让秦野好奇的是什么,到底是什么人在负责运营和维护这栋大楼? 这绝非是一两个人能做到的,负责维护这样的系统,需要的是一个专业且强大的团队。 既然拥有这样一支团队,又为什么要以那种理由来和秦野合作? 起码需要一个可以帮她做事的人这样的理由是站不住脚的,她一定别有目的,秦野暂时还找不出她的理由。 或许是因为需要坐标,可他当真不知道返回圣泰伦的坐标。 而不去追究她的目的,她本身也是个相当冷漠的人.......秦野一开始是这么认为的。 因为阿芙朵完全拒绝与他正面接触,虽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双方的距离只有上下层的天花板作为阻隔,他和她却是一面未见。 毕竟她在暴力方面处于弱势,警惕是理所应当的,但渐渐的,秦野发现除了警惕之外,她表现出来的是一种和她温厚外表不沾边的......怕生。 秦野真的很难形容这种感觉,她的警惕就好像一个内向不擅长交际的小姑娘在尽力地把自己变成一个鸵鸟。 于是,没有接触,没有所谓的委托,他就这么轻松惬意地躺平。 期间,他和伊丽莎白取得了联系,这就是他争取来的,最大限度自由,高度发达的信息社会是多么伟大,哪怕身隔各处也无法斩断两人之间的东西,未来如何未曾可知,起码现在,女孩就像他的恋人一样,每晚都要和他视频通话,报告近况。 虽然这跟恋爱之情或许没什么关系,只是单纯的出于初次独自面对世界的不安。 秦野知道吻代表什么,但还真不知道女孩的那个吻代表什么因为她自己也不知道,且对这类话题避而不谈。 秦野也不着急。 除此之外,圣泰伦还有些遗留问题,那就是那些家伙们的遗物,高塔法师的戒指,皇室成员生前所用的武器,永恒战舰的最高级别认证书,普罗教授的知识……一个比一个麻烦,秦野必须要把它们转移到安全的地方。 首先第一步,秦野要把它们从那个盒子里拿出来。 为此,秦野得到了阿芙朵刻薄的评价,她说他是一个: “警惕过头的,时时刻刻觉得有人会迫害你的被害妄想症患者。”? 秦野制作了一个盒子,所用材料并非圣泰伦随处可见,从战舰上拆下来的最高规格金属,而是非常普通的东西,他把东西装了进去,然后制作了一个起爆装置,一个非常复杂的开启工序,只要有人试图强制打开盒子,盒子会首先放电,电流足够损坏里面的精密电子元件,随后起爆装置生效,把盒子带人一起炸上天。 在事前秦野不明确知道这些东西会带来哪些风险,哪些敌人的时候,秦野访问里面的数据也用的是完全离线的方式,连带着伊丽莎白也听从他的指示这么去做。 阿芙朵推测出了这些,所以才会说做饭这种地步上,他当真是个警惕的被害妄想症患者。 取出来以后,秦野给盒子做了一个升级,把它们分开包装,随身携带,每个都做了对应的特殊处理。 联邦科技的探查比较好处理,最难处理的是帝国。 自从得知帝国人连乘着月光而来这种事都能办到,能靠月光追踪觅迹后,秦野就有些焦虑。 然后他就以“饭盒”的原理,仿制了一个微型工具,让那些保存器具释放出人类一般不能察觉,但是可以干扰魔力流动的震动,这样或许能起到屏蔽探查的作用。 毫不夸张地说,这是秦野做过最精巧的装置,当然,升级的钱是阿芙朵拨给他的。 解决完这个问题,剩下的时间秦野就只能……读书。 读书真的是了解一个地方最快的方法,秦野了解的不仅是萨塔克,还有联邦和帝国,尽管宏伟的世界并非是书上能看尽的。秦野在书上看到了他们在世界留下的痕迹。 例如山星,他是帝国最高学府的大师,被认为死后,倒是成了个正儿八经的伟人,看那些新闻资料,秦野才知道他到底有多了不起。 他最大的功绩是以护盾法术研究对帝国方在战场上的战略提升,但更广为人知的是山星撰写的新版魔力原学基础,作为一个大师,他影响了太多人,谁都知道山星是一个贤师。? 两个世界,有人被载入史册,有人被憎恨,有人被遗忘。 秦野本以为普罗教授属于被世人铭记,载入史册的那伙人,却不料没有多少人注意到他,他在联邦世界时所做的研究远不如他在沦陷之地所有的突破。? 太可悲了些。? 秦野做不了什么现在那个存储器里的数据是他安身立命的关键,里面一个字符都不能轻易泄露。 只能之后待到时机成熟,再将那些东西公之于众。 而往前看,联邦和帝国的疆域都非常雄伟,这片星域零零散散越五十六个星环,联邦和帝国各占其中十二,且占有面积相当,而失去圣泰伦是联邦人心中永远的痛,让这天秤失衡了。 约翰的猜想没有错,和平跟军备竞赛是两个概念,只有这种情况下科技和魔法才会勃发,井喷着进步,只是民众所能接触到的那些就已经让秦野觉得陌生了,例如装甲,三个累计十五层分级不变,但是出现了其他功能各异的机型,和兵种作统称。 身负补给和替换部件,千里驰援的称作尖兵,机动能力低下,但强在阵线防守和推进的称作战锤,肩负单兵任务,定位却和尖兵完全不同,主攻前线杀敌的为蜂鸟。 虽然它们各自都有其“雅称”:锥子、锤子和鸟人。 从多种部件的灵活搭配组装到一体化和越来越轻便小型的装甲,为的是成本控制,毕竟联邦需要扩大装甲军团的规模,如果不寻求更稳定可靠的流水线生产模式,战争成本足以拖垮整个联邦。? 而那些有能力驾驭高等级装甲的泰坦级使用者,则大部分都可使用更加强大的装甲,然后被冠以各种各样的称号。 秦野扫了一眼,被那些充满了中二气息的称号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值得一提的是,联邦此前研发出辅助装甲使用的人工智能,目前陷入了瓶颈,强人工智能会占用神经链接的通道,干扰人类正常使用,他们智能最低限度的使用,而普罗教授的研究正好有一项可以解决这一问题。 联邦科学院的科研人员并非无能,只是走在错误的路上,越走越远了。 至于帝国方的怪力乱神有怎么样的发展就不是秦野涉猎的领域了。 要说他和伊丽莎白,一个学习联邦技术,一个是法术正统,可惜他是个技术人员,伊丽莎白是个只会打架挥刀的莽姑娘,什么魔力研究,基础学习不能说一窍不通,只能说一知半解。 起码,他隐隐约约能感受得道,法术的体系正在逐步迈进,有了破土的迹象,他可是知道的,主宰的爪牙能够使用超越人类现在历史的法术,证明未来的帝国发展远不止于此。 现今,节日将至,和平峰会将在两天后同期举行,在官方的刻意烘托下,街道大概不能用张灯结彩来形容,这里和秦野的家乡风俗不同,过于百花齐放,街道所做的装潢,庆祝的方式,所享用的美食都不一样。 二十八层高楼,远说不上地标性建筑,但已经足够秦野一览城市夜景的霓虹光彩了。 那些电子之光炫目又孤独,起码秦野只觉得冷清。 这栋大楼好像与世隔绝,所有的热闹和繁华都被屏蔽在外,分毫不进,不知道这栋大楼所在到底算什么区域,不过以阿芙朵的脾性,她肯定是不喜欢热闹的。 秦野真想念伊丽莎白在身边的日子,她的笑容可以驱散世间所有寂寥,像个小太阳。 这时,秦野房间一个角落里莫名传出声音,是阿芙朵,她道:“我有一个委托,要你明天晚上跑一趟。”? 声音突如其来,有些吓人,秦野却多少见怪不怪了,只是无奈地揉着额头:“你是怎么做到的?我应该已经把这个房间里的所有监控和音响设备拆掉了。” “雕虫小技罢了。”阿芙朵不甚在意。 秦野不是第一次和他抗议隐私问题了,不过现在他不想纠结,他更在意她说的话。 “什么委托?” “我要你参加一场宴会。” 说完,她竟是不打算再多解释,没头没尾,很有她的风格,秦野风了她一会儿,确认那边真的没有解释的想法后,他才挑了挑眉头,略微作出不满与讽刺的语气道:“我拒绝。” 阿芙朵没有说话,他的眼睛浮现出一个问号,秦野当即摘下眼镜。 “既然是合作,你不觉得互相尊重同样是个非常重要的前提吗?”秦野道:“我会接受你的委托,前提是你请我吃一顿晚饭,我们面对面畅谈,而不是通过眼镜,或者通过该死的屏幕和窃听器,你看得见我,我看不见你,你问我答。” 那边没有回复,看似是断连了,秦野知道对方还在,不出声,不催促,不再借题发挥。 这是有的放矢的愤怒,这段时间的相处,他多少算是了解了阿芙朵的一些性情,她并非一个不懂变通,故弄玄虚的冷漠家伙,只要不触及某些领域,只需略微催促她就会做出相应的改变。 果不其然,半晌后她道:“一小时后,你上来。” 随后,一阵机械阻尼声,从选到近,从上至下地传入秦野耳中,他的衣柜里多出了一套黑色正装,以及配套的表和领带……这么讲究?只是吃顿晚饭而已。 一小时后,秦野换好衣服,准时赴约。 她房间的装潢未变,靠窗的位置原本便有一张宽桌,两把椅子,两人面对而坐,桌上摆满了美食,虽然卖相极佳,色泽诱人,多半不是她亲手做的,而且多是些不那么精致的食物,比如颜色鲜艳的红汤,调味粗暴的肉串,酒也不是什么陈年佳酿,是高度烈酒,蒸馏酒。 都是些和她“自闭”性格不符的豪迈口味,不过正合秦野心意,他还真怕对方搞小而美那一套。 她率先抿了口酒,道:“你认为,我们面对面我就会吐露更多信息了吗?” “有可能会,如果不面对面,那就必定不会。” 阿芙朵笑了笑,她又不是真的自闭,虽然她得承认,独自一人的时候更能放松,可她并不是不能与人交流。? 以她的能力,可以在信息社会销声匿迹,但人不能完全独立于社会,在她想做些事情的前提下更是如此。 阿芙朵不面对秦野的理由很简单,那就是她和秦野一样警惕,她还不够信任他。 秦野清楚的认识这一点,他道:“是你主动向我提出合作,你博取我的信任,但完全不信任我,一般只有诈骗才会这么不对等,怪不得我的上一任你的合作者到现在都没见过你的庐山真面目,你也是个了不得的被害妄想症。” 她摇头,反驳道:“我在十年前,他还是个半大孩子的时候就和他合作了。” 十年前?秦野不由得再次审视起她的外表,她今天穿的是白色的衣裙,繁琐而华丽,面容更是没有年轻稚嫩,看上去没有丝毫老态。 “他没有你这么强的好奇心,对屏幕后面的我是何许人并不感兴趣,最重要的是,他和我有着不说相同,起码是方向一致的目标,所以我给他提供信息,他负责去做,本质上我们要做的是一件事。” “可你不一样,我和你完全不是一路人,只是我对你有所图谋,才会对你发出那个邀请。” 秦野不禁乐了:“你还真是坦诚,挺好,你要是能告诉我你在图谋什么就更好了。” “你猜不出来?”阿芙朵用调羹舀着红汤,小口浅尝了起来。 而秦野也不客气,抓起羊肉串大快朵颐,片刻过后两人又颇为默契的停下,继续谈话。 秦野道:“我知道你背后的背景必定很深厚,你不需要一个纯粹的打手,所以你找上我的理由绝对不会简单,我思来想去,我在这里,在你的眼中还有什么价值,最终得出结论,那就是圣泰伦,和其有关的事,但这也让我很费解,我和伊丽莎白同样从圣泰伦来,你的视野里却完全没有她,你似乎认为她身上完全没有你想要的东西。”? 阿芙朵嫣然一笑:“这很好解答,我和我背后的同僚们是世界上最隐秘的一群人,我们都喜欢在暗中行事,使用不会出意外的物品,动用不会问问题的关系,那个小女孩有皇室血脉,和皇室扯上关系的人和事绝对是天大的麻烦。” “而你相对而言没有那么麻烦,毕竟你与世隔绝多年,是圣泰伦的新生儿,没有任何关系和血脉,可惜你会问问题,这很不好。” 实际上才差不多两年,秦野摸了摸鼻子,莫名地道:“那还真是不好意思。”? “和永恒战舰有关?” 她一口喝空杯中的酒又满上,修长而饱满的双腿交叠起来道:“是,我需要你封锁起来的那根认证器,我知道它原本属于萨塔克将军,有了它,我就能访问很多加密区域,获得很多信息。” 秦野奇道:“你这种黑客都需要这根认证器?” 阿芙朵的眼神忽然变得很奇怪,像是某种鄙视……道:“你以为黑客是什么,动动手指就能知道世界上发生的所有事吗?而且我不是什么黑客,只是比较擅长这方面而已。” “好吧,我在那边什么都学,就是没学信息和网络安全,因为那儿压根没有网络。”秦野耸了耸肩。 “宙域网络你应该有所了解,它跨遍整个联邦领土,连萨塔克都有它的触须,帝国人恨不得把它撅断,让它永远不得复现,它有很多扇打不开的门,如果没有某些权限,就连我也是无计可施的。” “如果你的目的是回到圣泰伦的话,我得劝劝你,那真的不是一个好主意,从各种意义上来说都是。”如果她当真动了这种想法,第一个阻止他的就是秦野,他面对过主宰,看过被主宰寄生过后的文明是如何一副光景,每每想起都会不寒而栗。 阿芙朵会错了意,以为他说的是星屑侵蚀,但也不置可否。 他便继续问道:“所以你要我明天参加什么宴会,也是基于类似的理由?” “不,那只是因为那个家伙罢工以后,我的日常工作没办法正常执行了,所以还是需要你来做。”? 她手指扣了扣长桌,道:“话归正题,认证器。” 秦野盯着阿芙朵道:“虽然我不了解信息安全领域的东西,但我知道联邦人不是傻子,认证器能影响的东西太多,范围太广,只要你用它来做什么,联邦人很快就会察觉到,从圣泰伦有人来了。” “事先声明,对我来说,暴露甚至都只是次要问题,主要问题是,我不会允许有任何人对圣泰伦起好奇心,不会允许有任何一个生物靠近圣泰伦半步。” 这下阿芙朵察觉到了不对,她蹙眉道:“圣泰伦到底发生了什么?” 秦野摊手:“你有你绝对不能说的秘密,我也有我的。” 阿芙朵撩起头发,用发带帮好,有些遗憾地道:“那可真是头疼了。” 现在秦野才算是真正认识到了,自己拥有的那些东西,不单是遗物那么简单,它们具有更加可怕和深刻的现实意义,是潘多拉魔盒,绝对不能被打开的潘多拉魔盒。 他叹气道:“真遗憾,唯独在这件事上,我们不能达成共识。” “那么,最后一个问题,我明天为什么要去参加那什么宴会?” “明天你就会知道了。” 阿芙朵见秦野脸色有些不满,她微微一笑,解释道:“我不是在卖关子,而是有些事情,与其我费口舌跟你解释,不如你亲自去体验,放心,不是什么坏事。” “那就吃饭吧。”秦野无可奈何。 随后,秦野忽然发现对方手边的酒瓶已经空了,那可是一整瓶烈酒,他不由得好奇:“你喝的难道是水?” 阿芙朵不知从哪又变出一瓶酒,奇怪地道:“为什么会这么问,当然是酒啊。” 看着她理所当然又一如平常大口喝酒的神色,秦野觉得还是不要细问比较好。 第五十六章 夜色袭杀 这场宴会并不是以官方名义举办的,但幕后的主办者是总督卢卡斯,举办宴会的原因也显而易见,无非是招待和拉拢。 宴会选址和诚意都让人满意,如果这是一场官方盛宴,通常门外还有聚集着一堆记者,聚光灯能把黑夜照成白天,而这只是一场私人举办的宴会,只是恰好邀请了一些举足轻重的人,于是这场宴会能更加的令人满意。 秦野孤身赴宴,对他来说这依旧有不满意的地方。 “如果我有个女伴就好了。” “这我可无能为力。” 眼镜里浮现出阿芙朵的答复。 秦野揶揄道:“我看你就很适合担任这一身份。” 她用文字都能表达出她的心情:“你以为我为什么会需要一个帮忙做事的人?我不能抛头露面,如果可以,世界上没有任何人知道有我,有阿芙朵就再好不过了。” “真是个怪人。”站在台阶下,秦野低声道。 “你也不遑多让。” 秦野边走边道:“你给我设定的身份是什么,一个从联邦古老扇区前来,古老星环中古老家族的古老成员,我不知道你这么设定有什么深意,但就是这么一个家族的后代,赴宴时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多少有点不合常理,露馅了我可不管。” “没什么好担心的。”阿芙朵道:“哪怕我给你染一头金发,谎称你是帝国皇子,只要我们想骗的人会信那就没有问题。” 秦野没问她想骗谁,因为她已经事先把目标的信息给秦野预览过了。 他交出邀请函,经由侍者确认后,在恭敬的欢迎声中走进大厅,第一时间左顾右盼,似要找什么人,找的肯定不是目标,阿芙朵晓得他在找什么。 “你的那个小女朋友是不会出席这种聚会的。” 秦野皱眉道:“我是在找那个女人,这种宴会她居然不出席?” “优莱?如果没有必要,联邦帝国双方真正顶层的大人物是不会出席这场非官方性质宴会的,取而代之的是双方的代理人,发言人,或者其他在这种时期相对来说无关痛痒的人物。” “而且她应该正因为其他事焦头烂额吧,只要那个叫伊丽莎白的小姑娘一天不松口说出自己的父亲是谁,他们一天就不敢透露半点消息给世人,告诉世人皇室其实还有个流落在外的私生女。” “显而易见,可以想象的理由。”秦野道。 随后,秦野心头一动,他突然察觉到一股不容被忽视的强大力量进入了会场。 转头望去,看见的是一个男人,身披暗金色丝纹的法师长袍,黑色短发,脸庞有些稚嫩,面带微笑。 一瞬间,秦野仿佛看到了山星的灵魂。 定睛细看,他才驱散了这种没道理的幻影,对方除了装束,五官和山星并不相似,但这种感觉引起了秦野的兴趣,他低声问道:“那是谁?” “......”阿芙朵斟酌片刻后才回答:“他现在一定正张扬地放着魔力吧?可别被他这种毫无戒备心的张扬举动骗到了,他可不是什么无脑角色,他比任何人都要阴险。” “他是高塔派七环法师,苍隼。” “这听上去像某种代称。”秦野道:“而且这可是七环法师,你在介绍他的时候是不是少了什么称呼?例如院士,大师之类的?” “不。”先前的文字消除,又出现新的回答:“他原本是帝国学院大师山星的弟子,颇具天赋的有力继任者,后来出了些问题,他没能继承大师的称号,也未能成为院士,总之,是个无论哪门哪派都不待见,极端危险的人物,离他远点。” 此时,苍隼正被人群簇拥着,面露柔和亲善的微笑,很难从外表让人相信这样的人极端危险。 秦野装模作样的揉了揉眉头,继续环顾四周,在他之外,场地内还有一个同样值得瞩目的人在,这个人非常低调,捧着酒杯独自窝在热闹会场的角落,如果不是进化之路玄而又玄的感官触角轻轻将其掠过,秦野还真的发现不了他。 就算察觉到了异常,秦野也无法看透这人身上到底藏着什么秘密,没有魔力矩阵,初步判断是个联邦人,身姿挺拔,虽然刻意收敛,秦野却敏锐的捕捉到了一些浅浅的,属于军人的作风和习惯。 “他又是谁?” “我不知道,但他是今晚的关键人物。” “你连他是谁都不知道,却觉得他是关键的?” 秦野嘴角抽了抽,他吸了口气,认真地道:“如果你再故弄玄虚,我现在就转头离开,打道回府。” “故弄玄虚吗?”这次,阿芙朵没有再通过文字交流,她温润的嗓音响在秦野耳内,让人心痒:“我没有那个打算,只是有些事情,如果不是你亲眼所见,你是不会相信的......话说回来,你相信占卜吗?” 她话语前后跨越过大,一下秦野都没反应过来:“占卜......什么?” “我在这做出预言,两分钟后,既八点二十八分,大幕拉起,总督卢卡斯将在台上发表演讲,演讲内容有关于和平,有关于萨塔克的风土人情,他会举杯,同时向在场的苍隼,以及你今天的目标致意,感谢他们各自代表着的庞然大物,对和平做出的努力。” “八点三十六分,舞会开场,三十八分你的目标同人起舞,舞伴是那位金发,脸上有颗泪痣的女士,四十六分,你的目标跳完第一支舞,因为身体原因,他体力不支,选择你当前位置右手边稍事休息,九点整,会场因不明原因,灯光熄灭,九点零一分,场馆亮起灯,这时的目标已经躺在血泊中,失去了生命迹象,有人暗杀了他,而凶手正是你之前注意到的那个男人。” “无论你是否相信这些话,都请务必在九点之前,想方设法接近目标,阻止这一场暗杀。” 秦野愕然,品咂半晌,没能从这些话中品出什么深意,又是什么预言,他只得低垂眼帘。 “请注意,敌人身负异能,但他拥有什么异能,我无从得知,一切小心为上,我说过,我会对你的安全负责,如果你没有把握制敌,生命受到危险,就请撤离吧。” 之后,阿芙朵所说的时间已到,仿佛读着秒走的巧合和贴合,一声麦克风蜂鸣声折磨着所有人的耳膜,拉走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台上,一位秘书打扮的女士嘴角含笑,手持话筒,仪态端庄,娓娓道来:“他是我们的朋友,心怀热爱之人,萨塔克精神谦虚的学生,有请,我的,我们的卢卡斯先生!” 前段的人群分出一条路,卢卡斯就在人群中。 他向人们致意,从容不迫地小跑上台。 “朋友们,我的朋友们。”卢卡斯目视前方,又好像把所有人都纳入了眼里:“上台前,我一直在想,我应该给远道而来的朋友们准备什么礼物才能彰显我的以及萨塔克的诚意和敬意,说来说去,在座各位尊驾前来,可不是为了听一个无聊的家伙长篇大论,所以不如什么也不说。” 台下传来善意的笑声。 “不过在那之前,还是有需要传达给各位的要事,我只得长话短说。” 他接过秘书手中的酒杯,高高举起:“私以为,人类社会最珍贵的宝物是和平,各位来自不同的星环,来此应该都认同这一理念,所以,我得举杯敬两人,他们奋斗在为这保护付出努力的第一线。” “来自帝国的和平先锋,苍隼先生,一个来自于高塔之上,遵从先贤之愿,手握暴力却致力于将暴力变成守护的理想主义者.......愿山星大师指引您的前路。” 苍隼举杯微笑着回应,可秦野看他的脸色,好像写满了“你骂谁理想主义者呢” “来自联邦的慈善大使,史密斯先生,一位真正的善人,在他身上,我看到平等不只是一句口号,慈善不再只是一个名目,而是真正践行着的,高尚的善举。” 秦野今天的目标,联邦慈善家史密斯,一个胡须浓密的中年男人同样举杯回敬。 “感谢你们,所做的一切。” 台下秦野听得牙酸又肉麻。 目前为止还不能证明什么,演讲内容和时间大抵是提前安排好的,只要有心,并不难查到。 三十六分,舞会准时开场。 秦野察觉到,有不少目光正注意着自己,这不奇怪,就和之前担忧的一样,他很年轻,衣着举止得体却无女伴,他们正猜测着秦野的来路,甚至有些动了上前邀舞的心思。 他没在意,更没动作,注意力放在了自己的目标史密斯身上。 三十八分史密斯准时投入舞池,舞伴真的是有泪痣的金发女性。 秦野眯起眼,觉得事情有些不对了。 四十六分,史密斯回到外围,他不可抑制得咳嗽着,面色不健康的潮红,在秦野的视线下,像排练好的演员一样,在预先定好的时间走到了预先定好的位置。 这怎么可能。 发生一件事是巧合,发生一系列事是必然,秦野觉得阿芙朵应该还没有闲到请一个位高权重的演员来配合演戏,就为了装神弄鬼的地步……那她是怎么做到的? 思绪流转,他已经迈开步伐,来到了史密斯身边,没有搭话,而是装作随意而不满地嘀咕:“真是糟糕的地方。” 史密斯半杯红酒下肚,面色正常了些,他听到了身边人的低语,回头看了眼,发现那是个孩子,他微微皱眉,随后又舒展眉头道:“要我说,卢卡斯先生可是无微不至,真正做到宾至如归了。” 秦野眉头挤出一丝惊讶,好像没预料到自己的低语被他人捕捉到一样,但他没有表现出歉意,而是有些傲慢地道:“当然,我对我们的总督先生并无不满,他是个绅士,可他的城市就不像他这样正派了,您不觉得吗?” 对方来了兴趣,抿了抿嘴唇道:“哦?” “不知道您有没有去过桥的对面,那边是下城区,风景和这儿天差地别,街道污水耿流,混乱不堪,好像每个细胞里都写着罪恶。”秦野哼了一声:“总督大人这一手做得倒是很妙,他搞了一座桥,把值得信赖的高贵的人们放在了上面,把那些贫穷,犯罪的家伙放进里下面的笼子里关起来。” “犯罪者和犯罪者相处,这样良善的人们就不会被胁迫,罪恶就不至于外流。” 史密斯微微偏头,确认身边没有碍事的人后,才认同地道:“没想到,像你这样年轻的先生会有如此深刻的见解。” “你说的没错,不过有点我得纠正你。”史密斯道:“不是‘好像’,而就是有些人的基因里,天生就带着与众不同的罪恶细胞,这些细胞会分裂,无人管控,就会给社会带来惊人的问题。” 秦野点点头:“很恰当的比喻。” “比喻?不,这不是比喻,你应该去拜读一下斯科尔教授撰写的着作《基因论》,他做过一次研究,随机调取一定数量的罪犯,并研究他们的生理特征,得出的结论异常惊人。尽管这本着作有些年头了,但它仍然为我们揭示了犯罪的本质:大部分犯罪者的生理特征天生异于常人的,他们是基因的努力,天生就注定与贫穷和犯罪为伍。” 秦野露出一副被震撼了的神色。 他越说越激动,声调越发高昂,吸引了一些他人的目光。 这时史密斯才冷静下来,他咳嗽一声:“失礼了,我还没问你的名字?” “噢,我姓陈,陈让。” 史密斯若有所思,随后又摇头:“这实在不是适合交谈的场合。” 说着,他递过一张名片:“如果你对此有兴趣,可以联系我。” 他好像为了避嫌般,走离了秦野身边,出人意料地找到下一个舞伴,重新投入了舞池。 随后秦野听到了耳边传来阿芙朵的呼吸声。 “……你不会真的跟他志同道合吧?” “我怎么可能跟一个大谈优生学的老畜生志同道合。”秦野龇牙咧嘴,好像要驱散胸中的恶心感:“那不是你提供的信息,告诉我他是什么样的人吗?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鬼话再恶心都得说。” “而且按他说的鬼话,说不定我的生理特征表明我也是个下等罪犯?我以前厮混的地方可和下城区没什么太大区别,今天可以把人关在笼子里,明天就可以把笼子里的人全部宰了,联邦的历史上没发生过这种事?” 阿芙朵敏锐地捕捉到他话中的漏洞,道:“你以前厮混的地方不正是圣泰伦吗?有时候我真忘了你是从那个地方出来的人,一个战后的废墟,有足够将你培养成如今这幅圆滑模样的小社会吗?” 秦野自知失言,没法解释就只能糊弄,他转移话题:“你的预测出错了,他没有老老实实地在这儿待到九点。” “那是因为你的出现扰乱了演员的正常演出,继续靠近他,但不要靠的太近。” 秦野点头,他环顾四周,发现先前他注意到的那个即将行凶的男人已经不见了踪影,他问:“为什么你唯独不能预言他要用什么手法杀掉史密斯?” “我又不是上帝,人总是力有未逮。” 秦野吸了口气,挤出笑容满面,走向一个女士,在那褐发女士意外的神色下发出邀请:“美丽的女士,是否愿意与我共舞?” 对方居然欣然同意了。 他顺利地下到舞池,看似享受着宴会气氛和美人在怀,实则心不在焉,倒是极为认真地在敷衍对方,他得知女士名叫妮姬,是帝国的一个小贵族,而秦野是在场为数不多打破了帝国联邦社交隔阂的人。 在这层掩饰下,秦野在舞池里关注着周遭环境,并时时刻刻注意着时间。 剩最后一分钟时,秦野找借口停止了社交舞,并不动声色靠近了毫无所觉的史密斯。 就在这时,会场的灯光突然同时熄灭! 来了! 秦野心弦一紧,眼镜的夜视功能让他成功看清了微微骚乱的人群、没有察觉危险逼近,神色茫然的史密斯,以及他身后从影子里钻出的漆黑鬼影。 他双腿强力地摆动,魔力在经络里转化为充盈的力量,不到三米的距离,一蹴而就,有人只觉得在漆黑中有什么东西横掠而火。 极为严格的会场安保让秦野没有任何机会浑水摸鱼地带进武器,这时候他能依靠的只有自己千锤百炼的躯体,一个呼吸间,秦野强横的手指强硬生冷,死死扼住敌人持刀的手腕,黑暗中,敌人那双明亮的冷酷双眸一瞪,手腕用力一抖,本就横在史密斯脖颈间的匕首瞬间脱出,要靠惯性扎穿他的咽喉。 他的选择没有错,他的经验又是何其丰富,一般人根本无法防备这种距离下的致命袭杀。 但秦野又哪里是一般人。 没有丝毫犹豫,他左臂如探云般,肉手轻描淡写且毫不畏惧地攥住刀刃,利刃在他手上划出不浅的伤口,冰凉和分割开的软腻的疼痛只是让他的眉头一皱,食指轻轻一点,匕首便像是变魔术一样,柄部被他握在手中反手挥出。 但秦野挥空了,他的眼睛一花,只看见敌人好像变成了一滩软泥,融化在了黑暗中。 眼睛还没能适应黑暗环境的史密斯只能察觉到自己身边有两道惊鸿气息快速交缠,本能察觉到的死亡威胁让他不禁惊叫出声。 与此同时,秦野毫无由来的从另外角度感受到了威胁,那敌人竟是通过不可能的方式移动到了自己的身后,手中的手枪吐出火舌。 而在这之前,秦野偏头的同时,手蛮不讲理地将史密斯岌岌可危的项上人头压下,子弹毫无阻碍地飞过,极为幸运的没有伤到任何一人,而是打碎了远处的花盆,但枪声和什么东西的碎裂声交织,在他人耳中成了催命音符,瞬间激化了所有人的恐慌。 人群变成一团乱麻,互相碰撞,倒地声呼救声此起彼伏,这种情况下藏在各个位置的专业安保人员在这种混乱下同样无计可施。 而史密斯觉得自己像个提线木偶,既不能逃,也不能躲,连瘫倒在地都做不到,被一双双不断推搡和控制,而那骇人的枪声就在耳边不断鼓动。 事实证明,自认为高人一等和优越的涵养并不能帮助他徒生勇气,以对抗股的温热。 而秦野同样只得被动防御,他根本没法琢磨敌人的行动轨迹,好像他变成了一个影子一样。 影子?秦野忽然想到了什么。 他注意到了自己身边那些若有若无,不自然又不规律的黑色影子。 又是一声枪响,这次子弹毫不留情地击中了一个倒霉蛋,惨叫声加剧了混乱,而这次,敌人再次消失的空挡,秦野毅然决然地凭空挥动匕首。 匕首如肉,精准制敌。 敌人不可置信地看着扎穿自己持枪右手的匕首,他很难相信,竟是有人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看穿自己的能力。 知道行动失败,纠缠下去绝是没有结果的,他并非死士,当即遁入暗影,秦野能捕捉到一道影子在会场穿梭,但他阻止不了对方逃跑。 “快走。”秦野听到了阿芙朵的催促声,同时捕捉到了有数个安保人员终于挣脱了人群,正朝着他快速靠近。 借助黑暗的掩护,秦野通过阿芙朵提示的路径,一跃跳过高高的窗户,消失在夜色中。 第五十七章 一个误会 萨塔克正值夏末时节,夜晚的风险没有任何凉意,站在街角的秦野松了松领带,缓解了些喘不过气的燥热感。 尽管他成功的保护了目标,但秦野没感觉到什么成就感,或是放松之类,他心中不由得泛起了另外的疑云。 “你是怎么之后会发生什么事的?”秦野问道。 阿芙朵回答,她声音温和而内敛:“这就是我不直接跟你说明的原因,有些事情眼见为实。” “我服务于一个伟大的存在,它通晓世事,贯通古今。” 巧了,秦野也知道一个通晓世事,贯通古今的存在......他眼帘低垂,深沉地问道:“那是怎么样一个存在?” “你不会想知道的,它无法被理解,无法被直接观测,它伸出的触手能知晓我们的未来,而我就是它的代行者,我来替它将那些我们不愿意看到的未来扭转。” 阿芙朵声线突然变得飘忽不定:“你的前任对此知情,他愿意协助我,所以我认为你也同样有知情权。” 这样的形容,像什么?没错,像主宰和它的爪牙。 秦野沉默了,长久的沉默了。 而阿芙朵没有得到答复,但她没有催促,也没有察觉到秦野现在表现出的情绪有多么异常,她认为这很正常,设想一下,谁可以想象到现实中真的有一种手段可以预知未来,因震惊而沉默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于是她道:“回来吧,就按你说的,有些事当面解释要更清楚些。” “啊。”秦野露出一个极为危险的笑容:“我这就回去。” ....... 秦野进了阿芙朵的房间,天色已晚,但她还是“贴心”地准备了一桌饭菜,当然,还有烈酒。 “坐吧。”阿芙朵道。 秦野平静地,若无其事地走向她。 还不等她说些什么,她看到秦野在接近自己身边的位置,突然一个箭步上前,一把非凡的利刃出鞘,冰凉的刀刃抵在了阿芙朵脆嫩的脖颈上,她下意识地就要去按藏在桌下的按钮,却听秦野幽幽地道:“我劝你理智一点,先掉下来的一定是你的脑袋。” 就算被刀架着脖子,阿芙朵的神情也没有太大的变化,她举起双手,平放在桌上,尽量不做任何会引发误会的举动。 她叹道:“看来,我信错人了。” “我不明白。”秦野道:“主宰是不是觉得我很蠢,同样的骗术第一次对我不起效,第二次就能有用?” 阿芙朵皱眉:“你在说什么?” “......”秦野拿走她的帽子,深深地看着阿芙朵的脸庞,在他看来,对方已经和主宰的爪牙挂上了等号,加深他这种想法的,便是这对羊角,世界上能在吸入星屑后还活着的,只有主宰和它的爪牙,或者还有秦野。 他持刀的手又用力一些。 阿芙朵深深地道:“看样子你被吓坏了。” 秦野确实吓坏了,对他来说,主宰的存在并不是最为可怕的,可怕的是主宰催生的那些人,每个都是反人类,疯狂到了极点的怪物。 那种因为恐惧和忌惮诞生的情绪有着恐怖的驱动力,欲要将一切带有主宰爪牙痕迹的存在除之而后快。但隐隐约约中他感觉到了一些错位感,他要先弄清楚。 阿芙朵率先开口道:“这么看来,应该是我先前的描述让你产生了一些误解。” 他把帽子置于桌上,恢复冷静后道:“你所服务的那个存在,叫什么?” “你大可杀了我。”阿芙朵闭上了眼睛,以自己的生命为基础,托起了坚决。 “我应该换个问法,我应该问:你都为那个存在做过哪些事吧。” “阻止暗杀,阻止恐怖袭击,扭转一些即将发生,影响重大且恶劣的事件......只要能够维护稳定,或者用蠢一点的说法,那就是维护世界和平,大部分事情我都会去做。” 秦野目光闪烁,他缓缓道:“如果主宰是为了骗我而编出这种瞎话,那它一定是被猪油蒙了心。” 阿芙朵平静无比,冷不丁地道:“你称呼它为主宰是吗?” 秦野一顿,盯着阿芙朵半晌,最终移开了救赎:“或许我们该好好聊聊了。” 阿芙朵神色中浮现出一丝嘲弄,她平静又漠然地道:“你想谈合作,却又不怎么相信你的合作者,你认为只有我被用刀夹着脖子时说出来的话才具有可信度,那我认为我们没有什么好聊的,你可以杀了我,而我可以保证,那之后你一定会死。” “我愿意为我之前的冒犯道歉,最真挚地道歉。”秦野手腕翻转,掂过救赎,将其反握,递向了阿芙朵:“如果这样能让你解气的话,我很乐意承受。” 阿芙朵没有说话,也没有接过刀,眼中的嘲弄更加浓重了。 秦野了然,他将其缩回,反手握刀,毫不犹豫地一刀刺进自己的大腿。 他不可遏制地发出一声闷哼,剧痛让他险些发出惨叫,憋得脸庞泛白,脸上淌下冷汗。 这种果决到病态地步的自残连这个向来漠然的女人都看得眼皮一跳。 拔出带血的刀刃并随手丢在地上,秦野大口喘着气道:“希望你能满意,毕竟这一下真的怪疼的。” 阿芙朵深深地道:“你真是个疯子。” “我不是疯子,只是不得不重新取得你信任。”秦野不由分说,抄起桌上的酒瓶便开始大口灌酒,作出一副试图用酒精麻痹大腿的苦楚的样子,喝漏的酒从嘴角滑落,他道:“希望你能理解,如果你真的见过我口中的怪物,且还精神正常,这种程度的警惕和恐慌反应只是小儿科。” 阿芙朵目光深远,思衬片刻后问道:“那个被你称为主宰的怪物到底是什么?” 秦野道:“那这可说来话长了。” …… …… 深夜,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一桌凉掉的饭菜,一个人在倾听,一个人娓娓道来,还有一瓶又一瓶空掉的烈酒。 秦野与她讲述了圣泰伦所发生之事,当然掐头去尾,隐去了许多重要信息。比如他的身份,比如他们是怎么虎口脱险的,也给她挖了不少坑,算是在测试她会不会说漏嘴,透露出不该她知道的信息。 除此之外秦野将那些本被埋葬在沦陷之地深处,连同战舰爆炸一起消逝在空中的辛秘,用最平缓的语调讲了出来。 多亏了这次叙述,秦野才得以完整回忆那些本来他认为虽然精彩,但没有必要再去回想的种种细节。 现在秦野才惊觉,原来那些他恨不得逃离的人和事,那些山和水,变幻莫测的自然构成,哪怕是那些可怕的聚合体,融合起来都变成了他人生中最不可磨灭的烙印,哪怕没有进化之路,秦野也会将这些铭记于心,永世难忘。 把世界上只有两个人知道的秘密倾吐出来,没有想象中那么艰难,反而有种卸下了重担的轻松感。 说完之后,房间里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阿芙朵手指攥紧酒杯,指节泛白而不自知。 她陷入了沉思。 秦野打了个饱嗝,讲到一半他都快觉得自己被酒灌饱了,面色红润,舌头都有些打劫,可这个女人竟然像个没事人一样,一瓶接着一瓶,脸色根本没变过。 秦野嘴巴发苦,道:“你总该有点反应。” 阿芙朵开口,眼中泛着震惊:“所以,那个女孩是萨塔克和斯诺的私生子?” 秦野也震惊了:“你最先关注的居然是这个?” 她清冷地道:“这可不是一个八卦等级的小问题……算了,确实有更值得关注的信息。” 轻微的插科打诨后,秦野的猜忌感微微消退,阿芙朵却还是那副清冷的模样,她手指轻轻叩着桌子沉思着,许久过后,她才幽幽吐出一口气,道:“告诉你一个事实吧,这是我第一次在执行任务时尝试和人接触,也是我第一次露面。” “这是一次极为危险的尝试,但我相信它,因为它相信你。” “相信什么?”秦野知道,马上就要进入正题了。 “万物中枢。”阿芙朵吐气如兰,道出了一个深远而震撼的名字。 “我不会告诉你它在哪,也不会告诉你它是什么,只有一个你必须得知的事实是,它不是主宰,不如说这么多年来,它一直在预防和阻止着主宰的行动。” 秦野皱眉道:“可在这之前你连它叫主宰都不知道。” “或许这正是它让我找到你的含义。”阿芙朵道:“告诉你一个事实,它知道你会穿过厚重的星际暗云带着实名而来。换言之,你也不过是我的任务目标之一,而这是我这么多年来第一次亲自接触任务目标,也是我第一次以身犯险。” “究其原因,是因为它相信你,它相信你值得信任。这是前所未有的,我到现在都在怀疑它给出的这一结论。” 秦野惊讶地眨了眨眼:“所以它可以……” “预测未来。” 两人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秦野在消化这个消息,对于这些伟力,他真是永远也习惯不了。 随后他问道:“预测的结果必定准确?” “必定准确。” 秦野反应过来了:“所以那个史密斯大使的死亡也是预测的一环?怪不得。” “我们没办法预先知道,我们采取的干预行动对于这件事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有什么样的导向,我们只能凭借着一厢情愿的想法和事先的剖析,将事情发展朝着好的方向引导。” 秦野也逐渐回过味儿来了:“所以你之前说劳什子世界和平,居然是句真话?” “当然。”阿芙朵似嗔似怒,颇有几分阴阳气地道:“否则我为什么会认为你患有被害妄想症,用恶意揣摩他人说的每一句话?” 秦野当然不恼,笑呵呵地道:“见谅,我见过上一个满嘴世界和平,为全人类安定奋斗的家伙叫做萨塔克,他在我讲述的故事的结尾想要干掉所有人,包括他的妻女。” “关于圣泰伦的这二十年,我知道你对我有所隐瞒,但我也真希望后续你还能跟我讲上一些。”阿芙朵捧起酒杯,抿了口酒。 “当然,不过这之前还有更要紧的事要讲清楚。”秦野道:“你说的你们,所以你的背后还有一个团队。” “是,到现在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毕竟这是一个曾经被公之于众的秘密。”阿芙朵道:“联邦人曾经称呼我们为中枢会,他们不知道万物中枢的存在,只当我们是个极端狂热的某种邪恶组织。” “那么,那个伟大的万物中枢又需要我为它做什么呢?”秦野道。 “需要强调的是,是我需要你为我做些什么,既然话说到这个份上,我也就直截了当地问了。”阿芙朵交叉双腿,姿态优雅地道:“我需要的是什么你应该知道,那根属于萨塔克的永恒战舰认证器。” 秦野没有回答,只是盯着阿芙朵。 两人隔桌相望,互相一言不发,气氛诡异到了极点。 许久过后,秦野才开口道:“你的目的是永恒战舰?” “我对一个变成废铁的大块头没有兴趣。”阿芙朵道:“我要去圣泰伦。” 秦野失笑着摇了摇头道:“别破坏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任嘛,你知道的,在我没有确认你真的与主宰无关之前,在我没有想办法确定空间通道的裂缝自我修复完成之前,我不会允许任何人踏入去圣泰伦的空间通道半步。” “好。”阿芙朵出人意料地爽快回答,继续道:“那我们便按照之前的模式继续合作下去吧。” 第五十八章 在劫难逃 盛夏已过,节日前夜,清爽的风吹散低垂而阴沉的热气,这是难得少有的,好兆头带来好心情,人人都愿意相信,明天都有好事发生。 萨塔克的中央广场,树立着卡维尔·萨塔克的雕像,他不是一个神明,但是这座城市最出名的象征符号,节日明天才正式开始,而前夜更像是人们自发的节庆,没有太多实际意义,也不影响中央广场人声鼎沸。 两个男人一前一后,漫无目的地游荡在人海中,穿过了脸上涂着迷彩,发出怪叫的人们,走过相互依偎的爱人,没有任何一个人注意到,那个穿着鸭舌帽皮外套的男人双腿在打摆,藏在帽檐下的脸里全是恐惧。 他是史密斯,联邦慈善大使,昨天晚上他才经历过一场暗杀,惊心动魄,最终逃过一劫,为了安全,联邦开展了秘密调查,而他本人转移到了安全地点,加强防护。 史密斯完全不怀疑那些专业军人和自动装甲的保护能力,他们简直把自己的住宅改造成了一个堡垒。 但就是这个男人,用超凡的,惊世骇俗的手法把他不知不觉地抓了出来。 他的身上被绑着一块炸弹,手上被迫拎着不知装着什么东西的袋子,史密斯情绪已经过于紧绷,理智摇摇欲坠,可更让他感到可怕的是,这个人的精神状态比他更极端,更疯癫。 对方很熟稔地跟史密斯勾肩搭背,他拍着史密斯的脸颊,笑意盎然:“你对这些人怎么看?” 史密斯不明所以,只是嘴唇抖了抖,心中疯狂地祈祷,那些军人和安保人员能够发现异常。 他也不见怪道:“萨塔克的立身之本是所谓的,均衡,上城区和下城区之间的均衡,帝国人和联邦人之间的均衡,只要保持一动不动,萨塔克就能从中获利,多么简单又划算的买卖。” 史密斯还是没有说话,他继续拍着史密斯的脸颊:“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平衡吗?因为有人刻意为之,有人在自认为上帝,‘修正’着我们百花齐放,千姿百态的漂亮历史,让它变得无趣又丑陋,让大街上到处都是这种庸人。” “你到底想说什么!”史密斯终于忍不住,咬牙切齿地开口了。 “我想说。”他吃吃地笑了起来:“我想说,这座城市看似和平又均衡,每个砝码都放的恰到好处,可我觉得他们心底都藏着一团火,想想看,这里的有些人是战争受害者,有些人是施暴者,有些人是他们的后代,施暴者在上城区坐享时代红利,受害者则只能躲在下城区苟且偷生,每一块自认为的均衡都是一块压在他们身上的巨石,让他们变得扁平,无力反抗。” “我觉得,他们活着,就让爱和死亡本身失去了意义。” 他肯开口说话,哪怕话的内容不着边际,这也让史密斯微微松了口气,因为他自认为见过这种人,对处境不满的人,想要出人头地的人,生活艰难的人,他们都能用一些极端的手段来达成目的。 史密斯觉得这触碰到了自己擅长的领域,他用最轻松,最具有蛊惑性的语气劝诱道:“我可以改变这一现状,事实上,我跨越数个星环,就是为此而来的。” “哦?是吗,你想怎么做?” “和平,真正的和平,只有用漫长的和平辅佐一剂良药,才能治愈他们认为的不公。” “那么,这剂良药是什么呢?”他笑得更开心了。 而史密斯沉默了,这是他道:“我替你回答吧,你认为罪犯天生具有缺陷,这种缺陷是人类的一种退化,是返祖,你认为这是一种可以治愈的疾病,而治愈这种疾病最好的方法就是,改造人。” “犯罪源于缺陷,消抹缺陷,就能让犯罪消失。” 史密斯猛地回头,惊悚异常:“你是怎么......!” “嘘。”他竖起食指,先是放在唇边示意史密斯噤声,随后用手指戳进脸颊,竟是直接将自己的皮肤卷了进去,让他像个干枯的老树,异常狰狞可怖,卷起拉伸的皮肤变得透明,透出了下面的金属原件。 这下史密斯什么都明白了,他闭上眼,沉声道:“你们都是从监狱里挑选出来的死刑犯,并且在事前你们都已经事无巨细地获知了你们将面对的是什么,又将获得多么一笔庞大的财产,事到如今,人体改造可能面临人权理事会的责难,甚至法庭的审判,但对你们,我没什么好说的。” “不不不不,你别误会。”他作出慌忙的样子:“我找上你不是出于什么报复心理,只是因为你有着很重要的作用。” 他笑的像个孩子:“当初你们认为我身上罪恶的特征是我的脸上,应该说头骨上,所以你们替换了我的骨头,用金属来替代,改造只做了很小一部分,因为对你的理论进行的实验只是人体改造中的一个很小的分支,我觉得这样不好,做得不够彻底,所以我把我身上能够替换的骨骼全部替换成了金属。” “可惜你的理论没能被证实,没了那些缺陷我还是个罪犯,不如下一步你考虑一下基因工程?” 史密斯当真是胆寒了,他被按在广场的长椅上,崩溃地道:“你到底想要什么,钱吗?忏悔吗?我都给你!” “不,我要你重于泰山。”他拉开了拉链,在路灯照射下,史密斯看清了里面的东西,那是一堆枪械:“接下来我要你大声念出这些内容,然后开枪,对谁开枪都可以,只要打空里面的子弹,就可以,不然我就引爆炸弹。” 突然,史密斯发了疯的大笑起来:“哈哈哈!我史密斯可不是白痴,就算你不杀我,赶来的自动装甲也会毫不犹豫地一枪毙了我,而且你说放过我?你放屁!” “你以为你把握着我的命就可以操控我的行为吗?你做梦!” 他也不反驳,只是笑了笑,拍着他的肩膀,在汹涌的人潮外,消失在了路灯的阴影里。 只剩史密斯失魂落魄地坐着。 世间的一切繁华都仿佛从他身边抽离了,他感觉越来越冰冷,血液仿佛逆流了,他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感觉不到,只能听到耳边计时器在不断跳动,滴答,滴答,滴答…… ………… “早上好。”秦野来到顶层她的房间,他和阿芙朵的相处也有几天时间,不说知根知底,肯定是不陌生了,起码共进早餐,两人还是没有问题的。 那天夜谈之后,两人的合作继续,尽管还没能彻底敲定一些事宜,但最起码,他们在防范主宰这一事上达成了共识。 “早上好。” 她的语气无恙,但他觑见这位娴雅的女士眉头紧锁。 秦野没有询问,只是坐在她对面,很快她就把手上阅读完毕的报纸推了过来。 报纸头条新闻有关于昨天他救下的慈善大使史密斯,他在中央广场制造了一场恐怖袭击,先是用上枪械无差别攻击,导致十八人伤亡,随后引爆了自己身上的炸弹,所幸他率先开枪时已经驱赶了大部分民众,炸弹没有造成更大伤亡。 这算什么......世界线收束吗?秦野默默吐槽,摇着头推回报纸:“联邦慈善大使摇身一变变成恐怖分子制造袭击,看来我们低估了敌人要他死的决心啊。” 阿芙朵心事重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秦野问道:“你看上去很生气。” “我不应该生气吗?”阿芙朵反问,让秦野一愣,他摸了摸脑袋,之前他是不是和伊丽莎白发生过同样的对话,不过对方不是伊丽莎白,也不需要劝导。 他道:“没什么,挺好。” “有的人嘴里全是世界安危,爱人类,但是不爱某个具体的人,那种人最麻烦。” 阿芙朵摇头,不想讨论这些有的没的,她道:“这就是中枢的空窗期,它对于未来的预测并不是实时的,我不能知道我干预那份报告预测的事,之后会引发怎么样的连锁反应。” “除非我手里的筹码分量重到一定的程度。”阿芙朵颇为头疼:“现在你也知道我的工作有多么沉重,你不会反悔吧?” “不会,我跟你合作,换来花不完的钱和黄金地段的豪华房间,很划算的生意。”秦野抿了口咖啡,他喜欢喝酒,但也没有像这女人一样早餐也要喝酒的地步:“不过作为你的员工,我总得提点要求。”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你总不能不给我任何装备,去跟那些怪胎对抗。” 阿芙朵漫不经心地看着报纸道:“连五环法师都不是你的对手,而且你还留了不知多少手,我以为你肯定是不需要什么装备的。” “一个五环法师就能给我造成麻烦,那么一群五环法师就能把我围杀,让我连逃跑的路都没有,所以我需要装甲,哪怕是轻型的也可以。”秦野道。 奇怪,装甲能够显着提升平凡人的战斗能力,但他的样子显然是一个异能者,并不需要装甲给他提供并不显着,锦上添花的身体能力,可听他的说法,好像给他一副装甲,他就能孤身打翻一群五环法师一样。 阿芙朵不动声色,没有追究这个问题,而是道:“你以为五环法师是路边的大白菜吗?” “不是吗?” “当然不是。”她颇为妩媚地翻了个白眼:“五环法师无论放在哪都是一把好手,战斗能力不是寻常人穿着装甲就能弥补的。” 这时秦野才反应过来,他这算是凡尔赛了。 看着秦野后知后觉的反应,阿芙朵先是有些好笑,随后又隐约有了些猜测,她突然好奇起秦野的实力达到了一个什么样的层次。 想着,她继续道:“是呢,我可以给你提供装备,不过最高到达先锋五级,而且不配备致命火力,这是前提,不然你惹出大问题,我可是解决不了的。” “没问题。”秦野没有意见。 “对了,明天下午你有空吗?和我出门一趟吧。” 秦野一口咖啡梗在喉咙里,好险没咽下去,搞不明白这女人有什么花样,只能直直地看着她。 “好过分的态度,我再强调一次,我不是真的与世隔绝,我是有保持良好的社交关系的。”阿芙朵轻飘飘地表达着不满。 第五十九章 新的委托 以阿芙朵的性格和刻意同秦野保持距离的风格,破天荒地邀请他出门,所为的事果然不轻松。 他们来到了案发的广场外围,坐在黑色轿车里,两人都穿着一袭黑衣,阿芙朵喜欢黑色,所穿的服饰大多都是黑色,不过今天这身黑色有了别的含义,尊重死者,或者说尊重习俗。 那位总督当真雷厉风行,作风强硬,反应也是极快,出事不过几个小时时间,他就迅速向双方反映了问题,并以极低的姿态提议推迟峰会,城市在极为糟糕的氛围中度过了一次节日,节日一过,他便立马出资举办了一场追悼会。 追悼会出席了许多重要人物,比如双方的话事人,优莱公主殿下本尊到场,那个七环法师苍隼随行,联邦方本该显得更郑重,因为出事的和行凶的都是联邦方的人,可因为一些不知名原因,出席追悼会的是他们的外交部长,随行的是安全局的局长,他们前者叫做琼斯·利奥,后者是沃纳·马歇尔。 三方缅怀死难者,强烈关切,并声明会在极短时间内解决案件,其中压力最大的是琼斯,爆炸的是他们的驻萨塔克外交大使,慈善大使,死的人里包含从帝国领土飞来的帝国人,在和平峰会前夕发生这样的事,他们无论如何都处于被动方,非常非常的被动。 从他的状态就可以看出来,这两天他绝对没能睡上哪怕一个好觉。 顺带一提,他没有直接看到伊丽莎白,但在帝国方随行人员中,秦野看到了一个面孔陌生,但举止非常熟悉的女性文官。 她换了个非常先进的伪装投影器,但架不住秦野分毫不漏的记忆比对。 等到追悼会的演说结束,那些大人物离开,阿芙朵才稍微整理好自己的黑色面纱,和秦野一起捧着两束黄色的菊花,在零星受害者家属们的咽泣声中,在外围献上了花束。 两人悄无声息地来,又悄无声息地走。 随后又应她的要求,秦野把车开到了上城区较为偏僻的位置,不过所谓的偏僻是上等人的概念,这里落后一些,但人并不少,可以说是热闹,是一条街道,一个社区。 他们把车停在了远处,徒步走进了有着上下高低差,坡道陡峭的社区里。 在坡道的半腰,两人拐进了一条小巷内,秦野摇头:“你确实没法当一个合格的秘密工作者。” “有什么说法?”阿芙朵问着,边摘下黑色丝边手套。 “因为你太漂亮了。” 如果这话是对伊丽莎白说的,女孩一定会面红耳赤,眼神闪躲,反应十足有趣,可惜不是,阿芙朵的第一反应是去思考这话背后的深意,在秦野坦诚的眼神下,她才缓缓地道:“难道不是因为我头上的角吗?” “你知道沿路有多少人在打量你,他们不一定有歹意,反正一定不怀好意。”秦野耸肩道:“来这种乱七八糟的地方,可不是你想低调就能低调。” “管好你的嘴,小鬼。”苍老的声音从巷子内飘来,陌生的老妪忽然出现,她平静地道:“这可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地方。” 她打量着秦野,随后对阿芙朵道:“现在才想起找男人,是不是太晚了,他也太年轻。” “你觉得像是那么回事吗?”阿芙朵毫不动摇地反问。 “不像。” 阿芙朵握着手套,柔和的一笑:“能准备两人份的午餐吗?” 两鬓斑白的老人摇头:“真不知道等我入土了,你还能使唤谁,也没多少时日喽。” “别乱说。” 两人落座,秦野问道:“这是做什么?” “吃饭。”她和秦野都穿着极为郑重的正装,坐在摆于巷口小院,随意摆放的桌椅上显得非常违和,但他们都不在意,她毫无关切之意地关切道:“你不满意吗?” “那倒没有,我反倒是更喜欢这种地方。”秦野摸出一根烟,叼在嘴里却不点燃,道:“那个叫史密斯的大使虽然死了,但他当真不是什么好鸟,我也不忌讳多说几句坏话。” “我穿着礼服跟他说话,我就是跟他一个模样的上等人,如果我蹲在这种街边吃饭,那我就是翻垃圾桶觅食的野狗,如果我做份不体面的工作,那我就是基因有缺陷的天生罪犯,下等人,可我就他妈爱在这种地方呆着。” 听罢,阿芙朵肉感的小脸跳出酒窝,她道:“可你明明更想来上城区。” 秦野耸肩:“上城区的人喜欢这种地方叫亲民,下城区的喜欢下城区叫做贫穷,我想当亲民的那种。” 没一会,一桌简单的家常菜便摆到面前,秦野只是尝了一口马上知道这是他平常在那栋大楼里吃到的味道。 原来两人的日常餐饮都是由这个老人负责的。 这就是她背后团队的一位?为什么会在这种微妙的时间暴露给他? 阿芙朵很敏锐的,看出了他的所思所想,道:“这不就是你一直想探究的吗?真摆到你面前了反而又有顾虑了。”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不是很简单的道理吗?” “我只是觉得,跟人分享一些无关痛痒的秘密可以活的更轻松些。”阿芙朵看似真诚的道。 秦野扫荡着午餐,酒足饭饱后,秦野便继续刚才的话题:“其实在我看来,你头上的角是加分项,星屑杀人,但你没被星屑搞死,那你其实可以把它视为一种馈赠。” 他由衷的如此赞叹, “不过我劝你最好还是戴上面甲,萨塔克总督府通知里说星屑浓度最高值不过3.6,但这的星屑浓度明明有小两位数......是因为那些白痴测量用的仪器测度上限最高只有3.6吧。” “馈赠吗?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现在正在谈及的是阿芙朵自认的短处,但她脸上没有什么痛苦,反而是一种被时间抹去的坦然:“我感觉星屑在撕扯着我的身体,我以为我会死,会遍体鳞伤,可最终只在我头上平添了这么一对羊角。” “从那之后星屑对我就没有太大影响了,而是反过来,我变得喜欢在含有少量星屑的空气环境里生活。” “在它出现之初,它给我造成的影响可不是出行要带帽子这么简单的。” “我的灵魂在他人的目光里被永无休止地揉捏,我的人际关系,我的青春的中心完全发生了偏移,不外乎歧视、谩骂、讥讽、同情,无论正面负面都让我度过了一段非常难熬的时间。” 她的语气轻描淡写,起码现在的阿芙朵对她以前遭遇的苦难并不在意,或许还对以前那些幼稚的想法和莫名的顾虑嗤之以鼻,但那些事情都曾经发生过,而且塑造了现在的阿芙朵。 秦野奇道:“你居然会跟我讲你的私事,更是受宠若惊了。” “她这种女人跟你讲感情,说明她要拜托你做事儿了。”老妪拄着拐杖走了过来,中气十足地道:“我给你做了多少年的饭,你还记得吗?” “可你真是没良心,十年没有回来过这条街,我需要你帮我教育那些小子们,你做得倒是不错,一点声响都没有,你说你要保密,然后那些新生代的孩子们都不认得你了。”老妪的语气历久沉积,带着让人窒息的责备之意道:“现在那些小子们一个一个都是混球,有人生没人养,也难怪别人说这里是个乱七八糟的地方。” “你要记着,这本来都是你的责任。” 阿芙朵也不示弱,她黛眉轻蹙:“你不觉得我身上的责任太多了吗?你是否还记得,我身上现在的担子原本是属于你们的?你以为这些担子最终一层一层落在我身上,是一种幸运吗?” “那你就等着吧。”老妪耻笑道:“外面那些小混蛋迟早有一天我管不住了,给你搞出一个大惊喜,不然你就变的冷血,对他们不闻不问吧。” “你这是在耍赖。”阿芙朵不悦地道。 “没有几年活头的人,又没死后的盼头了,不耍赖耍什么?”说完,她又转过头来对秦野说:“这个女人很擅长装可怜,男人一见到她这张脸,就会情不自禁地答应她的要求。” 秦野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 阿芙朵被刀夹着脖子的时候都没有显出太多异样,这时却被这老妪几句话搞得有些难堪了。 老妪离开了,留下一时沉默的二人,她迅速调整好状态,正经地道:“想不想听一段故事?” “恐怕不是免费可以听的。”秦野耸肩。 “这次免费。”阿芙朵其实很不愿意做出什么表情,似乎是岁月磨砺,变得弥足寡淡,情绪却时刻表达的非常到位。 “上个世纪,一群志同道合的人们在宙域网络发现了一连串超乎想象,不能被称为数据的数据,在他们的挖掘下,不,应该说是那些数据教导他们的方法,他们给这组像幽灵一样的存在提供了躯体,既一排服务器,他们能做得就是等待幽灵占据了这些‘躯壳’然后夜以继日地计算。” “所以中枢是被团队总结出来的,规律我和你提及过,想必你已经了解了。” 见秦野点头,她便继续:“除了四十四天时发布一次报告外,其实它第一次计算完成后,后续的每天都会发布许多报告,但那些预言都并不准确,而且在我们对预言既的事采取干涉行动后,计算结果的误差就会更大,所以我根本没法事先预料到这场爆炸的发生。”? “听上去真是不方便的机器。”秦野道。 阿芙朵沉默了一会才道:“明明是团队赋予了它一个躯体,一个具有庞大算力的计算机群,可这么多年来,除了它自我保护的措施外,它从未和我们主动交流过,它只是在独自计算,只是我们恰好可以获得报告而已,我总有这样一种感觉,它只不过是被迫寄宿于钢铁中而已,它的本质是一种我们至今无法理解的伟大存在。” “只不过这份伟大被我们人为的,无可奈何的埋没了。” 阿芙朵略微停顿,不愿意在它本身的话题讲上太多,于是一拐:“正因为我们发挥不出它的真正力量,所以我们必须付出更多努力。” “你有眉目了?”秦野捕捉到了她话里的含义。 “帝国人已经开始调查,治安署的人发现有人在当晚挟持大使,把大使变成了一枚炸弹,他们猜测,凶手先用炸弹胁迫他开枪扫射,强迫他说出一些挑拨是非的话,并承诺这之后让他免于一死,显然凶手食言了。” 秦野奇怪地道:“他说了什么?” 阿芙朵把视频传到了秦野这边,内容是一些足以激起帝国联邦一些民众对立和仇恨的言论。 “我截断了这段视频的传播,而幸存者们的口口相传不具备信服力,所以帝国人也不相信大使说过这段话。” “你想的还真周到。”秦野道。 “那查到凶手是什么人了吗?” “这也是让所有人费解的地方。”她道:“帝国人雷霆手段,瞬间查出了大使是被人胁迫的,他们本以为搜查会就这样势如破竹,水落石出,可马上他们就在追查凶手这一步卡住了。” “他们和我都完全追查不到凶手的轨迹,我也只可以确定他和那天你拦下来的是同一个人。” 秦野皱眉:“连你都查不到?” “就像没有存在过一样,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没有消费记录,没有活动范围,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这或许证明了他不是一个人行动,也说明,这件事一定只是个开头,他和他们正在谋划着某事。” “可惜的是现在我们无从调查,只能等待。” 然后小院陷入了沉寂,秦野见她不开口,只能率先道:“那么,第二件事呢?” 像是有了个台阶,她微微咳嗽一声后道:“你觉得这个社区怎么样?” 从这院里看整条街道无异于管中窥豹,但就这么简短的时间给秦野留下的印象来说:“嗯,不管什么角度来看,应该都是街区的地盘。” “这也没办法,毕竟他们真的是混街区的,在门酒吧有一席之地。”阿芙朵叹息道:“在萨塔克,他们没人照应,就只能用凶狠和暴力来替自己争取到生存的空间,他们一直都是这么活过来的,可逞凶斗狠是有极限的,他们能拿到的东西越来越少,生活空间越来越狭窄,财政情况每况愈下。” 这时秦野才想起把烟点燃,点燃后才想起问她一句:“你不介意吧?” 在她默认后,秦野问道:“以前这里出过事?” “以前的团队,把人生献给了中枢,制造了计算机群,可最终他们没能遵守中枢的自我保护指令,踏过了那条红线,然后他们付出了代价。” “这里就是代价之一。” 结合刚才老妪透露出来的信息,阿芙朵很有可能是那之后才接受的这份工作……秦野脑子转的飞快。 她的声音未停歇:“他们是我同僚们的后代亲属,年纪最大的今年不过二十岁,十年前他们的家长或主动或被动的将他们抛弃,把他们安置于此,一开始有人照应,但也只是一开始,逐渐的,他们被迫过早的独立起来,被迫逞凶斗狠。” 秦野吐着烟圈,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回忆起了一些以前的事,随后他道:“那么你要说的第二件事,就是拜托我照看他们?” “是,不过和合作无关,只是一个较为私人的情况,拒绝也无妨。”阿芙朵平和的,以家长的立场,有些追悔莫及意味地道:“毕竟他们对我来说是关系深切的孩子,对陌生人来说就是一群三教九流的坏蛋,就连我也很难说他们现在还是什么纯真的孩子。” “当然,如果你同意,你可以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提个要求。” “我缺什么?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缺什么。”秦野笑了笑:“不过这工作我接下了。” 然后阿芙朵眨了眨眼,态度有些奇怪,他问道:“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只是没想到你会同意,而且同意的如此干脆。” 秦野有些兴奋:“知道我最擅长对付什么人吗?烂人,我通常可以很轻松的在烂人堆里争取到对烂人们的发言权。” “放心,很快我就能把他们变成一群无害的烂人,不过你欠我个人情。” “……”阿芙朵忽然就对自己提出来的委托感到后悔了。 第六十章 必要的解释 宅邸里月光弥漫,那绝不是一个简单的形容,而是美轮美奂的银白月光真切地顺天垂下,笼罩宅邸,月光时隐时现,大多时候都隐踪匿迹,而时而显露出来后,彰显的是不可忽视的存在感。 哪怕是对魔力不敏感的人,也能察觉到这些月光里蕴含的魔力波动,也能明白这是人为引动的奇迹。 这是非常张扬的,会引来警惕的,是用来彰显前方禁止通行,并昭示宅邸主人身份的,但不会有人觉得此举是嚣张到愚蠢的,因为宅邸的敌人是帝国皇女,未来即将拥有半个世界的女人。 引发奇迹,引导月光流动的并不是她,而是一直守候身侧的可怕女人,被人誉为当今世界最强法师的依耶塔。 庭院中除了两个世界上身份最尊贵的女人,沐浴在秋风里的还有一个“女文官” 本是促膝长谈的好日子,可惜三人对坐无言,心思各异。 依耶塔戴着狼面具,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像座挺拔的雕塑,女文官左顾右盼,态度并不如何恭敬,优莱正翻阅着文件。 这时有人扰乱了月光的流向,依耶塔察觉到了这点,在对方释放出魔力,透露出身份后,她也便不去追究,继续保持着直立。 来人是苍隼,是优莱来到萨塔克后名义上的保护者,陪同者,他快步上前,语气稍显急促:“公主殿下。” 在优莱点头示意后,他才继续道:“我认为您搬出总督府提供的酒店,或许有些不妥。” “为何不妥?”优莱不紧不慢地道。 “在这样的紧要时刻,您的离开或许会让总督府误会,误会您不再信任总督府,这或许会引发一些外交上的问题,我相信您有所考量,同时,总督府提供的专业人手可以为您扫清很多潜在的危险,为您的住所布防,或许会为您略去很多不必要的烦扰。” 优莱那张对比伊丽莎白少了几分柔和,多了几分锐利的俏脸上,忽然挂上一些似笑非笑,她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站在自己斜后方的依耶塔:“你是在质疑我......还是在质疑她?” 苍隼一愣,脸上沁出冷汗,他忽然反应过来了,把头埋的更深,不去看对方的眼睛,卑躬道:“属下不敢。” 她冷意十足地笑着道:“而且那不是误会,我就是不再相信总督府了,想想那场爆炸,带走了我们七个同胞,其中莱特爵士也在列,总督府对此是如何解释的,他们说广场上的安防已经在力所能及的范围能做到了最好,这简直枉顾事实。” “直到今天,他们都没能查出凶手是谁,动机是什么,那是不是意味着,之后有人试图袭击我,他们也可以告诉我,他们已经做到最好了?” 苍隼脸色苍白,表现得愈发惶恐:“不,卢卡斯总督绝无此意。” “总督府就此事表现的并不专业,也没有给我一个交代,所以我只好亲自来给死难者和相信我们的帝国子民一个交代。” 他不自禁地喘了口气,道:“您所言极是。” 随后他掏出一份文件,双手奉上:“不过那个总督还是做了些努力的,他们调查了事发时前晚,宴会的出席人员,找到了一些伪造身份出席人,他们打算从这个方向追查下去。” 优莱没有接,他便把文件置于桌前。 沉默中,苍隼躬身告退,转身时,他忽然扫到了一直沉默着的女文官。 苍隼从这个平平无奇女人身上察觉到了一丝丝异样......这时他突然一拍脑门,想起什么似的,转身再鞠一躬,道:“属下忽然想起一事,甚至没来得及通知总督府......那天晚上我在场,注意到了一个名叫达西的男人,他给我的感觉非常奇怪,而且他和史密斯有过短暂的交谈。” 优莱来了兴趣,身子稍微前倾一些。 “但他的名字没有出现在这份名单上,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有这么一号人物出席了晚宴,除了我确实记得,他做的很干净。” 公主殿下道:“那就查下去。” “是。” 这下苍隼真的离开了,在他离开后,依耶塔冷声道:“他和总督府是不是走得太近了。” 优莱摇了摇头:“不知道法师塔为什么挑选出这么一号人物,他继承的是山星大师的衣钵,本身也有天赋,有能力,却是至今没能拿到一个称号,以前不知缘由,法师塔对此讳莫如深,现在倒是能猜出一二了。” 这时那个女文官好奇地问:“是为何?” 女文官摘下仪器,恢复了原本的样貌,她正是当今如日中天皇女的妹妹,伊丽莎白。 优莱饶有兴味:“哦?你平日里可是和我半句多,今天是碰到你感兴趣的事了?” 伊丽莎白努了努嘴。 “不过不是多么神秘的事,苍隼和法师塔意见相左,传出些流言,没想到如今政见也是不同的。” “流言?” 优莱抿了口茶,道:“他虽然继承的是山星大师的衣钵,但却将大师留下来的法术公式扭转并劣化,以完全违背大师初衷的方式制造出极为残忍的法术,伤害方式非常不人道。” 这让伊丽莎白觉得非常气愤,眉头紧皱,就要说些什么,但又忽然想起秦野的叮嘱,要尽可能的避免和这个女人交谈。 虽然优莱似乎已经看出什么了。 她没有挑明,而是继续道:“好了,我满足完你的好奇心,现在我可要提要求了。” “我想知道那个男人现在在哪儿。” 伊丽莎白嘴巴一鼓,呜呜几声,表示拒绝回答。 优莱也不生气,事实上,她觉得和自己相认时间不长的妹妹相处是非常愉快的,她很难得会碰到一个完全没有城府,和她哪怕是提防和对立都表现的非常可爱的人。 她道:“让我想想看,让你开了金口的是什么?应该不会是觉得苍隼残忍,至少不全是,你也并不是没见过没听过这种事的纯白纸……那就是因为山星,你从小生活在圣泰伦的聚集地里,山星大师也在其中?” 伊丽莎白眨了眨眼,忽然沮丧了起来:“秦野说的没错,我确实很好骗。” “那不是骗。”优莱道:“我生活在一个必须时刻揣摩他人言语的世界里,我倒是更羡慕你的纯真无暇。” 她这话说的诚恳,落在伊丽莎白里却是多少有些刺耳。 优莱继续道:“说回正事,他和那桩爆炸案有关,又和某个隐藏极深的人物有牵扯,我必须找到他。” 伊丽莎白摇头道:“我不会试图去了解他在哪里的,而且你没有证据证明他参与了此事。” “信任可不能盲目。”优莱皱眉道:“事件正好发生在他来之后,这可能不能证明什么,而他又恰好在现场,且和事件关键人物有交流,事发前后都消失的无影无踪,现代监控找不到他,天狼星也捕捉不到他的踪迹,你却说没有证据证明?你不觉得这巧合过头了吗?” “这有什么问题吗?”伊丽莎白面对质问,平静地道:“事实和与事实的关联混为一谈,这是你让我学的,而且哪怕,哪怕那些事情就是他做的,也是我会率先找到他,而不是把他的踪迹透露给你,否则那毫无疑问就是背叛。” “但反之,就是对帝国子民的背叛。”优莱道。 “那是你的事,我从来不自认为是帝国皇女。”伊丽莎白偏头,看向远方道:“我同情那些无辜枉死的人们,但这不代表我对他们肩负有什么责任,我不是那样的人。” 看着女孩坚定的模样,优莱情绪莫名,同时也有些束手无策。 姐妹之间不是家长关系,徒有血缘,情感淡薄,她摆出长姐的架子,伊丽莎白不受用,同样对皇室没有归属感,而优莱需要顾及妹妹的皇室血脉,在皇室里对待兄弟姐妹的那一套失效,一时间她还真有些不习惯。 她收拾了一下思路,道:“然而我并没有认为就是他杀的人,而是认为他有所牵扯,你大可不必反应的如此剧烈。” 就当优莱要继续说些什么来哄骗自己这个麻烦的妹妹时,旁边的依耶塔上前一步。 “有简讯传来。”依耶塔言简意赅。 这是总督府为她准备,没有其他多余功能,仅有通话和视频播放功能的通讯器,样式复古,像个铁块,而两人一看,上面仅有一条陌生简讯,没有文字,附带视频文件,通讯器没有全息投影功能,优莱便把它放在桌上。 “瞧瞧,总督府是怎么说的来着?通讯器不会让任何人有机可乘,不会泄露任何秘密,他们的专业人员会严格审查,避免信息入侵。” “什么叫做专业?” 优莱讽刺地叹息。 随后她也不乐意再把视频打回给他们审查,亲自点下了播放。 视频是以绿色夜视仪为视角拍摄的,视角的主人在漆黑一片的环境下,围绕着那个死去的史密斯大使同敌人展开搏斗。 视频不算清晰,也没有注明内容,非常容易让人看的云里雾里,而在场三人都明白了……寄来简讯的人是谁不言而喻,目的昭然若揭。 这是秦野在证明,犯人非他,他出席晚宴是为了阻止悲剧,而不是来制造悲剧的。 第六十一章 门酒吧 门酒吧。 一辆黑色轿车驶入热闹熙攘的街道,众目睽睽之下也并未引起什么注意,偶尔瞥到的人只当这是某个老大的座驾,这并不罕见。 因为车辆并不出众,也不够低档,非常中庸,很难引起这些见多识广鼹鼠们的注意。 直到车上下来了两个人,他们便惊的眼球都突出来了。 为首的是一个男人,他们并不认识,但他的身后跟着一个女人,女人不以真面目示人,戴着面甲,身穿女仆装,这种装束在魑魅魍魉过街如百鬼夜行的萨塔克下城区也并不是绝无仅有的,而他们却都认识这个女人,她那足以让所有男人口干舌燥的身材就是其标志。 她是直属于门酒吧的主管,只服务于活在传闻里的门酒吧老板。 她身着女仆装,露面的次数不多,但没有人敢小看她,她每次露面处理的都是举足轻重的事务,在门酒吧享有极重的话语权,她可以决定所有人的去留,连治安署和城市安全局踏入门酒吧都要看她的脸色做事。 而现在她居然恭敬地跟在一个男人身后,这意味着什么? 他们不敢下定论,这里的老板总是无比神秘,笼罩着光环,现在大摇大摆地出现,让人觉得有些不真实。 好事者持续关注,那男人进了酒吧,似乎没有什么目的,先是在吧台坐下,点了杯赛思人最自豪,最负盛名的美酒,然后喝了起来。 他是联邦人,没有魔力矩阵,从面部特征和习惯判断,大概来自联邦的第三扇区,喜欢轻度酒饮,随身带着一根手杖,身披棕色风衣,头发前端斑白,面容刚毅,身材强健,很符合人们对于第三扇区的普遍印象,是个绅士。 但很快这种印象就被推翻了,他开始豪迈地与人交流,言行举止中携带着非同寻常的傲慢,语调张扬。 一开始人们以为他很快就会惹上麻烦,毕竟不管他长不长眼,这个酒吧里不长眼的人可是不胜枚举,出人意料的是,没有太多人对他的这种态度表示反感,他的傲慢只是他的一种风格,实际上,他可以和每个交流的对象保持良好的社交距离,尊重每个不同地区人们的习惯。 ──但他对女性的态度或许会令人蹙眉。 他绝对是个花花公子,光是这短短半个小时里就和三个不同的女性勾勾搭搭,上下其手,完全把这里当成了他的猎艳场,当然,在门酒吧他们皱眉的原因肯定不会是尊重女性,而是他们很疑惑,这个家伙身边放着身材这么变态的女人不去动,却要去撩骚其他人,这女人面具下的脸该丑成什么样? 他不像个街区的三教九流,倒像个混迹交际圈的富豪,人们都知道,在下城区这种人最可怕。 只有一定手腕的家伙才会拥有此等气度。 美酒入喉,他似乎有要事要处理,准备离开,最后在人群某声提问中,他透露了自己的名字:谢尔比·柯里昂。 ………… 包间里,伪装成女仆的阿芙朵摘下面甲问道:“这个名字有什么特殊含义吗?你说它的时候有点兴奋。” 谢尔比·柯里昂,或者说秦野咳嗽了两声,道:“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如果你的要求是扮演一个牛逼的街区份子,那这个名字再好不过了。” 秦野不得不承认,女仆装束对阿芙朵来说天造地设,世界上再没有东西能够如此理所当然地出现在一个人身上了,那种魅惑,顺从,精干居然能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这幅打扮是珍宝,是最美的画卷,值得永久封存。 这时候秦野就得感谢进化之路,赋予他完美的记忆能力,让他真正意义上地能把其刻在脑子里。 而且他也并非不想对她动手动脚,秦野开玩笑似地说过,既然要伪装,不如先来点真实的,比如调戏自己的女仆,这个想法在她冰冷的视线中破灭。 秦野舒适而懒散地埋在沙发里,吁了口气。 阿芙朵则缓缓拭去额头晶莹的汗珠。 休息片刻后,他环顾四周,若有所指地道:“你秘密还真是不少,一件接着一件......这里是街区混子们的地盘吧?你还有这等权势。” “我没有任何权势,我所能做的不过是狐假虎威,四处借力而已。”阿芙朵道:“不过这里大部分时间都是我在代管,而且在秘密多这方面,彼此彼此吧,刚刚你看上去简直像是本色出演。” “没关系吗?”秦野道:“你们当时遇到了天大的麻烦,不得不走的决绝,分割的干干净净,而避免连累那个社区的孩子,可为什么事到如今你又选了个这么离他们这么近的地方,而还是用这么拐弯抹角的地方帮助他们?而且现在又代管门酒吧,逻辑上说不通。” “一方面,只要在这个地方,是总督府、治安署、城市安全局都不敢轻易去碰的脏堆,掩人耳目是极好的,而且只要这里真正的幕后老板还在一天,这里一天就不会被打扰。”阿芙朵解释。 “那另一方面呢?”秦野忽然发现,阿芙朵很喜欢以“一方面”作为开场白。 “联邦曾组建过一个缉查组,专门对付中枢的服务者,他们露出一次破绽,就会被死死咬住,至死方休,于是他们真的死了,那些老家伙们要么彻底消失,要么锒铛入狱,直到两年前,最后一个遗老在黑牢里吞枪自尽,缉查组才确认中枢的幽灵彻底不复存在。” 说罢,她又摇了摇头,否认了自己的说法:“这么说不太对,联邦人直到最后都只认定他们是一种极端的,危险的宗教组织,而完全不知晓中枢的存在。” “而这群‘信徒’们以自身彻底陨落为代价,换来了他们后代亲属的安宁,当时发生的事,其实可以说是一个时代的缩影。” “而门酒吧诞生的初衷,不过是想给当初被遗留下来的人们一个归宿,他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一无所有,失去了归宿,家人,所有,他们只在门酒吧里拥有彼此。” 秦野有些惊讶,他坐直身子:“在这个街区份子云集的地方安家?” “这里最初可不是街区分子的巢穴。”阿芙朵抿了抿嘴唇道,感性流露道:“为数不多的大人在这里抚养孩子们,好景不长,这个他们的家园失控了,这里的发展后来不完全由他们说了算了。” “在她的努力下,我们还是手握着这里的所有权,可除了一纸空文意义上的所有权,我们在这里一无所有,我们这么招摇的现身,恐怕很快就会有麻烦上门吧。” “你可真不容易。”秦野摸出一根烟道:“不过在我看来,这个社区的病是穷病,你给他们打钱,他们的病也就好了八成。” “你真这么想?”阿芙朵意味深长地道:“给现在的他们直接打钱,多半会养出一窝硕鼠,成就萨塔克的大‘街区’吧。” “倒也不是没有可能。”秦野耸了耸肩。 秦野在烟雾缭绕中眯着眼,他忽然反应过来:“所以你不是让我给他们拉帮结派,是要我教育他们?” “那是当然。” “......”秦野被烟呛到,重重咳嗽起来,他苦着脸道:“那你还真是找错人了......那这里现在算是又重回你的掌控了?” “不算,这里的幕后老板总归是在两年前夺回了门酒吧的运营和主事权,而且并不稳妥。” “那这门酒吧的老板到底是何方神圣?” “你见过他,他现在应该还在监狱里蹲着,他也是上一个我的合作者。” 秦野忽然想到那个在监狱里,明明强悍无比,却任人欺辱的金发男子。 这个话题没能继续下去,有人敲响了房门。 阿芙朵戴上面甲,而秦野熄灭了香烟:“请进。” 来人是秦野有过数面之缘的身份商人库洛姆,这个第一次见到时眼高于顶的黑街硬手腕此刻有些局促,他不认识这个房间里的大人物,更不知道对方为什么找上自己。 推门走进房间后,他看到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男人,这更让他摸不着头脑,心里惴惴。 看着茫然的库洛姆,秦野摸了摸贴在脸上的假胡须,他的这些技能都是跟约翰学的,什么战术动作,战术伪装,易容都学过一点,现在看来效果还真不错。 他道:“库洛姆先生。” “不敢当。”库洛姆道:“您有何指示。” “指示谈不上。”秦野示意他请坐:“主要是想跟你谈合作。” “合作?”库洛姆顿住了,他虽然坐下,眼神却带上了些警惕,在这个地方,合作可不是什么好词,合作共赢往往意味着有人赢两次,更何况是无缘无故,下城区可没有天上掉馅饼的美食。 “放轻松。”秦野摆了摆手:“能者多劳,我认为你就是那个能者。” 库洛姆斟酌片刻道:“恕我直言,先生,我们应该是第一次见面?” 秦野乐呵呵地道:“你忘了,你给我办过事,搞过一个假身份,藏过一个盒子。” 一开始库洛姆还没能反应过来,很快就张大了嘴:“你,你你是,达西?!” 紧接着他自己噤了声,平复了下惊讶。 “那你,您,真实身份是达西,还是谢尔比·柯里昂?” “身份很重要吗?” “这个。”库洛姆找回了些状态,他尽力平和地道:“合作的前提该是互相了解,知根知底,请原谅,这在我看来是必须的。” 这话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秦野忍住了掏耳朵的冲动,他敢保证现在阿芙朵面具下一定是戏谑的表情。 他作出几分漫不经心,几分高高在上:“什么时候在黑街办事也要讲究名正言顺,公正透明了?好吧,那我换个说法,我想让你给我做事,还会给出一笔你根本无法拒绝的价码。” 库洛姆思衬片刻,似乎在纠结,该不该问价码,随后他还是选择了稳妥:“如果我拒绝,我还能在这儿做生意吗?” “当然可以,我保证你可以毫发无损地走出这扇门,我保证一切如初。”秦野笑着,紧促地道:“可你不觉得那个租用给你们的地盘太小了点吗?” “是有些。”库洛姆点了点头:“不过这地儿这么多年,连厕所算谁家的都分的干干净净,我想就算是您,应该也很难违背这些老习惯,从哪儿挪出一块大地盘给我们当报酬吧?” “那我问问你。”秦野十指交叉,抵住下巴:“难道这里哪个角落属于谁,是从一开始就定好的,从来没变过的吗?” “那倒也不是。”库洛姆有些不明所以:“您的意思是?” 他的反应倒是不慢,心中隐隐有了一个疯狂的假设,可他不敢当真,就算当真,这种话也万万不能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哪怕蹦出一个字都有可能惹火上身……他还特地看了眼一旁沉默许久的那个女人。 秦野的语气突然变得深沉:“萨塔克不到三十年,有些街区创立从萨塔克还是一片荒土开始算起也不过三十年,他们为什么在这里能有一席之地,因为他们拳头硬,擅长争抢,拿走了很多不属于他们的东西,并强迫他人习以为常,他们的贪婪永无止境,手伸得太长,而且将永远伸下去。” “于我而言,我决定不再接受他们的贪婪。” 这已经快把天聊明了,库洛姆的脸皮开始一寸一寸地收缩,皱在了一起,又突然张开,都不知道该用什么来表达心中的惊涛骇浪。 他只觉得自己的语言系统都不起作用了,霎时间口干舌燥。 “您……您的意思是,是,是要他们让利?” “不,让他们无利可图。” 赶尽杀绝! 库洛姆根本没有想到自己走进这个房间,会听到这样的内容,这样的妄言,他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萨塔克人,这种事简直可以说是疯狂的。 他小腿都在微微打颤,可再看他的脸色,居然是完全没有惧怕。 疯狂,但并非闻所未闻! “恕我直言,我凭什么相信您?” 秦野笑了笑:“离开吧,回去你的地盘,你的手下应该会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那个时候你再答复也不迟。” 库洛姆没想到他会这么说,脸色变幻过后,云里雾里,患得患失地离开了。 他离开以后,阿芙朵则意味深长地道:“我是不是该恭喜你了?三教九流巨擘成长的第一步?” “按照实际关系,你是操控巨擘的真正幕后黑手。”秦野耸了耸肩:“而且我可不是要当什么所谓的街区分子。” “那你是什么意思?” 秦野乐呵呵地道:“刚刚那番话,你怎么解读?认为我要旧人换新人,旧日换新天?” 阿芙朵摘下面甲,一洒自己的栗色头发:“难道不是吗?” “让他们无利可图,意味着赶尽杀绝。”秦野面色不改道:“萨塔克的缔造者,那个叫做卡维尔·萨塔克的伟人可能都想不到,他的城市变成了滋养罪恶的温床,或许是想到了,但他无能为力,毕竟那么混乱的土地,那么复杂的人员构成,这事很难避免。” “现在卡维尔·萨塔克死了,影响萨塔克的大手有三只,一只手是联邦,一只手是帝国,一只手是总督府。” “其中,总督府是最弱,堪称肌无力的那只手,而无论是对哪只手而言,这些混子们去死,下城区重新和上城区接轨,都是百利而无一害,必须推行的重中之重,是时代潮流。” “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这种形式存在的下城区是文明社会的蛆虫,是人人得而诛之的过街老鼠,在这窝硕鼠没有成长到无法消灭之前,任何先进的,优越的文明体质都会选择把他们杀光,很值得高兴的是,现在萨塔克的街区发展看似如日中天,实则离死不远了。” 秦野振聋发聩。 阿芙朵目光闪烁着光,若有所思,片刻后抬头道:“你早有谋划,胸有成竹?” “没有。”刚刚挥斥方遒的气势突然崩塌,秦野耸了耸肩:“在你告诉我,是要我教育那些孩子之前我都没在这么想。” 这下连阿芙朵都有些吃惊,她扶额道:“你真是个疯子。” “在街区厮混死路一条,本来我也没想带着他们继续趟这浑水。”秦野道:“集团还是街区,家族企业还是老鼠的孩子会打洞,其实就看怎么定义罢了。” “这不稳妥。”阿芙朵皱眉道:“我不赞成让那些孩子们涉险,而且我也不认为你能够带着一帮孩子斗倒整窝萨塔克的硕鼠。” 秦野老神在在:“他们已经在悬崖边缘了,还在乎什么涉险不涉险,一个十几岁孩子组成的小团体,要么被其他人吃干抹净,要么变成一窝硕鼠然后被三只大手铲除。” “而且你不觉得,这样很具有教育意义吗?当着走上歪路的,孩子的面把歪路铲平。”说到这里,秦野呵呵地笑了起来:“很有新意。” “至于后者,虽然我放下豪言壮语,可谁指望我来当这个急先锋?杀死他们的会是和平峰会,你没关注过吗?”秦野笑了笑:“我会去问问优莱,她有没有兴趣让治安署的权柄和话语权再大几分。” 第六十二章 孤儿 街区“文化”的成型,依赖于来自五湖四海的复杂人员,那些圣泰伦遗民们留在这里,一座城市拔地而起,他们根据肤色、种族、文化信仰自我分割成了一个又一个的所谓街区,抱团取生。 这种问题是根深蒂固的,尽管秦野认为街区会被取缔,但肯定不是现在,取缔街区的人也肯定不会是自己。 这种城市发展下的死与生的车轮是不以谁的意志为转移的,就看谁能从车轮下最终获益。 而优莱或许是其中最有希望的人选,秦野和优莱之间看似有着隔阂和仇恨,然而秦野并不认为短暂的对立就象征着无法调和的矛盾,优莱则是这个世界上最接近权力顶峰的人之一,她又如何会自降身份去和秦野有所谓的“仇”? 更何况其实他们应该算得上亲家。 要说携手合作,秦野是做不到的,因为这事关阿芙朵的那些问题,但要通过一些手段“不小心”地给她泄露消息,诱导她的行动,还是能做得到的。 尽管现在双方被一桩袭击案吸走了目光,在这之前他们就已经在商议着如何整治下城区的问题了,并将这个问题纳入了和平峰会的讨论范畴。 秦野要事先声明的是,他并不认为街区被取缔,萨塔克的这些问题就会朝着好的方向发展,至于未来这些来自于五湖四海的人们会变成什么样,秦野那颗星球上,就已经有极为生动鲜活的例子了。 双方谁先率先拿出在这个问题上拿出最行之有效的方案,哪方就能从中获利,在萨塔克获得更多主动权。 至于哪方能在这场较量中获胜,秦野不在意,硬要说的话,他可以给优莱送点顺水人情。 两人并没有什么仇怨过节,秦野不认为短暂的对立和冲突能上升到这种高度,而站在优莱的立场,她是世界上最接近权力顶峰的人,她更不会和秦野有什么“过节”。 而秦野并非什么以德报怨,却也有所考量。 目前他能接触到的权贵只有优莱,当然只有她能利用,同时秦野给她送些顺水人情,改善两方关系没什么不好的,能让伊丽莎白处境好一些,也能让他免受一些来自官方的袭扰。 抛开这些不谈,目前的首要还是那群孩子。 他秦野绝非什么良师益友,也正如阿芙朵所说,那个社区的问题不是钱的问题,但他觉得也不是教育的问题,他们的生活方式受限,观念已经成型,说的简单点就是谈教育为时已晚。 不如引导他们怎么去做,别在这条道上死到临头了还不知道转头。 现在,他还有更要紧的事要处理。 砰地一声,秦野在门酒吧独属于他的房间被暴力砸开,一个人影倒飞进来跌倒在地,那是库洛姆,他颇为狼狈,却竭尽全力地去维护体面,愤怒地握拳,从地上挣扎爬起,对秦野道:“对不起先生,我已经在尽力阻止他们了,可他们......” 门外,有十几个人站在那儿,面色凶恶,压迫感十足。 尽力在阻止?秦野腹诽,马上就看出他在演戏,昨天秦野抛出的橄榄枝,今天还没有答复呢,就急着聊表忠心了?还阻止,不带路就不错了,这多半是在试探秦野能不能抗住这重压力吧。 秦野也懒得戳穿他的心思,而并未动怒,视线飘到门外那些家伙身上。 他们两两而立,应该是几条街区的代表,他们有的手持刀具,有的装备机械臂铠,可秦野扫了一眼就知道这都是堪称玩具的破烂。 机械臂铠通了电,但不是由动力炉供应的,而是设计出来给工人干活的款式,由一个电浆瓶驱动,特制电浆瓶很昂贵,而对方显然为了节省能源,将机械臂低功率开启,硬生生吊在手臂上,纯粹是为了场面好看,秦野都怀疑等下这机械臂铠的重量就能自己让他手臂脱臼。 秦野好像没看到那些凶器一样,悠然开口道:“各位有何贵干?” 在众人的簇拥下,一个首领派头的寸头男人拖来一把椅子,坐在秦野办公桌对面,手中的撬棍铛、铛、铛地有规律地敲击着地面。 他精神亢奋的有些异常,张嘴就能看到一口老黄呀,道:“那个老太婆是不是老糊涂了,想让那些小肥羊跟她一起入土?” “我真是不明白,你凭什么敢这么大摇大摆地走进来,装的像个老大。” 秦野无视了那些明晃晃的威胁,扯了扯嘴角:“我是她的代理人,从实际意义上看,她完全合法地拥有这里,拥有产权,而且是永久产权,完全是属于她的个人地盘,而我作为她的代理人,我当然不会摆出什么老大的架子,可你们确实应该尊重我。” 他们面面相觑,随后哄堂大笑,首领道:“听到没有?他说什么?尊重!” “让我来告诉你什么是尊重吧。”他连人带椅子挪前了几步,狂妄地道:“在这条街混的大家伙都知道,谁是这里的老大,我们在这里当家做主,给多少人一口饭吃,包括那些贪得无厌的孤儿,这就叫尊重,或者应该叫什么?” 他咧嘴道:“怜悯!” 秦野看过这里所有有头有脸人物的资料,他知道眼前这个男人叫做米洛尼,联邦人,但说话时总会混杂一些帝国且是帝国方言的习惯和词汇,腔调古怪,这是下城区某些街区独特的辨识方法。 在进化之路的帮助下,秦野很轻易就想起对方代表的什么势力,他是这里街区:海格共助会的二把手艾德蒙,说是共助会,不过是以共助为名义的抢夺,干的都是偷鸡摸狗的行当,经营一些存在问题,不合规的店铺。 海格共助会也是最早分食了门酒吧权力的街区之一。 这种人,绝对是没有资格谈什么怜悯的,现在找上秦野的原因大抵也很简单,不过是维护权威罢了。 秦野脸色古怪地抬起头:“怜悯是指一群人手持棍棒砸开我的门,然后暴力胁迫吗?” “别误会,这不是胁迫。”艾德蒙狰狞地笑道:“干我们这行,在这条街混的,都讲究一个体面,你体面,我们就不体面,我们不体面,就混不下去了,所以我要给你们一个教训。” “谁让时不时就有你这种蠢货想要踩在我的头上?” 秦野道:“那你是要把我痛殴一顿吗?” 精神状态不知为何持续高昂,脸色都在不自然涨红的艾德蒙会错了意,他以为这是在秦野在讨饶,是充满惊恐的疑问,这种错误的判断让他没能及时接收到秦野表露出来的危险信号。 他反而洋洋得意地道:“放心,很快你就能见到他们了,我会派人把他们全身的骨头折断,然后丢在这里,如果你跪地求饶,我也不是不能......噗!” 秦野没有给他把说完的机会,身子向上弹起,结实的大腿在蛮横力道的加持下,竟是硬生生拱碎了桌底板,将厚重的木桌猛地抬起,拳头残暴地轰击在艾德蒙的下巴,前一秒洋洋得意的舌头被自己坚固的牙齿几乎咬断,鲜血喷出,最后牙齿本身也没能逃脱厄难,一颗接一颗地松动。 那张因药物滥用而白里透红,令人生厌的脸在空中扭曲了。 他如何嚣张地走过这扇门,现在就是如何凄惨地飞出去的。 秦野扶住摇摇欲坠的办公桌,拎手帕擦了擦手,不禁摇头,他发觉自己这段时间属于是怪胎遇到的太多,理所当然地把见到的所有人都放在这种标准下对待,谨慎过头了。 在这群家伙来之前,他居然真的在认真的谋划用什么的计策去对付他们,现在看来,秦野真是高看了他们。 ………… 由坡道贯穿脉络的街区里,住着的都是无父无母的苦命人,他们一开始也觉得自己苦命,随着年龄增长,越到后来,他们反而越觉得自己幸运,他们是自由的,无拘无束的,自力更生的。 可到现在,他们其中的一些聪明人开始产生焦虑,因为他们意识到,他们的不够年幼,却也不够年长。 孩子们不再是幼童,而是青年,他们做事开始需要承担更多后果,但他们的年龄又没有给他们足够多的力量和智慧,而只能依靠从前的生存方式去生存,去争凶斗狠,从来都是如此,从别的街区那里抢肉吃,现在他们可没那么好抢了。 一个少年出现在街上,约莫十五岁,相貌平常,但总是不时流露出凶狠,用让人毛骨悚然的目光环顾四周。 他叫布鲁诺,是这条街区的“当家”,此时推着轮椅,正带着他唯一尊敬的长辈散散心,晒晒太阳,这并不常见,他们都认为自己的奶奶很凶,从来不愿意主动承担这种职责,而布鲁诺是这里的老大,更是干脆让他人代劳。 这个少年脸上挂着和年纪不相符的阴桀和忧愁,当然不是因为他的奶奶,而是因为他正是聪明人之一,很快他们就要吃不饱饭了。 布鲁诺沉默许久,在将老妪推上坡道后才开口道:“奶奶,听说你要找个外人来管教我们,其他家伙们简直要反了天了,一百个不乐意。” 老妪鼻孔出气,哼了一声:“你也不乐意?” “这,我也不好说。”布鲁诺略显犹豫,如果他这幅表情让外人看到,估计会大跌眼镜,其他街区混子眼里的布鲁诺绝对是一条疯狗,他们怀疑,哪怕是打断布鲁诺的四肢也没法让他的狂吠停止,他必定会提着最后一口气,在自己的小腿上咬下一块肥肉。 而现在他的表情,不奇怪,但是不像他,太冷静了,这条疯狗居然会思考? 他道:“我没见过他,如果他够强,够有本事,那我们可以考虑接下来学其他街区的垃圾们做些‘生意’,现在他们的东西不好拿了,那些流浪汉也靠不住,我们给他们一口饭吃,一个落脚的地方,这条街只让他们自由出入,可他们呢?” 布鲁诺重重叹了口气:“安心街的人渣吓了吓他们,我们就没办法从这些流浪汉身上拿到一毛钱了,奶奶,你就告诉我,那个要来管教我们的家伙到底强不强?” 老妪演练低垂,脸色冷淡,有些愠怒,她拍着轮椅的扶手,不重不轻,不急不缓,她有力气,也可以脱离轮椅,可现在她甚至不愿意花精力在走路上,每天最忧心的就是这些孩子们。 她道:“我为什么让你去帮助那些流浪汉?” 他有些后悔刚才说了刚才的话,嗫嚅着不敢答话。 “这条街以前最惨的时候,我一个人就得给你们十几个小兔崽子换尿布,当然那个时候你们大多已经不用尿布了,可你以为你们一天就能吃掉我多少存款?我又能有多少钱。”她道:“十年前你们是幼儿,十年后是少年少女,当年有的人已经成年,我呢?我十年前是个老家伙,十年后还是老家伙。” “我拿什么养你们,马上你们就要挨饿受冻,我只能看着你们被冻死在大街上。” “如果不是那些流浪汉走街串巷,东拼西凑地喂你们一口饭吃,去萨塔克福利院给你们申请一点救济,让人们关注你们,你们早就死了,现在你觉得是你在帮他们,给他们口饭吃,给他们个落脚的地方?” 布鲁诺睁大眼睛,非常震惊,十年前他五岁,已经是能记事的年龄,可他唯一记得的只有老妪的养育之恩,完全不记得那些面孔一年换一茬的流浪汉们…… “他们在哪里不能落脚?桥洞,马路上都是他们的家,只不过现在他们不好过,大人物们出于什么脸面就让钢铁贱人把他们赶的到处跑,所以让他们付点不痛不痒的钱,在这里能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怎么,你是把他们当做生意了?认为自己是在保护他们,有资格拿他们的钱了?” 布鲁诺脸色变换,非常复杂,他咬了咬嘴唇,随后道:“您教训的是,可我们总归不能被饿死,门酒吧的那些畜生说要帮我们,可谁他妈不知道,就是他们吞走了我们大部分的救济金,流到我们手里的应得的那份少得可怜,到了明年这点钱都没有了,您还记得吗?我们十五岁了,马上就不在福利院的救济年龄内了。” “我总得想想办法!” 老妪沉默了,她带着些许自嘲笑了两声后道:“是我不称职。” “不。”布鲁诺诚挚地道:“您对我们的恩情比天高,比山重,世界人无人有权苛责您,我们更不能。” 此言一出,背对着他的奶奶脸色居然罕见地柔和了许多。 虽然问题没有得到解决,起码他觉得和奶奶的感情增进了许多。 一番闲聊后,他把奶奶送回房间安顿好,自己拐出小巷,到了对街二楼的房间里。 房间里,他的两个同伴在此等候多时了,分别是他名义上的姐姐安娜和他最好的朋友罗德里克,安娜年长他五岁,是这里为数不多已经成年了的家伙,身姿挺拔,英姿飒爽,留着一头干练的酒红色短发,而罗德里克和他同岁,一头黑发,相当英俊,而且身上一眼就能看出的是不属于这里的贵气。 罗德里克身穿让他看上去颇为成熟的黑色正装,打着领结,不像街区的孤儿,更像富贵子弟,事实也是如此的,两人在八岁那年相识,应该说是臭味相投,沆瀣一气,这个上城区的贵公子居然和他们厮混到了现在。 “奶奶怎么说?”罗德里克颇为老成地道,手里转着一把未弹出的弹簧刀,这不是什么杀人利器,只是中看不中用的名贵珍品。 他不是出生在这里的孩子,和这里的人不是一开始就穿一条裤子的,只是出于一些事由,这里没有人把他当外人,他喊一句奶奶倒是没问题。 唯一可惜的是,他这边只能提供帮助之外的一切帮助,连帮他们打架都要掂量清楚他行为对家庭的影响,更不要说提供资金了。 布鲁诺摇了摇头:“没有,她似乎很不愿意谈起那个话题。” 说着,布鲁诺简略复述了之前他和奶奶的对话,听得罗德里克直摇头。 “荒谬!” “下城区的流浪汉两三个月就换一轮新面孔,其他的要么被抓进某些大佬经营的监狱里,要么去了其他什么街区,十年前的流浪汉,怕不是宙域网络都忘记他们长什么样了,报什么恩?给谁报恩?” 布鲁诺比他实际表现出来的要理智得多,也重情义得多,他道:“不能这么想。” 但为什么不能这么想,他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能把话梗在胸口,而了解他的姐姐安娜虽有些泼辣,但对他绝对说得上善解人意,她道:“奶奶一定是觉得我们受了恩,就要还,人不是以前的人,这也不妨碍我们对他们保持应该有的善意。” “更荒谬!” 罗德里克这么说着,然后就看到安娜叉起腰瞪着自己,他气势就一弱,这个女人从小到大就知道用这个眼神堵住他的嘴…… 在两人像往常那样拌嘴起来之前,布鲁诺咳嗽道:“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我们马上就要挨饿了,没有流浪汉帮我们,我们马上交不起钱,到时候连门酒吧都进不去,以前还可以接些乱七八糟的委托赚点小钱,现在连这点小钱都做不到。” “我是真没招了,但你一直比我聪明,你说我们该怎么做?” “肯定不能指望那些流浪汉,也不能指望那个来管教我们的人。”罗德里克把弹簧刀拍在桌子上,态度坚决:“谁能管教我们?谁有资格管教我们?我们活到活到现在,依靠过谁?” “我以前就跟你说过,在这里求生存,要狠,对自己狠,对别人更要狠,你对自己狠够了,现在我们就该对别人狠了,其他街区怎么做的‘生意’,我们就怎么做。” ……罗德里克开始描述他内心的图景,他告诉两人,他们应该往前看,不该再受奶妈约束,在这里只有一种活法,那就是别人怎么活,他们就怎么活,既然活在下城区这种烂到骨子里的地方,那他们做个烂人又有谁能苛责他们? 他的有些构想非常天真,但不乏野心和魄力,事实上,这里大部分的决策都是他下的,人们都觉得他是对的。 抛弃奶奶强加的桎梏,他们将可以自由地在这无数条街区里称霸,成为了不得的大人物,有赚不完的钱,可不知怎么的,安娜把这番话听在耳里,在心里想象着,完全不觉得那有多美好。 直到嘈杂的叫声灌入他们的耳膜,打破了他们的“美好畅想” 布鲁诺拉开窗帘的一角朝外看去,只见一伙其他街区的家伙汹汹而来。 第六十三章 帮助 海格共助会?布鲁诺认出了他们的来头,虽然成分混杂,但领头的是海格共助会的人,他不由得一愣,眼中闪过一丝阴霾。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上门找事,事实上,他们在萨塔克各个孤儿团体或个体之间收取费用,当然不是直接勒索孤儿,而是用管理费为由头,抽取孤儿们理应获得的补助金,作为下城区最出名的获补助团体,他们顺理成章地变成了共助会欺压的对象。 他们的日常就是在想着如何保住这些钱,以及从门酒吧找到一些零零散散的营生。 孩子们一直认为,如果没有海格共助会,他们根本不会这么悲惨。? 而此时上门找茬的那些家伙们和往常有些不一样,他们人数众多,一眼望去约有三十人众,手上持有武器,看上去完全没有想要谈判的意思,用他们下面的话来说,这些人是来打仗的! 外来者也正在这么做,个个手持棍棒钝器,狂言挑衅,随后非常突兀地大打出手。 众人的喊叫声不绝于耳,布鲁诺瞬间就红了眼。 没有交流,三个人反应各异,动作最快的是安娜,她夺门而出,朝着另外一个方向奔去,她要去保证其他没有被卷入其中的孩子们的安全,以及去通知奶奶。 同时布鲁诺几乎是拍开了窗户,就要从二楼跳出去帮忙,如果不是罗德里克拦着,他的动作能比安娜更快,但罗德里克不是来阻止他的,而是交给了他一件东西,是他一直把玩着的那把弹簧刀。 罗德里克流露出阴狠:“要狠。” 布鲁诺微微一滞,随后义无反顾地跳了出去。 在秩序之光照耀不到的下城区,很多地方连自动装甲的巡逻防护都是一种奢望,要想在这片根治着贫穷和犯罪的土地生活,就要依靠自己的拳头,布鲁诺很年轻,觉得自己很笨,不如罗德里克,所以他想在这里生存,就得有比别人更硬的拳头。 他必须得捏着鼻子去伪装,假装自己天不怕地不怕,装得敌人闻风丧胆,装得像条疯狗,久而久之,这里的所有人都认可他,认为他和罗德里克有能力带领他们,并他们推举为领头人。 可谎言终究骗不过自己,布鲁诺自己知道,他亲近的安娜也知道,罗德里克更知道,他根本不是做这种事的料子,生活所迫罢了。 他只能一次又一次去把自己淹没在发疯装楞里,就如现在。 布鲁诺振臂一呼,让所有分散在外围,没有被围住的兄弟们集合,随后一同冲入了人堆,八对三十,乱成一团。 一边倒的人数差一开始给了共助会的人空前的信心,膨胀到散漫的地步,直到布鲁诺突然闯入,那股不要命的气势瞬间将他们的散漫扯出裂口,让他们胆寒。 他们不是第一次和孤儿们交手,但他们永远都无法理解,为什么这么一个小孩有一身蛮力,为什么棍棒哪怕打在他头上都不能让他动作稍有停顿,不光是他,他的那些同伴都异常彪悍。 布鲁诺摸爬滚打出来的敏锐嗅觉让他发现,这三十个人里,有接近半数用来充数的人形木桩,剩下半数,最麻烦的是一个帝国人,那个家伙身上有魔力矩阵,却不是个有本事的法师,只是力气大了些,他是最优先需要解决的。 巧的是,敌人也是这么想的。 那个强壮的家伙期身而上,张开双臂,欲图依靠身躯的差距将布鲁诺绞杀,捏碎在怀里,布鲁诺身子一矮,右手握拳,指节微突,侧面横突向敌人的肾脏。 他的选择绝对没错,他此刻绝不能被逮住,却也逃不出对方的近身范围,他只能拼搏,拼到对方脆弱的脏器。 遗憾的是,他低估了敌人。 融入了极大力量的拳头拍在肾脏,那股超越了他瘦小躯体能够承载的力量让敌人大吃一惊,让他痛的脸皮直抽,他却可以强忍着本能的痛呼,捏住对他来说像根树枝的手臂,狠狠地旋拧,想要连着将布鲁诺的手臂拽出肩骨。 布鲁诺极为聪明,他不去跟蛮力对抗,而是脚尖轻点,顺着他给的力势腾空翻转,挣脱束缚的同时,居然是稳当地坐在了敌人的手臂上,探出手掌,切向壮汉的咽喉。 不知该不该说是运气太差,壮汉受惊之下,居然下意识地低头,用下巴卡住了他顺滑如毒蛇溜进来的手掌。 他眼神发狠,双腿摆动,大步跨前,腰马合一,甚至重开了包围的人群,粗壮的手臂蛮不讲理地把布鲁诺砸在铁门上,像在甩一块抹布,砸下去又抬起来,循环往复,那上了年纪但厚实的铁门竟都开始轻微的凹陷。 仅五下,布鲁诺便觉得眼冒金星,全身骨骼都要散架,意识就要剥离自己的身体了。 他没想到,帝国人在矩阵的加持下,居然有这等巨力。 布鲁诺鼻腔嗅到了一股铁锈味,在某种强烈的本能下,他蓦地清醒,睁大眼睛,双手一松一拐,借用冲击力变换姿势,用实力意义上的伶牙俐齿咬在敌人手臂上,牙齿入肉三分,如果壮汉是个在战场上千锤百炼的军人,那他一定也能克制住这种尖锐物带来的应激本能,可他只是一个帝国人,一个在帝国人人都拥有魔力矩阵,再常见不过的帝国人。 所以壮汉忍不住后退了一步,给够了布鲁诺足够的活动空间,他右腿一摆,直接窝进了壮汉作为男性最脆弱的部位。 壮汉的眼珠一突,脸色发紫,但这还没完,下三滥的袭击还在继续。 一脚,两脚,三脚……他砸了布鲁诺多少次,布鲁诺就踹出了多少脚,直到这个壮汉再也没法忍受这股能摧毁所有人意志的剧痛,轰然倒下,捂着下体陷入了昏厥。 这时,其他同伴们也拦不住那么多的敌人,他们冲上前来,将布鲁诺团团围住。 红了眼的敌人,浑身痛楚的危险信号,以及年轻人特有的血气,加上一把恰巧从口袋里滑落出来的弹簧刀,会发生什么? 情理之中的,布鲁诺青筋暴起,捡起弹簧刀,明晃晃的利刃弹出,暴露在阳光下,他用其抵着壮汉的脖颈,怒吼道: “来啊!来啊!来啊!” 敌人们在外围顿住,瞪大了眼,有胆子大的在虚张声势:“他妈的,你敢!你敢!?” 布鲁诺吸了口气,手上用了几分:“那就来啊!你们来试试!” 这时对面有人反应过来,要去控制布鲁诺的同伴以此反过来要挟他,不料布鲁诺一拳重重轰在壮汉面门,那种沉闷的击打声听得人汗毛直竖。 场面一下子就僵持住了,海格共助会的人没有料想到这种场面。 其实他们不是冷静,也不是什么高瞻远瞩或者在意同伴,他们只是单纯的知道,这条街不在乎人命,但人命是一条分界线,只要他们敢跨越这条分界线,如果他们没有更大的本事消抹一条人命带来的影响,他们很有可能从这条街彻底消失,而且消失的不是指某个犯事的人,而是牵连极广的,没多少人人愿意无缘无故在这个问题上招惹城市安全局。 但他们算是看出来了,这个疯狗一样的孤儿真的会下手,他们真正见识到了,这群看似无依无靠,没有任何地位和力量的孤儿们被逼到死角,到底能爆发出多么不可忽视的力量。 更让他们震惊的还在后头。 人群中不知是谁起了个头,势头便呈燎原火之势,一发不可收拾。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街区的大部分人群聚于此,眼中只有那把弹簧刀和弹簧刀下的脆弱脖颈,一种无法言喻的无名怒火回荡在他们心头,促使着他们喊着统一的口号,口号又像有魔力一样,推着布鲁诺向悬崖边缘走去。 布鲁诺震惊地环顾人群,他察觉到了事情的走向不对,但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耳边只有那句充满恶意的口号不停回档,变得越来越急促,他的呼吸也随之变得越来越快。 那一刻,他觉得连心脏都不属于自己了,他觉得愤怒,布鲁诺只是想生存,想过上能吃饱饭的日子,为什么这群该死的东西要一次又一次,毫无底线不知节制地侵犯他们生存的空间? ——直到某种奇怪的铃声仿佛经过扩音器放大般,响彻天际。 布鲁诺突然清醒过来。 伴随着这个噪音,在场所有携带了通讯设备的人同时发现,他们的终端和通讯器发出了刺耳的啸叫,未经他们允许便擅自接通了一个视频通讯,包括布鲁诺,他边警惕,边摸出自己的通讯器——它虽然是老旧的二手货,但功能齐全。 那个男人微笑着道:“做的不错,小子,不过你该把刀放下了。” “不。”布鲁诺重重地吐出这个短促的音节,随后道:“放下刀,你们就会把我撕碎。” 很显然,布鲁诺误会了男人的身份,于是男人摆了摆手,让拍摄他的人转动镜头,随着镜头模糊地摆动后,他看到了一副惨烈的画面。 一个房间里,十几个人横七竖八地躺着,更有一个人被绑起吊在顶板上,布鲁诺认得这个倒霉蛋,他是海格共助会的二把手。 布鲁诺一下没能理解眼睛捕捉的情况,楞了楞。 男人的声音好像有魔力一样,深深传来:“你做的已经很好了,现在把刀放下,换一个更有分量的人质吧。” 同时,来犯的所有敌人都发出了惊呼,显然他们也发现了自家二把手被人捆成粽子,像块风干的咸肉一样摇曳打转,毫无体面可言。 哐啷几声,利刃离手布鲁诺声音干涩:“你是什么人?” 男人凑近镜头:“来给你们提供建议的人。” 第六十四章 忽悠 接下来发生的事完全颠覆了布鲁诺所认为的常理,他冷静下来后,觉得这个男人的处理方式完全就是疯了,如此对待海格共助会的二把手,相当于扒下共助会的底裤,让他们在光天化日下赤身狂奔,毫无体面可言,这么做完全没有好处,这意味着海格共助会和这个男人,只能是不死不休。 就连城市安全局的人在下面,都会一定程度遵守下面的规则,而这个男人完全将其踩在了脚下。 就在布鲁诺以为这些家伙要发飙,一拥而上时,他们却在接受到了不知道谁的简讯后,夹着尾巴撤离了,甚至没有回头撂下一句狠话。 而接下来男人说的话更让他深感吃惊。 “请你们来一趟门酒吧,” “我们?” 那边的面孔高深莫测:“是的,你,安娜,以及罗德里克。” ...... 罗德里克和布鲁诺走在街上,一前一后,都心事重重,虽然安娜想要跟来,那个男人也要求三人前去门酒吧,但两人都坚决反对,其实布鲁诺甚至觉得连罗德里克都不该跟来。 “你应该回去,酒吧里要是出了什么问题,我回不来,起码街区那边还有人可以照看。”布鲁诺如此说道。 罗德里克不驯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少废话,你以为我是谁?萨塔克哪个大人物不得给我老爹几分面子,你的拳头不管用的时候,面子绝对管用。” 布鲁诺摇了摇头,他知道自己这个兄弟的家庭背景,也知道,如果真由他出面,那他们的街区可能就要面临比海格共助会更不可抗拒的灾难,上城区的大人物和下城区的大人物可不是一个等级的……他们决定除非街区里的人真是要饿死,否则罗德里克不会直接帮助他们解决任何问题。 他也看出来,不知道为什么罗德里克的情绪有些怪异,很坚定,说服不了,他就不多费口舌了。 看布鲁诺心不在焉,心事重重,罗德里克整理了一下正装,把领结打正,挂上标志性的假笑,弥足自信道:“往好处想,那个家伙叫的上我们三个人的名字,连我是谁都知道,说明他很有可能就是那个奶奶说要来管教我们的家伙,起码他手腕强硬,如果可以利用,也不是不能接触。” 布鲁诺点了点头,看似放轻松了一些,实际上他的恍惚不全是出于担忧,而是别的事。 两人各怀心思,进了门酒吧,他们不是第一次来门酒吧,实际上他们在门酒吧拥有一个独立的小房间,他们每次过来找些委托,想找些杂工糊口时都会来这,可这是他们第一次感觉这个无拘无束的地方气氛如此古怪。 有的人从他们进门后就在打量他们,更多的人目光都聚集在不起眼位置,一扇紧闭的木门处。 一个其他街区的人出来相迎,布鲁诺认识他,在门酒吧里小有名气的身份贩子库洛姆,很多犯了事的联邦帝国人都会来这里搞上一个假身份,可以说,这里是流亡者重新开始的敲门砖,是下城区的基石,背后没有靠山,但凭借着良好的信誉和谨慎,他们还是在这里分得了一杯羹。 而这样一个人现在却在充当侍者,把他们引到门前,一言不发,什么都没有解释,恭敬地敲门后等到回应,便把他们领了进去。 那个对他们出手相助的男人就坐在那,他平易近人地道:“请坐。” 待到他们坐下,秦野抢先一步道:“经常会有人问我我是谁,我是谢尔比·柯里昂,相信你们的奶奶应该跟你们提起过我。” 罗德里克毫无怯意地道:“我不知道你是谁,只知道你要来管教我们。” 秦野动作一顿,孩子的直言不讳让他有些啼笑皆非,摇了摇头,把这个问题按下不表,而是问布鲁诺:“被人裹挟着向下扯的滋味不好受吧?” 乍一听有些没头没尾的问题,两人却都听懂了,布鲁诺沉默了,反而是罗德里克反应很大,他皱眉道:“你想说什么?” 秦野道:“杀人是一条没法回头的路,从萨塔克宪法的角度来讲,你杀完人后,大概不会受到多么严厉的处罚,但也不太轻,这得取决于你们造成的影响,这只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这次之后,你身上会被贴上一个标签,你在所有人眼里都将永远属于下城区,是下城区的鼹鼠,这意味着你永远没有机会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你的人生终点,充其量是门外他们中的任意一个。” “你的心态也会发生变化,你的观念永远定格在你挥动弹簧刀的那一刻,这一切都由你独自承担,而当时在场摇旗呐喊,鼓动你任由愤怒驱使而隔开喉咙的人则大概率会免受宪法责任,甚至脱离道德法庭的审判,恐怕他们当天夜里即可酣睡吧。” 布鲁诺依旧沉默,罗德里克却被彻底激怒了,他的假笑变得异常冰冷,道:“你是站在什么立场向我们提出的指责和说教?” “如果没人拿起刀,我们会怎么样?三十多个外来的狗杂种,会活生生打断我们身上每一根骨头,反正这里的底线是不死人,没人会在意谁成了残废,残废又有什么人生可言?” 罗德里克冷笑道:“帝国那边有个典故,你就像典故里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问我们为什么要饿死了不去吃肉。” 何不食肉糜?历史真是充满了巧合……一连串诛心的指责,秦野倒是丝毫不愧疚,他笑了笑:“你说的没错,上城区的大人物未曾用自己的双脚丈量过下城区的土地,所以他们认为你们是刁民,是用钱也喂不饱的老鼠,可他们从来没有发现问题所在。” “你们的难处,你们的迫不得已没有人能够指责,也没人能够说教,我也不行。” 罗德里克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说过了,我是来帮你们的。”秦野双手抵在扶手上,运筹帷幄样道:“你们的苦难源于环境,跟沉在泥潭里的人不可自拔一样,现在我向你们伸出手,你们就有更多的选择,你们不用杀人,不用变得和他们一样,这是一次机会。” 说着,他真的伸出了手掌,让所有人都感受到了浓烈的诚意……忽悠是秦野最擅长做的事。 罗德里克没上当,或者说没有完全上当,他放松了些警惕,大脑还是在快速运转,思考这有没有可能是个陷阱,他们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之类的问题,他刚要开口发问,就看到自己的同伴握住了男人的手。 那一瞬间,罗德里克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他真的很想揪住这个愣头青的衣领喷他一脸口水然后问他:你知道他名字了吗你就敢这么搞! 他深深吸了口气,若无其事地问道:“我们应该怎么称呼你?” “你们可以叫我谢尔比。” “我们应该付出什么才能换来你的帮助?” “无偿。” 罗德里克本就紧绷的眉头皱地更深了:“无偿的东西我们买不起。” 秦野笑了起来,抚了把假胡须道:“我和你们的长辈是老相识,那个长者拜托我对你们照拂一二,如果你们觉得这个理由不充分,不足以让你们信服,那我也可以告诉你们。” “我是下城区最早的建立者,我不满意现在下城区的样子,我想把它变回去。” “你们知道,要改变一个地方,拉拢这个地方的人是最重要的,可这里大多数望去只有满眼该被扫进垃圾堆的垃圾,你们还不是这种垃圾,所以我没有拒绝老相识的委托。” 他拉住了蠢蠢欲动的布鲁诺道:“我们不可能立马给你答复。” “当然,你们有充足的时间来考虑,就算你们拒绝,你们也不需要为此付出什么代价。” 罗德里克点了点头道:“你也没法让里德家族付出什么代价。” 里德就是罗德里克的姓氏,他通常不会在下城区提起这个荣誉的名字,现在他搬出来是认为,如果这个男人真的有那种层次,就该会被这个名字吓到,这就是一个威胁,告诉对方自己的尊贵身份。 而秦野则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他哪里知道萨塔克里谁是谁,他们再有名又和一个刚从山里走出来的野人有什么关系。 他们起身就要离开,走到门口时秦野忽然叫住了罗德里克。 在他疑惑的目光中,秦野缓缓地道:“就像你说的,你们只是在做迫不得已的事,你无需为不可避免的事情感到内疚,不过,我还是期待着你们做出正确的选择,起码我可以保证,你们将不用面临那种没有余地的险境了。” 罗德里克一愣,转过头来,他发现那双承载着不知多少时光内容的眼睛正看着他,仿佛洞穿了自己的灵魂。 “......” 布鲁诺听闻此言,看了眼自己的同伴,有些不明白这话的意味。 愧疚? 而罗德里克本该觉得惊悚和寒冷,他却反过来感觉到了这个人态度中的关切和一种不合时宜的温暖。 罗德里克今天坚持要跟着布鲁诺前来门酒吧,是因为他始终心存芥蒂,他一开始不知道这个疙瘩从哪儿来的,后来他才发现,他或许是感觉到了愧疚。 不,他不承认那是愧疚这种无聊的心态,而是后悔。 他在窗边看着楼下的众人厮杀,罗德里克早已熟悉这种在后方运筹帷幄的感觉,可当他看到布鲁诺这个愣头的家伙捡起他的刀,在众人的呼唤声下要杀掉那个敌人时,他惊觉这一切都是在自己的教唆下发生的。 他应该走出房间去阻止一切,但他在众人的呼声中失去了勇气。 罗德里克察觉到了自己的卑劣。 尽管他认为自己是卑劣的,但当这种卑劣有可能被人看出来时,他还是有些恼羞成怒,他把头扭回,几乎是用扯的将人带离了房间。 带离后,他发现那个叫库洛姆的身份贩子也跟了出来啊,库洛姆平静地递过一个终端,道:“以后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联系我。” 罗德里克打量两眼库洛姆,道:“难怪身份贩子这种肥差你们能吃到现在,不愧是门酒吧最会见风使舵的老鼠之一,上了条新船?” 赤裸的嘲讽没能激怒库洛姆,他坦然地道:“大船,这里最大的一条船,如果你们刚刚在这,亲眼看到这里发生了什么,你们也根本不会犹豫。” 这时两人想起,酒吧门内门外都有打斗的痕迹,鲜血泼洒,但不见人影,想必海格共助会的人已经撤走了,这不禁让他们好奇,布鲁诺问道:“刚刚这里发生了什么?” 库洛姆的笑容很古怪:“我说不清楚,不过可能很快,下城区就没有什么海格共助会了,这就是这艘船的威力。” 两个孩子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震惊。 ………… “真是心思复杂的十五岁,不是吗?”秦野隔着耳机和阿芙朵交谈。 “是啊,不过他们和你这种十五岁比起来,还是小巫见大巫了,我有些佩服你,为什么你能睁着眼睛说瞎话,脸不红心不跳,没有任何心理负担?”阿芙朵不咸不淡地道。 “十七岁。”秦野纠正道:“我的身体年龄十七岁,马上就要成年了。” “哦?”阿芙朵的声音略微高昂,似乎来了兴致:“很新鲜的说法,一般人都会在自我介绍时直截了当的说:我多少岁了,而不会告诉别人我的生理年龄多大了……那么,你的心理年龄呢?” 秦野不由得咋了下嘴,跟这个敏锐的没边的女人说话要时刻小心,不能露出破绽,可太累了,秦野也没那个心思去日防夜防,于是他干脆道:“彼此彼此吧,那个街区里的老人百来多岁,你和她早就认识,而且没有长幼尊卑,更像是朋友,要是忘年交,这个忘年也忘的太过头了。” 这回轮到阿芙朵沉默了,他乘胜追击:“所以我们不如略去互相猜忌,坦诚一些,用秘密换秘密,怎么样?” 那边幽幽地传来答复:“不了,人与人之间还是充满猜忌比较好。” 秦野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耸了耸肩,不再过多追究。 阿芙朵转移话题:“我已经把资料转交给那个女人了,优莱够聪明,她应该知道怎么处理那些资料,又应该用什么手段对待共助会后面的权贵……不过我得警告你,你这么做是有风险的。” 海格共助会,他们明目张胆的在下城区侵吞大笔来自上城区的援助捐款,这么多年上城区却完全没有得到消息,被侵害者的声音被一层密不透风的网隔绝,这证明有人在粉饰太平,以阿芙朵的本事稍微一查就能知道是哪方在做这种事,一个上城区贵族在背后支持着海格共助会。 秦野不仅要扒掉海格共助会,还要打断共助会背后的手,便整理了资料作为证据,发给了优莱。 原本秦野的计划是,等待优莱的动作再做下一步计划,可海格共助会的人比他想的还要沉不住气,还要嚣张,居然在完全不知道秦野底细的情况下上门找事,真不知道该说他们太蠢还是嚣张惯了。 不过也正是这一变故,让计划出现了如阿芙朵所说的风险,她道:“我给出的那份表单,针对性太强,而且内容部分来源非法,如果优莱非要查,很有可能查到孩子们身上,顺藤摸瓜,我们都没法幸免,我为他们冒这一次险,如果再有下次,我们需要更确切的消息来源,如若不然,面临风险我就只能再次消失。” 这听上去有些杞人忧天,不过不是毫无道理。 “再者,希望你有后续的计划,不然处理掉一个海格共助会无济于事,干这种勾当的人要多少有多少,那笔庞大的善款终归还是无法落到对的人手里的。” 秦野笑了笑:“放心,我会做好安排的。” 第六十五章 清算 “你也太邋遢了些。”安娜不满地教训布鲁诺:“下城区有多少人能这么好运,十五岁生日一过就能拿到份体面的工作,而且,那可是门酒吧,有谁听说过门酒吧官方向谁发出过邀请?” 布鲁诺则胸口微含,仿佛有些抵触她对自己动手动脚,他道:“那不还是在下城区,下城区的人就是萨塔克的人下人,我以后想带你们走出去。” 安娜更不满了:“我们三天前还吃不饱饭,三天后就想着走出下城区?务实一点,先要对得起谢尔比先生预付给我们的薪水。” “谢尔比先生啊......”布鲁诺有些神游。 三天时间,一切都发生了改变,再也没有人会去到他们的地盘寻衅滋事,多少年都没有拿到过全额的补助金,按人头数一分不少地落入了他们自己的口袋,他做梦都没想过能有今天,甚至在内心产生了诸如:这笔钱真的是我应得的吗这样的惶恐。 “接着。”安娜给了他一套正装:“起码你不能穿着这人像野人的衣服去门酒吧,我记得你身上这套是我去年年初买给你的,你为什么还在穿?你没发现你身子长得快,这套衣服领口都要你勒死了吗?” 布鲁诺摸了摸头,嘟囔道:“我觉得穿着挺舒服的啊。” 两人短暂分开,他进了房间换好衣服再来到安娜身边时,这个干练的女性不由得翻了个白眼,她受不了样地道:“抬手。” 布鲁诺像木头人一样抬手,她便凑近了一些,开始上下其手,激起布鲁诺一身鸡皮疙瘩。 “我一直在想,你的生活常识未免太缺乏了,连正装的领结都能打歪来,现在如果顺利,你可以不用每天再想着怎么打架了,起码要学会好好生活。” “......” 她像只红色的燕雀,叽叽喳喳,像布鲁诺的妈妈一样啰嗦,可他也不觉得烦躁,不如说他完全没有把那些话纳入耳中,那双并不如何细腻的,却弥足温润的双手游走在他身上,剥夺他的意志,消融他的精神,让他逐渐沉溺在这种不可言喻的自我暧昧中,他能嗅到自己姐姐身上的若有若无,若隐若现的勾魂香味。 布鲁诺一直爱慕这个如红酒般醇香的女性,让他比较难过的是,对方好像时至今日都把自己当成个孩子。 “你有在听我说话吗?”安娜晃了晃手掌。 “啊?啊。”布鲁诺这才晃过神,一侧的全身镜里,他已经判若两人了。 换掉那身不合体的滑稽衣裳,他恢复了这个年纪他该有的精神,而安娜很满意她的“杰作”,同时又有些担忧地道:“你没了我应该怎么办?” 布鲁诺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没有什么能把我们分开。” 说完,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迎上了安娜略显诧异的目光,布鲁诺连忙咳嗽道:“作为家人,我们理应一直互相扶持。” “你说得对。”安娜的嘴角弯起,眼睛眯成月牙。 她最后确认没有什么疏漏,拍了拍弟弟的肩膀道:“好了,我们该出发了。” 布鲁诺沉默片刻后问道:“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你指什么?” “我们向来是同进退的,我想不来复杂的事,只会动拳头,罗德里克没法动拳头,他来帮我做决策,你呢,你是这条街的核心,不光是我,这里的所有人都不能没了你,没了你我们大概会抱着锅和煮不熟的饭饿死。”布鲁诺道:“我们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可在对门酒吧这件事上你们两个……态度很不一样。” “他大概是反对的,你又坚决支持,我觉得你大概是生气了?为什么,我不明白。” 这也太直了,安娜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她道:“这不是很显而易见吗?我觉得他很卑鄙。” “世界上没有任何人值得你以那样的沉沦为代价去保护,夺走他人的生命是一件绝对不被允许的事情,可他居然教唆你去那么做,递给你一把刀,然后自己躲在安全的角落旁观着事态进展。” 见他想说什么,安娜立马制止:“别跟我说他已经在反省在愧疚了,我不想听,咽回去。” “好吧,可是......” “咽回去!” 布鲁诺只得委屈巴巴地作罢。 ………… 门酒吧,秦野坐在那儿统筹酒吧事务,短短几天时间便把这里的所有事务,事无巨细地纳入掌控之中,这要归功于进化之路。 它无愧于给自己取上的名字,它无时无刻不在进化,对秦野的影响潜移默化,秦野发现,他不仅是记忆能力,连阅读之类获取信息的速度都得到了显着提升。 那可不仅仅是理解能力的提升,而是更加直观,更加粗暴的改变。 比如现在,他同时翻阅手中的纸质文件和终端显示的数字文件,全无阻碍,他能有一种玄之又玄的感觉,进化之路的触手变成不可视不可察觉的状态,强化着他的感官能力,触手所及的一切都能直接传输给进化之路,再并无阻隔地顺畅地传达给秦野。 所以他一个呼吸间就能记录完一本书……尽管记录不代表能完全理解,但这已经是非常可怕的了。 经过主宰事件,秦野对于进化之路已经没有猜忌了,权把它当作身体的一部分,是一种延伸,他现在反而非常期待进化之路进化的终点在哪里,会变成什么样。 在这种世界,他目前的力量还不足以保证自己的人身安全无忧, 放下文件,秦野把库洛姆召来办公区。 秦野问库洛姆:“你少给了一份文件,我需要你从干这行到现在接待过所有顾客的资料,我相信你肯定查过他们。” 库洛姆一惊,他斟酌后道:“这,如果被人发现我私下调查我的客户,并把信息泄露出去,恐怕以后再也没有人会和我们做生意了。” “那有什么问题吗?我们没有缺钱到非做这生意不可的地步。” “我丝毫不怀疑您雄厚的底力,事实上,最大的问题也不是钱。”库洛姆认真地道:“问题在于,如果您要用身份来对他们下手,可能到时候门酒吧人数会锐减一半......在下城区厮混,有头有脸的人八成都有一个假身份,八成里的五成背着案底。” “如果他们发现自己被调查,不光是门酒吧大多数的生意都做不成了,把他们压的太狠,他们反弹起来会很棘手。” “而且,我只是这里最不起眼的一个身份贩子,大头是汉考克商会,他们包揽了八成身份生意,他们可那个闲工夫去查他们客户的底细,商会只认钱,他们身上拿不到多少东西。” 秦野十指交叉起来问库洛姆:“我问问你,人为什么需要一个假身份?” 库洛姆有些摸不准这个问题的深意,他试探性地回答:“他们都犯了事?” “没错,他们有的为了躲避仇家,有的为了躲避宪法,他们笃定,只要躲进下城区,哪怕不能见光,他们只要换个身份就能无碍的生活,更有甚者觉得自己可以重新开始。”秦野道:“可我不这么觉得。” “我觉得有些账迟早是要算清楚的,而且不会太久了。” 这点浅显的意思库洛姆都不用去想就能理解了,他的金发垂下,略略遮住他的心思,背负着双手,不让对面人看到那种丢人的颤抖幅度。 他那瞬间甚至产生了动摇,怀疑他自己是不是上错船了。 库洛姆道:“那我们就要面对很多很多敌人,风险很大。” “说到风险。”秦野想起什么似地道:“我发现你的消息比这里的大多数人都要灵通,你调查过我,你也知道我和一个五环法师交过手,可这里的大部分人都不知道下城区曾经来过一个五环法师,你是怎么知道的?” 秦野很满意他们的反应。 “可能有些直白,我换个问法。”秦野道:“连商会都不愿意去调查那些有可能穷凶极恶的客户,引火烧身,你为什么愿意去查?” 这个问题仿佛戳中了库洛姆的心脏,让他陡然变得沉默,片刻过后,他才强作笑容道:“小心驶得万年船,谨慎了些而已。” 两人生冷地对视着,库洛姆感觉那双眼睛要戳穿他的所有伪装,片刻后,秦野自己放松了这种审视,他微笑着道:“不用解释,我不是很在乎你有什么秘密,又有什么目的,只要你没有中途跳船的想法,我不在乎,也不追究。” “毕竟是我选到了你,还要刨根问底,未免有点不识趣了。” “为什么是我?”库洛姆脱口而出。 “要在这种鬼地方找出一个有口皆碑,办事能力出众,明面上没有做过极大恶事,所做营生不那么过火的家伙,可不是那么容易的,我恰好知道有一个,那就是你。” 库洛姆的神色还是非常复杂,秦野要打消他的疑虑,道:“放心,我不至于天真到要把那些有问题的家伙全部清理掉,我又不是治安署或者城市局的警官,我只是想让我的地盘看起来干净些。” 库洛姆心中的疑虑没有被打消,他依旧能看到极大的风险,但不知为何,他变得坚定了起来,或许是因为风险和收益并存吧。 这样一个聪明人知道,他已经错过了跳船的时机,而重新洗牌后的门酒吧又意味着多大的利益,任谁都会眼馋,要死还是要活,他做出了选择,不能再摇摆了。 “我这就把我手上有的资料发给你,不过商会那边要怎么处理?只要他们还包揽生意,门酒吧来路不明的人只会有增无减。” 秦野意味深长地道:“让他们配合,他们没得选。” 第六十六章 你给翻译翻译,什么叫惊喜 就在秦野闭目养神时,阿芙朵叮了他一声,发给了他门酒吧大厅,也就是他办公室门外的实时监控。 监控里,某条街区的家伙坐在圆桌前,对恰巧路过的布鲁诺说了些什么,手舞足蹈,举止乖张,而且完全没有收敛,得寸进尺。 随后毫无征兆地,布鲁诺一拳打出,拳头拐进他的面窝,将他连人带椅一起打飞。 嗖地一下,他们周围站起数人,可凶悍的布鲁诺完全没有惧怕,直接打出包围圈,骑在那人身上,一拳一拳地继续痛殴对方,这是经常作为弱势方的布鲁诺的惯用战术。 而安娜有些吃惊,但还是坚决地护在他身边。 秦野痛苦地揉着眉头,呻吟道:“我真是服了,他来这里三天,跟门酒吧里的人打了三天架,每架都好像打的是他的杀父仇人一样。” “你到底甩了多大一个烂摊子给我?” 那边沉默许久,随后传来阿芙朵好听的声音,带着些许幸灾乐祸:“教育哪有简单的事儿,如若不然,怎么能体现你的睿智呢?” 秦野摇了摇头,无可奈何地道:“从海格共助会一夜消失以后,酒吧其他人明面上忌惮我,实际上铆足了劲挖坑,挖一个这个耿直的小伙就敢跳一个......他是怎么长到这么大的?” “他们从小就没有话语权,所以他们从就比其他人更依赖拳头。”阿芙朵给出合理的猜测:“大概是习惯成自然吧,积习难改,多担待。” 秦野摇了摇头,不回答,起身就往门外走去。 冲突持续发酵,剑拔弩张,但奇怪的是,那些围住布鲁诺的家伙们虽然摩拳擦掌,却无一人真正上去解围。 “停手。”秦野走下台阶,如此说道。 简单的词汇有着不俗的分量,让布鲁诺停下了拳头,叫嚣声喊打声同时噤止,他们都是这里的常客,亦可以说经营者,那天海格共助会十数人的下场历历在目,这个男人单枪匹马挑翻了十几个好手,其实如果他们知道这种事情秦野早已经干过,甚至大闹过城市安全局,他们的行为可能会更加收敛。 总而言之,在下城区某些有真本事的人出手之前,他们绝对不会在这些琐事上忤逆秦野,更何况他们这次的举动还有更深层次的含义。 安娜连忙道:“谢尔比先生。” 有人站了出来,秦野认识他,应该说认识这里的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他是“工匠”那边的人,所谓工匠是下城区相对危险的一帮人,他们大多是帝国人,用奥斯顿的话来说,他们是肉鸡,永恒战争时期遗留下来,没能回归帝国社会的肉鸡,他们有不俗的魔导器使用造诣,有部分人会制作简单的魔导器。 “工匠”在下城区做的就是这样的营生,制作各式的魔力物品,有些做出来的物品是具有危险性的。 通常这类物品不要求使用者拥有魔力,傻瓜式操作,所以他们的客户居然大多是联邦人,只要不猜过那条红线,引发大问题,他们的话语权一般都很充足。 这类物品不多,他们的尺寸把握的恰到好处,在高压线上跳舞,在那些物品没有引发极大骚乱前,城市安全局的人都不会找上门,而假如有人利用他们制造了一起命案,警官的追查难度一向很大,因为市面上,他们不是唯一一家制作这些“小玩意”的,更何况他们也有话说,刀只是一件工具,有人持刀杀人,难道应该责怪锻刀的铁匠吗? 诡辩的源头就是这个叫做派罗的的男人,他身上有魔力矩阵带来的轻微魔力波动,早年间应该在帝国皇都艾斯卡亚待过,口音和他认识的那些帝国贵族派有些相似,又被时间磨成了四不像,择词的水准倒是还在,道: “谢尔比先生,您先前酒吧立下三条规矩,我认为这是好事,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规矩才是一个地方的立足之本,你立的第一条规矩就是,严禁斗争。”他稍稍侧身,露出了被他遮住的,还骑在人身上的布鲁诺。 “可他,可能是年轻气盛,在下城区臭名昭着,惹是生非,仗着您的鼻息在酒吧内横冲直撞,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引发骚乱了。” “我恳请您做出一个公正的决定,以免您的权威受到挑战和质疑,毕竟,连第一条保障我们在门酒吧人身安全的规矩都无人遵守,第二条第三条,您再要人们受您的管束,恐怕就那么容易了。” 第二条规矩,规定了这里在做所有买卖前都必须知会秦野,知会谢尔比·柯里昂。 第三条规矩,这里不允许携带危险物件。 第一条无可厚非,但第二第三条全部属于听上去合理,但每一条都让他们难受万分的那类。 一来,没有哪条街区愿意把自家生意的底细透露给别人,接受别人的管制,尽管秦野再三强调,他不会干涉他们的正常运营,可对于他们来说,他们显然不会相信这种“鬼话” 二来,第三条关于何为危险物件,谁来定义,谁来管束? 什么是危险物品,这点门酒吧的人门儿清,比如眼前的“工匠”,他们身上几乎每样都是危险物品,如果这条规矩真的得到执行,那么他们首当其冲要遭殃。 酒吧里是下城区最安全的交易场所,如果门酒吧里行不通,他们就要东奔西走,跟治安署和城市安全局玩猫鼠游戏,还要面临其他人的掠夺和袭击,无论出于哪种原因,工匠都不可能允许谢尔比的话语权日益增大,把他们压死。 于是就有了现在这一出好戏。 鬼话连篇、用嘴放屁的家伙,秦野暗骂,他不动声色地道:“那你希望得到什么样的处理?” 工匠派罗隐秘不着痕迹地露出一个笑容,随后又捏出满脸沉重,他道:“我可能需要请他离开,再也不踏足此地。” 这才是他们的目的,他们认为孤儿是谢尔比用来增加话语权的第一步,虽然他们并不真的觉得利用孤儿能做什么,但只要搅乱谢尔比想做的,那对他们来说这就是利好。 还不等秦野发话,酒吧挂在中央的大音响突然响起,吓了所有人一跳。 大音响开始播放一段对话,内容是此刻被暴揍至奄奄一息的男人和布鲁诺的对话。 是阿芙朵干的,所有人都被迫听一个难听的公鸭嗓嘴吐污言秽语,并以三百六十度立体环绕音灌入他们的耳膜,主要是问候布鲁诺家人,他身边的安娜是主要受害人,这个他最亲近的女性承受了最多污言秽语的攻击。 ......这场面,没眼看,饶是要保持人设的秦野都没忍住眨了眨眼。 她是有够照顾这群小鬼的。 魔音灌耳的时间不长,很快结束,结束后众人还大多处于蒙圈的状态,而工匠的脸色变得铁青,他只觉得这不可能,这附近全是他们安排好的人,也没可能谢尔比提前在这附近补好监听器,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秦野咳嗽两声,同样深沉地道:“我相信你对于公正这一词的深刻领悟和执着坚守,被暴力制服的家伙尽管不是一个无辜者,却也深受其害,你愿意对一个不属于你们街区的人伸出援手,我深感敬佩。” “对我来说,万事都该是公允的,公正的,这位先生出口成章,侮辱了布鲁诺的内心,戳伤了他在精神层面最柔弱的地方,恶语中伤这位美丽的女士,但反过来说,这位先生也不该在门酒吧里受到暴力的侵害。” “那么,你要公平,那就公平起见,我将驱赶布鲁诺以及布鲁诺的相关人士,永远不得踏入门酒吧半步。” 工匠愣住了,他没料到他得到的是这样的回答。 但随后,秦野紧接着补充道:“相对的,以恶毒语言攻击他人的这位先生也应该受到同样的处罚,双方各自代表的街区都不得踏入门酒吧。” “这就是公平。” “不,不可以!”躺在地上那个被打的牙齿漏风的男人满脸惊恐,吓得甚至挣开了布鲁诺的控制,连滚带爬的跑到秦野面前,谄媚地道:“这都是误会,误会。” 秦野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工匠,神色戏谑。 误会个锤子!工匠心里咒骂,这个白痴一定是脑子被门酒吧的门夹了才会在这个时候认怂,那不是把主动权拱手让给谢尔比吗! “什么误会,你是说,布鲁诺打你是一场误会?可你的恶臭发言可是证据确凿的。” “不不,我的意思是。”男人把血水往肚子里咽,他求助似地看了眼工匠,在对方完全漠视之下,意识到自己本能脱口而出的话有多么愚蠢,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现在的情况是,他居然摘清了布鲁诺,给了布鲁诺施展暴力的正当性。 可他不可能用他背后整条街区不得踏入门酒吧作为代价,去整这群孤儿。 他只是一个无名小卒,他的背后是名为“海潮”的街区,如果他这次搞砸了,回去以后的下场一定非常悲惨。 急中生智地他狠狠地抽了自己受伤的脸一巴掌:“对,你们看我这张贱嘴,是我不对。” 随后他恳切地看向秦野道:“但,但是,我已经被街区扫地出门,上周,不不,是上个月的事,你们都知道的,让人知道我是被丢出来的,那可不是一般的丢人,我就继续顶着海潮的名义,当名份上的海潮人。” “您明白的,您一定明白的,我请求您的宽宏大量。” “喔,可是这不公平。”秦野故作为难地道:“你的意思是,让我单独把你和他踢出酒吧?” “不!这怎么能行呢,是我嘴贱在先,一人做事一人当。” 秦野又把目光投向工匠:“这样的结果,符合你心中的公平吗?” 工匠的脸都快憋成紫色了,拼了老命才憋出一句:“您的智慧如长夜里的灯火。” 第六十七章 话疗 “谢尔比先生。”那个耿直的小子呆呆愣愣,代他道歉的是安娜:“万分抱歉,我们总是惹出一些麻烦。” 算你们有自知之明。 虽然秦野不怎么喜欢孩子这种冲动,不讲道理的生物,但那种侮辱谁能忍?谁该忍?听了那些辱骂内容,如果他不予以反抗,恐怕秦野就得从别的角度感到担忧了。 他道:“无妨,下不为例。” 安娜狠狠剐了布鲁诺一眼:“听到没有?” 两人开始互动了起来,一个看似责备,一个看似讨饶,落在秦野眼里,让他会心一笑,在下城区求生存的两人,布鲁诺过于耿直,而安娜也没有插手街区前进的方针的本事,但她绝不愚笨,她的聪慧多体现在对内上,她一个人就能把一整天街区打理的井井有条,这种类似管家婆的身份当久了,让安娜获得了一些对人情世故敏锐洞察力。 她看得出来,秦野没有责罚他们的意思,现在不过是想要顺水推舟,插科打诨,就这么把事情翻篇了而已。 果真不一会儿后,安娜就亲昵地挽起布鲁诺的手臂。 这阵的门酒吧无大事发生,两人也是难得看到这群人安定的样子,说是安定,在常人眼里不过是一如往常的混乱罢了,更加熟悉门酒吧,经常在这里承接一些酒吧内清洁工作的安娜一眼就看出了这里的变化。 她眨了眨眼,一抹玫红若隐若现,观察着四周。 这里的陌生面孔陡然增多,他们似乎都不是某条街区的人,看穿着打扮更像是流浪汉……这可是相当罕见的,门酒吧除了官方的人,明面上的规矩不会排斥任何人进入,可流浪汉没有消费能力,在门酒吧又通常没法创造什么价值,只有部分壮劳力可以在这接到一些苦力活。 可现在,流浪汉们居然在这里获得了一片歇脚的地方,虽然他们多面对的是敌视的目光,却也不妨碍他们抱团取暖。 他们有的正在委托板前看着什么。 安娜有些好奇的问道:“流浪汉们为什么要去看那块板子?他们能在酒吧做什么生意吗?” “附近的居民发布的委托,找猫,跑腿,钟点工,家务活,大多都可以。” 安娜一呆,一副一言难尽的样子,秦野笑了起来道:“有什么问题吗?” 她嗯了一声,拖着长音道:“以前那块板子发布的,一般是一些交易请求,或者暴力委托,像这种风格的委托,好像和这里格格不入,而且很难想象会有人把这些事情发布在门酒吧,我在外面接一些清洁钟点工的工作的时候,他们部分人很讨厌门酒吧。” “那当然了,这就是这几天布鲁诺辛苦换来的。” 安娜更有些傻眼,她看了眼自己的弟弟,在安娜的目光下,布鲁诺有些羞赧地挠了挠头,道:“这都是谢尔比先生的主意,我只是拿着一份传单挨家挨户的跑罢了,为此还吃了不少白眼,我说不上这到底有什么用处。” 秦野耐心地解释道:“你们那条街区是下城区,居民们最不反感,接受度最高的,你们从来没有偷抢过他们的一分钱,又是孩子,可以说,下城区唯一可以做这门营生的只有你们,这些委托,可以你们做,也可以流浪汉去做,本质上没有区别。” 安娜思考片刻,摇头道:“我不是很明白。” 秦野也觉得无所谓:“嗯,这方面由罗德里克负责,你可以去问他。” 听到罗德里克,这个爱憎分明,没什么城府的女性脸色当即就垮了,她找了个理由,说是要去委托板那边看看,便告退了,这幅对罗德里克的冷漠态度让秦野有些摸不着头脑,他看向布鲁诺问道:“出了什么问题吗?” 他嗫嚅道:“我,我也说不清楚。” 秦野只能摇头,他和孤儿街区接触的时间不长,他们倒是也不难了解,虽然看上去,布鲁诺有拳头,耿直,安娜心思细腻,罗德里克有城府,有想法,有能力,其实这仨都多少有些楞头楞脑,最后也就随他去了。 恰逢此时,说罗德里克,罗德里克便到了,秦野便把他们两个带到了办公室内。 罗德里克奔波三日,做了伪装,以免有人认出他是里德家的罗德里克,弄的灰头土脸,风尘仆仆,难掩疲惫,眼神却熠熠生辉,散发着光彩。 布鲁诺给他倒了杯水,他一口气便仰头喝完了。 这时,秦野才想起来,作为这里的“老板”,他的这间还少了个打下手的秘书,或者说仆人,可惜从他来干活以后,阿芙朵便很少再客串那个女仆角色了,看不到那巍峨山峰撑起震撼风景,属实人生一大憾事,尽管进化之路忠诚的保存了关于她那副打扮的记忆,眼见为实和记忆还是有一些差距的。 秦野一开始还以为是她看穿了自己居心叵测……根据她的说法,她实在不愿意以那副打扮出现在小辈面前。 尽管那副伪装没有任何暴露的地方,在小辈面前多少不成体统。 而且,秦野总觉得她跟工作无关的,更乐意宅在家里,她似乎不愿意把头上的羊角藏起来,那让她感觉不太舒服。 拉回思绪,他坐在老板椅上,把玩着玻璃杯,他问罗德里克:“调研做得怎么样?” 两人都等待着罗德里克开口,这个十五岁的孩子缓了好一会才拿出三分同样的文件,组织好语言道:“我对流浪汉的看法依旧不变。” “流浪汉?”布鲁诺好奇地问道:“什么意思?” 罗德里克用眼神征询了一下秦野的意见,见他不反对,便把文件递给布鲁诺——他准备了三份,本来还有一份要交给安娜,随后他解释了起来。 大体是,罗德里克认为他们应该跟其他街区一样,一起做生意,秦野却有不同的看法,他认为下城区的所有街区都气数将尽,命不久矣,他们不仅不能成为街区,还要对抗街区,抽尸踏骸,扒骨吸髓,只要他们动作够快,就能从街区身上拿够好处。 这种言论,对罗德里克来说无异于天方夜谭,他实在无法想象,像下城区所有街区加起来,是多么可怕的庞然大物,他们怎么会死,秦野怎么敢断定他们会死,秦野告诉他,气数将尽只是个夸张的说法,恐怕街区还将存在很久,但街区的生存空间将在未来持续受到挤压。 同时,秦野还指明了一条路:既然罗德里克想赚钱,不如去拉拢流浪汉。 他坐下抹了把汗:“我不知道奶奶是怎么跟你交代的,流浪汉对我们有恩,那也是十年前的事了,现在的流浪汉,要么是没法加入街区的老弱病残,要么是不愿意受管束的刺头,野性难驯,他们有的比街区的人还要残暴凶狠,就比如这段时间被放进我们街区的那些家伙。” “他们好吃懒做,有些从帝国不知道哪个星环过来,要我们尊重他们的习俗,不分昼夜的举行一些仪式,谁都不得清净,还有一些擅长偷窃,手脚一个比一个不干净,还有一些差点把安娜逼疯,我们之中她最爱干净,他们在的时间,安娜受的是什么样的苦,她自己最清楚。” 秦野边翻阅着文件,边倾听着他的观点。 不得不说,这份文件简明扼要,简练的不像个孩子能写出来的,应该确实不是他的手笔,而是他提供意见,再由库洛姆那边手下代笔的。 罗德里克继续道:“在这种情况下,我断定你的规划不会奏效,如果我的感觉没错,你是要靠凝聚流浪汉,来把街区挤出门酒吧,可他们目光短浅,自私,极度无知,他们无法被组织起来,不然他们早就是一个新的街区了。” 而秦野颔首,示意自己在听,继续阅读着文件。 文件的后半段,笔墨着重叙述了下城区街区所撺掇的利息是多么惊人,是多么的无本万利,他们的发展是多么如日中天。 随后罗德里克道:“他们根本不会记得你施下的利惠,只把吃下去的东西当成拉出来的一泡屎,因有利而来,因无利而散,所以我们不如,把他们当做一门生意。” 随着书页内容渐尾,尾声是一个方案,怎么去做这门生意的方案,与此同时,罗德里克脸上浮现出狠厉。 “.......”秦野合上了文件,放到桌上,觉得教育大业任重道远。 这段时间,他一直在考虑阿芙朵说的,如何在帮助他们的同时,避免他们变成一窝硕鼠,毕竟他们的观念根深蒂固,善恶观念在下城区的腐化下,逐渐变得模糊而极端。 如果没有阿芙朵这层额外的要求,秦野是懒得去管的,让他一个本来的路灯挂件去教人诚信友善,属于是误人子弟。 所以秦野才头疼,不过沉思片刻,他也有了想法。 他道:“首先,我并不知道你们的街区和流浪汉之间有什么瓜葛,我看中他们,不是因为所谓人情,而是他们身上确实有一种我们需要的强大力量。” “还有,想想看,下城区街区的掌权人士有什么过人的力量吗?他们只是把手指握成了拳,人多势又众,他们制造压迫,又给人们提供了解决方案,以保护为名义停止自己的明面上的压迫,并向人们收取费用,凭空捏造需求,兜售焦虑,这能叫生意吗?” “你们为生存去作恶,是无可奈何,可你们现在不作恶也可以生存,那你们和海格共助会的区别只是名字不同了,你们何必无故让自己的人格蒙尘呢?” 两人同时愣住了,布鲁诺陷入了沉思,而罗德里克脸色有些铁青。 他道:“可流浪汉不堪大用是现实问题,他们连把手握成拳都做不到。” 上套了,秦野微微一笑,对方只要把这话接上,那他就可以被说服。 “只能把手握成拳的是街区,手又可握拳,又可成掌,又能是指的,才是人。”秦野满脸认真:“我们要做的不是打造一个铁血的街区,而是把一些东西还到本应该拥有它们的人手中。” 然后罗德里克的脸色更难看了,秦野完全都能看出他在想什么,这家伙一定在想:怎么这老东西比自己还幼稚,就差骂他是个理想主义者了。 你以为我想......秦野保持神秘,道:“时间会证明一切,你可以照做,反正就算失败,你也不会有什么损失,我可以保证,就算我身陷囹圄,也一定会保证你们有路可走,这不光是对你们的承诺,更是对我老友的承诺。” 饶是他这么说,罗德里克还是将信将疑,秦野趁热打铁。 “我不否认流浪汉这一身份带来的多重麻烦,但同样的,从所谓的现实意义角度来说,流浪汉里同样有不少值得称赞的家伙。” “他们是处境艰难的老兵,时运不济的破产者,世上苦难千万种,可他们仅仅只是秉持着作为人类最基本的道德生存着,他们有力量,但不和街区同流合污,不欺压比自己更弱小的流浪汉,可以说,他们跟你们一样,都不愿意让自己坏的彻底,在下城区彻底堕落。” 这下,罗德里克没有感同身受,却引起了布鲁诺的共鸣,他止不住地点头,随声附和。 这下,罗德里克也没有办法了,他表情狰狞,随后又放弃挣扎了:“希望您能遵守承诺吧,谢尔比......先生。” 第六十八章 总督 “伊修·斯卡迪。”警长多诺万冷漠的念出牢房里人的名字,极为淡薄地道:“你被释放了。” 伊修抬起头,眨了眨眼,似乎有些疑惑,他保持躺着的姿势一动不动,似乎对被释放完全不感兴趣,甚至反过来不愿意离开,气的警长掏出警棍,一棍子敲在栏杆上,金属震颤声怒起。 他再次重复:“我说,你被释放了!” 伊修极不情愿地坐起身,皱眉道:“我不理解,是我犯的事不够严重吗?按我的猜想,我应该会被关上起码一个月,这才第一周,是哪里出了问题?” 多诺万脸色难看,他咬牙切齿地道:“你把这里当什么地方了,旅馆吗?!窝在这里一年了,每次要被放出去或者已经被出去,就去惹事,惹的事不大不小,刚好又够被关进来一个月,你他妈到底在想什么,图什么?” 伊修诚恳地道:“我只是觉得,城市安全局的各位让我体验到了温暖,愿意自主待在此处而已。” 这话差点把多诺万气笑,他深深地吸了口气,道:“你他妈被保释了,不要以为你还能赖在这不走,我们抬都要把你抬出去。” “保释我,谁?”这让伊修更摸不着头脑,他第一反应是那个家伙遇到了不得不把他揪出去的事儿了,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像,ta找了一个新合伙人,实力不错,而且藏着不少东西,伊修相信ta的眼光。 “我哪知道?”多诺万瓮声瓮气地道:“不过我敢肯定,那一定是个了不得的大人物,大的我都不敢想他是谁。” 他......一个男人? 伊修挠了挠头,唉声叹气地爬了起来,就要往外走去。 “等等。” 擦肩而过时,多诺万叫住了他,在伊修并不急躁的耐心等候中,警长先是纠结,犹豫,脸上流露出了一些恐惧,随后又强压下这些复杂的情绪,问询道:“我一直有个问题想不通,那天晚上,到底是不是你在帮他?” 伊修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警长说的是安全局被闹翻的那个夜晚。 “我是照着你们所说,把你们给我,不明用途的东西挂在了那个牢房门口,警长,你忘了吗?” “这也是我最想不通的地方。”多诺万点了根烟,眼神迷离:“我没有证据,我也不是审问你,你大可放心,那之后有人给我们封了口,不让我们问,不让我们查,我知道你和他我都惹不起。” “可我就是想不明白,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别说外人,就是我们这些老油子,都不知道那个地方有个被封住的通风口。”警长怅然地道:“你应该能想象,他一个人干翻了我们全部,他让我们觉得干这活一点意义都没有。” 看着自我怀疑,突然陷入消沉的警长,伊修抹去脸上粘上的牢房阴湿,用他特有的诚恳道:“忘了吧,警长,你有光明的未来,不要认为这事悬而未解,就当它从来没有发生过。” ............ 萨塔克已入秋,根据萨塔克不长不短的三十年历史,萨塔克人对于节气的了解,十月份的星环应当干燥而凉爽,但今年绝对是不同以往的。 根据官方给出的说法,由于空间通道的异常波动,特殊气流裹挟着星屑悄无声息地席卷了整个星环,带来了和往年不同的异常天气。 今年萨塔克的秋天又湿又冷,阴雨连绵,空气中偶尔会觑见彩色似彩虹般的流光,那是星屑在某个区域富集造成的现象,总督府对全体市民温馨提醒,外出请注意佩戴面甲,及时更换过滤芯,否则可能会引发如呼吸道轻微堵塞等症状,总督府再三强调,空气中的星屑浓度只会引起一些轻微症状,不会致病。 很多人信赖这一说辞,但有明眼人能看出这样的言论有多么反智。 伊修不是蠢货,他相当爱惜自己的身体,所以他戴好了面甲,裹紧了外套。 外面的世界日新月异,他只是在牢房里蹲了几个月的时间,街景并没有变,变的是组成街景的人。 安全局紧挨着大桥,这里平常人迹罕至,没人愿意跑来这附近发癫撒野,可今天真有不长眼的人跑到墙边,几十个人,竟敢顶着荷枪实弹的自动装甲,举着牌子呼喊,呐喊着什么口号。 伊修本能地想去听,却又摇了摇头。 这时,一辆黑色轿车停在他身侧不远处,一个打扮正式的中年司机走下,恭敬地道:“伊修先生,恭候多时了,卢卡斯先生请您过去一趟。” 卢卡斯……那个总督,伊修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便坐上了车。 车辆缓慢行驶,驶过拥挤的人群,那人群居然试图用肉身组成人墙堵住黑车的去路,他们不是在针对这辆车,而是打算阻断大桥,如果不是自动装甲上前抵挡,他们真要被拦住,伊修是真有些好奇了。 他略微催动能力,好像自己的眼睛、耳朵消失,被排除在身体系统之外了,可他的感知力丝毫没有变得迟钝,反而更加敏锐,世界在伊修的感知里,呈现出了真正的姿态。 那是光怪陆离,根本无法被描述的场景,好像现实世界里涂上某种镀层,空间不再是一层实体,而是层层叠加,异常复杂,却不可触摸的,魔力、星屑、空气中的物质、某种射线混杂,到处都是。 伊修不知道这是不是世界的真实模样,总归他能接收的信息比常人都要多,而他已经习惯了开启能力后,世界这幅的乱象。 与此同时,哪怕隔着车窗,他都听到了刚才站在外界都没去听的声音。 他们是流浪汉......流浪汉? 引领他们的是老兵,他们在声嘶力竭地喊出自己的诉求,他们要工作,要住所,要认同,车辆行驶,跨过大桥,可在他的感知里那些声音没有变小,依旧振聋发聩,他们有些时候险些失控,却有个相当可靠的领头羊,领头羊及时掐灭了他们的一切暴力行为源头。 这可相当罕见,下城区的人居然是在游行,而不是在暴动。 出于一些原因,伊修很了解流浪汉们,他们一般是一团散沙,怎么抱团起来会做这种事? 司机保持着出众的职业素养,稳当安全地架势,而伊修没有和人交谈的欲望,就这样,他们离开了下城区,上城区一如往常的风平浪静,伊修不愿意用这等敏锐的感知去捕捉那么多纷乱的,令人反胃的讯息,于是再次自我封闭,做一个并不那么敏锐,甚至有些缺陷的“普通人” 夜晚上城区的霓虹下,车辆没有把他送到总督府,而是送到了一处家庭餐厅。 餐厅外貌平平无奇,而是位置偏僻,可以说得上隐蔽,挂着一个空白招牌,看上去没有在营业,只有旁边的挂着食物图片和价格的立牌能让伊修将它定义为餐厅。 黑色轿车在放下伊修后又悄无声息地消失了,伊修不觉得奇怪,那压根不是一个简单的司机,刚才伊修看的一清二楚,那是个法师,高塔派法师,一个能使用六环位阶法术的法师居然被总督派来当司机?如果不是他离开的太干脆,伊修都要觉得这是一个设计好的陷阱了。 伊修也不磨叽,推门而入,良好的隔音让门内和门外像两个世界,门外是一条冷清的巷子,幽深不见底,只有霓虹灯的徐辉微微照射,门内灯火通明,热闹非凡,穿搭得体的人士在里面其乐融融,像是在举办一场家庭宴会。 伊修进门,他们的对话和手上的动作也没有停止,或用打量,或用审视,或用柔和的目光探寻。 这里的人,伊修大多认识,全是萨塔克有头有脸的人物,是总督夫人,里德爵士一家,城市安全局的局长一家。 总督夫人年过五十,保养有佳,她来到伊修旁边,笑意盈然,道:“哦,我们的小英雄来了,我可是有许久没有见到你了,先来吃饭吧?” 盛情之下,伊修却是拒绝了,他诚恳而认真地道:“不打扰了,卢卡斯先生在何处?” 夫人似嗔怪地道:“他也真是,总是不合时宜,晚餐的时间还要谈工作,好吧,等会儿你可得出来跟我们好好聊聊,他在房间里,快去吧。” 在众人若有若无的目光下,伊修进了房间。 总督就坐在那儿,煮水沏茶,见伊修进门,也是不急不缓,道:“来了。” 伊修摇了摇头道:“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总督啼笑皆非地道:“如果你真的想藏起来,那你应该换一身行头,把惹眼的金发藏起来,换个名字,而不是什么都不做,仅仅是把自己搞得灰头土脸,然后蹲在牢房里一蹲蹲上一年时间。” 伊修却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他很认真地道:“可他们就是找不到我。” 总督认同般地点头:“确实是很明智又省力的选择,不管是联邦军方,还是联邦国防部,他们怎么都想不到,他们的战斗英雄居然会窝在牢房里。” 他打趣一句,伊修却不想再接这个话茬,他道:“我们长话短说吧,总督,你为什么找上我?又为什么不把我的行踪告知我的上司?” 总督给他酌满一杯茶水,道:“别着急,你一走就是七年,你从一个还没成年的孩子,变成了一个文明的顶梁柱,你得让我好好看看你。” “离开并非我的本意。”总督态度坚决,但伊修的态度依旧,并不是冷漠,而是一种颓丧,对事物的一种冷漠,回答是语气是得体的,恭谦的,诚恳的,内在却深深透着疏离感,对于总督试图拉近关系的关切话语也不过是敷衍了事。 总督看着他好一会儿,最终也不再坚持。 他干脆沉稳地道:“想必你知道最近发生的那起爆炸案。” 伊修点了点头。 “我们到现在都不知道凶手是谁,来自哪里,有什么目的,我们初步推断,他是一个改造人,经过数据比对,我们认为他的身体和面部特征有明显的人工痕迹,可以肯定的是,他大张旗鼓地在峰会期间制造一场袭击,目的绝对不简单,我们现在只能被动防范,却不知道我们应该防范哪里。” 伊修搜了搜眉头,没有说话,静静地倾听。 “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信号,象征着我们无法保证城市安全,你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我们的市民需要信心,来自两个世界的人们要看到我们的信心。” “而世界上最能给人安全感和信心的人,莫过于你了,我需要你,萨塔克需要你。” 伊修沉默许久,没有去碰那被茶,也没有回应,良久后,他才幽幽地道:“总督大人,一年前我回来是带着一项任务的,不过我没有去执行这项任务,我连作为一名军人最基础的责任都不愿意承担,在牢笼里当了一年逃兵,您为什么认为,我会承担别的责任?” “我早就不是萨塔克人了,总督大人。”他迷离地道:“联邦安全局抹去了我一切留在萨塔克的生活痕迹,没有任何资料人员能证明我是个萨塔克人,像捏泥巴一样凭空捏出了一个联邦英雄,让我成为一个顶梁柱,你说萨塔克怎么样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可我知道,你是成长在萨塔克的孩子,七年前我把你从下城区选拔出来,你对着两个萨塔克的雕塑立过誓,你将永远保护萨塔克,这是你的承诺。” “我在联邦也发过这种誓,而且我见识过承诺的分量了。”伊修漠然地道:“我离开萨塔克前你答应我的事一件都没有实现,你又能对我奢求什么呢?” “你是指那群孩子?”总督摩挲着茶杯,抿了口茶。 伊修没有说话,默认了。 卢卡斯则有些意兴阑珊地摆了摆手道:“我不想解释什么,从结果来看,我确实食言了。” 场面冷了下来,应该说两人的交谈就没有热烈过,这个八面玲珑的总督却也还有话说:“不过我得提醒你,你来的路上应该也看到了,那些流浪汉们在游行示威。” 这下伊修倒是来了点兴趣,道:“那是怎么一回事?” “他们在争取权益,而且不是要钱要工作那么简单,他们有句口号:下城区不是牢笼,贫穷不是罪恶。他们认为自己不是罪犯,有权力合法地在上下城区出入,这很不寻常,也很危险。” “危险?本该如此吧。”伊修不以为意:“上下城区只隔着一座入海口上的跨海桥,却像个天堑,比空间通道还难跨越。” “上下城区的差距本就是天堑。”总督沉声道:“我不会和你争论下城区是否危险的问题,这没有意义,下城区的犯罪率就摆在那儿,一目了然。” “他们如果只是为了钱,大可不必要求进入上城区,这会给出入人员的侦查和筛选造成很大的压力,毕竟他们多少人都犯过罪,又有多少人是因为犯过罪才迫不得已躲在下城区,现在他们三人成众,声势浩大,有多少人躲在里面浑水摸鱼?” “如果他们没有更大的图谋,他们的背后没有某种力量在操控,他们怎么敢这么呐喊?” 伊修看着这样充满威严的总督,不知为何心中充满了烦躁,他压低声线道:“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总督道:“和你没有,和那些小孩们关系很大。” “组织他们游行的是下城区的一个流浪汉,联邦的退伍老兵昆汀,你对他应该不陌生,而最近你的那些弟弟妹妹们和他走的非常近,根据调查,他们目前都隶属于一个最近突然出现,以高调姿态宣誓门酒吧主权的男人,他自称谢尔比·柯里昂。” 伊修愣住了,门酒吧主权?他略微迷惑了一会儿,很快他就猜出了部分前因后果,他不动声色,假装什么也不知道:“就是他在控制流浪汉?” “不仅是流浪汉,他在逐渐整合下城区,尽管目前看来,他遇到了一些阻碍,而如果听之任之,谁都明白,一个整合起来的下城区是一个多大的麻烦。” “那你要我怎么做?” 总督放下茶杯,正色道:“目前萨塔克面临着这两个问题,前者你可以百般推脱,后者和你息息相关,你得去解决它,起码别再让那些小孩参与其中,让问题进一步发酵,你有责任!” 总督在和人交谈时的声音不高昂,但每个词都有踩在人心上的鼓点一般强而有力,不是征求,而是命令,哪怕实质上他没有权力也没有立场去命令伊修,但总是令人信服,他是个不得了的辩论家。 而伊修在仿佛被这鼓点震慑了一般,陷入了沉默,房间内足足有五分钟的沉默后,他才道:“我明白了。” 这时候总督才有所缓和,他道:“留下来吃个晚饭吧。” 伊修摇了摇头,站起身,再次谢绝了总督一家的好意,催动了能力,一瞬间砰的一声,他竟然毫无征兆地消失不见,只有房间被莫名打开的窗户揭示了他的去向。 恰好在此时,有人推门而入,是里德爵士,他看着仅有一人的房间,皱眉道:“他走了?” 总督放松身子,双手抵着扶手,摇了摇头:“一个只有力量没有信念的人,联邦要把他培养成下个萨塔克将军,任重而道远,我看联邦是用不好这把锐利的刀子了。” 里德爵士道:“如果他一直这么下去,当真和联邦闹翻,那可是大好事一件。” 总督起身道:“现在别惹出什么乱子就好了。” 第六十九章 窥探 说起来,他秦野是不是在某种广义的、宽泛的、世俗化的角度来说,是不是算被阿芙朵给包养了? 人如果活的太轻松,做得事太顺利,没有压力,脑际里就会不由自主的冒出一些本人都觉得无聊和不着边际的念头,被包养大概是绝对不至于的,没有任何事实关系,只有秦野作为一个咸湿中年人灵魂的咸湿设想,不过他现在混的确实像个管家婆,专管别人的家里事,阿芙朵自己不愿意多管,就让他出面,比如管教那些半大点孩子,给他们上课,讲讲人生道理,灌一些他听了都想吐的鸡汤。 他现在就是个拿钱给老板做事的大秘书,幕后的老板出钱,他不仅要给这条街的孩子当保姆,给那个上了百年的老妪分担压力,还要管理整个日益壮大的流浪汉团体,另一边还要处理那些麻烦的要死的街区。 不过还在,秦野把每件事都把握的恰到好处,每件事都推进的有条有理。 温水煮青蛙,青蛙都不难受,只有煮青蛙的人百无聊赖。 百无聊赖,也不代表会反过来喜欢纷乱,除非必要,秦野平常不喜欢待在酒吧,待在大楼里那当真是躺着等死了,不如过来找点事做,做无聊的事也好过什么都不做,这也是秦野在聚集地生活的时候,每天学习最大的源动力,只是因为无聊。 小院里视野不够开阔,采光不好,当前的季节又阴冷潮湿,所以真正的管家婆安娜经常会把奶奶带出来,让她坐在对面街道的小店前,小店陈旧破落,最近才被打理起来重新开张,卖的东西不多,一些零嘴,生活用品,还供应一些廉价快餐,客户多是外来的流浪汉。 星屑在晴空之下凝聚,拖曳出比秋天无生机太阳更璀璨鲜明更有活力的炫光。 虽然肉眼可见,但有过聚集地生活经验的秦野明白,这样子悬挂于天边的星屑相反是最无害的,那些在空气中,会被吸入人体的才会有所危害,如果够多,几分钟就足以致命,现在这些大概足以致病,但星屑对人体的影响有时候并不单纯以数量来判断。 秦野站在店门口,叼着根没有点燃的香烟,提醒道:“要想再多陪这些小兔崽子几年,就最好戴上面甲,百来岁的身体,要死要活就是多吸几口星屑的事儿。” 老妪老神在在,不是很在意地道:“总督府说,空气里的星屑浓度只有3.6。” 她说这话时,并不是肯定总督府的说法,事实上,老妪这么些年没有白活,年老体衰却不昏沉,累年智慧沉淀的睿智让她一下就听出来这种说法有鬼,她是在问秦野,那空气中的星屑浓度到底有多少? “屁的3.6,城市里有36,多了十倍,源发地实时浓度3600都快不止了,季风把星屑带向整个星环,源源不断,如果他们还不去找出问题所在,圣泰伦就是前车之鉴。” “那问题在哪儿?” 秦野眼睛微眯:“我哪知道。” 他心里门清,可他哪敢说:哦,那就是萨塔克干的,我当时就在一边看着。 老妪换了个舒服的坐姿,慢慢闭上眼睛:“你都不戴,我为什么要戴?我年轻的时候见过多夸张的星屑风暴,穿着全套的装甲,把每个透风的地方补的严丝合缝,可风还是裹挟星屑,填满衣服的每个口子,接触皮肤的时候,像沙子一样硌的人生疼。” 听着这样的描述,秦野忽然觉得有些奇怪,星屑并不是圣泰伦独有的东西,事实上,所有星环靠近空间通道的位置都或多或少会有星屑泄露,但最严重的地方是圣泰伦,其次是萨塔克,萨塔克的星屑浓度尚不及圣泰伦的万分之一,要累积到那种浓度,靠那点爆炸带来的星屑和自然累积,或许需要上万年,那点浓度根本不足以形成星屑风暴。 她年轻时在哪儿才会遇到星屑风暴……信口雌黄吗?不太像。 她和阿芙朵一样,神神秘秘,不知道从哪里,到哪去,甚至她叫什么都没人知道,不愿透露半分。 “而且我还有几年活头?戏快唱完了,死到临头还要带着全是臭气的面甲,那不如死了清净。” 秦野点燃了香烟,摇头道:“你是这里唯一的榜样,你不戴,那些小鬼头也不会戴。” 说着,秦野抽出了两幅折叠式,专门用来防星屑的轻薄式面甲,给自己戴上,又递一副给老妪,她一开始不愿意接,权当闭着眼没看到,随后又悠长地叹了口气,这才接过面甲。 秦野做的事越来越多,他在这里的名望也越来越重,要说榜样,他也算是一个,所以秦野不惧怕星屑,可他还是戴上了面甲。 一老一小,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老妪的声音中气十足,却被面甲闷地瓮声瓮气,她道:“最近你做得不错,要说教育,我和她都没半点头绪,要说经营,连门酒吧都给人抢了去,当真是一无是处以前我不承认,现在不认不行,也不知道他们当时为什么把这些都托付给我。” “而你这么年轻,脱了这身伪装,和小子们看上去一样,都半大多点,你从哪儿学来的?” 秦野眯着眼,没有说话,场面好似这么冷了下来。 没过多久,秦野要转移话题,顾左右而言他时,有什么东西扼住了他的咽喉,进化之路在星海之上无声地嘶吼着,它在对抗某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他和它都能感觉到,在一个位置有人正通过某种手段探查自己。 这种感觉和他被月光跟踪的时候非常相似,可连月光都没办法威胁到进化之路,这次它居然有了暴露的风险。 秦野的沉默让老妪有些不满:“不想说那就罢了。” 他丢下烟头,将其踩灭,秦野强压下那种不适,平淡地道:“星屑裹在衣服里接触皮肤,其实是没有什么感觉的,它不会像沙子一样硌着你,它会率先影响你的皮肤表皮,像针扎过一样,只有这么一阵,然后融入你的肌肤,直达血管,流经你的全身,然后跟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而入侵的星屑浓度过高的话,你的身体在微观层面,短短几分钟内就会被看不见的‘子弹’打穿,但你本人感觉不到。” “正常来说你会患病,而你健康的生活到了现在,身体硬朗,我觉得你还可以长寿的生活下去,说明当年的事儿要么是你记错了,要么是发生了一些别的事,你不愿意说。” 老妪睁开眼睛,沧桑的眼睛注视着他:“小子,说话不要这么拐弯抹角。” 秦野道:“谁都有不愿意被别人知道的事,不去探知对谁都好,你认为呢?” 说着,秦野若有所指地看向了某个方位,说完这句话后,那种强烈的窥视感便消失不见了。 老妪没有察觉到这一异常,重新闭上眼,摆了摆手,像是在赶人:“你这种人和她一样,疑心病太重,总是觉得谁在费尽心思想把你见不得光的地方从土里挖出来一样,谁感兴趣?” 这段话确实是说的过激了,秦野也知道,所以他告罪道:“我天生就有这么些惹人厌的地方,还请别怪罪。” 老妪没再说话,他也就离开了。 ...... 第七十章 联邦英雄 在遭到粗浅的警告后,伊修没有继续纠缠,也没有回去看望那些孩子和自己的奶奶,阔别已久,物是人非。 现在的伊修,身穿破旧的棉外套,裤子是不搭调并且洗到发白的牛仔裤,蓬头垢面,像在垃圾堆里打滚过一样,是个十足合格的流浪汉形象,事实上,为了真实的伪装,又图方便,伊修确实一头扎进了垃圾桶里,尽管有些表现过头,现在还没人看出什么破绽。 萨塔克下城区的街道布局和建筑规划多年来都没有改变,回到家乡的伊修也没有什么陌生感,走街串巷,居然真的在河堤边找到了自己的朋友。 流浪汉头子,昆汀。 他注视着不远处,老兵正蹲在帐篷外,用悬着布满铁锈的烧水壶烧着一壶热水,老兵注意到了伊修,没什么意外,没什么久别重逢的感动,只是简单的招了招手,实际上,他们也没有多久没见,连总督都以为两个人是许久不见的旧识,可他们出于某些原因,来往频繁,当然是除开了这一年的“牢狱之灾”的,这一年,他几乎断绝了和外界的联系。 “听说你被卢卡斯给逮出来了?”昆汀幸灾乐祸地道:“我是第一次听说有人翘班散心,跑去监狱里蹲着的,联邦军方是不是被猪油蒙了心,竟然真放任你消失了一年时间?” 伊修像他一样席地而坐,兴致平平,呼了口气道:“不如说是他们乐以见得我这么干,只要我在城市里不施展能力,不做出一些他们不愿意看到的越界举动,哪怕我不作为,也是被他们所默许的。” “倒是你,你最近搞出来的动静不小,为什么?你一直都隐藏的很好,本没有必要参与这些事情,难道是中枢代理人注意到你了,要你帮忙?” 昆汀否认:“那个叫谢尔比的男人找上门的时候,我试探过,他不知道我是谁,也不知道我给你做事,只是巧合吧。” 伊修目光变得深邃,他没有再问为什么,而是道:“跟我讲讲那个男人吧,他值得信赖吗?” “我不好说。”昆汀抓了抓头。 昆汀,前联邦军人,服役时战功彪炳,能力出众,退伍后获得联邦军方安排的一份保卫工作,后因犯错沦落到下城区,成为一名流浪汉数载,或将沉沦一生。 然而脱离联邦体系的他有着更隐蔽的目的,他成为了世界上最隐蔽组织中的一员......外围成员,连阿芙朵都不知道他的存在,昆汀是伊修插在中枢代理人中的一颗钉子,为的就是弄清这个团队的其他成员的身份,这是出于伊修对于那个神秘代理人的警惕,虽然同样出于伊修的懒惰,在几次碰壁以后,他就懒得去追究了,而昆汀却依旧执行着这份工作。 阴差阳错下,昆汀为中枢服务,但是是唯一听命于伊修的成员,连阿芙朵都只知道伊修有一颗钉子,而不知晓这颗钉子具体是谁。 如果昆汀去当一名间谍,那他将是联邦里最优秀的间谍之一,这种常年混迹于隐匿之间的人物,此刻居然会告诉伊修,他不好说。 “他带来了新制度,热腾腾的食物,落脚点,老旧但安全的电器和发电设施,还有一些工作委托,但同时他也在利用流浪汉,让我们成为他的眼线,现在还要把眼线布到上城区。” “他在把我们当枪使,他还问我,我们愿不愿意当这把枪。” 伊修忽然问道:“他为什么会找上你?” “不知道,巧合吧,他在找流浪汉里有能力的家伙给他做事,恰好我有。”昆汀道:“我告诉他,我可以当这把枪,但别人必须知道,握着枪的人是谁,我本来以为他会拒绝,可他没有,这也是最让我奇怪的地方。” “他有本事,很有本事,论运营,十个你加起来也比不上他,他把几个家族街区当成青蛙放在一个锅里用温水慢慢煮,他说要搞死街区,整合起了流浪汉,要冲过那座桥,他说要情报,情报是下城区做出改变的关键,他给一些人做背景调查,向官方出示无犯罪记录的证明,向官方证明这些人的存在是合法的,没有理由被萨塔克宪法囚禁在下城区的。” “最让上城区的老爷们害怕的是,他还严令禁止下城区的人在游行时使用暴力。” “任何人来做这档子事我都不奇怪,可他独独是给中枢做事的,我没见过像他这么高调的,老谋深算,但行事奔放,对这么一个老妖怪,信任绝对谈不上,可他确实在做实事。” 伊修回忆了一下,他觉得挺有意思:“他足智多谋,只是年轻气盛。” 年轻.......?昆汀的眼神好像在说:你是不是瞎了。 伊修微微一笑,道:“如果他的伪装没有做到能骗过我的地步,又或者是个能够青春永驻的异能者,那我见到的就是他的真实面貌,他是个看上去还没有成年的孩子,比布鲁诺大不了多少。” 这事实让退伍军人的瞳孔一缩。 “能被中枢代理人看上的,果然都是十足的怪胎。”他感慨道。 “我也是干这个的。”伊修目不斜视地道。 “你也是怪胎。”昆汀毫不客气地打趣:“毕竟将来你是极有可能跟那萨塔克一样,在万州广场立一座雕像的。” 伊修觉得晦气般地摆了摆手:“别提那个,在那站着的只有已经嗝屁了的,别咒我。” 开完了玩笑,伊修认真地道:“你接下来有什么想法?继续当他的枪?” “被握在手上,骑虎难下了。”昆汀摇了摇头,却没什么无奈的感觉,毫无负担地道:“还记得我从什么时候开始当流浪汉的么?从你让我帮着那群小鬼开始,到现在七八年了,搞得我还真把自己当成了个流浪汉,对他们有感情起来了。” 他意指在河边走来走去,无意义忙碌着的流浪汉们。 “本来想帮帮他们,不过你会来找我,想必那个总督已经注意到我了吧,只要你觉得有必要,我就随时可以消失,这对我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伊修摇头道:“不,继续这样下去吧,你就按照他要求的去做,接下来我去会会他。” 昆汀捏了捏微微发热的水壶把柄,疑惑地道:“那个总督敢威胁你让你为他做事?” “并不是。” “那我就不明白了,你没必要听他的。” “你可以马上脱身,说消失就消失,那条街的孩子和奶奶可不行,我不亲自盯着可不行。”伊修站起身,拍了拍怎么样都搞不干净的裤腿,凛然地道:“而且休息了一年时间,是该认真工作了。” ...... 认真工作,从一个脱队了一年时间,从战士变成逃兵的军人嘴里说出来,多像一个幡然醒悟的浪子,回头是岸,诚心悔过,他找上秦野时,招牌般的诚挚眼神又是多么让人信服。 结果这个男人在找上秦野后,正事没做一件,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好像两人是什么多年至交一样,就是连秦野这么没脸没皮的人都差点没顶住这种自来熟,然后两人就携手共进,跑到上城区的酒吧喝起了闷酒。 而且或许是出于对酒的热忱,两人喝酒的场所是阿芙朵推荐的,坐落于上城区,多项娱乐聚合的会所,装潢称得上体面,从出入的宾客来看,这家会所的定位不低,接待的客人多为有身份地位的人物。 酒过三巡,两人当真是闷头喝着酒,一句话也没说,秦野不想拉长这种无聊的局面,他眼睛微眯,目光透过玻璃看向外面,道:“我们总不能就这么喝到明天早上。” “有什么不好?”伊修耸了耸肩:“我不想谈工作,不想谈正事,那样太累。” 秦野嘴角一抽:“那你来找我干什么,不如回监狱待着。” 伊修为难似地道:“那不太合适,那里不再隐蔽了,没法安心地躺着度日。” 秦野摸出根烟,莫名恼怒地道:“那条街的所有人应该都是你最亲近的人吧,你的弟弟妹妹,你的奶奶,现在要我去帮忙照顾,结果你自己躲在小黑屋里,图一时清闲,让我去应付本该是你的义务,你就不怕我撂挑子不干了?” 一番粗浅的威胁,是秦野的一次试探,不过伊修看上去不怎么害怕这个威胁,他挠了挠头,有些憨厚地道:“中枢代理人没有给你讲过我的事吗?倒也不是多复杂,因为我没法去给那条街做什么。” “说伊修,伊修这个名字没人知道,可要说伊修里特,肯定不能算家喻户晓,起码也是远近闻名,毕竟我是个战斗英雄,联邦像捏泥巴一样捏起来的军中标杆和一种象征。”伊修又仰头闷完一杯酒,打了个酒嗝,继续道:“我明明是个萨塔克人,在萨塔克宣布建立的那一年出生,在十五岁那年应征加入总督府,十六岁便被联邦军方撬走,被抹去了所有在萨塔克的生活痕迹,变成了个地道的联邦人。” “出于深层次的操弄,还有一些考量,联邦不愿意让他人知道我原本是个萨塔克人,联邦人需要他们的英雄是纯粹的,因为只有纯粹才能使人盲目地跟从。” “那么问题来了,一个纯粹的联邦人怎么会在萨塔克有一群弟弟妹妹,还有一个奶奶呢?” 秦野愣住了,这番话透露出来的信息量可是不小啊。 如果他没撒谎,那也就是说,当初猎杀中枢代理人的联邦军方,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从代理人后代的群体中挑选出了一个有潜力的孩子,将其培养成了联邦英雄,这是怎么样的机缘巧合? 那条街的中枢代理人后代又是造了什么孽,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谁都不帮,谁都没法帮……想通这些关键,秦野都不自觉地扶额。 “你怎么会答应成为一个联邦人?”秦野揉着额头问道。 “说白了,为了钱,为了让他们有更好的生活环境,这都是以前联邦答应当时一个小小的总督府宪兵的,可联邦没有兑现承诺,只做到了最低限度的照顾,然后我去找总督府,总督府也违背了诺言。” “我还是一年前才知道,他们的处境居然糟糕到了这种地步的,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向我隐瞒了这一点,他们这么混账,那我也当个混账,无可厚非吧。” 秦野沉默半晌后才道:“我算是知道,为什么联邦里会出现萨塔克这么极端的精神变态了。” “联邦人总是喜欢有一个标杆,一个英雄来成为他们的精神象征,给他们勇气,喜欢造神,喜欢追求完美,这种压力撂在谁身上,谁都要崩溃。” “萨塔克可是我的偶像。”这么说着,伊修倒无所谓地耸肩道:“而且要这么说,其实帝国人也一样。” “帝国人不用造神,他们有现成的,所以帝国皇室大部分都是顶呱呱的精神变态。”秦野也耸了耸肩。 伊修眨了眨眼,咳嗽两声道:“我是挺好奇的,那天你知道我在看你,你知道我的感官很敏锐,所以你这幅伪装骗不了我,你是实打实的十六七岁,可听你的语气,你甚至认识已经死了快三十年的萨塔克将军?” 秦野没回答,轻描淡写地道:“别在意。” “哎,果然跟中枢代理人一个派头,一张嘴就是半吐不吐,有藏不完的秘密。” “你不也是在中枢手下干活的吗?” “我只是帮忙,算是外包员工。”伊修拎起空了的酒瓶又放下,不知道是不是在抱怨没有酒了:“我和代理人合作到现在,不知道ta是谁,叫什么,甚至是男上女都不知道,说来就让人生气,不过现在跟我没关系了,我撂挑子了,现在ta换了个人来折磨。” 秦野嘴角动了动,险些没憋住笑,感同身受的想附和两句,转念想到那个女人应该在窃听,遂放弃。 随后,两人的话匣子算是放开了。 一开始,秦野听到“联邦英雄”这个名号,倒还真担心是不是碰到了第二个萨塔克,但像萨塔克那样在孤立荒野上,被主宰逼到脑子出问题的极端人物,应该也不是那么好遇到的,而且伊修不像萨塔克那样满嘴仁义道德,相反,他像是刚刚卸下什么道德负担一样,烂的不彻底,但烂的光明正大。 秦野就喜欢这种人。 于是酒局入深,不醉不归。 秦野 第七十一章 帝国来客 秦野久违的感觉到了“生活”一词的温度。 街区逐渐沉寂,青蛙觉得水温正合适,没有再闹出什么动静,或许是在暗中谋划,不过起码现在没人再担心街区大规模作乱,流浪汉的抗议活动同样接近尾声。 在利益相同时,优莱确实是个值得信赖的帮手,秦野没有改变下城区的力量,但她有,虽然两人没有直接合作,若即若离,点到为止,可她切实地为秦野解决了很多问题,尽管流浪汉们何去何从还有待商榷,他的目的之一已经达到了,那群孩子们不会再把跟街区一样做生意作为一个目标了。 一时间,下城区门酒吧的声望居然要远超以前,而秦野风头正盛,却急流勇退,不再过多参与门酒吧事务,放手甩开了,门酒吧经营由库洛姆、罗德里克共同承担,流浪汉由昆汀负责,他闲的时候就去和伊修喝酒,值得一提的是,这个浓眉大眼的家伙某天满脸正经地跟他说:“我们去找女人吧。” 饶是以秦野的养气功夫,听到这句话时都掏了掏耳朵,差点没绷住。 他是没有想到,这个看上去十足阳光的联邦英雄张嘴就是要去喝花酒,秦野和他去了,不过没参与,而事后花酒喝完,秦野才知道他和人姑娘什么事儿也没做,蹲在房间里打了一个钟的扑克,他满脸便秘地告诉秦野,其实他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也没有什么道德包袱,单纯的就是他突然有一种感觉,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中枢代理人是不是在窥视自己。 伊修只是试探了一下,电视便不自然地发出了啸叫,证实了那个该死的混球确实无处不在。 秦野面无表情,脑子里出现了一副孙子喝花酒被奶奶当场逮住的滑稽画面。 不过和阿芙朵这样的人接触久了,倒是真的容易疑神疑鬼。 她无处不在说不上,肯定是耳清目明,消息灵通,作为一个隐秘组织的掌权者,背后依靠的还是万物中枢这样能够预测未来的伟大存在,手里握着怎么样的资源,简直无法想象。 这件事后,秦野甚至在想,以后他和小公主亲热,是不是要创造一个完全没有电子设备的环境才能放心。 当然,这种想法有些恶趣味。 最后的事是关于布鲁诺, 这个生硬楞头的孩子拜托秦野教他打架,秦野说未来的下城区不再需要会打架的打手了,他明悟似的点了点头,然后又正经地问秦野,那能不能教他怎么打架? 他让秦野见识到了人能有多执拗,对于这种人,秦野也懒得劝,让他吃够苦头比什么说教都有用。 于是秦野搬出了梨花教他的三套广播体操,让他自己去一边练着玩,练出名堂再找他。 当然,话是这么说,秦野也不能当真放任布鲁诺一个人瞎琢磨,那个小院子里,布鲁诺在挥洒汗水,而他坐在摇椅上乘凉,像个老人一样发出感慨。 他在感叹时间过的真快,又像一个环,环环相扣。 仅在差不多两年前,梨花传授他这三套姿势,两年后,他把这梨花道场的入门基本传递给下一个人,梨花一定很高兴吧......屁话,死人是不会觉得高兴的,秦野不相信死后的世界,死亡只是一片什么也没有的凋零虚无,生者的思维对于死者来说和死亡本身一样,毫无意义。 想念是他作为活着的人的特权,帮他把梨花家教的东西传承下去,也算是对生者聊胜于无的慰藉吧。 当然,最重要的是,秦野可不会只基于这样的理由就去教导布鲁诺。 他还想看看,以前折磨自己的东西再折磨其他人,以平衡他那颗恶毒的心灵。 所以秦野对于他的教导可以说是悉心的,残酷的,因为曾经的进化之路就是这么对待他的。 “连这么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好,你真的认为你知道怎么打架吗?” 这句话成为了近日他最常挂在嘴边的话。 不过让秦野惊讶的是,除了一开始,布鲁诺表露出了一些痛苦后,便像是完全适应了那三个姿势带给人体的巨大负担一样,反倒乐在其中了。 这让秦野感觉到类似于便秘的不畅快感,特别是这个小子满脸希冀地跑过来朝着发起新的问题:“先生,那些姿势我都学会了,接下来我要学什么?” 秦野躺在摇椅上,头也不抬:“你以为你真的学会了?” “嗯!”布鲁诺坚定地回答。 “臭小子,你不过是学到了点皮毛而已。” 这是大实话,尽管布鲁诺不知为何没有经历过那种痛苦,大概属于梨花描述过的那种天赋异禀的人物,可他确实还不够深入,基础尚欠,而布鲁诺显然有些不服气,而且颇有怨言,他认为自己做的已经很好了,值得一些鼓励。 他道:“我觉得我在打架方面是很有天赋的,我真心觉得我不用再摆那三套滑稽的姿势了。” 那可不行,当初我摆了多久,现在你就得摆多久......秦野阴暗地想到,他咳嗽两声,微微挺身,拎起脚边的酒瓶道:“给你两个月时间,两个月内,在这条街的范围内,你可以在任何时候对我发起攻击,只要能伤到我,哪怕是擦破我一点皮,我就继续教你,不然就拉倒吧,你也别琢磨着打打杀杀了,你连擦伤我都做不到,不如想着怎么摆个小摊整点钱。” 布鲁诺一愣,他自动忽略了后面和“谢尔比先生”人设不符的直球讽刺,他认真地问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即刻开始。” 然后秦野就看到他开始摩拳擦掌了......秦野马上就后悔了起来,他总觉得,只要在这条街里待着,只要布鲁诺还能喘气,他都会尝试着袭击自己。 就在布鲁诺的眼神越来越危险的时候,安娜急急忙忙的脚步声传来,这可不寻常,她平常相当沉稳。 她脸上一半是不可思议,一半是拘谨,她不确定般地道:“谢尔比先生,外面有人来访,是,是帝国什么什么......” “国防大臣助理下属次级事务官。”一个对联邦人来说相当拗口的帝国生造词,补上这个词汇的是一个陌生的中年女人,穿着象征帝国皇室的标志性暗金色袍子,她礼节性地鞠躬,道:“初次见面,谢尔比先生。”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了过来,吓了安娜一跳,更加拘谨了。 女性出示了皇家的特殊勋章,昭示着她的身份绝无虚假——世界上绝对没有人敢冒用这枚勋章,就连联邦人都得在一定程度上尊重它。 秦野打量着来人,陷入了迷惑,帝国人?帝国人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找上门来。 不过当进化之路自动从记忆库里扒出了某段记忆,和眼前的人进行了比照以后,他又了然了,顺手丢下酒瓶,同样一本正经地伸出手:“初次见面,您一定是带着很重要的旨意来的。” “我不是皇室中人,不过我确实带着贵人的旨意到来。”女人笑着道:“出于一些原因,那位贵人对下城区一些人和事的遭遇深表同情,特命我来同你商讨事宜,你是否方便领着我在这附近逛一逛?” 秦野稍微把这句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想来是优莱注意到了她的那个匿名合作者就是自己,这不足为奇,秦野没有去可以隐瞒,这是完全隐瞒不住的,他不是阿芙朵那样能够把自己完全隐藏起来的苦修者,他要做事,就必须暴露在别人的视野里。 唯一出乎秦野意料的是,优莱的反应比他想的还要快。 思绪疾速飞驰,秦野道:“当然没问题,请随我来。” 结果秦野刚迈出半步,虎视眈眈的布鲁诺伺机而动,猛地窜上前,抡起拳头就朝着秦野的面门轰去。 他毫不留情,速度之快,势头之突然,足以让他瞬间击倒弱小的对手。 可惜,秦野不是什么弱小的对手。 安娜没能看清谢尔比先生的动作,好似轻轻一晃,布鲁诺便保持着前倾的势头,一头撞进了垃圾桶里,秽物铺的到处都是。 没有听到他和谢尔比先生赌约安娜简直惊呆了,她完全不能理解为什么自己的弟弟会当着贵客的面袭击谢尔比先生,她惊呼出声:“你在干什么呀!” “没关系。”秦野抬手制止了慌乱的安娜,并将刚刚的赌约一笔带过,并怀着歉意对贵客道:“还请不要介意。” “无妨。” 走出巷子口时,正好有不少帝国人走进街区,从上到下组成了警戒区,还有两人挨得离老妪很近,看得出来,她很不满这么多人突然出现,粗鲁野蛮,不由分说地占据了这里。 她没有表现出很剧烈的反应,只是轻轻愠怒,对秦野道:“比起联邦人,我更不讨厌帝国人,你想跟什么人做什么生意,我也懒得在乎,可我不想看到一群法师站在我家里,趾高气昂地驱赶我的孩子......我只说一次,让他们滚。” 都不等那个女性和秦野做出反应,周围那些帝国保卫人员的眼神一下变得很不善,下一刻,女性一句话就制止了他们的进一步动作:“您说的对。” 她只是摆了摆手,那些本该骄傲的帝国法师们便收起了所有敌意,没有任何质疑和询问,完全忠诚地执行了上司的命令,整齐划一地离开了街区。 老妪冷哼一声,没再多话,闭目养神了起来。 两人并肩行走,秦野小声道:“还好来的是你,不然刚刚那可要引发大问题了。” 女性平静地道:“我们应该是第一次见面才对。” 这也要装糊涂......秦野脸色古怪,也不戳穿,道:“对,第一次见。” 随后秦野带着她参观了下城区的一些地方,说是参观,更像是领导视察,下城区在秦野的一些手段下改变了不少,但暴力简直就像浸泡在这里每个人身体的毒液一样,依旧随处可见,在参观完相对和平的街区后,他们去到了下城区的其他地方,帝国的保卫人员再次跟上,在他们的“努力”下,两人走过的路呈现出了一种和混乱泾渭分明,奇怪的岁月静好。 她既没有让人阻止,也没有什么表示,只是偶尔流露出一丝不忍。 随后,她们停在了相较空旷一些的道路边上。 一辆风格华丽的轿车停在一侧,她道:“那位贵人想和你谈合作,但不愿意和你身后那个藏头露尾的家伙有过多的牵扯,出于保密方面的要求,我需要和你移步到能够保证信息安全的安全屋中再详谈其他事宜,你接受吗?” 秦野眼睛微眯道:“ta是我的合伙人,门酒吧的经营权也是ta交付给我的,你们想把ta踢出局,也就相当于把我踢出局。” “我没有把任何人踢出去的意思,你误会了。”她不急不缓地解释道:“实际上,要求探讨地点在安全屋进行是出于保密条例的要求,但从那儿出来之后,你想要跟谁说什么,那完全就是你的自由,这么说起来可能有些多此一举,但,只要ta获得的消息不是直接从我们这儿第一手泄露的,对我们来说就没有问题。” 秦野顿时心领神会,与此同时,面甲信息版也传来了阿芙朵的答复,她说:没关系,去吧。 第七十二章 小别胜那啥 坐上帝国方的特种车辆,车的内部,一方面让秦野觉得有些失望,一方面却又多多少少有些新奇。 上车前,安保人员收走了他身上所有有可能发送信号并可以连接宙域网络的道具,上车后,他们没有给秦野蒙上眼睛,只是在一阵魔力波动后,窗外的景色陡然一变,变得高山流水,绿意盎然。 虽然秦野早就知道帝国人的出行方式不是坐飞毯,不会挥舞魔棒,可是给车附魔这种做法还是让他嘴角一抽。 就是不知道他们应该怎么防范外部探查。 这种幻象让秦野没法判断出自己的所在地,车辆驾驶平缓,只有行驶末尾,在车辆停顿后感受到的莫名失重感,提示他,他们所做的车辆正由起重平台牵引,下放到地下空间。 从车间拉开门,走过一条走道,四方走道笔直地通向安全屋。 离开压抑的重工业风格区域,安全屋内充满了与外面相反的生活气息,偏温和的混搭暖色,一应俱全的生活设施,以及和环境融为一体的安全措施,效果各异法阵埋在墙体里,拥有着配套的触发道具,做成按钮,整齐地排在桌下,空气中弥漫着好闻的栀子花香。 女人说明道:“这里本是为皇室中人准备的,没有任何眼线和耳目,甚至在我下令之前,这里连我们的人都没有。” 秦野一挑眉道:“所以现在只有我和你?” “是的。” “那你还要带着那让你变丑一百倍的装置干什么?”秦野耸肩道:“摘下来吧。” 女性稍感无趣,努嘴道:“怎么什么都瞒不过你。” 说着,她拿下了伪装道具,一阵虚影闪动,她恢复了原来的样貌,她正是秦野的小公主,伊丽莎白,除去伪装的小公主身着贴身的运动装,将长发扎起,活泼地垂在脑后,像一簇骄阳,脸上的动人和活力没有因为皇室的冷色光环而有丝毫减少。 伊丽莎白和那个和她长得十分相像的姐姐在内核上绝不一样。 秦野跨前两步,微微一笑道:“这样才对嘛,我可不想吻一个四十多岁,脸冻的像冰块的僵硬女人。” 女孩一时间没能理解这句话的深意,然后她纤细的腰肢就被秦野揽过,炽热的气息拂过脸庞,她的嘴唇被气息更加强烈的异性之火吻住,单纯的女孩哪经受地住这样肆无忌惮的爱意表达,大脑竟是短暂的放空了,直到一双大手开始入侵,她的肌肤被滚滚而来的热意侵袭,她在两性中的自我保护本能才勉强让她恢复理智。 伊丽莎白双颊通红,微微偏头,同时抵住了秦野的胸膛。 “可我也不愿意被假胡子扎到脸颊。” 咸湿的中年老男人也懂得适可而止,他放开了伊丽莎白,嘴上该说着一些让人气鸡皮疙瘩的老烂话:“没有你在身边的每一天可真是度日如年,所以反应过激了一些,见谅。” 而伊丽莎白脸皮薄,脸色更红,受不了般的白了他一眼。 秦野也不拘谨,表现的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从小冰柜里掏出一瓶酒,感受着指尖的冰凉,他才忽然反应过来,好像是受阿芙朵那个酒鬼的影响,他现在到一个地方的反应居然是先找酒水...... 两人坐在沙发上后,秦野道:“现在你可是了不起的人物了,是啥头衔来着?国防大臣助理下属次级事务官......优莱现在给你安了这种身份?” “是呀,她觉得我与其从零开始,去阅读枯燥的书籍,不如让我直接学着跟人打交道,这是书上学不到的。” 秦野举杯问道:“那你觉得怎么样?” “不怎么好,我觉得她简直是想一出做一出。”伊丽莎白率直地道:“十几年来我见过最多的人,就是聚集地里的大伙儿,一眼看去,眼睛最多容纳二十人,现在呢,她要我扮演一个我不知道意味着什么的角色,然后率领着一群我根本不认识的人,去做所谓的......外交。” “嗯哼。”秦野没有应答,只是表明自己在听。 少女的牢骚没有发完,她继续道:“最让我感到不适的就是这些人,他们不认识我,我没有统领他们的能力,我没办法像我的父亲那样去令一伙人尊敬我,可他们还是出于一些我根本无法理解的原因,对我如此忠诚。” 生活在乌托邦里的少女很难想象,为什么人会无条件的服从另外一个人,秦野笑了笑:“现在能理解了?” “理解了,但我还是觉得这很让人不快。” 秦野道:“所以我才说你身上留着世界上最尊贵的血统,你可以毫无理由的收获一个世界的爱,也可以毫无理由的被另外一个世界憎恨,相对来说,帝国那边这种情况体现的要赤裸一些,皇权和神权捆绑在一起的帝国,治下的子民肯定是要狂热和狂信的。” “而在这两个世界里,完全不在乎你的身份,只在乎伊丽莎白这个人的,只有我了。” 伊丽莎白嫌弃地道:“我现在没有以前那么好骗了喔,你觉得在我孤立无援的时候说一些好话,就能简简单单的把我捆在你身边了吗?” 现在这小姑娘还真难哄......秦野摸了摸鼻子。 随后她又吃吃地笑了起来:“不过,谢谢你一直陪在我身边,现在我最大的幸运,大概就是还有你在吧。” 秦野一愣,一下说不出话,房间里陷入了古怪的沉默,伊丽莎白还有些疑惑:“你为何不说话?” 他还是没有作答,看着半遮半掩的秦野,少女恍然道:“喔,你害羞了!” “谁他妈害羞了?”秦野恼羞成怒地道:“我那是觉得尴尬!单纯就觉得我居然还有被人说这些胡话的一天,我说这些话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你有些语无伦次了呢。”伊丽莎白笑的更开心了。 ...... 要说脸皮厚度,还得是秦野,他咳嗽一声,当做什么事也没发生,道:“说正事吧,优莱为什么要派你来下城区?” 伊丽莎白娇哼一声,饶了秦野一马,顺着话题说下去:“这一点上,我还是很认同她的做法的,她同情下城区的孤儿,想在下城区推行教育,让他们都能读的上书,虽然我不喜欢看书啦,可在这外面,知识远比体术重要,虽然不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实际行动上还是在做好事的,所以我就过来了。” “不难推测。”秦野猜道:“上城区是帝国人说的算还是联邦人说的算?都不是,总督府一碗水端平,手段玩的不错,想在上城区角力,吃力不讨好,还搞不出什么实际的效果,不如想办法从下城区入手,下城区是屎摊子,联邦人还没有想接手的意思,优莱在这里主事,嗅觉要比现在的联邦主事人敏锐的多,她看出了下城区的价值。” “正好我给了她一个能名正言顺介入下城区发展的机会,想想看,最能把握一个地方话语权的方式是什么?是教育。”秦野道:“一个地方的教科书都是你说了算,那还有什么是你说了不算的?” 伊丽莎白若有所思,她不笨,相反,她相当的聪明,反应很快,一下子就能想通其中的关节,半晌过后才道:“那下城区有多少在学龄无家可归的孤儿?” “像那条街那样极端的,登记在册并的约有两百人,剩下那些父母健在或者遭遇没这么悲惨的孩子更多,难以统计,你们需要,我就去统计。” 她可爱地点了点头,道:“麻烦你了。” “喔,对了,还有一件事。”伊丽莎白主动坐近,紧挨着秦野,然后把一个手环样式的东西扣在了他的手腕上。 他疑惑地道:“这是什么?” 伊丽莎白将同样的东西扣在自己手上,并应答道:“帝国高塔派研发出来的新玩意,唔,应用在精神领域的魔导器。” “?”秦野掏了掏耳朵,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玩意,帝国高塔发明的精导器......他们是疯了还是被那个女皇夺舍了,那间实验室发生的事还没有让他们吃够苦头吗。” “我特地去了解过。”伊丽莎白道:“那个女皇显然向世人隐瞒了真相,在帝国人眼中,霍华德先生死于永恒战争,而他以身殉职,在实验室里忠于职守换来的实验成果是喜人的,贵族派成功的向高塔派展示了精神研究的成果,而霍华德先生托付那封信给卡尔斯先生,他最终也妥协了,并未将真相全盘托出,而是妥协了。” “最终的结果是,帝国皇室放弃了继续研发精神杀伤法术的念头,卡尔斯先生把那描述为不可实现的,为了取信于那个女皇,卡尔斯先生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高塔派的叛徒,他阻止了不人道实验的继续,而代价是,整个高塔派必须协助贵族派研发一款用于情报战争的实用工具,最终的成果,就是它,介质之环。” “情报战争?他可以直接套取人脑子里的信息?”秦野龇牙咧嘴,装出一副被吓到的样子。 “不是啦。”伊丽莎白摇头:“介质之环是没办法直接对人造成物理影响的。” “那是?” 伊丽莎白牵上了他的触感,她的手像奶油般,似乎是不可捉摸的,如果狠下心来稍稍用力,又能感受到肌肤和骨肉的实感,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两个手环同时发光,通体泛蓝,恍惚中,秦野好像产生了幻觉。 幻觉中,他的感官正在被抽离,置换到了伊丽莎白的身上,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和她的感知正在共享,他能以女孩的立场,嗅到自己身上喷上的浅浅男性用香水的香味,男性荷尔蒙特有的,他本该早已熟悉的味道,能以那双如柔荑的手感受到的自己的粗糙。 很快,这种神魂颠倒的错觉便消失了。 伊丽莎白脸上又浮现出了一股比苹果还要香醇的潮红,吐了口气,茫然地缓和了好一会儿才恢复,她慢慢解释道:“它是一种,唔,精神打印机一样的东西,使用者可以自由选择想要表达的内容,打印给手环,并制成一种特殊的精神编码,这种编码是特殊的,只有信息传递的双方可以识别,是一种目前完全无法被破译的信息。” “帝国人不想着怎么杀人,在这方面的创造力还是可以的嘛。”秦野惊奇的赞叹道。 “嗯哼,不过也有缺点啦,比如信息传递的双方对于对方必须足够信任,戒备程度足够低,所以目前还没普及开来。” 看着手环,秦野忽然想到,既然帝国人如此粉饰现实,那他携带的那根存储棒随时可以把他们扒的底裤都不剩......怪不得优莱如此戒备。 思绪间,秦野道:“原来如此,这玩意就算再厉害的黑客用宙域网络也没法破解。” “帝国很需要一个能和宙域网络媲美的东西,可惜这方面,帝国只能亦步亦趋地跟在联邦后面模仿,既然无法超越,就只能想办法阻止情报泄露了。” 秦野手指反握,更加用心的去感受她的触感,让她疑惑地发出一个鼻音:“嗯?” “我们来这儿多久了?一个月,两个月,短短这么些时间里,你的眼界,你的行事风格就完全不一样了,真了不起。” 伊丽莎白自嘲似的道:“总不能又缩回一间没有任何归属感的小屋子里,不问春与秋,等着你来养我。” 秦野忍不住笑了:“这也是奇了,连以前最讨厌的文艺作品,现在都能随口来上两句。” “以前山星先生教我的,他教我的东西,自己总以为全部忘干净了,最近却总能想起来几句。” 真伤感……秦野叹了口莫名的气。 “那优莱想通过这种保密手段告诉我的是什么?” “这就要你自己去看了,信息就存在手环里,随时可以查看。” “那我们接下来还谈正事吗?”秦野凑近了一些,靠近了少女雪白粉嫩的脖颈,呼出一口热气,顿时少女像触电般,比兔子还敏捷地跳出了怀抱。 第七十三章 介质之环 秦野回到大楼里,摩挲着手环。 手环储存的魔力,在反馈给人的大脑时,将以精神领域的法术,给接受者呈现出的是表达者想要传递的画面,这种描述,做一个粗浅的联想,听上去像是在说主宰,但实际上,二者差距颇大,从法术研发思路上来看,可以看出介质之环是脱胎于那场实验带来的数据的,但是二者在本质上天差地别。 主宰对人精神层面的影响只是现象,它的本质是对人的存在的控制和侵吞,是篡夺,是一种历史都可以随意玩弄的超越。 而介质之环,确实就像伊丽莎白所说的那样,是用来传递信息的。 他的手指触发了法阵,在一阵轻微的魔力流动后,房间的布景发生了变化,他回到了优莱的宅子里,在待客厅,优莱正坐在那,而秦野此刻好像在做梦,看到的画面,是朦胧而笼统的,类似于高度近视,所经历的没有真实感,这种朦胧的粗野线条好像逐渐聚焦的镜头,慢慢收拢,收拢直到秦野的眼睛,或者说神经能够看清优莱那优美的面孔结束。 就算如此,秦野也能很清楚的感觉到这种画面是虚假的,远远谈不上以假乱真,而考虑到这是应用在精神层面的法术,倒也足够让人惊叹了。 一松开手环,魔力褪去,画面又逐渐变得朦胧,马上就会消散,秦野便干脆把手环褪了下来,掂在手指上。 很快,秦野就发现,画面是以伊丽莎白为视角录制的,因为优莱以相较亲密的口味和“秦野”打趣了几句。 然后优莱跟面对镜头一样,正襟危坐,肃然地道:“这应该是我们第二次见面,虽然我们并未面对面当面交流,不过也请不要怀疑我的诚意,你的行动博得了我的尊重,也博得了一个机会。” “在谈这个机会之前,我想先你谈谈,你正在接触的人物。” “请看右手边。” 秦野的右手边浮现出一本古朴的厚重书籍,漂浮着,秦野接过,发现没有任何重量,只有触摸魔力的微微酥麻感。 此时,优莱跟按住了暂停键一般,顿住不动,秦野便阅读起书籍,这个由魔力构成的幻觉书册倒是比影像来的真实,应该是因为构成文字不需要那么高的精度要求吧。 这是一份由许多零散报告拼接起来的修订本,里面讲述了许多看似毫不相干的案例,有军工企业的大佬、榜上有名的富豪、参与过装甲迭代研发的科学家、秘密家族、巨星、以及……萨塔克将军。 案例描述了他们生平参与过的世界重大事件,军工企业的大佬叫做巴克,他所掌握的东阿特兰公司曾参与过永恒战舰的研发,富豪布雷迪引发过一次淘金热,和一场经济骗局息息相关,而那位科学家霍德尔,是联邦科学院的先驱,已经过世多年,他奠定了装甲研发的新一代理念基础,最后死于帝国死士日夜不休的暗杀。 秘密家族指的就是梨花家族,梨花家在联邦绝对不是人尽皆知的,但也谈不上什么深层隐秘,秘密是对帝国人而言的,直到永恒战争揭幕,帝国的重要人物一个接一个的死于暗杀,梨花家族才真正名震帝国,然而这份报告讲的事件最早从半个世纪前开始算起的。 关于梨花家族的部分是一笔带过的,报告只指出,这个低调的家族遭到了原因不明的严酷打击,多名成员下落不明。 甚至于那名娱乐巨星的篇幅都要比梨花家更多。 那个娱乐巨星是当时无数联邦人的梦中情人,是个女人,喜欢她的却不止男人,构筑了一个由她主演的疯狂时代,可惜的是,这颗联邦史上最绚烂的巨星在某次活动后便宣布退出,再也不见踪影。 他们有的彼此有所关联,有的完全看不出他们的卷宗为何陈列在一块。 随后秦野发现,书页下方有一行注解。 “你应该很疑惑,为何我要你先阅读这份卷宗,他们是联邦方一个时代的主角,是影响力最大的人物,实际上,他们有着强烈的关联性,富豪布雷迪切身参与过一场经济骗局,鲸吞的大笔资金,资金最终流向东阿特兰公司,准确来说,流向了东阿特兰军工部,军工部以各类名义和联邦科学院合作,资金再流,流向联邦科学院,最终在那个联邦恨了三十年的新一代装甲研发者手上发光发热。” “梨花家和那个巨星与他们的关联,我们只能从蛛丝马迹中判断出他们的联系相当紧密,但具体如何,我们还在进一步调查中。” 之后书页无内容,秦野便松开了书籍,它在空中向下坠落,还未落地便迅速消散。 优莱又活了过来,道:“欢迎回来,虽然你阅读的空档对我来说不过一瞬之间。” “我们要获得这些情报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因为宙域网络,帝国人很难在情报方面获得优势,这份珍贵情报中的主角们看似是在时代浪潮中隔空影响的个体,实际上,他们的联系远比任何人想的要更紧密,形成了庞大的组织,他们隐藏之深,以至于没有一个对外的称呼,联邦人称呼他们为中枢会。” “现在你正在接触的就是他们中的一员,我也曾和他们达成过短暂的合作。”优莱端庄地道:“我很清楚,他们不会告诉你任何你想知道的消息,除非必要,同时他们是极度冷血的,他们能够随时与同伴切割,并以此保全整个组织。” 优莱停顿片刻,因为这是记忆,是她单方面的讲述,低了不显得啰嗦而刻意为之的,她精于更让人能够接受的讲述。 “说完他们,便单刀直入的说吧,我对他们很感兴趣,你虽不是他们中的一员,却也为我和他们之间提供了一座桥梁,你可以和他们合作的,也可以和我合作,当然,这一切都是在对方不知情的情况下发生的。” 说的好听,不过是双面间谍……秦野揉了揉眉头。 “我不会许诺合作会给你带去什么好处,帝国皇室本身就是一种象征,象征着顶点。”优莱笑了笑道。 笑容并不倨傲,反而相当平和,而只要眼睛没瞎的人都能体会到这种平和下的强大自信。 “如果你同意,在夜晚时,站在月光下,会有人去迎接你。” 秦野反胃般吐了吐舌头:“装模作样。” 然后秦野就马不停蹄的赶到了顶楼阿芙朵的房间,并快速地说明了那个“视频”以及优莱抛出的橄榄枝,阿芙朵回以一个讶异的表情,她停下笔,食指无意识地和黑色的钢笔交缠摩挲。 “真让人惊奇,我还以为你会不声不响的接下委托,然后出卖我呢。” “不巧。”秦野耸肩道:“我这人身上拥有诸多优秀的品质,可惜恰好不包括背叛……应该说背叛你光速暴露的可能性太大,我觉得她做的动作应该瞒不过你,而且拿不清楚代价,我也不想真的当帝国驸马。” “那可惜了,我不是全能的,就算是我,也没办法知道被法阵围成里三层外三层安全屋里面的事,你错过了背叛我的最佳机会。”阿芙朵娴静地道:“不过想象不到,帝国人用来规避网络战的手段还是魔力,精神系魔法,介意把它给我看看吗?” 秦野也没磨叽,把介质之环丢在桌上。 他坐在阿芙朵的对面,道:“不如我们开诚布公一点吧。” “你想知道什么?”阿芙朵手上恢复了动作。 “你认识梨花?” “最后一任家主吗?认识,他为了追杀帝国下令迫害了霍德尔的帝国将领,一头扎进了圣泰伦,却再也没能出来。” “他们的关系很好?”秦野疑惑,他实在想不出一个精通暗杀之道的杀手和一个联邦装甲奠基者有什么能关联上的地方。 “霍德尔是个老好人,他在我们之中颇有人望,梨花和他的关系最好。” “那条街不会也有梨花留下来的遗孤吧?”秦野忽然有些在意起来。 “他从来没有说过自己的事儿吗?”阿芙朵道:“他一生未婚娶,布鲁诺是巴克的孩子,如果巴克还在,他应该是东阿特兰集团的少主,前途无量,安娜是布雷迪的女儿。” 秦野点头,沉默片刻后,突然道:“那个巨星是你吗?” 阿芙朵莫名的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地道:“一个头上长羊角的黑客巨星?” 他耸肩道:“当我没说。” “萨塔克呢?”秦野掏出最后一个问题:“他在你们的体系内充当了一个怎么样的角色?” 阿芙朵忽然变得深沉,她意味深长地回避了这个问题:“他是我们都不愿意提及的人。” 秦野沉吟片刻,无所谓般跳过了这个话题 “那你希望我怎么做,直接回绝,还是将计就计?” “没什么不好,要是开展合作,你也能名正言顺地混入上城区交际圈,以执行中枢指令的角度来说,有利无弊,对那些孩子也有好处,不然就只能去拜托联邦人,我更讨厌联邦人……前提是,你能在优莱的眼睛下不暴露出太多东西。” “哎,不过以你的高调行事作风,恐怕这是一件难事吧。” “迄今为止,我应该没惹出什么麻烦吧。”秦野不愿意这莫须有的锅扣自己头上。 阿芙朵脸上浮现出两个好看的酒窝,自以为寡淡和讽刺,却充满了能点燃血液的不自觉魅意,她道:“没惹出什么麻烦,指一下得罪了整个下城区的街区,用流浪汉逼的上城区贵族进退维谷吗?” 这下秦野可不接茬了。 他站了起来,拍拍屁股准备走人,道:“放心,我有分寸。” 说完话,秦野走到了门口,却没有离开,而是看着阿芙朵下垂的秀发。 “还有什么能为你解答的吗?疑心病先生。”阿芙朵小小的讽刺道。 “不,没有了。” 其实是有的,秦野本来想问,如果他暴露了,且威胁到了阿芙朵,那她是不是同样会同他切割,放弃这栋大楼,乃至那条街的所有人......旋即秦野觉得这种话无论用什么方式问出口都太愚蠢,挑衅意味太过浓重了。 第七十四章 教育 上城区,圣芬奇大学。 这座象牙塔是萨塔克上层人士的唯一选择,如果他们要在萨塔克选择一座学府,让自己的后代进修,那一定就是圣芬奇大学,这里叫做大学,其实所涉猎的教育范围颇广,如若不然,他们就只能把自己的孩子送往联邦或者帝国,这两个都不是他们的地盘。 因为教育的年龄从小到大,研究的范围从上到下,太过繁杂,说的上多而不精,实在是扯不出什么学术氛围,更扯不出进步和发展,但做基础教育是有一套的,也正是萨塔克这地方最需要的。 今天的圣芬奇大学比以往要更加热闹。 来来往往的皆是权贵,他们在校内人员的指引下参观着大学内部,参观完毕后,他们便到了场馆内。 场馆被临时充当了社交场,宴会厅,在很多人的共同努力下,圣芬奇大学迎来了建校至今最大规模的变化,这是大学,是上城区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向下城区开放了大门,最小八岁,最大十五岁的下城区孤儿成为了这里的第一批下城区学生。 而秦野和伊修站在教学楼高点,向下俯瞰那些刚入学,正在下方举行仪式的孩子。 “你可真忙啊。”伊修叼着烟,但没有点燃,他不会抽烟,不过是找秦野要了一根装装样子,他百无聊赖,有一搭没一搭地道:“下城区的街区,上城区的贵族,大人物小人物,流浪汉和大学校长,你都要结识,大事小事什么都在管。” “说到底,我是不知道你到底为什么要去管这档子烂事。” “没人做,我就要去做。”秦野倒是点燃了香烟,深深吸了一口。 “这些烂事本来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你也知道这是你留下来的烂摊子啊?” 伊修没脸没皮地道:“连我都不愿意去做,你为什么乐意?我一开始以为是中枢管理员给你下的任务,可虽然我拜托过ta,ta也没什么理由这么上心才对,明明非亲非故的。” 说起来,他不知道阿芙朵的真实身份来着......秦野想着,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总不能说那个神秘的中枢管理员是你奶奶那辈的,正给你带孩子呢。 于是秦野只得敷衍:“不知道,习惯使然吧,人总得找点事做,不然就只能跟你一样,整日酗酒,要么就去找女人。” “我不是因为非喝酒不可才去喝,也不是非要去找女人才去找的。”伊修没滋没味地道:“就跟你说的一样,没啥事做,所以就要没事找事。” 秦野的脸庞浸没在烟雾里,道:“被街区份子痛殴也是没事找事的体现?” 下方,布鲁诺和罗德里克站列队站在人群里,布鲁诺满脸的窘迫,罗德里克如鱼得水,这个里德家的贵公子现在满身都是下城区里滚出来的痞气。 “你每天除了喝酒找女人,就是像个痴汉一样,尾随你的弟弟妹妹们,每天站在那个老太婆看不见的地方致敬,你那么在乎他们,为什么连见他们一面都不肯?” “之前不是说过了吗,联邦英雄不会有一群萨塔克的‘贱民’亲戚。”伊修道:“而且我实在没脸。” “那你现在算什么,联邦人不想当,萨塔克人当不了,工作不想做,每天吃喝还用的我的钱?” “严格来说,那是我的钱。”阿芙朵的消息浮现出来,秦野没理她。 “哈哈,有什么不好,反正你肯定是从中枢管理员那里拿的活动经费。”结果伊修这个给中枢干活的大前辈一眼识破。 然后他继续道:“活我是有在干的,两天前开始的,我重新接收上司的指令了,现在在追查一起爆炸案......就是你在查的那件,虽然是在查,不过上头也不敢让我放开手脚做事,一直没什么进展,差不多是原地踏步吧。” 秦野捕捉到了话中的关键信息,道:“不让你放开手脚,为什么?” “因为我很强,硬要划分的话,我属于萨塔克那一个级别的,如果让我毫无顾忌的做事,恐怕一次行动就要让萨塔克经济倒退二十年吧,哦,萨塔克总共就三十年,哈哈哈。” 伊修一番狂傲的话,吐出来竟然让人觉得理所当然。 而秦野却微微陷入了回忆,他通过进化之路,查看了他们在圣泰伦的最后一场战斗,或许是因为当时面对着一个霸主级生物的原因吧,他对于萨塔克的表现并不觉得多么强大,或者说震撼。 “真能吹啊。”秦野笑了笑,试探道:“那你和那个小天狼星,谁更能打?” 伊修摸了摸脑袋,倒是不狂了,道:“得分地方,当着月亮的面跟她打,我没胜算。” “哎,看她那双腿,多诱人,真想看看那张狼面具下是怎么样一张脸。” 秦野嘴角抽了抽。 他直接用手指捻灭烟头,丢弃在地,道:“接下来就是大学全新学级的揭幕仪式,要不要跟我下去看看?” “算了吧,我不重要。” 秦野没有强求。 ............ 宴会场中,权贵逐渐汇聚,这种场合,已经跟今天的主角,入学的孩子们没什么关系了,他们毒蛇般的眼睛掠过一个又一个人,在这片社交丛林中寻找目标,攀附而上,看似因缘际会,实际心思深沉。 值得一提的是,总督府及其关系者鲜少出现,筹划这次学级革新的是帝国人,总督府的人不能公开露面,那相当于宣告总督府直接支持帝国。 而帝国方出席的,则是帝国的教育大臣副官,这样身份的人出现,已经是表现出对这次活动的足够重视了。 联邦人也表现出了同样的重视,不少权贵也出现在了会场。 他们各自交谈着,一些富家太太小声地对每个人品头论足,并自认为这不怎么失礼,因为她们觉得自己足够含蓄,所说的话题并不那么敏感,也不会伤人自尊。 几个太太把目光投向刚刚踏入会场的男人,一个家里做材料生意的富商夫人道:“他是谁?我似乎从来没有见过这位先生,扮相倒是不错,就是款式有些落后了。” 另外一个太太娇美地笑着,道:“谁知道呢,最近从外地来的人可不少,就算是您也不见得全都认识,看这样子,似乎不是个做大事的人呢,谁会穿着十年前的潮流服饰来参加宴会?那可是对主人,对宾客的冒犯,而且您看他的举止,太过无礼傲慢了。” “您目光如炬。”她诚心赞叹。 得到肯定,她们的交谈气氛变得更加热烈,更加肆无忌惮,自以为隐蔽,殊不这一切都落入了她们讨论的正主的耳朵里。 秦野差点笑出声,他没有丁点生气,低声道:“她们在质疑你的衣品。” 秦野出任务的行头都是阿芙朵置办的。 那边沉默了好一会儿,阿芙朵才不确定似的道:“我没有给其他男性购置过服饰,只是隐隐约约觉得这一身在不久前还是潮流,深受欢迎,不过,上层社会的潮流总是一天一个样的,这点是我疏忽了。” 秦野憋着笑道:“你说的不久前,是多少年前?” 阿芙朵不说话了。 怪不得不管是谢尔比这个伪装穿的衣服,还是那个地方日常穿着的,都透露着一股和城市潮流不搭的感觉。 另一边,男人也在关注秦野,他们的表现要更直接,也更隐晦,他们认为秦野没有价值,连多说半句话的功夫都没有,于是秦野就只得一个人尴尬的站在场地中央,事实上,是优莱叫他过来的,两人正式展开合作,各取所需,秦野需要在上城区崭露头角,优莱需要在下城区把握话语权,优莱倾斜更多的资源,而同时,秦野要给她提供中枢代理人团队的相关情报。 名副其实的双面间谍,当然,透露出来的情报都是阿芙朵准备的,精挑细选的,想让人看到的。 也是在这种安排下,优莱可不会让他在这个场地站着发呆,孤立无援。 今天的主角之一,特地从帝国内地赶来的教育大臣副官菲姆林,这个中年男人发现了秦野,他在人群的簇拥中,做出惊喜的神情,他一边致歉一边走出人群,来到秦野跟前,居然是一把拍了拍秦野的肩膀,极为熟稔地道:“你可算来了。” 秦野微笑作为回应,却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 “我要给诸位隆重介绍一下,这是今天的主角之一,本次学级革新的发起人,重要的参与者,下城区犯罪的克星,谢尔比·柯里昂先生,今天我们能聚集于此,共同为萨塔克的未来出一份力,为孩子们的教育问题做出有力建设,都要归功于这位谢尔比先生。” 会场突然为之一静,有些人已经开始懊悔自己看走了眼。 随后是热烈如雷鸣的掌声。 掌声过后,菲姆林分寸把握的很好,没有继续,而是笑着道:“请尽情享受今天的宴会吧。” 菲姆林转头,回到了自己的社交节奏里,而秦野注意到自己身边的氛围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她倒是帮你了个忙,不然你得傻站着好一会儿。” “我宁愿他不帮。”秦野朝周围假笑,并小声道:“就算他不帮,马上我也能让这里的大部分人跟我称兄道弟,叫我哥们儿,可他搞这一出就不一样了,他给我贴上了帝国嫡系的标签,接下来我要去接触联邦人得多困难。” 这时有人走向了他,不出所料,是个帝国贵族,阿芙朵为他道明来人身份:“阿卡丹·莱特,男爵,经营一些灰色生意,在帝国一些管束条例相较宽松的星环贩卖一些违禁品。” 他和秦野打了个招呼,秦野也同样回敬。 随后还是一个男人,阿芙朵继续道:“谢尔顿·阿迪,男爵,材料商,做的是正经生意,不过货物来源不怎么正经,盗采各类资源,走私,倒卖对他来说都是家常便饭了。” 下个是个女性,年纪稍大,风韵犹存,阿芙朵对她的解释很简单:“芬妮·玛西亚,喜欢年幼的小男孩。” 秦野从喉咙里挤出空气,发出不敬的声音:“帝国真是人才辈出啊。” 芬妮皱眉道:“什么?” 秦野很机智,反应奇快,举起酒杯,肃然地道:“这个伟大的帝国,有如此多的人愿意为那些穷苦的孩子提供教育机会,付出大笔钱财,我深感敬佩。” 她恍然,旋即笑道:“这都得感谢优莱公主殿下,是她注意到了世界上还有这么多孩子衣不蔽体,并乐于伸出援手,让孩子们接受我们提供的教育,那想必是极好的,只是可惜,不是所有孩子都有机会了解魔力之美的。” “不过帝国的文化,就是博爱的文化,就算是出身联邦的孩子,学校也会一视同仁,尽心地教导他们。” “让我们为了孩子们的光明未来,干杯!” 这时,在场注意到这边的人们,都同时举起了杯,呼喊着这一口号,秦野做着同样的动作,只不过他在声浪高过一浪,在浪的最高点时,平静地骂了一句:“操你妈的,太恶心了。” 这句话谁都没有听到,除了秦野自己,以及阿芙朵。 第七十五章 应酬 次日,罗德里克找上了秦野。 说是找上,他也不过是回了孤儿街,看到每天甩手掌柜当的飞起的秦野坐在摇椅上乘凉,他的身边还跟着一个准备汇报工作的库洛姆,两人刚踏上长坡,就看到布鲁诺从上边滚了下来。 这个皮糙肉厚的小子每天都不知疲倦的找打,朝着谢尔比先生发起进攻,然后被打飞,孜孜不倦,却没有哪一次碰到了谢尔比先生。 “他什么时候才能明白,他在挑战的是一个永远也不可能战胜的敌人,就算他真做到了,那也是谢尔比先生放的水。”库洛姆扶额叹息道。 罗德里克无所谓地道:“他要是能认清他就不是布鲁诺了。” 说着,他走到布鲁诺旁边,伸出了手,直挺挺躺尸的布鲁诺翻了个身,呆呆的望着天,没有接过,罗德里克乐道:“终于被打服了?” 布鲁诺傻眼般道:“刚刚,我又被他的新招式打飞了,这次他甚至是坐着的……这什么人啊?” 另外两人一愣,虽然他们认为布鲁诺在一个月内达成目标的可能性不大,但布鲁诺的进步,他们都是看在眼里的,在毫不留情的磨炼下,他的成长神速,可谢尔比先生的应对永远是那么从容,甚至更加轻松,该说先生的实力深不可测,可两人总觉得奇怪,就好像先生也在快速进步一样。 抛开无聊的想法,两人丢下了怀疑人生的布鲁诺,反正这个铁头不出几分钟,又会生龙活虎的跳起来凑上去挨揍。 “谢尔比先生。”库洛姆首先凑上跟前,欠身示意。 秦野抬头,一看是库洛姆,就知道不寻常:“门酒吧那边出什么问题了?你居然会亲自过来。” 现在的库洛姆可是门酒吧最炙手可热的人物,秦野露面不多,而他却是很多人眼中真正的一把手,大大小小的事务都是他在管,而罗德里克主管的方向是流浪汉那边,也说得上是库洛姆的副手。 “一些小事,最近几个大街区闹出了点动静,他们好像组成了什么,下城区议会?而且在组织人手,不知道在打什么如意算盘,我们要怎么应对?” 秦野思索了片刻,阿芙朵那边似乎没有给出预警,目前也没有什么眉目,他就道:“等他们明白自己要做什么之前,我们才能考虑怎么对付他们。” 他打算后续让阿芙朵调查一下,现在秦野就先将注意力转向了罗德里克:“你那边怎么样?流浪汉的去留问题,我觉得是该出个结果了。” 说到这,罗德里克有些尴尬,他摸了摸鼻子,道:“关于这件事,我刚想说呢,我家老爹想请你去家里吃顿饭,详细问题在饭桌上聊,虽然是我爹邀请的,不过那个卢卡斯总督也在,他想和你聊一聊这个问题。” 秦野一挑眉:“你在下城区干活的事儿暴露了?” “在萨塔克有什么事儿能瞒住他们?” 秦野看了眼时间:“午饭?” “午饭。” ............ 马上就是午饭时间,备来的车辆上,他和罗德里克坐在后排,秦野看着窗外闪烁的风景,闲聊样的问起来道:“我一直没搞明白,里德家的少爷为什么还来淌下城区的浑水,上次问你,你不愿意讲,现在愿意说说了?” 罗德里克痞气十足地咧嘴一笑,道:“没什么大不了的事。” “我不像他们一样,活的那么凄凉,我有个好爹,好家族,虽然这么说有点对不住那个疯小子和安娜,不过我的烦恼一直和他们不一样。”这个经受贵族教育的小子过于早熟,老成地道:“他们要的东西很简单,就是活着,而我是为了人生理想,我想做出和我家族不一样的大事。” “所以你想在下城区搞事业?那你也太早熟了。” “不是,我爹和这条街似乎有关系,我记得最早我到那条街,认识布鲁诺他们的时候,街里还是有主心骨在的,我记得很清楚,主心骨是个叫伊修的男人,有他在的时候,街上井然有序,就跟你在的时候一样。” “结果不久后,他通过了总督府选拔,成为总府卫兵后不久神秘失踪。”罗德里克道:“具体发生了什么,时间太久,记不清了,反正那以后街区的情况一落千丈,我老爹也不乐意我往下城区跑了。” 秦野打了个哈欠,道:“所以你想着边要养活他们,又得干出一番成就?” “对,我从小就看不起我家族里的那些人,最擅长的事是什么也不干,看着钱生钱,我本来以为这是他们无能,后来才知道,就是因为他们什么都不干,他们的钱才能生钱。”罗德里克想啐口口水,倒是忍住了,鄙夷地道:“我想干大事,干实事。” 秦野由衷地赞叹道:“你这种就属于吃饱了撑的。” 这个自尊心极强的富二代居然不恼,他乐呵呵地道:“我想给你做事,你这种人才有大本事。” “不只是想在我手下做事吧?” “那当然,我想做大事,在别人手下怎么做大事?” 真是直言不讳的二五仔发言,秦野似笑非笑,不过他也不在意,毕竟对他来说,下城区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人生微不足道的一个小插曲,他还有更刺激的事可以去做,这里对他来说都算不上所谓的事业。 ………… 午餐的选址不在总督府,在一家私人的餐厅,没搞什么排场,就跟一场家庭聚会无二。 “不用带什么礼物吗?”秦野没什么诚意地问道。 “人到了就行。”罗德里克的回复也很敷衍。 门口,认真打扮后的总督夫人站在门口迎接,她姿态端庄,有些老态,用上了年纪特有的温和,笑意盈然地道:“有失远迎,还多包涵,请进。” 秦野快步上前,做出夸张的表情道:“您这让我受宠若惊了。” 两人一番客套寒暄,夫人把目光转向罗德里克,她神色亲昵,却用责备的口吻道:“你有多久没有来家里吃过饭了?是不是在外面玩野了心,把这儿给忘了?” “哪有的事。”罗德里克只得连连告罪,上前扶起夫人的手臂,还边道:“我怎么敢,如果我敢忘了您,我老爹可会第一个打断我的腿。” 夫人没好气地一笑:“里德哪会做这种事,他可是萨塔克的绅士。” 随后她很快反应过来:“噢,站在门口说话可不体面,先生快请进。” 门后是一片颇为宽敞的空间,两家人,几个年纪稍微大一些。十七八岁的孩子围坐在桌前打牌,而两个呈夹角摆放的沙发上,坐着眉眼和罗德里克有几分相似的男人,那多半就是里德爵士,另外那位,就是秦野曾经见过的,萨塔克总督卢卡斯。 秦野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所有人都在用若有若无的视线打量他。 这个萨塔克最大权贵的夫人却没有什么架子,她温和地笑着道:“不要觉得拘谨,不过是一顿家常便饭,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 “里德爵士,久仰大名。”秦野先一步打了个招呼。 里德爵士是个联邦人,身上没有魔力矩阵,泛着一股奇怪的波动,这种波动微不可查,如果不是进化之路的提示,他很可能错过这种怪异。 异能者?秦野不动声色。 里德爵士回敬了一个笑容:“请坐。” 这时,卢卡斯还什么都没说,夫人就从他脸上的严肃和端正看出了什么,她马上制止:“马上就要开饭了,我不允许你谈工作,你没有发现吗?你每次谈起工作就能破坏餐桌前的氛围,难得的美食进了嘴却像是在嚼蜡。” 卢卡斯总督失笑,他举起双手:“好吧好吧,我还没有开口呢,亲爱的,我听你的。” 人们都哄笑了起来,充满了亲切的善意。 “那我们不谈工作,吃饭。”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厨房里有人走出,是一个厨娘打扮的妇人,她是里德爵士的妻子,罗德里克的母亲,海勒女士。 她陆陆续续端出了丰盛的午餐。 饭桌上,年轻人先落座。 先前在牌局上的,是两男一女,两个男孩分别是萨塔克安全局局长和烟土管理局局长的公子,分别叫做萨姆森和拉曼,他们衣着光鲜,神态倨傲,女孩则是帝国贵族的后代,身份显赫,相比她两个自我定位明确的子弟,她的态度要隐晦的多,只不过是伪装,眉眼里藏起来的倨傲和锐利的弧度表明,她不比她的同伴谦逊多少。 她名为摩缇莉丝。 他们三人和罗德里克打趣了起来,听内容,像是熟悉朋友间没什么分寸的聊天,形成了一个属于年轻人的小世界,饭桌上,大人还没上桌,自然没什么规矩可言。。 逐渐的,三人的讨论声变大,无所顾忌起来。 摩缇莉丝嫣然一笑,道:“我想过你做事会跳脱,异于常人,可我还是没有想到,你会脱轨到这种地步。” “上次我们去那条街还是在小时候,我们都认识那些家伙,都知道他们是一群什么样的人。” 罗德里克眼色渐冷,他看着摩缇莉丝,对方真的是一个相当漂亮的女孩,身材苗条,皮肤白皙,五官抓眼。有些人会觉得她有些过于苍白,那是因为他们都不敢直视摩缇莉丝锐利逼人的傲慢下的真实面貌。 她的白皙之下透出一股健康的红润,搭配上微卷的黑色短发,让她看上去弥足自信。 就算面对着罗德里克的冷眼,摩缇莉丝也丝毫不惧。 罗德里克很克制地道:“是吗,我和他们认识了这么久,从小玩到大,我还真不知道他们是一群什么样的人呢。” 她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冷静到让人有些反感。 那两位公子这时插话:“我们才是和你一起玩到大的,你几岁尿床我们都知道。” 两个公子笑了起来,他们想缓和下气氛,却发现罗德里克和摩缇莉丝并不领情,笑声逐渐变得尴尬,两人对视一眼,也就作罢了。 摩缇莉丝道:“他们俩说的倒是没错,我们是发小,是朋友,我们几家人从好多年前开始就像现在这样坐着吃饭,我们互相都是独一无二的,你认为他们和我们一样吗?那是不是意味着我们和他们是一样的,更甚至意味着你会把他们请来这里,同我们共享午餐?” 她的语调高昂,毫不避讳,骄傲到傲慢的声音连秦野都能听得到。 罗德里克不知道怎么回答,她趁势道:“你可以把这解读成傲慢,这就是傲慢,我们和他们中间隔着一道天堑是事实,你可以做善事,但不能参与其中,把自己当成他们中的一员,不仅是他们,最让我不能理解的是,你为什么会认为,让下城区的犯罪者来到上城区是在做善事?” 这下罗德里克忍不住了,张嘴就要说些什么,这时,一直沉默的里德爵士手指重重叩在茶几上,他生冷地道:“到此为止吧,吃饭。” 总督夫人只是嗔怪着说她没轻没重,便无下文了。 秦野讶异地挑了挑眉毛,他算是看出来了,来着不善啊。 饭桌上,总督可以不谈工作,但话从小辈嘴里吐出来,那含义就大大不同了,严重程度不在一个档次,然而,就借着小辈的嘴,他们的态度表达的足够明确了:他们反对让以流浪汉为首的下城区居民合法地跨过那座大桥。 随后里德爵士又堵住了罗德里克的嘴。 鸿门宴。 秦野笑了起来,他拍了拍罗德里克的肩膀,坐在他旁边的位置。 他想好了应该怎么应对眼下的困境:忽视即可。 第七十六章 我有一个梦想 虽然罗德里克气不顺,他相当期待谢尔比先生用伶牙俐齿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毕竟她那番话,可是把谢尔比给骂了进去的,不如说骂的就是谢尔比先生。 按她的道理,试图让下城区冲破“牢笼”的魁首,就是谢尔比。 可惜,他却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居然和他们其乐融融地享用起了午饭。 秦野的嘴皮子全功率发动,霎时间,他简直就是这里的一份子,一家人。 就连反感秦野的摩缇莉丝都得讶异地承认,眼前这个男人的谈吐见识都颇为不凡。 从古典名着到现代科学,他都略通一二,而且他并不以此为傲,卖弄学识,不像摩缇莉丝所见过的不少人那样,像只开屏的孔雀,而是语调正合适地描述着他的所见所闻,好似平铺直叙,很难让人觉得有什么起伏,却意外地让人信服,对他描述的一些事物产生共鸣,心向往之。 最让人称奇的是,他作为一个联邦人,连帝国文学都有所涉猎。 作为这里的主心骨,卢卡斯总督并未在饭桌上设什么规矩,他也时而和秦野聊着。 在愉快的氛围中,满桌美食风卷残云。 再那之后,午餐享用完,这局却没有结束,主桌上只剩下秦野和那个卢卡斯总督了。 他让妻子拿来了瓶好酒,和秦野对饮了起来。 总督举起酒杯,正色地道:“这杯我得敬你。” 秦野一顿,他道:“我有什么好敬的?” “敬你的精神,敬你的善意,敬你在下城区的事业。”总督道:“下城区的问题,就是萨塔克的问题,那是悬在总督府,我的头上的一根刺,悬而未解,你的出现就像一个前兆,预示着一些事物的改变,在你的领导下,街区改变了,流浪汉改变了,数据显示,下城区的犯罪率锐减了好几个点,你帮了我,乃至整个萨塔克,你说我该不该敬你?” 秦野眼睛眯了起来,这称赞他可不敢应:“哪有的事,我可不是什么领袖,领导流浪汉的是昆汀,下城区的改变依托的是下城区每个居民自己的意志,他们不想要街区,街区很快就会消失,他们不想要犯罪,明目张胆的犯罪就会终止。” 还有句潜台词他没有说出口:他们想要权利,他们就会得到权利,他们想要来上城区,他们就应该来到上城区。 两人沉默了,许久过后手中酒杯里的冰块微微融化,向下挤压发出咯噔的声音。 极大出乎秦野意料的是,卢卡斯居然没有反驳,反而附和道:“你说的是,下城区是人们的下城区,我们该敬的是努力生活的他们。” 说完,他把酒一饮而尽。 卢卡斯吐了口浊气,笑起来道:“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没有你,他们还是缺少一个挺身而出的契机。” 真是难缠的牛皮糖,非要把自己下城区领袖的身份坐实?领袖可短命啊,秦野暗骂一句,微笑道:“那是门酒吧诸位和昆汀的功劳,我只是给他们提供快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建议。” 卢卡斯给他的酒杯满上,他道:“上城区确实是亏欠他们太多了,我们对他们认识的不够多,想法多少有些偏颇,就像莉丝刚刚说的,把他们全部当成罪犯的想法,确实欠妥,他们只是在争取自己的权益,何错之有?” 秦野抿了口酒,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们理应不被那座桥阻拦。”卢卡斯话锋一转,道:“不过,我觉得他们应该被筛选。” “筛选。”秦野眼皮一跳,知道重点来了。 “没错,筛选。”卢卡斯道:“有太多背负着案件的人潜逃到下城区,又有太多的人在下城区变成了罪犯,不带偏见地说,这是事实,萨塔克宪法不会允许我大赦天下,犯过错的人终将受到惩罚,我们可以给下城区的人们放行,前提是他们的底子清清白白。” 秦野点头:“那是自然。” “届时,我们还将为希望在下城区求得一席之地的人提供住所、食物、工作。” “前提是?” 卢卡斯觉得和聪明人说话真是敞亮,他继续:“这不意味着他们要付出什么代价,金钱或是别的什么东西,我们将组建一个又一个的社区,把合适的人和合适的人放在一起,才能避免冲突以及激情犯罪,我们做过调查,下城区的犯罪,有四成来自于不同群体之间的互相仇视,为了不让这种情况再度发生,我们得把他们分开。” “比如联邦人和联邦人,帝国人和帝国人,虽然我们不愿意承认,就算同出自一个文明,文明内部的每个群体都有着不同程度的互相仇视。” “所以,不光是要用社区将他们分开,圣芬奇大学刚刚成立的新学级也要对症下药。” “到时候,你就可以从下城区的沉重负担里挣脱,放心把这份任务交给我们,交给官方,你意下如何?” “……”秦野捧起酒杯,将澄澈的酒一饮而尽,他通透地道:“总而言之,是隔离?” “很难听的词汇,不过恐怕我没法反驳。” 秦野深深吸了口气,卢卡斯漂亮话说了一大堆,主题可是明确的要死啊。 筛选特定的人选,选择性放行,制造一个又一个的社区,意味着现在的下城区不再是铁板一块......他们本就不是铁板一块,这加剧了下城区原本就有的冲突,以后帝国人是帝国人,联邦人是联邦人,心里有鬼的人和下城区饱受压迫的居民进一步将态势扩大。 将来他们将不再是统一的下城区人,而是某文明某某星环的人,某某肤色的人,信仰某种东西的人,说到底不过是制造不同的身份认同,让人们不再为了同一个目标奋斗,在秦野的家乡,这不算是什么新鲜事了。 理所当然的,他秦野的如意算盘也落空了,下城区的人不再听命于他,理想中的情报网化为泡影。 忙来忙去,白忙活。 最后秦野决定,既然对方不说人话,那他也满嘴跑火车……他缓缓开口:“我一直认为萨塔克是座自由之都,人们在这里享有公平和自由,两个在黑暗森林里持枪拿棒,恨不得把对方生吞活剥的文明终于可以放下武器,尝试互相理解,这点在上城区没能做到,下城区做到了,虽然有争端,有不快,总归他们生活在一块。” “他们正在修补裂痕,尝试着融合,未来一切皆有可能,如果总督府这么做,无异于抹杀这种可能性。” 此时那四个世家子弟就悄悄地坐在一边,倾听着他们的对话,像他们这种人,就算是再傲慢,再愚蠢,也多少有不少后天家族培育出来的嗅觉,更何况他们不蠢,虽然年幼,也可以听出总督和这个男人的对话另有玄机。 而更年长一些的摩缇莉丝则一直盯着秦野的脸,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 卢卡斯对这样的回复并不意外,他坚定地道:“作为总督,我不能把所谓的可能性放在首位,我要对整个萨塔克负责,未来有可能变好,更有可能变坏,我在这里做个预言,很快,那些来自五湖四海的人们就会爆发更大冲突,一发不可收拾。” 秦野摇头:“恕我直言,这不过是基于不信任的揣测而已。” “这不是揣测,是预测,如果你的视野能够更加开阔,你势必会得出和我一样的结论。” 说到这,火药味渐浓,秦野道:“哦?那我应该怎么拥有更开阔的视野呢?” 总督举杯邀酒:“虽然方式不同,可我们有着相似的理念,我希望你能明白,这家餐厅对于我来说是一片不同于办公场所的私人空间,如果我是想找你的麻烦,那么我会请你去总督府正式会谈,而现在,我希望我多一个志同道合的同伴,而不是一个敌人。” “加入我们,共同完成我们想做的事。” 加入总督府?秦野十分惊讶,他确实没有料到卢卡斯会搞这一出。 招揽,或者说招安更合适吧。 刹那间,数不清的念头流转,利与弊被剖析干净,把一切放在天秤上称量,该怎么选择一目了然。 对于阿芙朵的委托,他实际已经做得够好了,给那群孩子摆脱了窘境,整顿了下城区,甚至没有人要求他这么做,而如果他想要快速地向上爬,那么接受卢卡斯抛出的橄榄枝是最好的选择,如果是过去的秦野,他几乎不会犹豫。 可现在,他居然完全不愿意去考虑这个选项。 或许是重活一次,身份不一样,对事物的态度也不再一样了,他甚至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这种心态。 没有什么大义凛然的原因,不为了谁,只因为他不乐意。 竟然只是因为不乐意,秦野自嘲一笑。 “不知道总督大人有没有听过流浪汉们在游行时的口号,那是昆汀制定的:我们拒绝暴力,我们拒绝分割,我们不漠视过去,我们不要求赦免,我们只要公平,有罪必罚,有求必应!” “他们已经充分考虑过他们会造成的麻烦,并在尽全力避免了,既然他们做到了这种份上,我们是不是该反过来,更为他们思考?” 总督喔了一声:“愿闻其详。” “总督府无权决定下城区的命运,当然,我也没有。”秦野摸了摸脖颈后面的终端,继续道:“只有他们可以决定自己的未来,我有个提议,不如让正确的人加入其中,参与这个计划的建设。” “你的意思是……” “让昆汀来,他才真正代表下城区的整体利益,让他参与建设才是最正确的做法。” 总督皱眉,他有些不快地道:“你不明白,下城区不需要一个领袖,更不能是一个整体。” “昆汀不是领袖,他只是作为一个上城区和下城区沟通的桥梁,向您表达他们的愿景和需求,毕竟要建设他们的家园,他们怎么能够不参与其中呢?” 气氛登时僵持了起来。 这也是总督第一次表情有了不小的起伏,阴晴不定,似乎在进行内心的博弈,许久后,他才定定地开口:“我一直想不明白一件事,你的行动,是不是代表着那位公主殿下的旨意?” 秦野动作一顿,电光石火间,他马上明白自己在别人眼里,和那个公主走的太近,不知不觉借到了她的势。 明白了这一点,秦野做出了一副讳莫如深地神色:“谁知道呢?” 总督的思维多少受到了一些误导,他越梳理越觉得自己的猜测符合逻辑,却不知道那是一个误会,他认为那位铁腕的优莱公主殿下趁着联邦人因外交官爆炸事件,深陷政治漩涡和外交颓势的时候,朝着下城区发起了猛攻,要利用谢尔比给帝国在萨塔克谋求发展。 实际上,秦野只是在给自己发展嫡系部队而已。 可有些问题总督还是没能想通,门酒吧的拥有者他认识,就是伊修,伊修走了很久,这么多年来一直是他在帮忙留意把关,结果不声不响间,门酒吧的老板换了个人,且合法合规,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挑不出毛病。 上次他找伊修前来,也是在确认这个问题,可对方似乎并不知情。 更何况一个联邦英雄有什么道理帮助帝国公主? 这其中必定有哪个环节出了差错。 总督隐隐觉得抓住了什么,却又很快错失了这种玄乎的感觉,随后他摇了摇头,不再继续纠结,他道:“不管是与否,你的举动都极有可能造成误会,会认为总督府把天秤倾斜给了帝国,这可是个很危险的信号,那位公主殿下想做什么,我没法阻止,可我不能去帮她做什么,如果你执意如此,联邦人也有知情权。” 威胁我......秦野笑了笑道:“你在知道有可能引发误会的前提下,依旧选择了向我抛出了橄榄枝,这本身不就是一种倾斜吗?” “我邀请的是谢尔比·柯里昂先生,和帝国第三方无关,这个邀请依旧有效。”总督毫不动摇:“世人不会看我和谁吃过饭,只会看和我吃饭的人都做过什么,只要你愿意放弃下城区特权,就能行之有效地消除这个误会。” “我的回答是,不。”秦野果断地道:“我不认为出于一个莫须有的,可能出现的误会,就可以影响整个团体的利益。” “至于对于双方的影响问题,我想,那不是我或者流浪汉们有能力操心的,不是吗?” “我认为您是个货真价实的实干家,富有同情心,能力极强,如果您真的能够理解我的想法,想必也能够明白我的心情。”趁着珍贵的话头,秦野振声道:“总督大人,我有一个梦想。” 总督莫名的眼皮一跳,疑惑地道:“梦想?” “我梦想有一天,卡维尔·萨塔克谱写的自由精神真正得到诠释,我们认为这些真理是不言而喻的:人人生而平等!” “我梦想有一天,在他的雕像前,上城区的显赫之人的孩子与饱受他们唾弃和压迫之人的孩子能够携手朗诵他脚下的文字。” “我梦想有一天……” 第七十七章 耸动者 一场胶着关于双方利益的博弈在一场简短的,浓缩的,被篡改过的演讲中落下帷幕,他们险些就从午饭扯到了晚饭,最终都没有得出一个确切的结果,虽然双方都满面笑容,却完全属于不欢而散。 上了车,秦野吃了一惊,这辆密不透风的黑车的驾驶员,竟然是阿芙朵。 他一上车,通过后视镜里就能瞅见阿芙朵的脸色怪异,好像很严肃,又好像已经笑出来了,她道:“我以为我对你做了全面的评估,已经完全认识到了你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可我还是没能想到,你当着总督的面发表了那样一番演讲。” “你要么是个耿直的疯子,要么是个诡异的圣人。” 秦野嘴角抽了抽道:“好像都不是什么正面评价,你觉得我是哪个?” “我觉得你像个疯子,我有一个梦想……”说着,阿芙朵捂住嘴,相当难得的,含蓄地笑了起来,不露唇齿,不流莺声。 “说这话的人可没有什么好下场。”秦野晦气地摆了摆手:“我也真心不想再跟他扯下去了,反正他也没得选,他想下城区变成以前的样子,不容许下城区有除了他以外的领袖,想要分而治,却又碍于优莱的脸面,不愿把事做绝,所以他动不了我,更不能对下城区视而不见,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接受我的提议。” 阿芙朵问道:“他不会翻脸?” “那太好了,到时候流浪汉遍布整个上城区,我们获得的利益就是最大化了。” “这算不算气定神闲,运筹帷幄?”阿芙朵揶揄道。 秦野擦了擦脸上的汗水,道:“气定个屁,到时候我被人暗杀的时候你可得提醒我,带着我一块儿消失。” “现在可不到你消失的时候,虽然在你刚忙完的时候说这个有些不人道,不过,你还得再跑一趟龙潭虎穴。”阿芙朵摸出一份报告,扭身递给秦野:“中枢新的报告出来了。” 秦野惊讶道:“喔,这都四十四天过去了?时间过得可真快。” “对我来说可是度日如年。”阿芙朵幽幽地道:“每份报告都必须重视,组织起人手查验,分析所有可能性,提前做好布局应对所有可能的突发情况......我可没有什么休息的空档。” 她居然开始抱怨了起来,一般来说,她和秦野都保持着相当充足的距离,非必要时,不会说太多。 这算是他争取到了更多的信任了吗? 没有搭茬,秦野一眼扫过那份报告。 他用一如既往的“量子速读”快速过眼,看完后,他随意道:“这次的报告比起上次的恐怖袭击,好像平平无奇,只是一个贵族遇刺身亡。” “你忘了,上次你经手的报告,也不过是联邦大使史密斯在宴会遇刺身亡,死得悄无声息,直到隔天他被人劫持,在人潮中引发了一场爆炸。” 是这么回事……那也是凶手唯一一次露面,可惜那次秦野没能把他留下,在影子里穿行的能力实在是太过诡异,防不胜防。 “说到这个,我们根本没法确定我们的行动,改变了报告上的预言,情况是会变得更好还是变得更坏,那我们该怎么做?” “所以我们才需要评估,在上一份报告的评估中,团队的评估小组认为我们不需要善后,而这次我全权接管指挥,并升级了事态评估,所以这次行动你不会是孤身一人,有一个世界上最专业的小队协助你以应付接下来可能出现的一连串事态。” 秦野哈了一声:“我终于要见到这个组织除了你之外的成员了吗?我还以为拢共就仨人呢。” 随后他把报告递了回去,内容他已经尽数知悉了。 下一个受害者秦野见过,帝国男爵,阿卡丹·莱特,一个兜售违禁品的地下商人,两人曾在宴会上有一面之缘,据说他的财产达到了一个夸张的地步,行事手段颇为残忍,不是个善茬,这样一个人将会于一周后,遭人暗杀,在私人豪宅里横尸。 “我们连这种烂人也要救?”秦野不禁问道。 阿芙朵发动车辆,行驶中,她忽然回应:“你可能一直都搞错了,我们不是城市治安官,不是治安署守卫,甚至不是义警,救人不是我们的职责,我们的任务是分析预测表,得出结论,猜测报表中的主角所做的,所遭遇的事会造成怎么样的影响,是好还是坏,再考虑采取怎么样的行动。” 秦野琢磨琢磨其中滋味:“如果是好影响,是不是意味着看着目标去死也可以?” 她没有回话,只是一片深沉,于是秦野也沉默了。 半晌过后,她才意味不明地问道:“你不满意?” “很满意。”秦野勾起嘴角道:“而且我觉得你越来越对我胃口了。” 阿芙朵没有搭理他,他自讨没趣,也不在意,道:“所以接下来我是要去干什么?” “武器库。”阿芙朵言简意赅。 车辆途径隧道,这条隧道深而长,灯光昏暗,行驶途中,阿芙朵按下操作面板的某个按钮,透过车窗,秦野能发觉某种迷彩弥漫而过,车体消失在长弯道的视镜中。 随后车内的某些装置启动,齿轮转动声响起,等车辆于无人区再次出现在视镜中时,已经变成了其他款式的,平平无奇的车辆。 平平无奇的家用轿车很快出现在他人的视野中,却完全没有引起注意。 狸猫换太子的把戏玩完,车辆七拐八弯,以特定的规律,掩人耳目地藏进车库中。 勿用多论,如此谨慎的做法,就是为了进到这个私宅车库,车库自然是不简单。 车库的所有材料都由军工级以上材料铸成,这是一个升降台,升降台把他们送到了地下,地下是一个更为辽阔的设施,这类地方出于隐蔽性考虑,做的隐蔽措施似乎都是把建筑埋在地下,而此处下面的空间虽宽阔,却不如圣泰伦聚集地的地下天井。 相对小巧,非常精致,设施先进。 秦野不由感慨:“你还有多少类似的地方?” “很多。” “你们仅仅在十年内就能遍地开花,在多处地方搞出这种堪比军事要塞的地方?” 阿芙朵摇头:“多数地方都是组织前身留下的遗产,就算人员暴露,遭到捕杀,大部分设施依旧保存完好,最后由我重新激活运转,只有萨塔克的一些关键设施是组织重组后建设的。” 她下了车,丢出一双平底的鞋子,脱下原本的高跟,在外她的相当注重自己容貌表现的,尽管一再强调低调和隐秘,可她还是无法抛下作为女性的光彩。 一对纤足包裹在黑色的连体袜下,在短暂的暴露后,便藏进了那双万恶的塑料长靴中。 认证悄无声息地开始,在确认来人非入侵者后,武装大部分解除,大门打开。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意味深长地道:“萨塔克的那根永恒战舰最高长官认证器在这里可以正常使用吗?” 阿芙朵看了他一眼,转头道:“你真的很小心眼,难道我非得什么事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你,跟你摊牌吗?” 秦野耸肩道:“我就是好奇你还有多少个套等着我往下钻,我们刚见面的时候你就打的萨塔克认证器的注意,现在才知道你和萨塔克是曾经的同事,不得不说这种感觉很渗人。”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说的?” 两人拌着嘴,走进内部。 说是武器库,可见范围内并没有陈列太多武器,展示柜摆放了不少物件,值得一提的是,上次秦野交付给她的,那枚精神领域的魔力发明首饰也在其中,她似乎有打算终点研究它。 除此之外,最惹人注目的,当属位于中间的装甲了。 装甲由几根液压管吊起,整体呈橙色,各类金属线条勾勒出灰色的线条,仿鳞片状富有层次的的鳞甲安置于前身,秦野拉出面板,它拥有强悍的减震功能,防弹,内层加装着轻薄的反魔力材料,在半激活状态下像活物一样蛹动。 双腿部位拥有着优美的流线,金属光泽代表着强而有力,外侧装着“机翼”,由电浆驱动,是秦野没见过款式的新型推进器,比以往所用的更加灵活,可由滑动槽提至腰部,配合其他模组,实现更加自由的动作。 再往上,在那些令人发毛的鳞甲下方,胸口的位置放置着微型动力炉。 系统显示,它根据使用强度,可调节三个档次,每个档次以此递增,增加的不仅是能源消耗速度,还有使用者的神经链接负担,这对秦野来说也是相当新奇的,毕竟根据以往经验,神经负担只取决于装甲的模组数量。 手部并未配备太臃肿的装备,左手有一块常态收缩起来的手甲,可弹出成为一面微型盾牌,里面也是鳞片,在盾牌承受无法抵挡的伤害时,类似于反应装甲的机制会让手甲爆开,鳞片替换成手部装甲,而右臂藏有一块收纳刀具的暗格。 面甲的防御性相较来说最差,却是整副装甲的绝对精华,它链接着人的神经,向下传递信号,辅有弱人工智能,可捕获神经信号,做出一些简单的应对,比如操纵者想要阅读战场信息,它就会自动将搜集来的信息投射到面甲终端。 秦野多少了解如今的装甲研发风向,他可以看得出来,这幅装甲绝对是诚意十足。 他上前,颇为痴迷地抚摸着那让人发狂的线条。 他一眼就能看得出来,这座城市,恰好就是这幅装甲最好的舞台。 轻便,迅捷,精巧,来无影去无踪的绝对猎手。 当然,它的缺陷也是显而易见的,轻便的反面,就是正面作战能力的缺失,不过这对于秦野的进化之路来说,这并不是太严重的问题。 一边,阿芙朵补充道:“现在的可替换模组式装甲已经被大抵淘汰,因为维修价格高,接触口遭到破坏的概率大,风险大,不过考虑到你是从那种老古董地方出来,和时代脱节的家伙,这幅装甲的整体设计还是保留了一些外置接口,你需要什么模组,我会让后勤为你准备。” “它是新一代原型机,名叫耸动者,在设计理念上有了革新,可惜,在核心的神经链接的有效率方面,依旧是原地踏步。” 秦野也不磨叽,毫不客气地道:“我想要一把枪,够轻巧,够精准,值得信赖的就行。” 阿芙朵沉默片刻,她道:“在必要时刻,我会给你提供致命武力。” “还满意吗?” 他笑的很开心:“满意,没有比这更满意的了。” “满意就好,这就是我的诚意,应该可以堵住你的嘴,让你再没有理由疑神疑鬼,得寸进尺了。” 秦野只得讪笑。 随后他面色复杂了起来:“在这种时间点,你送我这样的玩意儿可不是什么好兆头,接下来会发生很棘手的事儿?” 阿芙朵的眼神忽然放空,明明看向前方,却已经不知着眼于何处了,她深深地道:“我们都希望什么事不会发生。” 第七十八章 该配合你表演的我 阿卡丹·莱特在萨塔克有多处房产,不过对于这种没有事先防范,自认为自己在数字世界很安全的家伙,阿芙朵追踪他的踪迹不是多么困难的事,他们不光掌握了阿卡丹·莱特之前去了哪,还能大致规划出他接下来要去哪,要干什么。 阿卡丹·莱特是一颗来自帝国明晃晃且毫不加以掩饰的瘤子。 这段时间的跟踪调查,本意是为了搞清楚他身边可能存在的安全隐患,是否有敌人之类的问题,却发现这个男人每时每刻都在树敌,走在马路上都有可能和人发生口角,气不顺就要踹路过的老奶奶一脚。 后面那个是笑话,他的行事风格也确实令人咋舌。 他现在嚣张的样子,会在三天后戛然而止,被发现横死于萨塔克最高的建筑,规格最豪华的官方接待酒店,圣芬奇大酒店自己的房间中,身上粗看没有明显伤口,躺在床上,脸上凝聚着生前最后的疯狂,地上散落一地的都是针管,如果只看这幅未来视的影像,任谁都会觉得这是一个作恶多端的男人贪图享乐,最终死于自己药物下的因果报应。 阿芙朵却不觉得事情有这么简单。 这位的房间里太干净了,干净过头了,除了满地针头,无论怎么转动镜头,搜踪寻迹,都没能得到更多的线索,好像真是堪比自杀的寻乐行为导致的结果一样,可阿芙朵觉得这不对,这太干净了,就好像是有人故意处理过现场一样。 既然根据影像的初步调查得不出太多的结论,那就只能从现实中下手了。 而现实中,各类非法药物也有流通,秦野整理下城区的时候就发现了类似的问题,不过那问题远比海格共助会之流牵扯的东西更多,更深,像这种东西是必须死的,却不是现在,青蛙还没入锅,路得一步一步地走。 恰好,对于下城区的违禁品产业链,秦野知道应该从哪查起。 要调查,当然不能用谢尔比的身份,他们只能再凭空捏造一个人物,这个人物无关紧要,是城市中的又一个流浪汉,或许是家财尽失,又或是别的什么,谁在乎呢,反正一个名叫里斯的流浪汉就这么出现了,脚踩磨出了洞的皮鞋,洗到发白的牛仔裤,已经一褂棕色皮外套,再就只有满身污垢,钱包空空,没有任何亲属朋友,货真价实的社会底层。 动用强力的下城区情报网,秦野查到了脱离门酒吧后,下城区新的违禁品交易地点。 远在萨塔克创立前就存在的城市地下系统,用于战时运输的运输轨道。 在自家耳目的掩护下,他毫无阻碍地通过了关口的把手,走进待开发区域的地下入口,变装后的秦野走下水泥铺成的楼梯,在浓重的潮湿味、电器铁锈味、机油味中,一个“地下”市场在眼中浮现。 轨道的开始也是尽头,背靠墙面的位置,停靠着一截列车,已经完全丧失了交通功能,只是一堆坏了的铁皮,而这堆铁皮却承载了不少的“乘客”,靠近外部的部分车厢的乘客在攀谈,在“互相碰撞”,肆无忌惮,旁若无人。 而靠近内部,则是各类商人的地盘。 越内部,人的身份地位就越高,很快走完所有车厢,尾部是一座用金属箱叠起来的高高的座位,四周拉起一串又一串的亮度不高的小彩灯,充当装饰,数个微型机器人在工作,端起货物,算作侍者,颇为智能地在车厢中穿梭,而坐在最上层看着一切的人,秦野认识,在他身边的人是“工匠”的高层,派罗,那个人便是“海潮”的老大,泰塔斯。 在门酒吧新政策推行后,工匠就从消失在了秦野的视野中,伙同其他街区的人在暗中谋划着什么,难道……最终他们都栖身于这种阴沟里?不应该啊,街区的行动一直都是受到阿芙朵严密监控的,他们怎么会悄无声息地在他管控下的下城区搞出这么一片地方,秦野觉得有些不对。 他把手探进口袋,将某个小型物件捏在手里,貌似随意地抚了抚胸口。 这是一台微型摄像机。 考虑到一个流浪汉佩戴终端或者佩戴眼镜都显得有些违和,要给阿芙朵共享他的视角,就只能用这种办法了。 透过微型蓝牙耳机,秦野低声道:“他们是怎么瞒过你的耳目做到这种事的?” “正在调查。” 没有多久,她特有的婉转音调传来:“这片场地原本的归属权是萨塔克总督府,但在几年前,出于维护和保养的成本问题,打包出售给了私人,购买者名叫戈尔戈,这个人已经消失很久了,不过有数笔资金的最终走向,走向了这里,标注的是维护费用,如果只是维护费用,这些资金的总额未免有些太大了。” 秦野眯起眼睛道:“是街区一直在包揽这里?我觉得他们没有那么大的本事。” “多半是街区后面的有些家伙,还是不肯放手,不肯放弃下城区的香饽饽......有点麻烦,没办法查出下城区还有多少个这样的地方吗?” 阿芙朵笃定地道:“在查,查资金走向,查电费,查水费,虽然这里的保密工作做的不错,不过他们保密做的不错,这些烂人总会有人露出马脚,所以不会太难查。” 秦野道:“我现在可没什么头绪了,怎么查?要我跟这群脑子里离了魂的活死人搭话,我可是很抵触的。” 对面没说话,似乎也有同感。 而秦野想起了自己的那群败类亲戚,他深知这种人是世界上最没有利用价值,最不值得信任的。 随后他又把目光转向泰塔斯,泰塔斯是个联邦人,不是异能者,却可以让“工匠”的副手侍立身侧,他是这里的主导者?秦野还注意到他的右臂装备了机械臂铠……不对,那不是机械臂铠! 秦野疑惑而不确定地道:“他是不是……” “仿生义肢,这套系统甚至替换了他的一些脏器。” “我一直不明白。”秦野为了不引人注意,站到了角落里,避开喧闹拥挤的人群,道:“世界上有动力装甲,为什么还会有人需要和选择替换自己的血肉,让自己变成一个改造人?” “这其中的成本比装甲低了不少,可技术难度和风险可是成倍的往上翻啊。” “基础的人体改造没有什么技术难度,联邦曾经在这个领域秘密研究了半个世纪,最终证明这是一种不值得继续加大投入的夕阳产业,其不过是源于联邦人对破解魔力矩阵的渴望,是一种嫉妒罢了,起初的成本并不低,不过是后来某些别有用心者极限压缩其成本,试图将其推广开。” “成功了?” “不算成功吧,低成本换来了高风险,每年因有此而死的人,不光面对着违背伦理道德的风险,还涉嫌违宪,只有黑街能看到改造程度不一的改造人,数量也并不多。” 就在两人聊着天,同时环顾四周,找寻值得接触的人时,现场出现了变故。 砰的一声闷响,那是有人被砸在车皮上的声音,再一声响,伴随着玻璃碎裂声,一个人影被隔着浑浊的车窗丢出。 围观者先是一静,随后疯狂的叫嚣声不绝于耳,一个高大的帝国男人从里走出,他体内的魔力浓度与一个三环法师相当,在这种地方,三环法师的力量给了他嚣张的底气,不难推断出,他是一个帝国的军人,前军人:“当年我在联邦的十八扇区,杀你们的男人,上你们的女人,撕烂了多少个穿着动力装甲的垃圾。” “装甲我不放在眼里,以为把手换成铁皮的我就会高看你两眼?” 男人把头抬起,阴桀的视线犹如光束,穿透到泰塔斯身上,随后又看向了工匠派罗,道:“你真丢帝国人的脸,派罗,坐着那个位置上的应该是你,我,帝国人,只有帝国人有资格在这里做生意。” 派罗甚至没有抬眼去看他,只是淡淡地摇头,做出反应的是泰塔斯。 他走下垒起的高台,高高的身姿充满了压迫的意味。 无需多言,谁都知道接下来将发生什么。 好像有无声的倒计时,最后一声落下一样,两个对立的人同时出拳,机械金属臂发出阻尼声,内在的金属齿轮高速旋转,配合发出悦耳的声响,蒸汽从气孔里喷薄而出,促使着拳头轰向敌人。 相比之下,蕴含魔力的拳头竟相形见绌,拳与拳的交锋,帝国人略显颓势,后退了两步,却毫不为惧,反而迎头而上。 拳头高速重叠,发出的沉闷声愈发高昂,帝国人的却在步步倒退。 直到最后一拳,泰塔斯重重拍开敌人运不上力的双臂,捏住了他的下巴,高高抬起,又重重落下。 在所有人瞪大的眼睛中,帝国男人倒在地上,生死未卜,霎时间,围观者们甚至忘了呼吸。 泰塔斯同样一言不发,他只是神勇地抬起了自己的右臂,那根机械臂还未冷却,散发着特殊的红光。 这一幕,对于在场的大部分人来说都是震撼的,他们目睹了一个并非异能者,也并未穿着动力装甲的联邦人正面击败了一个帝国退伍军人,一个三环法师! 猜想,可能性,血性同时撩拨着他们的神经,随着蒸汽的再次爆发,众人爆发出了欢呼。 这幅热烈的景象中,只有秦野一人,背靠着潮湿的墙壁,眯着眼。 半晌过后他才道:“演得可够假。” “......”阿芙朵也有些无语。 一个身经百战的帝国法师,在正面搏斗中竟然扬短避长,下半身像生了根一样钉在地上,一步不挪,只用蛮力去跟机械硬碰硬,到互殴过程中,他身上的魔力甚至没有动用到三成,只有在最后承受那一击时运用了全身魔力去覆盖了头部,地上的凹坑与其说是泰塔斯砸出来的,不如说说是他用脑袋自个儿撞出来的。 泰塔斯是演员,这个帝国人也是演员。 谁是导演? 此时,派罗站在一旁摩挲的金戒指,秦野深深地道:“看来,我们的这位老朋友离开了门酒吧,反而飞黄腾达了,那就从他开刀吧。” ...... 那颗不知道该被称为月亮还是天狼星的伟大存在高高悬挂,月色泼洒,夜深时分。 派罗没有就近从正上方离开,而是进了一扇小门,拐进复杂的地下系统,隐蔽的出现在别处,那里停放着他的私家车,再次确认四下无人,他才激活车辆,坐在驾驶座用手帕擦去汗水。 忽然,他察觉到后视镜里好像闪过一抹亮光,这没有引起派罗太多的关注,只当是镜子错位,折射了月光,他抬手调了调后视镜,以确保能看到正后方。 就在镜子向下扭动的瞬间,一个男人的脸出现在后视镜中。 “啊!”帝国的国骂本能地脱口,明晃晃的刀子抵在了派罗的脖子上。 派罗倒是个做大事的料,他没有试着挣扎,而是缓缓地抬起双手,让空空如也地双手放置在来人的视线中,把投降这个动作做的一丝不苟。 他看清了来人的面貌,脸色发白。 “谢尔比·柯里昂!” …… 第七十九章 药剂 秦野把持着刀子,道:“意外吗?没想过我会找上你?” “确实想不到。”派罗苦涩地道。 “在门酒吧的时候,我一眼就看出你很会演戏,今天才发现有那么能演。”秦野笑眯眯地道:“今早那出好戏,你在演,泰塔斯在演,那个帝国人也在演,大部分都信了,但我想不明白你图什么,树立威信?不太像。” 派罗的笑容逐渐敛去,闷声不作答。 “好吧,这个问题暂且按下不表,我得问问你更重要的事,工匠派罗。”秦野手纹丝不动,道:“我待你不薄啊,下城区设的那些规矩把多少人逼的走投无路,可唯独对你,对工匠我网开一面,我想跟你合作,你们拒绝了,我给你一条特权,只要你们受到管束,我就允许你们像往常那样做生意,你们还是拒绝了。” “你们总不能让我无路可走,是不是?” 听到无耻到这种地步的发言,派罗怒了,他依旧一动不敢动,嘴上却不再客气:“你比我想的更无耻,谢尔比!” “你他妈一个人杀死了整个下城区,是哪里来的对我不薄?从我们嘴里抢吃的是对我不薄?!那些规矩让工匠生意锐减七成是对我”不薄?! 秦野无奈样地道:“所以说像你们这种人短视,说不定还短命,你们难道完全没有意识到,归顺于一个新的下城区能有多大的利益。” “那利益是你的,不是我们的。”派罗恶狠狠地道:“你在吃我们的肉,和我们的血。” 秦野也不否认,他继续道:“所以你就选了别的,你认为可以与我抗衡的人合作?” 派罗的目光变得闪烁。 “工匠卖的那些小玩具,是什么我都知道,以前你们不卖药,可现在你们一天就能赚到比以前翻了好几倍的金额,你的渠道从哪儿来?跟你合作的人是谁。” 派罗骇然,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个男人连这都能查得到,他咬了咬牙,继续保持缄默。 秦野却也不逼,他反而放松了刀,不再抵着派罗的脖颈,他道:“让我想一想,你们的新主子应该是帝国男爵,阿卡丹·莱特。” 他一口戳穿了工匠最大的秘密,派罗顾不上震惊,脸黑的像一滩墨,道:“事到如今还想合作?你做梦!这就是我们对你的报复,你想让下城区合法?还是做梦!只要我们在一天,这里就永远都是非法的,不要以为下城区没了门酒吧就不转了,你的手没那么长,伸不了那么远。” 明明刀还未完全撤开,他可勇敢,对于勇敢者,秦野向来给予奖赏。 手中的匕首向下一扎,锋利的刀口直直没入派罗大腿,霎时间,哀嚎声在密闭空间回荡,仿佛让玻璃都震动了起来。 秦野平静地笑着:“你误会了,我现在来不是来寻求合作的,是来收拾你们的,下城区有的人,像杰罗姆,他做某些勾当只谋财,不害命,是为了自己活命,还有很多人像你,是为了满足自己永远在膨胀的胃口,我从来不和你们这种人合作,你说的没错,我只想吃你们的肉喝你们的血。” “可惜你们的血肉现在沾了毒,变成了一颗瘤子,下不了嘴啦。” 他一把抓住派罗的头发,让对方仰头,这让他看清了派罗因痛苦而扭曲的脸。 “不要以为自己沾了天大的便宜,找到了条好出路,我不知道,等峰会开完,他捞够了钱,你们还能剩下几天好日子?耐人寻味。” 他手腕再用力,野蛮地将派罗的头朝反方向压下,砸上方向盘,汽车鸣笛的噪音在空无一人的地界格外渗人。 “告诉我,阿卡丹让你卖的是什么东西?” 方向盘上,派罗流着鼻血,身体止不住地抽搐,硬咬着牙闭上嘴。 秦野面色逐渐残忍:“做好觉悟吧,你没你想的那么勇敢。” 就在他准备采取更加过激的措施时,耳机里阿芙朵给出了提示,秦野为之一顿,他俯身倾到前座副驾驶,手指在下方摩挲,居然摸到了一个暗格,手指轻轻用力,支撑板子的支柱回缩,暗格打开,滑出一个盒子,里面是一根针管。 砰!这次秦野抓着他的头撞向车窗,防弹玻璃被砸出龟裂,他瘫软地滑下驾驶座。 秦野收起针管,准备带回去给阿芙朵解析。 ............ 秦野没有回到大楼,而是来到存放装甲的地下基地。 大楼虽然被改造成了个固若金汤的堡垒,说到底还是个民用生活设施,这里才是具有军事和研究能力的场所,今天阿芙朵不在,而是除了她和伊修外,秦野见到的第一个组织其他成员。 他的代号为“机器”,机器三十出头,外貌平平无奇,行为举止并不突出,连秦野都险些被他晃了过去,随后他猜测,觉得可能眼前这个人才是最适合这种隐秘组织的。 他确实在身体表现方面没有什么,因为他根本就是个技术人员,是后勤团队的核心,也是装甲的研发者之一,穿着打扮邋遢,不修边幅。 秦野看着他,他也坐在转椅上看着秦野,四目相对,相对无言。 不知道怎么的,他总觉得机器好像不擅长和人打交道。 一个家里蹲?秦野努了努嘴,他咳嗽道:“你好,我是……” 还没说完,这个看起来不怎么擅长和人打交道的家伙就把屁股下面和环境不符破破烂烂的椅子一挪:“别告诉我你是谁,反正都是假的,是真的那我就该害怕了,我怕我不能活着走出这个门。” 秦野一愣,面色怪异地道:“你们平时互相打交道都有这么夸张?” 说着,他把针管递了过去,对方接过以后挪到工作台前,低头碎碎念了起来,念的很快,手上的动作也很快。 “真的有这种人,你不觉得很不合理吗?我刚进来的时候可没有人告诉要用假名,要做伪装,我还和某些人打招呼,天啊,太蠢了,太蠢了,就好像在社交软件里,别人自我介绍的时候说的都是昵称,只有我开了视频会议,并晒出了自己的身份证,有次我去问他们的真名,你绝对想不到他们各自的眼神,我敢保证,如果我当时嘴里再敢吐出一个字,我一定死在某个阴沟里,从那以后,我就发誓在这里,我要当个沉默寡言的人,事实上,我也做到了,我真的变得擅长沉默。” “这种感觉太烦闷了,希望你能理解我的寡言。” 一旁,秦野听得目瞪口呆,他不禁问道:“这是你从哪儿挖过来的奇葩。” “……无视他吧,起码他的工作能力十分出色。” 见状,机器来精神了,他一下子蹲在椅子上:“你在和中枢管理员说话?ta是这地方最神秘的,连假名假面貌我都没见过,只能看到文字对话,紧急的时候能听到机械音,我觉得他应该是个男人,六七十岁,蓄着一脸白胡子。” 秦野差点没憋住,他脸微微一抖,一本正经地道:“我觉得也是。” 虽然机器的嘴很碎,很聒噪,却意外的不让人反感,而且正如阿芙朵所说,能力过硬,手上工作不停。 很快,他就借助仪器,得出了结果,机器挠了挠头:“额,这份东西好像有点超常规。” “怎么个说法?” “它不是市面上见到的常规药物,只包含些许的致幻和神经麻醉成分,它更像是一份劣化过的……魔力矩阵药剂。” 秦野皱眉,道:“就是每个帝国人出生时都会注射的那个?” “对,它让每个帝国人都有机会变成超人,可惜的是,魔力矩阵药剂似乎并不适用于联邦人的身体构造,如果不是这样,我还真想给自己的孩子打一针试试,哈哈,我还没有找到另一半,不过未来会有的,对了,你可千万不能试着给自己注射魔力矩阵药剂,虽然大概率不会生效。” “生效了会怎么样?” “正常的流程,在一周岁以内的新生儿注入魔力矩阵药剂后,药剂会伴随着新生儿成长,逐步发育,最终在十八岁定型,成为一个‘器官’,既魔力矩阵,如果注射药剂者是成年人或非适龄儿童,魔力矩阵会以不寻常的速度成熟,长势缺乏引发,逐步畸形,给人体原生器官带来难以预测的伤害。” 秦野若有所思,看着扫描仪上静静躺着的针管。 “所以,这是单纯的杀人药?” “不了解,这是市面上完全没有流通的东西,如果这里是帝国,这东西一出现,就有可能害死成千上万人,可这里萨塔克,谁都不知道这东西有什么用,人注射后有会引发什么问题。” 秦野挑眉:“这矩阵药剂的效力居然有这么强悍,能引发这么大的问题?” “额。”机器挠了挠脑袋:“倒也不是这药有这么多门道,只是,帝国唯一在做,能做,敢做矩阵药剂生意的,只有一家。” 秦野的脑子动的很快,马上明白:“皇室。” “不过魔力矩阵仅限于一周岁孩童使用的规矩是三家立的。” 三家,不言而喻,法师塔,贵族,皇室。 “都是血和泪的教训。” “还有更深的教训?” 这就是话痨的好处了,机器明显是憋麻了,憋疯了,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都不用多问便自顾自地往下说:“倒也不是什么秘密,印在教科书上,帝国文书署又宣传了不知道多少年,你知道伊萨克吗?帝国也不是一开始就有魔力矩阵药剂这种东西的,但运用魔力,确实是帝国人的天赋,联邦有很多人认为帝国人是因为有魔力矩阵才能使用魔力,这恰好把鸡和蛋的关系搞反了。” “是帝国人能够使用魔力,他们为了自身不被魔力侵蚀,才需要魔力矩阵作为一个运用魔力的器官,在没有魔力矩阵之前,魔力是邪能,法术是巫术,巧合的是,联邦和帝国历史上都曾经出现过浩浩荡荡的猎巫运动,法师在那个年代就是帝国被猎的巫,那个年代,他们被称为原生法师。” “而这伊萨克,就是一个原生法师,他因为魔力侵蚀,久病缠身,奄奄一息,他为了延长生命,注射了魔力矩阵药剂,药剂一开始没有产生剧烈的反应,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伊萨克甚至感觉前所未有的好,因为略微成型的矩阵分流了他的魔力,让他不再因为体内无法驱除的魔力残余而感到难以遏制的痛苦,直到他在战斗中动用了一次魔力。” “瞬间膨胀的魔力矩阵刺穿了他的血管,肌骨,肾脏,膨化的魔力不受控制地将他变成了一颗炸弹,在闹市区直接造成了三十八人的死亡。” 秦野拿下了这根药剂,他冥冥之中感觉到了某种联系,过了片刻,他发现这种联系很明显,他问道:“所以这东西如果扎在法师的身上,极有可能引发爆炸?” “大概是有这种可能的。” 登时,秦野思绪变幻,思考着每一种可能性,然后又迅速苏醒,他抬头,真诚地作假道:“尊敬的管理员阁下,您有何想法?” “......” 第八十章 尊重世界命运 伟大的中枢管理员也不是神仙,阿芙朵要做出判断也得需要足够的情报作为基础,翌日,调查的结果却让两人有些惊讶。 听过机器的说明,他们做过一个简单的设想,设想绑架史密斯大使的犯人和阿卡丹·莱特有牵连,贩卖劣化的矩阵药剂,是为了制造更多的袭击案件,可就一个晚上的调查,便推倒了这种推测,药剂并不专门卖给帝国人,在联邦人群也同样流通。 矩阵药剂在联邦人身上,明是不生效的,他们不会不知道这一点。 这其中必定藏着更深的隐情,牵扯甚广。 而他们目前掌握的东西还远远不够,机器这次留给团队反应的时间不多,距离阿卡丹·莱特被害,仅剩两天时间,阿芙朵必须得给出一个可行的方针了。 这担子不轻,不如说非常沉重,她一个人就要根据一个场景推测出无数个可能的未来。 大厦顶层,阿芙朵照常处理着各类文件,她脸上仿佛永远也看不到所谓压力,就连当时她被秦野用刀架着脖子,她也未露出愠怒之外的过激神色。 秦野不禁问道:“你就一点儿压力都没有?走错一步,谁都不知道史密斯炸弹案会不会重蹈覆辙。” “为什么要紧张,这不是很正常的吗?” 阿芙朵缓缓地道:“我从事这份工作,不仔细回忆,是记不起有多少年月了。起初,我确实会感到紧张,压力,后来是习惯成自然,我会悼念那些无辜惨死的人们,可如果把做到完美这概念本身当做己任,那可能我早就崩溃了吧。” “说到底,最初的中枢代理人组织,的的确确以拯救世界为最终的目的,可现在我才是组织掌权者,整个组织以我的意志为转移,我不是什么救世主。” “我不过是一个手握着世间绝无仅有权柄,做着仅是我想做的事的自私鬼罢了。” “而世界,世界有它自己的命运。” 这类回答相当合秦野的心意,作为萨塔克ptsd患者,秦野绝对不想听到什么为了世界和平之类狗屁倒灶的理想。 而她能给出这种回答,其实恰好说明了,她已经选好了之后的方针。 很现实,也很正确的判断。 让阿卡丹·莱特去死。 虽然这个决定并不意味着一锤定音,宣告了阿卡丹·莱特的死亡,毕竟他们又不是凶手,只是这表明了,他们的行动方向将从防止阿卡丹·莱特死亡变更成了以他死亡为前提推进,这里面有不少考量。 阿卡丹·莱特是下城区违禁品流通的祸首,是街区的靠山,要收拾他,就算狐假虎威也得有个度,肯定要费一番手脚,虽然他们还暂且不知道阿卡丹的死会不会引发什么连锁反应,是什么人在这其中包藏祸心,但目前来看,他只要一死,查办街区将会毫无阻力。 这方法是一劳永逸的,无需做多余动作的。 在日期到来之前,他们还会做各类调查,比如阿卡丹是否把生意还分割给了其他人,他的死亡是否能保证这条黑色链条被切断,他的死又会引发什么负面反应,两害相权从其轻,这样能保证,即使后面发现了更大的威胁,也能悬崖勒马,把人救下。 在各项措施做完后,终于,日期当天。 在阿芙朵的指挥下,互相不知道身份的“小队”成员对目标所在的住宅区形成了控制区域,密密麻麻专业设备组成的眼睛监视着阿卡丹·莱特的一举一动。 根据调查,他们几乎掀了这位帝国男爵的老底,知道他有几处房产,几个情妇,能叫出这些房产所处的地段,和她们的名字,他还能知道阿卡丹赚了多少钱,是怎么赚的,也正因如此,他们反而不能理解,阿卡丹为什么要冒着杀头的风险去做劣化魔力矩阵的生意。 这个生意,尽管流通性日益增加,带来的收益,却是远远不如阿卡丹所运营其他业务的。 就算他再贪,也不应当是这种贪法,阿卡丹在萨塔克肆无忌惮,却终究是个帝国人,只要是个帝国人,就永远要敬畏皇室,敬畏那抹比太阳还要刺眼,不可直视的尊贵金色,这些利益虽然可观,却还远远说不上能让他抛下一切去做的地步,要知道,帝国皇室对这方面的管束是严苛严格甚至血腥的。 而现在,他的私人宅邸里,他正在用最高规格宴请和款待一群人。 秦野见过他们,在圣芬奇大学新学级节目宴上,如谢尔顿·阿迪,芬妮·玛西亚。 宴会的主角不是某个人,而是那根可以伴随一个帝国新生儿一生的药剂被注射进成年人的体内,做出这个示范的是阿卡丹·莱特本人,他开了这个头,注射药剂的人并未表现的亢奋、癫狂,反而流露出的是一种舒缓的平静。 秦野举着望远镜,手上这幅尖端产品可以让使用者在遥远的距离获取指定位置的各项参数,当然,如要保证获取参数的准确性,还得搭配其他设备,团队早就在豪宅里做好准备了,当外部监视视野被遮挡或者目标处于死角时,就要用到内部的监视器。 于是通过这些设备,他们可以看到,那些药物似乎不是作用于神经的,起码不是直接作用。 微型计算机创造出来的人体模型显示,劣化的药剂直接对帝国人体内的魔力矩阵产生影响,软化了他们体内的矩阵创伤——就如之前了解的那样,魔力矩阵是帝国人独有的器官,这些器官会同样会受损,会疲劳,劣化的药剂缓解了这些。 而对于联邦人来说,这药剂会产生一些额外的,令人意想不到的效果,矩阵药剂不会催生“器官”,只会激发空气中的魔力,让本对魔力不够敏感的联邦人感受到了魔力,而魔力象征着人体的活力,所以第一次体会到魔力奥妙的联邦人不知道这是出于什么的作用,只会感慨药剂让他们精力充沛。 而他们猜测,这种效果是暂时的,过量的注射势必会引起魔力残余,留在人的体内造成损伤,就像上古时代的“巫师”们那样,没有魔力矩阵的人依赖魔力的下场一般不会太好。 很快,观察了两个小时的团队得出了一份初步预估报告。 劣化矩阵药剂对帝国人大抵有益,对联邦人多半有害。 这份预估报告动摇了先前团队的主要结论,他们认为阿卡丹·莱特有严重的药物依赖,过量使用并导致了自己的死亡,可这东西对联邦人来说很刺激,对帝国人来说完全不够激烈,连续注射数十份才可能产生那么严重的后果, 可作为这东西的制造商,阿卡丹·莱特因此而死,就显得有些蹊跷了。 当然,秦野不会低估任何人的愚蠢,说不定阿卡丹就是有那么蠢。 距离阿卡丹死亡,还有十五分钟。 目前风平浪静,完全没有敌人袭击的迹象。 秦野放下望远镜,揉了揉有些发胀的眼睛,他已经盯着那栋豪宅半个小时,该轮换了。 “为了围观一个死人,真够兴师动众的了。”秦野摇头。 阿芙朵没有回复,秦野其实也明白,这就是这个组织存在的意义,无论是看上去多么细微的状况,对他们来说,中枢发布的一切信息都是大事或者大事的前兆。 阿卡丹·莱特不像,也没资格像优莱那样,在萨塔克拥有一片有官方背书的私人地界,远离喧嚣和人烟,最重要的是他本人不够地点,他相当有钱,有一处豪宅,所处的位置却有些烦扰,秦野所在的五层公寓楼周围全是类似的精致建筑,有着和下城区完全不同的风貌。 人烟熙攘,却不可称作混乱,而是热闹,宇宙的璀璨星环无视了星环的暗物质外壳,光辉穿透,熠熠星点,生活在这幅壮丽背景下的人们完全不抬头,只食眼前的人间烟火。 只有秦野的心和这片热闹割裂,陷入沉寂,关注着远出同样清净的豪宅。 就在他稍事休息时,耳机里传来了最新动向:“目标进了自己的房间,拉上了窗帘,进入所有监控死角,启用内部监视器。” 忽然,频道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就在秦野觉得奇怪时,机器沉重的声音响起:“房间内所有内部监视器无响应。” 秦野一下来了精神。 机器执行任务时倒是没有那么碎嘴,反而很干练,言简意赅:“我认为他开启了电磁屏蔽器,想要避免通讯追踪,误打误撞地干扰了监控设备。” 频道里,总指挥阿芙朵沉默片刻后,刺耳的假声给出指示:“请潜入目标宅邸,确保信息获取,必要时刻,打进去。” 秦野收到指令,没有多问,干脆了当地翻身跳下,在复合的高低地势中穿梭,朝着豪宅方向狂奔,同时,视野右上角弹出了一副地图,给他指明路线,眨眼间,他就已经脱离了富人区。 宅邸的安保极为严密,阿卡丹小心谨慎,所请的安保团队甚为专业,高耸的围墙是第一道屏障,通着电,无法触碰,无法攀爬,可惜它碰上了秦野。 进化之路的无数丝线钻入秦野的肌骨,体魄力量暴涨,充盈感遍布全身,双腿像摆锤,快速摆动,随后高高腾跃,横身飞过危险的围栏,片叶不沾身,稳当落地。 没有停顿,秦野继续狂奔。 第二道防线就是墙内遍布的传感器,尽管他们不相信有人能毫无阻碍地越过高墙,阿卡丹高薪雇佣的安保还是有备无患地放置了各项设施。 如果没有碰到中枢的团队,他们绝对可以说是专业的。 可惜没有如果,哪怕他们已经做到了能想到,能做到的所有防入侵手段,豪宅还是像个公共厕所,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团队在这里已经做够了布置,甚至能反过来利用安保的布置,来监控里面发生的事。 监控摄像头转动,不是安保发现了他,而是机器在给他规划路线。 “真是怪物。”屏幕后面,机器眯着眼,看着秦野在“雷区”舞动,小声嘟囔了一句,随后打开麦克风指挥:“在拐角停住,有两个安保人员在那儿,他们两个一个往左,一个往右,各走两分钟,共两百米后回头汇合,我标示出了盲区,绕开他们。” 豪宅有三层,要潜入位于三楼的房间,完全掩人耳目是不可能的,必要时刻,秦野还要破门而入,就算是要阿卡丹死,也要看清他是怎么死的,到底是自杀还是他杀。 监控里,秦野完美执行了后勤下达的每一个指令,没有犯错,没有疏漏,一丝不苟,让机器觉得他在玩一款战略游戏,游戏里的棋子做得怎么样,全部取决于他的指挥能力。 机器生出了这样的感觉:镜头里的这个男人才应该叫做机器,他是完美的。 上下的高低差如履平地,秦野用力抬起一扇落地窗,轻盈的像个没有重量的幽魂,他成功来到了阿卡丹房门门口,一路耗时约十分钟。 还有五分钟。 走到门前,秦野就能发现自己的设备和通讯都受到了些许干扰,看来房门内确实使用了高强度的屏蔽器,大门和墙体被做成了一个安全盒,上面有着若隐若现的法术矩阵纹路……他竟然开启了对外防御模式,这太异常了。 宴会气氛正高潮,阿卡丹·莱特作为东道主为什么会这时离场,就算临时有事,回到自己的房间,也没有道理启用这么高规格的安全屋,他在防备什么? 秦野后退两步,离开屏蔽区,让画面顺畅地传输过去,下步行动由阿芙朵定夺。 很快,阿芙朵下达指令:“破门。” 秦野当即从大衣里摸出一个较长的黑色匣子。 这是久没使用过的皇家利刃,“救赎”。 圣泰伦里带出来的其余东西他放在了大楼,随身携带的东西只有救赎,以备不时之需,现在果然派上了用场,虽然要用到的并不是救赎本身。 他迅速拆解掉“匣子”,坚硬的物件变成了一块一块的金属方块,秦野取出了其中的关键:饭盒,这真是他在圣泰伦学到最有价值的技艺。 微型饭盒是他改装过,原本用来隐藏从圣泰伦带出来的东西,避免探查的道具,其原理是利用波动来掩盖踪迹,扰乱侦察法术,而如果东西的存在暴露,落入别人之手,秦野就可以全力激活饭盒,让饭盒发挥原本的作用,全功率发挥的饭盒可以破坏大多数不加保护的物件。 秦野测试过了,这种微型饭盒没法摧毁救赎,但可以摧毁救赎上精密的法术纹路,直到现在,它还可以被用来破门。 秦野把反而贴在门上,双层结构开始相逆旋转,速度越来越快,每突破一个临界点,双层结构就会互相碰撞,向门挤压,散发出一圈又一圈的震荡波纹。 这动静可不小......秦野心提了起来。 第三次震荡过后,其他人理所当然的注意到了楼上的异响,他们一开始有些疑惑,或许是因为矩阵药剂的影响,他们有些放松,对响声不以为意,随后还是有人提醒了安保人员,他们正朝着楼上赶来。 值得庆幸,在第六次震荡时,法术纹路变得模糊不清,秦野干脆摸上救赎的刀柄轻轻敲击三次,将利刃靠在门上,法术纹路彻底破碎。 秦野推门。 第八十一章 城市猎杀 门内,阿卡丹·莱特躺在床上扭曲挣扎。一眼望去,房间内的装潢和预报里给出的几乎一样,秦野还来不及赞叹中枢所拥有未来视野的神奇,他迅速在房间寻找,在床头柜找到了一个泛着蓝光的小仪器,个头虽小,仅有一指长宽,效用却甚优。 就是它干扰了设备运行,秦野拇指轻轻一挑,将滑动开关关闭,蓝灯消失,屏蔽干扰流也随之消失。 他恢复了后援的眼睛。 紧接着秦野把目光投向阿卡丹,他的情况很糟,全身皮肤赤红,呼吸急促,胡乱抓着什么,陷入了无理智的狂乱中,唯一做的有目的性的动作,就是拿起劣化矩阵药剂,把水液推进自己的身体里。 这绝对不是自杀,而是彻头彻尾,蓄谋已久的谋杀! 秦野能感觉的到,某种凝重危险,却看不见摸不着的虚无质团正围着阿卡丹,仿佛要把他绞杀,吞没。 局势瞬间变得相当局促,他们这次行动的大前提,是建立在阿卡丹·莱特自食恶果,暴死家中,可直到现在,他们才发现自己被摆了一道,是要救人还是要逃离,人能不能救下,他能不能顺利逃脱又是新的问题,一串接着一串。 秦野没有动作,他信任阿芙朵,他知道阿芙朵马上就会做出正确的判断。 而阿芙朵永远不会让人失望,她给出的指令很简单,很坚决,仅有一个急促的音节:“追!” 追,而不是跑,秦野瞬间明白过来,她找到制造这幅局面的家伙了。 进化之路组成的秦野分身在星海中抬头,皮肤分裂出无数丝线,触向遥远的星星,星星是不可企及的,随后丝线钻进了空间的裂隙,攀附在秦野的血肉肌骨上。 门口,饭盒运转发出的最后一声碰撞声激烈,好似砸在了所有人的心口。 与此同时,微型饭盒哪怕是全功率运作,也未能完全摧毁墙上的法术纹路,而这已经足够了。 他体内那些和魔力同源,源于他自身的神秘力量猛地游窜起来,这些力量成为了进化之路的力量之源,体内的充盈感使秦野不自禁地低吼出声。 随后,砰! 秦野宛如一台疾驰的战车,以难以想象的速度窜出,双臂抵在身前,毫不犹豫地撞上墙体。 坚实的魔力亲和材料在可怖力量的撞击下瞬间破溃,秦野一头冲出三层楼,往下坠去,毫无缓冲,毫无技巧,造成了简直堪比陨石天降的威势,若是一般人,粉身碎骨说不上,绝对会头破血流。 而秦野却连停顿都没有,一个挺身便从微微凹陷的泥坑跳出,猛的跑走。 只剩下无数闻讯而来的安保人员,目瞪口呆地看着黑影消失的方向,安保主管折返回去,看着自家雇主一根接着一根地往身体里注射魔力矩阵药剂,变了脸色,急忙冲上去想要制止,手刚伸出去,黑色的手套像是捅进了什么透明的高温蒸汽内部,瞬间气化,他惨叫出声。 主管瞬间抽出了手,流出冷汗,以为自己再也没有右手了,却发现他手掌没有消失,像只蒸熟了的螃蟹,通红无比,他只是轻轻吹气,手掌上面的皮肤便跟没了粘性的破胶带没甚区别,脱落了下来。 他根本无法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雇主,从癫狂诡异地过渡到了平静,脸上的神色安详地令人生寒,好像只是睡着了。 他们拿来一把步枪,用枪托轻轻触碰阿卡丹的身体。 接下来发生的事让他们汗毛直竖,几欲呕吐......他们原本想用枪托,将老板慢慢从那边区域推出来,可当枪托从他的肩膀往下挤压时,阿卡丹的整个上半身竟被整个压了下去,这种感觉,就好像阿卡丹的胸口已经空了,只有一副骨架在维持着他的形体,而就连这骨架都已经莫名的发生了脆化,被毫不费力地压成了齑粉。 主管张了张嘴,他的脸泛白,不知是因为手的疼痛还是因为胸腔中翻腾的情绪。 “联络治安署,叫他们派五环以上的法师过来!”随后他又看到了满地针管,他痛苦地闭眼道:“......不,联络城市安全局!” ............ 那些安保人员完全不知道他们的一举一动已经被尽收眼底。 而身处第一线的秦野不见踪影,只有极致的,连月光都照不进的黑暗里,炫目的车灯晕泽闪起。 不断预热的引擎是个咆哮不休的怪兽,黑色车辆像一个装了四个轮子的棺材,飞速疾驰而出。 夜色里,秦野的视野相当差,能依靠的只有后勤团队的指示,路线中,敌人正驾驶车辆朝着闹市区狂奔,秦野不要命似的踩下油门,这辆车造型古怪,似乎是常见的民用吉普,身宽体胖,后半部分又掩盖在军绿色的布匹中,动力强悍的惊人,秦野按下面板上的按钮,布匹隐隐透出了幽蓝色的光……那是动力炉! 剧烈的爆轰声中,吉普车的速度再次拔高! 秦野要在敌人进城之前将其拦住。 刚刚还是视界里微弱一点的敌人车辆眨眼就到了面前,敌人开在公路上,而秦野架势着的吉普车从侧翼杀出,撼动了一颗小树,碾过了绿化带,毫无保留地撞开护栏,金属碎片危险的如同子弹。 他马上就能直直撞上敌人的车辆,可惜的是,在他现身之后,敌人就马上反应了过来,猛地提速,吉普擦过私家车的尾,使敌车电击般一颤,险些旋转起来,却又顽强地打直,朝前逃逸。 后方的稀疏的过路车辆惊得歪歪扭扭,车胎与地面摩擦的刺耳啸叫让人几欲昏厥。 秦野却不是省油的灯,甚至产生了一种回到了圣泰伦那片旷野,肆无忌惮,忽视此世间所有束缚。 他急打方向盘,后置的动力炉暂时熄火,油门却不松,吉普车以不可思议的方式转身,左侧顶进了另外一边的护栏,刹车的这段距离很长,撞击发出叮咣作响的声音不绝于耳,护栏不断变成没有作用的金属垃圾,跳跃翻飞。 在刹车痕拖曳极长后,他终于将车拖回正轨。 这辆可靠的铁怪物没有侧翻,没有受损,秦野再次启动动力炉,推进动力的焰光暴涨,再次追上。 突然,进化之路给出预警,有某种致命威胁正在高速迫近。 秦野左手探进座椅下方,嗖地将座椅拉低,一根箭矢从左边飞来,钉在车窗上,高强度防弹玻璃忠实地履行着使命,那根箭矢虽非常精准,完美命中了秦野未躲闪前的位置,可寸步不得进,秦野却没有感到放松,大大相反,进化之路给出的预警反而更加强烈! 接着,箭矢中段忽然散发出橙红色的光。 跳车!进化之路催促着身体激素,让神经做出快速反应,给予就要覆盖秦野的意志,让他强行做出反应。 “跳车!”阿芙朵和机器也同时发出警告,秦野充耳不闻,强行压下了心中的惊惧,启动了自动驾驶,解开安全带,缩到了车后。 下一瞬间,异变陡生。 后视镜中,沿着箭矢飞来的轨迹,空间宛若被撕裂开来一样,橙红色的能量柱如丝缎般遍布那条轨迹,“丝缎”之外,是灰白亮色的莫名晶体,虽然它们形成了一条轨迹,看上去是某种能量,某种狂暴的毁灭能量,能量体纹丝不动,好似它和空间本质融为一体,这种诡异的沉寂没有持续太久,下一瞬间,它们就被什么东西给激发了。 不规则的能量轨道变成了流瀑状,灰色晶体橙红能量交相辉映,最后混成一团,呈现不可描述的炫彩,齐齐朝着秦野所在的车辆涌去。 光瀑的速度难以想象的快,全力策驱的吉普好像跟它完全不存在距离这一概念,眨眼便到。 能量轨道由宽到窄,由远到近,烈极的能量轰在了吉普上,将其包裹,瞬间掀起冲天却又悄无声息的温柔爆炸。 没有人会认为,在这种无声的死亡气息里,那辆黑车的驾驶者可以幸存。 冲天的火光似乎不同于常规的火焰,来的猛烈,去的突然,敌人的黑色轿车似乎在庆祝自己成功逃脱,连速度都蓦然慢下来不少,可就在这时,烟雾缭绕的爆炸正中心,被烧到扭曲的吉普车框架依照惯性,破开烟雾,追上了他的尾。 车体猛地跳动,他骇然地看向后视镜,烟雾里有人影,若隐若现。 烟雾散去,机械齿轮咬合发出悦耳的声音,一个两米多高的小巨人屹立于此。 那是......装甲! 这次,就连阿芙朵都不禁骂了句标准又动听的脏话:“你真他妈是个疯子!” 橙色的“耸动者”是应用于城市等场景,特化过后的特种装甲,尽管它在装甲里已经足够轻便小巧,可站起来依旧充满了压迫感和力量感。 它的亮色因爆炸略有磨损,所幸机能并无受挫,“鳞片”不停地蠕动着。 更加幸运的是,撞上去的吉普车残骸让敌车失衡,彻底翻转了过来。 “让我看看你到底是什么人。”说着,秦野朝前走去。 半路,进化之路不厌其烦地再次预警,箭矢再次袭来,秦野这次不闪不躲,抬起左手,如铁铸般的五指死死攥住了箭矢。 秦野把它拿到眼前,仔细端详了起来,发现这根箭相当奇特,箭杆中段有一小截溶液管,里面的溶液呈蓝色,有着一粒一粒极小的铁球,似乎是未激活的电浆,这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这到底有什么作用。 不过他不打算纠结,因为手中箭矢的溶液管突然变色,瓶中电浆变色,散发出橙色的耀眼光芒,箭体变得不稳定,开始颤抖,秦野一掂一撵,将其反握,当做暗器顺势掷出。 箭矢钉在车体,下一刻,能量轨道再次出现,不过这次轨道的光芒明显暗淡了不少,而且没有收缩,而是缓缓消失。 秦野一挑眉,隐约想明白了敌人的能力。 敌人似乎不是在运用自我的魔力或者其他的什么东西,像是在激发,这种激发似乎不能够随心所欲的使用,存在一定的使用延迟。 敌人没有给他继续琢磨的空裕,他脚下的阴影突然蠕动,影子竟变成了实质,一把大口径手枪从极为恶毒阴险的角度,从下方开火! 秦野反应何等快,抬起左手,手甲弹出,子弹直接命中,击打在手甲上硬生生地轰开了那层防御,霎时间,密密麻麻的鳞片炸开,随后又被电弧吸引,紧紧附着在秦野手上。 子弹被这层麟甲防御弹飞不知去了哪里。 秦野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他认得这种攻击方式……刺杀联邦大使,制造恐怖袭击的魁首! 救赎从右臂暗格中弹出,甩臂接住,对人来说有些长的华丽长剑在装甲的映衬下变成了一把匕首,一刀断然挥向敌人持枪的手,只扑了个空,敌人迅速将手缩回,救赎像切豆腐般削去了手枪半边。 敌人想要逃进影子里,莫名的是,他没有成功,而是碰了壁,身躯一震,半边露在外面。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在秦野手下慌忙逃窜了,秦野决然不会再放过他,关节屈下,筋肉猛跳,与钢铁结构混响,靠膝骨弯曲,山崩般轰下! 敌人半截身子伏在地里,无处可躲,只得双臂交叉,这足够把人踏扁的重量无可匹敌,难以阻挡,二者接触的刹那,清脆的骨骼压迫声便传出,他的手臂,乃至整个身躯姿态都开始扭曲变形,柔若无骨,松松垮垮,在压迫下更加贴伏于地面。 这姿态是那么不合常理,违背人体常识,邪异非常。 秦野不留手,侧翼两个推进器顺着滑轮线提至腰部,作为装甲心脏的动力炉快速过载,秦野先是觉得身体一沉,连让手指弯折都感到困难——他将装甲模式调到最高档,出力拉到最大,推进器喷出的火光灼热无比,他要将敌人活生生轧死! 时间都仿佛拉长了,在这关键时刻,装甲的辅助系统发出警报,有枪械的辅助系统瞄准了自己,但进化之路却没有给出反应。 事实证明,进化之路的敏锐性远超这伪智能辅助,敌人的目标确实不是秦野,而是道路两侧的路灯。 砰地一声,灯光闪烁,完全影响不到秦野发力。 好似泥石山崩,金属膝盖彻底拍下,仿若地震轰鸣,坚硬的公路地板大片龟裂,尘土飞扬,坚硬的内层混凝土被巨力震起,以秦野膝盖为圆心,一圈又一圈地凸起。 遗憾至甚的是,预想中敌人身残破溃的场景并没有出现。 秦野瞳孔猛地一缩,他忽然注意到,两声枪响,打的两侧路灯灯影摇曳,自己的影子也不断拖拽着。 而能够在影子中穿梭的敌人,正是利用了这点,躲开了泰山压顶,免于被踏碎的结局。 敌人像幽魂一般,若隐若现,身后喇叭汽笛声轰鸣,一辆汽车重来,毫不减速,以搏命的气势撞上秦野,饶是以装甲之躯,都无法完全抵挡,火花大起,秦野旋转两圈,倒在地上。 当他再次爬起时,只看见驾驶座的人,一脚踩着油门,一脚踏出车门外,让灯光照出了自己的影子,他们得逞了,影子异能者瞬间离开秦野身边,跟着车辆逃之夭夭。 仅一步之遥,车辆被淹没在喧嚣的城市图景中。 通讯频道陷入了长久的静默,许久之后,阿芙朵才叹息道:“敌人踪迹消失,我们跟丢了,请各位务必根据计划,在最短的时间内进入隐匿状态,并确保不遗失任何足以标示出处、会被追查的物品,以上。” 第八十二章 面见 阿芙朵所说的隐匿状态,那便是绝无二话,天衣无缝的隐匿。 人数的压缩,意味着人手不足,在编的战斗人员,有生力量有限,一次重要任务能够出动的主要人员竟只有秦野一个,但反过来看,这同样有利于这个组织最重要的特性:隐秘。 十分钟之内,各自不同的行动规划发到每个人的终端里,随后所有人通讯断开,脱离指挥系统,在有可能留有痕迹的现场做好清理,没有留下任何有效信息,例如指纹脚印等,甚至不会有人意识到那些位置曾经有人待过,又或者待过的那些人会有什么问题,跟一场谋杀息息相关。 不得不留下的东西,比如秦野驾驶的那辆吉普车,所用材料昂贵,但查不出来源,设计与平常的民用车辆并无区别,真正的玄机在后半段,它复合了秦野所穿的装甲,那沉重的,难以携带的笨重家伙毫无违和感的融合了进去,为吉普车提供了更强的动力,一旦脱离装甲,车的后半段就会变成空壳,好像一个故障车辆,更何况,它已经在爆炸中彻底变成了残骸。 初此之外,秦野没有使用任何重火力,就算有,那子弹也必定是自家出厂的,同样查不到出处。 至于装甲,装甲是最难处理的,当这东西现世,就一定会吸引目光,很多人喜欢做类比,类比什么等级的装甲战斗力对应什么等级法师的战斗力,但不论什么装甲,其招摇程度都不是法师能比拟的。 他做的事情其实也很简单,瞒过所有人的眼睛,缩进黑暗里,沿路跳进入海流,装甲自动解体,变成一个又一个微不足道的零件,沿着既定路线,由电磁引机将它们收集起来,粘着河床,藏在汹涌的河流中,等待打捞。 这是有风险的,在隔绝防护膜失效前,如果他们没有将装甲部件及时打捞起来,不管装甲的材料再优越,都得面临着被海水腐蚀的风险。 总归,他们平静地消弭了第一次危机,如果不是亲历者,根本什么都找不到。 ………… “什么都没找到......” 一个身穿华贵长袍的棕发男人和自己的下属沟通着,帝国贵族有很多,由衣着撑起来,外强中干的草包不计其数,可他却绝对不在此列,仿佛闪电是他的血肉,威严是他的脊梁,无人敢小觑,事实也正是如此,不仅是他表现出来的姿态,还有他的身份。 他是帝国国防大臣,治安署的最高长官亚摩尔斯。 “你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也知道马上我就要去面见哪位大人,我亲自从艾斯卡亚飞来,甚至来不及换一身衣裳,要替你们做一个解释,为你们背书,可直到现在你只给出了一份狗屁不通的文书,还有一句什么都没有查出来。” “你知不知道等会儿我该有多难堪?”亚摩尔斯冷冷地道:“一个穿着装甲的疯子,轰开了一个男爵的住宅,将其杀害后逃之夭夭,猎鹰安保公司没拦住他,城市安全局没能拦住他,到你们这,甚至都不知道他的身份,从哪来,又有什么目的,没人会去苛责安保公司和城市安全局,因为死的是我们的男爵。” 随后是一长串劈头盖脸,不由分说的质问。 下属额头不断沁出汗水,连伸手擦拭的动作都不敢去做。 下属是萨塔克治安署局长,名叫泽维尔。 事实上,昨天夜里,治安署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区区一个男爵的死,在帝国很难掀起什么风浪,就算他义务捐款的数额再庞大,也绝对不可能惊动远在皇都,位高权重的真正大人物。 最要命的不是他死了,而是他的死法。 他死在一堆针管里,影响了太多东西,那些该死的白痴安保人员,以为事先通知城市安全局,就能争取到一些话语权,却不知道这一个愚蠢到了极点的选择究竟带来了多严重的后果。 尸检报告很快出来了,做尸检的名义上是城市安全局下属部门,实际上联邦第一时间就将其接管了,报案方给出的说法是,阿卡丹·莱特爵士遭人谋害,但联邦的检查报告给出的又是另外的说辞。 从检查结果来看,阿卡丹·莱特的直接死因是体内魔力失控,他的魔力矩阵,就好像遭受病毒入侵的人体免疫系统,面对无法解决的问题,在误判主人遭受致命威胁,处于最后关头时,便全力运作,殊死一搏。 这引发了魔力矩阵的崩溃,它带来的高温,配合魔力在人体内的反应,直接将他的胸口溶解成了一滩烂泥。 与此同时,他的体内有着过量的魔力残余,其量是正常法师的数十倍,非常夸张。 最终,联邦人得出结论:阿卡丹·莱特在生前滥用药物,陷入了无尽的死亡循环中,注射药剂是为了缓解魔力残余带来的痛苦,药剂带来更多的魔力残余,直到最后,普通剂量的矩阵药剂完全无法消除痛苦,他只得无数次的注射,直到死亡降临,简短地来说,就是药物过量。 如果得出这份结论的蠢货站在亚摩尔斯面前,他说不定会按捺不住,给他来上一巴掌。 那么大一台装甲在富人区横行霸道,是直接撞开了豪宅的墙面,在马路上发生交火,现在在这儿睁眼说瞎话,是把所有人都当成了白痴? 也正是这一个来自于安保公司的背刺,使得事发突然,让联邦掌握了绝对的主动权,让他们一晚上都没想到什么行之有效的对策,更不知道该如何对优莱公主殿下解释。 他是国防大臣,位高权重,威名赫赫,但在那位公主殿下面前 两人来到庄园的花园前,收敛了之前的态势,面容温和又亲切,仿佛在惬意平和地探讨家长里短之类的无所谓问题。 他们没有急切,没有询问,只有安静到连呼吸都刻意压抑的寂静。 片刻过后,里面有些走了出来,是一副陌生的面孔,一个平平无奇的中年女性,传达的却是公主殿下的口谕,她平淡舒缓地道:“二位请回吧。” 一句轻飘飘的话语,落在两个人的耳中,堪比撼雷。 泽维尔脸上的汗水越来越多,脸上的害怕连伪装都压不下去了,腿一软险些跪了下去。 亚摩尔斯的脸色同样不好看。 这么一件事发生,公主殿下连见都不愿意见他们一面,这可是一个非常糟糕的信号。 还在,那女副官马上开口,打消了他们的疑虑:“二位不要误会,公主殿下在面见贵客,你们可以晚些再来。” 说着,女副官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道:“公主殿下还传了些话:我不想听你们在我面前解释事情的来龙去脉,又或者应该追谁的责......下次你们再踏进这座庄园,就该是你们给我一个行之有效解决方案的时候,不要让我等久了。” ………… 所谓会见贵客肯定只是扯淡的由头,是公主殿下用来敲打他们的方法。 有什么人对于优莱来说是贵客?除非联邦总统亲自前来,那勉强称得上贵客……当然,这是帝国人基于自身傲慢和对皇室的狂热发出的暴论。 他们怀抱着难以稀释的浓稠心情离开了庄园,殊不知,虽然客人并非王公贵族,也肯定不会是联邦总统,在见客倒是实打实的事实。 女副官站在门口,目送两位高官贵族离开,摇了摇头。 她关掉小巧的仪器,恢复原本的样貌,伊丽莎白可爱的鼻子发出一声轻响,转身回了花园中。 花园看样子在举行一场茶会,餐车上全是诱人的美食,可惜的是,茶会该有的其乐融融和欢声笑语那是一样没有,只有凝如实质,沉重无比的空气,客席上坐着的人是……谢尔比·科里昂,或者说,秦野! 事实上,刚才的逐客令不是优莱下达的,而是秦野的主意,时间回推五分钟,他不请自来,落座之后对伊丽莎白道:“马上就要有两位先生来访,他们是来给优莱公主殿下汇报工作的,不过现在不需要了,我来代劳吧,请替公主殿下回绝一下。” ...... ...... 就好像他们串通好的一样,那两人如约而至,又被伊丽莎白劝返,两人一唱一和演双簧,配合无间的时候,优莱坐在位置上,什么都没说,默默喝着红茶,没有阻止也没有赞许。 秦野不客气,他低声对女孩道:“给我也上一副茶具?今天我可还什么都没吃呢。” 伊丽莎白白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看了眼自己的姐姐,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用这种态度刺激这个女人,她想不明白。 秦野明白。 接下来要进行的当然不是什么汇报工作,而是他和她的又一次谈判。 随后,优莱悠悠地道:“希望你真的有要事,而不是来消遣我。” 优莱没有表露出太过强烈的情绪,可她身旁的依耶塔的强大威势根本无法忽视,秦野能感受到无边的压力,好像真的在面对月亮......而且这并非她刻意为之,她只是没有再去收敛那些玄而又玄,看不见摸不透的所谓“气势”。 这算是一种威胁。 秦野可不能被吓到,调整了一下呼吸,平静地道:“反正你是要找我的,不如我先过来,若非必要,我是不想踏足这个快要把探查法术戳到我脸上的庄园的,又谈何消遣?” 这是事实,要说世界上秦野最不想面对的人,现如今应该就是优莱和她忠实的依耶塔了,跟惧怕没有什么关系,但每次和她见面,都会切实的带来棘手的麻烦,而且在这个庄园,他不能保证进化之路能够不被探查到,探查法术货真价实的满地都是,走两步路就能触碰到一根看不见的魔力细线,走进这里就像落进蜘蛛网一样令人本能的不适。 优莱品鉴着红茶,从茶杯里喝出了云淡风轻,道:“进来的人心里没鬼。” 秦野一笑:“心里有鬼的人不敢进来。” 说完垃圾话,秦野不磨叽,爽快地进入正题,他严肃道:“我没有杀害阿卡丹·莱特。” “哪怕案发时,你从他的宅子里破墙而出?” “有人想杀阿卡丹·莱特,但不是我。”秦野道:“我在追查杀害他的人,我认为那是应该动用致命武力的场合。” 忽然,优莱放下了茶杯,问道:“这就是你的解释?” 秦野没有说话。 优莱冷声道:“你知不知道阿卡丹男爵的死带来了多少问题,我要的是一个确切的解释,一个来龙去脉,而不是一句轻飘飘的,不是我!” 秦野手指轻轻点起茶杯道:“我们能查到阿卡丹背地里在做什么生意,也能知道有人想杀他,他死了,是因为我们从一开始就没有想救他,因为这符合我的判断,也符合你的利益。” “想想看,他在萨塔克兜售劣化魔力矩阵药剂,总好过让他在帝国内地四处传播,魔力膨胀的危害是众所周知的。” 优莱的眉头弯出危险的幅度:“那我还应该谢谢你?” “不,我只是在解释。”秦野耸肩道:“皇室应该不太可能染指这类生意,根据调查,阿卡丹也没有皇家的背景,只是一个做黑色生意的商人,我必须得再强调一次,我没有杀害他,我不愿意接受指责,当然得致力于消除误会。” “什么误会?”优莱道:“是指你完全忽视我的指令,还是你伙同中枢管理员,持续给我输送没有透露半点重要信息,故弄玄虚的情报?” “世界上有多少人够资格和皇室谈合作,我给了你这个机会,可我又获得了什么,一个双面间谍,一次影响极为恶劣的外交事件。” 优莱没有夸大其词,阿卡丹·莱特的药剂不仅卖给帝国人,同时还有联邦人,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联邦人迅速地把这次骚乱渲染成了一次帝国方的投毒行动,将阿卡丹和他背后的利益集团描述成一个被某方大人物授意的团体,尽管没有人明说,也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表明,但矛头已经隐隐对准了帝国皇室。 甚至于,帝国人必须靠这类矩阵药剂,才能维持体内魔力矩阵运转的言论甚嚣尘上。 很诡异的是,联邦人完全忽视了这是一场谋杀的事实,忽视了有一台装甲的存在,因为除了零星目击者,完全没有任何影像资料留存,能证明当时真的有一台装甲撞开豪宅大门逃离,而发生在公路上的爆炸,则被描述成了其他的所谓事故。 这一切都进展太快,很难不怀疑背后有什么东西在推波助澜。 如果只是平常,联邦人才懒得管一个黑市贩子的死活,这属于帝国内务的范畴,可在和平峰会中断的今天,因为自家大使引发骚乱,而导致话语权倾颓的联邦人急需一件事来挽回舆论上的劣势。 第八十三章 新思路 有一个预案预料到了类似的结果,但他们不在乎,他们不在乎政治走向,谁受益,谁又黯然离场,唯一的问题是,这么迅速的反应让人觉得蹊跷,感觉到了不同寻常。 回到正题,优莱继续道:“类似的情况,不要再发生第二次,不要消磨我对中枢的代理人心怀的些许敬意,你能多次完好地见我,正是这敬意在作祟。” “那个管理员一定在听,从上个世纪开始,你们中枢会就游走在各种大事件前沿,现在的联邦总统不一定知道你们,但女皇陛下知道,她认为你们是一群疯子,连当时的联邦人也并不认可你们,把你们视作敌人,对你们围追堵截,堪称屠杀,正是因为你们不擅长信任,怀抱着一个伟大存在,却把自己当做不可或缺的唯一。” “以你们的行事风格,历史必定会重演,下一次屠杀不过是时间问题。” 秦野顿住了,片刻过后放松了姿态,他把终端摘了下来,放在了桌上,一个极为刺耳,听不出性别的机械音穿出:“下一次就该是你率领着帝国部众前来屠杀我们了?” 是阿芙朵。 “我们可以预见未来,我们可以看见自己破溃的命运,同时也可以看见,如果我们当时走出幕布,接受联邦的橄榄枝会有什么后果。” “我看见了,像你们这种人永不知足,永远贪婪,更看见了这种贪婪侵蚀了中枢会导致何等惨烈的局面,我们只有两条路可以走,要么苟活着迎接两个文明的倾倒,要么阻止这一切发生。” 她微微一顿:“所以当初的中枢管理员面对联邦的招揽,持断然坚决的态度,并拒绝任何形式的沟通,这是我们一贯的选择,那此刻我又为什么会和你沟通呢,是因为敬意。” 优莱不咸不淡地道:“哦?真有些看不出来呢。” “当时的联邦总统和你在本质上都一样,都有深不见底的欲望,不过从事实行动上,你代替病卧在床的帝国女皇执政,面对非议依然极力推动和平进程,无论你的本心和出发点是什么,值得敬佩。” “不过,也就到此为止了,中枢无论过去,现在,未来,都不会单独为哪个文明服务。” 刺耳的人工合成音发言不短,却意外的并不让人觉得冗长,只是让人觉得不快。 优莱放下了茶杯,面色深邃。 这个外表比玉更温润,比最艳丽的花朵更夺目的女人脸上露出了笑容。 依耶塔心领神会,踏前一步,银白色的魔力瞬间迸发,陡然间,秦野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压在了身上,让骨骼咯吱作响,他还没做出反应,伊丽莎白便迅速上前,虎视眈眈。 优莱道:“既然合作无从谈起,你又只能带给我无尽的麻烦,那我不妨在这里斩断你的一条触手,免得你毫无顾及。” 秦野想要放下茶杯,不料在魔力压迫下,错估了力道,硬生生将瓷杯摁碎在了桌上,根本没品上几口的红茶喷溅而出,只有一个杯柄挂在手指上。 他眯起了眼睛,暗中全神贯注,此刻是顾不得什么隐藏了,只得让进化之路最低限度的探出,随时准备着。 这时,终端再次传出粗糙的机械音:“我想你会后悔。” 优莱面无表情:“我不知道你活过了多少年月,又是哪个时代的遗老,不过我想,能让一个曾经被摧毁的组织重新振作,并成为其领导者,你应该是最早那批人的其中一员,能活到现在,我想靠的应该是远超他们的谨慎吧。” 她嫣然一笑:“既然你只是个幽灵,只执行中枢的任务,谨慎到这种地步,什么都没法做,不如换个更有实质性的威胁方式,世界上能威胁到我的东西,已经不多了。” 不知道是不是阿芙朵对变声数据做了什么调整,还是她语气使然,变得更加机械,更加无情:“你说的对,我的工作决定了我必须隐藏,确实应该理性,不过我得提醒你,我经历过惨绝人寰的屠杀,也经历过不得不为之的放弃和割舍,我不会允许我再经历过类似的遭遇第二次,那之后我就意识到,在面对你们这类人的时候,我们不能一味地保持缄默。” “所以这一次我做好了准备,他或许会死,但你也要做好准备,做好一个名为中枢的幽灵时刻盘旋在帝国领空上,让你的子民付出代价的准备。” 须臾间,优莱眯起了眼睛:“不过是砍掉你一条无关紧要的触手,有什么好在乎的呢?一个没有感情的幽灵居然会因为一条触手而动摇,你远没有你想的那么理智。” “看来是如此。”阿芙朵淡淡地接过这句讽刺。 这位公主殿下忽然有些意兴阑珊,摆了摆手:“罢了,就当我吃下这个威胁。” “真让人遗憾,年幼时我就听过你们的故事,那些故事常常伴着我入睡,在我的脑海中发酵,变成了一个又一个令人憧憬的片段,不过现在看来,人生最美好的事物果然只存在于想象中,真让人失望,不是吗?” 最后一句话她是对着依耶塔说的,这位狼女士散去了魔力,依旧一言不发。 随后优莱又把头偏向自家马上就要拔刀相向的妹妹,没说什么,只是微微一笑。 最后的最后,她还是把看向了秦野道:“这是你第二次威胁我,不会再有第三次,而且你要相信,撒泼绝对不是你们的特权,当我变得不在乎某些事的时候,后果会比你们想的要更严重。” 没有人会傻到去怀疑这句话的含金量,这是身份带来的绝对权威,秦野能想象的到,当他们下次见面,如果再是那种情况,他们将不会再有谈判的余地,而是拔刀相向,不死不休。 虽然优莱不会认为,他秦野有与帝国第一当权者不死不休的资格。 而且他相信,今天这件事儿还会有后续,优莱不可能完全吃下这亏,威胁帝国公主,一定是有代价的。 ............ 秦野全身而退,好整以暇,不过还没到能真正放松的时候,他还得赶赴基地,观看那天的行动录像解析。 基地里只有机器在忙碌,他看到有人前来,一下就来了精神:“喔,你来了,我还以为还得等好一会儿,不过正好,昨天的报告已经出来了,请过目。” 一份整合包发到了他的终端。 是不少做了处理和标记的视频,首先视角转回了那日的豪宅,阿卡丹·莱特的房间。 不知为何,资料给出了两幅一致的图像。 仔细查看后,秦野发现了差别,左边那副画面比右边更加真实,回忆过后发现,左边的是中枢发布的预告,右边的则是秦野进去房屋内关闭屏蔽器后,监控器拍下的画面。 在团队刻意选择的角度下,监控器拍摄的画面,和中枢给出的预报,画面竟分毫不差,细看这下,秦野不解:“中枢给出的画面居然比实时监控更清晰,不愧是伟大存在,不过,我真没看出什么门道。” 机器指点迷津:“你有没有玩过很久以前的一款考验眼力的游戏?叫找茬,你能不能从两幅图里,看出房间里有哪些不一样的要素吗?” 秦野擦了擦终端的眼镜配件,瞥了他一眼。 他马上一顿,正襟危坐,咳嗽两声后道:“看房间里的那个小圆桌。” 秦野把目光移去,这才发现差异,那当真只是一个极不起眼的细节,中枢图像里本该空无一物的花瓶里,有一朵娇艳的鲜花正怒放着。 中枢每个周期给出的预报绝不出错,分毫都不会错,就连阿卡丹死亡时的姿势都和预报的一模一样,这已经足够证实这点了,那这朵红色的花儿,又是怎么一回事? 他继续观看那份资料。 数据虚拟出了一条蓝色的路径,路径从花朵开始,一路延伸到窗边,机器的解说适时响起:“这幅画面,加上你遭遇的敌人的诡异能力,我们做了一番推论,那个隐藏在暗处抽冷箭的家伙该是个异能者,而非一个法师。” “我们测算了当日敌人箭矢飞行的所有路径,发现所有路径上,其各项数据都显得有些异常,就好像本来充盈的空气变得虚无而干瘪,而却没有留下有任何人类特征的魔力或者异能能量流所以我们猜测,敌人的能力具有激活和引导之类的特性,敌人使用的并非是自己创造的能量,而是激活了那些我们肉眼不可见,甚至连仪器都很难完全测量出来的能量,并加以引导,敌人本体是路径的出发点,而目的地,则是箭矢命中的位置。” “当然,具体事实和运转逻辑我们无从得知,除非我们将其解刨......这不现实,所以我们只能猜测。” “又正是基于这种猜测,我们认为,敌人用了同样的原理,精心准备了一条直穿阿卡丹·莱特房间的路径,路径的目的地,正是这朵花。” 秦野沉默着,快速把这些信息在脑海中过了一遍,敏锐地道:“那么起始点,就是放下了这朵花的人所在的位置?” “没错,那朵花肯定有问题,在路径点燃后,被灼烧殆尽,所以现场只留下了一个空空如也的花瓶,而你闯入时,那朵花儿还好整以暇地插在瓶中。” “继续我们的猜测吧,阿卡丹·莱特在生前,在宴会上受到了来自凶手的消息,感受到了威胁,便躲进自己的房前,启动了安全盒,在窗帘被拉上,屏蔽器全功率启动的五分钟里,路径被激活,他落入了敌人事先准备好的圈套里,路径的能量对他产生了某种不可知的影响,在不可知的变化后,能量路径变成了不可视的状态,在某种不可理解的变化后,为了缓解身体上的疼痛,他只能疯狂注射药剂。” 秦野努了努嘴道:“全都是不可知的猜测啊。” “没有办法,这已经够详细了,我们又不会透视,无论如何都没法知道那五分钟,房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确实没法强求,事实上,中枢团队表现出来的专业和洞察力,已经足够令人震掉下巴了。 秦野沉吟道:“那只要去追究那个花瓶和那朵花是谁放在那的,或者说谁进过他的房间,不是就水落石出了?” “我们正朝着这个方向调查,他的爱人,情妇,佣人……需要一定的时间。” 机器喋喋不休地讲解道:“不过我们还是没能搞清楚敌人是谁,又有什么目的,只能继续调查了……” 秦野点头:“接下来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 “我们这儿,没有了。”机器话里有话。 该秦野了。 他微微一顿,看着吊在机械臂上的装甲,它刚被打捞上来,正在等待维护检查,秦野道:“这个家伙的神经负担是不是哪里搞错了,最高档位下,神经面临的负担比泰坦五级的装甲都要更大,用起来颇为吃力了......使用要求要超过联邦规定的等级,你们是怎么做到的。” 这时,那个话痨学者好像下颚被人打了一拳似的,陷入了诡异的沉默,在秦野追询的目光下,他幽幽地道:“那是因为最高档本来就不是给你动起来的,这套鳞甲防护系统的优点是灵活,可以切换模式。” “一二档让你用来接敌,第三档那些鳞片全功率运转起来的时候,就算是泰坦级的使用者也休想动一根手指头,是让你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自我防卫用的。”机器像在看怪胎一样道:“但你说的是什么,用起来颇为吃力了,你真的是人类吗?” 秦野一愣,知道自己犯二了,咳嗽两声后道:“过于勉强了,负担很大,这问题没法解决吗?” “如果当时我的负担能更小,敌人将毫无机会。” 机器摇头:“此事难两全,这是设计的缺陷,也是联邦装甲基础理论的缺陷,在联邦科学院没有宣布神经链接体系得到革新之前,这都是没有办法的事儿。” “每片鳞片启动都会增加神经负担,是解决不了的设计缺陷。” 秦野若有所思地看着装甲。 第八十四章 理解万岁 秦野回到了大楼,阿芙朵似乎已经忙完了一天的事务,坐在宽厚的办公椅上,看着夜晚全景窗外的城市之景。 一边是摇摇欲坠,跟浸润了的尘土一样腐朽下城区,一边是霓虹灯闪烁,阿芙朵穿着居家风格的裙装,她忠爱黑色,连身裙如墨,阿芙朵非常喜欢它,它十分轻便,透气,丝缕的材质贴合肌肤,会给人一种滑嫩清爽的感觉,她向来是独来独往,没人见过她的真面目,而只有秦野有幸见过她这幅打扮的样子,自认不暴露,足够保守。 但她忽略了,没有人对她的穿着做出过评价,理所当然的,她完全没有注意到,这裙装在她身上时,黑色没能完全掩盖下面的肉色。 必须要说的是,这份透出的魅惑是若隐若现的,欲盖弥彰的,但就是这幅连本人都很难察觉到的乍现光彩,却让人几乎无法移开目光。 更遑论她胸前的汹涌,被如羊脂膏玉般柔嫩的手臂托起,不足量的灯光微微投射在衣物上,泛起润美的光泽。 此时她羊角低垂,一手托住胸口,一手手指撵起酒杯,低垂在座椅扶手外。 从侧边看她的侧颜,阿芙朵不知看向那里,又有着怎样流转的,怅然的思绪,时间在她脸上留下的思考和深邃统合出惊人的风韵。 秦野决定不提醒她多少有些不成体统的打扮,上前两步,把一根存储器放在她的桌上。 她转动椅子,眼睛闪烁,道:“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圣泰伦里,某个......长辈,他留给我的遗物。”秦野解释道:“一个疑似罹患狂躁症的科研学者,他表现的有多疯癫,他对科学做出的贡献,就有多么伟大,而这里面装的就是他的毕生心血。” 阿芙朵移开了视线,似乎有些不以为意:“无论是搞基础理论还是前沿研发,除非圣泰伦也有一颗天启的苹果树,苹果恰好落在了你这位长辈的头上,不然,我没法想象在圣泰伦那种地方,他依靠的是哪方面的资源,做出的是哪方面的研究?无意冒犯,但这是避不开的问题。” 其实她已经说的够委婉了,就算他是天才,灵光不只一现,无数现,他也没有能够验证这些天才想法的条件,也没有办法真正做出成果。 秦野却笑了笑,道:“当年永恒战舰光是步兵装甲机械师就搭在了三个,除了空降奇袭帝国准备的武装兵力外,其实还做好了饱和式太空航行的准备,那是联邦也是两个文明第一次大规模外空航行,当永恒战舰钻出空间隧道空泡时,其实他们没想着能够在短时间内解决星环的暗物质屏障,所以他们准备了非常多的物资,带上了很多后勤科研学者。” 阿芙朵头也不回地道:“是啊。” 她弥足平静,道:“我们先一步看到了圣泰伦的倾塌,那个时候我还不坐在这位置上,我们发送了一道简讯,朝着当时悬停在暗物质外壳上的总指挥萨塔克发出了警告。” 本来还想引出下面一番话的秦野噎住了,他震惊地道:“接下来呢?” “不知道,无数封简讯泥牛入海,我们到现在都不知道是萨塔克没有接收到那些警告还是视而不见,我们没能阻止悲剧发生。” 说这话时,阿芙朵没有表现出太明显的情绪,只是她的语调有些不可捉摸的哀伤。 后面的事他们都知道了,萨塔克手下的科研团队在彻底解析完暗物质外壳后,悍然下令,让整个庞然大物砸开了暗物质外壳,酿就了一场两个文明史上最大的一场悲剧。 而后,她像是反应过来了什么似的,道:“你刚刚想说什么,难道......” 秦野整理了一下思绪,继续道:“对,双方接触的很快,战斗结束的也很快,起初,他们发现帝国人突然莫名死亡,还感到欣喜,他们利用母舰,向下方投放战力,却发现越来越多的战士也死于非命,直到一艘帝国登陆舰给永恒战舰砸开了一个口子,疯狂涌入的星屑才让联邦人知道他们自己究竟闯了多大的祸,捅了多大的篓子。” “不对,扯远了。”秦野摆了摆手:“重点是,当时永恒战舰准备的海量军事物资连三成都没能消化掉,半吊在天上的永恒战舰变成了一座宝山,而有人能利用这一切,当时随军的科研首席,普罗教授。” 秦野原以为阿芙朵会认识他,不料,她眼里光晕流动,似乎是在查询这号人物。 “联邦科学院副教授,物理学家,已失踪,已亡故。”阿芙朵念出了她查到的人员名册:“我们当时并没有注意到这号人物,在军用装甲领域做出过杰出贡献......装甲?” 她终于回过头来。 “细分一下,神经链接领域。” 阿芙朵这时再看桌上的存储器,感觉它好像一个黑洞,质量正在无限增大,而且滚烫,她明白秦野在暗示什么,在暗示这个名叫普罗的教授在那种条件下,用永恒战舰的残骸和仅有的那么些人完成了联邦这么多年来都做不到的技术革新,但她不敢相信。 这种感觉就好像一个人类的哲学问题被一个孩子的胡言乱语一语中的,解释的清清楚楚,让人无地自容……虽然这个比喻并不恰当,神经链接领域的问题远远称不上终极问题,普罗教授也绝非一个无知的孩童,他所做的正好与胡言乱语,相反,他在用有限的资源和坚实的理论基础,创造出了一个奇迹。 她将存储器接在了自己的终端上,阅读过后,是死一样的寂静。 这份资料确实受限于环境,各方面的详细程度和实验数据都有所欠缺,但最珍贵的东西已经留在这根小巧的存储器里了。 沉默许久,阿芙朵才缓缓问道:“你想要什么?” 秦野耸了耸肩:“你这么问我可就伤感情了,为什么你总以我有的放矢为前提做猜想?” 阿芙朵嘴角牵了牵,似乎很不屑于回答此类问题。 不过她还是开口了:“你这种人,本身就是一个靠目的活着的家伙,不惜刺伤自己的大腿,只为博得信任,难道在那之后我还应该相信,你是一个养的熟的白眼狼,只是因为我们的关系拉近了,便将以前死死封住的东西拱手奉上吗?” 他哈哈笑了两声:“如果你这么觉得,那我真该怀疑我是不是找错合作的对象,转身就去投靠优莱了。” “当然是为了我自己,机器提到的那个问题,我可以解决,那就去解决好了。”秦野道:“我不希望未来在使用那装甲的时候,我不得不面临把自己变成一个靶子的困境。” “只是单纯的为此?”阿芙朵追问道。 “当然不是。”秦野微笑着道:“虽然现在不是好时候,不过我希望未来,在某个我们不会被追踪的时候,你要让世人知道这些研究是出自谁之手,我要普罗和伊芙的名字,出现在联邦科学院那堵伟人墙上。” 阿芙朵深深地看了秦野一眼:“理由不太充分,不像是你这种人特地会做的事。” 秦野假装有些不愉地道:“我还真是被你看扁了......不过说到不符合性格的事,你不是也做过么。” 她好看的眼睛眨了眨,似乎没反应过来,秦野讲的是什么。 “我之前有想过,如果我陷入了一个危险的境地,要救我,便会和你秉持的中枢至上的准则发生冲突,你会做怎么样的选择,说实话,你和优莱的对话内容可是大大出乎我的意料的。” 这下阿芙朵恍然,她好看的眉头逐渐舒展开来,似笑非笑地道:“原来这才是由头,那番话讨得你欢心,这便算是回报?” 秦野脸皮抽了抽:“跟那压根儿没什么关系,你不要想的太多,过于发散了。” “你也不要想的太多。”阿芙朵依旧挂着笑意:“与优莱那种心计比跨星环交通的星界海还深的女人打交道,如果示弱,便再无翻身的余地了,对此想必你是再清楚不过的。” 说到这里,秦野却是不觉得难堪了,反而笑了起来:“其实我倒是觉得,她位高权重,做起这些威逼利诱的下三滥勾当还是不够得心应手。” “说的话,态度的拿捏都有些过火,让人看出些演戏的痕迹了,当日她不见得真会下手。” “可当时你还是摆足了临战的态势。” “那是因为那个女人太可怕了。”秦野摇了摇头:“那个小天狼星依耶塔,我当时没有穿着装甲,如果姿态散漫,毫无准备,一旦她动了真格,我会在三秒内被她撕碎,那感觉不好受。” “无知者无畏。”阿芙朵道:“在帝国,优莱的哪怕一句散碎的话语,都没人敢去怀疑其真实性,皇室的光环之下,嬉笑怒骂皆成文章,也只有像你这样,从圣泰伦一头扎进这个体系里的外来人,胆敢编排她了。” “我从小就不信邪,我不相信有人天生就能骑在我头上。”秦野不置可否。 阿芙朵也没纠结这个话题,她继续道:“不过,有些事我要说清楚,中枢至上确实是我的准则,未来如果发生了你设想中的那类情况,我几乎不会犹豫地选择中枢,希望这种选择不会被理解成一种背叛。” 秦野给自己倒了杯酒,举杯笑道:“当然不会,理解万岁。” 她举杯回敬:“理解万岁。” 第八十五章 课堂 隔天,事情有了新的进展。 新的情报,令人料想不到的是,是由伊修送来的。 两人相约在一个......早餐铺子,萨塔克这地方就是这点好,他们可以在萨塔克吃遍整个联邦或者帝国,特别是在和平峰会举行的档期内,无限的商机吸引了无数的商人,尽管要说是吃遍一个文明略显夸大,这儿的美食却也当真称得上百花齐放。 就比如现在两人身处的铺子,就在下城区的一条街里,卖的是卤粉,卤汁黝黑发亮,浇在一旁码好的,粗细任意的粉上,搭配上鱼干,肉干,一些咸菜,咸甜的口,作为早餐毫无负担,轻松下肚,伊修也不是什么讲究的人,很快便饱腹,满足地喝起附赠的加了大量味精的“清汤”。 地方是秦野选定的,这里背靠居民区,却和富人区有些差距,中规中矩,其实无论上下城区,这里人口的很大占比,都是其他地方来的移民,或者遗民,被自家穿梭机遗弃的人。 他们带来各自不一的风土人情,恰好,这条街的氛围和秦野的家乡望海多少有几分形式,一样的懒散,嘈杂,充斥着难以理喻的纷乱,偏偏又如此令人舒心。 只不过他完全忽略了这种嘈杂的环境,怎么可能适合用来交换情报。 其实伊修不在意,他和秦野一样,都更喜欢这类氛围。 看着人来人往,伊修道:“目前,我们在查的方向是那个帝国男爵的几个情妇,不过就在今天凌晨,情报锁定了他宅子的女佣,修弥拉·帕斯卡,平时那栋宅子就由她负责打理。” 听着,秦野却问道:“‘我们’指的是?” “噢,联邦军方,我开始干活了。”伊修努了努嘴道:“名义上,上一份指示已经结束,他们终于是失去耐心了,再怎么混日子也要有个限度,免得他们真的做些什么。” 我怎么觉得联邦军方的军规松散的像少管所……秦野腹诽。 “那中枢方面呢?” “不是有你在吗?”伊修厚着脸皮道:“而且我本来就是中枢的外包员工,有些我无法解决的,且和我的任务息息相关的案件我才会跟中枢管理员联手……只不过我们要解决的事件恰好都是同一件,硬要说的话,就是顺路,我们没能达成任何共识。” “噢,还是有的,起码我绝对不能出卖中枢的任何情报。” 秦野摇了摇头,只好不纠结,道:“联邦人反应的这么快,我还以为是你在作梗。” “不需要。”伊修灿烂地笑着:“帝国那几个太子有几个情妇,有几个私生子,得过什么病,联邦人是最先知道的,跨入战后的第三个世纪以来,玩情报,帝国人向来不是联邦人的对手。” “那这个修弥补拉·帕斯卡是什么来头,为什么又吸引了你们的注意?” “因为她是那栋私宅的管家,一开始是排除法,排到她身上去了,细查下去,发现她当真不简单。”伊修道:“黑玫雇佣兵,发源自下城区,混迹于星环外围的盗窃集团,修弥拉·帕斯卡就是其中一员,这个集团以强悍的盗窃手法闻名。” 盗窃集团......杀人越货?不太像。 秦野沉吟片刻后道:“目前她在哪里,不会还赖在莱特豪宅当一名女佣吧?” “那天以后她就失踪了,不过查她不算困难,她没有像往常任务得手后那样,马上逃遁到星环外围,反而在圣芬奇大学取得了资格,当起了一名旁听生。”说着,伊修似乎没吃饱,伸手叫来在店里做帮工的女孩,塞了点小费,让她去街对面买些油饼。 似乎是因为伊修的外貌出众,英俊,那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女孩红着脸多看了他两眼,而后似乎又是有些好奇地打量了一下两人,像他们这种西装革履坐在路边嗦粉的大老爷们可不常见。 看着女孩靓丽的身影变成一道风景线,秦野缓缓地道:“那会不会太显眼了点,一个中年女人在圣芬奇大学当旁听生?” 伊修微妙地看了他一眼:“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她和你的真实年龄相差无几,大一点,但有限。” 秦野挠了挠头道:“那我就用谢尔比·柯里昂的身份,去客串一把大学讲师吧。” 金发帅哥呛了口口水,道:“明天萨塔克晨间报就会报道圣芬奇大学史上第一个被学生轰下讲台的特聘教授。” “确实是。”秦野不否认。 虽然毫不夸张的说,秦野是满腹经纶,可要他去当老师,他脑子里蹦出来的第一个印象就是山星,要让他学着那副姿态,矫揉造作,想想都要起一身鸡皮疙瘩。 那就只能,去当学生了。 ............ “我很高兴,也很感动,有朝一日,我主课的教室里居然能坐的满满当当,有这么多年轻的,充满求知欲的小脸蛋看着我,这可是圣芬奇大学少有的景象。” 讲台前,一个年迈的讲师微笑着,环顾着人满为患的阶梯教室。 他的学生们在这间教室里,向来坐的位置都要比他更高,可向来没有人会用俯瞰的态度去轻视这位随和的科学匠人,他叫做尼尔森,誉满萨塔克,桃李满天下。 可惜的是,坐在这里的大部分学生,都不知道这个老头是谁,在他底下上一堂课意味着什么,自然也听不到那句诙谐幽默的小玩笑。 只要他想,愿意上上一节公开授课,来听课的学生便能轻易塞满三个能容纳数百人的大教室。 今天他的学生并不认识他,严格来说,大部分懵懂的脸庞正经地接受教育,也不过一个月时间,因为他们是下城区孩子们组建起来,良莠不齐的新学级,而那些知晓这节课含金量的,大多都是原本就就读于大学低学级,精英们的后代。 他们可是非常兴奋的。 罗德里克就是这些显赫之人后代的一员,可惜他是异类中的异类,作为一个上城区贵族,满脑子打打杀杀,在下城区那一亩三分地争权夺利,对读书不感兴趣,他坐在后排,身边跟着憨模憨样的布鲁诺。 这个宽敞的阶梯教室简直就像一个社会实验的观察所,这里的学生七成来自下城区,他们出自不同的街区,血脉不同,生活习惯不同,或是祖上就存在冲突,延续至今,又或许是下城区的生活中,在父母的耳濡目染下,各类歧视互相根本不会因为就读于圣芬奇而坚冰溶解,只会越来越深。 除此之外,剩下三成学生就是这里的“原住民”,他们对于下城区“蛮夷”的鄙视不必多说,他们自身也是泾渭分明,派别林立。 那七成是被组织起来,参与这场公开授课的,剩下的三成大多别有用心,心思各异。 要论最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当非坐在最后排的秦野莫属了。 他的目光正死死盯着今天的目标,修弥拉·帕斯卡不放,那个窃贼集团的年轻成员就坐在他正下方。 公开授课开始的前一刻,最后一个成员踩点来到,秦野认识她,骄傲的贵族少女,摩缇莉丝。 巧的是,人满为患的教室里,恰好只有秦野这个最后排里面空着一个位置。 她用眼神质询这个看上去只比自己大那么一点的男孩,还未等秦野做出反应,便坐在了旁边,秦野没有反应,因为他还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去对待摩缇莉丝,险些就做出了谢尔比·柯里昂的姿态...... 当然,台下发生了什么,老教授无暇去全部关注,他开始了授课。 “孩子们,今天我为什么会站在这里?你们有的刚刚九岁,有的十五岁,最大的也才刚刚成年,那么,作为一个教授,我有什么知识,是可以无视年龄的差距和认知的壁垒传授给你们的?” 说完,老教授刻意沉默了一会儿,给足学生猜测的空间。 教室登时变得喧闹,孩子们交头接耳了起来,有些更加傲慢的人则大声道:“我觉得您应该先教会这群野蛮人的后代识字!” 那个小团体哄笑了起来,换来了更多人的怒视,恶语伤人,他们却浑不在意。 很快,老教授制止了这场混乱:“我不希望在这堂课上再次出现类似的发言,如果世界上所有先人一步的家伙们总是自视甚高的,那人类就不该出现教师这一职业。” “传业授道解惑也,在这里大部分人的惑,不在于对于某种知识的盲区,而在于,你们疑惑于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浪费时间,疑惑于自己应该对什么东西感到疑惑。” “你们大多不喜欢所谓的学习,认为自己宝贵的时间不应该浪费在无谓的事情上,所以,我今天或许可以用‘时间’作为话题,为你们解惑,做一个启蒙。” “各位来自五湖四海,大概不会听过这样一个典故,我讲给你们听听......大概是一个樵夫上山时,看到几个和你们差不多大的孩子,在下着一盘棋,等他观完这盘棋局,正要下山时,发现随身携带的斧头斧柄已经腐烂,下山后才发现,时光荏苒,已经过去了不知多少个朝代。” “烂柯棋缘。”秦野不自觉地念了出来,这典故他很熟悉。 同时他还注意到,在他旁边一直正襟危坐女孩看了他一眼。 “要引经据典,这古老的谚语究竟想表达的是时过境迁的感慨还是别的什么,对于现在的人们来说已经不可考究了,而如果我告诉你们,世界上如果真的可能发生这种情况呢?” 课堂并不强调纪律,不需要肃穆,当即就有人忍不住道:“这不可能。” 老教授微微一笑,道:“现实常常不似你所见。我们所处的星环,看起来是个平面,实际是个隐藏在星域中,难以被理解的球体,我们一眼就看到天上的星星,实际上却有一层可悲的厚墙壁,坚决地拦住了人类迈向太空的步伐,时间也是同理,它运行的方式违背了我们的直觉。” “时间的流逝在山上要比在海平面快,这是一个简单又令人震惊的事实,这证明了,我们所经历的时间并不是统一的,会受到若干因素的影响,譬如重力,两个重力迥异的地方,时间的运转是有差异的。” 秦野倒是觉得这话题有趣,就是他一直在紧盯着目标,猜测目标可能的行动路线,他们实在没有想明白,一个窃贼到底能在大学获得什么。 就在这时,摩缇莉丝不知怀抱着怎样的心思,低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秦野一愣,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地方引起了这个大小姐的注意,微微顿了一下后道:“乌克。” 第八十六章 试探 对话无比简短,那之后两人就再次陷入了沉默。 沉默中,秦野能感觉到,她正打量着自己,这种反差让秦野愈发觉得奇怪,他可以肯定,一开始的摩缇莉丝对他绝对是不屑一顾,多看一眼都欠奉的,起码他秦野就算是年轻的时候,多半也是没有能让这种骄傲的少女侧目的颜值的。 不过很快,打量的目光消失了,秦野也没有继续纠结,继续装作一个好学生。 讲台前,话题继续推移,老教授道:“我们是无法知道,‘现在’正在发生什么的。” “怎么会呢,教授,比如此刻我们正注视着您,您正在挥舞着教鞭。” 摩缇莉丝悠然开口,骄傲而自信,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教授高兴地笑了起来,像他这样的讲述者,很喜欢别人的回应,他道:“是的,这并不是什么高深理论,而是我们在座很多人都应该已经知晓了的常识,你看到了我,说明你接收到了光,光看起来遍布我们生活的所有空间,但就算是光,它的活动,从一个地方到一个地方也是需要时间的。” “你看到了我,但看到的是几纳秒前的我,这其中是你们接收到光的时间,噢,这是一个微观的概念,对你们来说或许是为时尚早了。” “为了方便理解,我们可以把这个距离拉长,我们相隔连光都要走上一年的距离,我们借助通讯器和彼此沟通,通过宙域网络,通过那些设立在寰宇间的放大器和幻想中的超级天文望远镜对视,这时你眼中看到的我,就已经是一年前的我了。” 这时,摩缇莉丝压低声线,又冷不丁地道:“你认为这有可能吗?这简直是在说,‘现在’是不存在的,这太虚无了,好像什么都没有意义了一样。” 与此同时,教室再次变得吵闹了起来,他们讨论的大抵都是类似的话题。 秦野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笑了笑道:“教授会为我们解答这个问题的。” 果不其然,等疑问酝酿到了顶点,尼尔森教授便拍了拍手,缓缓地等待嘈杂声平息,然后才道:“同学们,朋友们,这是一次启蒙,启蒙意味着让你们觉得自己简直是愚昧的,一无所知的,撕开直觉的外衣,我们要通过理性来逐渐了解这个世界的真实样貌。” “但要注意,那绝对不是虚无的,并不是毫无意义的,我们要保持着热忱,拥有对科学,对未知的美好畅想。” “知晓自己的无知,恰好就是点燃热情的最好方式。” “那又有什么用?”有学生不免嘟囔道,落入秦野耳里,最清晰的还是布鲁诺的声音,当然,质疑这点的不光是他。 这到底有什么用?对于他们这些出身下城区,终日为温饱焦头烂额的人来说,人生的终极问题应该是下顿吃什么,何时才能赚到更多的钱。 这种情况,在圣芬奇大学这所象牙塔是相当罕见的,如果是其他讲师教授,此刻应该会勃然大怒,批判他们不懂得尊重这个神圣的课堂,好在,尼尔森教授他并没有高贵的出身,离这些孩子们并不遥远,他也能理解他们为什么会作出“有什么用?”这样的疑问。 他看着一副一副稚嫩的面孔,温和地笑着道:“作为一个教育者,我不能公然在课堂上,告诉你们读书的前途,亦或是读书能给你们带来什么利益,什么前景,让你们出人头地。” “但是作为一个管理者,我可以给你们一些更实际的承诺,就读于圣芬奇,年轻的各位,都将获得一笔助学金。” 这话一出,多数来自下城区的孩子们才真正沸腾了起来,那些贵族都被吓了一跳,随后用鄙夷的目光,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些“蛮夷”。 “我们得感谢两位贵人,他们和我一样相信,如果未来人类真正发生了转变,以理性的姿态观察到了这个世界的真相,甚至让人类能够时间旅行,那做到这些的人,一定是你们。” “一位,是谢尔比·柯里昂先生,你们出身下城区,最近你们大概听过这个响当当的名字。” 冷不丁地,秦野差点没呛到一口口水,接下来教授的话更是让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绝对是个真正的慈善家,是一个把善意落实到教育上的善人。” 还好,他没有逮着秦野不放,继续道:“而第二位,我本不该透露出她的名字,她不希望她对于你们的善意和帮助染上别的色彩,可我还是认为,你们应当知道,是谁向你们伸出了援手。” 教授庄重地道:“她就是......优莱公主殿下。” “......” 望着彻底失控,变成菜市场的教室,秦野深深吸了口气。 之前他一直在想,优莱想扩大影响力,提高话语权,做了那么些实打实的事儿,却支支吾吾,秘而不发,原来留在这儿作秀呢。 从一个德高望重教授的嘴里,吐出了她的名字。 尽管他没有说那笔补助金多少钱,但未来他们会知道的,在萨塔克的所有人都会知道的。 ............ 这堂有些漫长的公开授课结束了,不过秦野一直都没有忘记自己的目的,他们没有太多时间,伊修在拖延联邦人的脚步,联邦人在对帝国人隐瞒消息,但这种诡异的平衡持续不了太久,很快,双方都会动用雷霆手段,对付和争夺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毛贼。 他们必须在这之前,弄清楚这个毛贼到底想要什么,有没有参与那场谋杀,来圣芬奇的目的又是什么。 目标此刻正要离开教室,秦野收拾收拾东西,正准备跟上去。 那个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有些奇怪的摩缇莉丝此刻又开口道:“谢尔比·柯里昂。” 秦野的动作顿住了,他眯起眼睛,回头看向摩缇莉丝。 她平静地发出赞赏道:“一个了不起的实业家,不是吗?我听说就连风云杂志都想选用他作为本期期刊的主角。” 秦野动作一松,不以为然般地回应道:“我认为他不过是因缘际会下,趋炎附势的投机者罢了。” 摩缇莉丝似乎有些傻眼,略略有些恼火,不过并未表现的太露骨,只是皱眉道:“真是......独到的见解。” 说着她还是伸出了手,“认识你很高兴。” 秦野没去看她白皙的手掌,注意力一直放在修弥拉·帕斯卡身上,直到她走出了教室,秦野才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握了握手:“摩缇莉丝小姐,久仰。” “你认识我?”摩缇莉丝一挑眉。 “当然。”秦野笑着道:“我欣赏美丽的事物,像你这样的美人不应该质疑别人为什么会认识你......有人会忽略掉萨塔克最美丽的一颗明珠吗?” 摩缇莉丝对露骨的恭维不为所动,道:“可我从来没有见过你,你从哪儿来?” “联邦第二扇区,一个叫做望海的小地方。”秦野不想过多纠缠,便笑着道:“我当真希望稍晚些的时候,你能留出一些时间,我想请你喝上一杯,不过现在,我可能得离开了。” “请便。”摩缇莉丝没有明确拒绝,只是表示他当然可以自由离开。 秦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便转身离去了。 ………… 秦野接收到了地图信息,地图标注,目标正朝着另外一栋学校大楼移动。 根据她的行进路线来猜测,她最终的目的地应该是位于学校大楼五层走廊尽头的一件档案室,除此之外,团队实在是想不出,这平平无奇的大学里到底还有什么值得一个窃贼惦记的地方了。 为了不显得异常,秦野跟踪时,一路没做什么伪装,那些科技的眼睛,沿路的所有监控摄像头都不会拍到他的踪迹,没什么好担心的。 而在走廊拐角处,那个窃贼潜入了档案室时,秦野这才戴上了面甲。 随后,衣服内的某些物体开始充气,改变了他的身型。 随后秦野悄悄摸到目标身后,修弥拉·帕斯卡一无所觉,先是用一张身份卡打开沉重的合金防盗门,悄悄地翻找什么,最终什么也没有带走,反而摘下了手上佩戴的什么东西,将其塞进了二层架子的内层。 这举动倒是出乎了他们的意料,一个小偷,煞费苦心潜入一个地方,居然不带走任何东西,反而留下了什么。 他的面甲一闪,秦野接收到新的指令,没有按原计划把她逮起来,而是向上一跳,攀附于上方的排水管,隐藏了起来,等待修弥拉离开。 修弥拉也并未逗留,放下了东西,她便迅速转头,跳出窗户,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了。 她走后,一只手臂抵住了即将在磁力的作用下合拢的防盗门,秦野钻了进去。 十分顺畅的,秦野找到了她藏起来的东西。 在一排资料柜里层,被书籍掩盖起来的,是一个介质之环。 秦野把它举起,放在阳光下仔细端详,眯眼道:“看起来,她想传递某些信息......她是帝国人吗?” “萨塔克人。”那边应答。 “一个萨塔克窃贼用上了帝国研发的尖端的情报战设备,呃。”秦野拖了个长音道:“她幕后要是没有大人物指示,可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现在身处萨塔克的大人物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 “难道是优莱?”秦野恶意地自言自语,随后摇头道:“你可以解析介质之环吗?” “做不到,目前做不到。”阿芙朵道。 “为什么?” 阿芙朵没有亲自解答,而是将频道切给了机器——自从秦野认识机器以后,阿芙朵就很少再亲自费口舌跟秦野讲解些什么了,她本身就并非愿意多话的人。 “因为我们完全没有办法理解帝国人在精神领域取得了怎么样的突破,更没法理解所谓人类精神转化而成的编码的规律,我们需要时间,还需要大量的样本,可这帝国间谍都还没用上的玩意儿,我们去哪里找大量的样本?” “之前我从优莱那拿来的样本呢?” “不够,远远不够,这可是帝国高塔和贵族派罕见联手制作出来,欲图在情报战中占据上风的划时代魔力科技,虽然我很想当场破解它的奥秘,总归要尊重一下帝国人的智慧嘛。” 秦野眯着眼道:“那我们能做什么?” “拿走介质之环,等待解析,守株待兔,等等看是谁会想来资料室拿走这枚介质之环。” 他摸出一根烟,看到顶上的烟雾感应器,就放弃了点燃的想法,只是叼着,他颇有深意地道:“我们的应对可真是既消极又被动。” 机器以为秦野在不满,哈哈一笑:“这就是我们的行事风格,我们看似可以预知未来,掌握绝对的主动权,可还是有大部分时间,我们都是应对者,兄弟,不必介怀。” 秦野没有说话,他其实并未觉得不满,就算他真的不满,他也会直接和阿芙朵对话,而不是跟机器“抱怨”。 他只是觉得这些决定和他的行事风格有些不符,不管是哪个时期的秦野都是绝对不保守的,不过这也并不是什么大问题,阿芙朵是中枢的头领,是他们所有人的命脉,保守和步步为营才能让他们走得更远。 “而且,中枢管理员可是无所不能的,ta并非完全没有办法解析介质之环,不过管理员没有明说那方法是什么,拭目以待吧。” 秦野一愣,他断掉了同机器的通讯,对阿芙朵道:“是这么回事吗?” 阿芙朵的本音依旧是那么温润,不过兴致不高,似乎在纠结于什么,她不做解答,吊足人的胃口:“谁知道呢,拭目以待吧。” 秦野摇头道:“随你,反正你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你觉得我们等得起,那我们就只能等。” 说完,他就把介质之环收进口袋,跟修弥拉·帕斯卡不同,光明正大,大摇大摆的走了出去。 这本来就不会有什么问题,档案室虽然上了锁,但还是有些学生要帮教师跑腿,本来一所大学的档案室就没有什么值得高度防护的保密资料存放,也只有那种当贼当习惯了的人,才会如此敬小慎微。 第八十七章 声音 难得的,秦野清闲了下来......其实也不算难得,他这工作一个月满打满算凑不出五十个小时的工时,领着高薪俸禄,住着豪宅,硬要算的话,他现在应该是他以前身为富豪秦野时办公室里手下的打工仔上班族,每天以摸鱼为乐。 除去有工作时,那些拼死拼活的战斗部分,这当真是不少人梦寐以求的完美工作。 清闲下来的秦野发现自己没什么朋友,甚至没有能约出来喝闷酒的对象,碍于伪装的身份,他去下城区的时候都是谢尔比·柯里昂,有包袱在,更像那群小混球的保姆,每时每刻还得担忧布鲁诺从哪个角落里窜出来给他来上一拳,一开始没什么问题,但布鲁诺进步神速,以绝对的天赋变得无法忽视的时候,当初秦野跟他做的这个赌约就有点自掘坟墓的意思了。 所以在那呆着可以说是相当恼人的,但要真的放点水,多教他几招,秦野更不乐意,他懒,所以堂堂谢尔比·柯里昂就当起了鸵鸟,只要他不去,赌约就没有实现的那一天。 阿芙朵呢,那可不是个他能叫出来的主,几乎可以直接略过。 伊丽莎白?小公主现在有皇室包袱了,也可以略过。 能选的只有他忠实的酒肉朋友,伊修。 不过今天伊修迟到了,等秦野看着下面热闹的男男女女出演一出又一出城市现代派喜剧,一瓶酒下肚时,伊修才姗姗来迟。 来到包厢里的伊修不像是来喝酒的,像是来闹事的,全身包裹的严严实实,戴着面甲,身上缠着的东西让他简直像个改造人。 秦野的嘴角忍不住抽了两下:“你又在玩什么花样?” 伊修摘下面甲,重重叹了口气道:“今时不同往日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什么身份,休假结束,在岗期间做事的方式得要变一变嘛。” “你是什么身份?”秦野楞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噢,联邦军人。” “联邦英雄。”伊修坐下,开了瓶酒,咕嘟咕嘟地下肚后才满足地道:“联邦有些编制的军官吃喝嫖赌,嚣张跋扈,横行霸道,这又不是什么秘密,如果我只是和他们一样,那我就会跟他们一样不要脸。” “可惜你是劳什子联邦英雄,没法欺男霸女。”秦野咧嘴一笑:“不过我看你可不怎么出名啊,没有多少联邦民众认识你。” “马上就要出名了。”伊修长长出了口气。 “联邦人的惯用伎俩,他们擅长制造焦点,生生捏造出一个权威,一个阶级......一个战斗英雄,不是什么难事。”说到这个,伊修的脸色不太好看:“我就好像那些站在舞台上搔首弄姿的骚货,别人要我用什么姿势,我就得用什么姿势。” 秦野忍不住笑了:“可不是像个戏子么,做这个表演,做那个表演,不过这二十多年都没有打仗,还要什么战斗英雄?” “他们觉得快打了。” 听罢,秦野眉头瞬间皱了起来道:“他们从哪里得来的信号......和平峰会出了岔子?” 伊修摆了摆手道:“联邦人每天都觉得有仗要打,要不是暗物质外壳拦着,他们早就冲出银河系去和可能存在的域外文明一较高下了,积习难改,军备攀比罢了。” “真晦气,偷跑出来喝个酒还得谈工作。”金发帅哥叹气道:“不过还有件事我要提醒你们,我不知道那个管理员有怎么样的考量,但那边我已经拖不住了,他们马上就开始了对那个小窃贼的抓捕,糟糕的是,帝国人也得到了消息。” “她身上绝对有什么值得关注的东西,因为帝国方负责追捕她的是苍隼。” 秦野愕然,苍隼是谁,他当然知道,帝国高塔派七环法师,虽无院士之名,但在战斗方面绝对有院士实力的真正强力人士,这样一个人负责追捕那所谓的黑玫雇佣兵,说出去都像是在讲笑话。 看来事态绝对非同小可了。 双方都在争夺的,此等重要的人物,就在刚刚,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被他亲手放走了。 难道万能的,算无遗策的中枢管理员这次失策了吗? 秦野没有答案。 “还有,关于谢尔比·柯里昂这个身份,越深入越危险,你马上就要变成双方的焦点了,你随时可以消失,金蝉脱壳,可下城区被你卷进来的那些人,布鲁诺,罗德里克,安娜,奶奶,还有昆汀,他们可都没有地方跑。” “千万不要让任何人发现,你就是那天夜里疾驰的装甲使用者,那条小小的街道已经步入正轨,这点我很感谢你,接下来,还请他们的人生如此顺利的继续下去吧。” ............ 伊修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像是来蹭了口酒,把酒当水喝,稍稍歇脚后便马上离开了。 临走前说的那番话发自肺腑,苦衷难言,但秦野没法承诺什么,只是摆了摆手。 最后留下秦野一人,坐在二层的包厢里,透过落地玻璃窗,怔怔出神。 中枢给出的所有预测,都是一个大事件的链条,而这个链条的走向,其实众人是有头绪的,有所猜测的,毕竟以中枢团队放眼整个世界变化走向的敏锐嗅觉,要得出几个猜测不是难事。 根据现在伊修说话透露出来的信息,这个走向很有可能是一个人类绕不开的话题:战争。 和平已经有接近三十年,可有些问题还是积重难返,这也并不是多么高端新奇的概念,反而已经成为了双方某些领域学者嘴里的烂货,翻来覆去都是例如资源分配,战争是生意,仇恨无法消弭之类的问题,虽然老旧,但确实恒古存在。 和平峰会就是为了解决这些问题的,可现在,先不论峰会能不能真的解决问题,它甚至因为种种原因无法顺利召开,越来越多的重要人物逗留萨塔克,持续发酵的时间越长,影响越大,而且体现多种方面。 或许是因为先入为主,秦野在靠进化之路思考这些问题的时候,他总觉得,事情方向就是在朝着那边走去的。 秦野摇了摇头,甩开莫须有的不切实际的想法,准备打道回府,结束落寞寂寥的孤独买醉,这时,他余光觑见大门被推开,进来了一伙年轻人,其中还有一道秦野认识靓丽的身影。 她的皮肤白皙,身材高挑,眉眼锐利,正是摩缇莉丝。 这家酒店正是当初阿芙朵推荐的那家,一般看来,颇有品味,居然连这些世家子弟都会光顾,不仅是他们,这些萨塔克本土贵族只是在尽待客之道,真正尊贵的是后面那些来自于联邦的客人。 虽然他们其中有些人并未成年,可这儿的老板多半不会拿什么保护未成年说事,把这些公子哥拦在门外,不一会儿,反而有一个男人笑脸相迎,将他们接了进去,径直跨过了喧闹的人潮。 秦野对这些圈子不感兴趣,稍微观望一会儿后便打算离开。 就在这时,进化之路传来异样的警示,这警示竟然来源于自己身上!秦野马上顿足,皱眉去探知身上的异常,一无所获,他的意识马上遁进星海,去查看进化之路,他将进化之路变成自己的样子,和自己同步,随后,进化之路化成的秦野皮肤表面逐渐变得透明,露出里面的肌肉骨骼和内脏。 他看到,“自己”的右臂处,在无数密密麻麻的血管组织下,有一团透明的振波正在缓慢游离。 这团异常也是进化之路模拟出来的,来自外来的什么影响。 秦野低头望去,星星的河流正淌过脚边,而他对自己的右手感觉不到任何异常,随后他看到,对面那个虚拟出来的自己手上那团振波忽然钻了出来,落在地上,没有激起涟漪,完全消失了。 这意味着,这团入侵自己的东西被它的主人回收了! 秦野汗毛直竖,只觉得寒气侵袭。 他没急着离开星海,在这里,他可以依靠外界的时间流速减缓,达成快速思考的目的,他在思考敌人到底是什么时候,以什么方式的下的手。 或许是因为那东西对他没有造成损伤,或许是因为一开始没有敌意,所以进化之路一开始没有预警,而现在,那股诡异的东西马上就要造成恶劣的影响。 秦野是能分得清那种无法捉摸的感觉的。 那到底是怎么......异能者?下毒?隔空投放?肢体接触?可他今天完全没有和什么人直接接触过,就连伊修斗不过和他碰了杯。 突然,进化之路不受控制地变化形态,变成了……摩缇莉丝! 秦野立即想到了早上公开授课时她那奇怪的态度,和临走前两人的握手。 秦野退出星海,面沉如水。 他快速去除掉身上的伪装,脱掉厚重的风衣和夹克,剩下一件干净利落的白色衬衣,马上从谢尔比·柯里昂变成了秦野,或者说变成了乌克。 ………… “你愿意赏脸,真是荣幸。”一名五官寻常,衣着华丽的男人含着笑意,对摩缇莉丝道:“听闻克林思曼家的家规严苛,但我更听闻克林思曼小姐是位十分出色的女性,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摩缇莉丝脸上不见丝毫羞意,骄傲而自信,并不言语,平静地回以一个微笑。 这包间里的人物,非富即贵,每个都有着惊人的来头,而说话的男人虽相貌再寻常不过,这房间的所有人却隐约以他为首,神态惊人的出彩,目光如炬,平视着便有咄咄逼人之意,饱含侵略性,看向摩缇莉丝的目光,全是怜惜和赞赏,但这种赞赏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却绝对不会让人觉得高兴。 那目光里光是不加掩饰的欲念,包含将其视作所有物的意味,这种占有欲对于摩缇莉丝这样的女性来说,意味着贬低和轻视。 今天来的不仅是摩缇莉丝,还有两个局长公子,他们都曾在萨塔克总督府的私人餐厅里共享美餐,几家权贵的关系紧密,小辈里,他们俩都是摩缇莉丝的跟班,不见得是爱慕,不过是相当了解摩缇莉丝的。 他们都知道摩缇莉丝并不喜欢这种场合,也不喜欢这些个世家纨绔,不知道为什么会答应来这充斥着酒精和荷尔蒙的地方,他们猜测是家里的影响。 她不愿意多话,这两位小跟班就只能笑着圆场,有说有笑,场面倒是不算僵硬,逐渐热络了起来。 议员公子微笑着,看似平和地道:“你家里最近出了些状况,像你这样坚强的女性不习惯把情绪挂在表面,但我能看得出来,你的眉头写满了忧虑。” “我真是越来越欣赏你了。” 摩缇莉丝眉头不耐烦地,不着痕迹地一跳:“是吗,承蒙厚爱。” 她的态度不冷不淡,却也不温不火。 他也不恼怒,风度十足。 “真希望你能意识到,这些困难只是你人生中最微不足道的一部分,我们可以携手跨越它,一切都会迎刃而解的。” 这种热情似火,具有侵略性的话语一句接着一句,落在摩缇莉丝的耳朵里,只换来了一点心不在焉。 然后在谁都没有注意到的角落,在热闹起来的包间里,有一团不可视的振波从地下钻出,和她触碰,化为泡影,好似水汽一样沁入她的肌肤。 她的双眼开始微微失焦,仿佛走神,很快脸上的平静变成了惊讶,惊讶又转变成凝重和隐约的兴奋,最后变成了微微的疑惑。 摩缇莉丝是个异能者。 她的能力让她可以将能力设置在他人身上,达到窃听的效果,当然,这不仅限于窃听对话,虽然她本意并非如此,但同时,摩缇莉丝还可以听到那些人体发出的,连身体主人都无法察觉到的声音。 例如血管里流淌血液发出的细致声音,心脏搏动的声音等等,那简直是杂乱无章的交响乐,听上去极为耗费精神,一般摩缇莉丝都会跳过,去听那些有价值的信息。 而这次她窃听的对象,其身体发出的声音极为规律,克制,根本不像人体,没有发出一丝多余的声音,这可能意味着他完全没有做出一个多余浪费的动作,堪比一台精确执行指令的机器,从上到下的所有机械齿轮都在完美咬合和运转。 这也正是摩缇莉丝疑惑的原因,她不相信有人的身体和行为能完美到如此地步。 而后,她的终端未经她的允许,接通了一个通话,对声音颇为敏感的摩缇莉丝又好像再次听到了那极有韵律的声音。 第八十八章 暴露 “摩缇莉丝·克林思曼小姐。” 摩缇莉丝分辨得出这声音属于谁,她脸色蓦地变得苍白,险些被旁边人看出异样,领头人眼尖一些,他关切地道:“你没事儿吧?” 她勉强一笑,道:“没事。” 随后那个声音报出了一个房间号,让她现在过去,摩缇莉丝不作答,目光飘向了站在男人身边,一言不发,像座雕塑的保镖,而这时,那边好像看穿了她的想法,甚至能知道她的目光在谁身上。 “噢,欧卡斯,联邦议员家的公子,身边那个是从军中抽调出来的一把好手,看得出来,联邦对其很重视,居然派出这样一个真正的高手给一个纨绔二代充当保镖,不过你不用把他当作救命稻草,他帮不了你,拦不住我。” 摩缇莉丝还是没有动作,轻轻咬住下嘴唇。 “不要怀疑我说的话,我能看到你,看到你身边的人,你们在文明的眼睛下无处遁形,但我不一样,我走进那所房间,然后把你们全部杀光,我可以保证,没有人会知道那是谁做的,一桩残忍的分尸案,受害者是数个权贵,成为了本世纪最大的无头悬案,这样你就满意了吗?” “不要再消磨我的耐心了,摩缇莉丝小姐,这是你自己没有礼貌的探知招致的恶果。” 那个声音缓缓的念出了她近一周来的所有行动轨迹,念出了一些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小习惯,念出了她的生活,她的隐私,她不想被人知道的那些部分。 摩缇莉丝浑身发寒,手脚无力,现在她才知道自己惹祸了,可她想不明白,对方是怎么发现的,她很清楚自己的能力,被监听的对象应该是无所如何都发现不了端倪的才对。 她勉强站了起来,对众人借口去洗手间,强作镇定,走了出去。 侵略性和占有欲都极强的议员公子把这解读为一种冒犯,眼底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恼怒。 在那个寻常的包间门口,鬼知道摩缇莉丝做了怎样的心理准备,才最终敲响了房门,里面回应道:“请进。” 在里面,她只见到了一个人,就是那个乌克。 摩缇莉丝带上门,她不禁问道:“你到底是乌克还是谢尔比·柯里昂?” “这有什么意义吗?我谁都可以是。”秦野抬手示意:“请坐。” 他道:“我实在想不明白,我到底是哪里露出了马脚,才会引起你的关注?” 摩缇莉丝半强迫般的让自己冷静了下来,道:“是声音,我对声音很敏感,就算你用软件改变了声音,只要不是全由软件生成,我也能够捕捉到,一个坐在课堂里名为乌克的十五岁学生,其声音底层的特征竟然和我见过的谢尔比·柯里昂一模一样。” 秦野这下真有些惊讶了,一下变成柯里昂时用的伪音:“这两个声音的区别,可是专业器材都识别不了的。” “我可以。”摩缇莉丝仰起头,颇为倨傲。 声音……秦野咀嚼着这个单词,隐约有了猜测,不过他还是问道:“那么,你到底在我身上动了什么手脚?” 摩缇莉丝沉默了,她感觉到了危险,本能的想隐瞒,但不知最终如何想的,还是如实道:“我今天听到了你和人的两段对话,第一段我只能听到你的声音,你通过终端交流的对象的声音笼罩在极为刺耳的干扰中。” 那么第二段,她能听得清楚就是秦野和伊修的对话了。 秦野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虽然他刚刚就回顾过,今天他所有的对话,包括文字内容,都没有涉及中枢内秘。 但凡有丝毫泄露,阿芙朵要采取什么样的手段,秦野是有所了解的。 他还得确认一下,对方是否真的没有接触泄密内容,是否真的没有听清那边的对话。 回想着当初他和阿芙朵的对话和神态,他微微一笑,站起来道:“你知不知道好奇心会招致什么?” 摩缇莉丝一言不发,倔强地保持着自己的姿态,而秦野走到她面前,右手抚摸着她的脸颊,滑嫩的肌肤令人惊叹,他强硬地将那小脸抬起,不管她愿不愿意,秦野都注视着她,不让她有丝毫逃离的空间。 注视是一种极具有侵略性的行为,最能快速瓦解懦弱之辈的心理防线,秦野在她眼中看到了焦虑。 “你的人生不再属于你自己了,你将无时无刻活在监控下,你吃饭、睡觉、恋爱、做爱的时候,都会有人看着你,你的社交媒体发出来的每一个字都会备案,嘴里吐出的每一个音节都会被分析,你没有自由,没有自我意志,仅仅是因为你窃听了一个不该窃听的人,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 摩缇莉丝仰着头,眼神不躲不闪,回看着秦野,眼里泛阵阵晶莹,那可不是眼泪,而是光彩,她的动摇忽然消失了,也并不着急忙慌地解释她什么都没有听到,而是道:“你不杀我吗?” 听到这句问话,秦野的动作一顿,眼睛微眯。 “我在总督府长大,旁观过很多人威胁或受威胁的场面,他们为了让自己的话显得有分量,通常都会强调诸如:我会杀了你!之类的话,可你好像并没有优先考虑杀了我,我并没有把我知道的东西传递出去,你们如果一直在监视我,应该是可以知道这点的,只要杀了我,你们的秘密就永远没有泄露的风险了,可你却优先考虑监视我。” 秦野似笑非笑:“你这是在建议我杀了你,一劳永逸?” “当然不是。”摩缇莉丝道:“我觉得我对你们来说可能还有用。” “说不定我只是不知道你到底有没有用你那诡异的能力把情报传递出去,所以暂且留你一命而已。” 摩缇莉丝竟然道:“那我就太失望了,你们没有我想的那么神通广大。” 胆子真大啊......秦野暗想,他松开手,坐到茶几上,十指交叉,道:“那你说说你对我们来说有什么用?” “我不知道。”摩缇莉丝干脆地道:“还请明示。” “没有什么用。”秦野忽然冷道:“你能活到现在,纯粹是因为我的怜悯,我的仁慈,如果后面的监视中,你流露出丝毫异样,表明你知道了更多你不该知道的东西,那你就只能从世界上消失,收起你无聊的窥探。” 说着,他就起身准备离开,摩缇莉丝有些着急地道:“我不相信我没有价值!” “我想和你做一笔交易,满足我的条件,我可以付出任何我付得起的代价!” “任何代价?”秦野来了兴趣,他转头回神,重新捏住她的下颚,目光肆意地在她身上来回扫视,某种暗示不言而喻,那目光极具侵略性,好像一把冰冷的刀片,在她的肌肤上游走。 她平放在大腿上的手掌紧握成拳,又马上松开,摩缇莉丝没有畏缩,反而坐直身体,将那颇具规模的胸口凸显地更加显眼,妩媚地笑道:“是的,任何代价。” “如果你是谢尔比·柯里昂,我会根本无法忍受。”她吐气如兰:“而你是乌克,那我无所谓。” 秦野没说话,救赎出鞘,亮光一闪,利刃切开了她胸口披肩的扣子,那块披肩落地,衣服本身大胆的款式令人血脉喷张。 秦野缓缓凑上前去,不得不赞叹的是,相由心生,摩缇莉丝的脸庞,正如她的骄傲性格,锋利异常,眉眼如刀,要形容时明是凤眼,却弯折出宛如柳叶刀般的弧度,硬生生磨没了这娇嫩脸庞该有的柔媚,变得危险,哪怕刻意做出婉转的表情,却让秦野觉得她上了战场。 这种别开生面的生冷美感,当真让人好奇,她的嘴唇是否跟她的眉眼一样不具温度。 两人的距离愈发接近,秦野能感受到她温润的吐息,如幽兰般的芳香,以及......致命的危险! 进化之路警铃大作,警告着他不要更近一步。 如果不是进化之路提醒,他真的看不出,此刻这个眼神逐渐溶解成温腻的潮水的女性,此刻竟包藏着纯粹的杀意,秦野强行无视了进化之路的警报,依旧缓慢的靠近,直到进化之路几乎就要夺走他身体的控制权时,秦野猛地松手,站起身子。 摩缇莉丝眼神猛地恢复清醒,她一时失语,好像溺水已久的人忽然上岸,喉咙稍动。 秦野道:“原来如此,你的能力不仅仅是窃听,还有其他什么危险的东西。” 而且秦野还知道那东xz在哪儿,就在摩缇莉丝的嘴里,被她含在其中,只要秦野真的吻上那令人垂涎欲滴的唇,那其中莫名的东西就会瞬间将他击伤。 她脸色逐渐泛白,自己隐藏的杀招竟然被一眼看穿,那接下来她就没得选了,唯有拼杀一条路可走! 却不料,秦野没有摆出架势,反而很随意地又坐回了茶几上。 “给你一个机会,说吧,你想要什么,又为什么非要找我。” 摩缇莉丝盯着秦野看了好一会儿,似乎不明白秦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所以没有贸然开口。 “我只给你一次机会,告诉我,你想要什么。”秦野不耐烦的催促道。 她这才将信将疑地缓缓开口道:“我想要你在下城区,帮那些人做到的一切,新的秩序,新的权力。” 原来如此,她是看上了自己的搞事水平......秦野没法直接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于是他又问道:“那么你能给我带来什么呢?” 摩缇莉丝道:“我的能力可以为你所用。” “你的能力......”秦野愣住了,一时没搞明白为他所用是什么意思。 随后她抬起了手,在她刻意的动作下,原本无法被察觉的微型振波显形,在她手指指尖盘旋。 第八十九章 音爆 随后她展现出她的能力,那能力的神奇和有力效用都令秦野惊叹。 摩缇莉丝能够制造一个漩涡,漩涡可以捕获声音,漩涡越大,所捕获的声音就越多,一个手指甲大小的漩涡就可以捕捉一个小时内半径二十米里的所有声音,捕获后漩涡会鼓胀,充盈,能保持存在的时间和捕获的声音强度有关。 借此,她可以自主选择,是创造一个完全无声的环境,还是利用收纳起来的声音创造一个热闹的幻觉。 而像她监听秦野时,能力就没有完全催发,只是记录下了一些东西,像这样的漩涡就可以存在相对较长的时间。 不仅是窃听,她的能力也颇具破坏性,收集起来的声音如果没有留存的必要,摩缇莉丝还可以选择把它们搅碎,彻底变成一个高速震荡的漩涡,就如刚才她想做的那样。 把一颗锐利的像粉碎机的振波团嘴对嘴地喂进秦野的嘴里。 为了推销自己的能力,她解释了自己的能力能做到什么,却对于她能力的数据和详细能做到哪一步缄口不言。 一个非常聪明,始终保持警惕的女性。 而最后,秦野问到他应该如何利用摩缇莉丝的能力时,她当着秦野的面,把那团漩涡放进了一个瓶子里。 瓶子应该是手工商店售卖的那种廉价装饰品,拇指长宽,里面装着五颜六色的砂,在漩涡的影响下,开始规矩地打转。 秦野接过瓶子,又看了看她。 摩缇莉丝凌冽地道:“你可以试一试它的威力,再来给我答复。” 秦野看着瓶子里流转的星砂,衷心感叹道:“确实是不可思议的能力。” 这能力比他想的要更有用,隐蔽性,功能性都有所保障,如果使用得当,会是个不小的助力。 可秦野觉得这完全不够充分,中枢并不缺乏助力,她也没有有价值到能让中枢冒着风险帮助她,下城区那些小鬼,如果不是他们是团队自己的历史遗留问题,那个中枢管理员可能压根不会多看他们一眼,更遑论上城区这种比下城区麻烦了一万倍的地方。 秦野沉默着,实际是在等阿芙朵表态,他觉得多半会是拒绝。 结果先前一直保持静默的阿芙朵忽然给出了文字指令,是很符合她一贯风格的折中。 秦野了然。 他道:“就在刚刚,我获知了一些关于你们家,既克林思曼侯爵家的消息,听说你们家最近的处境并不好。” 摩缇莉丝沉默片刻后自嘲一笑道:“何止是不好,简直是糟糕透顶。” “一向和你们处于同一个萨塔克顶层圈子里的杜鲁门没有对你们伸出援手,所以你才会出现在一个面向低领孩童的公开授课课堂,在权贵面前展现克林思曼家的风度,表明你们一切都好,要我说,你们简直是急病乱投医……那我们不如换个交易内容,你提供的东西照旧,而我虽不能像下城区的谢尔比·柯里昂那样面面俱到,但一些能帮助到你们家的情报,我能给你提供,不要怀疑这些情报的含金量,帮助你们家渡过难关,仅此就够了。” 摩缇莉丝道:“如果我想更进一步呢?” 秦野微笑着道:“不要得寸进尺,女孩。” “这一切的前提是,你要遏制自己的好奇心,永远不要再尝试着探索你不该知道的东西,而我放你自由,你依旧享有人权法中该有的隐私,你同意吗?” ............ 不管她同不同意,她都没得选。 秦野根据指示,来到了另外一处中枢的秘密基地,当然,这儿的规模和之前那里根本没法相比,看上去别说尖端的设备,简直就是一家倒闭了的健身房,除了铺满整个大场地外的灰尘外,就只有被布遮住的废弃研究器材。 在秦野事先被追踪过一次的情况下,他可不会带着那个瓶子大摇大摆的回去大楼或者地下基地。 而这里不一样,确实没有藏着什么秘密,来路干干净净,只不过唯一的优点就是场地够大。 团队事先放置了一台仪器,帮助他分析那个瓶子里装着的东西,仪器不大,像一台秦野认识的那种打印机,造价不菲,但中枢团队向来不差钱,秦野接到的指令是用完后就地销毁。 秦野掀开蓝布,露出分析工作台,上方的电浆瓶散发出橙红色的光芒,证明它正在运作,他按下按钮,两块板子从两边打开,升降板升起,秦野把瓶子放上去,等它合拢后,机器那边便可以开始操作了。 秦野只需要等候就好。 无聊的秦野便用机械合成音道:“之前我真的以为你会干脆的拒绝,或者直接让她从世界上消失。” 阿芙朵不回答,秦野耸了耸肩道:“你似乎不怎么担心。” “常有的事。”阿芙朵缓缓道:“我要求每个成员以隐匿的姿态活着,像机器一样精确而高效,但那怎么可能呢,世界上不存在不会犯错的东西,我又怎么可能真的要求每一个成员完美无缺?” “所以真正来说,我的要求很简单,不要犯无法弥补的错误,弥补一切已经犯过的错误。” 秦野沉默了,片刻后他才感叹似的道:“你是真正的智者。” “不过,站在女性的立场上,我还是要提醒你。”秦野注意到,阿芙朵封锁了其他通讯线路,这证明这段话是单独说给秦野的,她道:“我不知道你的真实年龄,你和帝国小公主的私人情感我无权干涉,不过,在两性方面,年幼的选择倾向是相当危险且不能容忍的。” 秦野一愣,马上就反应过来了阿芙朵在说什么,更是没想到她竟然会开金口说这些。 他嘴角抽搐,很想说些什么,最后又咽了下去,只有他知道事实并不是那么回事就行……如果男性也能在生理上可以鉴别初此性行为,那他秦野随着返老还童,应该遵守生物学的严格定义,被定义为雏,又存在什么两性问题? 虽然心里面很不爽,但找不到什么反驳的理由。 他转移话题道:“所以你退了一步,答应给她行些方便,算是为了查漏补缺?” “可以这么理解。”阿芙朵道:“异能者一直是最能给我带来麻烦的群体,种类繁多,无法归类,没有规律,这次被追踪的是你,你可以及时发现并采取措施,下一次,下下一次,我们可不一定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秦野摸出一根烟,吞云吐雾,道:“确实,那个小姑娘的能力很诡异,那种在高速震动的东西在我身上,接近一天时间,我居然一点儿异常都没有察觉,直到她开始流露出敌意。” 如果不是进化之路这种到现在秦野都不知道该怎么定义,跟主宰有关的东西存在,他可能真的要成为一个突破口。 不过像阿芙朵这样的人还真是了不起,中枢就是这么一路走过来的,依靠过分的谨慎,每犯错一次,下一次他们就多了一道工序应对可能会发生的问题。 仪器正在运转,应该马上就能有所发现了。 果不其然,一份数字报告发到了秦野终端,这效率让人不得不惊叹机器的专业,不过当秦野看到那些密密麻麻的数据参数时,不至于一头雾水,那也是一知半解,这不是他擅长的领域,像赶苍蝇一样挥了挥手,让机器说明。 “哎,真沮丧,不管认识多少异能者,到头来都完全没法解释这些家伙的能力构成,你能想象吗,这么一小团东西就能击碎基础物理学……这么说有失偏颇,应该说,只是到现在都没人能了解构成异能的基础是什么,是什么支持它捕获了声音,并用声音释放出如此大的能量,简直就跟魔力矩阵之于帝国人一样,异能也是上天赐给联邦人,独属于这些幸运儿的继续。”机器絮絮叨叨,如果不是秦野叫停他能继续叨半个小时。 “尽管我不是很认可,这玩意也不科学,我们还是暂且把它叫做声波吧,它把声音简单的量化了,收集多少,就可以转化多少,它还有波长,旋转时间较短,转速较慢时像钝器,旋转时间长,转速快时像无数根针,也可以根据需求,变成一把刀。” 装置重新弹出,露出瓶子,秦野挑眉道:“那这瓶子里装的是什么,锤子还是镰刀?” “嗯......都不是,你可以把它丢出去,丢远点。” “这机器还用吗?”秦野问道。 “不用了。” 于是他干脆直接拽起整台仪器,高高抛起,丢到了空旷的地带,尽管他以为自己已经丢的足够远了,在玻璃瓶碎裂的声音传来后,他的脚下还是传来了可怕的震颤,密密麻麻的灰尘都被撼起,以地面一个点为轴心不断旋转,震荡扩散,很快来到秦野面前, 他不慌不忙,稳稳当当地向后退了一步,龟裂堪堪停在他身前,紧接着,整个二层楼的地板轰然碎开,向下塌陷,发出跟地震无二的轰鸣。 看着原本站着的地面空空如也,秦野半只脚悬空,吐了口浊气,有些震撼。 他的第一反应是色字头上一把刀,少女的嘴唇下藏着的可能是致命杀招,这东西要是直接塞到他嘴里,几条命都不够死的。 耳边机器的声音再传来:“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武器来给这东西做个比喻,太惊人了。” 秦野点了点头,他回头想走楼梯下一楼,却发现背后就是墙,楼梯随着震荡一同坍塌了。 还好这里是没人关注的偏远地带,不然这座城市又要多一起煤气管道爆炸的通报了。 他一跃而下,落在碎石瓦砾中,略略查看之下发现,这片本该杂乱无章的废墟充斥着细微的规律,好像被人刻意摆放出来后被碰倒的多米诺骨牌。 惊人的力量,怪不得她会认为,自己的能力足够有资格同秦野进行所谓的交易。 第九十章 探访 门酒吧门口。 今天是周末,下城区历时三个月的平静在本周一被摧毁,那些下城区贵族,或者说土着们终于忍受不了干净的,没有人互殴的街道,没法做生意的门酒吧,有人能骑在他们头上拉屎的下城区。 那个所谓的“下城区议会”实际上不过是个大粪聚合体,他们终于开始了行动,说是行动,不过是制造混乱,街上最近出来了数量不少的改造人,四处滋事,就比如现在,约有三十号人堵在街道上,声势浩大,其中约有半数改造人,大有一言不合就冲进门酒吧的架势。 门酒吧外边也有不少人严阵以待,而领头的库洛姆反而非常悠哉,他靠着墙,叼着烟,对坐在门槛上的昆汀道:“我以为他们会更聪明点。” 昆汀则有些警惕地看着蠢蠢欲动的人群道:“不知道那个警长什么时候才能把安全局的钢铁贱人派过来,到时候他们真要冲,不说我们能不能解决,场面肯定是好看不到哪里去的,你倒是一点也不担心?” 库洛姆摇了摇头,软声细语道:“严格算起来,我们这些人都是场面的一部分,除了有点场面外都没什么屁用,你以为里面那张老板椅上坐着的人是什么水平?想把门酒吧冲垮,这三十号人再翻两倍也是没用的。” “毕竟那位都亲自坐到里面去了。” 昆汀拿起放在胸前口袋的小铁壶,晃了晃里面所剩不多的酒,没有说话。 他有些不以为然,一方面,这个退伍老兵一直没有见识过谢尔比·柯里昂出手,另外一方面,他总习惯把谢尔比·柯里昂拿来和伊修作比较。 不知道是不是出于类似比较自家孩子的心情,他是觉着,那个坐在办公室里的家伙,比不上自家的伊修。 不过这时候他也只能顺着库洛姆的话头说,道:“话是这么说,可等他们真的冲进去,砸开老板办公室的门,让老板去解决麻烦,到时候你的地位可就保不住了。” 库洛姆摇头道:“要是发生那种事,不说什么地位,我自己脸上都挂不住啊。” 谢尔比先生很忙,他请先生回到门酒吧,是要靠先生的名望,防止骚乱进一步升级,同时,库洛姆也担忧真的有什么他们能力范围外,不可阻挡的暴力出现。 例如一个五环以上的法师。 五环以下包括五环,他都能够解决,再往上,那就不是常规战斗了,尽管他也不知道谢尔比先生属于什么层次,总归,如果先生都解决不了,那门酒吧就只好关门大吉,他们这些下面的小鱼小虾一个都得不了好。 “短短几个月时间,你居然就这么忠心了。”昆汀咧嘴一笑。 库洛姆也一笑,他不说话,不解释。 就在他们闲扯时,喧哗的人群突然开始骚动,他们等不下去了,不满足于枯燥无聊的对峙,就要冲过库洛姆拉起来的分界线了。 他们依旧无动于衷,因为他们知道,能收拾这群白痴的人很快就来了。 果不其然,马上警铃声大作,几俩警车开来,紧随其后的是几架自动装甲。 他们变了脸色,显然没有想到,这门酒吧作为下城区的人,居然能下作到这种地步,跟城市安全局沆瀣一气,勾勾搭搭,坏了规矩! 而且钢铁贱人一到,他们就能听到喇叭的刺耳喊话......这些自动装甲,居然全都是荷枪实弹的,以做威慑! 他们是改造人,可终究不是机器人,铁做的拳头再硬也硬不过子弹,无惊无险,在一片骂声中,城市安全局的人清空了现场围堵着的人。 他们嘴里的警长,既领头的安全局警官,居然是那位多诺万警长。 警长开着车,缓缓来到两人面前,摇下车窗,库洛姆第一时间道:“感谢,多诺万警长,你要是不来,门酒吧连正常营业都快做不到了。” 粗犷豪迈的警长不复当初的颓然,意气风发,他笑道:“没什么,互惠互利,你们这儿越乱,我能拿的好处越多,能抓的人也越多,你们这再乱一阵,我怕是要高升了。” 库洛姆的嘴角不着痕迹的抽了抽,他咳嗽一声道:“警长要不进来坐坐?老板就在里面,他请你进去喝两杯。” 警长咧嘴道:“不是条子与狗不得入内么?” 条子不得入内是真,与狗不得入内是假,库洛姆道:“那都是以前街区立的规矩,现在街区是落水狗,他们的规矩算个球。” 警长不住发笑,不过他环顾四周,微微咋舌,还是摇了摇头,拒绝了他的好意:“免了,看看你周围这些伙计,如果不是钢铁贱人杵我身边,他们怕不是要扑上来吃我的肉,用我的肉下酒,顶着这些眼神,再好的酒都是马尿。” 库洛姆附和般地笑着,也不强求。 不过警长却没马上离开,他再次警惕地左看右看,压低声音道:“把大门打开,我要到后面去,我虽然不进去,但有个人要去见你们的老板。” 库洛姆一愣,随着对方回头的动作,把目光投向了后座,那里只有黑色不透光的车窗,车窗微微摇下,露出一个女性或者说女孩的眼眸,眼眸像刀,异常锋利。 他有些摸不着头脑,却也不好把人拦在门口,只能先放行车辆,边低声询问秦野,直到秦野那边传来放人的答复,他才让警长领着人出来。 少女窈窕委婉,把锋芒藏了起来,好像真是个贵族淑女,可惜,这绝不是一个贵族少女该来的地方,警长把人领出来,他道:“她来这儿的事要保密。” 随后警长又转头对少女瞪眼道:“大小姐,你要来下城区,我带你来了,你可千万别让人发现你来这种鬼地方,被发现了也别说是我带的,被人拐了卖了也别找我,听明白没有?” 少女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警长也不说什么,丢下人,麻溜的开车跑了,留下傻眼的库洛姆和昆汀。 他们面面相觑,他们都知道这个少女是谁,摩缇莉丝,克林斯曼家的千金,萨塔克最美丽的明珠之一,这样一个少女,为什么会出现在门酒吧,还和自家老板认识? 库洛姆的喉结动了动,想问些什么,最终还是遵循了自己良好的职业道德,不多问,不多说,弯腰行礼道:“摩缇莉丝小姐,这边请。” 摩缇莉丝点了点头。 她从后门直接走上二楼,这是专属于门酒吧幕僚团队的通道,走上二楼后,摩缇莉丝拎着一个手提箱,谨慎地缩了缩身子,边好奇地往外瞅去。 门酒吧,一直在上城区人的心中,都是一个妖魔化的存在,这里是混乱和邪恶的代名词,充斥着不可名状的罪恶,污垢充斥着每个人的身体,带毒的烟雾缭绕,而眼见为实,现在映入摩缇莉丝眼中的,却完全不符合这些要素所形容的。 和外面街区引发的混乱不同,这里表现出的是妥善的秩序。 看着摩缇莉丝的脸色,库洛姆很轻易地就猜出了她在想什么,择了择词,斟酌着道:“以前这儿可不是这幅光景,以前的门酒吧,你想的是什么样,那它就是什么样,甚至还可能更糟。” 摩缇莉丝点头,道:“他改变了下城区,上城区有些好事者编排他,把他称作是恶人的救世主。” “他唯独不救恶人。”昆汀咧嘴,灌了口酒,舒畅地出了口气,才道:“他驱赶恶人,又不是统帅恶人,何来救世主一说?” 摩缇莉丝不置可否。 在两人的护送下,摩缇莉丝开饭了办公室门口,库洛姆举止恭敬得体,循规蹈矩,敲了敲门,在得到里面人的许可后才推开门。 “谢尔比先生,摩缇莉丝小姐到了。” 秦野埋在文件堆里,微微抬头,扶了扶谢尔比人设下戴着的金边眼镜,边执笔边淡然地道:“摩缇莉丝小姐,美丽的女士,一周未见,希望这次你能给我带来些惊喜。” 说着,他挥手示意两个手下离开,他们心领神会。 然而下一刻,接到话茬的女孩开始使起了坏,她轻声笑道:“我特地换了身轻便的衣服来见您,这次您不需要再用刀将它切开了。” 库洛姆一向稳重,转身离开时,右腿却砰的撞上了厚实的大门,不知道是出于痛,还是出于听到的对话,亦或两者都有,他眼睛浑圆,满头是汗,偏头看了眼昆汀,昆汀打了个酒嗝,欲言又止。 最终,拯救局面的还是他们强大的职业素养,不该问的绝不多问。 沉重的大门合上,库洛姆才抹去额头上的汗,想了半天,只憋出一句没有前因后果,不着调的称赞:“了不起。” 昆汀听懂了,他反应稍快一些,舔了舔嘴唇道:“听着像一句玩笑话,当不得真。” “玩笑话,哼。”库洛姆道:“一个上城区贵族,在总督府圈子里都炙手可热的家族出来的大小姐,会拿自己的声誉和清白跟人开这种玩笑?她怎么不跟你开?” 昆汀想了想,是这个道理,不由得感慨:“不愧是我们的头儿,玩女人都只玩最高级的。” ...... 不论一门之隔后,他的属下怎么想,发表了怎么样让女性震怒的不尊重发言,秦野只觉得头疼......这小姑娘,还挺记仇。 她坐下以后,先是道:“刚刚你的那两个属下,似乎不识得庐山真面目,他们不知道你还有其他的面孔吗?” “别把我描述成一个变脸怪人。”秦野道。 秦野哪怕是在说话时,都没有停下手中的笔,在文件上不停写着什么,摩缇莉丝道:“你真忙,我是不是打扰了?” 他一怔,手的动作停下,自嘲一笑,把笔丢在一旁:“不,我闲得很,只是被某人影响了,而且我得装出我很忙的样子,这能给外面的家伙一些信心。” “那么,一周的时间,应该足够你了解我的承诺具有怎么样的分量,能给你家带来怎么样的好处了,你也是时候该给我更有诚意的进展了。” “当然,您慷慨的甚至让我感到不安,您不怕我拿了好处,再违约将您出卖吗?”少女道。 “让你后悔,把吃到的好处连本带利吐出来的手段,要多少有多少。”秦野不在意般地挥了挥手。 “.......”摩缇莉丝有些傻眼:“这可是坏蛋才会说的台词。” “我有说过我是什么好人吗?为什么你们都觉得我是什么好人?”秦野直接道:“难道我不小心把好人这个单词贴在了脸上?” “可您在下城区做的事,是多少自称慈善家的豪绅们都没能做到的。” 秦野也有些傻眼:“我居然有一天要跟人解释我不是什么好鸟?真够稀奇的。” 摩缇莉丝轻轻一笑,道:“您应该会说,做善事只是为达目的选择的手段,是个过程,而在我看来,如果您真正足够邪恶,那我在一周前,那我在事实上就已经是您的人了呢。” 满嘴昏话,生冷不忌的小姑娘,如果不是某个偷窥狂盯着......秦野咳嗽两声,手指敲了敲桌,道:“看来你最近过的确实不错,都有闲心跟我开玩笑了。” “上次见到你的时候,你板着脸在大学教室里假扮好学生,和一个自己鄙视的男人出现在酒吧,忙于应酬。” 摩缇莉丝眼神闪烁:“你连我讨厌那个议员公子都知道?” 秦野道:“我当然知道,他对你表现出了越界的占有欲和侵略性,甚至在社交场闹出了笑话,被你当众泼了一杯红酒,这不是需要监视和监听去打听的上层社会花边新闻。” 摩缇莉丝嫣然一笑道:“我需要一个权贵来表明我们家某方面的立场,他需要一个背景丰厚的女性待在身侧,让他风光无限,我们各取所需,可惜他会错了意,以为我这是没有底线的示好.......他甚至以为我拜服于他的‘魅力’。” “如果不是您的出现,没了对比,在绝境里我可能还真会觉得察觉到他身上那么丁点稀薄的魅力,走投无路下委身于他呢。” 你放屁,秦野压根不信。 这少女在初见时,就有着表里如一的骄傲,毫无作伪,现在嘴上花花,可真当她面临绝境时,她的第一选择也是唯一的选择,是玉碎,用死亡和鲜血扞卫她的骄傲。 “堂堂世家公子,议员的背景,你弃之如敝履,真了不起。”秦野说着,复杂的语气和语境让人分不出来他是在讽刺还是真心实意的夸奖。 摩缇莉丝权当夸奖收下,她道:“议员公子又不是联邦总统,遑论议员公子,连议员本人都因为在联邦政坛上的一些失误,身陷囹圄。” “哦?那个欧卡斯的父亲要蹲大牢,你却还要借他的势?”秦野来了兴趣。 “世家议员,怎么会搬进监狱里呢。”摩缇莉丝轻轻笑着,满不在乎地道:“他仍享受着高官俸禄,甚至未来还可以拿到比现在高上两倍的薪酬,豪车,美酒,星际旅行,每月一次的公款度假......只不过他永远离开了联邦的权力中心,萨塔克就是他的下放之地,很有可能继任已经故去的驻萨塔克大使史密斯。” “可惜,他家那位公子显然还没意识到这点。 第九十一章 改造人 这种姑娘可不适合当情人,秦野如此评价。 秦野也不想多绕圈子,道:“那么,该给我看看你的诚意了吧。” “当然,我的先生。”摩缇莉丝说着,把随身的手提箱放到桌上,面对秦野,反手将卡扣解开。 箱子里整齐码放着总计五个的小瓶子,瓶子样式和上次她交给秦野的那种如出一辙,不过瓶子内,她的异能之力的流转方式却大抵不同,她捧起其中一个,细砂贴着瓶璧顺时针规律流转。 摩缇莉丝开始介绍起她的能力。 少女吐字清晰,条理分明,虽然习惯成自然,高高在上的腔调很难说是让人舒心的,反而有些生硬,似乎不擅长和人解释那么多,总归简明扼要,提纲挈领不会啰嗦。 五个瓶子,每个的激活方式都一样,用指甲之类的尖锐物轻轻划过玻璃瓶,类似的声音可以激活它,第一种瓶子,就是当日她窥探秦野秘密所用的那一类,它不会对人造成任何伤害,没有杀伤性,触摸上去没有任何感觉,就像并不存在的空气。 和秦野想象的不同,它对于秦野来说并不是那么方便,它需要激活后留在秦野身上,通过肢体接触再将它传递给敌人。 二十四小时后,它会自动被瓶子里的细砂所吸引,透过瓶口罩着的纱布,回归到瓶子里,而如果当时他恰好不在附近,这团声波就会濒临极限,然后消解。 因为不是异能者本人使用,能力外借后,这团声波虽然能够忠实地收回所有监听来的消息,但秦野根本没法选择性的去听那些语音,只能照单全收。 怪不得那天她执意要和自己握手,又怪不得她要跟踪自己到那酒吧里......秦野腹诽。 需要肢体,又有距离限制,不过据说如果是她本人使用,那她其实是可以远程操控的,握手不过是随手为之。 第二瓶,它是摩缇莉丝能力的基础形态,异能之力在瓶子里表现的娴静的多,像个大家闺秀,细砂像轻轻挥起的衣袖,它激活后可以覆盖在秦野的身上,具有一定的防护作用,有多少作用,摩缇莉丝不知道,毕竟她是上城区贵族,从不和人起肢体冲突,更不用说参与战斗了,没有足够的经验,更遑论数据。 而对覆盖在身上异能造成影响的任何声音,都会改变其的形态,让它变成其他的三类,那就是箱子里剩下的三瓶。 其中一个瓶子里的细砂像声波一样,尖锐细长,连成了一条线,另一瓶如秦野用过的那种,极有韵律地鼓动着,最后一瓶则有些奇怪,没有什么规律,表现的极其不自然,犹如暴躁的线谱。 第一种可以直接理解为锐器,由尖锐的声音转化而来,第二种更像钝器,因收纳相对沉重的声音而变化。 第三种,则是摩缇莉丝对自己能力的测试,显然她的异能还远远没有开发到极限,第三种则是在测试它最终可以变成什么样子,得出的结论是:它千变万化,跟橡皮泥一样,受到什么的影响就会变成什么……前提是摩缇莉丝的异能强度足够高,这些音泡要足够柔韧。 说人话,就是能力待开发中,褒义方面的未来可期。 她展现出来的能力虽然有诸多限制,但已经足够令人满意了,她创造出来的东西就暂且命名为音泡,音泡可以储存声音,或者说声音转化成的能量,且不会逸散,这意味着他哪怕是用手轻轻敲击桌面的声音也会被储存,敲上二十四个小时,储存的威力也绝对可观。 高效,隐蔽,威力巨大,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秦野赞叹道:“你的能力很舒服,而且你很了解自身……你觉醒能力多久了?” “我从小就对声音异常敏感。”摩缇莉丝在不刻意拿捏强调时,高傲冷艳:“所以在我两年前,这份天赋终于变成了力量时,我并不意外。” 秦野笑着道:“但挖掘自己能力的过程并不轻松吧。” 摩缇莉丝不否认,她道:“没有同类,没有先例,没有导师,有的只是联邦科学院发布的少的可怜的文献,还全是猜想,仅有的一些实例和我的能力风牛马不相及,完全称不上可以参考。” 这点,秦野感同身受。 从圣泰伦回归文明社会,秦野就曾找遍所有他能找到的文献,去寻找异能的蛛丝马迹,可直到现在,他还是没有找到任何和进化之路相关的资料文献,他甚至还不能确定进化之路是所谓的异能,它和主宰一样,都隐藏在可怕的疑云中。 连来路都没法查明,更不用说了解它了。 正事解决的比他想的还要快,接下来秦野也不想把事情搞得太严肃,甚至想着如何邀请她喝一杯。 秦野自认为,心怀鬼胎是说不上的,世界上知道他真实身份的人不多,秦野现在就像一颗洋葱,一层套一层,摩缇莉丝虽然只剥开了第一层,总归是不需要在她面前端着谢尔比的人设,自由一些,轻松一些。 而且论生理年龄,他十七,她十八,吃嫩草的肯定不是他。 就在两人聊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增进感情”的时候,他的手下不识趣地敲起了门,声音急促。 秦野遗憾地咳嗽两声,道:“请进。” 来人是库洛姆,他神色有些凝重,道:“很抱歉扰您清净,我们这儿出了点问题。” “什么问题,街区请来了个不得了的高手?” “一个改造人在外猎杀跟门酒吧的相关人员,他很强,非常强,之前一直没有露出马脚,这是第一次和我们的人正面交手。” 秦野有些无奈地笑了起来:“一个改造人你们都没有办法应付,那又不是一台装甲,不是一个异能者,不是一个高位法师。” 秦野很少用类似的话责怪自己的下属,不过最近他觉得自己作为一个大老板,属实是太亲力亲为了些,成了打手兼保姆。 库洛姆也知道这点,他头上沁出汗珠,都没敢去擦,他解释道:“我自然不敢因为小事烦扰您,一个改造人再强也有限,不过有件事我是想知会您的,这改造人只挑落单的人下手,而且下手很重,这次被他盯上的人,是布鲁诺!” “您看......” 坐在客座上的摩缇莉丝没有理解这段话的含义,但对话的双方都沉默了一小会。 他们可都清楚,布鲁诺是个什么尿性的疯小子,打架不看双方差距,不计代价,不怕伤残。 又沉默了一会,库洛姆捉摸不透自己老板的想法,咬牙道:“我这就派人增援。” “不,他在哪儿。”秦野起身:“我亲自过去一趟。” 这时那个女孩突然问道:“我可以一同前去吗?” 这倒是让秦野有些意外,他看了女孩一眼,道:“当然可以,只要你不介意那些粗暴的流血场面。” ............ 布鲁诺在执行每天的例行巡逻,说白了就是没事找事,没人给他定过这类任务,他的姐姐,奶奶,包括罗德里克其实都更希望他把精力放在学校里,不一定是读书,也可以是交际,下城区的孤儿在上城区象牙塔里混迹,身边可以说全都是移动的金矿。 可他不喜欢读书,更不喜欢那些永远不会拿正眼看他的金矿。 他更喜欢下城区一贯的自由,习惯于那些该死的街区,用拳头决定话语权。 布鲁诺很耿直,他耿直地感到愤懑,他觉得自己一定是被谢尔比先生耍了,先生已经足足有一周时间没有去孤儿街了。 所以他想找些不长眼,依然无视下城区新规矩的家伙们,教训一下,发泄掉身上日益旺盛的精力。 不过布鲁诺从不做仗势欺人的事儿,浑身都透着一股不对劲的淳朴......他只找不长眼的家伙。 他还真找着一个。 一个男人就站在街的对面,被破麻布充当的风衣遮住面容,但布鲁诺能感觉到,他就在看自己,而且充满敌意,应该说杀意! 布鲁诺握紧拳头,一套架势自然而然地摆出。 对于耿直的布鲁诺来说,他怨言甚深,但不代表他会消极应付训练,虽然他失败了无数次,但随着他训练次数增加,向谢尔比先生挑战次数越多,他越能感觉到自己身上的一些奇妙变化,自己绝对变强了,而那几个姿势也仿佛融进了自己的骨头里,变成了一种应敌的本能。 敌人颇有默契,约好了似的,在布鲁诺摆好架势的一瞬间,蒸汽爆轰而出,掀起身上破旧的袍子,布鲁诺的眼睛只来得及捕捉一个冰冷丑陋,毫无美感的机械臂高速袭来,在眼中放大。 多日的勤勉锤炼换来了正确的应对,他低下头,身子朝右边扭去,以攻为守,以拳回敬,拍向敌人的侧腹。 这个部位,哪怕是改造人,也同样有着生理上的绝对弱点,布鲁诺有自信,这一拳足够将敌人撂倒。 但当他的拳头顺利击中敌人后,他却变了脸色,那冰冷的触感,竟是钢铁! 他仿佛看到了猎猎作响风衣下,敌人嘲弄的目光。 滋滋滋!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从敌人关节中传出,那人的右臂一摆,野蛮的,毫无技巧的拍在了布鲁诺胸前。 他只觉一辆疾驰的骑车撞上了胸口,布鲁诺不可阻挡的倒飞了出去。 布鲁诺眼前一闪,险些昏过去,口腔中蹦出的铁锈味让他保持了一丝清醒,在地上滚动两圈,用靴子将身体急急刹住,敌人不依不挠,箭步跟上,对准趴着的布鲁诺的脑袋,怒拳轰下。 布鲁诺狂躁的吼叫出声,保持平躺的姿势,一脚蹬出,蹬在敌人膝盖处。 这令人悚然的家伙,其膝盖竟然都是钢铁机构,布鲁诺含怒发劲,尽管他没能踹断那膝盖连接的金属,却让那机械滑轮都不禁一弯,致使敌人屈膝下跪,险些摔倒,重拳自然砸空,轰在布鲁诺脑袋旁。 铁拳嵌进地里,捺不住,拔不出,忽然失灵一般,布鲁诺目露凶光,在下城区摸爬滚打,粗鲁生硬,但极为敏锐的嗅觉告诉他,这是一个极好的机会。 他灵活地翻身而起,情势变成他上敌下,突然开始极有韵律地呼吸,身体不断一起一伏,一紧一松,在似是身体状态运转到高峰,一股莫名的力量涌现,他右手成拳,猛然擂动,礼尚往来或者说撒气般地回敬向对方的胸口。 敌人在情急之下,腾出双臂,横在胸前,这一记重击被金属臂死死截住。 一击不成,布鲁诺眼睛反而更亮,因为这是敌人第一次做格挡这一动作,袭击同样是人体弱点的侧腹时他却满不在乎,他没想这么多,只觉得攻击这里绝对奏效。 两人扭打成一团,布鲁诺招招袭向敌人胸口,足足两分钟的颤抖,改造人暴露出了更多他的弱点。 他绝对不擅长应付过近距离的贴身缠斗,有一身可怕的蛮力,但灵活性不足,布鲁诺不知道什么章法,更没有什么思路,本来蛮力是他的强项,如今蛮力无法依仗,无数次和秦野的对练经验,揉碎了,变成了他的本能选择。 擒、抓、捺、拍,阴险的招式不成体系,没有体统,招呼向敌人,那力量强了他极多的敌人居然真被渐渐牵制。 布鲁诺这小疯子没有意识到,但那改造人耳听八方,他注意到周围有骚动声,想来是有人向门酒吧报了信,正有人赶往这边,快速支援而来。 届时陷入包围圈,插翅难飞。 斗篷下藏着的脸闪过不耐,他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被一个毛头小子牵制住。 就在他转动大脑,想着如何脱身时,布鲁诺再次欺身而上,一招擒拿使出,这下彻底将改造人惹急。 他疾退,布鲁诺便瞬间跟进,改擒拿为轰拳,身形闪动,改造人对这一记轰拳竟是不躲了。 布鲁诺拳腕一弹,抖劲窝进敌人胸膛,直击弱点! 突然,妖风作响,布鲁诺的拳头一烫,灼烧的感觉顺藤摸瓜般,攀附而上,惊得他立马撤开。 以改造人胸膛,心脏部位为中心,一个红色的小太阳升腾而起,那是动力炉发出的辉光,象征着惊人的热。 他的胸膛仅有一块人造皮肤覆盖,透出妖异的光晕。 全功率运转的动力炉烧掉了他的风衣,灰烬飘散过后,留在原地的,只有一个没有血肉,身体百分之七十以上都由灰色金属组成,“瘦骨嶙峋”的钢架,整体完好的部位,只有他的大脑。 他的四肢各关节爆发出热烈的蒸汽,蓬勃的力量满溢。 第九十二章 瞬杀 改造人踏步,出拳,一记直拳袭向布鲁诺,布鲁诺一惊,这拳速要比之前快得多,极难捕捉,情急之下,他只得屈下右臂,向左摆过,像座拱桥,敌人的拳瞬发而至,恰好轰在了他的肘骨上,以拳击肘,险的是拳,折的是指,理应如此。 但布鲁诺瞬间感觉自己的整条手臂变得麻木,酸胀,骨头咯吱咯吱,疼痛异常。 他的手无力地垂下,大事不妙! 一停顿的功夫,敌人眼中冒出腾腾杀意,绝是不再满足于重创,而是击杀,名副其实的钢铁双臂大张,拳变成掌,向内夹去,似是要将布鲁诺的头像西瓜一样拍爆。 夺命关头,布鲁诺心跳疾速,耳清目明,一些莫名的力量蹦跶,好似清泉流水,却又极快的滋润了全身,让本已酸麻的手臂变得坚硬,强而有力。 砰!双掌拍下,布鲁诺已双手握拳,作拳击手的姿态,堪堪护住脑袋。 饶是一时防住,那股神秘力量加持,手臂所受的伤却是不会消失,他的双臂肌肉骨骼都开始悲鸣,马上就要支撑不住,殒命当场。 突然,改造人身上无数链接神经的微型传感器忽然传来警报,有什么物体正在高速迫近。 但收到警报时,他已经无法做出有效反应了,拼了命,才来得及向一旁挪动一寸,也正是这一寸,让袭击避开了致命要害,一把短刀从后而来,直接刺入他的“肩胛骨”。 他身体猛地一颤,左手仿佛折断,卸了力,快速了望四周,才发现他不知不觉间已经被包围。 心思一动,改造人立马放弃了继续进攻,而是完全放开了丧失反击能力的布鲁诺,转头就跑。 尽管他被包围,但事前他也是做了些准备,选定了一条撤退路线的,最重要的是,他坚信现在的自己就是一辆疾驰中的列车,他行进的路上无人可挡,无人敢挡,很快,门酒吧那些打手的包围圈开始放松,众人正尽量绕开他。 改造人刚露出一个笑容,很快笑容凝固,因为他发现路线上还有一人,一袭棕色风衣,握着一根手杖,就定定地站在,姿态悠闲,不像在阻拦。 改造人脸上划过暴戾,不减速,反而加速冲上,他要把眼前这不知死活的蠢货撞成肉泥。 “列车”奔行,眼看就要把那人,既是秦野撞飞,他却脚步腾挪,一下子错开身形,改造人脸上露出一丝错愕,就是这片刻分神,秦野忽然抬手,目标似乎是那把扎在敌人肩头的刀,敌人还未来得及做反应,因为那手在他眼里,变成了鬼影,只可隐约捕捉到踪迹,无法抵挡,无法阻挡,极快又表现得仿佛极慢。 更令他在那瞬间毛骨悚然的是,秦野的手并未伸向刀,而是……直接伸向了他的胸口。 噗嗤!人造的皮肤就像一张皮革一样,被手指轻易刺穿,两人身形交错,此刻改造人在前,秦野在后,洞穿了皮肤的手,竟无视了那骇人高温,生生攥住了那全功率运转中的动力炉。 改造人保持着前冲的势头,惯性不减,却因为命脉被握在别人手中,生生倒下,在地上拉出长长的拖痕,而那动力炉也因在秦野手中,保持不动,顺势带出了数根透明的,流淌着某些液体的“血管”。 秦野端详着那颗像心脏一样的动力炉,忽然幽幽地叹气:“百分之七十以上的改造程度,只存在于实验计划书中违反人伦纲常,漠视生命的改造方式,当时他们是怎么跟你承诺的?” 他低下身子,一只脚踩在改造人头上,继续道:“他们是不是告诉你,血肉苦弱,抛弃无用的躯壳就可以换来超凡的力量,漫长的寿命?” 改造人极其狼狈,半张嘴都陷在地里,口齿不清,含糊无比。 “你不用回答,反正不管说什么,他们都是骗你的,你没有未来了,你的寿命乐观估计,应该只剩一周,传感器再多也没有办法哪怕短暂替代人体神经感受的感觉,你彻彻底底变成了牺牲品,为的是下城区那些鼹鼠们的野心,能做到的,不过是这种程度而已。” “拿命换来的力量,连我一根汗毛都伤不到,真可怜。” 这轻飘飘,充满怜悯的话语,落在他耳中,好像那些被舍弃的神经回归,让他如坐针毡,刺痒难耐。 改造人的呼吸变得粗重,不仅如此,秦野能感觉到,自己手上捏着的动力炉正在逐渐升温,而这动力炉本来就处在高压负载的状态中,烫手无比,此刻继续升温,是个极其危险的兆头。 秦野瞬间就明白了他想做什么。 敌人想引爆自己的动力炉,他要证明,自己拿命换,也能把你谢尔比·柯里昂的项上人头给换下来! 但他失算了。 他预想中的惊天爆炸没有出现,只感觉自己越来越力不从心,能量正在白白流失,流向不知道何处。 他拼命想拗过头,去看那谢尔比·柯里昂在做什么,脑袋却被死死踩住,很快,动力炉里的电浆干涸,动力炉慢慢停转,他的意识也逐渐模糊。 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连周围秦野的手下们,也只能看见他们的老板一招毙命,探囊取物般地摘下敌人心脏,残暴的改造人毫无还手余地。 唯一察觉到异常的是坐在不远处车里的摩缇莉丝。 她对声音非常敏感,虽然没有再对秦野施展能力,而就算她不动用能力,她也能敏锐地捕捉到周遭声音的动向和变化,此刻的秦野,变成了一个声音的黑洞,任何声音都有去无回,好像被什么东西给吞噬了,只有危险的寂静,摩缇莉丝注视着秦野,眼中有了幻觉,深邃的幽影浮现。 最糟糕的是,她摩缇莉丝竟然感觉到自己逐渐被这危险所吸引。 所幸她很快清醒过来。 没人知道她的精神变化,这时,布鲁诺挪到了秦野身边,欲言又止。 秦野看了他一眼,就知道他满肚子想的是什么。 他指向脚边的改造人:“我没记他的名字,因为我从一开始就对这种人不感兴趣,只知道他是黑潮的街区分子,是个打手,三流中的三流,如果是往常,你一只手就可以在五秒内把他撂倒。” 布鲁诺愁眉苦脸地道:“现在反过来了......他硬生生打裂了我的骨头。” “没裂,骨折而已。”秦野只是扫了一眼布鲁诺无力下垂的手臂,便判断出了他的伤势,其实并不严重。 “我知道你不服,你觉得他本该不是你的对手,你觉得机械比你的身体强悍,你还动了些不该有的心思。”秦野严厉地,带有些许斥责意味地道:“你永远也不知道自己身体里潜藏着多少可能性,不说脚下这个被人糊弄了的蠢货只能活不到一周时间,百分之七十的身体改造,连人类都算不上,还有什么可能性可言?” “那如果只改一只手呢?”布鲁诺弱弱地问。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用机械臂?” 一下就把布鲁诺问住了,他嗫嚅半天,没想明白个所以然。 看他这幅样子,秦野摇了摇头,放弃了说教……事实上,秦野自己很快就回过味儿来了,这种话现在居然会从他嘴巴里蹦出来,什么人类的可能性,真让人起鸡皮疙瘩,如果是刚到圣泰伦的时候,那会秦野如果有的选,他多半也不会相信什么可能性。 他一个开挂的,要教别人天道酬勤,那可就有怪味儿了。 秦野干脆道:“你虽然还是没能碰到我哪怕一下,但没关系,你入门了。” 布鲁诺一愣,随后惊喜地道:“您的意思是……” “赶紧滚,去把伤养好,我不教一个废人。”秦野摆了摆手。 这时,旁观着的黑车缓缓驶来,摇下车窗,露出摩缇莉丝的脸庞,神色莫名,秦野便问道:“如何,有看到什么你想看到的东西吗?” 摩缇莉丝一听,就知道自己的意图暴露了,不过她也没露出什么不安的神色,捂嘴轻轻笑了起来:“没有,您处理的太快,太完美了,滴水不漏,我根本没看清您的能力。” 她通过这一插曲得知了两件事,第一件事,是谢尔比·科里昂很重视这个叫做布鲁诺的孩子,第二件事,谢尔比·科里昂很强,有多强,她根本没个底。 摩缇莉丝一直很好奇,自己那天到底是怎么暴露的,于是她就一直在积极寻求这个答案,可惜并未有结果。 其实秦野有多强,这个问题连秦野自己都没有答案,他曾经多次尝试各种方法,去锻炼或者说给进化之路投喂,但不管喂下去多少能量,都会被当场用来增幅自身,进化之路毫无变化,但其实说它毫无变化也并不准确,虽然它不受秦野刻意为之的影响,但会自己细微的发生一些变化。 譬如,它会快速的计算,计算梨花教会他的东西,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有多少种变化,一开始的计算很快,霎时间就是成千上万种招式变化,其中有价值的不多,后来速度放缓,越来越慢,但出现了一些让秦野眼前一亮的东西,对阵追杀它的五环法师时,那神来一指便是进化之路演算出来的。 最近来看,尽管看上去梨花道场的锻体法奥妙无穷,总归,在秦野这儿是要走到尽头了。 还有另外一种变化,就是当时在圣泰伦,最终一战时,进化之路吸收庞大能量后产生的变化了,那种变化至今没法重现,秦野只能简单的猜测,那与伟大存在有关。 进化之路一直在进化,所以他有多强,他自己也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来到萨塔克之后,他一直没有和像样的敌人交手过。 再说回摩缇莉丝,她目光闪动,既然秦野是铜墙铁壁,油盐不进,不如从他重视的人下手,给点顺水人情。 她道:“下城区在医疗方面不尽人意,不如请他去上城区的医院,我为他安排。” “那真是多谢。”秦野点了点头:“你也该离开了,你在这儿留的越久越麻烦,可不能让人看见,克林思曼家的千金出现在凶案现场。” 摩缇莉丝表示理解。 他们离开,库洛姆便适时地出现,他小声道:“刚刚城市安全局的人来询问情况,我拦住了,但拦不了太久。” 秦野点了点头:“让他们再等一等。” 他蹲下来,检查改造人,一个小型扫描仪放在其上,几秒钟时间便扫描完成,记录下了改造人的构造,上传给机器,让他帮忙分析。 秦野还发现,改造人没有死,只是缺乏能量,“停机”了。 “告诉警官们,这里没有死人,不用小题大做。” 随后,他粗暴、毫无顾忌地沿着胸膛拆开改造人的钢铁筋络,撕开那些流动着莫名液体的细管,这动作看得库洛姆心惊肉跳,难得地开了个小玩笑:“是不是马上就要有了。” 库洛姆对上司开个玩笑都显得如此审慎,秦野却不在乎,全神贯注地拆解着改造人,直到他七零八落。 这时,他的内部结构终于毫无遮掩地摆在两人面前,机械部件、各类齿轮、电子元件,各类器官已经被人工脏器取代,部分血肉上面嵌着指示灯,此刻正闪烁着表示危险的红色,这些零件在没有被秦野弄散之前,摆放地还算规整,但无论再规整,这幅人工躯壳都充斥着令人反胃,让人在生物本能方面感到极端的厌憎。 他的头部以下,已经很难再找到一个人类的原生器官,身上每一寸都是反直觉的存在,可以说,为数不多的属于人类的器官,就只有难以替代的心脏,以及哪怕是今日联邦,都无法完全克服的人类大脑领域。 可以说,这改造人在事实上已经死了,他的大脑和心脏越来越衰弱,只有传感器和各类不间断注射的神经药物给他自己营造了一种自己活的风生水起的错觉,直到这两个器官生理死亡,变成一台会动的“自动装甲”。 库洛姆厌恶地道:“我见过很多尸体,可死得再惨的人,哪怕是五马分尸,被强酸腐蚀,尽管七零八落,可我都觉得没有这东西恶心。” “联邦伦理委员会那群圣母,看到这家伙一定会气的三天三夜吃不下饭,并作呕不止吧。” “联邦人制造出来恶心的东西比你想的还多。”秦野讽刺一笑:“联邦历还没进入星际战争元年的时候,他们就已经被帝国人打的抬不起头,半只脚踏进被灭绝或被奴役的坟墓里了,他们急需突破黑暗森林困境的力量,如果不是最后装甲面世,异能者横空出世,恐怕现在在跟帝国人对抗的,已经是一个钢铁文明了吧。” 为此,联邦人做过太多尝试了,那些尝试,在沦陷之地圣泰伦的废墟上,秦野曾见过它们的痕迹。 为此,他们甚至尝试起了所谓的“黑魔法”,相比之下,改造人是较为温和的手法了。 更多的,是不能给伊丽莎白看到的究极恶意。 秦野抽取了一些液体样本,接下来就没什么好看的了,秦野站起身道:“把它交给城市安全局吧。” “是。”库洛姆和声,随后又犹豫一下,道:“如此便好吗?如果轻易把它交出去,以后要是出了什么变故,我们就没有筹码了,对付起街区,可能要多费几番手脚。” 秦野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它不重要,对他们来说不重要,身上很难再挖出什么机密。” “要收拾他们,也不需要费什么手脚。” 库洛姆下意识地点了点头,随后突然惊觉,看向自己的老板:“您的意思是......” 秦野淡漠地道:“锅里的青蛙已经扑腾的够久了,让他们到此为止吧。” 第九十三章 密谋 (九十二被夹了,得稍等会儿) 下城区,地下,废弃交通铁道中。 下城区的罪恶被压缩在了此处,或许是因由怨气,或许是出于走投无路,这里相较于往日的下城区门酒吧,浓度都要上升了不少,糟乱的蝇营狗苟比那日秦野在另一处见到的有增无减。 这里是街区仅剩不多位于地下的据点,地上的生意不好做,街区们依旧手握许多私人地皮,但在那个谢尔比·科里昂同城市安全局、治安署联手的情况下,他们连自己家都觉得变得陌生,就算藏在宅子里,做些生意,也一样会被莫名地揪出来。 他们在这世上,在这下城区好像是个没有隐私权的透明人,他们去情趣用品店买了什么玩具都会被知道的清清楚楚。 下城区的所有人都变成了敌人,那些孱弱无力,命不久矣的流浪汉迸发出让人难以理解的行动力,被组织起来,走街串巷,成为了一双双可怕的眼睛,他们寸步难行。 所以尽管街区的势力依旧成规模,却总感觉力不从心,举步维艰。 这里是他们唯一的“净土”,只有在这里,他们才能享受到真正不被打扰,无人监视的安宁,虽然带着点走投无路,得过且过的姿态。 好在,最近他们终于组织起了一次有效的反击,这是他们胜利的曙光,下城区尽管看上去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代旧人换新人,往日不再,辉煌陨落,可他们都看得真切,这个地方,谁赢他们就帮谁,谁的拳头打,他们就站在哪一边,谢尔比·柯里昂那边站着多少墙头草,只要他们能摆出更大的拳头,一切都由他们说了算。 下城区,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个地方。 今天街区首领齐聚一堂,便是要商谈接下来该怎么做,怎么样把拳头捏的更紧,更大。 黑潮的首领名叫切斯特,他从刚刚的地面阶梯走下,闻着呛鼻的刺激复杂味道,看着数周如一日的混乱景象,眉头深皱。 他不是最后一个,还有不少同行人,门口的侍者拦下他们,身份相差悬殊,也并不影响他尽忠职守。 “各位先生,劳烦等待片刻,取出身上所有具有通讯性质的设备,我要用仪器扫描各位,保证摧毁所有通过这个楼梯的所有电子设备,以免各位随身携带的重要设备损坏,请提前取出。” 这个规矩是街区定的,也是他们勒令其严格遵守的,为的是信息安全,免受监视的,可当他切斯特看到这侍者不卑不亢的神色说着一串“屁话”,心底不由得来了一股无名火,阴阳怪气地道:“是不是我撒个尿还得摇铃让你跑过来,你拿着东西把我小兄弟扶住,免得我放出来的水涉嫌泄密?” 几个首领哈哈笑了起来,说来奇怪,这无名小卒依旧保持着那副平静的神态,其他首领笑过后竟也不再刁难,而是任由他动作,然后由他人领进了会议室。 说是会议室,其实不过是搬到了月台上,稍微大点的车厢,里面所有摆件都被掏空,摆上一个不伦不类的长桌,不大又不小。 有人早已在此等候,而后来者发出了和前者一样的愤慨声,切斯特道:“我们要来这种鬼地方多少次,你们当真是一点心气都不剩了?” 回话的是“工匠”的首领科菲,一个年老身穿长袍的女性。 她笑着道:“别着急,不差这一天两天。” “我他妈怎么能不急,火烧眉毛了,婊子!”切斯特骂道:“知不知道那个谢尔比·柯里昂当街一下就把我们的人心脏给掏了出来,我们的人在这鬼地方嗑药上床,那些穷鬼的钱哗啦啦的进了我们口袋……你真他妈以为这是什么好事?!在这里再憋上三天,那些家伙都死在这儿,然后发臭了!” “你是明白人。”科菲不恼,道:“不过这就是我们这地方,不要以为他们没用,事实上,他们现在的疯狂,就是在培养我们的未来,培养改造人。” “要成事,就要靠改造人。” 这时,所有街区的首领都已落位,没人去提,但会议已经正式开始,所谓的下城区议会就在这么一个临时搭起来的草台班子里展开。 “改造人对谢尔比·柯里昂不起作用,你们都看到了。”切斯特泼了盆冷水,而且他完全不相信这群人能称上什么未来。 科菲道:“是对谢尔比·柯里昂没有作用,但不是对门酒吧没有作用,我们对垒的目标是门酒吧,不是独独他谢尔比。” “他再强,也阻止不了钢铁洪流踏平门酒吧,告诉门酒吧那群废物,下城区到底该听谁的。” 这时,另外一个街区首领忧心忡忡道:“可我们真的没时间了,那个家伙被谢尔比生擒,暴露的太快,现在被送去了城市安全局做全面检查,恐怕很快就会发现那些问题,到时候,我们要面对的恐怕就不只单单是门酒吧或者谢尔比了,还有联邦人,如果秘密彻底暴露,甚至可能有帝国人。” 科菲不急不缓地道:“所以我们才需要加快步伐,这个会议我认为不该只是我们在开。” 说着,她站了起来,拉开车厢门,领着众人走了出去,在众人的目光下,虽年老却矫健,一步跳上了车厢顶,振臂一呼:“各位!” 她的声音洪亮,中气十足,引人注目,虽无法完全让那些过于沉迷,半只脚踏进棺材里的家伙回魂,不过没关系,能被她叫醒,自主看向她的,才是她所需要的。 “各位,你们来到这座避难所,已经足有两周了吧。”科菲道:“你们没有听错,这里就是一座避难所,一个外来人从天而降,占据了门酒吧,侵吞了我们的生存土壤,原本,门酒吧一直是我们的生息之地,这片土地的所有养分,本该都是属于我们,我们后代的。” “这个卑鄙的外乡人不光夺走我们的土地,还要赶尽杀绝,我们变成了见不得光的过街老鼠。” 众人一愣,神色逐渐改变。 “想想看,各位。”科菲的声调逐渐变得高昂:“我们在自己的家里,活的像过街老鼠,我们做不了生意,无数眼睛在光天化日下盯着我们,我们甚至被迫远离了人际交往,远离了一切电子设备,套进了这牢笼里,你们有两周不得踏出这里半步了。” “可以预见的是,谢尔比·柯里昂一天不死,你们一天不得从监狱里刑满释放,你们能接受吗?” 听她说话的众人面面相觑,被浸泡在药物里,日益麻木,逐渐坏死的神经忽然开始有了灼烧之感,逐渐地,愤怒在人群之中传递。 科菲盯着一个方向,好像盯着所有人,一字一句地道:“我可以告诉你们,我、不、接、受!” “不接受!” “不接受!” “我们不接受!” 人群突然沸腾了起来,这句话同样在人群中传唱,仿佛唱出了回声,声浪简直要掀开整个地下。 科菲也不催促,等待他们回到现实,发现自己依旧没有办法脱离困境,情绪马上就要冷却时,她又继续道:“现在我们有一个机会,一个夺回自己家园的机会,一个让自己变得超凡又强大的机会。” 她一声令下,一排十个改造人整齐地从隧道阴影中出现。 “我来介绍一下,我们的最新技术,最该被介绍的,当然是我们研发出的,一比一还原的人体神经,就算是钢铁之躯,也依旧可以保留人应该有的敏锐和触感,这极为重要。”科菲道:“随后,我们可以活动强大的力量,不会老化的躯体,我们挥挥手就能拍倒一面墙,钢铁贱人的机枪也打不穿我们的身体,我们可以和法师一较高下。” 气氛更加热烈,人们新一番话变得狂热,而切斯特坐在后面,冷眼旁观,差点笑出声。 他知道自己是什么,是商人,喝人血吃人肉的商人,此刻却能在耳边听到这么一番话……他总算知道科菲为什么坚持要把这些人在这关上两周了,一方面,要榨干他们的钱,让他们待在这里,捆住手脚是最好的,等榨干了钱,等那份劣化矩阵药剂推入每个人的血管,他们就有了其他的利用价值,简直是在养肉鸡,这些肉鸡脑子不清醒,最好糊弄,人说什么,他们就信什么。 “开诚布公地说,讲完了它的优点,我得说说它的诸多限制。” “孱弱的人,年迈的人,人体有诸多禁忌症的人,都无法接受改造,我很遗憾,也很痛心,我为什么无法舍弃这幅老朽的躯体,重新变得强壮。” “但我相信,在座的各位有很多有资格,有能力扛起这钢铁洪流的大旗……夺回家园!” “夺回家园!” 于是人们又开始传唱这句口号,好像着了魔,群情激奋,高昂无比。 科菲转过身去,闭上眼,露出陶醉的微笑。 改造人们适时地展露“肌肉”,对她来说,要让一群肉鸡听话,易如反掌,时机成熟,是时候让他们看看,未来是属于谁的了。 就在她醉心于自己营造出来的热烈中时,她耳边的声音忽然越来越低,就好像她在用终端观看一部电影,在高潮处,有人极不识趣地调动了音量,她疑惑地睁开眼,回头看去,人们依旧在怒号,她甚至可以看见他们吐出的唾沫星子。 但,声音呢? 科菲猛地警觉,跳下车厢,同样的,其他街区领袖也发觉到了异常,一边工匠的副手派罗警觉地拿出一把手枪,手枪只是形式,作为工匠,这自然是一个法术触发器。 当他拿着这手枪四处张望时,骚动的人群也发现了问题,他们茫然地互相对视,似乎无法理解自己为什么像是突然聋了一样,就在这诡异的静音世界里,突然有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你们知不知道,什么叫做叫鸠占鹊巢?” “你们就像占了鹊巢的斑鸠,时间一久,真把自己当成了喜鹊,强盗抢了土地,毒根深种,驱赶原主人,不过像你们这种人,我真见得多啦。” 这时,派罗想起来这声音的主人是谁,他这辈子,就没有像此刻这样,听到过如此清晰的,如此令他厌恶和胆寒的声音。 果断到几乎可以用发疯来形容,他巡着清晰无比,来路明白的轨迹扣动了扳机。 枪膛内流过一丝魔力,扣动扳机的瞬间,这特化过的魔力激活了法术矩阵,弹匣处装着的并非子弹,而是一个微型电浆瓶,激活的法术矩阵开始抽取电浆,电浆经过一个转化器,分解成活性的魔力,形态像一个线圈,从里到内不断收缩,然后激荡。 这一切进行,不过呼吸之间,再下一瞬间,激荡到顶点的魔力浓缩成了一根闪电箭,激射而出。 但他的狞笑甚至还没来得及出现在脸上,他便发现,自己不知为何变成了一个聋子,法术发射的反馈震感确确实实地回到了手上,但雷元素的咆哮声他却完全没能听到。 随后,他看到自己的手臂处出现了一个漩涡,悄无声息,扭曲着他的血肉,然后爆染开来。 派罗还是没能听到任何声音,只有剧烈的疼痛忠实地回馈给了神经。 他最终只来得及在回馈彻底到达神经前,几乎用命扯出最后的声音:“是谢尔比·柯里昂。” 第九十四章 埋伏 “是谢尔比·柯里昂!” 这声音,他们切切实实听到了,或许是谢尔比刻意为之。 他的声音继续在人群中响起:“我真不知道你们到底有什么好骄傲的,我给过你们机会,但你们满不在乎,把机会践踏在脚下,这意味着,你们和他人走上了两条截然不同的路,他们有光明的未来,你们即将踏入地狱。” 科菲眼中闪过凶光,却义正言辞地道:“区服于你换来的未来,毫无自由可言,那又有什么意义?” 秦野讽笑了起来:“哈哈。” 这时,科菲锁定了声音来源,应该说其他人同样,科菲使了个眼色,让改造人小队挤开轨道上拥挤的人群,迅速包围起发声的地方,待到小队驱散人群,包围了那地方之后,却发现在那的哪里是什么谢尔比·柯里昂,而是一个满脸痴傻的瘾君子。 他正淌着口水,手里把玩着一个瓶子。 尽管在科菲的位置,对那瓶子是何物,看的并不真切,但在那儿的人不是谢尔比,而是一个其他人,足够让她大大吃上一惊,凉气直冲脑门。 她大喊:“快散开,散开!” 为时已晚。 瓶体忽然开裂,与星砂拌在了一起的神秘气旋忽然开始打转,膨胀,然后包裹住了所有过于靠近的改造人。 科菲马上就见识到了何谓静谧的,轻柔的死亡。 气旋包裹住改造人后,没有制造任何声音,他们的躯体一开始看上去也没有任何问题,随后机械微微的颤抖起来,发生了诡异的扭曲,扭曲愈发夸张,直到把他们全部没有规律的旋转起来。 骨骼、肌肉、四肢,全部与本人意愿无关地旋转了起来,科菲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现象。 仅仅十秒钟后,现象停止,那中间只剩下了一坨完全不能被称为生命的机械废料,和淌地满地都是的仿生液,除此之外再无活物,那半死不活的瘾君子同样命陨当场。 一众首领登时手脚冰凉,险些吓尿了裤子。 这可是他们现在最大的底牌,却就在刚刚,被完全无法理解的力量蹂躏成了渣。 “好笑吧,改造人,仿生人,随便你们怎么叫也好,随便你们怎么骗也好,事实是,就算他们以如此凄惨的死法死去,他们连半点‘真实’的痛觉都感觉不到,你们编写的程序有其上限,平常时候糊弄糊弄他们没什么问题,可惜死到临头,他们就会发现自己其实被骗了。” “什么仿生神经,不过是一场骗局罢了。” 众人回过头去,谢尔比·柯里昂就站在那,站在月台上。 他们都看到了,却一动不敢动,曾经呼风唤雨的首领们噤若寒蝉。 “你们完全符合我对你们的想象,目光短浅,残暴血腥,麻木不仁,唯一超乎我想象的是,你们到底哪里来的技术和资源,搞出这些改造人,又是谁给你们提供这样一个避人耳目的地下空间?”秦野捏着手杖,伫在地上,仰头看了眼上面的科菲:“我想在你身上,我能得到答案,你能为我解惑吗?” 科菲面色平静,她跳下车厢,不知道在想什么,在一个细微的动作后,她突然动了,却不是发动进攻,甚至不是朝向秦野。 她连一句狠话都没有撂下,转身撒腿就跑,速度之快令人瞠目结舌,很难想象一个年老的女人身手能如此矫健。 一人动,便跟着人人动,那些街区首领同样放弃了往日的逞凶斗狠和所谓的面子,生怕自己跑慢了。 秦野啼笑皆非,摇了摇头,却也不动,不拦。 比首领们反应更快的,是更接近唯一出口的“肉鸡”们,他们争先恐后,眨眼间就堵满了楼梯,反应快些的,就朝着另外一个方向的应急门跑去,应急门设立于轨道大门前方,生锈的大门下有一扇可打开的独立小门,那原本是属于他们这些高层的逃生通道。 而他们也顺利打开了门,往外逃去。 只不过他们很快就会发现,外面的不是生路,而是另一条死路,是整队整队的城市安全局和治安署人马。 他们应该感到荣幸,这是有史以来,萨塔克两个机构的第一次联合办事,为的就是抓捕他们。 而且他们也当真不重要,秦野要找到也仅有知道情报较多的科菲而已。 虽说玩的是猫抓老鼠的游戏,但也不能太过放松,从梨花技法中衍生出来的步法自然使出,眨眼间来到了科菲面前,并一把将其摁倒。 科菲披头散发,没了希望,好像整个人都虚脱了,闭上眼睛,识抬举地不再反抗。 秦野道:“现在外面只有警官,没有街区,你是识抬举的人,也是个体面人,知道自己会有什么下场,所以我就跟你挑明了说,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我让你消失,当然不是生理上的,我敢打包票,你今天能安然无恙地走出这扇门,从今往后消失在所有人视野里,改头换面,重新开始,怎么样?” “不急着拒绝,你还有五分钟时间考虑,也不用顾虑我是否会言而无信,我给整个下城区的承诺我都做到了,不用提你自己。” 科菲被按在地上,十分狼狈,哪还有一个街区首领的气势,她闭上眼睛道:“我不、不怀疑你谢尔比,但像你这样的人物,多半也知道,有些话不说最安全,我混到这个份上,事情做到这个地步,还是牢里最省心,所以省省吧。” 秦野眉头一挑,发现自己好像错估了目标。 得想个别的方法撬开她的嘴。 秦野有了主意,刚想开口,就在这时,进化之路突然预警! 某种威胁破空而来,但对他的影响很淡很淡,这说明攻击不是冲着他来的,他只会被殃及,那威胁直接攻击的主体是谁? 答案不言自明! 秦野反应极快,他直接压下了进化之路的反应,让它覆盖在自己手上,再伸手挡在科菲头部……这完全是出于本能,在短时间内没法选择能做出的唯一疯狂之举! 一根箭矢破空而来,钉在秦野手上,覆盖着丝线的手背异常坚韧,在那瞬间竟生生拦住了箭矢,秦野却只觉得不妙,变了脸色──箭矢的力量丝毫未减弱,而是在高速旋转,呼吸间就要破开防御,秦野另一只手直接抓上科菲的手臂,要将她拽开,可已经来不及了。 箭矢瞬间破开了进化之路的丝线,穿透他的手掌,余威不减地贯入科菲的头颅。 毋庸再议的,她的头像西瓜一样爆开,血溅三尺。 十指连心,整个手掌被贯穿,被巨大力道撕开的痛苦根本不是一般人能忍受的,好在秦野不是一般人,痛觉送回了进化之路上,被“缓期执行”,逐步消化,而他面无表情,带着一身血污站了起来。 一个人影从袭击的反方向走了出来,证明敌人不止一个。 而现身的人秦野见过,正是他们一直在追查的老熟人,迫害史密斯大使的影子杀手。 与此同时,这座年老的设施突然震颤了起来,无数钢筋结构快速降下,秦野知道这是什么,这是高规格的合金,结构最终组成了一个地下防护……这里竟然是一所用来应对战争的安全屋,或者说地下防空洞。 没来得及撤退的人们扒着铁幕不断哀嚎,可无论他们怎么努力,都无法让原本存在的楼梯再出现,让他们逃向外界。 来袭者制造了一个封闭的擂台,这是个陷阱! 进化之路就像一个修补匠,对他的手掌缝缝补补,居然重现了一个手掌出来,尽管破的像个布偶,却出乎意料的强劲有力,跟完好无损时一样好使。 秦野心沉了下来。 行动前,团队进行过一次评估,他们包括秦野都不认为这次需要动用装甲,首先装甲直接参与过一场袭击案,再次动用它时,必然会面对更多压力,会遭受更多追查,其次,对付下城区的街区,本身就不需要多么强大的力量。 他们确实考虑过安全方面的问题,便在事前将装甲藏在了一辆车里,放置在了不远处,紧急需要时,装甲可以砸穿地面,来到秦野身边。 就算不动用装甲,外面的家伙们也可以及时支援进来,所以秦野只随身携带了一个非机用的微型动力炉,以备不时之需。 但敌人算到了,并灵活运用了这座设施,制造了一个与世隔绝的擂台,并设下了埋伏,很快,后勤给出了一个时间:“要摧毁这个设施,起码需要五分钟时间,在这之前,请一定撑住。” “我烦透你了,秦野先生,你到底要坏我们多少事才甘心?”影子杀手比较上次,换了张脸,不只是脸皮,而是连面部骨骼一块变了形。 他嘴上说着,便马上就有了动作,他钻进秦野的影子里,一把匕首正手挥出。 经过上次的公路追逐战,秦野发现了关于影子杀手的一些弱点,譬如他无法在一个人的影子内待上太久,他只能在人的影子内互相穿梭,如若不然,当时他早就沿着道路两侧的路灯投下的影子穿梭逃跑了,另外一个敌人伸腿露出影子更是多此一举。 秦野对他的进攻手法有了了解,轻易地偏头闪开。 影子杀手擅长自下而下,极为阴险地发动攻击。 闪过匕首,秦野一把拽住他的手臂,欲图将他拽出影子里,但意图落了空,咔嚓一声,无数细长的刀片从手肘处弹出,险些将秦野割伤,这竟是一只机械臂,他也是该死的改造人! 秦野大惊之下松手,又一股危险的气息从别处袭来。 这次的袭击者是一个女人,或者说女孩。 竟是他追踪过的修弥拉·帕斯卡! 她速度快的异常,好似拖拽出一道橘红色的流光,秦野只听到一句恶毒的呢喃:“把你偷走的东西还回来。”后,另一把匕首刺出,纤细的手臂弯出一道弧线,配合着影子杀手,两面包夹,更有一根从阴影中射出来的暗箭。 敌人有三人,三个异能者! 秦野明白自己面对的是一场生死存亡的死战,不再有所保留,黑色丝线一端刺入别在腰间的微型动力炉,另一端穿透皮肤,进入全身的骨骼经络,让他身形都拔高些许,强壮而不可阻挡。 秦野头微微一偏,一根手指捺向影子杀手的机械臂,左手则交错探出,凝聚成拳,轰向修弥拉握刀的手。 以这种怪异的姿态,秦野躲过了箭矢,箭矢堪堪擦过他的脸颊,看似孤立无援的手指点在机械臂上,一股无可匹敌的震力炸开,竟是让仿生皮肤崩裂开来,里面的机械凹陷了下去,而他的拳头却被躲开,修弥拉那么快的来势,居然都能在空中刹停,调转方向紧急避开。 三个不能再简单的动作,化开了必死的杀局。 敌人也非凡人,他们震惊于秦野动作的不可理喻,却也不会偃旗息鼓,迅速重整姿态,左右摇摆,上下翻飞,影子杀手的诡谲能力,搭配上修弥拉的速度和无视物理法则的运动能力,居然凭着两个人就制造出了一个包围圈。 修弥拉上下翻飞,她的影子在运动下被灯光拖拽,拉长又缩短,给了影子杀手极大的活动空间,影子杀手便趁机在她和秦野的影子里快速穿梭,秦野只来得及格挡攻击。 就在这时,手枪和救赎分别从左右袖子中滑出,秦野接住,开始反击。 丝线疯狂抽取动力炉的能量,动力炉的光明灭不定,他的力量和速度愈发的快,敌人迅速交错的身影居然在他眼中变成了慢动作,他霎时间搞懂了接下来影子杀手会从哪边出现。 他提前瞄准,瞄向低处,而影子杀手如约而至,头颅刚好顶上了枪口。 影子杀手的瞳孔一缩,枪声响起,枪火喷吐,火星溅射在他的额头,子弹径直灌入他的眼球,大口径的手枪子弹冲开他的头颅,混杂着血液和各类物质,井喷而出,溅在地上组成了一副邪异的画。 影子杀手身体无力地坠入影子,秦野无暇追击,也没法确认他的生死,只能反手抽刀,救赎的刀体抽过敌人的匕首,两兵相接,钢铁匕首竟被生生削断。 修弥拉眼里尽是错愕。 橘色闪电暴涨,这次不进攻只后退,一道暗色跟了上去,秦野想要追击,他可不愿意给敌人喘息的余地,但心有余而力不足,丝线直接强化了他的身体,这让他感觉有些吃不消,没有机械作为媒介,他的肉身并不能完全跟上进化之路,所以现在需要喘息余地的不仅是敌人,还有他自己。 趁着这个机会,秦野看到影子杀手从影子里涌出,半边身子还浸泡在影子里,脑子也只剩下半边,露出不知道是脑子还是电子元件的东西,但竟然还活着! 要知道,改造人全身就两个明晃晃的弱点,一个头部,一个心脏,再先进的改造人被爆了头都难逃一死。 秦野沉声道:“你他妈到底是什么怪物。” 影子杀手剩下的半张脸仰着,神情恍惚,随后竟笑了起来,笑的惊悚,像恐怖片里的场景。 第九十五章 生存无望,舍命一击 他没有回答,秦野却通过进化之路看到了幻觉,不,那不应该被说成是幻觉,它只是昭示了眼前的影子杀手的本质。 肉体虚无缥缈,被进化之路的视野层层拿开,抽丝剥茧般,机械、血肉、液体输送管,这都是假象,等这些东西全部变得透明,有一根黑色的丝线暴露在秦野的眼中,那是什么,可能世界上很少有人知道,但知道它的人每个都会不可遏制地感觉到恐惧。 那是主宰,那是篡夺者! 那个游荡在外空的巨大身影仿佛烙在灵魂里一样,永远不会被忘却,再次超越时空的束缚,浮现在他眼前。 没有任何犹豫,没了任何对话的欲望,进化之路暴戾地驱动起来,疯狂掠夺微型动力炉剩下的能源,眨眼将动力炉吸收一空,身形再涨,也不再顾及什么身体负担,全力施为,双腿如炮弹发射般弹出,脚下的月台地板先是向下凹陷破碎,随后又被那股力量的引力带出,齐齐飞出。 秦野以最狂野的姿态冲出,像股穿堂风,速度极快,压着空气,压出了极为低沉的轰鸣,类似于蜜蜂振翅,快到人眼中只能看到残影,而对面的敌人也不一般,他们能捕捉到秦野的动作,也能看到他手里的刀。 现在的联邦人,很少有人再相信那些古老的技法,所谓武功,刀法之流,这是无可奈何的,是时代压迫下必然的遗失,所以大部分人也不能理解,什么是出神入化,一把刀拎在不同人的手中又能有什么不一样的变化。 而这两人看得出来。 修弥拉没有进修过,也没有在梨花道场摸爬滚打过,甚至于没有听说过梨花道场的名字,她是个异能者,是个在星环边域摸爬滚打的狠角色,近乎野兽的本能告诉她,这冲来的男人手上的刀拥有撕碎所有阻碍的能力,她挡不住,躲不开,她死定了! 锤炼了哪止上万次的动作,看上去那么简单……人真的能将一个动作练至如此地步吗? 夺命凶刃在面前,她竟沉沦了进去,产生了无法反抗的想法。 此时一根箭矢如破晓的神光飞过,这种攻击不该被秦野放在眼里,但这根箭不同,它带上了秦野上次感受到的那种威胁,果不其然,它所飞行的路径上出现涌现出大量炫目的能量,形成了一条可怕的轨道,而这能量轨道恰好就处在列车轨道的上方。 这产生了一种视觉上的错位,好像一辆星光列车朝着秦野撞了过来。 万幸的是秦野速度够快,连从侧面飞来的箭矢都只能堪堪追上他的速度,那被激活的能量堪堪擦过秦野,灼热能量只是擦过他的身体,便烧去了他半边的衣服,露出下面被黑色丝线缠绕起来的躯体。 短刀救赎如期而至,但就是这一干扰的功夫,却给了对方两人珍贵的反应时间。 影子杀手第一时间缩进了修弥拉的影子里,而修弥拉终于惊醒,驱动自己无比迅捷的能力,就要逃之夭夭,最终慢上一步。 刀刃同样是堪堪地擦修弥拉的身躯,但她却没那么好运,没那么强悍,刀砍在了她的后腰处,一道可怖的裂口便出现,血如泉涌,保持着前冲的势头,摔倒在远处。 秦野在月台上站定,右手抓住左肩,一把扯开着火的上衣,甩出去时,衣服已经全部变成了灰烬。 他目光深寒,多么想冲上去将那两人杀掉。 但他已经做不到了,身上的动力炉已经彻底暗淡,没有能量再能支撑他进行高强度战斗,身体的高负荷也让他想立马躺下。 远处的影子杀手钻出影子,他看着倒地淌血的修弥拉,吹了吹口哨:“你竟敢走神,这下吃亏了……我们真是在猎杀一个怪物,对吧?” 修弥拉捂着伤口,却意外地没有惨叫,脸色惨白却无动于衷,好像被砍的不是自己,是体内的抑制剂起了作用,她看着半边脑袋都被轰飞还生龙活虎的影子杀手,咬牙切齿地道:“你也他妈是怪物。” 影子杀手哈哈大笑:“欢迎加入怪物的行列。” 随后他站了起来,对秦野道:“秦野,达西,谢尔比,你总是走在错误的路上,做着错误的选择,看看你自己,你身上那些东西,你和我是一样的,可你为什么总要走到到篡夺者的对立面,违抗自己的存在?” 秦野没有说话,抓紧每一秒时间恢复体力。 “算了,跟你这种人说话也是多费口舌,我们来做笔交易吧,当然不是让你加入我们,那太不识趣了,这样吧,你把那天你盗走的东西交给我们,物归原主,怎么样?” 秦野嘴角动了动,吐出一口血沫,态度鲜明。 影子杀手耸了耸肩道:“油盐不进,冥顽不灵,我早就知道了,从你在圣泰伦还没出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他沮丧又委屈地叹了口气:“那就只能让你死在这里了。” 毫无疑问,影子杀手是个疯子,言行混乱,不可理喻。 秦野扯出讽笑,似乎在笑他:你凭什么杀我? 他,或者说他的同伙用行动回答了这个问题,一根箭矢再次射出,但射的位置不能说有些偏差,只能说风牛马不相及,连秦野的汗毛都没擦到。 但不用进化之路提醒,秦野都能知道他想做什么。 又一条魔力轨道被激活,影子杀手用央求和可怜的语气道:“求求你快去死吧,你知不知道自己为这个世界带来了多少变数?” 秦野佁然不动:“别废话了,来试试吧,我在圣泰伦学到最重要的东西,就是永远没有必要和你这种主宰的走狗多费半点口舌。” 影子杀手只是自顾自地笑着:“你终于要死了,我终于能睡个好觉了。” 话音一落,能量轨道便开始急速收缩,最终两条交叉的轨道在收缩过程中撞在了一起,绚丽的色彩极致压缩,最终融为一个极亮的点,变成了纯粹的白光,灼眼的白光瞬间铺满了整个地下设施,那个点爆发出来前,秦野转身狂奔,坚实的防空洞设施已经启动了防御模式,出不去,进不来,秦野也不例外,但他还可以避开爆炸中心。 可他能感觉的到,这爆炸将席卷整个地下空间,无一幸免,甚至包括这爆炸的始作俑者。 秦野无暇去想他们的活路,秦野只能想自己如何不死。 在最后的最后,他只得钻进承重柱后,在角落里蜷成一团,独独举起了救赎,将其全功率启动。 纯白至极的光芒瞬间填满地下设施的每一处角落,仿佛足以灭世的热量冲刷过一切生命,轰炸、炙烤、屠戮,人之将死的悲戚、喊叫和疯狂全部被白光吞没,喷薄的能量无可避免地来到秦野身前,救赎散出浓雾,浓雾可以吸收能量并强化自身,这次却让人失望了,浓雾瞬间变红,说明它几乎在眨眼间就到达了吸收上限。 秦野不肯放过它,他无视短刀的自我保护机制,疯狂驱动矩阵,过多的能量继续灌入刀体,但爆炸更加汹涌,覆盖了浓雾,最终吞噬了一切。 …… …… 第九十六章 昏迷 机器坐在地下基地的主控台上,双眼没有对焦,虚虚地看着场地中央吊着的装甲,像是魂都被抽走似的。 许久过后,他才对着除他外空无一人的广袤空间幽幽地道:“如果联邦历史书上的伟人学者看到这根存储棒里的东西,他们会不会从棺材里气的跳出来扇自己两巴掌,死不瞑目。” “马丁内斯军工和联邦科学院看到这资料,怕是把亲妈拿来开价都要将其拿下。” 中枢管理员沉默不语,琐碎的嘴皮子全功率发动:“看到它的时候我的世界观都快碎了,我怀疑我的眼睛,不是因为它有多么高深莫测,多么难懂,事实上正相反,它很简单,太简单了,甚至可以说得上是简陋,但就是这么一份简陋的数据……妈的,妈的,困扰了联邦人一个世纪之久的问题就这么迎刃而解了?简直荒谬,荒诞!我是不是在做梦?” “这是现实。”中枢代理人清冷地回答。 “是啊,现实。”机器道:“只是一个埋在设计图里小小的思路错误,一个参数对照问题,就误导联邦人走了一个世纪的弯路,这真的是一个最大的笑话,好像有一双手在干扰着联邦文明的发展……原谅我开了个玩笑,因为这实在是太巧了。” “还有更巧的,这重量不足一百五十克的存储棒出现在了这个时间点,一旦它的存在暴露,会引发怎么样的连锁反应,我根本都不敢想,它有可能换来千金价值,也可能换来血流成河。” 中枢管理员道:“我一直很赞赏你的政治嗅觉,在科研学者里算是非常敏锐的,你曾经是马丁内斯军工的一员,知道这份资料会引发什么问题,所以别让问题发生。” 机器打了个寒颤:“我给你们把这图纸概念变现以后会不会被杀人灭口?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你的存在就是最大的问题,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死了那就只剩天知地知了’。” 管理员没说话,机器自讨没趣,悻悻然道:“好吧好吧,不开玩笑的说,我守口如瓶,但这概念应用在这幅装甲上肯定是要拉出去用的,你不能指望别人永远看不出端倪,而且也要防备使用者战败被俘,技术泄露。” “那是他的事情,我只问你,关于这次技术革新,单靠你能做得到吗?”管理员问。 “你不希望更多人参与,我得承认,我确认是世界上最优秀的工程师,但我又不是神仙,只有两条胳膊两条腿,你要我一个人拿着一把榔头敲出一个新时代技术革新的装甲,我说我能你会信?”机器嘴又开始碎了起来:“而且什么他的事情,三天了,他到现在都没有转醒的迹象,身上没有任何伤口,各项指标正常,可就是没醒,他不会就这么一直睡下去吧?” 管理员干脆地道:“我不知道。” 随后那边沉默了许久,幽幽地道:“至少,他绝不会也绝不该就此死去。” “好吧。”机器努嘴道:“我可以试试做一些改进,大的革新可就没办法了。” “那就去做。” “遵命,管理员阁下。” ………… 上城区,某所疗养院中。 这所疗养院是整个萨塔克最好的,虽然疗养院再好也代表不了医疗水平,但现在的秦野,他的身体状况好到不需要太多医疗设备看护,偏偏又不愿意醒来,便躺在这里装成一副尸体。 静谧疗养院里的客户仅他一人,但“闲杂人等”可不少。 秦野的房间门口站着两尊门神,一个是昆汀,一个是库洛姆。 按理来说,库洛姆如日中天,平步青云,以他现在门酒吧二把手的身份,是不必亲自劳身在这当一个保镖的,他只是觉得不安,老板昏迷三天,有些本被压制的妖魔鬼怪逐渐抬头,某方面的事情开始逐渐不受控制了。 短短三个月,在谢尔比·柯里昂醒着的时候人们没有什么感觉,当没了他,陷入昏迷以后,人们才惊觉,这三个月里他到底站在了怎么样的一个重要位置上,他本人又是多么重要,多么契合这个位置的。 谢尔比·柯里昂重要到,他仅是昏迷三天,人们就已经不习惯没有他的日子了。 他的隔壁是偶尔偶尔,在今日来陪护的孤儿街孩子们。 比起库洛姆,他们要显得更加焦虑,因为说是陪护,但他们这三天没能见到先生哪怕一面,尽管库洛姆对外宣称一切都好,可他们的焦虑还是与日俱增。 仅一墙之隔,他们就是没法确定现在谢尔比先生到底怎么样了。 安娜每天都会准备餐食,打包交给库洛姆,第二天又会原封不动地送回来,今天也不会有例外。 有些话他们想说,不能说,又不能不说。 房间里,布鲁诺忽然打破了平静:“他是个骗子。” 安娜和罗德里克都看向他,他继续道:“我是不聪明,可我再傻也该知道他是在忽悠我了,他让我白白受苦,好不容易答应了我,教我怎么打架,转个头又自顾自地躺进医院里。” 他说这话时没有什么埋怨的情绪,只有一种愤怒在发酵,他道:“我不懂什么大道理,我只知道我想干什么,谁把他伤成这样,我就要让谁加倍奉还。” 孤儿街的生存法则很简单,世界观更简单,那就是互相扶持,只有抱着团他们才能生存,进而这种朴素到极点的观念也适用在了秦野身上,他认可了秦野,觉得秦野是他们中的一员,谁伤害了他们的一员就要付出代价。 罗德里克想的要多些,他重新低下头,用小刀刮着指甲,低沉地道:“再等两天吧。” 布鲁诺罕见地对罗德里克发火,语气加重道:“等什么,你就一点也不急?” 罗德里克却不生气,淡淡地道:“急有什么用,几个街区的大佬全部落网,有一个算一个全部被逮进了黑牢里,下城区的情况没有变好,反而变得更差了,这说明什么?要么说明对街区动手的这个决策做错了,要么说明街区不过是一群被栓着绳牵着走的狗,背后有个牵绳的主子,这么想更合理,再给街区多点的改造人又有什么用,他们对谢尔比先生是没有威胁的。” “所以把先生伤成这样的,肯定是他们背后的主子。” “那我们就去把他们找出来。”布鲁诺直勾勾地看着他。 “我们没有线索,一问三不知,我们去哪儿找?” “去找就对了!” 这发言堪称蛮不讲理,罗德里克抬起头来,愠怒地道:“我问你,你是先生的对手吗?肯定不是,下城区谁是他的对手?我们所有人捆在一起数量再翻一倍都不好说,就是强如谢尔比·柯里昂都在那个防空洞栽了跟头,我们找到了敌人,那又怎么样,无限制的冒进然后给正在步入正轨的门酒吧招来一次灭顶之灾吗?” “气势气势,你知不知道世界上还有很多事是你凭气势做不到的,有些人是你靠拼命也无法战胜的!” 哥俩吵了起来,一向作为小团体润滑剂的安娜却失去了效用,怔怔出神,在争吵愈演愈烈之前,她恍然道:“如果伊修大哥还在就好了。” 两人登时静了下来。 安娜自顾自地道:“谢尔比先生来的时候我就觉得,他和伊修大哥真像,对我们来说。” 布鲁诺道:“别说了。” “怎么能不说,你现在敢这么跟我说话?”姐姐的威严展露:“我不知道伊修大哥现在在做什么,他有他的苦衷,这点我们早就知道了,也早该理解了,现在怎么连提起他你们都不愿意了?” 他们都沉默了,布鲁诺弱弱地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安娜的语气软了下来:“我就是想他了,要是他在多好。” 伊修离开街区的那年,两个男孩还小,刚刚记事,伊修离开的果决,只给两个小的留下一个高深的背影和打遍街区无敌手的印象,相比之下,安娜记得的事就要更多,她说起了小时候的趣事,或者说是糗事。 比如当年的伊修就很喜欢撩拨小姑娘,经常被人拿着扫帚追上几条街,就因为他亲了那户人家的女儿一口。 她不知道的是,现在的伊修也很喜欢干这事儿。 她更不知道,她抖着黑历史的正主此刻正站在窗外听着,满脸尴尬,伊修摸了摸鼻子,想着如果秦野那小老子还醒着听到了这句话,多半又要跑来问我:你从小到大招惹这么多女人,嫖了这么多次,到现在是不是还是个雏儿? 每每酒局深处,他都会问出这个问题,妈的,真想给这混球一拳。 他居然就这么完全没有根据地悬空着,听着屋内人的对话。 第九十七章 各方动作 他在窗外听着,在夜晚的星空下一言不发,时而笑,时而回忆,很快,这种愉快情绪都转变成了思念和悲哀。 明明只隔着一堵墙,却好像隔着阴与阳,世界上能有多少情真意切,又有多少比得上家人,里面人的对话一切都与他伊修息息相关,又好似跟他毫无关联,这情绪多么繁复,源头又多么简单,仅仅是他回不去了,安娜相信他终究会回到那条街,不过是没有尽头的奢望。 片刻过后,伊修决定不再听了。 他踏空而行,侧身离开,来到了此行的目的地。 他要找的是陷入昏迷的秦野,而现在的秦野房间属于禁区,他更是不方便露脸的人物。 至于为什么不允许任何人探视秦野,道理也很简单,毕竟昏迷中的秦野是不会做什么变装的,下城区唯数知道秦野真面目就是二把手库洛姆,他觉得老板绝对不会希望自己的真实身份暴露,便做了这个决定,但说实在的,库洛姆已经快有些扛不住压力了,压力不仅来源于自家人,还有外界对于谢尔比·柯里昂的关注。 伊修把手摸上了窗户,就要推开,却发现有些不对。 高规格的安保改造……这绝对不是下城区的手笔,充满了中枢团队的谨慎风格,伊修不禁腹诽。 不过这对他来说也谈不上什么阻碍。 他自言自语地道:“大树,给我回应。” 没有什么东西在回应他,伊修也不着急,果不其然,他的身上忽然裹上了一股蓝色的光芒,形成了一层薄膜,贴在了窗上,不,这么形容并不贴切,淡蓝色的薄膜好像贴在空间上,竟然凭空变成了一个简易的空间通道。 伊修向前一跨,轻易跨过了中枢团队做的安保封锁,进到了病房内。 就在跨越空间的一刹那,寒冷的光影掠过,一把长刀直直架在伊修的脖颈处。 他哑然,保持着最小幅度的动作,以免引起误会,眼睛微偏过,发现那人是个陌生的中年女性,身着华丽的贵族长袍,帝国人。 真是着了道了,他进来时确实没用异能扫描房间,但其洞察力也是难以想象的敏锐,却完全没有察觉到里面藏着个人,真是松懈了。 “不速之客,有何贵干?”女人冷漠地道。 伊修平静地道:“这里是我朋友的休息之地,谢绝会客,你是通过非正常手段闯入的,所以对我来说,你才是不速之客。” “那你呢,你探望你的朋友走的是窗户,而且是潜入。” “可我身上没有武器,而你带着一把刀。” 那女性沉默片刻,居然把刀收了起来,她道:“想必,联邦人也不会让他们的军方英雄来参与暗杀行动。” 伊修的身份被一语道破,神色如常,他打量着女性,思衬片刻回敬道:“想必帝国皇族也不会亲自出手解决秦野。” 女性,或者说伊丽莎白沉默不语,毫不意外他能够看破自己的伪装。 “你不像看上去的那么年迈,反而非常年轻,身上的魔力充满了活力,跟帝国的皇族波动如出一辙,证明传闻中他和帝国皇族来往密切的情报是真的,那么问题就只剩下你的目的了,帝国皇族在这个时候找他又有什么要紧事呢?” 互相揭短,就相当于没有人在揭短,伊修相信这个问题对方也答不上来。 但他失算了,伊丽莎白不禁答得上来,还答的坦荡,答的利索:“他是我男人,我守在他旁边需要带有什么目的吗?” 伊修脸皮一条,惊疑不定地再次扫视伊丽莎白,他只觉得皇室的魔力波动非常熟悉,却完全没看出这波动属于哪个皇室成员,他熟知的皇室成员也没有哪个有如此坦荡的作风。 看来是没法糊弄了。 伊修一收敛,脸上的无所谓和放荡登时消失,换上了那副好像本该如此似的真诚和柔和......近墨者黑,其实伊修在碰到秦野之前,这种装模作样的神色才是他的常态。 而伊丽莎白太了解这种表情了,她不用猜都知道,接下来这个男人一定会张嘴开始忽悠,于是她抢先开口问道:“你说你是他的朋友?” 在这目光下,伊修到了嘴边的谎话咽了回去,他有一种感觉,他如果说话,就一定会被戳穿,自讨没趣。 他说出了个莫名其妙的回答:“......酒肉朋友。” “很像是他朋友会说出来的话。”伊丽莎白轻轻笑了起来,她走到床边,用手帕擦去秦野额头上本不存在的汗水,她敛去敌意,道:“还是说说你的来意吧,现在的他没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 “我知道,只是来碰碰运气。”伊修坐了下来道:“我觉得他身上会有什么线索。” “免得你起疑心,我要说清楚,不是我自己要找上门来的。”伊修调出数据投影,展示了一段留言,声音的主人是秦野,内容也非常简单,仅有一句话而已: “目标已经确定,位置会实时共享给你,之后交给你了,别让他们逃了。” “就是这么一段话,没有其他更多的信息了,那之后地底便传来爆炸,通讯频道长时间静默,说好的实时位置共享也没有发过来,在那时候我甚至不知道他要我追踪的是谁。”伊修略显疲态道:“我在现场做了勘测,发现了一些痕迹,试着追查了下去,但一无所获,所以我才想来这里碰碰运气。” “他预料到了自己会遭不测,提前留下讯息,出于敌人的干扰或者其他原因,没能把最重要的东西传递出来,哎。” 伊丽莎白没有答话,若有所思。 “留下一堆问题,焦头烂额。”伊修认真地道:“我必须得承认,下城区的问题离了他就不灵了,转不动了,还蔓延到了整个萨塔克。” “什么问题?”伊丽莎白疑惑地问道。 “一个对你们皇室来说同样非常敏感的问题,改造人。” 伊丽莎白摇了摇头:“知之不详,改造人的出现应该仅局限于下城区才对。” “这也正常,现在调查结果还仅限于内部,不过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现在的情势有多复杂和严重。” 伊丽莎白没有说话,神色迷惑。 伊修摇头苦笑着道:“也对,你们帝国人或许不能理解吧。” “调查报告指出,这次出现在萨塔克的改造人,其核心是一个由动力炉驱动的仿造劣质魔力矩阵,对于皇室来说,该操心的不过是对于魔力矩阵药剂的管控问题,充其量再算上法师塔那边给上的压力,可对于联邦人来说,意义则完全不同。” 这一番话可以说是带着挖苦意味的,但伊丽莎白本就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帝国人,对帝国没有归属感和荣誉感,她道:“还请赐教。” “你还真是非同凡响......”伊修道:“你知道赛博朋克吗?” 伊丽莎白点头:“我拜读过相关的着作,那是一个只存在于虚幻中的设定。” “虚幻,也不虚幻。”伊修描述的语气轻描淡写,却令人不容忽视:“新纪元开始时,联邦人就险些走上过这条路。” “赛博世界,每个人都是一座孤岛,孤岛上只有你,你和所有人隔海相望,中间的海无时无刻都是汹涌且凶险的,你要到别人的孤岛上与人相伴就要跨过这片神秘的海域,面对凶险,还要祈祷你想相伴的那个人不会对你露出獠牙。” “那种世界里,冷血不会伤人,真诚才是毒药。” “面对灭绝战争,联邦人展望过这种让人不寒而栗的世界,他们当中有理智的掌舵者坚决反对联邦这条大船踏上这样的航路,所以就有了联邦人理委员会,他们掐灭联邦里一切这样的苗头,他们做得很好,但在远离联邦领土的萨塔克,这种苗头之一又破土而出了。” 伊丽莎白斟酌着,尝试提出了自己并不绝对的观点:“在那些着作里,那些虚拟社会架构的形成都有着极为复杂的前提和因果关系,身体改造只是一个表象。” 伊修摇头道:“我不想就这个问题进行过多的探讨,你是明白人,我只跟你讲表象,一个被无数次实践出来最惨痛,也总会被忽视的的教训,不管是帝国人还是联邦人,他们每一次违反人理,突破自己的底线都会招来难以想象的恶果,无论百般美化,这都是彻头彻尾的异化,对人身体对人精神的异化,把人变成机器。” 霎时间,伊丽莎白的思绪开始飘忽,她想到了圣泰伦地下实验室的精神实验,想到了主宰。 她感叹道:“确实。” “扯远了,说回当下吧。”伊修道:“混乱是下城区的问题,可帝国人和联邦人之间悬殊的个体差距却是整个萨塔克的问题,这是史上第一个双方文明融合交汇的城市,联邦人一直很绝望,绝望于帝国人怎么可以这么强壮,这种差异处处都有体现,生活中,工作中,两性交往中。” “就算装甲完全普及,送进千家万户,弥补的也只是外在差距,完全无法弥补魔力矩阵带来的身体差别,恐惧是最好的催化剂,是一团火,这团火扑不灭,很多人就势必会去追求能和帝国人平等的力量,这一点不管在上城区还是下城区都是一样的。” 伊丽莎白明白了,她感到不寒而栗,闭上眼睛思考想象片刻后道:“这种时候改造人出现了,你们担心这是一个火苗,未来会烧到联邦的千家万户。” “从现在的改造人身体里有魔力矩阵的影子来看,帝国也跑不脱影响。”伊修道。 这句恐吓对伊丽莎白不算有效。 最后伊修站了起来,抬起手,蓝色的光芒再现,他看向伊丽莎白,用眼神征询。 伊丽莎白没有反对,只是暗中提高了警惕。 所幸伊修确实没有做什么,只是用异能对秦野一扫而过,他得出的结论跟仪器检查出来的一样:“没有内伤,没有外伤,如此健康却长睡了三天,真够悠闲的。” 他想起之前秦野总喜欢讽刺自己是个游手好闲的纨绔,现在他的假期结束了,秦野却躺了下去,真是令人头疼。 “其实我当时第一时间就收到了他身陷重围的信息,但出于种种原因,我没能及时赶到,所以就算他真的偷懒了,想再多睡一会儿,我是最没资格说什么的人,不过就算如此,我还是希望他早点醒来。” “如果他醒了,就把我说的这些话都转告给他,再问问他,他想要看到一个什么样的萨塔克。” 第九十八章 暴走 而作为当之无愧焦点的秦野,此时正处在星海之上。 众人以为他昏迷不醒,是在沉睡中得以歇息,可实际上,哪怕是在星海之上,秦野也没能获得哪怕片刻安宁,在这片似是精神,似是虚幻的空间里,他已经待上了许久,久到忘了时间过去几个时日。 久到他彻底熟悉了这里的环境。 秦野脚踏着的河流是一直奔流向前的,但在他的头顶,那些璀璨的星体永远循环往复,例如那个一眼看去散发着彩色光芒的星体,在他的相对时间里,每六个小时就会划过头顶一次,大概是六个小时,秦野不确定,因为计时是他自己来的,计到半途他就放弃了,全凭大概来揣度,所以每当这颗绚丽的星体四次划过头顶,他便认为是一天过去了。 虽然这没什么用,因为这里没有做标记的手段,他连在地上刻正字都做不到,而要靠人脑去记住时间的流逝也太费劲了。 而为什么不依赖万能的进化之路,这也是有原因的。 因为现在的进化之路,是他的......敌人。 为什么?这原因也不复杂,也没有隐藏起来,进化之路亲自向他发出了警报告诉他危险将至。 从秦野开始使用进化之路至今面临过多少次生死存亡,又碰到了多少次真正的粉身碎骨,所有人体难以承受的痛觉都被他输送到了进化之路身上,秦野一直以为它的承受上限是无限的,它可以负责分解和消化这些秦野不愿意承受的痛苦,但秦野错了。 进化之路也是有极限的,它存储的人体感官不会消失,也不会自行分解,存储到一定限度后濒临极限就会失控。 就像现在这样。 秦野坐在浅浅的河床中央,对面是蠢蠢欲动的进化之路,秦野在和那三人的战斗中再次被炸的肢体残破,累积下来的负面感官终于爆发,而失控的进化之路想把这些感官如数奉还,毋庸置疑的是,一旦拿回了这过于庞大的痛苦,自己一定会死。 所以秦野坚决采取的方法是,制服失控的进化之路。 而秦野与进化之路孰强孰弱? 那当然是进化之路更强。 原本在星海之上,秦野和进化之路是永远不能接近的,但按照平常秦野使用它的方法就可以拉近这个距离,在这期间,双方进行了上千次交手,每次都无一例外以秦野落败收场。 如果不是他能靠意念让双方拉开距离,恐怕他早就死了,又如果不是在这里他有近乎无限的时间和可以凭空恢复的体力,他只能绝望地躺在河床里干瞪眼,逃不脱,走不开。 而这么多次的交手里,秦野的进步可谓是神速,但无济于事,进化之路就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演算过千遍万遍的战斗技法已经脱离了人类力所能及的范畴,他的一切努力都是徒劳的,不过是将战斗时间拉长了一些,从一开始的见面就倒,变成了能交手半分钟再倒,这种差距就好像围棋界的人类和ai,永远无法弥补。 在现实世界里,进化之路会败在秦野作为人类躯体的局限性上,会败在量级的差距上,而在星海之上,纯靠技巧的比拼,进化之路是当之无愧的神。 尽管在进化之路的刻意控制下,他从未受到过严重的伤,体力的损耗就算不用进食也会莫名地自动恢复,但他累了,也倦了。 在这期间他也想过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他是不是该尝试着笑话那些溢出的痛苦,最后都以失败告终。 没想到,自己数次在绝境中生还,最终要倒在自己的金手指上。 看着黑漆漆的进化之路,秦野苦笑道:“你到底还要我怎么样,你非要把我逼死才乐意吗?” 进化之路无应答。 “我知道你失控了,但你就不能放我一马?” 它依旧保持沉默,毕竟它不是人,它不会说话,失控以后,它连做一些肢体动作来表达是与否的能力都没有了,不如说,它这能力仅限于在圣泰伦的那一次,之后它都一直是个单纯的人偶。 秦野倒向了河水里,任凭冷水冲刷过躯体。 “你个老混球,之前铆足了劲不让我死,现在又拼了老命不让我活,明明你之前从来没害过我。” 是啊,它从没害过自己,从无例外,除了这次。 秦野看着流转的星河,怔怔出神。忽然他冒出了一个想法:如果这次也不例外呢?随后他又觉得这想法不靠谱,进化之路的一切表现都如此反常,在失控状态下的进化之路不值得信任。 随后他又冒出了另一个想法:进化之路失控过吗? 从来没有。 秦野没有过多的思考,仅仅是依靠天生的谨慎和严谨再次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以前从来没有不代表现在和以后没有。 尽管这么想着,但这个堪称疯狂的念头已不可收拾,像杂草一样蔓延开来了。 他重新坐起身,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进化之路,他想起那唯一一次跟进化之路的“问答”,秦野问进化之路:你到底是什么。进化之路给出的反应耐人寻味,它变成了秦野的样子,然后将手指指向了秦野。 如果他的猜测没有错的话,那他这些天的思路就错了,而且错的离谱。 进化之路没有失控,更不会害他——因为进化之路就是他自己。 这个想法仅是猜测,而且存在很多漏洞,连秦野自己都觉得经不起推敲,荒诞不经,他都觉得自己是不是被困太久精神出了问题,居然会想到这么个昏招。 可惜,他感觉到自己没疯,反而非常冷静,所以秦野觉得再等等比较好,于是他便再躺了下去,冰冷的水此刻好像汽油,大脑遇水思维没有丝毫冷却,反而被越浇越旺。 他最后一次坐起身,久久地凝望着进化之路。 秦野暗骂一声,突然豁出去般地抬手,决然道:“反正我也没得选,希望你真的不会害我,从一而终吧,进化之路!” 他心思一动,他和进化之路便像两块磁铁,从河流的这端和彼端同时快速靠近,在接近到一定距离后速度放缓,按之前的流程,在这个距离时秦野已经摆好架势拳脚相向了,但这次他极力克制着动手的冲动,任由那股可怕的感觉越来越近。 进化之路本身不抱有任何敌意之类的主观情绪,在靠近并没有遭到反抗后,第一次有了不同的反应,迅速分解成丝线……或者说触须,攀附在秦野身上,二者迅速融合,这是秦野第一次使用进化之路用到如此深的地步,深到它真的在试图和秦野合二为一。 那种感觉令人毛骨悚然,足以逼疯所有智慧生物,不仅如此,秦野还能感觉到那些他经历过但逃避了的情绪正扭成一团,山呼海啸般地卷土重来。 那一刹那,秦野真的痛恨自己为什么活着,为什么还能有所知觉。 三秒,痛苦在他身上仅仅存在了三秒,但就是这三秒几乎摧毁了他的人性和意识,简直是世界上所有酷刑叠加使用在一个人身上,而且这只是从进化之路身上溢出的那一部分。 秦野就像被吊在机械臂上的装甲,被进化之路强行撑起,仰头看天,意识模糊,嘴里发出无意识的呻吟,三秒后世界重启,秦野的意识回归。 他缓了许久才目能视物,感受到的是实打实的劫后余生的喜悦。 进化之路就是秦野本身,这个看似没有知觉的家伙一直默默替他承受所有负面情绪、负面感官,但这不合理,强悍的耐受力和不言不语不代表没有感觉,这次的死里逃生算是一个警告,如果他不想再次遭遇这样的事,就要学会将这些情绪处理掉,分割起来缓慢消化是个行之有效的笨办法。 好在这种极端神经感受在接受时差点杀了秦野,但在事后一切都消失的无影无踪,没有留下任何痛觉残留。 歇了好一会,他开始观察星海之上,这里发生了不小的变化,他第一眼看到原本进化之路站的位置还有一个人影。 那绝非人类,可以看见它和当时圣泰伦动力室的最终拦路虎有些相似,身上覆盖着黑色的盔甲,那是属于主宰或者说篡夺者的触须,像树根一样盘踞交错,在这幅生物盔甲的加持下,它显得非常高大壮硕,好似肌肉隆起,双臂最为粗硕,比大腿尤甚,一个刻在它全身的符文若隐若现,散发着红光,让它看上去更加危险。 秦野和进化之路合而为一,他能直接收到到进化之路发出的简单信号,知道眼前这东西是绝对的敌人,是篡夺者中的一员。 原本它不应该出现在这里,而是星海之上更深层道路后面的守门人,进化之路陷入异常状态给了它可乘之机,来到此处,把守住了秦野回到现实世界的大门。 所以秦野真的搞错了,它才是自己真正的敌人。 没有琐碎的言语,就如他对篡夺者一如既往的态度那样,双方不死不休。 秦野赤着上身,进化之路的丝线爬上身体,很快就组出了一副盔甲,与此同时,敌人可不会给他率先动手的机会,那比起自己双臂要显得纤细不少的大腿迸发出并不温和的野蛮力量,不明篡夺者高高跃起,仿佛化作一颗流星,径直朝秦野砸来,要把他砸成肉酱。 秦野闪身躲开,“流星”砸进河床,气流喷涌,竟是在短时间内阻隔了河水,秦野无视了气流和溅气的泥沙,不退反进,出上一记勾拳。 重拳拍中篡夺者的下巴,巨力轰起它的头颅,壮硕的身躯短暂腾空,更大的气浪冲出,将本就节节败退的河水再退。 它落地后还没从惯性中缓过来便被击飞,还未落地又接着是一拳,这一拳轰中了它的胸口,夸张的体型差下,胜出的是“瘦小”的秦野,夸张的力量尽数印在篡夺者胸膛,它的心脏部位先是凹陷下去,巨大的冲击力窝进身体,让它结实的肉体像气球充气般一鼓,随后向后飞了出去。 融合进化之路以后的秦野可以完全发挥进化之路带来的力量,这是秦野第一次在星海之上遇敌,也是第一次在星海之上使用它,他现在才切身体会到这个地方的非同寻常。 空气中飘荡着巨幅指数能量,可以直接被利用,虽然包含着巨幅浓度的星屑,但秦野已经习惯这般环境了。 充盈到秦野可以毫无节制地挥霍这力量。 秦野没有丝毫放松,精神逐渐紧绷,他能看得出来,吸收这里的馈赠并不是他的专利,强有力的重拳没有直接将敌人击溃,它便眨眼间将伤势恢复了原状。 接下来要面对的必然是一场恶战。 就在他拉开架势,敌人身上的法术纹路开始闪烁,蠢蠢欲动时,大地突然开始震颤。 秦野变了脸色,连忙站定,异变是从脚下开始的,河流外围的大片土地开始龟裂溃散,像是在迅速分解,秦野身处的这条河流好像变成了宇宙大爆炸的奇点,将自身所蕴含着一切全部摧开,向外喷涌,难以描述其形状和颜色的光晕波动以波形向外扩张,抚过的一切都改头换面,哪怕那里本来空空如也。 在冲刷下,这片世界好像恢复了他本来该有的面貌,在无数遥远的,以光芒微粒存在的星星中间,出现了数个残破无比的星环,连保护它的暗物质外壳都七零八落,随后一个吸力涌来,将那篡夺者吸气,巨硕无比的身躯都抵御不住,被径直吸进了某个星环里。 秦野呆住了,他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 “你真是绕了好大好大一个圈子啊。”又是突然,一个人声响起在耳畔,秦野毫不犹豫地朝身侧挥拳,声音的主人闪烁之后离开,瞬间拉开了几米,他道:“别紧张。” 秦野转身看向那人,那是一个女性。 她有着一头利落的银色短发,底色与秦野见过的小天狼星的月光相近,垂下的发丝“挑染”过,有几缕悄青色,眼睛四周还涂有眼影,是一抹极淡的红,身材并不丰腴,却非常笔挺,并不年长的脸上有股奇特的疯狂,身上披着宽大的袍子,遮住全身,但在她闪身时,秦野在惊鸿一瞥中发现,在这袍子之下好像未着片缕,赤着双脚,露出小腿。 “为了避免你问出我是谁这样的问题,我要先给你解答:我不知道,不过你可以叫我维多利亚。” 第九十九章 摇摆 秦野当然也不会问,他反而在意另一个问题:“你刚刚说的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这条河流是受到你影响的奇特空间,它相当于一扇门,能打开这扇门的只有你和它,这么说不太严谨,应该说你和你的另一部分,那团黑色的糟糕东西是门的钥匙,只要你尝试着拿上钥匙,门就会自动打开,为你揭露这里的一切真实,可你太胆小了,不知道在害怕些什么,居然把自己的一部分当成敌人小心防备。” 秦野挠了挠头,难道他的谨慎起了反效果?他可不承认。 秦野眼里是那些壮观又破败的星体,他道:“所以你一直都看着这一切发生?” “我只能透过窗户看到你,在你没有开门之前,一切都是徒劳。” 秦野道:“我该怎么确定你不是我的敌人?” 自称维多利亚的女人翻了个白眼:“哪里来的被害妄想症,我什么都不会证明,你爱信不信。” 他干笑两声道:“真是不好意思,职业习惯,多担待。” “既然你不想告诉我你是谁,那你是否方便告知我这里是什么地方?” “不然我过来干什么?陪你唠家常吗?”维多利亚道:“这里没有什么规矩,你要找死是你的自由,要提醒你哪些行为是在找死是我的仁义,跟我来吧。” 说着,维多利亚朝着河流的那一边走去,秦野刚想提醒她,那边是永远没法靠近的,就只看到她确实没有靠近那边,而是挥了挥手,那边主动靠近了他们。 秦野当即把话咽进了肚子里,这地方不能以常识的目光去看待,这里的本地人远比自己知道的要多。 “看那边。”维多利亚出声提示,秦野的眼神跟随那根青葱般的手指看去,呼吸为之一窒。 一副只存在于宇宙空间,从未被人类眼睛直接观测过的超空图景展开在秦野面前,黑色是这片空间的主色调,无数星体的残骸散发着自己生命周期末尾最后的光芒,这仅存的微光照亮着这片无光的死寂空间,所有东西都被一股莫名的吸力吸向深邃的黑暗中,最终缓慢地进入深处,最后消失不见。 维多利亚没有说这是什么,但秦野脑海里第一时间蹦出的是一个词:“坟墓。” “没错,坟墓。”维多利亚嘲笑道:“前面的星域是坟墓也是熔炉,吞噬这里的一切事务,河流就是传送带,哪怕不在河流上,与河流平齐的一切也都会不由自主,无法抵挡地被送到这里,这个过程无法逆转,甚至无法加快,这么长时间来你以为自己在原地不动,其实已经被河流送过了很长的一段距离,如果你的被害妄想症更重一点,你可能会被毫无知觉地送进去,然后粉碎。” “无法加快?可它现在就在我们面前。” 维多利亚不耐烦地道:“不要拿你贫瘠的常识来丈量这个地方的每一寸土地,这就是在找死。” “我们只是看到了它,不代表它就在我们面前,这里的失序程度远超你的想象,时间空间,相对距离都没有意义。” 秦野有些失神地道:“你的意思是,你和我最终都会被这熔炉焚化,最终去死?” “你可以这么理解。”维多利亚清脆悦耳的声音吐出没有丝毫温度的内容。 这种感觉怎么如此熟悉,上次是什么时候来着?噢,圣泰伦,同样是光怪陆离的世界,同样有人告诉他“你现在是在等死”,有了一次经验的秦野再听就平静了许多,他没有过多纠结这个生与死的问题,问道:“你是怎么来到这儿的?我又是怎么来到这儿的?” 维多利亚吐出一个音节:“死。” 秦野傻眼道:“啥?” “死得轰轰烈烈。”维多利亚道:“还是先说说这个地方吧,这里是哪儿,我不清楚,没人清楚,不过长久以来的探查和经验积累让在这里为数不多的人有了一个推断,注意到了吗?这里的一切都是破败的,不完整的,我们也见过人来到这里时的景象,任何人来到这里,无一例外都伴随着巨大的能量爆发,出现在爆发中央的人体一定是残破的,身体仅有七成左右是完好,更有甚至身体只剩一个骨架。” “然后在几分钟之内,这个世界会自行地往这个残破的躯体里填充内容物,让它看上去鲜活起来,比如我的头发。” 秦野侧头看向她,她道:“我相信我的头发本来纯粹的银色,现在里面夹杂了一些青,不过还好,我很满意。” “有更多的倒霉蛋来到这里的时候连生殖器都没有,世界给他填充了四个蛋蛋,和一根牙签大小的兵器,谁都满足不了,还有的人变得东倒西歪,一边腿长一边腿短,奇形怪状。” 听到这里,秦野忽然想到一个很熟悉的东西:聚合体。 不过聚合体的表现形式要更荒诞。 秦野道:“所以这里其实是死后的世界。” “一个死的轰轰烈烈的人会前往的中转站,必定伴随着物理意义上的能量爆发,在自我毁灭的尽头来到这个世界。”说到这里,维多利亚话锋一转:“一开始我们是这么以为的。” “但后来我们发现,我们更像一个投影,做个比喻,就像黑暗环境下突然出现的强光,强光照上我们,在墙上留下了阴影。” “照相机。”秦野道。 “对,照相机,好古老的玩意。” “我们并不是在此苏生了,我们只是墙上的影子,保有被拍摄人物的特点,当然这种强光在墙上留下的影子势必是不完整的,基于这点猜测,我们对这里也有了个基本的命名,我们通常将这里称为:世界残响。” “在大爆炸中毁灭的星体,在剧烈反应中日渐膨胀的恒星,这些对人类来说的宏观事务,毋庸置疑,它们会在此处,而对于这些宏观之下渺小的我们,在某些特定的情况下,也会在此有一席之地。” 秦野消化着这极为大量的信息,惊讶都不足以形容他此刻的心情了,世界上竟是存在这样荒诞诡异的地方,令人费解,又让他觉得充满了什么联系,他说不上来。 他眨了眨眼,道:“你似乎对这种猜测并不感到悲伤。” “为什么要悲伤?”维多利亚回答地非常坦荡:“我活在一个超凡脱俗的世界里,为自己的存在感到骄傲,我记得现实世界的很多事情,在这个世界里能够清醒清楚地活着,多么令人享受。” “可你们迟早会被拖进熔炉里焚毁。”秦野摇头道。 “首先你也是我们中的一员,其次,活在现实世界中的人类也一样会死,会大寿将至,人之老矣,有的重病缠身,思维腐朽,而我们不会衰老,等不到衰老的那一天就会被一批一批地送进去,归于虚无,你可能觉得这很悲惨,可我们可以保持体面,思忆朝夕,好好的为人生的旅途道别,这有什么坏处吗?” 秦野沉思了起来,他试着去理解,事实他也有些理解了,双方的生命形式是相近却又截然不同的,这造就了双方天差地别的思考方式。 “听上去竟然还不错。”秦野自嘲地摇了摇头。 “你也很不错。”维多利亚大大咧咧地道:“我经常会向别人复述这些话,更多的人会崩溃,直到若干年后接受现实,像你这样快速又坦然接受的人不多了,你神经够粗,这很好。” “那这里的东西多久会被拖进去焚烧一次?你们能够逃离这里吗?”秦野还是更关心这个问题。 “当然不行,这里对我们而言就是现实世界。”维多利亚摇头道:“从你进来的时间开始计算,最长的八十九年,最短的十三年——当然是以我们时间来算的。” 全靠运气吗……秦野最后提出了一个关键的问题:“为什么你会觉得我是你们中的一员?大部分时间我的意识都不在此处,我应该是可以离开这里的。” 维多利亚悲悯同情般地看了他一眼,浮空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观察你很久了,在你没开门之前就看着你,你的意识不在的时候,那个黑色的东西都会用触手接管你在这里的身体,而且我能看出来,你的这幅身体跟我们一样,是每时每刻都在被拽动的,反正你这儿的躯体一定会死,你这儿的躯体死了以后会发生什么,我不知道,反正我劝你不要太乐观。” 秦野叹了口气:“我习惯了,每天都有人跟我说我要杀了你,你死定了,可我秦野永远活着,我坚信决定论,坚信命运给我秦野安排的是一个极为重要的角色,我不会死的稀里糊涂。” 维多利亚双眼放光,她漂到秦野面前:“喔,你还挺对我胃口的嘛,你对我有兴趣吗?” 秦野愣住了,他一下没有反应过来,维多利亚以为这是一种欲盖弥彰,她向来不欲盖弥彰,于是当着秦野的面,两人在靠近的距离,那块唯一遮住维多利亚身体的袍子被她亲自甩开了。 星空下,秦野眼睛竟感觉一晃,眼前的妙人竟是比星星还要炫目。 见他还是没有反应,维多利亚高傲地笑了起来:“你不会还是个雏吧?” 秦野回过神来,笑而不语,维多利亚更凑近了一些,几乎是脸对着脸,随后又远离一些,打量着他的下身:“很诚实的反应,你在顾虑什么?噢,警惕,你在警惕我。” “我真是服了你这种人了,在这个地方的人有什么好警惕的。”维多利亚完全没有被冒犯或是被小瞧之类的恼怒,反而坦荡地令人难以置信,她挥手召回被丢开的可怜披风,一根手指吊着,将披风吊在身后,躯体还是毫无保留,骄傲地展现在秦野眼中:“没关系,我会睡了你,今天不行那就再互相了解了解。” 秦野失笑道:“像你这样的姑娘在现实世界少见。” 她洒然笑道:“这是我在这的第三十年,我还有多少时间我不知道,但这都是命定的,我还有什么好遮掩的?投影到我脑子里的那部分残缺记忆告诉我,现实世界里的那个我同样是个放荡不羁的家伙,不过她有丈夫了。” 秦野砸吧砸吧嘴,总感觉这味儿有点不对,他这算不算在……算了,不谈了。 他手上动作不停,遗憾地道:“可惜了,今天不行,还是正事要紧。” “今天的最后一个问题,之前和我交手的那个篡夺者死了吗?” “篡夺者?噢,你指那些黑黑的家伙。” “那些?” “嗯,它们不止一个,四处飘荡,几乎每一个废弃星体上都有他们的影子,不过从没有人见过它们展露攻击性,似乎对一切都没有兴趣,对你是个例外,我看你有些苦恼,便把它拉走了。” 秦野沉默不语,有一种预感,这里藏着的秘密将会颠覆他一直以来的认知,揭示无数真相,他抬头看向那些破败的星体。 “你摸够了吗?”维多利亚冷不丁地开口,她舔了舔嘴唇:“再过一会儿,你就不一定有机会走了喔。” 那眼神可是个无底深渊。 秦野手上的力道加重,埋进她脖颈,深深吸了一口气:“就在这儿?” “嗯哼。” 扑通一声,两人倒进了水中。 第一百章 一个小小的尝试 夜晚,秦野悠悠转醒。 他在这名为世界残响的终末之地搏斗太久,身体上的疲劳已经充分消解,精神上的疲惫却经久不散。 不过他也没能睡上太久便自然醒来,他醒来的地方已经不是那条长河,而是一间充满了科技感的屋子,一块三百六十度全息屏浮在在中间,左侧是沙发,右侧的床嵌在墙内,床内还靠着一堵内墙,看上去是墙,轻轻触碰它又会变成一扇窗,是单向玻璃,维多利亚正靠在窗边不着片缕,歪着头,脸蛋贴着窗户,看着窗外街道的人来人往。 她发觉秦野醒来,便揶揄地道:“男人,其谨慎和机警果然还是没法战胜来自本能的挑拨。” 秦野没回嘴,靠着床头点了根烟。 “我猜你在现实世界也有不少女人,你可是在犯错,说不定有人在苦苦等你。”她继续挑拨着秦野的情绪:“不过想来也是,你会如此轻易屈服,是因为这儿是有别于你生活的现实世界的,人在一个无人认得的陌生环境里总是容易犯错,不是吗?” “我不否认,我坦坦荡荡。”秦野毫不恼怒,道:“你懂得不少啊,我见过这种沉沦之地里待久了的人,要么偏执要么发疯,你还真是与众不同。” 维多利亚手指叩响窗户:“看看外面,这是一个文明的投影,虽然他们只是在不断重复上演某一段剧情,但他们会回应,有自己的思想情感和生活经历,只不过这个星环每七天就会重置一次,然后他们就会忘掉这一切。” 秦野伸了个懒腰:“全部忘掉?” “偶尔会有人有了通感,应该可以这么说,他们有在两个或三个循环内依旧保有记忆,然后他们会感到恐惧,也有的会感到庆幸和狂热,觉得自己触及了世界的真相,成立了一个派别,编写了一本薄薄的神谕,然后在一个月后把一切都忘掉,如果没有干涉,他们编写的书籍也会消失,不过我干涉了,我拿走了他们编写的神谕,你要看看吗?” “没兴趣。”秦野道:“人的狂热和狂信我见得多了,不可理喻。” “是嘛,其实挺有意思的。”维多利亚笑了笑,也不强求。 抽完这根烟,他便从床上爬起道:“我们出去走走吧。” “乐意之至。” 说着,维多利亚就飘了起来,飘向门口,被秦野叫住了:“等等,你就打算这么出去?” 维多利亚回头奇怪地道:“怎么了吗?” “外面人来人往。”秦野道。 “这有什么,你会担心被一群还算智能的机器人看光吗?一开始我还有所顾及,不过当他们在你面前无数次重置以后,你也懒得在乎了,反正他们这个文明的人类也没有什么礼义廉耻。” 秦野挠了挠头,坚持道:“穿上吧。” 维多利亚转头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才道:“噢,男人的占有欲,哼。” “……”虽然是有那么点意思,不过主要还是因为她这原始奔放的做派总让秦野想起一个已故的人。 虽然不屑,但她还是不知道从哪里拽出了一套衣服,换了上去。 一套贴近时代潮流的牛仔裤上衣和米黄色外套,不过依旧赤足。 两人从避风港出来,投身于这座超乎想象的钢铁都市。 秦野对它的第一印象是:宏伟,这座城市是超乎想象的宏伟,其科技水平或许和现实世界的联邦平齐,甚至更高,不,是必定更高,很多目前联邦阶段还只小面积应用在特定领域的技术,这座城市已经普及到了民生中,例如磁悬浮设备,真正高效可靠的无人驾驶车辆,秦野很难具体去说哪些地方不太一样,就好像整座城市都变成了一个更加完整的整体,有一个系统支撑着它的运转。 脱离第一印象,具体到细节上,印象最深刻的就不是城市本身,而是人,改造人科技在这里显然已经步入了成熟阶段,一眼望去,秦野找不到纯粹的血肉之躯,联邦人理委员会和科学院联手公布的身体改造意见中,明确写着不建议人体改造一行,如果执意改造,改造幅度不得超过百分之三十。 而在这里,百分之七十以上程度的改造人随处可见,而且还有相当数量的人在改造体内藏有致命武力,每次这种人经过秦野身边,他就会感觉到进化之路轻微示警,皮肤刺痛。 以改造人为主导的文明,其审美肯定是让秦野无法理解和震惊的。 “百花齐放”的改造风格让看着都头疼,有些群体崇尚金色,全身是金色的金属皮肤,从五官到身体全为科技订制,生怕别人看出他们是个人类,更有甚者直接将脑子改造成了一个仿计算器,顶着一个大屁股电脑行走。 而这不过是千人千面的其中一面,秦野甚至不敢把他们和自己划为一类文明生物,直到秦野看到了商场楼大屏幕上播放着的保险广告上的明星,保持着人的基础样貌。 保险业大抵是这儿的支柱产业,就这样一个广告,他从街头走到街尾都能看到那块显眼的大屏幕。 广告虚拟了数个情景,如帮派火并时即将被流弹命中的无辜路人,因随手掷物而把刚喝过易拉罐丢进犯罪现场被警察捡到的司机,最后这些场景都被保险公司虚构出来的自我影像完美解决,并在广告的最后留下了企业联系方式和一句话:“无论您碰到了什么,请联系我们。” 走着走着,维多利亚忽然发问:“你从外界而来,脑子里有装着任何有关于网络应有的改造程序吗?” “那是什么?”秦野耸肩道:“我是纯种人类,现在过去未来都没有打算把自己变成一个赛博改造人。” “哈哈哈,真不错,你越来越对我胃口了。”维多利亚道:“在这片区域,对人威胁最大的不是他们的那些变态改造体,而是他们的网络攻击,想要抗衡他们的网络攻击,最好的方法就是不要变成他们。” 两人漫无目的地行走着,越走秦野越感慨:“一个走歪了路,胳膊状大腿细的畸形地儿。” “我来自一个远比这落后的文明,落后到我们一直认为,我们是宇宙中的唯一,直到我亲眼看到这种对我来说极为异类的文明残骸,你说在他们死去之前,他们都一直藏着哪?真是匪夷所思。” “我哪里知道,我终其一生都没法踏出这里一步。”维多利亚道。 秦野忽然沉默了一会:“这里是死去文明的尸体,是不是证明这里有可以带走的遗产?你看这里多么先进,我过目不忘,只要阅读过的东西都会被存在我的脑子里,我哪怕只带走这里的一些基础理论,带到现实世界里那都是价值连城。” 维多利亚高深地一笑:“我劝你不要想。” “为什么?” “有太多倒霉蛋动过这些‘遗产’的心思了,有些人来了以后以为自己是特殊的,自己能够离开,也产生过和你一样的想法,你猜怎么着,他们都咽气了,在被熔炉融毁之前。” 维多利亚道:“世界残响会补充我们这些个体,自然也会补足这些被整体拖进这里的文明,这就是我们个体有别于他们的地方,我们能保有理智,他们被封在轮回里,因为一个星球太大,填充进星球,让它保持运转的有一半好东西,还有一半你根本没法理解的恶意。” “你不去理它,它和你相安无事,你试图去揭开这个世界的本质,想要从这里学到什么,那些被填充进来的扭曲之物就会侵蚀你,或者在这个世界制造危险,对于个体来说,哪怕没有一半那么多,只是接触并了解到一丁点,那都是灭顶之灾。” 秦野明悟般点了点头:“被投影进来的星体众多,有多少个有文明?” “极少数。”她道:“就我所知的范围内,这里是仅此一个。” “之前你说你们,那除了你之外,应该还有不少像你一样的个体,他们都在哪儿?” “我们设立了一个据点,你有兴趣的话,我会带你去看看。” “有机会的话。”在这投影的条件是死的轰轰烈烈,那不知道能不能在这儿见到那个将军……秦野笑着道:“真感谢你,能耐心回答我这么多问题的人不多了。” “我说什么就信什么的人也不多了。”维多利亚轻笑道:“在这个常识颠倒,公理粉碎的世界里,错误的知识是致命的,你可要认真甄别。” 这话说的颇有深意,秦野可不敢小看其中分量。 两人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聊天侃地,讲这个世界的运转规则,讲一些怪事,气氛融洽。 但世界上总是有人不识趣,不识抬举,想要找事。 “骚货,要不要跟我睡一个晚上?我胯下的东西绝对比你身边那个蠢货的原生烂肉强,来试试看?” 一伙本地的改造人来者不善,在他们张口之前秦野就已经感知到恶意了,他无奈地叹气,这一路秦野光看就能知道了,这地方的治安只能用一坨狗屎来形容。 就在他想着该用什么方法料理他们时,旁边的维多利亚就已经有了动作,动作之干脆,神色之暴戾,让秦野瞳孔为之一缩。 一把大口径的银色手枪不知何时出现在维多利亚手中,将枪口顶进开口的改造人嘴巴里,几乎不带任何犹豫,扣动了扳机。 改造人的头颅像颗西瓜一样炸开,内容物喷溅而出,泼得后面的同伙一身都是,众人瞪大了眼睛,有的甚至舔了舔到嘴的桨液,维多利亚面目狰狞地道:“你们这群白痴,我是鬼牙的人,你们也敢惹,你们也能惹?!” 在这片混乱的土地生存,对方的反应更是何其快,他们瞬间就掏出了各式各样的武器,对准两人,发出杂乱的咆哮:“鬼牙的狗杂种,你们死定了!” 进化之路瞬间拔高了秦野的身子,但罪魁祸首却突然收起了枪,转头对着秦野俏皮地笑着道:“别紧张,我们该跑路了。” 她拽住秦野的手臂,然后高高跃起,随后画面转变,堪称斗转星移后,秦野的双脚踏在了钢筋铁板上,他回过神来一看,自己竟已经身处城市高点,在一处未竣工的塔吊上了。 “你他妈真是精神病,异于常人......”秦野不由惊呼:“你是怎么做到的,这是你的能力?” 维多利亚笑眯眯地道:“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在世界残响里不要相信自己的眼睛,看清它们的本质,摸透它们的运行规则,你也可以做到。” 秦野刚想说话,就被底下断断续续的枪声打断,他向下看去,凭借超凡的势力他能看见,刚才找事的那一伙人和另外的家伙们打成了一团,枪火四起,如果不是他们站在够高,那些朝天鸣枪的疯子打出来的流弹说不定会误伤他们。 秦野道:“你看这段轮回看了多少次了?” 维多利亚坐在钢筋的最前端,浑然不惧底下的万丈高空,裸露的小腿晃来晃去,她道:“这座城市发生了太多事,一周内的每个角落不间断上演这种暴力事件,这就是这个文明的民风,一开始看起来还是挺有意思的,像座宝藏等待挖掘。” “时间久了,看腻了?”秦野能理解。 “是啊。” “人类循环往复,每个时代每个文明,犯着一模一样的错,今天你杀我,明天他杀你,能有什么新鲜的地方。”秦野点了根烟。 维多利亚不再看那些看腻了的打斗,而是去看秦野,秦野没看她,而是在看那座直入云端的摩天大楼。 她发现秦野眉头紧皱,来了兴致,问道:“你发现什么了?” “那栋楼有些奇怪,我说不上来,它和周围的所有建筑都不一样,你知道些什么吗?” 维多利亚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神神秘秘地道:“等下次你再来,我就带你见识见识吧。” “世界的终结?”秦野一愣:“而且为什么是下次?” 话刚问出,马上他就知道为什么是下次了……秦野忽然开始觉得头晕目眩,站立不稳,维多利亚眼疾手快,原地跳起将他扶住:“我能看得出来,你的灵魂和你的这幅身体的连接已经到极限了,看来像你这样的外来人,是没法在这儿久待的。” “离开吧,我期待和你的下次相见。” 秦野强撑着还想说什么,却只觉得腿一软,险些跌倒,还是维多利亚拽住了他,逐渐模糊的眼睛已经不能视物,只能感觉到一股温热贴上了自己的嘴唇,最后意识消散。 在他的意识离开世界残响后,他看不见的画面中,维多利亚松开了他的手臂,竟直接将他的身躯推了下去。 无所凭依的秦野身躯直直坠落,他的正下方是塔吊的巨大铁钩,按照这个下落的趋势,他的身躯会被铁钩从头部贯穿,命陨当场! 千钧一发之际,进化之路接管了他的身体,朝左猛地一偏,右臂探出,拽住了钩子圆润光滑的部分,下坠的冲击力让这工业怪兽都为之一颤,他的躯体借此吊在了半空。 没有自我意识的进化之路并未做出什么反应,而是松开手,再次任由自己下落,随后空间开始扭曲,他竟然像维多利亚所做的那般,运用了世界残响的扭曲,离开了现场,想也不用想,他一定是回到了河流上静坐着。 维多利亚深深地看着这一幕。 第一百零一章 情势 一场无形的心灵火焰正在整个萨塔克燃烧,燃烧催生了一场实质的游行。 游行的人数众多,从街头排到了街尾,排在前方的人统一穿着黑红色的服饰,这类服饰在联邦有着吊唁之类的丧事相关意味,他们举着牌子,上面写着他们为何而吊唁:“自由已死。” 跟在第一排后面的人服装不一,肤色不一,语言不一,他们是萨塔克这座文化熔炉的最佳体现,右手挂着简化版本的机械手臂,它甚至没有动力,没法被激发,好像是象征意义大于实质,在领头人的带领下,并不统一地喊着各种语言但意思大抵相同的口号。 大意是:“天赋人权,禁止身体改造是对人身自由的限制和对天赐的践踏。” 他们从下城区出发,畅通无阻地冲过了那座让他们深恶痛绝的桥,城市安全局不敢开枪,当前的萨塔克,他们这个团体是绝对的镀金团体,没人敢动他们一根手指,免得触怒他们后面真正可怕的民意代表。 他们经过市立医院,路过圣芬奇大学,路过总督府,路过这些敏感要地又声势浩大地离开,最终停在了萨塔克专门为和平峰会设立的议会厅,这里即将召开一场记者招待会。 “真稀奇。” 坐在二楼等候室靠窗位置,一个平平无奇的男人开口道:“要钱的我见过,要权的我见过在,扎着堆为了跟别人要一个把自己变成残疾人的权利的,我还闻所未闻。” “残疾人?”坐在对面,略显瘦消的男人问。 如果秦野在这儿,他能很轻松地认出他是谁,他是联邦安全局局长,这样一个位高权重的男人看上去却如此平凡,平凡的令人难以相信他手中握着宇宙中最强悍暴力机构之一的扳机,虽然这扳机控制的枪多数时候都对着联邦自己人。 他身上带着浓重的老流氓气质,不像个权贵,更像个老街区,和伊修有几分相似,或者说是伊修有他的影子,他叫沃纳·马歇尔。 沃纳冷笑道:“你是不是喝醉了?你可是人理委员会的主席,现在连挂在办公室的条例都忘了?经过任何身体改造的人类都要经过医疗鉴定,改造超过百分之三十的被你们当成残疾人,如果精神鉴定不过关还可能被鉴定为精神病。” “噢,我忘了,谁会有事没事去看那些长条例。”委员会主席名叫罗伊,他淡淡地道:“那些条例不是给我们看的,甚至不是给我们执行的,毕竟只要我们存在在这儿,联邦里就没有人搞提身体改造中的任何一个音节……这么说夸张了,我们讲究言论自由。” “起码他们不敢把这些音节组合起来,连谈都不敢谈,又哪有需要医疗鉴定的改造人?” 沃纳夸张地笑了起来,指了指窗外压在会议厅下的人群:“那里有一大群人马上需要你们的医疗援助。” “这正是我请你们的人来一趟的原因,只是没想到你亲自来了。” 沃纳道:“引力波动和星屑风暴让空间通道出了点小问题,一只聚合体扒拉在透明栈桥上吓到了访问萨塔克途中的第一夫人……萨塔克因此暂时关闭了空间通道,免得更多大人物在要命的空间通道里观光被吓的尿裤子,再加上我好久没有见到你这个老伙计,虽然你坐在这种不痛不痒的位置上这么多年,但我还是念了旧情来见见你。” 罗伊笑了笑,对他的讽刺不以为意:“那个总督展现出了诚意,我们都愿意相信和平峰会马上就要展开,他也表现地很清楚,他即将在和平峰会上给我们献上什么,为此,哪怕是这样有些混乱的时局我们的总统也应该亲自来一趟。” “国防部负责他们的安全,但我不信任他们,我有个不祥的预感,必须得第一时间告知你,或者说安全局,面对这种情况,你们比思维方式和我们迥异,处事僵硬的军人们更有经验。” 沃纳的眼神马上变得锋锐,像把刀子,好像要把他的老朋友戳穿,他冷硬地道:“说。” 罗伊也指了指下面的人:“他们,当然不是让你解决我们该解决的麻烦,而是你有没有觉得他们出现的太快太巧了。” “我倒是觉得你们太傲慢太懒散了。”说话的不是沃纳,而是伊修,他处在不知道什么地方在说话,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如果你们有试图了解过萨塔克人,就能知道这不到半个世纪的时间里,萨塔克人就一直在尝试用这种歪门邪道获取力量,一开始是尝试魔力矩阵药剂,追求魔力,追求公平。然后是尝试身体改造。” “可你们不了解,应该说不在乎。” 罗伊没说话,看了眼沃纳,后者耸肩道:“我需要他。” 罗伊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他继续道:“我说的快不是历史渊源,就算他们再有需求,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从谢尔比·柯里昂出现到他昏迷,一切就顺理成章,仿佛在唱舞台剧一样一幕接着一幕,活生生地就这么演出来了,你应该知道我今天来这做什么,也知道我要面临的压力,我可以不知耻地道告诉你,在事情发生之前我们毫无准备,就像瞎了一样,完全没有出手干预的余地。” “可我虽然大部分时间都是个无关紧要的小人物,但相信我,我自认为我不瞎,我背负着像你这种武夫想象不到的历史使命,无意冒犯,这不是在侮辱任何人。” 沃纳也没说什么,他了解自己这个老朋友。 “再说说他们吧,你相信这种规模的游行背后没有人在干涉吗?我们完全查不到,他们好像真就凭借着伟大的共同目标走在一起,就是这么一群从下城区走出来,混杂着上城区的乌合之众,不打砸不辱骂不争抢不滥交,坚决不起冲突,这你敢想?童话书才这么写。” “上一次联邦里的大规模游行在二十多年前的万州广场,抗议和平协议的时候,现场留下了几万个避孕套,这还只是在联邦。” 沃纳眉头皱了起来,道:“就因为这个你就叫我跑了一趟?” “这不是没有依据的幻觉或者猜想,改造人问题有多严重,它甚至写在我们的宪法里。” “那也是你们的问题。”沃纳不以为意。 “是全联邦人的问题。”罗伊语气加重:“这种游行我听说过一次,上次我还不在萨塔克,上次只是流浪汉,这次涉及到两个文明多个肤色人种……我严重怀疑谢尔比·柯里昂是造就这一切的幕后黑手,他又一次给萨塔克带来了混乱。” “而且我还得知,之前有人向你递交过有关他的调查申请,联邦安全局是第一负责机构,可最后拟交进数据库里对他的资料还是模棱两可,语焉不详,被人为地搁置了。” 沃纳眯起眼睛,意味深长地道:“你这是在质问我?” “不……又或许是的。”罗伊没有退缩,直视着他的眼睛道:“我们对于这个人的情报掌握的实在是太少了,我知道你不会是个渎职之人,我想听听你的说法,谢尔比·柯里昂有没有问题?” 沃纳看着他,突然一笑,回头对无人的地方问道:“他有没有问题?” “没有。” 伊修的声音又飘了出来。 奇妙的是,这一句话与资料库不符,和事实也不一定相符,有几分敷衍,几分漫不经心,但听到这句话的罗伊就好像听到了什么金科玉律,放下了心来。 沃纳耐人寻味的笑了笑:“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不是找我,也不是找安全局,你是在找他。” 罗伊不否认,表现的有些腼腆,笑了笑道:“如果要问我世界上谁最值得信任,那非他莫属了,有他的承诺我就放心了。” 外面越来越吵闹,游行的人群声势越发浩大。 “一个小女孩就把整个联邦的人理基础挑翻在地,哎。”罗伊叹了口气,站起身道:“我要去忙了,你们先坐会儿吧。” 他没有解释“小女孩”的含义,因为这对萨塔克人来说家喻户晓,甚至是另外两个世界的新闻焦点。 随后他离开了,带着要上刑场的气势。 沃纳点了根烟,却只挂在嘴边,任由浅浅的烟雾蔓延。 他咳嗽两声道:“有东西在看着我吗?” 伊修从暗处走了出来,坐在刚刚罗伊的位置上道:“没有,看你的眼睛刚刚撤开了,两方都是。” “哎。”沃纳摇了摇头道:“我光着身子活在一个透明的玻璃笼子里,联邦自己人在看着我,中枢也在看着我,我怀疑以后我的坟墓都得跟帝国娘们一样是水晶做的。” “那不至于。”伊修幸灾乐祸地道:“中枢管理员看你只是想从你身上套些情报,联邦人看着你那单纯是信任危机。不过你我都懂的,联邦人对谁都有信任危机,不只是对你,他们的摄像头对着任何人,你还算好的,看看我吧。” 伊修轻轻在手腕一碰,一个隐形的手环便显现出来。 “我特地在萨塔克的监狱里待了一年,收敛自己的能力以证明他们对我能力的焦虑和怀疑永远都是没有必要的,可见了面,他们还是第一时间给我栓了狗链,狗链检测到我异能使用过了他们规定的度就开始狗叫,联邦嘛,狗日的联邦。” 沃纳把烟掐了,在手指上捻灭,眉头都不皱一下,倒也没有跟着一起骂,他问道:“中枢那边还没有得出结论?” “没有,这很罕见,我觉得罗伊说的话很有道理,这次的情况确实非常奇怪,也非常危险。” 这位局长点了点头,随后用严正的口吻道:“以前的中枢是一群没什么底线的人,现在的我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我不指望活到退休,我又看着你从一个毛头小子到现在的准联邦英雄,虽然注定不得好死,但总归要努力活得久一点……最近别和中枢靠的太近。” 伊修抓了抓头发,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些信息:“你听到什么风声了?” “有一份由副总统亲自下的调令,要在局内组建一支在萨塔克直接保障各大佬安全的队伍,上面直接选人,有外派也有内定,我能指定两个,我看了一眼那些被选出来的家伙,没有一个以前是负责安全事务的,外行中的外行,但在其他领域都是专家中的专家,特别是信息安全这一块,所以这支队伍到底是做什么的我不好说。” 伊修若有所思:“你是在怀疑,这跟几十年前一样,是用来专门针对中枢而组建起来的团队?” “我不好说。”沃纳摇了摇头,道:“我要让你进去探探底细,你有能力,名目正当。” “下城区那边你也亲自跑一趟,确认谢尔比·柯里昂到底是什么状态,死了还是活着。” 第一百零二章 选择 秦野终于在现实意义的层面醒来。 他好像经历了一场漫长的梦境,长到他不愿醒来,直到耳边传来一阵慌忙中制造的嘈杂声,秦野才不情不愿地睁开眼,他以为来的会是那个可爱的女孩,结果令他大失所望,在他身侧的是库洛姆。 库洛姆正用一种炽热的目光看着他,神色里充满了难以想象的喜悦和兴奋。 这眼神看得秦野直发毛。 他坐起身子,摸了摸后脖颈上的终端,将其激活,秦野看了眼右上角的时间,惊觉竟已经过去了五天,怪不得库洛姆要露出这种表情,不过他还是接受不了......秦野咳嗽道:“你又不是女人,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可绝对说得上不合适。” “毕竟您睡得真的太久了。”库洛姆压抑住激动的神态,道:“您昏睡的这五天里,真是发生太多事了。” 秦野摸了摸脖颈,又小幅度活动了一下筋骨,身上没有什么不适,除了些许干渴和饥饿,简直就像是小小睡上一觉一样状态良好,他便直接道:“跟我详细讲讲。” “不过在说事之前,去给我搞点吃的喝的。” 库洛姆自然是乐意之极:“我这就去。” 而秦野则趁着这个空档,第一时间像伊丽莎白报了平安,对方几乎瞬间给出了答复,喜悦几乎要从文字信息中溢出,她打开了她那边的终端共享,秦野看到了那边的画面,她正在以大臣书记官的身份参加一场慈善晚宴,而秦野悄悄捎下了些浓情蜜语,随后不管她在那儿会如何的窘迫和害羞,便挂断了通讯。 紧接着,他编写了一条语音通讯要发给阿芙朵,话没说完,那边就直接传来了回复:“我知道。” 跟全知全能的偷窥狂说话真没意思,秦野没什么恶意地想着。 接下来还应该联系谁?好像都没什么必要了,真是简单枯燥而孤独的人生。 还有个最紧要的问题要考虑,他这次为什么会昏迷五天?难道是因为在世界残响待的时间实在太长?秦野曾经测试过,他意识沉浸过去的时候,现实世界的时间流逝几乎是停滞的,起码在他是身边的万物都不会继续流转。 是哪里出了问题,只是单纯因为呆的时间太久了吗? 此时,疗养院的过道传来安娜惊喜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考:“先生终于醒来了吗?” 随后就是脚步踏踏作响,她就要奔进病房里,还好库洛姆拦住了她,用诸如病人还需休息之类的狗屁话搪塞了过去,他端来一个保温饭盒,用脚关上房门,小心地放在秦野面前,道:“我让她热了热,这些日子,尽管您没醒过来,这小姑娘还是每天认真地在准备这些餐食,要我说,没有人比这三个傻小子更崇拜您的了。” 秦野笑而不语,拧开了饭盒,里面果不其然是一排排寡淡无味的病号餐。 不过五天来,秦野的身体都仅靠着医疗护理维生,肚子空空如也,他也顾不得什么其他,直接吃了起来。 边吃嘴里还嘟囔着道:“说说情况吧。” 库洛姆神色一肃,站直身子道:“好,您要是再晚醒一天,我都得该顶不住了。” “这五天来有太多人在找您了,联邦安全局、帝国治安署,上层下层,一大堆问题等着您解决,首当其冲的就是改造人问题,当时您拟定的下城区禁售违禁品款项里不包含任何身体改造的相关事项,我相信有人趁着这段时间给这邪风吹了把火,越烧越旺,所以在这不受管束的下城区,有越来越多的人接受了身体改造手术。” “起因是街区对立,失去领头人的街区乱成一团,一些彻底散掉的街区简单直白地重新划分成了联邦派和帝国派,您知道的,这两种人避免不了打在一起,然后又是那老问题:联邦人人不是帝国人的对手,那该怎么办?身体改造。” “半天能做完一台改造手术,下午就能挥着机械重拳上街行凶,他们的冲突越激烈,改造人就越多。” 秦野低头扒着饭,皱眉嘟囔着道:“这儿也是赛博改造人?未免太巧了。” “您说什么?” “没事。”秦野摇了摇头道:“那联邦人理委员会在干什么,都在雷区上跳舞了,他们还能无所作为?” “他们正焦头烂额呢。”库洛姆道:“这股邪风还吹到了上城区,一场医学界的探讨捆住了他们的手脚:一个患有先天性疾病,肾脏肝脏衰竭的小女孩通过身体改造手术重获新生,这本该是医学成就,却因为涉及到了身体的多处改造技术,被张冠李戴戴到了改造人的头上。” “人理委员会要么妥协,放宽对于人体改造的各项政策,要么一口咬死,让那个小女孩扒掉身上刚装好的人工脏器。” 秦野皱眉道:“五天时间,足够这事儿演变的这么极端?” “所以我认为,这背后有人捣鬼。”库洛姆轻声道:“所有人都认为,下城区只有您有手腕遏制这股邪风,我作为代理,实在没有那股魄力去做这决断,这决断可能引发的那些问题,我......撑不下来。” 秦野看了眼神色自责的库洛姆,作为老板宽慰道:“你做得够好了。” “那些街区的人渣首领一定在底下嘲笑我,鼻涕泡都要乐出来了,想想看我们花了多大功夫才让下城区变好,下城区重新变回粪坑一样的鬼地方又用了多久。” “许多声音认为下城区现在的乱局是因为我们搅乱了街区,街区群龙无首,甚至有人提议总督府发出特赦,把牢里的街区首领释放,让他们来主持大局。” “这些愚民的论调比我想的还荒诞。”秦野忍俊不禁,吃着饭差点喷出来,他道:“不过我倒是没想到,你居然会相信所谓更好的下城区?” “以前不信。”库洛姆道:“说实在话,结果出来前没人信,还有很多人在等着您表态,他们都想知道您对于改造人是什么态度,但你睡得越久,也就有越来越多人坐不住加入声势浩大的游行队列,这可是难得的下城区发声的机会。” 秦野不置可否,道:“继续吧,还有什么大事儿?” 库鲁诺犹豫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着什么,随后道:“我绝非是在邀功,不过,在您沉睡着的这段时间里我们还是有所进展的,多亏了那两个臭小子。” “哦?” “布鲁诺那个小兔崽子一直嚷嚷着给您报仇,还好罗德里克有理智,他三天前说再等两天,我以为那是敷衍布鲁诺说的烂话,结果两天后,罗德里克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如约发疯了。”库洛姆头疼不已:“他们说他们要去调查,然后真的去了,从边缘人开始下手。” “边缘人?”秦野挑眉:“你指那些游离在城市外围,在星环野地撒野的雇佣兵们?” “对,黑玫雇佣兵,名字取得和和气气,像个风月场所,实际上呢,都是一群刀口舔血,朝不保夕的滚刀肉。”秦野解决了午饭,库洛姆贴心地递上烟和火,边递边道:“取这个名字只是因为他们的前任首领是个女人,现任首领身高两米,壮的像头熊。” “他们百分之八十的时间都厮混在野地,少数时间会回来搞一些补给,接一些城内委托。” “最近野地的星屑浓度飙升,他们的据点没有足够的防星屑设备,所以回来修整,也不知道那两个混小子从哪听来的消息,说有事件相关者是黑玫雇佣兵的人,他们居然就这么找上门去了。” 说着,库洛姆用余光观察了一下秦野,以为他会生气,秦野神色如常,他便继续道:“双方起了冲突,不过还在没出大问题,他们对于那个叫做修弥拉·帕斯卡的人同样感到不满,事实上,我们并不是第一个找上他们的势力,已经有太多人注意到他们了,如果不是星屑赶着他们回来,他们可能压根儿不会从野地撤回。” “从他们嘴里我们得到了一个名字,戈尔戈。” 戈尔戈......秦野下意识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又想不起是谁,在哪儿听过,秦野便连接进化之路,翻找了自己的记忆,很快就有了答案。 当年从萨塔克行政机构手里购买过废弃地下系统所有权,把公家地私有化的神秘买家。 说得通。 “黑玫的人说,当初这么一个家伙找上门来,他看上去像是个富商,不过那些老道的老油子看出他身上有古怪,从一开始就拒绝了他的委托。” 秦野不解:“什么委托?” “‘常规’的送货委托,递交一个包裹,地址是圣芬奇大学。” 秦野吐了个烟圈,眯着眼道:“你是说这个委托他们没接?可据我所知,他们那儿的修弥拉·帕斯卡确实有把一个包裹送到那儿去,东西现在还在我手上。” 库洛姆愣住了,他发觉自家老板知道的东西远比他想的要多。 “他们的说法是修弥拉·帕斯卡绕开了首领的指示,接了单私货,严重违反了规矩,总而言之,那个小毛贼已经被他们扫地出门了。” 秦野一下子没忍住,嗤笑出声:“这话你信吗?” “不是很信。”库洛姆摇头:“依我看,那个毛贼现在肯定就藏身在黑玫佣兵团的城内据点里。” 话说到此,秦野只是嗯了一声,然后房间陷入了沉默。 许久过后,秦野按灭烟头起身走到窗边,远眺着窗外的风景,随后他真心实意地道:“你做得不错,相当不错,远超出我当时的预期了,五天时间,天大的压力,摇摇欲坠的船,我准以为像你这种识时务的人会择良木而栖,快速跳船呢。” 听罢,库洛姆猛地眼皮一跳,冷汗直流,他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只好小心翼翼道:“您......” 秦野笑了笑道:“别紧张,你什么都没做错,只是一个提醒。” “平心而论,你做的很不错,你可能比我更适合掌管下城区,你缺的只是一点魄力,补足它,你可以来给这艘船掌舵。” 库洛姆擦汗道:“我不明白。” “只是有些话要跟你说明白,你是要野心还是讨生活?”秦野道:“接下来我要面对的东西比什么街区要凶狠十倍百倍,只讲事实和道理,当初你要跟着我做事,只在下城区的范围内,你没有理由去跟人玩命。” “我跟你说这些,是我不想把你们扛出去当炮灰,门酒吧的算门酒吧的,我算我的。” 库洛姆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道:“您的意思是,您要和酒吧切割?这是在图什么?目前门酒吧的态势,完全有可能让您拿到上天的权势。” “什么是上天的权势,上天的权势在帝国和联邦,在那些尊贵的血脉上。”秦野微笑道:“我当时夺了门酒吧,不过是想帮一个老朋友的忙,现在忙帮完了,这个位置烫屁股,我自然要挪一挪了。” “您,您真是......超凡脱俗。”库洛姆憋了半天,憋出了个最悦耳的评价。 超凡脱俗吗,那确实。 现在的秦野不是在地球时的秦野,以前的秦野草根出身,对这种“世间俗物”有多么强烈的渴求,到现在他有了完全不同方向的人生视野,像他这样的不会再去追求人生曾经拿到过手的东西,可惜的是,他敢说,库洛姆可不敢信。 他看着秦野的背影,脸色阴晴不定,瞻前顾后,显然在揣摩秦野的意图。 在他看来,这显然是一次忠心测验,这不能怪他,毕竟以世人的朴素世界观来说,这无疑是天上掉馅饼,简直是一夜登天的最好诠释,像他这样的原黑街贩子,天生就不信这个,因为信这个的蠢货都是他这种人嘴里的肥肉。 足足两分钟的沉默后,他才艰涩地道:“我只与您同进退,您是知道的。” 秦野突然笑出声:“要不我怎么说你唯独缺了那么一点魄力呢。” “我再给你个机会,接下来发生的事,你要么袖手旁观,要么来帮我,我可以给你保证,就算你什么也不做,也不会失去任何东西。” 这次库洛姆没有犹豫,道:“我保证......” 话刚出口便被秦野打断:“别保证,我不相信任何人的承诺,除了我自己的,我让你做选择题。” 库洛姆斩钉截铁地道:“我选您。” 秦野终于转过头来,复杂地道:“真希望你不会后悔。” 第一百零三章 是谁 门酒吧绝对是秦野醒来后最需要优先处理的问题,如果他再晚几天露面其实这没法证明秦野多么伟大,或者做的事多么光辉,只不过在下城区的世界里存在一个很简单的逻辑,谢尔比·柯里昂是下城区的绝对权力掌控者,在他没有死亡或者真的被确定长睡不醒前,他一句话就可以扼住改造人运动的咽喉。 现在人们都认为,谢尔比·柯里昂在醒着的时候做了一个错误的决策,他全面禁止了下城区违禁危险品的交易和使用,使得没有魔力矩阵的联邦人在面对帝国人时没有武器可用,双方本就存在的差距进一步加大,又没出给出解决办法,他醒着时这个问题不会暴露出多大的弊端,哪怕他昏迷了,这也不会出现什么问题,因为还有街区在进行着管制,街区各自之间有着协约,联邦人街区和帝国人街区不会把矛盾计划到这种地步。 问题出就出在,他昏迷前直接把各街区的首领拉在一块一起给带走了,下地狱的下地狱,进监狱的进监狱,拔出萝卜带出泥,所有原本排的上号,有头有脸的街区人物都受到了牵连。 连锁反应就这么发生了。 所以所有人都在等着看谢尔比·柯里昂醒来后有何举措,可以说是翘首以盼,但秦野只是露了个脸,表示一切安好便匆匆离去了,只留下库洛姆把持方向,他们并未得到一个确切答复,一肚子邪火也没有撒出来。 他们大失所望,一部分人是因为没有乐子看,他们还想看到门酒吧再次洗牌,而另外的多数则是切身受到或预见到改造人威胁的帝国人,以及少数富有远见的智者。他们担心这种放任会让事态进一步恶化。 无论他们怎么猜测,有着怎么样的想法,秦野都已经离开了,随后他们的目光放在了这里的二把手身上,那个叫库洛姆,因为上对了船而一步登天的男人正背着双手,站在二楼栏杆处,想说些什么。 只有库洛姆知道,他身上被甩了一个多么重的担子,重到让他完全没有体会到什么一步登天的快感,背后沁出汗珠浸湿了他的衣服。 众人的目光像一剂猛药,让他心跳加速,然后在某个顶峰又蓦然平静下来。 这时他才缓缓开口。 ............ 而作为甩手掌柜的秦野回到了大楼,处理更加要紧的事务。 他径直上了最顶层,阿芙朵果不其然,好像永远会坐在那张椅子上一样,秦野刚打开门她的声音便到了,一如既往用那柔媚的嗓音,表达着符合她风格的清淡又婉转:“欢迎回来。” 秦野坐在她对面,却也没什么唠家常的闲心道:“长话短说吧,现在世界上有些话我也只能来问你了,跟我说说当日的情况。” 阿芙朵也正有此意:“你重伤濒死,救回你的是那个皇室的小公主,她从废墟里挖出你的残躯,在安排下把你送到医院,那个时候你的身体已经完好如初,关于这一点,你有秘密,天大的秘密,这秘密有可能阻碍我们之间的信任。” “不过姑且按下不表吧,再是关于你给伊修和我们发出的通讯,因信号阻断,在爆炸发生后才延迟发送出来,在那之后,实时共享的坐标已经是过去式,在标记位置已经空无一人了。” 秦野点了点头,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下文:“这就说完了?” “说完了。”阿芙朵的情绪一直很难揣摩,不过应该是没有什么恼怒之情的,看上去更像一种疲惫,她扶额休息了一会后才道:“对了,你的那把皇室珍宝已经粉碎,现场只留下刀柄,由优莱回收走,它应该是救了你一命,超过阈值的强行吸收能量毁了它自己,但保证了你没有在第一时间当场死亡,该庆幸。” 秦野点了点头,忽然道:“你很疲惫,情况很糟?” “说不上,只是混乱。”阿芙朵放下另一只手上的笔,摊开手掌从额头顺着捋下,将自己的秀丽栗色长发束起,重新扎了一遍。 “说说你的事吧,你来者不善。” 秦野言简意赅地道:“主宰来了。” “这么说不准确,应该说,近日来萨塔克的所有混乱的源头都是主宰,它的爪牙们一直都在。”秦野摊手道:“让我们开诚布公吧,管理员,万物中枢是一个监控现实世界并会发出预警的伟大存在,我真的不相信在我来到这里之前,你完全不知晓其存在,当初你跟我说万物中枢能监控它,现在看来,你要么在敷衍我,要么你骗了我。” “说骗不合适吧。”秦野点了根烟,又一次否认了自己说的一些话,随后道:“你很少扯谎,你擅长只说出部分真相。” 阿芙朵直起身子,皱眉道:“你认为我会推心置腹、毫无隐瞒这是一种傲慢,而且说到隐瞒,你隐瞒的事情就少吗。” “你的口中把主宰描绘成了你的敌人,一种终极恐怖,可在你身上我见到了和这种终极恐怖相同的特质,讽刺的是这些特质还是你告诉我的,你粉身碎骨只剩一口气都可以存活,我不应该猜忌吗?” “你怕我向你发难,所以你先声夺人,这很好,可惜这不是你第一次这么做了,也不是你第一次向我说所谓的开诚布公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秦野的满脸的严肃一下就绷不住了,他叼着烟,失笑摇头道:“跟你面对面总是很有压力,所以我会偶尔强调说过的话,见谅见谅。” “那还真是不好意思。”阿芙朵冷淡地道:“我总是让人有压力。” “不是那意思。”秦野无奈地耸肩道:“其实我一直以为我们已经算朋友了,我们何必时不时剑拔弩张?” “说正事吧。”秦野将话题带过,阿芙朵也不深究,因为他们都无法解释各自的秘密,这种情况在他们的对话中,似乎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以我的经验来说,主宰要想篡夺一些东西,需要首先寄生在一些人身上,不过那有条件,它所寄生的人必须拥有足够的声望,会在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简而言之就是像萨塔克那样的人。” “据他的说法,如果寄生,或者说篡夺一个无名小卒的存在,它将没有一个足够的支点来撬动人类历史,而一个人得活成什么样才能算得上不可一世,浓墨重彩?起码绝对不会是影子杀手那种阴沟老鼠,所以在他们身上的不会是深度寄生,应该是影响力极其有限的。” “至于它为什么不深度寄生,我有几个猜测:其一,要么是它已经进行了深度寄生,不过我们不知道那个能在历史上留名的伟人是谁,其二,它受限于各种条件,暂时没有能力做到深度寄生,其三,它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用来撬动人类文明。” “我个人认为二和三未免过于乐观了。” 阿芙朵点了点头表示赞同,随后道:“那就围绕着一来猜猜看吧,不需要什么依据,不负责任地去说,谁有能力充当撬动人类文明的那根杠杆呢?” 秦野眯着眼,脱口而出道:“优莱。” “小天狼星依耶塔。” “伊修。” “当今帝国女皇。” “现任联邦总统叫什么名字来着。”秦野挠了挠头:“噢对,康拉德·威孚斯特。” “在两者的现行体制里,独一个联邦总统和帝国女皇比起来还是欠了些火候。”阿芙朵毒蛇地评价道:“更不用说这位总统年老智昏,大半的公众决定都是从提词器里念出来的,毫无公众形象可言,更不用说撬动整个文明。” “说的也是。”秦野耸肩:“还有呢?” “帝国的菲尼亲王,帝国出名的战争狂,帝国少有的几个非皇室直系实权派之一,如果主宰要影响人类文明,他是个不二之选。”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这根杠杆是联邦人的可能性更大吧。”秦野道:“毕竟以他们的构成来看,全都是异能者改造人之类的怪物,没有对立方的法师。” “那选择面可就多了。”阿芙朵毫不掩饰自己对联邦人的恶意:“他们每个人都是毫无底线,毫无道德的选票怪物,根本算都算不过来。” 这姐姐还真是讨厌联邦人啊……秦野暗暗失笑。 他道:“打住吧,怀疑对象太多,真要全罗列出来也明天了……这段时间,那三人有什么其他动作吗?” 阿芙朵抿了口酒水,道:“城市监控网络有监视到疑似修弥拉·帕斯卡的人活动的迹象,不过很快又再次消失,她似乎在寻找谢尔比·柯里昂的所有住所。” 秦野思索片刻有了想法:“我觉得他们在寻找那天被我拿走的介质之环。” 他快速复述了当日冲突发生时的情景,他们冒险埋伏他秦野的目的就是为了那手环,秦野猜测里面一定藏着极为重要的内容,不然他们不会冒着风险采取行动。 对于当日的情况,秦野还是有些疑虑的:他这不是第一次见到那个影子杀手,为什么在地下交锋的时候他才察觉到对方是主宰的爪牙?这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细节,如果不是进化之路能够回顾当日细节,他甚至都不会察觉到这个问题,似乎没有什么意义,但秦野想不出什么可以解释这个问题的理由,就好像是敌人刻意暴露身份的一样,可这对对方同样没什么好处。 他暂时压下疑虑问道:“之前你胸有成竹,似乎有什么办法破解介质之环,现在我能知道里面的是什么内容了吗?” “还不行,暂时。”阿芙朵道:“不过我已经可以给你确切的时间了,还需要三天。” 她完全没有谈及破解方法的意思,好像连机器都没有参与这件事 秦野点头道:“那我等你的消息。” 看着他起身,阿芙朵眼睛微微一抬,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我当时给伊修发的坐标,其实并不是什么跟踪器的信号,而是依据摩缇莉丝异能进行的跟踪,地点坐标是我手动输入的,我没法很好的利用那些音波,但她本尊可以,就算时隔五天,她也应该记得当时音波的行动轨迹,做出一份他们的行动路线图,说不定可以找到一些线索,摸透他们的行动规规律。” “你为的就是这个,当时才没有更加积极地求救或者保命?”阿芙朵坐着身子,胸前的汹涌都为之一颤,她皱眉道。 “我可是个很惜命的人。”秦野耸肩道:“但我总得找个机会让他们露出马脚。” “这不难理解,我们要面对的是一场可能蔓延开来的瘟疫,以人类无法理解的方式蔓延开来,我是世界上为数不多知道这件事的人,你不觉得我应该做些什么?” 阿芙朵目光如炬,她盯着秦野看了好一会,总觉得这其中另有隐情,但她说不出个所以然,便不再说了,她徐徐道:“我也希望你能理解,以我为首的中枢会是一群守望者,在保护什么这一方面,我从一而终,绝不反悔,我希望你也是。” “我由衷希望那根杠杆的名字不是谢尔比·柯里昂。” 第一百零四章 巧合 “欢迎回来,秦野阁下。” 一踏进地下基地,机器琐碎的声音马上就传入耳中:“你终于回来了,在中枢这工作单位,愿意互相交谈的人可就只剩下你了。” 互相交谈吗......那也说不上吧,只是你单方面地喋喋不休,秦野腹诽。 不过马上他又堆上了热忱的笑容,因为他看到了机械臂上吊着的装甲,那绝对是革新过后的新型机,体积更小,外观更加精致,就是不知道性能如何。 “当然,我就算昏迷了我也一直很想念你的健谈。” 主要还是想念新型机。 不过秦野也没有表现的太明显,极为克制地转移了视线,看向了全息大屏,上面是秦野发送过去摩缇莉丝绘制的地图,他投射成了数据,利用数据做了些改动和剔除,原本令人眼花缭乱的线条变得简单,容易理解。 他问道:“找到他们的行动逻辑了吗?” “手到擒来。”机器得意洋洋地道:“他们确实很聪明,足以说得上天衣无缝,可惜他们碰上了隐匿方面的专家,世界上论玩消失,还没有什么人玩的过我们的,只要我们注意到某东西,那我们就一定能把它揪出来。” “提问,为什么一间荒废已久的独栋公寓在夜晚会亮起灯火,为什么一家专门供职给身份尊贵的闲杂人等,既没有医生也没有病人的医院,会因为医疗器械运转支出了一大笔电费?” 秦野想了想,恶意满满地道:“前者有人在里面偷情,后者不过是诓骗经费的常规操作。” 机器楞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领会到了秦野的恶趣味,随后他道:“有这种可能,这种烂事儿是蛮多的,当初我在马丁内斯军工就......说这个干什么,重点是,这种事虽然多,不过你的马仔们发挥了他们的功效,那些流浪汉们从这么多家长里短里找到了最诡异的两起。” 秦野忽然道:“你和流浪汉搭上了边?我怎么不知道?” 这提问很突兀,机器都没意识到自己原来漏了嘴,他捂住嘴巴,左顾右盼。 “是伊修吧。”秦野洞若观火般,点了根烟道:“应该说是昆汀吧,在下城区这么多给我搭伙干活的家伙里,只有这个流浪汉我想不明白他想从我这获得什么,不是钱,不是地位,也不是什么梦想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更像是在执行什么命令,我在一个流浪汉身上看到了军人的特质。” “这问题,想想就能想明白,一开始我还防着他,后来他自己露了马脚,和伊修走的太近,一个连中枢管理员都知之不详的‘内鬼’。” “我意外的是你能和他搭上线,毕竟伊修已经不算中枢的编制了,看来你和他私交不错。” 机器突然有些泄气,努了努嘴道:“你眼光毒辣,怪不得管理员这么中意你。” “你真要追究这个?那可就没完没了了。” “有什么好追究的?”秦野反而问道:“无所谓,提一嘴而已,还是先说说这两个地方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吧。” “好吧,第一起是那个废弃房屋,不对,说废弃不太合适,一个久无人居住的独栋公寓里,在某天夜里突然亮起灯火,有人通过窗帘,看到了灯光衬出的一个影子,那个流浪汉的口才不好,一开始描述的模糊不清,不过透露出了几个关键词:那个影子一开始有着人形,很快人影的身上出现了壮似触须的东西,影子好像代替了本体,变成了活物,在墙上攀爬,然后逐渐蔓延,又在下一刻消失不见,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秦野一挑眉:“简直可以当成新的都市传说了。” “没错,当时和他同行的还有另外一人,那人并没有注意到一边的异常,甚至在他看向房屋的时候,房屋的灯便灭了,所以没人能够证实流浪汉的所见所闻,都以为他喝多了犯浑。” 尽管这例子听上去很符合他们在找的目标,秦野也并未一口咬定,而是质疑道:“一个喝醉了的流浪汉能有多少可信度?会不会有点草木皆兵了。” “所以我才去做了调查。”机器道:“实地调查里发现房间有使用的痕迹,不过没有留下任何有用的线索,他们处理的很干净。” “接着我去做背景调查,独栋公寓的归属者是一个商人,一个没见过的无名小卒,我不信邪,深挖了下去,果然给我找到了蹊跷之处,虽然持有者是这名商人,但当初的地皮开发者是我们都听过的名字……戈尔戈,其中经手了一堆人,其中就有黑玫佣兵团的两任首领。” 秦野仰头,吸了口气,刚吐出的烟气向内一卷:“又是他。” “那二处呢,那医疗机构不会也是他的资产吧?” 机器本来想故作神秘,留下悬念吊吊秦野的胃口,随后又马上看到秦野的眼神变得危险,便立马放弃,道:“咳咳,不是,只是因为他们自己发现,那天机构的用电量大增,可那天是节假日,他们那儿连保洁都不上班,结果因为莫名其妙的额外支出,被萨塔克廉政署的人盯上了,拔出萝卜带出泥,扯出了一堆东西,搞得这群吃闲饭的家伙狼狈不堪。” “你查出这戈尔戈到底是什么来头了吗?”秦野问道。 “没查出来。”机器道:“他的真实身份上套了很多层皮,藏的很深,我还需要一点线索。” 秦野失笑:“刚吹完牛皮,马上就有你查不出来的东西了。” 机器有些小尴尬,道:“我也觉得邪门,还得麻烦你跑一趟,看看那边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问题。”秦野沉稳地说着,把话题拐向了自己在意的方向:“不过,我们不能确定这是否又是一次陷阱和埋伏,我得需要一些助力。” 随后,他目光投射向中央的装甲。 机器一下反应过来了,他道:“现在还不行,新的技术还在测试阶段,还有很多操作规程上的问题,还有一些对人体的隐藏风险,毕竟是涉及脑子的新技术,你不也不想用装甲的时候把自己脑子烧了吧?” “那我用什么,总不能继续赤手空拳吧,我连自己的刀都折了。” “我知道,我贴心的给你准备了第二套方案。”机器再次莫名的高昂了起来,按下操控面板上的按键,一个展示台从地下升起,他大声道:“我来介绍一下,独属于我的城市猎者,耸动者二代,精华中的精华,绝对小巧的杀手!” 展示台上的是另外一副装甲,极为小巧,简直浓缩成了一件战术外衣,通体黑色,耸动者这一型号装甲特有的细小鳞片化整为零,隐藏在了黑色之下,看上去异常光滑,它没有夸张的机械臂,没有装载可怕的重火力,只低调沉稳,锋芒尽敛,在腰间别着一个黑匣子。 秦野看着他,总觉得有种既视感,随后有些无语地道:“什么精华,这不就是装甲的雏形,外骨骼增幅装置吗。” “不不不,这可完全不是一回事,一个是没做好的半成品,一个是战争工艺的浓缩精华,怎么能够相提并论?”机器激动地道:“快,穿上它试试,你马上就明白了。” 秦野耸了耸肩,不以为然地照做了。 他像以往所有穿戴装甲时做得那样,站在机械臂后方,身体像婴儿一样窝进摇篮里,等待着像席梦思一样柔软的触感将自己包围,再等待着沉重的压力来临,但秦野的想法落空了,他没有感觉到精神链接金属部件带来的压力感,反而像踩在云朵上一样飘忽。 秦野有些疑惑,但还是按照流程,将脖子后的终端接口接进了装甲接口上──这套装甲没有“内衣”,链接人和神经的除了衣服上细微的突触外,最主要的就是脖颈后方,通过终端和装甲链接,这是一个正常设计完全不会考虑,会损耗人精神,影响链接效率的做法。 但他机器就是做出来了,配合着隐藏起来的中枢科研团队,凝聚着谁也不知道是什么的科学结晶。 链接上后,秦野感觉颈椎一凉,凉意顺着链接窜进他的大脑,让他的视线都随之一花,好像电子花屏一样,他大吃一惊,险些就唤出进化之路,在二者融合之后,进化之路不再需要从星海之上过来,只要心思一动,黑色丝线就能反过来扯断精神链接,但很快他冷静了下来,因为他发现花的不是他的眼睛,是终端给出的画面。 “这是什么?”秦野不禁问道。 “稍等,装甲系统正在给你安装配套程序。” 很快秦野的视野就发生了变化,一个全新的界面出现。 就如机器所说,他真的马上体会到了区别,他心念一动就可以做出一些操作,把他的想法读取成文字,合成为与音色近似的语音,没有响应时间,是“心想事成”式的超级速度,这对比之前的终端,使用体验都不能说是质的飞跃,而是两者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上。 不仅如此 “以思维遨游数字世界的感觉怎么样?”机器贼兮兮地笑道。 秦野沉默了许久才道:“不错。” 秦野的感想很简短,机器倒难得严肃,收起了故作出来的猥琐,郑重其事地起身鞠躬,他道:“全联邦人都得感谢你,秦野阁下,就算现在这个跨时代的设计不会公之于众,会被掩埋在中枢之下,他们也得感谢你。” “感谢我干什么?”秦野嘴角动了动,不耐地道:“东西不是我做的,理念不是我提供的,数据不是我得来的,为什么要感谢我?我只是把一个老家伙擅自托付给我的东西摆在了合适的位置。” “要谢,以后你们就该给普罗立个碑,在他的雕像前磕三个响头。” 机器无视了秦野带刺的话语,而是感慨道:“普罗教授,人类真是损失了他们最珍贵的瑰宝。” 秦野也沉默了一会,他似乎在缅怀,他自认不是个习惯掉眼泪的娘娘腔,事实也是这样的,但人总该有感情,他要感谢那个老家伙的救命之恩。 当然,他不会沉溺太久,很快就转换好了情绪道:“一个试用品就用这种成效,你们在捣鼓的大家伙得有多可怕?” “不瞒你说。”机器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我们陷入了瓶颈,有足够的资源,但没有足够的人手,没有足够的思路,闭门造车总是有极限的。” “我们有了一些思路,不过不太好。” “不太好?”秦野疑惑地问。 “是,我们认为,这神经链接的路线,走在改造人的路子上可能会具有更强大的能效,跳过终端,直接连接大脑才应该是这项科技的完全体。” “……” 秦野的大脑仿佛轰地炸开,血液一下涌入,让他震撼,让他耳鸣,使他觉得自己卷入了一场高速旋转的漩涡。 因为这一切都来的太巧了。 第一步,他从被遗忘了世界里带来了足以颠覆想象的超级理论,他一开始藏的够好。 第二步,改造人破土而出,挣脱桎梏,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如日中天。 第三步,他藏的不够好了,或是出于私心,或是出于感恩,他秦野要逐步将这些东西公之于众,这同时是他对伊丽莎白的承诺,于是他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放出了有利于改造人的理论知识。 那下一步是什么?他要面对的是什么? 现在他才能切身感受到萨塔克的恐惧,仿佛烈日灼心,数十年如一日灼烧自己的是他秦野。 星海之上,那要被拖进熔炉里粉碎的改造人文明投影,又到底意味着什么? 秦野不知道,而他沉默的时间太长了,机器则担忧地问道:“秦野阁下?难道是新装备给你带来了些负面影响?” “不,没有。”秦野深深吸了口气后道:“我有一个请求。” “你说。”机器表现的洗耳恭听。 “还有中枢管理员,你应该在听。”秦野抬头看向地下基地的穹顶,道:“我向来不干涉,也无权干涉你们做的每一个决定,但这次我要提出我的想法,这是我带来的东西,我应该有这个权力。” “在我没有许可之前,请千万不要将其公之于众。” 机器吃了一惊,他之前和中枢管理员有过交谈,他们也都不支持过早的暴露这东西的存在,但秦野表现的就有些矛盾了,这是反常的。 毕竟是他亲手将存储器交给的中枢,让普罗获得他该有的名声,事到如今竟是变卦了? 管理员阿芙朵也察觉到了这一异常,她沉默了一会后才道:“好。” 秦野只是看着自己覆盖着装甲的手,他知道,有些事情需要更加积极,加快脚步地去调查了。 ………… 第一百零五章 与她交心 翌日。 秦野来到了那家购置了无数尖端医学设备,却没有医生,也没有病人的医院,只有赋闲于此的公务员,这也是秦野见过第一个名义上是公立公众服务设施,却在门口立着闲人免进牌子的医院。 秦野下了车,从架势位开始绕行,绕到后方,拉开车门,弯下腰,做足了侍者和司机的姿态,事实上,他此行的伪装身份就是一个司机。 那又是谁有足够的资格让他秦野亲自当司机?在现实世界里只有两位,一个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中枢管理员,另一个当然就是只属于他的女孩。 披着长袍,肩头绣着长空鸽的帝国贵族女性下了车,被他轻轻挽起手臂,姿态极为拿捏,矫揉造作,秦野低下头忍住笑,把她扶到了门口才放下,他小声地道:“现在满意了吗?我的小公主。” “还没呢。”伊丽莎白维持着帝国高级官员该有的严肃,又语气狡黠地道:“在我高兴起来之前,你可得用心让我满意。” 秦野无奈地道:“好好,我的小公主。” “我现在是行政副官,帝国人就算是再亲昵的对象也不会用开玩笑的语气称呼其为小公主,那是对皇室的蔑视,记住。油腔滑调的男人。”伊丽莎白目不斜视地道。 “是,我的......女士。”秦野差点没憋住。 当他们走上前时,一旁一直坐在椅子上的安保人员以冷眼以对,见人前来也并未起身,只是傲慢地用手指了指墙上的几个大字:闲人免进。 伊丽莎白也没有说话,只是以更加傲慢的姿态,微微侧过身,有意无意地亮出了自己肩上的长空鸽。 能在这家疗养院领上一份薪水的人,哪怕是做着寻常工作的安保人员来头都不会小,他或许是哪家的关系,再不济也是关系的关系,像他这种人,自诩见多了权贵,便把自己也放在了在权贵之下的那条线上,时间久了难免产生幻觉,但当他看到那长空鸽时,他的幻觉便立马被击碎了。 他如坠冰窟,几乎是从座椅上弹起,瞠目结舌,张嘴结结巴巴说不出话。 他吸了口气,以几乎赴死的决心开口道:“您莅临此处,属下诚惶诚恐,不知您……” “例行检查。”伊丽莎白冷漠地道。 “例行……可我们这儿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先例。”安保人员一下就急了。 伊丽莎白像亘古不变的坚冰:“我做事需要先例,需要征求你的同意吗?” “不,当然不是。”他连忙否认:“我只是,只是……” 伊丽莎白冷冷地一笑,这笑却并未让人觉得不妙,反而颇为奇异地让他感觉到了安慰,她道:“你不够资格听取我的任何行动,不过我的现在心情不错,我可以告诉你,我对你们以什么名目报了账,吞了多少能源配额不感兴趣。” “这……”他仍有些犹豫。 伊丽莎白故意用不敢相信的眼神看着他道:“你怀疑我在骗你?……哪怕我杀了你,你的家人也只能亲吻大地,对我歌功颂德,你居然会觉得自己有资格被我欺骗?” 他打了个寒颤。 “去通报你的同事们,让他们装模作样一下会不会让你们安心一点?” 他连忙点头,仿佛要把脑浆都摇匀,只在伊丽莎白一声令下后便跑了进去:“滚。” 秦野惊奇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摇头揶揄地道:“你越来越像你姐姐了。” “那个女人可不会说这种话。”伊丽莎白努了努嘴道:“我模仿的是她手下一些上不了台面的家伙,虽然这样说话让我自己都有些讨厌我自己了,不过确实很高效。而且告诉自己这家医院的工作人员都是不怀好意,侵吞税款的坏蛋能让自己好过一些。” “你不喜欢这样吗?” “不,我只是惊奇,你长大了。”秦野摇头笑着道:“毕竟你刚来的时候连买东西需要花钱都不知道,现在起码能把虚张声势做得有模有样。” 他道:“这么些时间,你有觉得世界变得宽敞些吗?” “嗯!”伊丽莎白用力点头,随后又反应过来似的捂住嘴巴,道:“不跟你说了,我还在生气呢。” 那份可爱和娇憨从投影伪装下透了出来,让秦野忍不住笑了起来。 两人走进医院,一个女性负责人小跑过来,满头大汗,该是接到通知了,开口道:“您要去哪儿,我随二位一块吧?” “滚。”伊丽莎白再次生冷地道,加快脚步,甩开了她,而她更不敢追。 秦野走在路上,一直冷眼旁观,他一开始怀疑这些家伙这么紧张是不是藏着什么危险的秘密,是否会跟主宰有关,但看了一会,好像是他多虑了。 他们仅仅是害怕被认为无所事事,刺客拼了命地作出忙碌的样子,算是在努力地没事找事。走两步路两人还碰到了一个坐着轮椅,腿部缠着绷带的患者。 秦野转头看向那个还没走远,在原地打转的负责人,她有些尴尬地道:“这是我们的同事,在下楼梯时不慎摔断了腿。” “……” 最后,他们来到了今天的目的地,异常耗电的设施场所内。 这是一间手术室,非常宽敞,应该是这家医院最高规格的设施间,尖端生命检测仪放在一侧,数根连着线的针头和神经连接器放在墙体的袋子里,整齐码放,每个都标注了用途和名称,这里是下沉式的,外高内低,中央是手术台,周围有数个摄像头,上方有一面玻璃,玻璃后方是观察室,隔着四面玻璃墙,可供人观摩重要的手术,进行一些医学学术上的角落。 “接下来就是你的场合了。”伊丽莎白背负双手,站在一旁。 秦野笑了笑道:“还在生气?” “我应该生气下去。”伊丽莎白闹着小情绪道。 秦野抬头一看,发现有几人尾随过来,似乎想跟着他们看看出了什么问题,他扫视一圈,按下墙壁上的开关,上方的玻璃墙泛起一阵波纹层层叠叠,变成了单向玻璃。 秦野一下子揽过女孩纤细的腰肢,取走放在她后腰的投影伪装,一下无趣的中年老女人恢复成了那个活力四射的金发女孩,他另一只手挽起她逐渐留长的头发,不由分说地吻了上去。 一开始她还秉持着生气时概不理会的原则,表现的很抗拒,双手抵着秦野的胸膛,想要把他推开,很快这种抗拒变成了有莫名兴味的迎合,两个强悍的超人类配合着彼此,跳着醉意十足的舞蹈,好像两个不会倒下的不倒翁,旋转着,支撑着,最后倒在手术台上,坚实可靠的科技床支撑着两个人的体重,没有发出任何异响。 深吻过后是眼泪,看着上方自己的爱人的脸庞,伊丽莎白咬着嘴唇,眼泪从眼角淌出,她道:“你真是个混蛋。” 秦野为她擦去泪痕,笑道:“恭喜,你终于看清我了。” 伊丽莎白道:“我想要你的一个承诺。” “承诺天长地久?” “承诺你不再让我哭了。” 就连秦野这种人,有着一副铁石心肠,都不得不为接下来的话动容,她道:“脱离圣泰伦,坐上穿梭机时,我抱着你我没有哭,因为我认为我们会一起在星海隧道里迎接绝无仅有的死亡,我不是孤独的,可那五天时间里,我每天都会想到你躺在无人能见到的病床上,那种深邃的孤寂就完全不可驱散了。” “因为我发现你和我的父母,和那些长辈们一样,出于某种自以为是的自大心理,对我隐瞒一切。” “你想让我再经历一次吗?生活在对现实一无所知的美好泡影里,等到有朝一日泡影突然破碎,让我溺毙在残酷的现实里?” “还是说,你想让我再体验一次永失挚爱的感觉?” 秦野还没来得及开口,小手便将其堵住,她看着秦野的眼睛,道:“听我说完。” “那个女人曾经评价过你,说你是个终日被恐惧所驱动的人,她还说你连帝国皇室都不放在眼里,天生缺乏对事物的敬畏心,她不知道你到底在害怕什么,可我知道,我们心里都有共同的恐惧,但我没有在面对,只有你承受着这个重担。” “这不合理,那也是我的仇敌,你不让我面对,可你忘了那些肮脏的怪物夺走了我的一切。”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只有四目相对彼此交融的灵魂。 从他认识这个女孩开始,两人的交谈和互相理解总是如此惊心动魄的,这个女孩对于心灵的托付是多么沉重而真诚。 良久过后,秦野道:“我答应你。” 女孩露出了笑容。 “不过会不会喜极而泣,我可不敢保证。”说着,咸湿中年人手上逐渐变得不老实,逐渐向女孩神圣不可侵犯的领域探去。 上方几个家伙看不清这边的情况,却也探头探脑,煞有其事,带来了隐约的大庭广众下才有的背德感,这对于秦野这种老混子来说是情调,对她来说可是羞耻了。 女孩的面庞唰地一下就红了,看似柔弱的身体里迸发出强悍的力量,秦野在刻意抵挡之下竟都被活生生推开了,她不敢去看秦野,小声道:“在这儿不行,我们还是想做正事吧。” 色令智昏,秦野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筋搭错,居然有些心不在焉地拔下了粘在手术台下的一个扫描仪:“没事儿,工作已经做完了。” 刚说完他就清醒了,他呃了一声。 果不其然,女孩刚晴朗的神色又立马阴沉下来。 “你刚刚就已经在做这种事了?在我说话的时候?” 秦野张了张嘴,又立马闭了回去,现在只能沉默,唯有沉默。 “......” ...... 秦野疼的龇牙咧嘴,伊丽莎白一脚毫不留情地踹在他小腿上,并骂了他一句混蛋以后,离开了房间,去处理其他相关事务,并警告他不准再有所隐瞒。 她一走出去,终端里就立马传来机器的调侃声:“啊呀,真是一个可爱的女孩,我从中枢管理员那听来了你们的事儿,一个帝国公主,您艳福不浅。”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看的?”秦野皱眉:“中枢的企业文化就是偷窥吗?你们总不能真的在我做爱的时候,用摄像头悄悄看着我。” “这可太不讲道理了。”机器有些委屈地道:“是你让我扫描这间手术室的,你不能让我闭着眼睛塞着耳朵干活吧?” 秦野一时语塞,随后转移道:“管理员这都和你说,看来ta相当信任你。” “我有些不一样吧。”机器耸了耸肩:“我支援整个中枢,有些人从头到尾没有露过真面目,像你这样以真面目示人的并不多见,中枢的成员应该是那种,他们就在你身边,但你却完全不知其庐山真面目的家伙,可能是路边的哪个寻常流浪汉,也可能是哪个身居高位的大人物。” “只有这样才能保护自己,保持这个组织的神秘,如果你保持着半吊子的自我隐私保护态度,那你大概是会在我面前露底的,因为我涉及的面太广了。” “所以他们都不喜欢我,觉得我这个位置太重要,又能知道不少事情。” 秦野道:“确实,你能知道不少事情,又秉持着保密主义的原则,话不出口。这不公平,不对等才是最可怕的。” “噢,秦野阁下,你搞错了,那可不是什么保密主义,事实上我是中枢里最透明的人了,我的保密是对外的,不是对内的,只要你想查,随时能把我的底细掀个底朝天,你有兴趣吗?” “还真有点,在中枢我没见过像你这么具体的人。”秦野看了看时间道:“反正分析结果还没出来,等待的这点时间,聊聊?” “我是马丁内斯军工的科研首席,姓名家庭背景之类的从自己嘴里吐出来就没意思了,反正也不重要。”机器道:“研发嘛,也不是专门搞理论基础的,搞战争工艺,研究怎么把人搞死,我觉得这没意思,随后又是一些倒霉事后,我被管理员撬走,那段时间我出名的很呢,马丁内斯军工一个史上最年轻的,前途无量的首席突然消失。” “研究怎么杀人没意思的很,真是没意思。”机器止不住地叹气。 “可你来了中枢还是在研究怎么杀人。” “哎,那些事情不可避免,蝇营狗苟,难以安睡,不过给中枢干活能让我有所慰藉,我还能有资源有时间去追寻自己的初心。” “你的初心?” “科研学者,不就那么一套,求知,求变。”机器沧桑地道。 秦野不能理解,不过机器也不是他见过第一次这样的人。 “所以我其实不难理解那位普罗教授的选择。”机器道:“永恒战舰,联邦历史上第一次对太空航行的求索,多么浪漫。” 秦野没有回答,不置可否。 也恰好在此时系统发出了提示,分析已经完成了。 第一百零六章 那位大人 秦野看着那份报告指出的问题,他眉头一动,弯下身去,按下了手术台下方的一个按钮,那不该是属于手术台的可操作物品,按下去后,嘎嘣一声,这是什么东西解开的声音,随后他掀开了上方的床板,露出了下面的东西。 首先袭来的是一股裹挟着血腥和金属油污的臭味,然后才是视觉接收到的信息。 里面是一坨血肉碎块和钢铁结构,像垃圾一样被堆在一起,秦野厌恶地后退两步,离开了手术台,不是因为他畏惧了什么,而是他得更加全面地观察这间手术室,他道:“这里被改造过,电路被集中,设备被篡改,某些东西只是形似,但已经完全脱离了它们制造出来时本该产生的作用……如果在别的地方,这种改造很容易被发现,只要运转一下仪器就行了,可这里是一个该死的蛀虫巢穴,蛀虫蛀空了里面的东西,偷天换日。” “现在这里是一个标准人体改造车间。” 秦野重重地叹了口气,问道:“手术台里藏着的那些身体组织属于谁?” 这是明知故问,因为扫描分析已经得出了结果,得出结果的速度超乎他们的想象,因为这是他们近期就遇到过的人物。 机器轻轻地念出名字:“修弥拉·帕斯卡。” “对,主宰的信徒和爪牙。”秦野道:“毫无疑问,她完全是其中的一员,我做个完全不负责任,可能完全偏离现实的猜测:跟中枢的团队一样,主宰也需要一个在人间的代行者,它需要一个用来扩充代行者队伍的手段。” 说到这里,秦野的话语戛然而止,随后他同时打开了对伊丽莎白的通讯。 他继续道:“主宰可以异化人的身体神经乃至存在,其篡夺方式有两种,第一种是浅度寄生,所用到的是主宰身上并不重要的身体部位分化出来的丝线,可以让人产生幻觉和各类身体变化,幻觉渐深,身体变化的幅度越大,另一种是深度寄生,就我所知代价极大,深度寄生的对象需要精挑细选,这点我和管理员交流过意见,目前我已知的唯一一个被深度寄生的支点是萨塔克将军,所以目前它进行的大部分应该都是浅度寄生。” “根据我们的经验来看,人的高贵精神可以一定程度上抵御浅度寄生,唯一被彻底异化的人类叛徒,是一对身处永恒战舰上,身体和肉体都存在缺陷的兄妹,根据这些信息,我得出一个推论:为了提高异化成功率,尽可能地制造更多信徒,它需要首先异化人的躯体。” “人类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才会选择自我异化?恐惧,不安,有所追求的时候,面临敌人的时候。” “萨塔克里全是彼此的敌人,这里是最好的孵化仇恨的摇篮,也是主宰信徒的孵化场,一切都已经在进行中了。” “目前主流社会对于改造人两方的激烈辩驳已经没有意义,结果昭然若揭,改造人计划毫无疑问,板上钉钉地是对人类的异化。” “你这么说的依据是什么?”机器还是有些模糊,不过就算模糊,他心中还是形成了一个可怕的猜想。 “因为空间屏障和星环暗物质外壳的存在,它无法大量地往现实世界输送自己的躯体,我们已知这些被分离出来的躯体如果数量过多,将会对主宰本身造成伤害,那么这些珍贵的触须就必须起到作用,它必须保证信徒转化成功。我们讲到已经发生了的事情,改造人,这就是他们保证转化成功的举措。” “然后我们又要讲到那间鬼屋,我们现在必须假设那个流浪汉说的是真的,他真的看见了主宰的触手,那我可以以此来猜测,主宰在这里把修弥拉·帕斯卡变成了一个改造人,然后又在那间鬼屋里把她彻底改造成了爪牙,信徒,代行者。” 机器当即反驳道:“这太牵强了,没有足够的证据支撑。” 回答他的是阿芙朵:“证据就在那间屋子。” 机器过于激动地道:“可是我们是万物中枢,世界上没有任何人能瞒着我们做到这一步,把影响力扩散的这么大!它应该会给我们预警才对!” “可能它已经给过了。”秦野幽幽地道。 机器还张着的嘴重重地闭上了,心中可怕的可能性被涂抹的越来越清晰。 敌人一直都在,只不过直到今天他们可能才刚摸清敌人的意图。 这对中枢来说是极为罕见的,称得上严重的事态了。 通讯频道阿芙朵的声音坚定:“事态升级,我已从其他星环调派两名中枢成员协助此次任务,直至中枢指令完成。” 这下机器可是真惊了,每个地区的中枢团队,要么处于任务饱和状态下,要么那个地区有着非他们不可的任务,机器最经常听到的一道指令是:“哪怕是中枢崩溃,世界濒临毁灭,你们在没有获得新的指令前都不能离开当前岗位。” 这足以证明当前事态非同小可。 篡夺全人类的究极威胁吗……这或许就算是新中枢组织面世以来面对过最夸张的东西了。 “您选的是哪两个地区的人?”机器不安地问道。 “联邦第七区,以及帝国赫尔伦。” “……” 频道陷入了死一般的静默,秦野不知道这静默意味着什么,或许是因为这两位不好相与? 不管怎么样,他们都没有做出解释的想法,阿芙朵下达了另外一个指令,调查那间鬼屋,总归他们不能继续在这儿胡乱猜测了。 ………… 夜晚,总督府。 总督府是萨塔克的最高行政机构,在过去简短的三十年里,有二十年一直都是单纯的办公区,直到卢卡斯总督继任,这里就变成了总督的宅邸,从他在任时生效,为此专门设立了豪华的生活住宅。 这种举措在联邦也有,不过后来居上者总是会吸引更多人的目光,很多人都在看,他卢卡斯是否是出于骄奢淫逸之类的个人享乐目的而做的,但令人敬佩的是,无论从任何角度来说,他都是一个挑不出毛病的领导者,虽然这也要归功于当今环境下,他没有什么政治对手。 他搞了这样一个住宅区,自己却住在最角落的客房,为的是减少在路途上的时间,增加办公效率。 现在看来,就算装他也装得有模有样。 只有卢卡斯和他的班底知道,他确实在面对着成堆的文件。 深夜时分,他的办公室里有他,他的秘书,一位话事记录员。 秘书在处理官方文书,记录员撑着下巴,不小心便打起了盹。 他需要记录在这间房间里,卢卡斯会面时见过所有人物的所有对话,所有的外部通讯,但时间已晚,除非发生要紧事,一般不会有访客或者接听电话,只不过是职责所在不能离开。 时钟滴答滴答,时间悄然流逝,忽然卢卡斯停下笔抬起头,不容置喙地道:“两位,请离开一下。” 秘书和打盹中的记录员一下从各自的小世界中脱离,一言不发地忠实地离开了房间。 卢卡斯揉了揉自己发胀的眉头,对空无一人的房间自言自语道:“给你一分钟,讲出一个我不杀你的理由。” 从灯光下涌出黑泥,影子杀手从诡异意想不到的角落里出现,毫不客气地坐在沙发上。 “我们心意相通,配合默契,您怎么会舍得杀我。” 卢卡斯表情没有变化,靠在椅背上,看着墙上时钟指针悄然走动,道:“你还有五十秒。” 影子杀手不着急,他徐徐地道:“我来这儿只为告知您两件事,第一件,我们的计划已经到了关键时刻。” 卢卡斯摇了摇头,他对此并不关心,强硬而坚决地念着数字:“四十秒。” “第二件事。”影子杀手看得出总督的态度极为认真,于是加快了语速:“中枢会的两个成员已经于近日抵达萨塔克,目的不明,身份不明,进入途径不明。” 这个铁面总督总算来了兴趣,他停止了计时,第一次拿正眼看了那个男人:“你在想什么,你想做什么?” “给我一个机会从头说起,好吗?”影子杀手兴奋地捱了捱手道:“起码我首先得感谢您的信任,您相信了那封来路不明的电子邮件,并采取了反应,如果没有您的态度,我们在萨塔克将寸步难行。” 卢卡斯斩钉截铁地否认道:“我什么都没有相信,什么措施也没有采取。” “我正是要感谢您什么都没有做,您的默许就是您对我们最大的支持。”影子杀手道:“那封电子邮件中,我们向您展现了未来的图景,现在未来一一变为现实了,您应该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让我不能理解。”卢卡斯就算在表达疑惑时也依旧沉稳:“那绝非魔术,也大大脱离了智谋设计的范畴,事件似乎脱离了因果关系,由你们来掌控,事由心生,这确实了不起,不过这改变不了你们作为恐怖主义犯罪分子的事实。” “要说萨塔克最大的恐怖分子,那应该是您吧。”影子杀手愉快地笑了起来:“萨塔克的星屑浓度逐步升高,您没有尝试着进一步搜寻浓度升高的原因,只告诉大众那是犹豫永恒战舰爆炸引起的暂时性波动,有心人发现这完全不对,星屑正以某个稳定的数值,极有规律地稳步上升,没有下降的趋势。” “越来越多的人斥责您是骗子,您无能,为了无限延期的和平峰会以无为的方式残害萨塔克市民,可惜他们都没有看透,您在政治目的下隐藏的更为凶狠的真面目。” 萨塔克没说话,摩挲着手指,似乎有些走神。 “谁都没有发现,您其实是一个机械优生学忠实拥趸,不,不是拥趸,是领头人,您以绝不动摇的精神正试图把世界推到那个方向上,现在改造人声势浩大,您和我们都是罪魁祸首。” 影子杀手逐渐变得肆无忌惮,而卢卡斯突然发难,一把加装着消音器的手枪突然出现,子弹瞬间出膛,打碎了影子杀手的半边头颅,他顶着半拉脑袋,不惨叫,只是止不住笑。 外面的人没有听到里面的蜂鸣,除了地下多了一些碎肉,一切如故,影子杀手甚至没有流血。 他继续道:“永恒战舰爆炸推动巨量星屑来到萨塔克对您来说是天时,因为推动改造人需要一个微观病变的群体,萨塔克的地理位置和政治环境对您来说是地利,这里您可以尽情地掩盖您的意图,而和平峰会的召开以及我们的出现对您来说是人和。” “本来和平峰会的召开对萨塔克,对您来说都绝不是好事,这意味着两个文明第一次坐下来,以对等的姿态讨论萨塔克的未来,讨论如何瓜分这个脱离掌控但利益巨大的自由之城,但我们出现了,我们让和平峰会无限延期,同时又把那些位高权重的家伙们捆在了萨塔克,一下哀事变喜事,您不该感谢我们吗?” 卢卡斯沉默许久,随后决定打开天窗说亮话:“在你们杀掉史密斯这件事上,我确实该感谢你们。” “一开始我们得知消息,杀掉史密斯是接近您的敲门砖时,我们得承认,我们迷糊了好一会,因为就我们所知,在优生学教派里,您和他一直都是忠实的同阵线战友,但现在我们清楚了。” 卢卡斯冷冷地道:“他太张扬,太放肆,试图在全世界的面前宣扬那个理念,这吸引来目光,只会自掘坟墓。” “是,他太愚蠢了。”影子杀手道:“适量的星屑让萨塔克变成了完美的试验场,时机成熟后,你把早已准备好的东西推出台前,短短几个月时间,人造器官研究、人体改造技术、劣化魔力矩阵药剂,甚至那个患病的小女孩都是您精心准备的演出道具……中枢会还以为这都是我们做出来的,我们哪有那个本事,我们不过是遵从指引,从茫茫历史长河中挑选出一条最佳的走向,并推波助澜而已。” “你到底是谁。”卢卡斯发问:“我知道你,你是早年d426计划的受试者,那个时候的改造实验还仅停留在很表层的阶段,先入手的是皮肤,然后是脑部骨骼,所以当我知道一个可以随意改变脸部特征的凶犯进入萨塔克后,我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那批人员名单。” “然后查到了你,戈尔戈·明姆朗,一个退伍后手握巨额退伍费用从商失败又参加实验的原军方上尉。” “是啊。”影子杀手竟用上了怀念的语气:“那会帝国那边有了重大突破,七环法术的瓶颈隐隐有了松动的趋势,所以联邦人急了,急着从帝国方套取情报,但联邦想在帝国安插间谍难如登天,无法植入魔力矩阵是联邦人的先天弊病,从帝国本土挑选的婴儿又要面临信任质疑,怎么办呢,人体改造和劣化魔力矩阵药剂计划应运而生,这你我都知道。” “但我不知道的是,在实验进行以后你去做了什么,又参与了什么。”卢卡斯问道:“难不成你加入了一个和中枢有相同能力的组织?” “相同?不不不,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与中枢相同,中枢是最伟大的伟大存在,只是我们也有属于我们的办法。” “那么,你的目的是什么?” 每当话语重点时,影子杀手戈尔戈才会收敛起神经质的表情,他一字一句地道:“万物中枢。” 卢卡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要对中枢会赶尽杀绝?” “不,相比于万物中枢本身,中枢会微不足道,杀了一茬又冒出一茬,永无止境。”戈尔戈道:“您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所有的伟大存在,不管它的权能是什么,终归是有一个实体的,譬如当今女皇的那颗正体不明的心脏,优莱公主殿下的转世之轮,遗失在圣泰伦的神话长剑,远在天边的天狼星……他们都有其特定的实体,那么万物中枢的本体是什么,又在哪里呢?” 卢卡斯皱起了眉头,这是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我觉得,就在萨塔克!” 戈尔戈掷地有声,就连卢卡斯都惊到。 “万物中枢中转和管理世界的信息,它,不,祂有着极为伟大的权能,中枢会是聪明的,也是愚蠢至极的,一个如此伟大的存在,您知道他们拿来做什么?他们把祂捆在计算机群里,为他们的私心服务,我志在将其夺回,让祂自由!” 自由!最后这个分量极重的声调落地后,房间陷入了寂静,卢卡斯深切地体会到了一件事:眼前的这个男人,或许是对人类来说最危险的疯子。 “你要怎么做,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卢卡斯缓缓开口。 “我要您的沉默,接下来的时间,我们计划将进入最重要的阶段,我希望您和以您为代表的机构保持沉默。” 卢卡斯决然地道:“告诉我你们的计划,否则免谈。” “我知道。”戈尔戈站起身,把一根存储器放在办公桌上:“这是我们的诚意。” …… …… 影子杀手离开了,离开的方式就像他来时那样诡异,卢卡斯独自一人坐在办公室里沉思,他已经看完了存储器里存着的东西。 没有用太长时间,他做了决断,把门外等候的两个属下叫了进来:“紧急联络,给我联系那位先生。” 第一百零七章 巢穴 萨塔克的街道日益混乱了。 不仅是下城区,整个萨塔克都笼罩在一股由暴力驱使的阴冷邪风中,改造人就像过敏原,注入城市的躯体里,引发了极为强烈的反应。 当然,过敏反应最剧烈的地方还是下城区。 在缺乏管控,联邦人理委员会鞭长莫及的下城区,改造人冒出了头再也按不回去了,除非现在人理委员会立马宣布改造人非法,把那个小女孩的心肺肠子全部掏出来,这听上去有些牵强,但这正是人理委员会正面临着的舆论压力。 于是下城区的联邦人们第一次体会到了以个体的力量战胜帝国法师的滋味。 妙不可言。 就比如现在,一辆黑车就停在路边,秦野和伊丽莎白看着那些改造人和帝国人引起的乱象。 和秦野在世界残响里见到的先进改造人文明不同,现实世界的改造人还非常简陋,停留在简单的肢体改造层面,必须能让人获得工业级力量的机械臂,让人跳的更高的的机械腿,普遍的改造程度不超过百分之三十。 就是这么简易和简陋的改造,让三个没有经过什么锻炼的联邦改造人打翻了一个从帝国的军队中退伍的三环法师。 此刻这位前军人满脸是血,胸口微微凹陷下去,他的魔力矩阵已经被蛮力挫伤,尽管没有被彻底击碎,但短时间内已经很难再动用魔力了,被人抓着头发,十分凄凉。 来自军人的傲骨让他哪怕要被人活生生打死都得保持无所畏惧的姿态。 他吐出一口淤血,骂道:“你们这群狗娘养的东西,丢掉了从娘胎里面带出来的东西,换上了个铁老二才有胆子玩女人,换一副铁手才能打赢我,这真的值当吗?” 啪!他挨了一发铁巴掌,牙齿被打掉一颗,对方骂到:“你算什么东西,把东西往自己身体里塞的蠢货也有脸高高在上?” 这次他直接把唾沫啐到了人脸上:“就算没有魔力矩阵,我们还有魔力,帝国人不会亵渎自己的身体,你们会遭报应的。” 那三个改造人都笑了起来,笑的残忍:“我现在就告诉你什么是报应!” 就在他们准备下一步动作的时候,城市安全局的阿sir们虽是姗姗来迟,却又恰到好处地出现,拉响警铃。 刚想拉开车门冲上前去的伊丽莎白又坐回了原位。 “好讨厌的家伙们。”她皱眉道。 “积怨已久吧。”秦野不怎么在意,淡淡地道:“人们不会相信天下大同的美梦的,有了对抗的资本,对抗就会发生,以前的联邦人做不到,现在联邦人看到这个苗头了。” 秦野坐在车内,做了个简单的伪装,伪装成最常见的萨塔克居民,穿着符合这个时代对最普通中年男人认知的装束,这一重假身份下还有更多的假身份,比如他揣着一本伪造的城市安全局认证证件,虽说是伪造的,但阿芙朵随时可以在安全局云端上传这个伪造的身份,让他成为货真价实的安全局探员。 所以现在的他,称作是执行秘密任务的安全局探员也不过分。 而伊丽莎白也特地选择了乔装打扮,而不是用外观投影,因为这种精密伪装无法适应激烈的场合,容易出岔子,她坐在后座上。 而秦野坐在驾驶座,看似轻便实则有些分量的耸动者二代放在副驾驶,那个细长的黑匣子就躺在他的大腿上,这是和耸动者二代配套的武器系统。 后勤团队注意到了他对于电浆的异常高损耗,于是在黑匣子的第一层里配备了五个可更换的微型电浆动力炉核心,这五个核心同时可以为黑匣子的其他部件充能。 黑匣子的重点是那一把刀,置于黑匣子的第二层,连接着耸动者二代的系统,识别秦野的神经信号,只要他一念令下,刀柄就会弹出,这把在款式上仿造救赎的刀第一形态有着和救赎一样,同样快捷迅速,适合突击,抽出便可反手抹喉,如切换第二形态,耸动者的鳞片便可将短刀和黑匣子上的武器部件连接,变成长刀。 在刀体存放于黑匣子里时,核心会给刀体充能,让刀体高频振动,让它无坚不摧。 这绝对是所谓战争工艺的集大成者,不仅是因为它的威力,更因为它的精巧和浓缩。 把目光从它身上收回,秦野看向了对面的“闹鬼房屋”,从外看去平平无奇,但秦野却无论如何都平静不下来。 他道:“我们做了所有能做的事前准备,进行了详细周密的勘探,现在方圆百里就有数千个城市监控探头和数十个我们布置的探头,一切都在掌控中,可我一直有种不祥的预感,我敢百分之百肯定,我们踏进那扇门一定没好事发生,这一定是个陷阱。” 预感对于他人来说是一种不可靠的模糊猜想,而对秦野来说那是一种坚实可靠的依据,来源于进化之路。 可这次,连进化之路都只给出了模模糊糊的警告,这让秦野觉得更加不安。 “那个女人居然没有阻止你以身涉险吗?”秦野问道。 “在这方面,皇室可比我们想的都要开放呢。”伊丽莎白道:“他们对自己的成员个人能力和人身保障能力有着强烈的自信,支撑着他们做世界上的任何事。” 秦野笑道:“可惜你没能拿到那把神话长剑,不然你本人就有能横着走的资格,不用再看那个女人的脸色了。” “根据她的说法,拥有伟大存在不是一件好事。”伊丽莎白靠着窗轻声道:“按照帝国皇室的传统,那个最高位置的继任者只会在持有伟大存在的成员中诞生,历史书上说,跟这个位置扯上关系就没有好事发生。” “那倒确实。”秦野附和了一声,笑了笑也没有说话。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这次你别想把我甩开。”伊丽莎白淡淡地道:“你在参与的那个组织,我也有所耳闻,听说有些排外,有些麻烦,不过没关系,我不会做让你为难的事的。” “那可不是有点。”秦野吸了口气,无奈地耸了耸肩道:“那好吧,一切小心为上。” 尽管两个其他地区的中枢成员已经抵达萨塔克,但他们在执行其他任务,不会给予秦野直接帮助,所以他们只能孤军奋战。 他装备上耸动者二代,除此之外他只配备了一把大口径手枪,在这种居民楼里,重火力的发挥并不理想,如果他需要重火力支援,留在外边的车辆也随时可以变成一辆战车。 他们走过不过数米却异常漫长的街道,公寓大门有锁,密码锁,这种民用设施对秦野来说形同虚设,装甲系统自动在秦野视野中弹出一个界面,他只是心思一动,系统便自动解开了门锁。 这过程比想象的要轻松。 这栋公寓楼有三层,作为独栋没有太多的房间隔断,也并没有太多神秘的面纱,精密仪器从外部扫描已经把这里的秘密拆地七七八八,没有任何高能反应,没有潜藏着什么一眼看上去就极具危害的东西,秦野进去后便从上至下,沿路在墙面上贴了扫描器,尽管内部扫描和外部扫描误差不会太大,总归会找出一些遗漏的东西。 距离目击者目击到鬼影已经过了一些时间了,就算这里发生了什么,他们也完全有时间把这里整理干净。 布置完扫描仪,所有扫描仪同时发光,以上而下出现无数根线条然后连接在一起,霎时间,秦野和伊丽莎白好像身处一个虚幻的数字空间里,一切都被实体化的数据洪流框起,比如他现在身处二楼的客厅,他凝视着眼前的橱柜,只要他心念一动,数据线条就能勾勒出里面的东西,一包发霉的咖啡豆,一堆茶具,一些装着调味品的瓶瓶罐罐。 “真是神奇。”伊丽莎白眨了眨眼,实际上这并不是什么新鲜的技术,但伊丽莎白跟着她姐姐,用帝国人的思维看世界,对联邦的新兴科技还是会感到陌生的……起码是对圣泰伦聚集地来说的新兴。 两人分开,开始四处扫视,查找一切可能藏着的可疑之处,哪怕一个地方什么都没有,只是一面墙,他们都得确认这个地方的搜索信号是否被阻挡了,实际底下有没有可能暗藏玄机。 抱着这样细致的想法,他们几乎把这里掘地三尺,结果很快,伊丽莎白竟真的有所收获。 她在一楼呼唤秦野,秦野迅速来到女孩身边,她神色有些迟疑,指着面前的墙壁道:“这儿是不是有些奇怪?” 秦野顺着她的手指看去,那一面墙壁显得有些过于光滑,线条似乎无法覆盖上去。 秦野调出了公寓楼的俯视图,发现这里恰好是外部扫描时的死角,穿透信号很难强有力地对每一个角落进行扫描,这里的空白是可以接受的误差范围。 随后秦野再重叠了两次扫描得出的俯视图,发现两次唯一重叠的空白区,就只有眼前的墙壁。 这足以证明眼前这个地方有问题。 秦野摸了上去,撕开墙纸,露出掩藏其后的真实面目。 这是一扇门,由特种材料制造出来的金属门。 两人面面相觑,随后秦野沉声对通讯那边的机器道:“你看到了吗?” “看到了,可以拉去制作空间通道船坞级别的材料做成的门,上锁方式竟然是物理锁,后面顶着一根厚实的铁柱,哎,真愚蠢。”机器道:“以前当贼的那伙人中流传着这样一句话:电子系统是世界上最好开的门,最不可靠,最容易破解,想防着他们,不如返璞归真,像那些农家大院那样在大门上放一根铁锅,只要你的棍子够硬,我们就撞不开它……这真是太蠢了。” “切开它吧,秦野阁下。” 秦野点了点头,当然不是用刀切,那把电弧刀很强悍,但不适用于破开这种厚重的工事。 需要用到的,仅仅是一个微小的激光发射器,他把东西贴在上面,聚集着恐怖能量的红色光束在门上切割,他们在正面什么都看不见,只有隐约的摩擦声传来。 切割的时间稍显漫长,但也没有让他们等太久,在能量耗尽前,里面传来了金属沉重的落地声,大门一推就开。 秦野首先想到的是正常情况下,这里的主人应该怎么从这边打开这扇门? 所以他第一时间检查了被打开的门,没有发现什么问题,完完全全就是简陋到不行的,一根被合金抵住的金属门。 难不成是里面有人时刻等候? 咔嚓的机械传动声响起,刀柄从黑匣子中弹出,与此同时,一台蜜蜂大小的无人侦察机飞进来,这是机器调动的设备,径直没进了黑暗里。 “一个螺旋向下的楼梯,四周没有任何精密电子,没有灯,给我的感觉像闯进了一座古墓……”机器顿了一会后道:“无人机信号中断,可能是电磁干扰,建筑材料隔绝,或者物理损坏,不管哪种,下面都有可能还有一段距离,请小心。” 秦野应声,随后锵的一声,面甲合上,开启夜视仪,两人就这样小心谨慎地向下进发。 越是深入,他心中的不祥预感便越是浓重。 走到半途,秦野看到了掉落在地的无人机,失去了响应,机器也在这时出声:“注意,如果继续深入,我们的通讯将断连,车上的所有装备也没有办法支援到你们。” 秦野简单应声后继续前进,如他们所料的那样,所有的远程连接设备全部失灵。 “这里让我想起了我们在圣泰伦市区时看到的那些。”伊丽莎白轻声道。 秦野感同身受:“是啊,何等相似。” “不,我指的是飘在空气中的那些东西,你知道的,我的眼睛非常灵敏,我可以看到那些不同寻常的波动,污浊、不详、难以言喻.......我讨厌这个地方。” 接下来的路途比他们想的要短,很快便抵达阶梯的尽头,豁然开朗。 谁也没有想到,这独栋公寓楼下方竟会有如此广阔的地下空间,足以容纳数百人,伊丽莎白一语中的,这里的确跟当初见过的邪恶仪式场别无二致。 辽阔的空间里除了几根承重柱大部分都是空地,中间是祭台高铸,仿佛那些空地是供他人跪拜,要用人的卑微托起中间那尊雕像的伟力一般,雕像的雕刻工艺极为出彩,表面光洁无损,但其形体之怪诞一眼望去便会让人极为不安、无比厌憎。 它是庞大的,起码就雕塑的高度来说,该是足有三米,好像是雕刻者依照着某种狂想和狂热,拼尽浑身解数敲打出了一个现实世界中不存在,他见过却无法描述其基本样貌的东西。 它是光滑的,被蜡的光泽渲染出了隐约的弹性,具有生物的肉感,它的半数躯体都由这些具有光泽的触手组成,就像怀抱自我的手,在怀抱的中间是一排脊椎,连着岣嵝尖锐的骨骼。 脊柱按节分成了数段,每段都存在着黑色的附属物,那附属物看上去像是结构不一的细胞或是其他的微观生物的模型,硬要说的话,秦野更愿意称其为病毒。 仿佛是制作者为了掩盖自己对自己所刻画对象的无法了解和物质,它的其他所有部分都被触手掩盖起来。 毫无疑问,主宰。 第一百零八章 死难的钟声 这里是一座供奉主宰的祭拜场,这一发现让秦野感到不安,这意味着主宰在现实世界的影响在他不知情的时候扩大到了一定的规模,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随后的发现让他更加不安,这座设施非常的老旧,起码得有上百年的历史,处处都是时间留下的腐蚀痕迹。 但这怎么可能?萨塔克哪怕算上以前的蛮荒时代,其存在时间也不过数十年,而且大部分时间都沉浸在争端和战火里,是谁在一个多世纪之前就建立起了这里? 最糟糕的是想到这里,秦野居然感到了一阵奇妙的轻松感,因为这证明了主宰对于现实世界的影响不是他带来的,在一个世纪前它已经在了,秦野不用再背负毁灭两个世界的凶手这样的可能性了。 就在他陷入沉思时,他感觉到了女孩软嫩的手掌攀上,两人十指相扣,秦野看向她,她眼中同样是不安,以及一种她刻意掩埋起来,连秦野从前都不曾察觉到过的憎恨。 这个迷失在人间的精灵第一次沾染了人间的烟火。 想必伊丽莎白想到了自己的双亲,语音频道里只听取一半是世界对她的最后温柔,她认为如若没有主宰,她的世界应当幸福美满,除了她的双亲,她还应该拥有一群最爱她的长辈,那些拥有了全世界温柔的好人们。 时隔接近两年,伊丽莎白再次见到了破坏这一切的仇敌,她怎么能不愤怒? “……” 就在手牵着手的两人沉淀着各自的情绪里时,进化之路不合时宜地给出了预警,有什么东西正高速向他杀来。 两人的手掌默契地分开,腾出的左手顺势摸上挂在左侧腰间的黑匣子,向外一抽,脚步旋扭,像芭蕾舞步一样双腿交叠,身子矮下,身体转圈带动着短刀砍向后方。 锵!! 锐利兵器一触即分,发出激烈的嗡鸣,一道身影飞了过去。 来者正是修弥拉·帕斯卡。 秦野明显能感觉到她和上次战斗时不同了,这种不同体现在精神状态和身体方面。 上次的修弥拉速度极快,但动作远没有如此熟稔,力量也绝对没有这般强悍,身体部件像街区的炮灰们一样,以近乎自毁的方式改造自身,电浆驱动的人工的脏器和身体骨骼结构能赋予她更强的力量。 秦野摇头故作可惜地道:“我割开了你半边身子,血液肠子流了一地,都这样了为什么你就是不肯去死?” “我的主,赐予我新生。”修弥拉冷冷地道:“还有绝不动摇的意志,钢铁铸就的身躯。” 秦野看着她,她的眼神中满是坚毅,不知道的人一定会以为她是个身经百战的战士,巾帼不让须眉,可再仔细看,任谁都能看清那种人类处于控制下的异常精神,疯癫、挣扎和痛苦。 “你的异能来源于你的天赋,你的身体来自于联邦的科技,你的精神由主宰掌控,从上到下没有一样属于你的自我,甚至此刻你的骄傲也属于主宰精神植入下的结果,严格地来说,修弥拉·帕斯卡这个人物应该是不存在了,存在的只是一个任由主宰搬弄的躯壳。” 秦野的本意是想激怒敌人,也确实遂了他的愿,修弥拉·帕斯卡确实出离地愤怒了,她嘴里不断重复着:“主宰主宰主宰主宰主宰......” 她的眼睛猛地突出,比鱼类的眼睛更加渗人,布满血丝,疯癫无比:“你竟敢用这个愚蠢的代名词折辱我主,你该死啊!” 那种疯狂让两人产生了一种她下一瞬间就会扑上来撕咬他们的错觉,秦野掂了下刀,反手把电弧刀送回黑匣子中充能,伊丽莎白也将手搭在腰间的长刀上,蓄势待发。 但她没有,她旁若无人,朝圣般地跪倒在邪恶雕像的脚边,念道:“我主在现世中传唱的唯一名讳,记住了,你们可洗净大脑和心灵,接受祂的名讳,你们可唤祂为......” 她顿了一下,传唱出她心中的那位现世真神:“死难。” 这一串混乱的、重复的疯话像惊雷一般,直接在两人脑海中炸响。 以主宰为代表的篡夺者是一个族群,这是他们在圣泰伦就知道的事,但他们一直或主动或被动地选择遗忘了这一事实,因为他们真的不愿意相信,像那样高高在上,游走在寰宇之间的超越存在竟不是一个单一的个体,不是一个独有的恐怖。 秦野深深吸了口气,把自己消极的想法、悲观的情绪全部送进了进化之路。 这不是出于懦弱的逃避行为,而是因为大敌当前,秦野需要绝对的冷静。 他没有感受到来自什么明确的威胁,但不知怎么的,他不安的预感越来越强烈,这种不安甚至不是因为眼前这个怪物,他说不上来,所以秦野必须最佳状态应敌。 不过敌人的意图和敌人想守护的东西就在前面了,这个空间潜藏着答案。 他与伊丽莎白对望一眼,两人马上互相领会了对方的意图。 解决她,就现在! 两人一左一右同时跳出,以同样迅猛的速度逼近修弥拉·帕斯卡,一短一长两把锋刃同时出鞘,短的电弧刀发挥它的长处,砍向她面朝黄土的头颅,长刀则右上至下要将她拦腰砍断。 就在两个方向的刀即将砍中敌人时,一个火环出现在她周围。 抗拒火环……是法术,一个异能改造人释放出了法术! 开弓没有回头箭,两人都收不回自己的刀,只能任由刀体侵入成型的法术,挑爆了魔力之环。 轰!炽烈的魔力狠狠地将两人向后推去,当两人站定时,修弥拉才悠哉地从地上爬起,脸上浮现出独属于篡夺者爪牙的神经质,她道:“我不是你的对手,如果正面交手,我恐怕会被你和这个皇家的小姑娘在十秒内杀掉吧,请原谅我耍些小手段,劣等品魔力矩阵充其量只能释放这样的法术了。” “不过,我和你的战场不在这里,也不该有其他的碍事的人在。” 秦野顶着热风刚站定,听到这句话,心中的预感更加强烈,他扭头看去,他只来得及看到一束光。 秦野的瞳孔猛缩,近乎于本能地进入了世界残响。 呼!熟悉的河流以及现实世界近乎停滞的时间带来了虚假的安心感,他这里看不到现实世界,但能借助进化之路的记忆再现进来之前的情况。 他看到了一束光,在记忆里,秦野定睛看去,那束光的本体是一根箭,箭矢?秦野马上想到了自己没有打过正面的另一个敌人。 那个家伙应该没有这么强才对,那根箭太快了,快到难以理解,秦野在看到那束光的下一秒就会被贯穿,他现在处于时间暂停的空间里,但他根本没有把握在回到现实世界后能够躲开这根箭,现在不过是苟延残喘,秦野只能赌一把,赌这根箭没法杀死自己。 而现在他能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凭借这少的可怜记忆片段,找出敌人的攻击手段,如果可能的话,把信息传递给伊丽莎白。 很快,进化之路就塑造出了一副三维空间,秦野置身其中,他的精神可以自由活动,而他的身体身处虚构出来的静止空间动弹不得,地下空间极为宽阔,而且除了几根承重柱之外没有任何视野遮蔽物,就算有人躲在柱子后面,两人也没有理由察觉不到。 而且,箭矢杀来的方向并不存在任何一根柱子,那里什么都没有,后面只有一堵地下空间的封闭墙,那敌人是身处何处发动的攻击? 秦野认真的迅速每一处角落,没有看到任何可供人藏身的暗处或者相应的机关。 那到底……他又把目光转回箭矢本身,看向了它拖曳出来的流光。 然后秦野就发现了问题。 那根本不是什么流光,而是箭矢引发的什么现象,那是一层又一层,不断螺旋向前的“镜面”,秦野知道这是什么,生活在永恒战舰底下时,他无数次眺望天空时见到的就是这种东西,这是被空间的破片,被影响状态下的空间本身。 空间!这怎么可能。 是了,只有在空间中极短距离距离的折跃才能达到这样的速度,让他看到,又让他完全没有反应的时间。 秦野从记忆里退出,虚拟的想象空间轰然倒塌,秦野做足了心理准备,深呼吸了许久才回归现实世界。 …… 须臾之间,他回归现实的刹那便朗声喊道:“是空间,敌人的袭击超越空间而来!” 这句话实际并没有喊完,在第一个“空间”的声音还未扩散开来时,箭矢就已经贯穿了他的头颅。 但想象中的剧痛和死亡没有到来,秦野又一次陷入了停滞的时间中。 在他眼中,万物都保持着绝对的静止,修弥拉保持着疯癫和神经质,伊丽莎白刚刚调整好姿态,准备重整旗鼓,写满认真的小脸是多么可爱……随后秦野就被抽离了自己的身体,极快地向后倒退,以第三者的视角看到了自己,然后被卷进了空间乱流。 再一晃神,他已经来到了一片陌生的空间。 这是一座极为扭曲的现代城市,它与秦野见到那个被篡夺者篡改的文明有几分相似。天地仿佛按照某个至高的精神病的意志运转,天地倒置,喜怒无常。 光线从天空上洒落,以折叠的姿态撒在大地上,同一块区域被光线覆盖的范围却不一,有些地方极明亮,在明亮区块的旁边又伸手不见五指,好像一款出了渲染问题的游戏的画面。 一栋大楼可以折叠成一个直角,秦野谨慎地踏过大楼的门,进入之后又是另外的景象:门内没有其他任何装饰,只有一个和大楼外表不符的旧阶梯,阶梯呈现出奇怪的视觉效果,不断向上,每走出一步都会让它的角度出现倾斜,偏离原本的方向,出于谨慎,秦野后退,想要回到来的地方,却发现他来到了从没见过的古堡里。 这是哪儿? “这才是你我应该互相厮杀的地方。” 修弥拉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奇怪的是,她分明就站在秦野身前。而且她的身体破破烂烂,像块烂掉的抹布,仿佛不用等秦野动手,马上她就会自己暴毙当场。 秦野下意识地抬刀,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的东西都还在,但刚刚他清楚地感觉到一股被抽离的感觉,这证明现在的秦野不在现实世界,那他在哪儿?对于这种失序又混乱的世界,秦野恰好知道一个。 世界残响。 修弥拉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笑了笑道:“不要以为利用世界残响是你的专利。” “世界残响与我主的追求不谋而合,混乱,无序,人迹尽失,生命湮灭,所以我主利用这等混乱和公理的脆弱,制造出了这个空间,这是特地为你搭建的舞台。”修弥拉道:“你可以在这里尽情颂念我主的名讳,我主的名字在现实世界中,以人类这样孱弱的形式是无法准确表达出来的,于是影子便提议我主在人类的语言中提取出一个祂最爱的音节和含义,既是死难,你能明白吗?这多么悦耳。” 随后他又发出了一个靡靡的,不洁的,又莫名庄严的音节,那是一种勉强被人类理解的近神音,表达的是死难真正的名讳。 秦野不理,抬手就是一枪,但子弹没有命中,两人在古堡的走廊里面对着面,子弹走着直线却拐到了不知道什么地方。 “你真无趣,你似乎从来不尝试着理解我们,这是不是因为萨塔克给你带来的先入为主的印象?”修弥拉叹了口气:“我主跟主宰绝对不一样,你应该试图理解这一点,而不是掏枪射击。” 秦野没有再贸然开枪了,在这片看不清规矩的空间,子弹甚至有可能拐着弯儿打到自己。 修弥拉摇了摇头,看出秦野根本没有互相理解的意思。 随后地板一颤,庞然大物砸开旁边挂着画的墙壁,来到修弥拉身边,快速分解成丝线然后将其裹住,她迅速变成了一个真正的主宰爪牙,抛弃了人类的躯体。 “人类的孱弱躯体没有办法战胜你,半吊子的机械也没有办法战胜你,但我可以抛弃现实世界的那个肉体,让它变成一个由机器控制的,没有灵魂的躯壳,而我在这里和你公平的博弈。” 说到这里,它噗嗤地笑了出来:“好吧,也不公平,因为那副躯壳由机器控制,它可以轻而易举地杀掉动弹不得的你。” 秦野皱眉道:“世界残响与现实世界的的时间流速不同,你在这里拖上一万年时间或许才有机会在现实世界杀了我,而且那个女孩还在我的身边,就凭你,没有任何机会。” “那个女孩确实是个棘手的问题,不过相信我,我们会解决的。”它讽笑道:“时间才是我们面临的最大障碍,如你所见,我主已经征服了空间,让我的同伴拥有了超越空间的力量,接下来梗在我们面前的就只有时间,时间真的是一个恶魔,特别是在世界残响,它与现实世界的流速差不是绝对的,它时而前进,时而倒退,最后三十个小时一结算,结算时最终表现出来的结果就是现实世界相对的停滞,连我主一开始都没有办法摸清这种时间的运行模式。” “我主的族群天生就拥有玩弄时间的力量,只要克服两个世界时间流速的问题,我主就将莅临现实世界,给两个文明带来福音。” 铛!伴随着它的话语,不知从何而来的钟响了一声又沉寂了下去。 “总计十三次钟声,刚刚响的是第二次,这一次过后,时间的流速比又被追上了一些,十三次钟声过后,时间比将被追平,根据我主给世界带来毁灭和混乱的愿望,你其实可以将其称为世界毁灭的倒计时之钟,好好珍惜并心怀感激吧。” 原来如此,这就是他待在世界残响里和进化之路和解,认识维多利亚时,现实世界过了五天的真相。 秦野任由它絮絮叨叨而没有动手,不是因为他想听,虽然它透露出来的信息确实非常惊世骇俗,而且很重要,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秦野在观察这片空间,他没有用肉眼去看,而是用进化之路去感受,这还真让他摸清了一些门道。 随后秦野直视着它道:“有一点你说漏了嘴,你说你在这里和我公平博弈,却还是想在现实世界中杀掉我,这证明你没有自信在这里解决我。” “所以我要做的事情很简单,宰了你,然后去把你所谓的主大卸八块,就这么简单,事情就解决了。” 第一百零九章 舞台 战斗宣告落下,秦野腰间的黑匣子跳起电弧,他正手握住刀柄,刀刃出鞘,明是瞬间脱出的电锋却好像拖了极长,每出鞘一分光就更亮一分,在顶点处时秦野右腿踏向侧边,刀刃划出半月的弧度,而远在十数米外的敌人抬手抵挡,混乱的规则下,电弧刀超越空间的限制,劈砍在篡夺者手掌处。 庞大身躯比例下的宽厚手掌没能抵挡住刀刃哪怕一秒,刀体就像切进豆腐里一样,顺滑地推进,然后横着切进它的头骨。 它的手和头都高高抛起,而篡夺者也无愧于怪物之名,这等在寻常生物看来已是致命等级的伤害不过是一个小疮口。 黑色的丝线涌出,如缝衣针般缝上了刀口,被砍飞的半边头颅便干脆直接由丝线组成。 代价是它露出了自己的肋骨,拆东墙补西墙。 秦野眼神一闪,手中的刀旋扭,先是扒皮拆骨般地剜进它剩下的半耷拉脑袋,随后刀体一分为二,半截卡在它的脑袋里,剩下的变为短刀扎进它的胸口,一把手枪出现在秦野手中,同时把大口径甚至可以称之为手炮的凶器沿着奇异的空间送进它破开的肋骨部位,连续扣动扳机。 砰!砰!砰! 连续八发爆炸弹在它体内爆开,前三发使得它的身体像个正在充气的气球猛地鼓胀,后续五发“气球”过充而破裂,不明物质形成的黑色组织体有的呈粘液质塌下,有的像毛线一样拢拉下来。 手枪威力巨大,代价是空窗期长,打完一发弹夹需要放进黑匣子里补充电浆,秦野便抽出刀,准备将它大卸八块,彻底杀死。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他头上不知何时出现一个肢体残破的另一只篡夺者,韧如藤条的丝线组成硬如钢铁的巨拳发出好像气鼓擂动般的声音杀向秦野,秦野只得双臂交叠并将刀一反,让其成为保护刺猬的外壳,刀刺入拳头入肉三分,拳势却不减,撞在秦野交叠的手臂上。 耸动者的无数鳞片开始反应,在受到冲击的点如水波般向外扩散,分担着沉重的压力。 秦野稳住了阵脚,脚下的地板却没有撑住,一瞬间便失去着力点,坠入了无底的虚空中。 然后上一秒还在攻击秦野的倒吊人身体忽然分解,下一秒已经裹在了它身上,重新组成了一副完好的躯体。 它人性化地抹了把并不存在的汗:“我还是低估你了,你完全没能领会这片空间的本质,却能依靠夸张的本能发起进攻。” 说着,它拔出了嵌在头骨里刀刃,随手丢在一旁,然后一跺脚也紧跟着跳了下去。 古堡的下方不是古堡,而是一片原野,秦野站在那一动不动,不是他不想动,而是不能动,因为他发现这片原野比古堡更加复杂,轻举妄动可能会受伤。 篡夺者站在远处笑着道:“那根超越之箭可以超越空间,甚至可以超越持有者的想象进行超视距飞行,出现在宇宙的任意一方,可惜的是它已经不具备任何杀伤性,唯一的功能是可以将人的身体投影到世界残响,按理来说,它没有把灵魂带入世界的功效,但对你不一样,你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用现实世界灵魂填充进世界残响里的人。” “多么巧合,多么充满戏剧性,我们这个舞台谁也困不住,除了你。你就是这里当之无愧的主角。” “你话真的很多。”秦野冷冷地道。 “有什么关系,我不着急,时间站在我这一边。”篡夺者道:“我主利用超越之箭为我提供了无数具分身,灭不尽杀不完,生生不息,让我们来好好享受这场漫长的互相厮杀嘛。” 砰!秦野抬手一枪,顺着他发现的一条空间路径射去,但它偏头躲了过去。 “如果你真的不死不灭,那你就不会躲,多简单的逻辑。”秦野淡淡地道。 黑色的丝线咧出一个弧度,这似乎是它在笑。 随后它的丝线凝聚成尖刺,向外挥出,秦野的反应何等迅速,右手捏成鹰爪般掏出,隔空扼住了它的手腕,尖刺不得寸进,可随后发生的事情却超出了秦野的想象……远处那根尖刺凭空冒出鲜血,好像伤到了什么东西般,而秦野在耸动者二代完全没有预警的情况下感到了腹部一阵剧痛。 有什么东西直接刺穿了他! 秦野一口鲜血喷出,瞳孔微缩,进化之路第一时间带走了剧痛,他手一抬切断了那根莫名的尖刺并将其拔出,丝线及时修补了伤口。 “真愚蠢。”篡夺者边出拳边斥道:“你拥有无可比拟的洞察能力,却还在依赖眼睛这种原始器官。” 这次秦野看到了,那拳头轰击的不是自己的外表,不是那些鳞片,而且自己的脏器,他感觉到现在的自己的身体正处于一个缺乏防护,内外翻转的状态,内脏在外,皮肤在内,这么说也并不准确,秦野略微思考才想到应该怎么描述。 他的身体在空间意义上是被分解开来的,身体还是一个整体,只不过是存在于各个不同的位置,直觉违反了事实使得他一直以为自己还是一个整体。 这一拳轰向心脏秦野却没法避开,因为他不知道怎么进行正确的移动,他只能完全依靠直觉,将心脏和胸口换了个位置。 这次鳞片忠实地发挥了功效。 蛇形鳞片不断涌动,分散掉轰在动力炉处的冲击力。 可生死搏杀中敌人的攻击可不是点到为止的。 疾风骤雨般的攻击不断落下,秦野唯一能做的应对就是调转受击的部位,以免要害受伤当场毙命。在这苦不堪言地应对中他一直思考,什么是比眼睛更加可靠的观测工具。 他还没能得出答案时,装甲系统便开始预警,微型动力炉的能量开始急剧降低。 他需要从黑匣子里更换动力炉了。 篡夺者显然也知道了这一点,他再次变出尖刺,刺向黑匣子,这个黑匣子是秦野的命脉,在这片空间里,它是秦野唯一的依仗,就像海浪里的一块浮板,如果失去,秦野必死无疑。 秦野脑中突然想起了它说的那句话:“你是这个舞台当之无愧的主角。” 这句话的本意毋庸置疑是在指他会死在这个舞台上,与其说是舞台,不如说是牢笼,但他忽然有了新的想法。 在这个地方的主角和配角总共只有两人,配角是原本是人类的修弥拉·帕斯卡,她的戏服篡夺者的外衣,主角是秦野,秦野也有一身和篡夺者的同款戏服。 二者之间有什么区别吗?为什么一人如鱼得水,一人如履薄冰。 答案很浅显,甚至是敌人自己说出口的:他还在依赖眼睛。 此时尖刺刺穿了黑匣子的其中一个微型动力炉,满额电浆变得极不稳定,发出灼眼的光,马上就要爆炸。 秦野做了个极为惊人的举动,他一把攥住了动力炉,黑匣子接触了两个存放区块的链接,他就这样顶着那根尖刺将其回推,完全不在乎即将发生的爆炸。 他找到了一个位置,将动力炉放在了篡夺者的“体内” 轰! 爆炸明明是在广阔空间发生,周围却好像是盖着透明的密闭金属一样,极为激烈,并被浓缩成肿瘤一样的能量肿块,然后肿块冲破障碍,喷涌而出。 秦野猜的没错,就算身体看上去七零八落,散步在各个地方,但他们依旧是一个整体,依然有体内体外这个说法,只不过是影响到体内不再需要把人开膛破肚,只需要按分离开的空间路径去走就好。 秦野抽出被炸飞的左手,面无表情,而新的篡夺者躯体从半空中“挤出”,空间把它的肢体挤的破破烂烂,爬出来时已经像块破抹布,这块破抹布覆盖在它身上,双方立马变得完好如初。 而秦野毕竟不是纯种的怪物,他拥有非人类的身体自我修复能力,能依靠能量来实现自我再生,可还是需要时间的,他能感觉手腕上长出肉芽,缓慢地生出了白骨。 他有了喘息之机,胸口的动力炉锁解开,弹出空掉的球状电浆瓶,拿出黑匣子里备用的更换器,放在胸口,更换器便自动将电浆瓶拧了进去。 刚刚才被炸的稀碎,篡夺者竟反而发出了舒畅的叹息,它活动活动筋骨,看着眼前的秦野,现在秦野已经知道了该用什么来观察这片空间:进化之路。 进化之路覆盖在他全身,不是藏在下面,而是和装甲融合,变成了他的活性外皮,有了鳞片的特性,这幅装甲仿佛会呼吸一般,吞吞吐吐,极有韵律地活动着,充斥着恶物带来的恶感,而在这里面,他的身体也不再是单纯的人类血肉,每一寸肌理都是浓厚的黑色,其实他早该想到这一点的,他明明已经完全接受了进化之路并和它合而为一,却还是如此依赖人的基本性能。 它赞赏道:“可怕的领悟力,你......” 它话音未落,完全体的长刀已经插在了它的胸口,就连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怪物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胸口。 怎么能如此之快!他是什么时候拿回刀的另一半的? 篡夺者飞驰着改变了位置,秦野也不追击,只是默默感受着新的观察世界的方式带来的全新体验。 完全可以这么形容:这之前的秦野一直闭着眼睛,直到他用进化之路覆盖全身,让它变成自己新的感知器官,他才算真正的睁开了眼。 在他的眼睛,世界开始发生变化。 先是极速的收缩,一切的混乱都有序地归拢并整齐码放,他散落在四处的身体也变回整体,他没想到他居然需要用严丝合缝这样的词来形容自己的身体。 归拢之后世界开始如镜子般破碎开来,古堡不见了,原野也不见了,蒙眼的观测者看到了世界的真实模样。 这里不同于人们所生活的现实世界,这里的空间看似广袤,无边无际,实则非常狭窄拥挤,正是这种拥挤让每个投影进来的物质挤成了一块,在拥挤的空间里互相挤压,拥有了虚假的高纬度特性,蕴含着三维空间的超级信息量,这是人的肉眼会被蒙蔽的原因,知觉会被混淆的原因。 星体级的空间在这里互相挤压成了一块一块的残片,形成了横断面,有的锋利有的扁平,谁也不知道贸然撞上去会有什么后果,又会去向那里,而其表现的像无数面互相照映的棱镜,互相重叠,进行数次反射,每次反射都象征着一片新天地。 这造成了奇怪的现象,以某个角度看去可能会引起类似幽闭恐惧症的心理症状,换个角度又能够体会到这里的天高地远。 他现在就站在一个断面的上方,身边是无数个世界,不过他没有感到任何不适,这就是属于秦野的舞台。 …… 第一百一十章 永无止境 战斗重新开始,舞台双方公平也不公平了。 公平在于两人都能在这个舞台上顺畅地起舞了,不公平在于,配角和主角的舞姿根本不在同一个水平线上。 秦野跃动起身,双脚踩在犹如棱镜的空间横断面上,如重炮般向下喷出劲烈的震击环,震地空气止不住荡漾,脚下并不坚固的空间凹陷下去,轰然破碎。 秦野化身一颗在宇宙中穿梭的超视距炮弹,跨过无数个死去的星球尸体,撞在篡夺者宽厚的身躯上。 它只觉得撞上自己的是一辆星际列车,毫无抵抗之力,无法逆转地被砸向远方,秦野保持着前冲的姿态,抵着它砸向另外一面空间之墙,第一面墙破碎,他们进入了一个蛮是焦土,在毁灭前遭受了恒星辐射洗地的星球,他们没待太久,冲击余势未消,他们继续向下砸去,再打碎一面墙,他们突入了大气层,大气层离海平面很近,简直是块“夹心饼干”,上和下紧挨在一起。 他们即将沉进黑色的毫无生机的死之海里,就在他们即将触水时,水的正上方出现了一块空间镜面,篡夺者的身躯压了上去,镜面层层龟裂,苦苦支撑。 秦野一拳轰在篡夺者脸上,打爆它脑袋的同时,彻底打垮了下方的镜面。 他们再次下落,海面之下不是幽深的海,海水甚至没有沿着那个空间破口流下。 他们最终坠落,篡夺者的胸口还插着电弧刀,刀体早就将其贯穿,在坠落时死死钉进了地里。这是一座钟塔的内部,一进来秦野就察觉到了不对劲,这里的空间太完整了,完整的不像在世界残响而是现实世界,肉眼和进化之路看到的是一致的图像。 这里大概是死难亲自创造的空间。 还不等他思考,身后就传来了威胁感,一个死难的分身再次跨过空间而来,打算逼退秦野,解救被秦野压制的篡夺者。 秦野可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给它机会,手上一条条肌肉弹起,活性表皮颇有灵性地一起耸动,五指成爪,攥住冲来的分身的咽喉,手指如树藤缠绕,又似蟒蛇盘绞,越收越紧,随后猛地发力,他竟单手拧断了分身的脖子。 分身在他手上疯狂挣扎,换来的是更加彻底的灭杀。 充能完毕的手枪从黑匣子里弹出飞向半空,秦野稳当将其接住,刚修复好的左手是多么白皙嫩滑,他一手把敌人丢出,另一只手毫不犹豫连扣几下扳机,破抹布在空中被炸成了一坨碎块,彻底失去了活性。 他没有松上一口气,迅速转身再开四枪,把剩下的子弹全部灌进另外一个方向出现的分身里。 精准命中,四枪歼敌。 但这还不算完,远远不算。 又一个分身出现,这次它没有靠近秦野半步,他感觉到被自己压在身下的篡夺者有了异动,它抛弃了所有的形体,留下显然是核心的触须,扭曲着快速跑开,秦野没能留住它。 这下秦野明白了几件事,有好消息也有坏消息。 好消息是他的猜想是对的,它并非不死不灭,的确有其弱点跟核心,它的核心可以存在于任意一个位置,简单的轰杀效果不好,只要留下任意一个组织体它就能够转移核心,对付这种敌人的方法很简单,只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让它湮灭,最好是连渣都不剩就好。 坏消息是在这片空间秦野并没有这样的能力,他携带的重火力进入地下空间后被箭命中时是轻装上阵,导致被投影进来的重火力远远不够,更糟糕的是他动用了全部进化之路,这意味着动力炉能量的更快消耗,电弧刀和手枪的能量补充也要消耗相当一部分。 就在刚才,手枪已经吸走了一个动力炉一半的能量。 接下来他要面临抉择,继续消耗能量尝试击杀,或者把剩下的所有动力炉捆成一个炸弹,尝试着一击必杀。 无论怎么选,机会只有一次。 铛! 明明就身处钟楼内,钟声却还是像遥远地界传来的一样,仿佛预示着他的结局。 …… 秦野死了。 死了不止一次。 秦野做出了选择,他选择了最冒险的那条路,把动力炉制成炸弹,炸弹也炸到了篡夺者,但因为在中途失去动力供给这条命脉,被死死掣肘,他没有展现出之前那般在运动能力上的碾压,稍微差上了一些,真的就那么一些,爆炸没有在他体内爆炸,给它留下了要命的一线生机。 哪怕就是失去动力供给,仅凭借着秦野自己的力量都手撕了它足足九次。 然后身死。 说秦野死了其实并不准确,他没有在生理层面彻底死亡,精神并未消散,在他压榨自己身体到极限,终于在一次失误后受到致命伤后,他的身体自我修复了。 这种修复不是来源于他自身的,而是来自于世界残响,他就像一个聚合体一般,世界残响对生物的自动填补机制不知出于什么愿意,正为他源源不断地填补这些致命缺口,随之而来的还有新的力量之源。 但这不是一个好消息,反而是个令人绝望的噩兆。 这意味着他这个主角还是没能脱离剧本,他依旧按照着既定的路线走向绝望的终局,甚至连死亡都只是个开始。 秦野数次从死亡中复苏,又撕碎了敌人无数次,他逐渐感到麻木,却又不敢放松警惕。 逐渐地,厮杀变成了一种本能,他只是机械式地重复几套动作便足够杀死这个篡夺者,他很疲惫,却不敢放松警惕,他与这个怪物有着极为相似的特性,他害怕自身大面积被毁后会彻底死亡。 他只能麻木地重复,然后消化重复死亡导致在进化之路里累积的负面感官,如果有足够的时间,这些累积起来的痛苦他可以轻而易举地消化掉,可现在敌人在前,他只能重复感受肢体被撕碎、打碎等死亡带来的痛苦,到后来他甚至懒得将这些情绪送到进化之路上了。 秦野曾经羡慕过那些影视作品里拥有轮回或者时间延缓类能力的主人公,他们拥有世界上最珍贵的资源,拥有无限的试错机会,并对其时而会表现出的一些软弱嗤之以鼻。 事实是,他确实太小看死亡了,尤其是无数次清醒的死亡。 面对永无止境,脆弱的人类要么疯狂,要么麻木。 对于秦野这种天生就不会疯狂的人来说,麻木或许是他唯一的绝路,他真的险些就变成了一个只会重复操作的木头,差点就磨灭了自我的思维和意志。 铛......! 第五次钟声响起,钟声的时间越来越快,越来越像某种生物的啼哭,粗听上去像婴儿,细听之下根本不像是任何纯粹的生物能够发出的腔鸣,异常邪恶,不详,仿佛胎动,预示着什么东西即将孕育而生。 秦野一拳打出沉闷的“雷声”,将丑陋的怪物再次轰飞,钟楼因为他的全力施为而层层崩塌,但这里是无限的,看上去完整,不过是因为无数个人造空间堆叠起来的产生的感官效果而已。 他没有追击,也没有防御,他脸上的麻木逐渐有了一些别的意味。 秦野原地坐下,坐在塌掉半边的螺旋楼梯边上,平静地对篡夺者道:“我们聊聊吧。” 它没有着急,“审慎”地观察秦野的状态,随后问道:“噢?你想说什么?” “我发现了我作为人类的局限性。”秦野疲惫地道:“我发现我对你们的看法一直都是错的。” 篡夺者被击飞出去时嵌在了墙里,它听到了这句低语,如果它还有眼睛,那此刻一定瞪的像铜铃,可惜它没有,它身上的触须发出阵阵波动以表达它的震惊或惊喜。 它从墙里挣脱道:“那太好了,说句心里话,我以为我会就这样跟你耗到时间的尽头,太好了。” 秦野盘腿坐着,低下头颅道:“不过我要先搞清楚,现在跟我说话的到底存不存在作为人类的修弥拉·帕斯卡,亦或者完全是非人的生物篡夺者?” 篡夺者开心地笑了起来道:“你会问这种问题,说明你还是太拘泥于人类这一无聊的生命形式了,不过没关系,你愿意尝试着理解我就已经感到满足了。” “首先我要用问题来回答你的问题,这真的有这么重要吗?”它认真地道:“我们不是寄生虫,也不是病毒,我们并非脱离了宿主就无法存活,实际上,我们一直保持着漫长的生命活在智慧生命无法观测到的外星域中,我们对智慧生命充满了敬意,当年我们与一个远比你们强大的文明发生了第一次接触,他们教会了我们很多事情,是我们最好的老师。” “尽管智慧生命的大部分东西对我们来说都毫无意义,譬如礼义廉耻、道德、理想、社会框架,可他们还是教会了我们一些最重要的事情,比如思考以及种族的扩张。” “所有智慧生命对于种族的存续都有着令我们无法理解和感到震惊,直到那个文明悄然消逝,在他们的尸体上孕育了崭新的我们,我们迈向了一个新的生命阶段时,我们才能理解这种复杂的本能情感。” “生存和繁衍是文明的第一要务,我们理解了这一点。” 秦野听着听着忽然道:“所以在对待你们侵略的文明上,主宰追求控制,死难追求屠杀?” 它嗤笑道:“你还是没有理解问题的本质,我们不是脆弱的你们,我们是没有办法理解你们所有屠杀和控制这种类似词意的,你们的生命微不足道,你们组合而成的历史价值千金,明白了吗?人的生命是毫无价值的,我们只需要你们留下的东西,那是我们所需要的养分,是我们跨越新的生命阶段的必需品,做个比喻吧,主宰喜欢把你们养的白白胖胖,吃的时候满嘴油花,而我主喜欢更加精致的就餐环境,更加高雅的食材。” “只要有足够的养分,时间这一最大的敌人对我们来说也不存在了。” 秦野点了点头问道:“我注意到不管是死难还是主宰都对我非常看重,这是为什么?” 它叹了口气,表现得十分不耐和失望:“你的迟钝让我感到绝望……原因不是显而易见吗?因为你是唯一一个可以自由穿行在现实世界中的篡夺者。” 这句话落在秦野耳中,让他大脑轰地发出鸣响,好像脑子要炸开一般。 篡夺者不在意他的状态,继续道:“虽然你没有篡夺生命,分裂自我的能力,不过你的行动可以极大地改变文明的走向,在这场我主与主宰的角力中,你是博弈的关键。” “要么杀了你,要么博得你的帮助。” “对主宰来说,在圣泰伦里要说服你意味着着极大的风险,把一无所知的你扼杀在摇篮里是最合适的选择,还好它失败了,这意味着它把你往我主的怀抱里推了一步。”它道:“而我们呢?我们其实一开始并没有想置你于死地,但主宰给你带来的错误判断让你做出了偏激的选择。” “你真的很固执,冥顽不化。”说到这里,篡夺者欢呼雀跃了起来:“还好我们准备了这个舞台,我有充分的时间来说服你,比起杀死你,获得你的帮助我们才能获得最大的利益,才能使得我们在角力中胜出。” “然后回答你最初的问题,我是拥有了人类生命意义的篡夺者。” 秦野沉默许久,只揉着眼眶,现在的他身上装甲早已脱落,因为世界残响的补充,填充的都是一些模棱两可,似是而非的其他身体,他已经变了个模样,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没有变成一个丑陋的聚合体……随后他缓缓开口:“你们没有什么诚意,我又凭什么帮助你们?” “如果不是为了让你明白一些事情,我们早就应该商谈这件事了。”篡夺者道:“想必无限次的死亡让你明白了一件事,你的生命形式早就超越了人类,你和我们是一样的。” “你能从更高纬度看待现实世界,感受时间的流逝,你和他们截然不同,这种差别的显现会越来越大,在现实世界里你会越来越孤独,你会发疯。请相信我,这不是威胁,而是显而易见的事实。” “我们研究过你,我们认为你无法接受这种孤独,也知道你的性格,你想要什么。” “哦?”秦野疲惫的眼睛忽然睁开,他来了兴趣问道:“你说说看,我想要什么?” “进化,或者通俗一些来说,是进步。”篡夺者来到他面前的,笃定地道:“名为秦野的个体除开那些生理需求,你很少做同样一件事第二次,你追求改变,欲望逐级增加,就算没有我主与主宰,未来人类文明也会出现一个属于他们自己的毁灭者,那个毁灭者就是你。” “追求更高级的欲望是人的本能,只有死人才一成不变。”秦野不接受这种说法,他摇了摇头,觉得这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但只有你一个人拥有与我们同源的力量。有常人与你无法比较的膨胀欲望,以及模糊的道德底线,或者说道德真空。” 秦野又一次沉默了,他低下头,好像他的内心被暴露无遗。 篡夺者歪着头,胜券在握般地道:“在此,我以我主的许可,传达祂的承诺。” “未来你将见到进化到极致的智慧生命,你无限膨胀的欲望可以在宇宙中肆意挥洒,直至我们共同进化到最高等级的阶段,未来的宇宙图景中有你的一席之地。” 怪物的发言多么激昂,多么具有力量感,充实而真诚,起码在无数次重复的麻木神经看来,这是极为和善且充满蛊惑意味的。 甚至会让人觉得它在安抚人心,那是在错乱世界上待太久而产生的幻觉,还是篡夺者天生具有搬弄人心的力量引起的,秦野不得而知,总归他长久低着头,好像在考虑它说的话,在低下去前,篡夺者真切地看到了他脸上的挣扎和茫然。 它笑意更盛,它感叹秦野终究还是败在了人类的脆弱上,面对永无止境重复的某件事,最先崩溃的肯定是人的精神,所谓无数次的机会不过是个给碳基生物精心准备的陷阱。 它加上一把柴:“请给我们一个机会,与我们携手共进吧。” 第一百一十一章 向死而生 秦野依旧没有说话,篡夺者也非常“慷慨”的给足了他思考的空间,许久时间过去,这片充满厮杀痕迹的空间都无人再发一言。 就这样,在篡夺者失去耐心前,秦野抬起了头,脸上挂满笑意,他道:“感谢你给足了我时间。” 看到这个笑容,篡夺者没由来的内心一突,心里浮现出不祥的预感,这完全不是一个茫然和崩溃的人该有的精神状态。 它惊疑不定地道:“你……” “有一段时间我的确几近麻木,在世界残响的补充下,我连失去意识的资格都没有,我活不是很想活,死更是不想死,在高压情况下我的精神很难集中,很难思考,就算思考也总会拐进错误的方向里。” 秦野道:“从开始到第三声钟声的很长的时间里,我出于惯性,一直在思考怎么杀了你,仿佛杀了你就能从这里脱身,而第三到第四钟声的间隔里,我一直非常痛苦,过多的身体组织被替换,我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肉体的影响进一步影响了精神,第四钟声到第五钟声的间隔里,我开始反向操作,我把大部分自我意识上传到进化之路,留下一小部分,保存身体的活动,就这样,我开始了洗涤自己的大脑。” “第五钟声响起后,我几乎完成了这一操作,但我还需要时间。” 秦野站起身与它面对面,轻松地道:“我得感谢你,感谢你喜欢讲废话的特质,如果不是这个特质,我真的已经被你们算计到死了。” “我还可以问你个问题吗?”秦野不等它回答,自顾自地道:“我在这个舞台扮演的到底是个什么角色,穿着红舞鞋至死都要跳舞的可怜姑娘吗?” “我很好奇,为什么你需要我一直表演,像个被抽动的陀螺一样旋转不休?” “想到了这个问题,我几乎瞬间就想通了:因为这个舞台需要我,只要演员罢工,舞台便会轰然倒塌,从一开始我就不应该陪你演这出戏。”秦野道:“你们真的很了解我,这个通俗易懂的道理其实我一开始就能想明白,但明白这个道理也无济于事,除了宰了你,我没想到其他从这儿脱身的方法。” 篡夺者捏紧拳头,它想出手打断,但它知道已经来不及了,所以它在绞尽脑汁地想些话。 “你想说什么?” “那‘罢工’这个选项如何呢?”秦野继续道:“可我总不能自杀,或者干脆放弃,任人宰割,你知道,在我的人生信条里,死亡和放弃是绝对的不该存在的东西。” “不过好在,我还是顺着这个思路想了下去,我搜集了所有我们对战时的场景,我发现了一个问题,你没有哪怕一次想要真正杀死我过,就算我肢体残破,能力受限时你也不会乘胜追击,这是为什么呢,你是完全有机会做到这点的,我不像你,你有死难撑腰,能瞬间完成身体替换,我的身体修补有条件,需要彻底陷入生理死亡才能触发,而且需要时间,只要你杀我的速度快过我修补的速度。” “我想到两种可能,要么是在这里你没有办法彻底杀死我,要么是你不能在这里杀死我,我觉得是后者。” “我真的要感谢进化之路,感谢我自己,这比摄影机还要靠谱的记忆能力真是帮了我大忙……我又想到了一个很重要的因素,时间,每次钟声响起都会缩短两个世界的时间差,我回忆了一下,每次钟声响起的时候我都身处在世界残响,第一次钟声响起时我在和自己斗智斗勇,那是第一次时间缩短,所以我回到世界后时间过了五天,你们一直在利用我的谨慎。” 听到这里,它松开了拳头,淡然地笑道:“你的想象力很丰富。” 秦野没有理会它的态度,就好像在对着空气解释:“那么答案呼之欲出了,你需要我身处世界残响,最好是身处这片空间,这是必要条件。” 说到这里,秦野狠狠地松了口气。 “于是我找到了脱下红舞鞋的方法,我只要去死就可以了,不对,不应该说去死,而是脱下这身衣服在,这个你们给我准备的肉体,长生不死不是福佑,而是诅咒。”秦野道:“所以很抱歉,我该走了,对你刚刚说的所有屁话我都没有在听,你不用等我的答复了。” 篡夺者突然笑了起来:“你居然真的如此固执,宁愿说些疯话也不愿意接受我的提议,不过我也再次体会到了人的精神有多脆弱……” “既然你找到了方法,那你还在等什么呢?赶紧去死吧,赶紧去验证你的想法,试试看这方法有没有效,你能不能逃脱。” 秦野忽然直直盯着它道:“我还在这儿是为了告诉你,告诉你们,我迟早会让你们见识到脆弱的人类的分量,给我记住了。” 说完,他果决地向进化之路输入了指令。 嘭! 秦野的身体在台阶上轰然炸碎,鲜血泼洒,血肉横飞。 进化之路赫然显现! 它疯狂扭动,它承载着秦野的意识,它感受到了失去肉体的痛苦和虚无,但很快就平静了下来,因为正如秦野所说的,他知道了离开了这里的方法。 去死,却又不死。 死只是代指抛弃不属于他的被准备好的肉体,而对于空间的洞悉,对于人类来说还有很长的科学之路要走,但对于篡夺者来说不过是一种本能。 某种尖锐的清脆碎裂声响起,空间变成了可视化的“玻璃”棱镜形态,然后不断碎裂,准确地形容来说是坍缩,进化之路在不断缩小──这也是错觉,它没有分解,而是朝着肉眼无法的非三维空间里钻去,他正在逃离。 篡夺者没有阻止,因为它没法阻止,它不能冒险脱离死难给予的肉身去追击敌人,它不能离开这里。 玩弄空间是每个篡夺者生来就会的本能,是自然而然的,它们精心利用了这本该帮助秦野世界残响的规则,给他一副不死之身,就是为了让他无法察觉这一本能,这也无怪他迟钝,因为秦野是世界上最特殊的篡夺者,严格来说,是他篡夺了篡夺者,他作为人类的部分主导了大部分意识。 但他还是得出了结论,又何止是壮士断腕。 破釜沉舟,连带着自己都沉进了水里。 坍缩继续,进化之路变得越来越小,很快便完全消失。 不管是蒙骗也好强掳也好,它用尽手段,篡夺者知道自己都失败了,它还是小看了这个男人。 它身上的淡然消失了,虚假的谎言消失了,自信也消失了,只剩下货真价实的歇斯底里,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人类应该很难想象,一个生理结构和人类迥异,甚至连脸都没有的生物,居然能用肢体和身上的活性表皮将自己的情绪表达的淋漓尽致,活灵活现。 怒号声咆哮声一时间响彻整片空间,它双拳不断轰击着墙面,双脚践踏着大地。 随后声音戛然而止。 它突然就恢复了冷静,好像刚才的疯狂只是幻觉。 刚才的行为只是发泄,就像秦野要消化收到的情绪一样,在情绪控制方面,篡夺者们有自己的一套方法。 时间同步所需要的时间太长了,要在这么长的时间里彻底把如秦野这样的人蒙在鼓里,本身就是一个过于傲慢的想法,它应该反思,但不应该懊悔。 就像它错看了秦野一样,秦野也错看了它们,在疯癫的表皮下,它们是一群比想象中更加理智,更加有目的性的究极怪物,这种理智不属于修弥拉·帕斯卡,而属于篡夺者,这样一群来自外空间的超级生命。 随后它跪了下来,对着只有它能看到的主高声祈祷,然后道:“接下来我将独自催化苍穹权杖,请您赐予我独行的力量,也烦请您暂时封闭世界残响与现实世界的通道,秦野是链接苍穹权杖的锚点,没有他,我们将失去您的光辉。” 它等待着主的答复,随后主也确实给出了答复,靡靡之音以生物无法理解的方式跨过数亿个星辰,来到它耳中,这是在训斥,也是一种教诲。 它虔诚地低着头道:“我知道,让秦野继续待在世界残响是极有风险的,一旦他发现世界残响的真相,对我们来说极为不利,但我坚持我的看法,并向您祈求一次机会。” 靡靡之音再次传来,它感激涕零,磕了好几个头,随后道:“这点您不用担心,那个伪神虽然愚蠢,但祂知道轻重,在秦野必须去死这一点上,我们永远达成共识,祂会出手的。” 说完后,它脱去篡夺者的外衣,变回了“修弥拉·帕斯卡”。 篡夺者永远是有的放矢的,它们不会夺取没有价值的,在历史上籍籍无名,没有影响力的人它们才不会在其身上浪费宝贵的资源,更不要说深度寄生,对篡夺者来说,深度寄生是一种没有性参与的“繁衍”行为,次数极为有限。 秦野和中枢团队想过一个问题,那就是修弥拉·帕斯卡身上到底有什么价值,她未来又是怎么样的,才致使她被篡夺者盯上。 他们都没得出答案,不过很快他们就会见识到了。 ………… 第一百一十二章 旧文明 星球的最后遗响上,相同的日常日复一日。 今天是循环的第一天,维多利亚曾经很喜欢第一天,在循环里她无论做了什么都会在这第一天里重置,万事万物回到了该在的位置上,重新开始,她又能以新的姿态探索城市里的秘密。 虽然这里的大部分书籍都无法阅读,这个星球的确切历史已经无据可考,可这些虽以死去的人有着活生生的记忆,可以在他们身上掀开厚重历史的一角,窥得一二。 时间悄然流逝,她作为一个探索者几乎挖净了这里的宝藏。 然后维多利亚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空虚。 那净是别人的故事,她永远只能是旁观者,无论上一个轮回中她参与进去后,和人建立起怎么样的关系,有过什么样的诺言,多么惊心动魄,刻骨铭心,在下一个轮回的人们都会忘得一干二净。 这是多么虚无的一件事,完全抹杀了维多利亚的人生意义。 自那以后,她就彻底看清了这个地方,这里是个冰冷无情的坟墓,没有开头,只在直直地奔向结尾。 后来见到了秦野,维多利亚接受了秦野的提议,穿上了衣服,她喜欢上了时尚穿搭,如果秦野在这一定会被她的所谓时尚穿搭气的眼前一黑,被赛博世界荼毒的审美当真是无比抽象,身上的衣服充满了重工业气息的率真的美。 她坐在商业广场的空中花园露天餐厅的边缘,从上看下,怔怔出神。 有不少人注意到了她,但不是因为她的穿着,甚至不是因为她的外貌多么动人。 一个上半边脑袋透明,能清晰看见里面大脑器官的改造人看着维多利亚,皱着眉对身边的同伴道:“她这仿生风格有点奇怪,身上的家伙不会是原装的吧,身上没有看到多少信号标识,看不出是哪家的义肢。” 他的同伴转过头来一看,露出惊悚的表情,一巴掌拍在他的脑袋上,让人担心会不会把里面的内容物搅匀,同伴压低声音道:“这么大声,你不要命了。” 半拉脑袋有点摸不着头脑,同伴解释道:“这种品质的仿生义肢,多半是加了密的高级货,想都知道是几个有头有脸的大公司出品,指定从头发到脚指甲盖都买满了保险,你还敢去看。” 半拉脑袋这才“后知后觉”,两人仿佛看穿了真相。 “我猜是离心城里出来的大人物。”他的同伴继续猜测。 而半拉脑袋皱着眉头,疑惑不解:“这种级别的大人物为什么要来下面,不怕走在路上被一发流弹带走吗?” “谁知道呢,世界上有怪癖的真不少。” 就在这时,他们发现自己讨论的对线转过头来看看他们一眼,那般眼神令人生畏,他们噤若寒蝉。 维多利亚也并未太过在意,她转回去,继续看着栏杆外永远没有变化的风景。 现在的她,如果没碰到什么突发情况,便能够在一个地方生根并坐上一整天,而对于现在的她来说,整个破碎的星球已经没有什么意外会发生了,一切都是已知的,既定的。 除了那个男人。 就在她以为这又是一个无味的日常时,她极为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有什么东西扰动了空间,正超越时空降临。 维多利亚笑了起来,她感叹道:“你终于回来了。” 在桌子底下,扭曲的空间赫然显现,黑色的触须扭动而出,攀附在维多利亚的小腿上,不知道该说是她小腿的滑腻反馈给了进化之路,还是该说进化之路的冰冷黏腻让她汗毛直竖,血液开始快速流动,难以言喻的燥热感涌上心头。 进化之路得寸进尺,沿着小腿往上不断攀爬,维多利亚捂住嘴,以免自己发出喘息。 这触须真是难以想象的恶物,它组织的每一寸都充满活性,一直在影响她的肌理,好像是抚摸,又好像是舔舐。它从上到下,钻进维多利亚的衣服,最后停在她的胸口。 维多利亚的脸泛起赤意,眼神中流露出的却是莫名的母爱:“看看你的样子,真可怜,基本的形体都无法保持,连世界残响都没有办法给你填充身体,那些家伙居然把你逼到了这种地步。” 显然,此时的秦野没有留下多少清醒的自我意识,只靠本能给出了简单的回应,抽动了两下,像是撒娇,像是寻求帮助。 “好好好,我知道了。”维多利亚站起身道:“你真应该感谢有我,在世界残响,没有任何人能帮助一个失去了身体的人,但我可以。” 她的“自言自语”没有引起怀疑,在这个年代,脑内植入通讯科技发达,人们只要眨眨眼就能完成一次数据操作,对话更是依靠内置的神经链接便可以做到,但随后她的举动让所有人侧目,惊掉了下巴。 维多利亚站上围栏,然后高高跳下。 “喔!!”人们发出惊呼。 改造人比纯人类强悍多少倍,但终究不是不死之身,从这等高楼坠落下去,谁都是必死无疑,有些好事者涌上前去,靠在栏杆边上往下看,却没再见到那个女人的身影。 …… …… 这座城市也存在像下城区那样藏污纳垢的地方,这里的混乱和破落比萨塔克下城区尤甚,这里没有城市安全局,没有治安署,没有监管,相比之下,萨塔克下城区就像这里的雏形,迟早会孕育成这幅模样。 比起城市,这里更应该用荒野来形容。 年久失修,接近崩塌的建筑连成一片,俯瞰看去,这片城区呈轮辐状,被几条主干道分割开来,时不时会有某些地方冒出烟火和枪声。 人们都认为这里毫无价值,但其实生活在这里的人都知道,这里是埋着宝藏的荒野。 这里的前身是上级城市离心城的垃圾处理场,无数吨的废弃物往这儿抛落,堆积成山,在历史上的某一个节点,就有那么一个人,建立起了那么一个组织,用一砖一瓦,一锤一锤地用这些废弃物在荒无人烟的蛮荒地带凿出了一个豪迈之地。 而现在呢,就算建立了城区,这里也依旧是荒野,垃圾依旧没有节制地倾倒,一场抗议运动也仅仅是让那些垃圾的倾倒范围不断外移,不直接丢在他们的头上而已。 滑稽又讽刺的是,时过境迁,现在在这儿生活的人们巴不得垃圾往他们头上倒。 因为这些垃圾,就是宝藏。 离心城的东西在下面千金难换,以离心城的使用习惯,一件东西用到五成便算用旧,且无修补习惯,一些珍贵资源会进行回收,仍有相当一部分具有不菲价值的物件流落下来。 流落下来的东西有家电、义肢、军火、各类配件,强化义肢装在他们身上,军火成为他们手里的武器,有价值的所有东西成为争抢的目标,甚至已经装在人身上的都在其列。 于是诞生了一种特殊的行业:捡尸人。 当然,指的不是在酒吧门口做下贱勾当的那些,而是字面意义上的,捡尸人,用外科手术般的精准手法拆解尸体身上的义肢,从尸体上获得利益。 他们多数是独行的清道夫,也有成组织的啃食者。 他们有的富得流油,藏着不知道多少高等级货色,有的瘦骨嶙峋,几近饿死。 恰好,维多利亚认识一个肥的流油却伪装成饿得要死的家伙。 一个和环境一模一样的,甚至更加破旧的拼凑式房屋里,一个身穿白大褂,医生打扮的改造人席地而坐,靠着手术台,从外表看去,他改造程度最高的是脑袋,右眼的金色义眼引人注目。 他手上捧着一颗被封存进盒子,浸泡在仿生液里的心脏,像是在欣赏一个艺术品。 这是他在荒野上“捡”到的高档货,来源于一具来自离心城的男性尸体,导致他死亡的直接原因应该是网络神经骇入导致的电流过载,最终脑死亡,这是一场谋杀,最终尸体被抛进垃圾处理厂,从高空坠落,全身肌体破碎,连信息认证都查不出死者身份,奇迹的是,唯一完好的就是这颗心脏。 当然,事实是,他说是捡,不过是他的同伴在离心城上宰掉了一个倒霉蛋,并通过垃圾倾倒,让心脏成为了垃圾的一部分,合理地出现在垃圾场,又合理地让他捡到。 一切都是蓄谋已久。 这是题外话,现在有了这颗心脏,他的很多想法都能付诸实践。 他完全沉迷于这颗心脏了。 作为全身最重要的器官之一,大脑决定了安装的仿生肢体的响应速度,心脏的设计决定了身体各处仿生肢体的兼容性,但这颗心脏的伟大却不在于它的制作工艺有多么纯属,而是因为它是一个奇迹扳机。 所谓奇迹扳机,是一个极为昂贵的工业体系产物,它可以给装载了奇迹扳机的使用者带来无与伦比的力量和特殊的能力。 而这个心脏所拥有的能力绝对是顶级货,如果不是意外,它根本到不了自己手里,它珍贵到什么时候机兵防卫队带队将这里包围他都不会觉得奇怪。 就在他陶醉时,一阵奇怪的感觉在心头泛起,随后是谁的脚步声传来,他立马将心脏推进手术台的暗格里,掏出枪警惕着。 不速之客推开一块充当房门的木板,进来的是一个女人,但这个世界最不缺的就是好看的女人,他的手枪已经瞄准眼前妙曼的皮囊。 他狠声道:“再走一步我就打死你,这里有主,滚出去。” “别紧张,唐恩。”女人,维多利亚并不紧张,仿佛他手上的枪不存在,对警告无动于衷,反而上前走了两步,这绝对是敌意极盛的举动,唐恩毫不犹豫,一枪直击她的命门。 下一秒唐恩瞪大了眼睛。 子弹飞驰,在即将命中她时,唐恩却眼前一花,女人的身躯莫名发生了扭曲,她仿佛变成了黑洞,扭曲着躲过子弹又恢复正常。 光学迷彩,视觉混淆,还是义脑入侵?! 他立马开启了义脑自检,排查问题,一边翻身跳到手术台的另一边继续开枪,子弹不断掠过维多利亚,打在生锈的建筑材料上,或击穿或弹跳,就是没有一发伤到敌人。 唐恩经验多么丰富,他马上就开始考虑别的可能性,他看到的可能不是事实,敌人可能根本不在面前,而是在别的地方,他看到的估计只是一个视觉幻象。 他当机立断,眼中闪过一段数据流,启动了装载在房屋里的防御系统。 这套系统是对外的,而且威力巨大,对内可能误伤自己,还可能毁掉一屋子藏着的宝贝,不到万不得已时,他当真不愿意动用。 就在他做好准备迎接动荡的时候,系统却没有给出相应,几挺机枪和光束武器都没有弹出。 维多利亚笑道:“不用等了,我拆掉了。” 唐恩的表情像雕塑一样凝固了。 一个敌人可以不知不觉地接近他的领地而没有触发任何警报,又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时间内解决掉他安设的设备,这只能说明一件事,双方根本不在一个等级上,尽管唐恩不愿意承认,但事实摆在面前。 随后一股狠厉之色浮现,他慢慢后退,顶到一个桌子边上,手摸向抽屉。 “别紧张,唐恩,你的水平依旧是强悍的,只不过是我太了解你了。”维多利亚:“所以别动那东西,对你没有好处。” 唐恩恶狠狠地道:“我不认识你,你他妈到底是谁!” “但我认识你,认识威拉德·莱尔,认识乌鸦,也认识尼达姆,噢,为了防止你再把手伸向那把重力枪,我要郑重的声明,我不是机兵防卫队的走狗,也不是来追究你收走的垃圾,更不是来问责你试图生造出一个人类,事实上,我不是第一次这么跟你说话了,我认识你,而且认识了很多次。” 唐恩愣了一下,随后骂到:“我觉得你该去医院看看你的义脑。” 第一百一十三章 新躯体 维多利亚神色中透露出丝丝的哀伤,随后她又隐藏起来。 她道:“我见识过你很多次死亡时的场景,最多的死法是用自己的重力枪朝着自己脚下发射,微型黑洞在垃圾场制造了一个直径一公里的死域,你的理想和你的抱负一起荡然无存,不管你信不信我,我都不希望看到你以这种蠢死法再死一次。” “其次,我是来跟你做交易的,不管你信不信我,这个交易我们都可以做。” “交易?”唐恩依旧警惕地看着她。 “是,是捡尸人最喜欢做的事。”维多利亚向虚空一捞,拿出一个包裹着棕色布匹的长条物品,唐恩一开始不明所以,当那只如柔荑的手剥开布匹时,唐恩一下就明白了那是什么,并认出了物品的来源。 一条仿生右臂。 他的呼吸骤然急促,他差点就要扑上去争抢了。 他艰难地道:“你是怎么……” 维多利亚淡淡地道:“我把他杀了。” 这句话让空气为之一滞,唐恩感觉自己的世界观都有些崩塌了,杀了,这手臂的原主人是机兵防卫队的队长,是离心城公认的最强刽子手,最忠心的走狗,结果怎么了,这人轻描淡写地说了什么?杀了? 维多利亚解释道:“他没死,我把他大卸八块,可惜在他生理死亡之前,他的意识上传到了心之核网络里。” 已经够变态了,对于离心城的最强者,在她嘴里该懊悔的是杀的不够快。 “那你的条件是什么?” 她道:“我把手臂给你,你拼上你的最后一块拼图,完成那副理想中的躯壳,但那副躯壳都交由另外一个人,那个人需要它。” 唐恩面色当即阴沉了下来,立马抽出一把造型夸张的枪械,对准脚下的土地道:“我不知道你从哪里听来这些烂七八糟的,我这里没有你想要的东西,请回吧,我只说一次。” 维多利亚摇头道:“这把重力枪除了你之外,谁也杀不死。” “不试试怎么知道?”唐恩冷笑:“就算杀不死你,也能毁掉那副躯壳,你想用一根破手臂换我的梦想,那我不如毁了它。” 维多利亚发出无奈地叹息,她素手一挽,空间泛起镜面波动,唐恩只看到自己手上的大枪直接少去了一截。 他惊骇万分,死死盯着维多利亚的手,他完全没有看出来这女人装载的是什么类型的奇迹扳机。 他当然不知道,维多利亚的能力和他们完全不在一个体系里,更不知道其实他的枪没坏,只不过是利用空间错觉欺骗了唐恩。 唐恩面如死灰,他连玉石俱焚的手段都没有了。 “我出于对你们调律者的尊重,尊重你们的意愿,相信我,我无意掠夺,我不是捡尸人,没有兴趣从尸体上获得利益,我更喜欢活人。”维多利亚面露诚恳,说着假话。 如果唐恩铁了心要阻止,那维多利亚会亲手解决他。 她曾经和“调律者”关系密切,同生共死,后来她发现共死的只有他们,而她永远独活,连在这里杀掉唐恩换来的都是下个轮回的遗忘,所以她没有什么怜悯之心。 她继续道:“鲁思已经死了,你比谁都要清楚。” 唐恩逐渐有些暴躁:“别废话,他的意识保留下来了。” “你我都知道,在他死去的那年,心之核的技术还未发展成熟,他留下来的只是一个意识残片,而非他的灵魂,你无法挽回一个已经逝去了二十年的人,该向前看了,唐恩。” “你也在为一个死人奔波,当说客,你却要我向前看?”唐恩冷笑道。 维多利亚笑了笑,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多纠缠,而是道:“来说说我的另一个筹码吧,我知道调律者最近想搞什么大动作,那是一件具有颠覆性的事,你们想把离心城炸上天。” “……”唐恩哑口无言,失声了五分钟才道:“你到底是从哪知道的?” “我说过了,这不是我第一次认识了,也不是第一次说服你,只是这次我没什么耐心了。”维多利亚有点压抑不住自己的悲哀情绪,歪着头,露出丝丝苦笑,道:“这更不是你第一次尝试复活鲁思,你会得到一副无用的躯壳,一个灵活性甚至不如扫地机器人的帮手,他没有灵魂,你却把他当成重中之重。” “我见到过你当时的样子,你简直要把自己的灵魂一分为二,把自己的生命全部压在那副无用的躯壳上了。” 唐恩什么话也没说,只剩下一片冰凉。 整整五分钟后他才说道:“你的意思是,你来自未来?” 未来?我们都没有所谓的未来……维多利亚笑着道:“你可以这么理解。” “我可不相信。”唐恩道。 “你们的计划神不知鬼不觉,没有留下任何书面或者数据可供泄露,甚至义脑都没有帮忙记录,所有的计划都在你们的原生态脑子里,而你们也没有受到任何阻拦地成功实施了你们的计划,却没有得到一个好的结局,你们最远走到了离心城的d5区,既天上十五层,然后……” 唐恩斩钉截铁地道:“别说了,我不会相信的。” 维多利亚顿住了,她深深地道:“我知道了。” 在这方面维多利亚没有说谎,她的确说服了他们一次又一次,每一次都颇费手脚,为的就是和他们一次又一次的“攻略”离心城,尝试通关,但到最后她还是放弃了,一方面是她在离心城的一些发现,让她发现攻略离心城不现实,一方面是她真心觉得疲倦了。 世上能有多少情真意切,抵得住一次又一次的遗忘。 基于某种阴暗的心理,维多利亚眯起眼睛,危险的念头逐渐泛起。 “但是。”不料唐恩话锋急转:“你可以手臂给我,让我先试试看,我先组装身体,然后尝试着朝里面输入鲁思的意识,如果参数有任何异常,我把身体交给你。” 维多利亚盯着他一会儿,随后把手臂丢了出去道:“希望你不要做出错误的选择。” 唐恩接住手臂,咧嘴笑道:“你放心。” ………… 唐恩忙活了起来,他先是在手术台下方抽出一个古老的操作面板,输入一长串数字密码,手术台便像棺材开盖一样,机械动力将盖子划开,露出下面的东西。 这是一个下沉式,装满生命维持液和人体仿生液体的长方形容器,存放着一些器官,这是唐恩在此历尽千辛万苦才凑齐的宝贝,他不能通过常规的渠道购买人工脏器,因为他们都是这地方的黑户,而且离心城宪法认定百分之九十以上,完全脱离原生人类的仿生人制造将被视为反人类罪,所以他只能将一切放在暗中进行。 他先是小心翼翼地捧起装着心脏的金属容器,按下盒子上的自洁按钮,随后松开手,它就这么保持不动,悬浮在“棺材”的上方,容器通体流转着浅浅的蓝色光晕。随后自净成功,它开始缓慢下降,最终沉进溶液里,自动对正,停在在了未成型的胸膛位置,随后容器像是水一样自动消解了。 计算机绘制出了一份3d的人体结构图,用天蓝色的虚线显示出来,形成了透视的效果,现在看过去,躺在里面的“人”只有器官,没有肌肉,没有骨骼,一切都待填充。 计算机的人工智能出声提醒:“识别成功,请注意,放入的仿生部件编号涉及离心城高级用户,可能存在争议,请谨慎操作。” 随后人工智能又用那不男不女冷冰冰的语调道:“请继续放入仿生部件。” 他拿起那个手臂,用眼神询问维多利亚,征得了她的同意。 唐恩没有着急放进去,而是端详起手臂,这同样是一个奇迹扳机,是最接近金属,由离心城研发的仿生材料,外表泛着金属光泽,拥有极强的自适应性,可以在血肉质感与合金强度之间切换,适应不同的使用场合,常态时外表与血肉无异。 他稍稍用力,手臂连接肩关节处的光滑切面刺出几根神经链接接点。 他惊叹道:“不愧是离心城科技的顶峰,这等制作工艺,这下面要多久才能赶得上?永远不可能吧。” 说着,唐恩又看了眼维多利亚:“像你这种人,连这手臂的主人都可以轻易收拾掉,门路应该更广,为什么要来这种垃圾堆里找宝贝?” 维多利亚诚恳地道:“因为在这里,我只相信你们调律者。” “好吧。”唐恩耸了耸肩,黑色的眼球转动着,有些吓人。 他把仿生手臂轻轻放进水里,这种高级货和他自己做出来用来存放心脏的低级玩意儿可不同,根本不需要多此一举的自洁这一步骤,而且它相当完好,将它切下来的这个女人虽然不是捡尸人,但手艺可比一些老捡尸人都要熟练。 唐恩又问道:“你要救的家伙,是你的什么人?” 维多利亚微微思索后给出了答案,如果秦野还保有意识一定会对这个回答感到大惑不解。 “我人生中的全部。” 唐恩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随后道:“男人,还是女人?” 维多利亚摇了摇头道:“有什么关系,反正鲁思是个双性体。” “你连这都……算了。”唐恩努嘴,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我还是更喜欢她叫露丝的时候。” 这次机器的扫描用了一些时间,人工智能再次给出跟刚才一样的提醒,并提示唐恩继续放入仿生部件。 但这次唐恩没有理会他,而是按下操作板的按钮,直接命令机器开始仿生肢体拼接。 这时,系统开始发出警告,止不住的尖啸。 “警告!警告!当前容器内存在两个奇迹扳机,此违规操作将产生极大的兼容性问题。” 这在唐恩的意料之中,他曾经做过实验,对仿生躯体占比百分之九十以上,堪称人体炼成的手术,使用两个奇迹扳机是最好的选择,虽然可能出现兼容性问题,但如果有那颗心脏的话这问题便是迎刃而解。 “警告!警告!警告!您正在违反由离心城牵头签署的人类联合公约,您将严重违反离心城宪法核心条款,您正在进行一场邪恶的,惨无人道的实验,我有义务提醒您,您正在重蹈覆辙,重现人类的悲剧历史。” “我将重申,警告!……” 啪。唐恩一把按掉了聒噪的人工智能,大骂道:“操你妈的,上面那些大人物做这种操作的时候怎么不见你指着他们的鼻子骂他们邪恶?” 他跳过了违规提醒,操作继续。 “棺材板”自动合上,然后盖子变得透明,让他们可以看清里面的情况,溶液开始沸腾,非要形容的话,就好像往豆浆里点上一些内脂,以计算机描好的边线往内,容易开始迅速变成实体,逐渐改变颜色,豆浆变成了豆腐,而溶液变成了肉体。 溶液生成了骨骼、肌肤、血肉,血管等一切构成人体的要素,包裹好内脏。 然后仿生右臂的突刺刺入了这幅崭新肉体的肩关节,连接完成,系统开始测试身体稳定性。 突然,房屋内灯光一闪,忽明忽暗,随后他检测到操作台异常放电,尽管他做好了准备,夸张的震颤和反应依旧让他变了脸色。 电弧不断跳跃,整个房间都仿佛置身旷野,笼罩在雷雨的威能下。 他没能想到两个奇迹扳机强行连接会发生这种情况,他之前也做过尝试,从没有发现过这样的问题……是因为两者的规格都太高了吗?! 而维多利亚显得淡定很多,她道:“你还有五分钟时间测试鲁思的神经稳定性。” 唐恩咬了咬牙,强行无视了电弧,将一颗芯片摁进棺材板的接口里。 随后他站住不动,他这是在义脑中进行操作,读取数据。 而里面的溶液在形成肉体后,还留下了相当一部分,这部分的溶液还在不断被加热沸腾,而闪烁起的电弧也越来越亮。 数据读取还在继续,芯片正在尝试向人造身躯里注入意识数据,对于当年还尚未成熟的心之核技术来说,只要芯片向大脑注入了百分之八十以上那些混乱繁杂的意识他就算成功了。 他之前从来没有进行过相关实验,因为完整的,从没被人使用过的大脑是极为昂贵的,甚至比一些廉价的奇迹扳机还要贵,所以这么多年来他只有一次机会,这一次。 唐恩的心提了起来,一直关注着进度读数,而他完全没有注意到,一旁的维多利亚脸上的悲哀之色越来越浓。 不,那不该说是悲哀,不如说是一种亲身经历过千次百而演化出来的麻木冷漠和一些讥讽。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房间内的情况也变得愈发不稳定,“棺材”好像变成了一个随时可能爆炸的炸弹。 而很快,唐恩就发现了问题,读数条一直在涨,但这却不是个好消息,因为躺在里面的那个人完全没有形成人格,也没有苏醒的迹象,输入的意识仿佛泥牛入海,连让身体拥有行动的自我本能都无法做到,这女人说的是对的! 时间继续流逝,而唐恩的脸色也从希冀慢慢变成恐慌,最后变成了绝望。 电弧跳动,直直劈在他身上,身体止不住地倒飞出去,他却像是没有知觉一般。 他浑身瘫软,靠在墙壁上,改造过的义眼没有泪腺,他无法流泪,只得任由那股强烈的绝望在心中发酵。 维多利亚什么也没说,只是扭曲着空间,将那些电弧导向别处。 就在操作台即将抵达极限,房间真的要爆炸时,维多利亚正欲开口,唐恩却抢先她一步,没有眼泪却也干干地,嘹亮地嚎哭着道:“你他妈还在等什么!” 接口将意识芯片弹出,原来是唐恩复原了操作,将已经输入躯壳脑内的意识全部归零清空──他放弃了。 维多利亚脸上的讥讽消失了,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似的,开心地道:“能哭就是好事。” 说完,她转过身,瞬移到“棺材”上,不顾烫的像烙铁的棺材板,一把抓上,猛地用力,看似纤细的手臂竟直接扯断了机械固定器,将那按吨位算的板子掀飞。 维多利亚背对着唐恩,她只穿了一件外套,外套顺着她的香肩滑下,露出缠绕在她身上的进化之路,它早已蠢蠢欲动,无需言语,不再缠绕着维多利亚,松开触须,顺其自然地脱落下去,掉进沸腾的溶液里。 异物的入侵彻底引爆了濒临解限的溶液。 轰隆! 爆炸并不激烈,反而异常温柔,没有烟火,只有一阵湛蓝色的冲击波不断向外扩散,充满令人心安的静谧。 第一百一十四章 新躯体 随后,冲击波渐行渐远,在某个点上悄然消逝。 这并不是一次普遍意义上的爆炸,而是奇迹扳机引发的波动。 只有存在自我意识的人才能造成这种波动,这意味着意识注入已经成功,可唐恩不明白,这也太快了,任何技术手段都没办法做到这种速度,简直就好像这幅躯体是为那个意识量身定做的。 这个房间作为波动的始发地,受到了一些意料之外的影响。 那些溶液迅速降温,变成了一堆膜状的凝胶,喷溅的到处都是,而维多利亚的身上更是重灾区,挂满了透明的滑腻物质,而她毫不在乎,只是盯着里面慢慢睁开眼睛的人。 义脑开始运作,特征表现在他的眼睛上,数据洪流冲刷着他的眼球,让他看上去少了几分人性,多了几分机械的冰冷和强硬。 随后数据洪流消失,人性的光辉重新占据了上风,他竟然冲破溶液形成的水泡,在啵的一声响声后漂浮了起来。 他漂浮在空中,并马上站直,这时两人才能看清他的全貌。 他的身体调整并没有完全完成,身上留有不少接口缝隙,不属于他的右臂也显得和身体比例不协调,比左臂大上了一圈,想必是系统确认到奇迹扳机的互相冲突,让最后的调试没有完成。 紧接着发生的事情,让唐恩终生难忘。 无数根黑色丝线从这些缝隙中钻出,看上去像被缝衣针操控一样,将那些缝隙粗暴地缝好,竟看上去比系统对接的更加完美,毫无瑕疵。 连那只手臂也被什么东西强行从内部拉扯调整,硬生生缩小成了适合这幅躯体的尺寸。 维多利亚饱含情感地道:“你醒了,感觉如何?” 死而复生的秦野拗了拗脖子,一副不可言说的难受样:“我才对我的敌人撂下狠话,告诉它不要小看人类,转头我就变成了非人类的其他什么东西,很难接受。” 维多利亚忍俊不禁道:“你该不会还认为自己是个纯粹的人类吧?人类可进不来世界残响。” 秦野稳当地落在操作台边缘,与维多利亚站在同一边沿,四目相对,紧紧相拥。 他颇为做作,含情脉脉地道:“没有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你对多少个女人说过这句话?”维多利亚在他怀里调笑道。 “你是第二个。”秦野也很“诚实”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起码是他“这辈子”的第二个......上一个是伊丽莎白,她正处于时间静滞中,隔着现实世界和世界残响的壁垒,很难说他能产生什么负罪感。 唐恩看着打情骂俏的两人有些傻眼,他喉结动了动,问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维多利亚偏过脑袋,看向后方的唐恩,笑着道:“给我一些时间,之前的承诺依旧有效,不过我们要离开一会儿。” “现在,我建议你把这里收拾干净。” 说完这没头没尾的话她便一挥手,干脆利落地离开了,看着空气发出的阵阵波动,唐恩瞠目结舌,念着她走前说的那句话:“收拾干净......什么意思?” 马上他就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了。 调律者的那些同伴给他发来急电,说他所待的位置出现异常,机兵防卫队的人已经锁定了这里。 唐恩马上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是奇迹扳机的波动,这么明显,向外扩散了这么远的波动,那些走狗要是在察觉不到,指定是因为他们瞎了聋了,所谓的清扫,指的就是把容易暴露问题的痕迹清理干净。 他环顾四周,只剩下满地狼藉,唐恩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他破口大骂道:“这就拍拍屁股走了,留我一个人......畜生啊!” ............ ............ 虽然维多利亚如此诱人,如此深情,秦野在重生后的第一反应依旧是脱离世界残响,回到现实世界。 他没有与维多利亚享受温存,他在世界残响每多待一秒,篡夺者的时钟就会往前多走一步。 所以秦野的第一想法是前往河流,离开世界残响。 他却忽略了,如果能够离开,进化之路早就拽着他回归现实世界的躯体了。 为了让秦野明白这点,维多利亚和他一起来到了那条河流,现在的河流已经变了副样子,死难的一具破烂分身盘腿坐在原来秦野在的位置上,从它身上又分出无数丝线,密布整个空间,它侵蚀了这里,把空间大门死死禁闭,秦野这个原来的主人都只能看到里面的情况,不能踏进去半步。 秦野尝试了很多方法,试图让进化之路尝试夺回控制权,全部无济于事。 两人像亚当和夏娃,赤着身子坐在虚无空旷的外星世界──在河流外围的星体残骸上,一筹莫展。 如果是寻常的现实世界,他们以脆弱的肉体凡胎坐在这里,不出一分钟就会彻底死亡,还好这里是世界残响,虽然这里到处充斥着死亡,却也有适合生存的夹缝,有舒适的重力,合适的空气。 维多利亚道:“不如跟我说说,你在这之前遇到了什么吧。” 秦野摸了摸自己光秃秃的头顶,这幅新的身体连生殖系统都有两套,偏偏漏了头发……秦野脸色略微沉闷地看着河流里的篡夺者分身,它仿佛在嘲笑秦野的无能为力,半晌后移开目光,他反过来道:“先说说你的事吧。” 维多利亚对这个问题不意外,不过不是很愿意搭腔:“我?我有什么好说的,平平无奇,乏善可陈。” “别装傻。”秦野嗤笑道:“你知道的东西比我想象的要多的多,我想破脑袋都想不出来,你有什么帮我的理由,而且进化之路告诉我,你曾经试过将我从塔吊上推下,虽然它从你身上感觉不到什么恶意,但也绝对也没什么好意。” 维多利亚翻了个妩媚的白眼,不耐烦地道:“我知道像你这种怀疑主义者对明面上的危险甘之如饴,对来历不明的好意百般猜忌,可我还是没想到你会这么啰嗦。” 说着,她翻了个身,将整个身体靠在秦野的背上,软声细语地道:“就不能是因为一见钟情?” “放屁。”秦野道。 “如若不然,我为什么要救你?在你最虚弱的时候,我大可看着你死,或者干脆动手杀了你。” “因为你不能让我死,你还需要我。”秦野冰冷地道。 维多利亚依旧靠着他的后背,却显然生起了气,她怒道:“我是不是要把我的心掏出来给你看看你才肯相信?那就来试试,用你无所不能地丝线钻进我体内,攥住我的心脏,看看那颗心流着的是不是真的想害你的黑色的血。” 秦野真的照做了,黑色的丝线攀附到她身上,从一些生理上该有的漏洞里钻了进去,一步一步直达她的心脏。 异物入侵身体带来的强烈恶感让她止不住地打起寒颤,但她没有反抗,执拗地忍耐着,她能感受到,有什么东西在她最脆弱的部位上蠕动。 “……” 不一会儿,秦野就撤出了丝线,他摸上肩膀上的纤手,诚恳地致歉道:“我刚刚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针对我的弥天大谎里,现在都无法判断我是否已经从骗局里脱身,如果我冒犯了你,那我将极为诚恳地向你道歉。” 进化之路当然是没有什么读心术这么便利的功能的,只是维多利亚能够任由丝线入侵,让秦野把持着她的生命线,她最大的弱点,这本身已经能说明一些事情了。 尽管他的态度无可挑剔,维多利亚还是听出了言外之意:他依旧没有完全相信维多利亚,只是换了个更温和的怀疑态度。 “你非要刨根问底,是吗?”维多利亚问道。 秦野没有说话,态度鲜明。 “其实这有什么好追究的,不过是我难以启齿罢了。”维多利亚复杂地笑了笑,从他背后离开坐到他对面,甩了甩利落的银色短发边道:“因为名为维多利亚的人,从出生开始就被赋予了一个人生目标,从此和秦野深深绑定在了一起。” 秦野讶异地抬起头道:“什么?” “我留下的部分记忆告诉我,投影出我这个人的本体已经死了,,她虽然遭受了巨大的能量冲击,但那不是她的死因,而是她刻意为之的,她想要在世界残响上制造一副分身,并尝试自己控制这个分身,在尝试未果后放弃,随后就是我的诞生。” “她在我身上做了很多尝试,委托了一项重任,但在形成我这个个体的时候,投影的损耗率超出意料,我丢失了太多原本属于她的记忆。” “最后在我身上只留下模糊的记忆,以及两道强制保险措施。” “什么保险措施?”秦野奇道。 维多利亚环抱着并拢的双腿,让秦野看不清她的表情,道:“自我意识方面的影响,第一个方面,我会对名为秦野的个体产生好感,我需要帮助你达成一些目的,但达成什么目的。” “其二呢?” “其二就不是在意识方面的影响那么简单了。”维多利亚带着些许忌惮或者说隐惧地道:“我被告知无法以任何方式对你造成任何伤害,这不仅是在物理上的,我能做出来的行为对你绝对无害,我无法对你拔剑,如果我的行为在因果上会对你造成某些方面的,不可容忍的损失,那我也会被禁止。” 秦野一下就明悟了:“所以你才会试着把我推下塔吊,以验证这个诅咒的真伪。” “对,我曾经很害怕这两条不知道从何而来限制我的东西,第一条约束了我的精神,让我在过去三十年里都对一个素未谋面的男人产生好感,为此我不惜用无中生有的仇恨来对抗这种莫名其妙的好感。” “所以你才会……这么奔放。”秦野上下扫视着维多利亚。 而她眼神勾魂,回敬秦野一眼:“不,这是我的性格,天性如此。” 秦野咳嗽两声,他注意到刚刚在提到曾经这个词,他便问道:“那你现在为什么不怕了?” “我用时间对抗精神上的烙印,我成功了,而行为限制上的恐惧之所以会解除,是因为……”她说到这突然顿住,转而道:“不如我们来做个实验吧。” “实验?” “对,很简单的实验,只需要你对着我开枪。” 说着,维多利亚从虚空中捞出一把手枪,秦野马上就明白过来这是在实验什么了。 他皱着眉头,接过手枪,他试着对准维多利亚,秦野马上就感觉到了一阵阻力,这种阻力就如同他的手指陷入了泥潭里,他千真万确地向手指下达了扣动扳机,手指也切实地在照办,但一切完全没有反馈到现实。 “这......”秦野觉得不可思议,到底是什么在阻止他? “这就是我不再恐惧的原因。”维多利亚笑着道:“无法伤害的限制是双向的,你无法伤害我,甚至没法完整的组织起一个损害我的念头,而你最终能够做出来的行为都注定对我无害。” 秦野沉默了,随后苦笑道:“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虽然嘴上多有埋怨,秦野的心态却着实放松了一些。 如果说维多利亚也是敌人,她嘴里吐出来的也都是谎言,那就算是他秦野也不得不承认,敌人的可怕确实已经超出了他的应对能力范围了。 ?他问道:“距离我们上次见面过了多久?” “三个月。” 秦野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他道:“等等,世界残响和现实世界有非常夸张的时间流速比,你们这边,原本是多少我不知道,但按你说的,你一直在等我,你应该是等不到我的,在不成比例的漫长时间里,你应该率先老去,或者被拖进熔炉里。” 随后,他粗浅说明了一下篡夺者透露的信息。 维多利亚听完,思索片刻后认真地道:“那个被你称为篡夺者的怪物也说了,世界残响的时间运行规则和空间运行规则一样是同样混乱的,有别于现实世界的,我生活在这里从未去过现实世界,我察觉不出来,不过我认为,两个世界的时间比例并不是按照某个固定比例来运行的。” “那我就更你不理解了。”秦野摇头。 “关键在你。” “我……嗯?”秦野一开始有些疑惑,然后马上联想到了什么。 维多利亚道:“没错,你,你对于这个特殊的世界来说是极为特殊的,你拥有一整片完整的属于你自己的空间,世界残响的补充机制只会对你反复生效,那我们是不是也可以这也认为:只有你在这里的时候,两个世界的时间才会以一个固定的比率来流逝。” 秦野若有所思。 这个说法乍一听是成立的,但问题是秦野没有办法验证其真伪。 随后他自嘲一笑,算是接受了这个说法。 “听你的说法,这片空间好像是为我专门准备的一样。” 维多利亚笑着道:“这有什么稀奇的,反正我这个人是为你专门准备的。” 秦野听到这里,倒是有些好奇,他挪到维多利亚身边道:“你不反感吗?有人给你强加了一个人生目标,限制你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让你这个人存在的意义盖棺定论,毫无自由可言。” “反感?当然反感了。”维多利亚一眼就看穿了他的顾虑,两人脸对着脸,彼此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维多利亚压低声音,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担心我会因此抛弃你,可怜的像只无家可归的小狗。” 小狗……秦野脸皮抽了抽,差点就要张嘴骂人了。 “不用担心,在你没来之前,我在这个混乱的世界里没有任何拘束地生活了三十年,现在我还倒真想看看,那个在脑海里折磨了我三十年的念头到底是什么,我到底被安排了什么样的既定命运,你可以帮我看清真相,所以我会帮你的。” 秦野不仅腹诽:我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是真相,越往前走迷题就越多。 他缓缓地道:“可命运总被用来形容无法抵抗无法逆转的坏事,如果你最后发现跟着我看到的都是坏事哦,你会怎么做?” 维多利亚只是笑了笑,抚摸着秦野的脸,没有说话,秦野还想说什么,便已经被她堵住了嘴唇。 这一刹那秦野就明白了,维多利亚虽然对自己抱有好感,却绝对不会被这种好感所掣肘,如果有必要,她一定会做出一些秦野不愿意看到的事。 她一直是清醒的,清醒到没有什么人情味可言,这种缺乏人情味的冰冷一下吹散了秦野因为无法互相伤害限制而带来的温暖和虚假安全感。 不过秦野很快就把这种冰冷给抛之脑后了──不管她的思想再如何冰冷,现在被他抱在怀里的软香如玉都是真的。 …… 在这之后就只剩下忘我的欢愉,除了他与她,这广阔的颠倒世界里再没有人能得见。 不,还有一个,如果那个篡夺者的分身有自我意识,那它一定会震惊于这一男一女的脸皮厚度。 第一百一十五章 调率者 一架老式飞行器从下级城市唯一一座空港垂直起飞,爆发出炫目的焰光后,在天际线拖出一条长长的轨迹。 这架飞行器的目的地在上百公里外的高空,那里是上级城市离心城。 老旧的小型飞行器能搭载六人,司机一职由人工智能负责,尽管是机型是塞在仓库里发霉的老东西,人工智能永远是可靠的,把这架小型飞行器运行的平稳安全,快速可靠。 一般来说在下面,有资格搭乘飞行器前往离心城的人非富即贵,而搭乘这种不上档次飞行器的人显然又没有那么富贵,事实上,他们确实不算是什么富贵人物。 他们每个人都是被精挑细选出来,为离心城做出过“杰出贡献”的优质下等人,有的靠捡垃圾捡出足够的捐款数目,有的靠给机兵防卫队当走狗,兜售下面世界的情报积攒“功勋”,有的自学成才,有了一些方面的技术,无论哪种都被称为想飞上去钻狗洞舔大人物屁股的走狗。 可惜大部分人嘴上有骨气,到头来都藏着一个飞上去舔屁股的梦想。 唐恩位列他们之中,他也是这里唯一一个不是去舔屁股的人,他要去给大人物的屁眼里塞炮仗,把他们都炸上天。 调律者的同伴和机兵防卫队同时发现了奇迹扳机的波动,调律者们联想到波动的位置与唐恩的位置重合,瞬间就想明白了一些事……唐恩从未告诉他们自己的想法,包括搜集仿生部件试图复活鲁思的事。 事情败露后,他们第一时间联系上唐恩,给他安排了一条逃跑的路径,安排好了后续的计划的,当然不是逃跑,而正相反,他要利用一个假身份进入离心城。 所以他现在的身份,就是一个向上面捐了笔巨款,做着想成为上等人美梦的下等捡尸人。 唐恩看着窗外,心思繁复,他想着两天前发生的事,到现在那个神秘的女人依旧没有现身。 就在他思考着一些问题的时候,不属于飞行器的人工智能突然自动向他的义脑里传输了一条信息,看得他瞳孔微缩。 “前方l37型飞行器,请立马悬停于标识路径空轨上,机兵防卫队例行检查。” 其实根本不用通告他们,飞行器的人工智能是直接受离心城政府管控的,接到了机兵防卫队的命令便忠实地转进了最近的空轨。 空轨是一条红色的能量轨道,用于飞行器临时悬停,在空轨上,唐恩坐在倒数第二排的靠窗位置,透过窗外看到一架霸道又冰冷的军用飞行器快速闪过,飞到他们身后,完成对接,后面的舱门打开,一个身材瘦小的男人走了进来。 看到这个男人的一刹那,唐恩险些失声惊叫出来。 因为这个男人是机兵防卫队的第一走狗,本已经被扒皮拆骨,连右手都变成了合成材料的斐迪南特。 他被骗了!唐恩心中冒出了这个念头。 那个女人的说法是她虽然杀掉了斐迪南特,但他的意识被数据化然后转移进了心之核里,但就算是以离心城的科技,他们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把心之核里的电子数据重新送回如此高规格的新仿生体里。 有关于心之核的争议一直不断,有人认为被数据化的灵魂本质上已经成为了人工智能,作为人的那一部分已经死了,剩下的只有一个被电子控制的义脑,依据是转移数据意识后的新生者偶尔会出现一些只出现在人工智能上的呆板反应。 虽然离心城不会在乎自己忠实的走狗有没有自我的灵魂,但唐恩现在分辨的出来,现在这个斐迪南特没有任何呆板的表现,最最重要的是,他的右手依旧是那个规格的奇迹扳机,独一无二,如假包换。 唐恩一下就错乱了起来。 这怎么可能啊?! 当时他见到的是真货,他现在见到的也是真货,这到底是…… 斐迪南特从后走到前,再从前走到后,来到唐恩身边,仿生电子眼不断收缩放大,他戏谑地道:“我的眼睛告诉我,你的身体表现有些异常,你很紧张。” 唐恩挤出了一个符合下等人的讨好笑容道:“任谁见了您都会紧张的。” 斐迪南特没有接受这个说法,他依旧紧紧盯着唐恩。 该死,被盯上了!唐恩的心提了起来。 他没有继续让身体紧绷,而是让义脑强行控制着身体,让激素水平保持正常,肌肉既不紧绷,也不放到不该有的放松状态,尽可能的表演出一个被斐迪南特鼎鼎大名吓到的普通下等人。 唐恩不知道机兵防卫队的队长突然亲自带队搜查一架普通的飞行器是不是因为收到了什么情报,装载仿生肢体后接近两米的唐恩哪怕坐着都比斐迪南特来的更壮硕,可他丝毫不敢起任何反抗的想法,一是他不以战斗见长,二是世界上没有多少人能在正面击败斐迪南特,不说击败,从他手下逃脱都是一种奢望。 不管他有罪没罪,他都不能落到机兵防卫队的手里,到最后都会变成板上钉钉的有罪,但话又说回来,不管有罪没罪,他们抓人从来只凭直觉,不讲证据和逻辑。 汗不受控制地从唐恩额头流下,这滴汗吸引了斐迪南特的注意,他耐人寻味地一笑,转头就要对手下下令,让他们把唐恩逮起来时,他收到了一条讯息。 斐迪南特的眉头越皱越深,又突然松开,他拍了拍唐恩的坐席,高声道:“各位不要紧张,这只是一次常规检查,祝各位享受即将到来的离心城生活。” 留下这句话,他便转身离开,军用飞行器飞离众人的视野中,沉重的空气都为之一松。 随后他收到了同伴发来的简讯,唐恩这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前几日同样的波动再次出现,这次他们清清楚楚地捕捉到,那股波动是属于斐迪南特的奇迹扳机的。 这下连机兵防卫队都昏了头,因为他们的队长确确实实出现在飞行器上执行搜查任务,现在却又在其他相隔十万八千里的地方使用了奇迹扳机? 唐恩解开领带,松了口气。 难道是那两人替自己解了围?估计只是巧合吧。 空轨限制解除,航程继续。 垃圾场与离心城本就不算遥远的距离,在现代飞行器的强大动力下更加不值一提,他们很快就抵达了距离宇宙最近的城市,离心城。 一路有惊无险,办理完一大堆繁琐的手续,走出宏大建筑的门口,唐恩颇为放松地伸了个懒腰,脸上全是喜悦和向往。 当然,这是假象。 唐恩现在觉得自己像沉进了泥潭里,不仅无法动弹,看不清的泥潭下面还危机四伏,现在光在监视他们一行六人的就有三个机构的人物,每个附近的摄像头和备用摄像头都调整到了可以完全捕捉到他们行动的方向。 他们的每根毛都被看的清清楚楚,这倒不是唐恩,而是因为离心城的上等人根本不信任他们。 不过对此,唐恩也是早有心理准备的,毕竟调律者的各位早已先他好多步来到这上面了。 他拦下一辆出租车,对人工智能输入坐标点,前往离心城给他提供的住所。 那是一所和美好生活幻想不符的仓库。 出于某些众所周知但又不可告人的目的,所有上到离心城的下等人都会被分开,防止他们聚集到一起,有的人去到了地方不错,而唐恩显然是个“倒霉蛋”,他被安排在了离心城最破旧的地方,尽管这地方对于垃圾场的大部分地方来说都已经算是不错了。 唐恩心里没什么波动,一方面是他本来就没对离心城抱有什么期待,另一方面是,这地方正合他心意。 打开仓库大门,房屋内置的人工智能边出声道:“欢迎,唐恩先生,您被授权为此房屋的临时拥有者,您享有以下权益,是否开始阅读权益清单?” 看着比自己想象中要整洁的仓库,唐恩摇头道:“不用了,谢谢。” “我注意到这里本来是个工业设施,这里还有运作中的监控摄像头吗?” 人工智能贴心地道:“根据离心城宪法,在您的个人住所装有任何侵犯您个人隐私的装置都是极大违反人道精神的,此处为离心城政府为您提供的温暖居所,请放心休憩。” 唐恩“满意”地点了点头,他像极了初来乍到,兴奋不已的土包子,走来走去,对一切都感到新奇,然后在半小时后才感到困顿,衣服也不换,躺在床上呼呼大睡了起来。 “cut!” 有人戏谑地开口,好像拍戏告一段落一样:“你的演技真是太棒了,我敢保证,唐恩,你去换一身好看的仿生肢体,绝对会比现在大部分明星都火。” “然后被大公司卖去会所卖屁股是吗?”唐恩嗤鼻地笑了起来,随后坐起身子:“监控解决了吗?” “解决了,现在他们正看着你睡觉画面的重播,乌鸦会给你补足一些画面细节,让你看上去真的在踏实睡觉,不过应该瞒不了他们太久。” 那人从监视器死角的阴影里走出,那人的外表看起来完全就是一个人类,秦野认知下的人类,而不是一个面目全非的改造人。 一个壮硕的硬派男人。 他就是调律者的领袖,威拉德·莱尔。 第一百一十六章 生得伟大,死的光荣 唐恩揉了揉眼睛,他刚刚是真的有些演困了。 他打起精神高声道:“谢谢你,乌鸦,全世界找不出比你更好的黑客了。” 网络的那边,一个小女孩模样的改造人嘿嘿一笑。 简短的寒暄过后,威拉德迅速起身,突然发难,硕大的拳头印在唐恩脸上,一拳将他打翻在地,他肃然道:“唐恩,你做了错事,你差点害你自己,毁掉我们所有人,如果我们的提醒再晚一点,那把重力枪落到机兵防卫队的人手里,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唐恩剧烈地咳嗽起来,吐出了两颗牙齿和血,他缄口不言,眼睑低垂。 “你还搞丢了那颗心脏,你也知道它对我们有多重要。”威拉德狠狠地道:“你包藏祸心,唐恩!你想让他复活,那你又跟离心城的那些畜生有什么区别。” “如果你想他,不如订制一个跟他一样的人偶,把他那玩意的规格做大一点,也不是用一副义体侮辱他的灵魂。” 威拉德揪住唐恩的衣领,把他往墙上一撞。 “我们都是要死的,见不到下周的太阳,虽然那狗屁星球轨道计划已经把太阳挡住了,总归我们是没几天可活了,可你他妈也明白,我们不能死的不明不白,我们要死的有价值。” 唐恩剧烈地咳嗽起来,好半天才止住。 他脸色有些苍白,辩解道:“就是因为我们都要死了,在干大事之前,我不试试,那我就再也没机会了。” “我是有私心,可那颗心脏在哪里都一样,在你身上,在ai身上都没有区别。”唐恩直视着凶神恶煞的威拉德,好像颇有气势,却又忍不住哽咽起来道:“我没有办法,我真的很想他。” 威拉德沉默了,随后又甩了他一巴掌,骂道:“蠢货!” 唐恩捂着脸,晕晕乎乎地叫屈:“而且我见到的那个女人,她不正常,绝对不正常,我从来,从来没有见过那种样式的奇迹扳机,她太强了,连重力枪都威胁不到她,一切都太不寻常了,威拉德,你不在现场,根本不知道那有多离奇。” “我知道。”威拉德点了根烟,坐到椅子上,看上去居然有些疲惫,这种神态在这个男人身上可不常见,唐恩心中一突道:“出问题了?” 威拉德道:“就在刚刚,抢走鲁思仿生体的女人发来信息,一份离心城中央天柱的三维地图,上面标注着不能再详尽的安防信息,最让我不解的是,她甚至制作了一个时间轴,告诉我们什么时间会发生什么事。” “……”唐恩脸色难看:“这世界终于彻底发疯了。” “我们没法验证时间轴的真伪,不过那张地图,我们可以从外部做一个对比。”团队里的黑客,小女孩乌鸦解释道:“起码用我们这么长时间渗透得来的情报来对比,这地图是百分之九十重合的,剩下的百分之十,误差甚至可能是出在我们身上的。” “陷阱吗?”唐恩问道。 乌鸦弱弱地道:“我,我不敢确定。” “当然不是陷阱。”突然,不属于他们团队任何人的女性声音出现在频道里。 威拉德脸色一变,厉声道:“乌鸦!” “正在解决……等等,这他妈是怎么回事?!” 威拉德面沉似水,他冷静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报告情况。” “不,没有什么情况,没有入侵,她,她是用密码进入的。” “是的,密码是你的生日,还是你告诉我的。”维多利亚笑着道:“很难想象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黑客之一,给调律者团队服务器使用的密码是自己的生日。” “你他妈在说什么胡话!”乌鸦大骂道:“我这就撤销她的权限。” “你最好不要这么做,我清楚你的物理坐标。” “你……!” “停手,乌鸦。”威拉德沉声道:“还有您,您该怎么称呼?” “维多利亚。” “维多利亚女士。”威拉德:“您有何贵干?” “找你们合作。” 威拉德皱眉道:“那我希望接下来我不会再听到任何针对我团队成员的威胁言论出现。” 维多利亚没有答复,而是轻轻笑了起来。 威拉德也没有过多纠缠这个问题,他道:“你想找我们合作?这是什么意思。” 维多利亚言简意赅:“我要跟你们一起进攻中央天柱。” 威拉德听罢一愣,掏了掏耳朵问道:“你说什么?” 她居然也真的认真重复了一遍:“我要和你们一起,进攻,中央天柱……关于这一点,我应该事先有和你们的唐恩先生沟通过,不过显然,你们并没有认真考虑这个问题。” “我可以知道为什么吗?”威拉德问道:“全世界估计没有几个人会把这个想法当真。” “可你们会,为此你们密谋已久,精心布置,只为了一个目的,那就是把天上的接外太空轨道航空城给炸下来,把所有建设中,挡住太阳光的更多航空城骨架还世界一个天朗气清,所以你们一定会好好考虑这个问题。” 这个外表粗犷的男人非常直接,道:“我就直说了吧,维多利亚女士,我不相信一个强行抢走我们重要财产的劫匪,更不会在网络上敲定一件能改变世界的大事。” “喔,好。”那边轻飘飘地留下一句话,然后退出了系统。 两人面面相觑,摸不着头脑时,一阵莫名的波动传来。 维多利亚和秦野突然出现。 在威拉德眼里,这是两个突然出现的入侵者。 这个地方的民风就是这么淳朴,对于突然在家里的东西,他们会采取的行动只有一个,那就是暴力镇压,全力轰杀。 威拉德作为纯粹人类的外表只是一个伪装,就像那两天那个路人认为的那样,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原生人类”都是披着人皮的怪物,他抬起手,漆黑的炮管在皮肤下若隐若现,能量聚集后散发出幽蓝色的粒子光将它照亮,重炮马上就要发射。 随后威拉德只看见眼前的男人右臂散发出星光点点,男人身形暴闪,瞬间出现在威拉德身前,一把攥住他的手臂,竟完全不怕重炮殉爆,硬生生受着高温要跟他同归于尽。 威拉德不敢继续加大能量输出,表现出来,像是能量炮的焰火被这男人硬生生掐灭了。 “请冷静一点,威拉德先生。”秦野笑着道:“我们不是你的敌人,你要见我们,我们就来了。” 说着,他松开了手,把善意展现出来。 威拉德后退两步,来回扫视秦野身上的部件,他深吸两口气道:“这是斐迪南特的奇迹扳机?” “可据我们所知,那个队长活得好好的,刚刚还差点把唐恩逮住,现在你又装着他的手臂和我们的心脏出现在这里,希望就这个问题,你们能给我们个解释,这位……” 他指着秦野,不知如何称呼,秦野便自报家门道:“秦野。” “秦野先生,还有维多利亚女士。” 秦野本来是听不懂这里的语言的,但新脑袋里加装了语言模块,尽管不习惯,倒是交流无碍。 虽然他做好了面对一长串对话,被陌生词汇搞蒙圈的准备,不过维多利亚说的话意外的少:“要说服你们这种人,想必利索的嘴皮子是没有用的,需要铁一般的事实,所以我为你们每人都准备了独特的礼物,请不要互相分享礼物的内容,那可能会侵犯到你们的隐私。” 不由分说地,他们接收到了一份来自她的“礼物” 威拉德第一时间没去看,心中浮现出一丝不祥的预感。 很快这种预感就成真了,包括他在内的调律者七人小团队中的所有人都沉默了。 他们像身处极北之地,被呼啸而来的暴雪寒风冻成了冰雕,没了体温,忘了呼吸,连喘气都需要破冰的勇气。 所谓的礼物,其实只是她单独给每个人发了一段视频,一段由义脑战术摄像头拍摄的画面,记载着每个人起码三种以上的死亡镜头,每个镜头都是以她为主视角拍摄的,视频中的他们,或是面对突发情况瞬间死亡,或是在鏖战过后向她托付遗言后,力竭而亡,不一而足。 他们想大声咒骂,说这些影像是捏造的,但就如她所说,视频影像中包含了他们的隐私,他们陷入绝境,在临终嘱托中交代了一些他们在平常绝不可能吐露出来的秘密,他们大部分人都打算把这些秘密带进坟墓里。 当然,也并不是所有人都在临死前向她倾吐了秘密,有的没来得及,有的真的带进了坟墓里。 对于这些人,维多利亚也有办法,办法可不要太多,对他们来说,这种对话是第一次经历,而对于维多利亚来说,这已经是司空见惯,令人厌倦的景象了。 维多利亚的声音打破了死一般的寂静,她道:“没有谎言,没有骗局,开诚布公地说,我来自未来,在这之前,这种劝说式的对话发生了很多很多次。” “一开始我不能理解,为什么你们把自己定义成为了自由即将赴死的人,却依旧如此顽固地保持猜忌,畏首畏尾,后来我想明白了。”维多利亚直白地道:“你们虽然各个都认为自己在赴死,其实打心底里认为自己有机会活到最后,在你们把外空轨太空城炸下来后,世界将崩溃,你们将在地面上重建新的秩序。” “你们心中依旧存在着对未来的美好希冀。” 威拉德张嘴想要反驳,余光却看到了唐恩呆滞的神色和奇怪的反应,再听一片沉默的语音频道,威拉德立马就明白了,他的脸色也随之越来越难看。 “这种脆弱的幻想到此为止,你们没有一个人会在行动中生还,威拉德是你们之中唯一一个没有顾虑的,所以他也是走的最远的,他和我一起抵达了重力电梯,倒在了电梯前。” 乌鸦问出了其中最关键的问题:“如果我们最终都会失败,那我们行动的意义是什么?” “纠正一下,我们会死,但不会失败。” 维多利亚道:“这一点其实不该由我来说,这是你们调律者团队的核心精神,威拉德记得那句话,既是口号,也是誓言的话。” “以我们的灭亡换来世界的新生。” “我们可以做到,无数次的轮回,我们已经走到了最后一步,只差临门一脚。” “等等。”威拉德敏锐地捕捉到漏洞:“就算我们成功把太空城炸了下来,那我们又应该怎么脱离轮回?” “你来自未来,又是怎么把这些影像带过来的?” 维多利亚早有准备,她避开了关于影像的问题,微笑着道:“太空城上藏着的东西就是让我们无数次重新来过的关键,威拉德应该知道那上面藏着什么。” 这是一个显而易见,容易被戳破的谎言,但也很巧妙,巧妙就在她把皮球提给了威拉德。 “那上面有什么?”团队的成员问道。 威拉德阴晴不定,半晌过后他才道:“我会告诉你们的。” 他对维多利亚道:“给我们些时间,我们需要分析和考虑。” “当然可以。”维多利亚笑意盈然,她抬手就准备从高纬空间离开,她留下了最后一句话,掷地有声:“希望你们记住自己的理想,不要把它埋没了。” “生得伟大,死得光荣。”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两个世界的区别 “就在这儿等一会吧。” 秦野和维多利亚来到了高楼顶端,他喜欢这里的风景。 他来过这座城市,不过上次来的时候他并不知道这儿就是离心城。 站在这里往上看,可以看到那些高楼直直没入云端,向下看是众生百态,一副由机械谱就的上河图,这座城市最伟大的地方是层次感,人们不单单生活在地面上,民用空轨铺满了整座城市,私家车可以沿着能量轨道飞上半空,而城市建设也不局限于地面,咖啡厅、商场、店铺、房屋、公园等等都会建设在天上,依靠着大部分实体建筑材料和小部分空轨紧紧连接,非常牢靠。 而城市外围,在穿插在云端之中的是一层淡淡的能量护罩,只有在穿过云端的边界处,能量的颜色才会显现出来。 高浓度的星屑一直在影响着这座城市,不过这里从来没有形成过星屑风暴或者其他此生灾害,或许是世界的运转原理不同? 维多利亚也并不惧怕星屑,甚至不觉得这时不时会显现在空中的奇妙物质会有什么问题。 抛开毒性不谈,这些物质永远是那么美丽,如梦似幻,让这座城市多了许多不属于它的光彩。 两人同时抬起头,仰头看寰宇,他们的目光仿佛穿过厚重的云层,看到了缠绕着星球的毒蛇。 “希望你说的是对的。”秦野幽幽地道。 从河流外围离开后,秦野绞尽脑汁地想办法从世界残响脱身,河流作为他知道的唯一通道被封死,但秦野觉得离开这里的路不会只有一条。 他一开始以为梳理完这个混乱空间的所有规律就可以离开,后来发现那完全不可能,世界残响完全混乱,就算是进化之路也不可能完全将这里吃透,毕竟这里的混乱可是连篡夺者的脚步都能挡住的。 然后他就在想,死难的分身又是如何来到世界残响的。 凭借着比摄影更可靠的记忆,秦野回想着每一个细节。 首先他注意到的是战斗时的细节,随着时间推移,每一次钟声响起后,挤出空间缝隙的死难分身都会变得更完整一些。 而秦野在世界残响见到的其他的篡夺者都是相对完好的,维多利亚也能证明这一点——世界残响里存在着不止一只的篡夺者,而且它们的身体是相对完好的。 至于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差异,其实敌人自己就给出了解答:没有任何活物能够抵达世界残响,但死难它克服了空间的障碍,以生命体的形式降临世界残响,但时间是关键,它没能完全克服时间,在时间的无情倾轧下变得支离破碎。 也只有篡夺者能够在身体崩溃百分之五十的情况下保有战斗能力了。 可以想象到的是,一旦时间完全同步,它的分身将可以完整穿梭于任何地方,秦野最没有把握的是,他完全不知道下次面临的到底会是它的分身,还是它的本体? 那现在唯一的问题是,那些身体完好的篡夺者,是通过什么途径来到世界残响的。 目前已知的方式有两种,一种是像秦野一样,通过进化之路,在河流自由出入,但目前来看,只有他一个人受到了眷顾,第二种就是那根能够穿越时空的箭。 但基于以上的种种推测,现在行走在世界残响的大多数篡夺者应该不是被那根箭送进来的。 揭开它们的谜底,说不定就能找出离开这里的第三条路。 而维多利亚给了他一个思路,她透露出一个重要的信息:那些黑色的怪东西盘踞在离心城的中央天柱上,它们对任何事物都不会起反应,秦野是唯一一个例外。 所以他们需要调律者。 他们面对的最大的敌人不一定是篡夺者,但一定是离心城,尽管站在星球残骸之外,以超凡脱俗的目光看去,这已经是个被送进火葬场里,排队等待着彻底湮灭来临的文明,是比昨日黄花还要没有意义的东西,无声的破城锤轰击着脆弱的城墙,这里随时可能变成一滩粉末,躺在永恒的寂静中再也无法发出声音。 但正因如此,他们这留下的熊熊火焰也是穷尽热烈的,他们要在最后一刻将所有的激情喷薄而出,把一切都推向最高潮。 这个疯狂的世界最后死于自己的疯狂,疯狂前无限膨胀的有欲望,也有军事能力。体现的最淋漓尽致的就是中央天柱,一个由数家大公司合并组成的离心城执政集团。 里面的敌人不一定是疯狂的,但一定都非常强大,他秦野和维多利亚还没有强到这种地步,能够肩并肩杀穿整个中央天柱,那难度堪比单枪匹马莽进联邦总统府。 所以秦野有疑虑也属实正常:“如果你错了,那我们就相当于去送死,有去无回。” “放宽心。”维多利亚宽慰道:“你以为我进去了中央天柱多少次?就跟出门遛弯一样,我闭着眼睛都能从那儿走到这儿。” “我觉得你可能没有意识到问题的关键,这次和以往都不同,以前你有无数次试错的机会,失败了,挥一挥衣袖立马离开,等待世界重置,从头再来。”秦野道:“这次我们没有下一次的机会,起码我没有了,我要么成功,要么去死,没有下一个七天等着我重新来过。” 维多利亚眼眉稍抬,平静地道:“你很焦虑,放轻松,你也忽略了一个问题,就算没有我的干涉,他们也成功地做到了他们想做的事,别忘了,这颗星球在重现过去的历史,正是他们的行动引爆了这颗本就不稳定的行星级炸弹,就算没有我,他们也已经成功了。” “我知道,此行的目的不是把这个地方炸上天,但我有无数次重来的经验,你就算不相信他们,也大可以相信我。” 秦野之前深陷疑云中不可自拔,不过在找到维多利亚后,她很好地安慰了秦野,现在的他其实并不焦虑,他只是没有时间再拐弯抹角了,有问题他就要提出。 “那这之前你一直在干什么,既然他们注定成功,那你完全没有参与的必要。”秦野问道。 维多利亚道:“我一开始想阻止他们,想看看如果没有他们,是否能让这个星球的命运稍作改变,起码往后延续一段时间。” “结果你什么也没做到。”不用问秦野都能知道结局。 “是。”维多利亚无奈地笑了起来:“你也看到了,他们真的很难说服,我费劲千辛万苦说服他们第一次,让他们放弃提着炮去炸中央天柱,结果出乎我的意料,爆炸还是来了。” “第二次尝试的时候我干脆杀……解决了他们,然后去了中央天柱,试图找到是谁代替他们引发了爆炸,但我没找到原因。” 秦野揉了揉眉头,奇怪地道:“那你为什么还能笃定爆炸确实是他们引发的?” 维多利亚顿了顿,幽幽地道:“因为第二次没有发生爆炸。” 秦野眯起眼睛,感受到了一股寒意。 “不仅是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以后只要阻止他们就必定不会发生爆炸,但无论如何,世界都会在第七天零点时重置。” “然后我的目标就改变了,试图和他们一起尝试探索中央天柱,看看我们从来没抵达过的地方到底藏着什么东西,但越往里面走,我对于这个地方的操控能力就越弱,在中央天柱的上方,我完全失去了控制能力,那是我最接近死亡的一次。” “为什么会失去能力?”秦野更觉得奇怪了。 “我的能力依托于对这片扭曲空间的了解,我不是扭曲了空间,我是运用了空间的规则。”维多利亚露出了微妙的神色,好像不愿意回忆那里:“那里和世界残响的规则有些不一样,我很不喜欢那里,那里一切都显得太过简单了,太整齐了,好像被人整理过似的。” “就像,现实世界?”秦野不确定地道。 “我不知道,我又没有见过现实世界是怎么样的。”维多利亚有些厌倦了体验,故意摆出冷冰冰的态度,然后捂着嘴,颇为可爱地打了个哈欠。 见此,秦野也没有办法,他已经得到了自己想知道的信息,他微微一笑道:“好吧,最后一个问题,既然你在那儿帮不上忙,我有没有可能把他们带上去?” “你之前没在听我说话吗?”虽然嘴上多有不满,她困顿后的第一反应却还是靠向秦野,依偎在他身旁,她迷迷糊糊地道:“走的最远的是威拉德,他倒在…重力电梯前。” 她难得迷糊,不过这也不怪,因为各种众所周知的原因,维多利亚这段时间都没有休息好。 维多利亚坐在金属围栏上,前方是万丈高空,后方依偎着秦野,居然就这么睡了起来,而秦野也真就变成一根木桩,一动不动地不去打扰她休息。 …… 不过这种奢侈品般的惬意很快就被打破。是威拉德传来简讯,他们的答复来的比想象中要快不少。 他那张刚毅的脸出现在秦野义脑视觉里,他道:“我们考虑好了,请两位过来一趟。” 第一百一十八章 歪理 他们的第二次商谈没有浪费太多时间,干脆果断,毫不拖泥带水。 他们能这么快的达成共识,不一定代表调律者相信了维多利亚所谓来自未来的说法,不过当维多利亚预言了接下来城市里二十四小时的大事小事,上到某某大人物突然暴毙,小到路边的狗拉屎的时候抬的哪只脚,拉出来的屎是什么形状时,他们也不得不相信了。 不能怪他们顽固,只能说来自未来这个说辞过于惊世骇俗。 确认合作后,维多利亚发给了他们一份作战报告,她很了解这个团队,知道他们擅长什么,在什么位置做什么事能够将他们的能力最大化,而且做的计划甚至包含了时间轴,告诉了他们什么时间应该做什么,怎么做。 今天是这次循环的第六天,他们着手准备着明天正式行动时需要用到的佯攻作战。 在离心城各个角落做些布置,其实没有那么多粉饰,就是制造扰乱和恐怖,分散中央天柱的有生力量。 这是调律者所擅长的。 现在秦野才了解到,所谓调律者,最早其实是一群自发组织起来的监管者,他们会接受一些委托,负责调查公司出售的产品,测试产品,找出问题,出现问题充当大众的喉舌,去和公司对质,并录制视频发布,次数多了以后,视频逐渐变成了一系列的节目,普通市民挑战大公司权威是颇能刺激人们麻木神经的卖点,他们与公司合作并包装,赚得盆满钵满,最后完全失去了公众信任力,变成了一个叫做“调律者”的又一品牌。 这不过是又一个俗套的屠龙者与龙的故事,平平无奇,泯然众人。但也不知道他们的创始人哪根弦搭错了,竟良心发现,想起了自己的初心,于是在一期节目中做出了某些“大家”都不愿意看到的事,最终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唯一全身而退的幸运儿就是威拉德,他花了很多年时间招兵买马,又精简团队,最终的成果就是现在的调律者七人。 他们吸取了以前的教训,知道对话是这个世界上最无用的东西,找出公司生产问题的证据也无济于事,就算他们调查顺利那也是无用的,所有东西公司并未隐藏起来,资料就摆在那儿任人查阅,要问为什么,因为大众其实不在乎。 大众只把旧调律者做的一切努力当成乏味人生中的调剂,会被那些恶劣的人和事调动情绪,却绝对不会行动一步。 于是他们开始运用更加纯粹的东西当做武器,那就是暴力和恐惧。 如果是某家公司生产的仿生部件出问题了,他们会绑架那家公司的高层,强行给他们换上出了问题的仿生部件,把人挂在最显眼的位置,设置触发炸弹,阻止他人营救,等着着仿生部件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展示着他们的状态。 他们的手段繁多,而且逻辑链诡异,会从很多角度找出公司的罪证,比如一把武器如果流落黑市,造成了平民死伤,他们就会在公司的地盘使用这种武器。 现在他们在做的就是老本行,不过规模更大。 “拿着这个,接到标识出来的全息屏接口里就算完事。” 他们分成两两一组行动,只有维多利亚独自一人,因为没人跟得上她那诡异的行动方式,而唐恩跟秦野一组,他把一个拇指粗的长条状物品交给秦野,让他接入标识地点的城市设施,如广告屏幕,自动贩卖机等等,让它们构成一个联通的系统,在特定时间制造一个大大的动静。 秦野看着手上的东西,却迟迟没有行动,这让唐恩觉得奇怪:“怎么了?” “没什么,我就是想问问你,为什么要给这幅躯体装两套生殖系统。”秦野平静地问道。 唐恩一下没有反应过来,他下意识道:“这幅躯体又不是给你准备的,而是给我爱人的礼物,ta以前就是两性人……” 话没说完,唐恩就注意到了秦野诡异的脸色,他恍然大悟地举起两根手指道:“你的那位,是这个?” “起码她没有我有的东西。”秦野没给他好脸色。 “噢,她用的是假的?” 秦野眼皮一跳,这绝对是他的人生污点,他咬牙切齿地道:“假的。” 唐恩一下理解了,他哈哈大笑起来,他拍了拍秦野的肩膀道:“别担心,现在都什么年代了,新世纪的离心城有钱就可以体验到一切,让你尝试一下新鲜的东西不是挺好的吗?” “就是,旧日网络上还保存着很多以前的文献和文学,我觉得以前的人应该很难想象现在的生活,以前的仁义礼智信冗长又毫无意义,快乐的方式也不再一样了,看你这样子,没想到你这么古板,这都没法接受。”那个叫乌鸦的“小女孩”接话,声音在义脑中响起。 这网络的名字取的也太邪性了……秦野心里吐槽,随后又觉得有些意外:“我看你们都拟成古早人类的样子,我还以为你们都反对人体改造。” 随后他马上就意识到自己这算是以己度人了,起码是以“古人类”的方式在揣度新时代的改造人,于是秦野马上补充道:“起码是反对抛弃原有生物形态的人体改造的。” 结果乌鸦好像忽略了他的后半句补充,不可思议地道:“你怎么会反对……人体改造?” 人体改造这个词汇从她嘴里说出来有点生涩,不是因为她没接触过,而是正相反,这个时代的人接触的太多太多,多到成为一种必然的公理,反而没有人会提及这个词汇了。 说话时,他们手上的活不停,秦野也继续穿行在大街小巷,用工具接入一个又一个设施,乌鸦喋喋不休道:“你这可不是古板,而是古老,是找死,我真怀疑你是不是刚从古代醒过来,一个婴儿在设施里面躺着的时候就注定要接受改造,现在可不是旧日网络文献里的世界了。” “嗯哼。”秦野如此出声,表示自己在听。 “现代没有专门提供给,额,纯种人类的食品工业,没有人再会拿起锅碗瓢盆给你炒菜,现在只有专门的营养餐,根据营养成分不同自行选择,通常给仿生部件提供七成养分,原生身体获取三成,比例还可能更悬殊,所以如果你不是个改造人,你可能会先饿死。” “如果你有钱,制造了一条专门的供给线为你一个人服务,之后你还面临着不能做爱的问题……” “还有……” “咳。”秦野咳嗽一声,打断了她:“那你们在反对什么,在为了什么而拼命?” “为什么会这么问?”乌鸦茫然了:“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就来找我们了吗?” 接话的是威拉德,他道:“我们保持着原生人类的样貌,这其实只是一种标志,一种象征。”威拉德问道:“至于后者,你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你们完全可以真的把我当成一个刚苏醒的古代人。” 威拉德意味深长地道:“我还以为那个女士什么都跟你说了呢。” “不是全部。”秦野道:“她说有些事情从她嘴里出来还是从你们嘴里出来意味截然不同。” “真不知道你们两个到底是……算了,不关我的事。”威拉德无奈地叹气,他道:“好吧,其实也不复杂,我们反对的是公司用技术的方式,不一定是技术本身。” “什么技术?” 语音那一头,威拉德郑重其事地道:“奇迹扳机以及,心之核。” 秦野一直没有动作,别人在忙碌,只有他捏着道具,一动不动,似乎没有帮忙的意思,听到心之核便抬起头来,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唐恩,唐恩老神在在,纯当没注意到他的视线。 “心之核技术是一种意识保存技术,发展过程中一直伴随着非议,从开始发现保存意识完全数据化无法复原,到后来的受试者思维出现遗忘、痴呆、行为机械化等问题,而且这不是哪一家公司在推进的技术,而是离心城中央天柱这种庞然大物,毋庸置疑,他们在用这种技术害人。” 秦野想到了他自己,不过他这种应该不能算作成功例子,他的意识没有被数据化,而是完整地储存在进化之路里。 威拉德显然不知情,他道:“你算是万中无一的成功案例,但这更坚定了我们的决心。” “哦?”秦野不解:“为什么?” “因为他们的恶毒计划真的能成功。”威拉德深沉地道:“这就要讲到奇迹扳机了,离心城的奇迹扳机生产车间在中央天柱上,谁都不知道奇迹扳机的正体到底是什么,所有城市的政府在这个问题上都采取了高压管控措施,但我还是知道了一些内幕。” “所谓奇迹扳机,是一种独一无二的‘奇迹’现象,例如控火类型的奇迹扳机,他们是将一个大类分成了无数的小类,装载在机械这一载体里,而心之核技术的正体,是依托于奇迹扳机的‘奇迹’融合,中央天柱这一集团里的所有大公司都选出了一个代表,集体将意识数据化,上传到心之核里,他们试图消化他们手上的所有奇迹扳机,并在数据世界获得永生。” 威拉德咬牙切齿地道:“他们既打算垄断奇迹扳机,又打算独自永生!他们甚至为这项计划取了个名字,他们要称呼自己为:伟大存在!” 多么沉重又蕴含巨大信息量的发言,尽管威拉德已经足够简明扼要了,但这番话落在秦野这半个知情者耳机却是复杂无比,宛若轰雷乍响。 伟大存在,伟大存在。 这个词汇出现在这个世界是巧合?如果秦野认为这一切是巧合,那未免是太天真了,简直像个三岁的孩子。 奇迹扳机,就是伟大存在? 没有证据证明这是一种东西,但存在关联目前看来是必然的。 秦野思绪如闪电在云海中翻腾,表现却不动声色。 他笑了笑道:“以我一个躺在棺材里直到现在才醒的老僵尸的角度来说,你们丢掉的仁义礼智信恰好才是导致这场悲剧的源头。” “什么?”唐恩看向了他,不明所以。 “在我看来,从这个世界走向身体改造这条路,并对一切安之泰然时,这种结局几乎是必然的。”秦野无情地道。 唐恩皱眉道:“你这个就叫,叫......” “马后炮、事后诸葛亮,你们这估计没有这典故,领会精神就好,我知道。”秦野微笑道:“你们不生于时代的拐角,也把握不了文明的走向,从出生就接受着这样的文化,我完全理解你们的想法,也并无指责任何人的意思,我只是从局外人的角度试着给出一些无用的见解,毕竟你们是很好的......例子。” 秦野本来想说样本,话到嘴边发现不合适,又咽了回去,虽然他已经说出口已经够惹人愤怒,他还是继续道:“不要小看那些被不知不觉抛弃的东西,比如所谓的仁义礼智信,它们可能没法让人变成什么圣人,起码能让人不变得那么烂。” 威拉德沉声道:“没想到事到如今还有人用道德来教训我。” “不不不不,你千万不要误会。”秦野连忙解释道:“这绝不是什么说教,我也绝不是什么传颂功德的圣人。” “我的意思是,你我都可以是个烂人,我们可以不遵守这些规矩和规范,但我们都必须生活在信奉这些普世真理的框架里。”秦野认真地道:“我们离经叛道,是因为有这么一条道作为衡量对错的标准,有道给我们判。如果这条道本身就跟我们一样歪斜丑恶,那第一个吃不了兜着走的就是我们。” 频道里陷入了沉默,似乎都被这段疯话给惊到了。 乌鸦半是感叹,半是冷漠地道:“真是惊人的歪理。” 秦野不恼怒,笑呵呵地道:“确实是歪理,没什么意义,不值得入耳,不过我个人信奉的却正是这种歪理。” 这小团体的人似乎都有点不忿,威拉德显得最冷静,他道:“我们只是没得选,我们也想走正道,但不管是你嘴里的正道还是我们眼里的正道,我们都走不上去。” “我们没有钱,没有合法身份,现在靠着烧杀抢掠的勾当在离心城厮混,我们可以活着,熬到现在这批大人物去死,尽管希望渺茫,总能有个盼头。”威拉德爆粗道:“但现在不一样了,这些狗日的东西要永生了,手里垄断着无可匹敌的武力,记着我们的旧账一笔又一笔,一年又一年,我们再也抬不起头来。” “不仅是我们,未来也没有我们子孙后代的生存土壤,他们会承袭我们受到的待遇,要么被丢出离心城,掉到那个垃圾场里,变成一个捡尸人,靠垃圾和别人的尸体为生,要么在机兵防卫队的追杀下被挫骨扬灰。” “我们连未来都没有了,你说我们还能考虑其他的什么问题?我们还能怎么做?” 秦野脸上的笑意不减,他们很多人都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唐恩可以。那是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神色,是一种虽然肌肉变化幅度很小,却无比残酷又愉悦的神色。 他的语气平和又深远道:“你们已经在做了,既然活不下去,那就让这个世界翻天覆地,要么乱中求变,要么拖着所有人下地狱,所以我很佩服你们。” “……”威拉德一时间分不清这是发自真心的恭维还是高级的讽刺。 只有唐恩能清楚地看到秦野的神态,他打了个寒颤,他看到这个男人的神色,不是疯狂也不是兴奋,而是一种冷静,置身事外的冷静,他嘴里说的话和他的神色态度完全无法对上号,好像他眼中的他们是一堆没有意义的碎肉。 “女士们先生们,希望没有打搅你们的雅兴。”维多利亚突然插话,她道:“请各位注意下你们该执行的时间表,不要出一些奇奇怪怪的小失误,比如脚底打滑被无人机抓住,翻过栏杆的时候被铁丝网勾爆蛋蛋等等可能影响明天作战的蠢事。马上就是机动队的巡查时间了,做好准备。” 频道里集体沉默了一下,有人问道:“以前发生过这种事?” “有。” 问话的人叫瓦尔特,是队里的主攻手,他幸灾乐祸道:“我们这里面还有这种蠢货?哈哈,是谁?这太他妈好笑了。” 维多利亚笑而不语。 “是谁?”瓦尔特一下子愣住了,他放肆的笑声忽然减弱了:“你为什么不说话?” 这时有其他不知道是谁反应过来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我操,你什么意思,你们什么意思?”瓦尔特捏着嗓子叫了起来:“你把话给我说清楚,你是不是在抹黑我,是不是无中生有?!” 维多利亚没有理他,自顾自地道:“他们的飞行器启动了,请各位注意安全!” 霎时间,频道里只剩下他们故作正经的对话和瓦尔特的嚷嚷声,这最后的愉快冲淡了他们临行前的压抑,也暂时吹散了唐恩的疑虑。 第一百一十九章 计划 翌日,夜晚。 离心城的美好暴露在霓虹灯里,而罪恶则在黑夜的名目下肆意滋长,说是滋长其实并不准确,因为罪恶已经饱和,成为了人类行为准则的新风向标,离心城和垃圾场唯一的区别是,离心城会维护秩序,也仅仅是维护秩序,他们死死的守住了这唯一的下限。 同样的勾当每天都要重复上演,所有人都在不断向上追求更强烈的刺激,然后在极限点熔断自己的神经,最终除了疯狂再也没有东西能够触动麻木的他们,今晚对他们来说也不过是平平无奇的一天。 本该如此。 有一个因为酒精和其他作用于仿生肢体的化学成分东西的作用下,扶着路边的自动售货机呕吐不止,秽物泼洒一地,而自动售货机呢,是名副其实的“救命稻草”,它知道扶着自己的人是谁,知道这个人的身体状况,这个人此刻需要什么,于是它弹出了自己的全息屏,开始播放广告。 一个以他视角看来美若天仙的不知第几性人将一个盒子捧起,捧到酒店的温柔灯光背景下:“奥克兰登醒酒针,让您精神百倍,面对漫漫长夜,拥有继续战斗的勇气。” 这是广告,但不是欺诈,这款醒酒针鼎鼎大名,效果极佳,唯一的缺点是太贵,贵到他宁愿挨着义脑紊乱,胡乱释放痛觉的“酷刑”。 随后他发现自动售货机好像出了问题,投出来的影响开始出现这个时代播放设备科技不该出现的花屏和噪音,然后突然发出巨响,吓了他一跳。 他跌倒在自己吐出来的东西里,刚要破口大骂,就被眼前的东西吓得魂不守舍。 全息屏展示出来的是一些没有意义的狂乱线条,在肉眼看来那是一团糟糕的抽象画面,而在装载了义脑的改造人看来,这是世界上最恐怖的东西。 可视化病毒。 病毒以最快的速度侵入了他的义脑,显然,低等级的义脑系统并未安装更高级的防火墙,他在拼命抵抗,却又迅速地败退,他的义脑开始不受控制地向身体发送指令,分泌激素,不以他的意志转移,然后他躺倒了下去,一动不动好像是死了,与此同时,自动收货机又恢复了正常。 时间过去五分钟,这条阴暗的小巷才迎来几个路人路过,他们看到躺在地上的醉鬼,互相看了两眼,暗戳戳琢磨着是不是要从他身上拿走点什么,刚走两步,却不料那醉鬼突然起身,在昏暗中,他们只能看见醉鬼的眼睛发出骇人的红光。 几人中有见多识广,反应迅速的家伙惊叫出声,立马从怀里掏出一根针管,这是一针义脑免疫药剂,最大的作用就是立马让自己的义脑停摆,排除故障,除了注射药剂的那人直挺挺地躺下后,其他人都出现了和醉鬼一样的症状,在轻微地昏迷后,又像机械一样站起身来,朝着小巷外走去。 不仅是这一处地方,整个离心城的大街小巷都出现了这种情况,来源不明的可视化病毒随着零号病人的移动扩散到了更多人身上,许多义脑防火墙较为高级的改造人看到整个街道逐渐陷入了混乱中,在恐慌中四处奔逃,幸运的人在建筑物内锁死门窗,拉上窗帘。 消息比病毒更一步扩散了出去,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街上枪声,炮声此起彼伏。 有人在用火力试图阻止他们前进的步伐,这颗火星点燃了这些炸药桶,根据离心城中央宪法,他们有权用武器扞卫自己的安全,面对茫茫多的威胁,他们开火逐渐肆无忌惮,各种安装了武器部件的仿生部件百花齐放,恶性事件开始陷入螺旋,无限升级。冲突交火的区域从地下开始沿着空轨向上移动,而且不再局限于普通人和中了病毒的人。 两个改造人在云层分界线中俯瞰风景,他们通过自带倍数望远镜的义眼看着下面的火光四起。 他们无动于衷,弥足冷漠。 他们正是本该保护城市安全的机兵防卫队队长和副队长。 斐迪南特冷漠地问道:“查出是哪个组织干的了吗?” “调律者对此发布了负责声明。”副队长谦恭地道:“需要我带人去镇压吗?” “再等等。”斐迪南特道,这时巨大的轰鸣声突然响起,城市的远端发生了原因不明的剧烈爆炸,火光直直冲上了天穹。 副队长身体一震,他脸色难看地怒骂道:“这群家伙是不是疯了!他们自称下等人的代言人,这一炸却要死多少下等人?” 矮小的斐迪南特却不着急,他继续淡淡地道:“障眼法,他们骇入了城市里的全息投影,连接成一个系统,制造出了这种逼真的影片。” 副队长一顿,他皱眉道:“原来是这样,可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斐迪南特道:“不知道,按兵不动。” 他话音刚落,马上听到另外一声巨响从远处传来,他倍感有趣地道:“这次又是真的。” 定睛一看,副队长可是吓坏了,他脸马上变成菜色:“队长,那可是公司的地盘。” 这次斐迪南特没有拦他,仰了仰头示意他行动,副队长火急火燎地就要跑,却又被队长一把叫住:“等等。” 在他焦急的目光中,斐迪南特不急不缓地问道:“卓万议员的义体找到了吗?” “没有。”副队长站定,虽焦急,却也保持了足够的尊重,他道:“我们找遍了离心城的每个角落,一无所获。” “垃圾场呢?” 他惊道:“您的意思是……?” 斐迪南特摇了摇头道:“去吧,二级以上小队原地待命。” “是!” 副队长转头上了飞行器,带着一众干员驰援爆炸发生地,而斐迪南特则耐人寻味地笑了起来,道:“让我看看你们到底想搞什么名堂。” …… …… 一切的始作俑者,那些调律者们正隐藏在低处的建筑群里,他们做着最后的准备,确认一遍作战计划。 首先,他们要进入中央天柱的第一层大楼,他们虽然要向上走,却不能乘坐飞行器一头怼进去,问题首先是中央天柱大楼的对外防御系统,有一层全方位无死角的能量护罩,以及重火力反击系统,在中央天柱的领空能够起飞的只有他们自己的飞行器,所有未经许可起飞的飞行器都会被不问缘由地击坠,就算没有那些防御系统,在他们飞行时那边突然启动了空轨,飞行器一头撞在空轨头上就够他们喝一壶的。 在别人管控的空域内作战是极为愚蠢的。 放弃空中作战,脚踏实地从正门杀进去也很难说是个明智的做法,所以就有了一个方案,他们要兵分两路,一路从正门杀进,找到最近的网络端口,骇入他们的安保系统里,让其宕机,然后另外一路人马开着架势着飞行器从中央天柱结构上的脆弱部位一头撞进去。 这个方法绝对不聪明,这段大事件在他们的历史上第一次发生时,他们采取的也不是这样的方法,不过这是维多利亚如此重复多次后得出的最优解。 作战的核心是心脏,他们偷来现在安装在秦野身上的心脏。? 那颗心脏作为奇迹扳机,有且只有唯一一个能力,那就是稳定。 字面意思上的稳定,它可以让持有者免受数据世界的大部分干扰,数据干扰、电磁干扰、意识体病毒等等,持有者会被心脏一体化,无法被拆解,身体各部位不会被单独影响,这意味着拥有它的人将不再有单独的弱点,他的抗击打能力大幅度提高,对环境也有着极强的适应性,能使得使用者拥有在极端环境中生存,如缺氧、高压、高温、极寒等环境。 这是重点,拥有心脏的秦野最重要的不是他的战斗能力多么强悍,而是够坚实可靠地抗住使用重力枪造成的极端高压环境,准确地把重力弹塞进重力轨道电梯,送上太空城。 这就要说到中央天柱的构成了,一到七十七是行政层,负责处理城市事务,保持离心城运转。 往上是轨道电梯,电梯穿过大气层,直达太空城,说是轨道电梯,却不是秦野认知上的所谓电梯,而是一个发射装置,以重力作为驱动力,将乘坐者发射向太空城,其中的运作方式是下等人无法理解的。重力电梯的原理、制作方式、成本,一切都是最高等级的保密机制,以至于每个涉密字符如果以不当方式凑到了一起,就会被冠以反人类罪论处。 世外之人维多利亚试着去调查过,但因为世界残响的污染式填补,那些知识光去了解就会被污染精神,一切都只能去做,而不能去观测。 而威拉德苟且偷生,活了如此多的年月,在他们的正确历史中,他接触到了部分真相,起码他知道了如何利用重力电梯摧毁远在天边的航空城。 用重力对付重力。 他们还有件重要的事要做,那就是骇入心之核,彻底解决这个妄图摘下永生禁果的恶魔集合体。 他们准备了一个道具,里面存放了他们能弄到最好的心智病毒,找到要接入心之核的人或者找到那个服务器本体,接入病毒,结束一切。 一个虽然详尽到每一秒,却简单到让人不敢置信的作战计划。 …… …… 无数人都在看离心城的混乱,秦野和维多利亚也在看,他们坐在飞行器里,飞行器外启动了隐形装置,数艘敌人的飞行器飞过头顶都没能察觉到他们的存在。 飞行器坐落于大厦顶楼,虽不处于制高点的,但也足够居高临下,看着窗外的风景,秦野感叹道:“所以我才讨厌他们。” “你看着不像是正义感泛滥的人。”维多利亚似笑非笑地道。 “你看人真准,我确实不是。”秦野笑了笑,张嘴就是一股子邪乎劲:“屁股坐在哪就往哪方面想事儿,我以前是做生意的,世界上循规蹈矩做生意除了卖军火的,没人喜欢混乱,比起他们,我更能共情离心城的大公司,这么一闹他们要少赚多少钱,少赚就是亏,这简直就是割他们的肉。” 维多利亚明察秋毫,道:“可我也没听出你对他们有什么同情,反而有点幸灾乐祸。” “如果我是他们的同行,看他们赚不到钱比我赚到钱了还要高兴。”秦野乐呵呵地道:“而且我现在不做生意了,在现实里,我的屁股又做到了别的位置,在这个位置上我更讨厌混乱,这个世界对我来说是一个很好的样本,只要我活着,我身处的现实就不会变成这种鬼样子。” 维多利亚忍俊不禁,打趣道:“好大的口气。” 说着,她眼中释放出了一些莫名的光彩,好像在心中描绘现实世界的样子。 秦野哈哈大笑,不做任何解释。 原本他对于改造人的态度是暧昧不明、摇摆不定的,因为他一开始觉得身体改造并不算全是坏事,直到他发现改造人与篡夺者有关,直到他看到一个真正由改造人主导的文明到底会走向一条什么样的道路,世界残响与萨塔克,一个是木已成舟,一个是罪恶的胚胎,二者有许多细节上的相似之处。 他不喜欢这种类似,就要把这条路给扼死,无关于其他人或者国家乃至文明。 话到深处,其他人的动静掐断了话头,跟他们一起行动的有三人,威拉德,瓦尔特以及唐恩,乌鸦在暗处负责网络骇入,其余的所有人都从大门进攻,说是进攻,其实是送死,不管他们能不能成功骇入天柱端口,迎接他们的都是死亡,绝无例外。 他们整备完毕,负责维护的唐恩忍不住问道:“你真的打算就拿着一把刀和手枪杀进中央天柱。” “我还需要足够的动力源。”秦野道。 唐恩摇了摇头:“你真他妈是个疯子,我要提醒你,我给你制造的躯体用的军用材料是通用型的,并不完全匹配斐迪南特的奇迹扳机,虽然心脏给你找补了点,但总归效果有限,你最好悠着点,别拖了后退。” “我尽量。”秦野点了点头,认真地道。 这时乌鸦说话:“如计划一样,机兵防卫队二级以下小队已经全体出动,斐迪南特身处指定位置。请确认人员就位。” “各就各位。”威拉德发出指令“我们做最后一次确认。” 频道里依序传来确认的答复,队员道:“收到,你们从上面应该可以看到我们。” 威拉德侧头看向窗外,他的同伴此刻正站在中央天柱大门前,即将走上不归路,他深沉地道:“收到,我会为你们祈祷,让我们在地狱尽头再会吧。” 第一百二十章 牺牲 两个长相非常一致的壮硕男人趁着大楼门口因安保措施而封闭的前一刻钻进了玻璃门,玻璃门在他们进来后恰好合上,变为一个整体,留在接待大厅的人们都松了口气,外面的恐慌还在不断蔓延,但进到中央天柱他们就一定安全了。 起码他们是发自内心这样认为的。 那扇看似脆弱的玻璃自动门在合上以后,便失去了玻璃应有的光泽,变得生冷又坚硬,像一块铁。 那两个不知双胞胎还是行为艺术的家伙踏着整齐的步伐来到了前台,前台长相和声音都非常“甜美”的柜员下意识地运行植入意识里的程序:“欢迎来到中央天柱基础层,目前城市存在一定的不安定严肃,我们将竭诚为您服务,保证您的人身安全,请您……” 他们可不是来听柜员说废话的,其中一人将自己嘴里的东西噗地一声吐在了柜员头上,那似乎是一个口香糖。 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在柜员面带微笑,秉持着高质量服务态度要提醒来客注意卫生时,那烂泥一样的东西……爆炸了。 轰! 伴随一声沉闷的响声,柜员的头颅像西瓜一样炸开,那一刹那,所有人都陷入了呆滞,但人工智能和生命反馈系统是忠实的,在柜员死亡的瞬间,袭击警报便响彻整个大厅,警报唤醒了他们迷茫的神智,随之而来的是瞬间沸腾的恐慌。 两兄弟齐齐念道:“让我们在地狱里相见吧。” 足足四挺机枪从头顶的角落弹出,天柱ai下达通牒:“请立马双手抱头,将眼睛看向全息投影,切断自我意识,警方自动意识体将接管你们的身体,如有异动,格杀勿论!” 两兄弟当然不会束手就擒。 几乎同时,他们同步掏出一根针管,同时将药剂注入体内,那是奇迹扳机的提取液。 他们不像神话中获得力量的大力士,肌肉隆起,身材暴涨,仿佛什么都没做,但原本死死锁定他们的机枪却好像突然失去了目标,不断转动四处搜索。 系统迷惑了一会,又马上检测到了恐怖的能量反应,把枪口调回他们身上,完全忘了上一秒对受害者所谓提供保护的诺言,肆无忌惮地倾吐着金属洪流。 机枪喷吐出可靠又便宜的实弹这次的表现不尽如人意,令人失望,在即将命中两人时突然打转,要么掉落在地,要么偏离轨迹,击中了无辜奔逃中的路人,路人们倒了大霉,趴在封死的大门前发狂。 大楼的人工智能很快反应过来,不再在乎成本,该用了昂贵的能量弹药,机枪形态一转,镭射以无法捕捉到的速度射向两人。 可它们终究是无力的。 两兄弟身体骤然爆发出更加耀眼的蓝色电弧,他们身上的仿生组织开始溶解,然后重组,虽保持着和原来近似的形态,本质却已经变成了别的东西。 他们的身体透着类似于琥珀的光芒,通透明亮,布满不规则的花纹。 这就是奇迹扳机提取液,它的代价是使用者的生命,同时赐予使用者以无可匹敌的力量,让人在生命中的最后时刻无比璀璨。 镭射命中他们时并未造成有效杀伤,只是让他们的身躯为之一震,他们毫无阻碍地开始奔跑,速度并不快,但那蓝色的电光拖曳出了一条经久不散的轨迹,他们开始绕圈,一个极为规律的圆,之后电弧组成的圆圈开始崩塌,变成了一个交叠的环状,那是莫比乌斯的形状。 最后奔跑中的两人毫无征兆地撞在了一起。 狂暴的电弧酝酿在两人的相撞点中,好似两颗宇宙中的星体对撞,形成了一颗越来越大的电球,蓝中透着橘红,它的膨胀也有极限,定格在了某个点上,它看上去是那么美丽了,竟让看到它的人陷入了短暂的失神,下意识忽略了它的致命性。 随后它像水组成的泡沫那样破开了,发出了啵的一声响,它没有爆炸……应该说是没有人看到它爆炸。 它散发出炽烈的白光,所有高科技仪器瞬间失灵,直视它的视觉器官被麻痹,被损坏。 白光很快消散,宽阔的大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前一秒四散奔逃的人们全体倒地,他们躺在地上,身体千疮百孔,被灼的七七八八。 像铁一样的大门恢复了玻璃该有质感,出现层层龟裂后轰然破碎。 中央天柱第一层防线,攻破! 一个坐着“轮椅”的人碾过满地的玻璃渣,来到大厅,这是一个男人,身体被改造成一副多功能网络设备,丑陋又臃肿,坐的自然也不是轮椅,而是一个操作车。 他是调律者,他的任务是网络入侵,接入成为一个中转站,成为乌鸦手里的利剑,刺穿中央天柱的网络防御。 操作车的车轮向前滚动,他来到前台处,一根线扭曲着自动找上了藏在柜台下面的网络端口,他的眼中流过数据流,他深深吸了口气道:“乌鸦,我准备好了。” 乌鸦回复:“收到,请你坚持十秒时间,这个世界会记住你的献身。” “另外两位,机兵防卫队即将赶到,你们要争取三分钟的时间。” 说完,乌鸦给他们的义脑设置了一个计时器,放在视觉系统最显眼的位置,从三分十秒开始。 他们没有回答,与此同时,机兵防卫队说到就到,从各个通道口和电梯中涌出,粗粗算去有三十号人,其中有三个分队队长。 如果是平常,现在他们就该绝望了,该丢下武器束手就擒,争取死个全尸,但现在不一样了。 防卫队以最快的速度组成一道包围圈,没有喊话,只有果断的轰杀。 炮弹和光束横飞,足以打上一场局部战争的重火力肆无忌惮地倾泻在自家公司的一楼,也足以让大部分改造人灰飞烟灭。 但两兄弟今非昔比了。 两人又开始了奔跑,蓝色的能量圈变成了一个屏障,跳跃的电弧电毁了所有靠近的实体打击,导偏了所有能量攻击,导致这看上去极为惨烈的战场竟没有造成任何有效杀伤。 如果不是机兵防卫队的人保持着足够的安全距离,那他们造成的第一个杀伤应该会是自己人。 那个夸张的球状闪电又一次凝聚了起来,只要一次对撞就能够使其成型。 机兵防卫队却有了防备,在两人调整速度准备对撞时,敌方众人打开方形的透明护盾,他们组成了一道人墙,齐齐走上前,人墙组成的包围圈缓缓推进,越往前走他们遭受到的阻力就越大,闪电劈在护盾上,激起阵阵涟漪,再往前涟漪变成了缺口,护盾的能量逐渐无法合拢,陆续有人被闪电劈中,向后飞了出去。 包围圈出现了一个缺口,这群铁血的战士却并不动摇,因为他们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他们人被击飞出去前在原地留下了一根铁柱,铁柱的顶端展开,露出一个圆球,闪电被导向圆球处,双胞胎制造的能量被这些铁柱逐渐剥夺,连带着他们的速度都为之一慢,他们慢了,那个电球的规模也就无法维持,越变越小。 两人狠下心来,趁它还具规模,径直引爆。 轰!剧烈的爆炸掀起气浪,火焰席卷众人,爆炸虽骇人,他们却没能复刻第一次那毁灭的白光,那才是真正危险的。 这时那三个分队队长悍然出手。 他们其中两个成对,另一个独行,分别朝着两兄弟冲去,其中一个副队长的身体竟是裂解开来,变成了几十根在空中旋舞的铁链,这铁链正是组成他身体的东西,拆解开后,他人可以清楚地看见,这分队长只剩下了一副金属制成的骨架,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骷髅。 铁链铺天盖地,盖向两兄弟的其中一个,他避无可避,被那如蟒蛇般迅捷的贴身缠绞,而且真如蟒蛇一般收紧......敌人要将他活生生绞碎! 时间过去一分钟。 大敌当前,两个负责保护他的人已经完全失败,可他却完全没有感觉到紧张。 在来之前,他心中充斥着各种疑虑,比如对作战计划的疑虑,那个女人是否可信,死亡对他的困扰,这件事是否值得他去赴死之类的无聊想法,直到他换上这身改造体,接入中央天柱后,他的所有困惑都消失了。 那个女人说的是对的,他们做的每件事都会造成特定的后果,一丝不苟,一分不差。 敌人正在逼近,而他连动一动手指的欲望都没有,因为那是徒劳无用的。 被捆住的兄弟是幸运的,他的同胎兄弟在两人的围殴下身死,而他还有几分钟可活。 金属骷髅将他吊在空中,拉近到身边,他露出残酷的笑意道:“经常会有你这种自命不凡的人在奇迹扳机的作用下产生幻觉,闲着就没事找事。” “告诉你个秘密吧,你注射的霍雷塔奔跑者提取液,其本体封存在中央天柱里,编号36,危险评价为c级,知道为什么只有区区c级吗?因为中央天柱太了解奔跑者了,它需要速度,需要空间,我们知道怎么解决它。” 这些锁链的功能很简单,很纯粹,可以收束和抽取能量,专门用来对付两兄弟这样的能量体。 他粲然一笑,似乎完全没有被人捏在人手里的觉悟,他道:“我知道我知道,是你们在向黑市流通奔跑者提取液,包括我们买到的也是你们手上主动流出来的。” 金属骷髅那简简单单的面部骨骼流露出了似是惊疑的神色:“嗯?” 公司做事绝不会露出马脚,他们确实把一些提取液做黑,流向黑市,这可以帮他们想帮的,杀他们想杀的,一切痕迹都不会指向跟公司有关的方向,这个男人又是怎么知道提取液跟公司有关的? 心思闪动,锁链收的更紧,使他几乎窒息,晶体化的仿生部件也不堪重负,发出碎裂的咔咔声。 在这种绝境下他竟然笑了出来,他咳嗽着,说话断断续续:“你应该,直接,把我......捏死!” 金属骷髅真的很想问他,他凭什么还能笑出声,他到底有什么底气?不过骷髅还没问出口,这个男人已经用行动告诉他答案了。 晶体化的躯体由蓝转成琥珀般的黄,像是被捏碎的黄糖一般散开,橙黄色的能量居然无比粘稠,沁入了铁链。 金属骷髅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迟了! 他迅速将那些碎块松开,可橙黄色的液体还是顺着铁链朝着他骨架上进发,他怒的要把自己的牙咬碎,这个畜生竟敢! 他没有办法,只得舍弃锁链,他尝试解开那些组成自己身体锁链的电子锁扣,很快他又发现,自己大脑发出的这个指令似乎泥牛入海,完全没有被身体接收到,锁链“忠诚”地留在他身上,完美地充当了桥梁,让液体流进他的骨架里。 黑客......有黑客!他僵硬的转过头,看向被小队干员按在地上的那个黑客。 杀了他!金属骷髅拼命想要控制铁链去杀了那个黑客,可就是这么一分神,他就发现自己彻底丧失了身体的控制权,他的意识仿佛置于云端,从高点看着自己的身体,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他被彻底骇入了……这怎么可能! 金属骷髅又惊又怕又疑,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作为驻守中央天柱的机兵防卫队分队长,他个人的网络安全和公司是完全一体的,他有世界上最可靠的后盾。 要想攻破他的个人防御,就意味着要先凿穿中央天柱的网络防御,这绝对不是什么个人或者闲散组织能做到的,这还意味着城市与城市,公司与公司之间的战争。 他的思维速度越来越快,他先是一喜,因为这表明中央天柱察觉到了他出现问题,正在给他匀上资源,让他能够有能力对抗骇入,这代表中央天柱没有被攻破,只是他被莫名的手段骇入了。 但随后金属骷髅发现情况有些不对。 因为他连接上了负责中央天柱网络安全的超级计算机,他的思考速度被大大加快,最终表现出来的是现实几乎陷入了时间停滞中,这给了他足够的时间去思考。 他非但没有夺回身体控制权的迹象,反而意识离身体越来越远,最终他马上就要被彻底拉走,拉回中央天柱的超级计算机里。 这破电脑到底在干什么?! 他回头看去,才发现自己已经进入了网络之海中,身后就是中央天柱的入口。 这时他终于反应过来了,如果他还有脸,此刻的脸色一定是面如死灰的。 确实,被攻破的不是中央天柱,而是他,他被人变成了一个数字炸弹,一个bug,敌人将利用他这个被认定是安全的身份标识无损地通过防火墙,然后在里面爆炸。 ............ 时间还剩五十秒! 金属骷髅的意识离开他的改造体,而他的改造体则被乌鸦接管。 金属骷髅想要抓活的,逼问调律者的目的,但调律者不要活的,他们只要中央天柱尸横遍野。 绞肉机限制解除! 平滑的铁链刺出刀片,相互缝接变成一条又一条的链锯。 毫无征兆的,一条链锯扑向压制黑客的队员。 嗤!听似软绵无力的声音传遍在场所有人耳中,链锯已经从队员背后穿过,割穿了他的胸膛。 须臾间,空气都仿佛凝滞了。 他们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他们的一个分队队长出手杀死了自家的队员? 噗嗤!链锯高速突然转动,那可怜的队员在可怕的转速下被抛向空中,身体四分五裂,不仅如此,链锯在空中顺时针了起来,就像被直升机的螺旋桨,猝不及防下,数人的身体像豆腐一样被切开。 有人本能地举起了能量护盾,特化过用于对付能量攻击的护盾被轻易撕开,他们的下场同样凄惨。 他背叛了?!不,是黑客! 反应最快的是其他三个分队长,他们各显神通,两人催动奇迹扳机,不退反进,顶着链锯前进,另外一人则冲向倒在地上的“黑客”冲去,他要切断连在公司网络端口上的那根线。 时间还剩二十秒! 二十秒时间大概是极短的,可能是一个懒腰,几个哈欠,时间是这个珍贵的,但二十秒又是那么不值一提的。 但对于调律者来说,这二十秒又是多么惊心动魄。 被控制的分队长没法同时对付三个同级别的同僚,连拖延时间,保护“黑客”都做不到,两人同时用不同的方式控制住了数条链锯,空中密密麻麻的链锯规模突然变小,变得有空可钻,分队长跨栏般跳起,躲过了拦腰飞来的链锯就地一滚,起身冲向了“黑客”。 十米距离,一蹴而就。 第一百二十一章 死战 他抬头看着扑来的分队长,能看到对方脸上的狠毒凶暴、嘴边横飞的唾液,能看到对方的胜券在握、亢奋高扬,更能看到对方手中的高频切割刀。 这把切割刀可以轻易切开高等级的合金,更不用说他廉价的外壳,以及那根网络连接线。 万事休矣……吗? 不。 十秒过去,现在到他的十秒了。 一颗非实体的数字炸弹悄无声息的在数字世界掀起了惊涛骇浪,剩下的十秒钟,战争不再发生在现实世界的现场,在0和1的世界里,有些规则发生了改变。 高频切割刀挥下,却又悬停在了他的头颅上方。 分队长的表情凝固了,他的义脑系统限制了他的所有行动,一条公司最高级别的警告赫然显现:警告,你未被授权损坏公司珍贵财产。 “黑客”笑了,极尽讥讽,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愉悦,不是因为眼前的小丑,而是在这个世界上,像他这样的平凡人物,平平无奇,泯然众人矣,他的生命轨迹因为调律者而变得不同凡响,可也仅仅是这样了,他们本来什么也没法改变,中央天柱防火墙,一个多么令人绝望的词汇,一堵无法逾越的墙,两段有意义或者无意义的人生,被他轻易的跨越了。 他成功了,他让世界上最稳固的计算机群宕机了十秒,他让自己的生命完成了从无意义到有意义的飞跃。 在这十秒钟里,他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公司一定是要下地狱的,我们地狱再见。” …… …… 空轨上,数支小队在公司大楼的半腰处等待,就在刚刚,他们发现一架飞行器起飞,围绕着他们的管控区域边缘不断加速,这架飞行器的目标明确,加速过程中还在不断调整航向,摆明是要一头撞向公司大楼的。 他们不知道飞行器到底会撞在哪一面,斐迪南特便命令他们在每条空轨上都布置防御。 至于为什么他们不直接把飞行器打下来,而是被动防御,理由也很简单。 因为这么做成本太高了。 飞行器很聪明,一直围绕着中央天柱附近的重要建筑飞行,利用那些建筑做掩护,一炮打中了还好说,没有打中,他们要无端杀掉一群他们的员工,在自家产业的大楼上开一个洞。 而大部分的人手已经赶往城市各个地点进行布控,控制局势。 不过这影响不大,没有任何有敌意的东西能够靠近中央天柱,就算靠近也无法造成半点威胁。 中央天柱已经启动了一体化防御模式,这时的中央天柱是世界上最可靠的建筑,固若金汤,足以面对一场全面战争。 斐迪南特神色冷峻,他一直在指挥分工,他知道在天柱一楼发生的事,不过并未太过在意,有四个小队的人手布置在那儿,这就足够了。 本该如此的。 意外不出意外地发生了,他手下的分队长被控制,这也并不能让他动摇,一切都还在可控范围之内,他相信那三个人能够解决问题。 不过他心底涌现出了一股不安,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共享了小队长的视觉,一边看着现场,一边对各手下分队下令:“把那架飞行器给我盯死,他们想逃就把网收拢,把他们截住。” 到现在斐迪南特其实都不相信那架飞行器会飞过来,他觉得不会有人蠢到这种地步,去做完全不可能做到的事,这大概率只是一次佯攻,是又一次拙劣的调虎离山。 呼!就在他再次确认自己这种念头时,一直在外徘徊着的飞行器突然加速,爆发出的破空声让站在空轨上的各位都听的清清楚楚。 飞行器竟真的朝着天柱冲来了! 斐迪南特站在空轨上,眼神泛出冷光,狠厉地道:“把他们打下来!” 指令确认,中央天柱的外壳完全合拢,严丝合缝,毫无破绽,外壁光滑无比,在夜晚霓虹灯下微微泛着幽暗的光。 而得到指令的小队成员们操控着架设在空轨上的电磁炮,马上就要一枪把那架不知死活的飞行器打下来时,有人发现了问题,一个干员惊呼:“我们没法瞄准飞行器!” 斐迪南特眯起眼睛,他看向飞行器,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时公司的超级计算机已经在他视野里给出了大大的红色警示:检测到您对公司重要资产及人员产生敌意,请及时调整。 “他们越来越近了!”干员仓促地大喊。 这还不是最糟的,最糟的是他们发现身后的天柱大楼一体化防御忽然解除了! “冲击马上到来!” 话音刚落,还在不断加速的飞行器就已经撞上了架设好的电磁炮,撞飞了站在空轨上的人们,斐迪南特站在更高一层,眼睁睁看着飞行器搏命般势不可挡的气势撞进了大楼。 随后他们同时脚下踏空。 空轨停止了运转! 斐迪南特直直向下坠落,神情里没有恐慌,全是阴冷,他知道,自己被摆了一道,吃了个有生以来最大的亏。 震耳欲聋的撞击声响彻天际。 所有城市里能看到这边情况的人们都陷入了疯狂。 …… …… 火光和浓郁中,他们从破口中走下飞行器,每个人都荷枪实弹,全副武装,连一贯散漫的维多利亚都不例外,在这里她的能力使用效果不佳,她需要武器。 威拉德背着最重要的重力枪。 只有秦野两手空空,像是来旅游度假的。 “祝你们好运。”乌鸦在语音里道。 “也祝你好运。”威拉德回复。 乌鸦轻轻笑了起来:“我能有什么好运,我还有一分钟可活啦。” 众人陷入了沉默,短暂的停顿过后,他们只听到乌鸦小声地道:“我不想死在公司狗的手上,请你们一定,一定要记住我。” 随后就是乌鸦止不住的啜泣声,最后他们听到了一声枪响,属于乌鸦的生命体征检测永远的暗淡了下去。 众人沉默依旧,秦野点了根烟,他问道:“你给了他们什么许诺能让他们如此坚定的赴死。” 威拉德因为乌鸦的死,阴沉着脸,拳头紧攥,他不回答秦野这个问题,咬着牙道:“行动开始!” 最先有动作的是维多利亚。 她穿着紧身衣,英姿飒爽,抬起光束步枪,对着空气连续开火,众人眼睛一晃,就看到发射出去的光束不翼而飞,远处拐角的地方传来防卫队干员的惨叫声──虽然在这个她没办法来去自如,但利用空间的规则和重来无数次的经验做到这种事并不困难。 众人拉开阵型,瓦尔特持枪把持住后方的通道口,唐恩和威拉德快步上前,快速解决了拦在前方的数个敌人。 虽说是两人配合,出力最多,动作最利落的还是威拉德。 十秒钟,团队四人以阵亡为代价换来的网络攻击,效果只持续了十秒钟。 十秒钟一过,中央天柱系统开始自我修正,他们被判定成了入侵者,大门封闭,行政层的电梯对他们锁死,这意味着后路被切断,虽然他们不需要什么后路,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们前进的方向,那些过渡层并没有设置严密的电子锁,而是两层缓冲建筑层,用来抵消重力电梯的反冲力,因为结构问题和众所周知的成本问题,两层中间只有两扇简陋的安全门。 但最大的阻碍,还是机兵防卫队。 等烟雾散去,威拉德抬手一枪打爆监控,将炸弹贴在了电梯门上,随后毫不停留,带队冲向通向上层的阶梯。 一声爆炸声从身后响起,一声爆炸从前方响起。 一队人马乘坐电梯,刚到行政楼最顶层,门还未完全打开便引爆了热感应炸弹,爆轰而出的火焰灌进了电梯,炸断了线缆,整个电梯变成了一颗火球,直直坠下七十七楼,可怕的震动和巨响彻底惊醒了在楼里办公,心存侥幸的人们。 而调律者们进入了第一层缓冲层。 比起极具未来感的大厦,这里的建筑风格像是倒退了一个世纪,进入到了秦野所熟悉的时代,由钢筋水泥和金属承重构成,合金的承重柱子上还留有不少气孔,不断喷出蒸汽。 迎接他们的是一对双刀。 双刀从侧翼杀出,带起空气尖锐的呼啸,堪堪擦过威拉德的发丝,他矮下身子,躲过致命杀机,同时五指猛然捏成拳,仿生手指的指骨嘎嘎作响,肌肉纹理散发出红色的丝线,那是义脑的辅助人工智能在教会他用最适合他当前场景和战斗方式的发力技巧。 拳头仿佛变成了冲向寰宇的火箭,由下至上,杀向袭击者的下颚。 发起偷袭的干员身体保持着飞扑而来的凌空态势,这拳看上去算是必吃不可,可他偏偏收回了已经探出去的手臂,弯成挺峭的拱桥,刀嵌上手臂里,腾掌勉强抵住这无可匹敌的一拳。 干员灵活地扒住威拉德的手臂,犹如恶蜥攀岩,矫健圆滑,一下子反身爬到了威拉德背后,如毒牙般的匕首阴冷地刺下,还未命中,便被他反手掏背,揪住衣领,划过一个圆弧,拍在了地上。 威拉德屈身化作大山,又是一拳轰下,干员仿佛没有遭受重击一样,完全没有被卸去力气的表现,以不可思议地滑溜方式一挺,本该轰在他面门的一拳扑了个空,厚实的铁封皮像迎着狂风的娇弱花朵,止不住地颤了起来。 威拉德气势不停,五指像铁钳,押进铁皮的缝隙,竟是掀起了整块数百斤的铁皮,砸向滑溜的敌人。 他又要躲,却极为“不慎”地被不知从哪打来光束击穿了心肺。 他吐出一口血,不可置信,迎面被铁皮砸了个结结实实。 威拉德可不会放过他,大跨两步,捏住他的头,将其从铁皮下硬生生拽出,堵在一边的排气口上,炽热的蒸汽直直灌进了敌人的脑袋里。 砰!砰!砰!一下又一下,威拉德毫不留情的把敌人的脑袋当成气球,砸在排气口上,直到他的脑袋变成一堆滚烫的烂肉。 他丢下失去了生息的敌人,看向周围,同伴们已经和赶来支援的敌人打成了一团。 他气魄十足地大吼道:“别缠斗,开枪!” 听到这句怒吼,前一秒还在把手里大枪当棒槌使的瓦尔特马上反应了过来,不再顾及那些可能会塌陷的承重柱,也不再受限于狭窄空间可能会对自己造成的伤害,百无禁忌地喷吐着火力。 其实这两层缓冲层哪有那么脆弱,敌人有所顾忌,是因为这缓冲层的维护材料老旧,没有流水线供给,所以维护成本高才要好好保护,而调律者这几人束手束脚,纯粹是自己吓自己。 抱头鼠窜,没有装载近身格斗的唐恩躲在弯弯绕绕的柱子后面,同样反应了过来。 唐恩深深吸气,在脑子里不断回忆事前定好的作战计划,回忆着时间轴在,这一秒他应该做什么? 想起来了,是瞄准拐角没人的位置开枪。 回忆着的时候他的身体就已经动了起来,光束打出,洞穿了恰好从拐角出来的敌人。 这种有如神助的体验让他兴奋地几乎跳起来:“呜呼!” 他们四个人竟然将一整个驻守核心区域的中央天柱成员打的抬不起头。 看在秦野眼里,却又是另外的意味。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他听维多利亚说,在原来的正确历史里,调律者团队凭借自己的力量成功向太空城投射了重力弹,引发了毁灭世界的灾难,可这七个人现在表现出来的水平虽然优于这些敌人,但还没有达到以一当百的地步,甚至连他们中的最强者威拉德在面对一个精通近身搏斗的敌人时都要费一番手脚,被拖住了步伐。 没有维多利亚,没有信息差,没有空间能力的时候,他们又是用的什么方法攻破这固若金汤的堡垒? 这群人的战斗力低于他的预期了。 希望这只是杞人忧天。 就在他思考的时候,正面战场已经被他们清扫干净了。 出现在这里的所有敌人都是前方的守卫,是重力电梯的看门狗,这些并不是大头,大头是后面的追兵,是那个可怕的总队长。 虽然他们启动空轨,摆了敌人一道,但他们知道那些精锐是不会就这么怪怪去死的,别说他们能预知未来,就算他们不能,认为那个总队长会失足坠落身亡,那未免也太过乐观了。 他们不能停下,他们没有退路,至死方休。 第一百二十二章 最后的奉献 唐恩有些气喘,他从地上爬起来,走出掩体,拿出炸弹贴在安全门上,看到一边好整以暇站着的秦野,没好气地道:“后退,你是不是还想就这么看着?” “你很不满嘛。”秦野退后两步,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我们每个人都都丢了命的觉悟,都在做自己该做的事,可你他妈在干什么,你为什么只是看着啊?难道你他妈是个叛徒,是防卫队的奸细?” 这话说的相当没道理,不过能理解,秦野乐呵呵地道:“你是在质疑我的人品,还是在质疑我的业务能力?” 唐恩也退到安全距离,和众人围成一个弧线,他不说话,态度一目了然。 都质疑。 “不要这样看着我嘛。”秦野摇了摇头:“你们在玩命,我也在玩命,不过你跟他们玩,我跟最上面的东西玩,我们的目标不一样,要面对的东西也不一样,何必生气呢。” 爆炸打断了他的叙述,众人通过螺旋楼梯,进入第二层缓冲层,里面空无一人,没有任何防御。 这在意料之中,根据计划和经验,上层已经没有机兵防卫队干员驻守,无法派人增援防守,所以他们只能启动重力电梯,用重力将他们压成肉泥,而调律者们要做的就是抓紧时间把下一扇门弄开。 唐恩嘴上诸多怨言,手上动作倒是不停。 秦野继续道:“不过也是,我毕竟托你们的福,这样吧,你可以把我当做一个兜底机制,你们犯错,或者脱离了原定的时间轴,我就帮你们纠正回来。” 这番话说的无比诚恳,落在调律者几人的耳里无比刺耳,有一种难以言明的……狂妄。 不仅是这句话,他的态度,他的动作,都在表明,他虽然暗自紧绷,却完全没有将他们的行动,甚至是没有将机兵防卫队放在眼里。 其实他们没感觉错,不过秦野并未小瞧他们,秦野的目标一直就不是这个循环往复的投影世界,而是在找那些黑色的踪影,可落在他们眼中,就成了一种对他们的不屑,对他们理想的不屑,对他们生死契阔的不屑。 唐恩当即就忍不住了,啐了一口唾沫,骂道:“说些不知死活的屁话。” “住嘴!”瓦尔特更是怒从心头起,抬起手中大枪对准他的脑袋,那声怒吼炸在了众人的心头上,以为那暴脾气的家伙是开枪了。 虽然他们很快看清了,秦野的脑袋还好好的摆在该在的位置,却也吓了一跳,威拉德沉声下令道:“放下枪。” 瓦尔特阴沉着脸,不为所动,恨然道:“你夺了鲁思的改造体,抢走了我们弄来的心脏,那你就已经入局了,别摆出局外人的姿态,最后开枪的是你,你给我记住了,要不然我就打死你,把你的心脏掏出来装上,我去开那一枪。” “好。”秦野认真地道:“我如果让你不满意,你随时取我项上人头。” “把枪放下。”威拉德语气中带上了愤怒和严厉。 这下瓦尔特才放下枪。 威拉德心中并非没有不满,但在这种时候这种地点挑起矛盾,好说歹说都算不上明智之举。 不过他能理解,他真的能理解,他也接受不了那些死去的同伴们不能打动眼前这个男人,尽管这个想法很不讲道理,但他真不愿意看到那些重于泰山的死亡被任何人轻飘飘地对待。 而他的目光看向了维多利亚,他最看不透的还是这个女人。 面对冲突,她好像并不帮谁,也不知道她持什么态度,一言不发。 威拉德忍不住问道:“根据你给的行动计划表,我们接下来不应该再死人了。” 维多利亚语气莫测地道:“起码不应该再有人当垫脚石了。” 威拉德像是吃了一剂麻醉,因内心折磨痛苦而紧皱的眉头都舒缓了不少。 唐恩低头做事,他要处理的只有最后一道安全门,作为这里唯一的技术人员,责任重大,就在他埋头苦干时,变故出现了。 密集的脚步声出现在下方,他们脸色一变,瓦尔特靠在门口,俯身看去,一队人马出现,威拉德猛地看向时间轴,这队人马是不应该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的。 出乎意料的事件还在继续发生,通向电梯发射层的大门还没弄开,大楼启动电梯的时间比预计时间快了足足半分钟。 第二层缓冲层的各类装置运行了起来,发出机械阻尼声,这是它们要面对即将到来的压力,以免压力压垮了下方的建筑,但这帮不了他们,身处缓冲层任何脆弱的身躯都会在瞬间被压扁。 “搞什么鬼!”威拉德看向维多利亚,后者同样面露疑惑,他便干脆不看她,指挥道:“瓦尔特拦住他们,别让他们进来,唐恩,这扇门你什么时候能弄开?” 唐恩手上动作很稳,却急得满头大汗:“这不是普通的安全门,不是炸弹能弄开的……按预定计划,怎么着都还要一分钟。” “提速,用你的脑子想想办法。”威拉德道。 这时枪声大作,敌人开始了进攻,他们三人就在这个狭隘的门口展开反击。 但很快,他们就发现了这种反击没有意义。 敌人的进攻是尝试性的,敌人完全没有攻入第二层的想法,只是佯装推进,在下方不断放枪,让他们不能跨出第二层半步,敌人的想法很简单,他们要依靠重力电梯,将他们困毙于此。 他们要么后撤被乱枪打死,要么死在重力之下。 威拉德只觉得遍体生寒,他放下枪退出门口,留下瓦尔特一人防守。 他道:“他们难道就不怕死吗?重力电梯影响的可不止是第二层,他们第一层的人也难逃一死,最多死状比我们好看一点。” “中央天柱培养出一批拿命做事的死士不是什么难事。”维多利亚摇头道。 “别说废话,我知道你没理由害我们,你想害我们我们早就死了,要不然我早就一枪崩了你……给我一个解决方案,我不信你没有准备。”威拉德恶然道。 维多利亚走到门前,伸手尝试扭曲空间,随后对着威拉德摇了摇头。 在这里她什么都做不了。 唐恩快速地道:“我在努力,马上就能解决,都靠过来,随时准备通过!” 他们围着唐恩,唐恩站在那,闭上了眼睛,义脑高速运作,为了那么一点速度甚至不惜给维护人格的模块降频,表情时而麻木时而痛苦。 瓦尔特还靠在门口反击,手中的光束武器过热,他只得将其丢下,换上威力更小的实弹武器,枪口不停喷吐火舌。 “别浪费弹药了,快过来!”威拉德催促道。 瓦尔特头也不回:“他们在尝试前压,我一撤他们就得冲进来!” 机械疯狂运转和蒸汽喷薄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变成令人心烦意乱的噪音,也像催命的音符,不断让众人的心提起,反复把玩揉捏,压抑的让人要发疯。 万幸,最后关头,门锁解开的咔嚓声是天籁之音,是他们最愿意听到的鼓点。 “回来!”威拉德对着瓦尔特一声大吼,转头一把唐恩,几乎在门打开的瞬间,带着唐恩同时跨过了那条生与死的分界线。 嗡——! 死线的声音到来,那是重力机器即将发动的声音。 瓦尔特转头狂奔,沿路丢下重火力,只求让自己的速度快上那么一点点。 这距离是多么漫长,漫长到敌人已经抵达了第二层,那该死的智能制导子弹从层层阻挡的缝隙中了,精确无比的命中了他的腹部。 瓦尔特跌倒在管道中。 “我操!”威拉德骂道,比他的声音更快的是秦野。 他像幽灵一般窜出去,灵活无比地在钢铁中穿梭,拽住瓦尔特的衣领,不由分说就将他向门口拖去。 “快!快啊!” 已经不能再快了,现在的秦野进入了一种难以想象的状态中,其速度之快让人眼都无法捕捉。 在焦急的呼唤声中,秦野带着他来到了门口。 同时,无情的天罚降临。 仿佛海洋从天上倒下,声音如潮涨潮落,澎湃万丈,秦野跨过了生死线,带着瓦尔特。 但他们都沉默了。 秦野手上一轻,拽着的人突然减重了,他回头看去,瓦尔特的上半身被他拽着,但还有下半部分永远留在了生死线的那一边。 他的那半边和追过来的敌人一同在无法阻挡的重压下,炸成了鲜艳的朵朵死亡之花。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瓦尔特没有直接死亡。 这个时代的深度改造人其生理上和秦野认知上的人类极为不同,深度改造人有不止一套的维生系统,就算半边身子变成了肉酱,他也能依靠上半部分的维生系统暂时苟活。 如果他不能在十分钟内躺进维生舱,他就会死,说来他也只剩下这十分钟的时间。 他气若游丝,看着威拉德惨然一笑:“老大,我屁股疼。” “你的义脑早把痛觉感受给切断了,你现在哪儿哪儿都不会痛了。”威拉德勉强笑了笑,他蹲下来握住瓦尔特的手,道:“还好,还好我有时间跟你道别。” “没时间了。”威拉德道:“我有个请求,老大爷。” “说。” “我要去,心之核!” 威拉德有些惊讶,随后又释然了,痛快地答应:“好。” 唐恩刚才被撞倒在地,这时在地上爬到瓦尔特身边,拿出道具,一根圆柱金属物体,这是精神提取器……唐恩深吸一口气道:“你确定?你真的确定你要去?你的心智一旦数据化,你就会被心智病毒直接影响,你会经历前所未有的痛苦,这种痛苦不是生理上的,完全无法避免,无法减轻,我不知道痛苦会持续多久。” “总要有人去的。”原本气若游丝的瓦尔特目光坚毅而坚决,他看着唐恩:“单纯的心智病毒能入侵中央天柱防火墙的概率太小了,让我变成数据,变成心之核能接纳的模样,说不定就能骗过防火墙。” “心之核,让我进去试试,我要去毁了他们永生的美梦,就算我什么都做不了,我也要睁大眼睛,亲眼看着他们死!” 唐恩犹豫片刻后,振作精神道:“好!” 随后瓦尔特看向秦野,回光返照下他显得精神抖擞,缓慢而沉重地道:“我没机会取你的脑袋了,不过我不怪你,我还得谢谢你,没有你,我连留遗言的机会都没有。” 秦野脸色很难看,他暗暗懊悔。 瓦尔特没再废话,朝着唐恩点了点头,唐恩不再犹豫,用刀切开瓦尔特胸口的作战服,露出胸口处的一个接口,手中提取器弹出尖锐的银白色触点,直直扎了下去。 瓦尔特瞪大了眼睛,疯狂挣扎起来,仿佛遭受着莫大的痛苦,很快这种癫痫一般的抽搐便停止了,团队的生命检测系统属于又一人的头像暗淡了下来。 伴随他死亡到来的是第八声钟声。 第一百二十三章 概念摄取 太惨烈了,实在是太惨烈了。 在中央天柱,他们每往前走几步就可能付出生命的代价,这还是在他们钻了空子,拿够了情报的情况下进行的作战,如果他们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一头撞了进来,他们真的能到达这一层吗? 他们之前到底是在送死还是在打仗? 整个调律者团队恐怕会被死死拦在行政层,成为中央天柱下又一群枉死的鬼。 威拉德很想去问,问为什么作战计划出了问题,为什么不该出现的敌人出现了,重力电梯的神启动又为什么提前了,但这都没有意义,不再有意义了,越往里面走,他们对“你们都会死”这句话的含义理解就越深刻,走过前面的通道,那边就是发射台,虽然不知道机兵防卫队那些狗杂种为什么没有没有出来接客,不过可以想象得到,走过通道,他们就要面对多少火力,绝对密集到可以击碎他们的每个人的每个细胞。 死亡赋予了众人新的含义,他们心中情绪万千,恐惧、愤怒、坚定,诸如此类,全都走了样,恐惧引出了新的愤怒,愤怒带来坚定且不动摇的冲动,冲动让他们一往无前。 千言万语,最终都精炼成了威拉德的一句话:“继续前进。” 维多利亚趁着他们整顿行头时,凑到秦野耳边道:“你应该能感觉到,在这里一切都变得,嗯……整齐了起来,从这里开始,我的能力就几乎失效了。” “你可以说,变得有序了起来。”秦野纠正道:“不过确实,我能感觉得到,这里太有秩序了,就像现实世界……你到达过这里?” “当然到过,不然我怎么制订作战计划?” 秦野淡淡地问道:“那你是怎么脱身的,后有追兵,前是死路。” 维多利亚也习惯了秦野这种怀疑,道:“死里逃生,如果里面出现了一些预料之外的变化,我们要逃命了,我就带你过去,这个整洁空间为数不多被乱摆乱放的家具,我们从那里逃脱。” 秦野点了点头,没有过多怀疑,多条退路总是好的:“好。” 威拉德则深深看了眼在咬耳朵的二人。 唐恩默然起身,手中紧紧握着那根保存了瓦尔特意识的提取器,他丢下一台无人机,微型无人机先行一步,侦查情况。 随后他神情错愕,好像见了鬼:“这……” “怎么了?”威拉德问道。 唐恩喘了两口气才道:“见鬼了,里面怎么只有一个人?!” 威拉德皱了皱眉,问道:“那个人是谁?” 唐恩的喉结动了动,神色令人感到不妙,他缓缓吐出一个人的名字:“斐迪南特。” “……” 这是一个不该存在于那里的人物,他们刚亲手把这个队友推下空轨,大楼已经处于封闭状态,就算开放着,发射台也是完全封闭的,他们不可能乘坐飞行器从外部进入,所以理论上,斐迪南特必定作为追兵出现在众人后方,他不可能先行一步出现在这里。 众人沉默,只有秦野闭上眼睛,又万分厌恶地道:“果然是,我闻到了它身上的臭味。” 这就能说得通了,篡夺者本身就象征着混乱,那些不合常理以及混乱都有了符合常理的解释。 威拉德不明所以:“你在说什么?你们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咣当!第九声钟声震耳欲聋,用篡夺者的说法来说,末日降近,终焉近在咫尺。 秦野的进化之路注视着那个“斐迪南特”,随口说道:“那就是我所说的我的敌人,不存在于你们正确历史上的终极邪恶,本不该由你们对付的敌人。” 话音刚落,他们脚下的合金结构突然剧烈的震颤起来,然后是唐恩的惊呼:“出现了很多敌人的反应……我操!他们是从哪里出来的?!就好像凭空从地里长出来的一样,四面八方都是!” 秦野一愣,随后苦笑道:“我们做足了准备,靠信息差把中央天柱捅出了个大窟窿,结果它们倒是早有准备。” 威拉德直直地看着他,忽然开口道:“我一直都觉得奇怪,在你的眼中,我,唐恩,我们调律者,路上的行人,那些被我们砍杀的敌人,中央天柱,重要的,无关紧要的,在你眼中都好像只是一团虚无,在这个女人眼里也是,不说这个女人,就说你秦野,你对我们感兴趣,但你看我们不像在看一个活生生的人类,更像是在看一本书在,书中演到了某段情节,让你有了情绪波动,于是你来了兴致,不过是这种兴趣而已。” “……”两人都沉默。 威拉德便继续道:“我一直没有问一个关键的问题,应该说我不知道该从何问起,现在我知道了,我该问你们的是:你们说你们来自未来,那这段历史,在你们眼皮子底下重演了多少次?” 秦野看向了她,而维多利亚闭上了眼睛,她抚了抚自己的银与青交织的头发,她挣扎了片刻,然后才给出答案:“无数次,数不清的无数次。” 威拉德脸上的表情都消失了,热血、义愤、希冀等等全部消失了,全部变成了一种虚无。 好像他的人性都从这一刻开始逐渐凋亡。 他们被告知他们的人生意义,他们的冲动,他们的理想,他们活着的意义重演了无数次,而且可能是虚无的,在别人眼里不过是一次又一次发生的常态。 唐恩他反应了过来,他不愿意相信,想问些什么,但随后也大抵陷入了这种状态。 但或许出于类似回光返照之类的状态,他怀揣着最后一点点光亮去问道:“那我们做的这一切都有意义吗?” 维多利亚刚张开嘴就被威拉德打断:“不要骗我,我只想知道真相,一个简单的是与否。” “有意义。”回答他们的是秦野,他极为认真,好像在回答一个关于宇宙真理的问题:“而且意义非凡。” “你们的行动拯救不了你们自己,也没法给你们的文明一个未来,你们的灭亡是无法被挽回的,很遗憾,这是已经板上钉钉的事实,但这不代表你们的行为是没有意义的,我以我能想到的最珍贵的东西起誓,你们的努力将直接关于到另外一个文明的死与生。” “所以我恳求你们的帮助,挽救那些还可以挽救的。” “我郑重收回之前所说的话,我希望现在发生的所有事与你我都有关,请去把你们该做的事做完。” 威拉德和唐恩面面相觑,他们通过眼神在彼此质询。 其实也不用经过什么思考,他们已经得出了答案。 他们挺直了腰杆,眼中再次浮现出了光芒。 他们的理想和冲劲没有回来想,只不过他们再次获得了意义,去行动的意义。 无需多言,他们行动了起来,三个人守住了来时的门口,重力电梯已经停止运转,突然出现的敌人因为他们的交流几乎已经要冲进来了,而秦野孤身一人冲向了前方,“斐迪南特”所在的位置。 里面已经不止它一个了,密密麻麻的都是机兵防卫队,它们都已经被篡夺,身上黑色触须纵横交错。 奔跑中,秦野的新身躯展现出了它的非凡。 那支右手的能力已经脱离了常识和科学,抵达了神秘学的异能范畴,它的功能很简单,只有一样,那就是:抓取。 秦野的手虚探去,从虚空中抓来一把刀,他高速奔驰,冲进了电梯发射台,这个圆形平台里,然后开始转圈,手中的刀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挥动着,几乎是一眨眼,那些篡夺者们的头颅都被尽数砍下。 没有被篡夺者核心加持的他们瞬间死亡。 秦野窜到中间,那个矮小的斐迪南特好整以暇,目光正锁定秦野。 抓取! 一把手枪抵住了斐迪南特的额头,厚重的手枪猛烈地一顿,实体子弹呼啸而出,那颗子弹在几乎零距离处飞出,令人躲无可躲。 偏偏斐迪南特躲了过去! 他也做出了一个抓取的动作,便不知从哪捞到了不知什么东西,速度陡然加快,速度令人目眩,双腿扎马,矮过一截,灼热的子弹划过肌肤,带起一阵焦灼。 他抓取来了“速度”。 这样一个不知该如何具体描述的抽象概念。 只是速度,只有速度。 如果不是义脑的视觉系统足够优越,恐怕秦野只能捕捉到一道幻影,斐迪南特毫无花哨,出拳轰向秦野,就是这样简简单单的一拳,在“速度”这一概念的加持下,竟喷薄出尖锐的力量,让空气中的光都仿佛为之扭曲。 对这必须命中的一拳,斐迪南特信心十足,但下一秒他的瞳孔剧烈收缩了起来。 秦野依葫芦画瓢,窃来同样的速度。 短刀是他最惯用的武器,炉火纯青,如臂使指,斐迪南特没来得及去看清对方运用了什么样的技巧,短刀就已经被反握,如蛇蝎蛰刺,滑过半圆的弧度,险恶歹毒,扎向斐迪南特的脖颈。 下一秒感到惊骇的是秦野,他的进化之路将人体能够做到的动作,能使出的招式无数次地演算,他的经验无可比拟的丰富,但他还是忘了,这里不是他所熟知的文明世界。 斐迪南特探出的那只手急停在空中,手肘以肘骨为圆心,旋转三百六十度后,挥着手掌以不可能的角度拍在了短刀的刀背上。 他的进攻为之一偏。 二者又在极速中交手数十次,他们的动作简洁至极,不像两个高手过招,更像是两台超级计算机在棋盘上互相演算,绝不多余,生冷残酷。 事实上,斐迪南特的背后确实是中央天柱的超级计算机,那台计算机计算着这场战斗中斐迪南特应该做出什么动作才能真正克敌制胜,这也是一直以来他强大的秘密。 一个包罗万象的异能,一台可以发挥异能最大功效的计算机。 而秦野的进化之路有着连篡夺者都无法媲美的能力,它演算,它思考,它与超级计算机一争高下。 两人身形短暂分开,双方都知道,纯粹的肉搏是无法战胜对方的。 斐迪南特冷笑道:“你这个冒牌货。” 秦野一挑眉,突然开怀大笑道:“我的天,有朝一日我居然会被一个篡夺者指责是个冒牌货,我以前分辨不出你们两条狗的区别,现在我能闻到你们身上,臭的各不一样,臭的争奇斗艳。” “我以为来拦我的会是死难,没想到是老熟人主宰。” 斐迪南特对讽刺不为所动,他道:“我们唯一达成的共识有两件,一件是让对方化成灰,还有一件就是让你变成时间夹缝中我们的养料,你值得荣幸,后者的优先级是最高的。” 秦野微笑:“我确实很荣幸,死难的走狗也说过类似的话,不过它说它想争取到我的帮助。” 斐迪南特一愣,随后狂笑起来,笑声极其尖锐。 他慢慢的收敛笑声,憋不住样地道:“祂居然还抱着这种蠢想法,我主在漫长的生命里和你打了这么多年交道,唯一从你身上学会到的东西就是你永远无法被说服。” 漫长年岁里的多年“交情”?秦野心思一动,捕捉到了什么,他确认了之前的想法,自己绝对遗忘了很多事情,可到底遗忘了什么还有待查证。 他装作不经意地道:“我倒是忘了我们打了多少年。” 斐迪南特咔地一声合上嘴,那是他牙齿碰撞发出的动静。 它知道自己说漏嘴了。 秦野知道套不出更多情报,不再废话,他抬起右手,奇迹扳机开始运转,冥冥之中,仿佛真有枪声响起。 他的手“伸进”了一个无法被观测到的地方,他能感受到有一个放满“概念”的玄乎的地方,他可以在里面任意挑选自己想要的力量,他也可以从自己知道具体坐标的地方拿到实物,比如刀和枪。 这次他拿出来的是一个概念,是“火焰”! 第一百二十四章 滚! 一团液态之火覆于秦野全身,像岩浆一样流动,循环往复,变成了一个发光的球,而斐迪南特同时抬手,他抓取的是与火相反的冰。 秦野被火覆盖,那他就将结晶一样的冰披挂于身,两团能量高速碰撞到一起,空气剧烈震荡,两团能量轰然溃散。 秦野和斐迪南特同时向相反的方向倒飞出去,飞在空中时,两人又同时调整体态,转了个向,同时抬手,抓取了新的概念,这次他们都抓住了橘黄色的闪电,捏在手里呈长矛的形状,再次同时掷向对方。 两根闪电长矛在空中相撞,互相交织消融。 秦野虚握,取出了“速度”! 他一个箭步冲到斐迪南特,左手持枪,右手持刀,手中无时不刻在高速振动的利器刺向敌人,这一刺连最先进的计算机都不敢打包票会刺在哪,最终是否还是刺,是否会转成砍、刺、切、剜、挑。这是这台超级计算机第一次被如此单纯的生物体做出来的动作所迷惑。 斐迪南特好像在面对世界上最精密电子器械的瞄准,避无可避,让篡夺者都露出了微微无助的眼神,这是多么讽刺。 那台超级计算机还是给出了解法。 斐迪南特抬起右手直面刀刃,堪称以卵击石,哪怕是奇迹扳机也无法正面对抗科技的利刃。 但要阻挡刀的不是他的手,而是阵阵波动。 嗡嗡嗡! 一阵极其刺耳的震鸣声响起,在斐迪南特的手上仿佛捏着什么东西,秦野知道那是什么,那和摩缇莉丝的能力相近,那是透明的高速音波,无比危险。 进化之路给出了最直接的警示:不能碰它! 秦野遵从内心的指示,手腕极具灵动,转动刀口,化刺为挑,错开那团音波,就要挑开斐迪南特的肩膀。 斐迪南特灵活的骨骼扯着肌肉,让手后缩,竟硬生生用手抓上了刀。 轰地一声,被音波包裹的刀竟是在肉眼可见的抖动中碎成一截一截。 这可是合金制品! 这是何等危险的力量......危险之中,秦野却毫不畏惧,眼神反而发亮,他右手虚抓,抓来了新的力量。 奇迹扳机无愧于奇迹之名,秦野获得了隔空摄物的能力。 秦野控制奇迹扳机的右手由掌握爪,用着极大的力道,青筋暴起。 斐迪南特仿若被不可见的锁链死死捆住一般,一动不能动,他极力想要挣脱却无济于事。 在电光石火中,秦野手上的枪已经顶在了他的下颚。 砰! 这几乎是必杀的手段,秦野却眼瞳猛缩,因为敌人没有脑袋开花,那颗子弹从斐迪南特的下颚穿过大脑,却完全没有击中血肉的滞涩或爆穿实感,而是就这么穿了过去。 斐迪南特的身体突然变得透明,像个幽灵一样,挣脱了秦野的束缚,飘了起来。 .......“灵体化”! 秦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时斐迪南特飘了过来,秦野下意识地想要将其打退,双手却扑了个空。 那幽灵竟和他的身体重叠在了一起! 诡异的寒冷气息钻遍全身,本能告诉秦野,他必须在一秒不到的瞬间做出应对,不然他会死,他会被这幽灵活生生折磨至死! 下一瞬间,秦野也完成了幽灵化,挣脱了重力的束缚,飘荡起来。 在他幽灵化的同时,斐迪南特又变回了实体,他试图利用自己最高等级的仿生体在秦野内部将他撑爆。 紧接着,秦野变回了实体。 他霎时间动弹不得……每次使用奇迹扳机抓取力量都会给身体造成不小的负担,这正是秦野一路上不出手的原因,而且他还犯了个错误,他不应该短时间内抓取两次相同的能力,为了靠近敌人,秦野连续加速了两次,这加大了负担,加上“幽灵化”这出乎意料的巨大消耗,竟让他像是窒息了一般,一动不能动。 斐迪南特咧嘴一笑道:“不好受吧?其实斐迪南特不重要,谁拥有这幅精心打造的躯壳和手臂,谁就可以是斐迪南特,二者缺一不可。” 他抬腿如鞭,抽在秦野腹部,动弹不得之下挨了个结结实实。 他倒飞出去,斐迪南特还在继续絮叨:“一个获取丰富能力的奇迹扳机,一个可以容纳并适应各类能力的躯体,历史上的斐迪南特,最开始不过是个籍籍无名的分队队长,是这个躯体和奇迹扳机共通造就了他。” 秦野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爬起,把马上要泄掉的一口气咽了回去,嘴唇动了动道:“我看不止吧。” “没错,不止这些。”斐迪南特笑着道:“还有那台超级计算机,它可以说是斐迪南特的大脑。” “不管你愿不愿意承认,你对于这些‘奇迹’的掌控、运用和适应能力都远不如斐迪南特。”那个披着斐迪南特皮的怪物正讲解着“自己”的优势。 而秦野也知道,这还真不是敌人的自吹自擂或者心理战。 他确实全面落入的下风。 进化之路确实很强,他的技巧无人能及,但那没有意义,在这场对垒中,敌人拥有无数种诡谲的手段,进攻和反击方式层出不穷,而他所占有的这幅躯体和敌人的躯体质量也远不在一个档次上。 用世界最顶端的财富堆出来的质量就是要比一个小团队瞎琢磨捣鼓出来的质量高,就是这么一个现实问题。 自己好像时刻都处在绝境里……秦野自嘲一笑,随后消息忽的收敛,无数丝线从心脏涌出,钻遍这幅躯体的每个角落。 稳定! 作为奇迹扳机的心脏砰砰狂跳,它安抚下刚从异变中回归的身体,它给身体带来的稳定和强大适应性是秦野与斐迪南特对抗的资本。 秦野从地上爬起,身体驱赶了松散怠惰,重新变得凝实有力。 斐迪南特看着秦野,眼神中流露出的是极尽讥讽。 这个怪物右手虚抬,好似在手心里捧着什么东西,随后猛地攥成拳,被他们命名为“奇迹”的力量从拳头流进它的身体,原本矮小的“斐迪南特”身形突然拔高,身体骨骼嘎吱作响,它变得壮硕,“长出”利爪和獠牙,背骨微弓,皮肤变得坚硬,泛着金属般的阴寒光芒,变成一个生物和机械共同打造的狼人。 两种看似矛盾的物质组成在未来的精品工艺下,融合出了超强的力量,它腿骨下弯,像压到极致强劲的弹簧,眨眼蹦到秦野身前,秦野瞳孔剧烈收缩,敌人冲锋,他就只能后退,两人像是在互相配合跳着华美的探戈,它一步前进,利爪前突,他便后退一步,始终与利爪保持着危险的距离。 直到叭的一声,他的脚后跟抵到金属的墙体,他退无可退,只得偏过头去,利爪直直刺进墙体里。 秦野深知不能让敌人毫无阻碍,一步不停地紧逼,他抓住机会,右手再握,抓来的不是某种异能,而是一把大枪,粗硕的枪管顺时喷吐出密密麻麻的弹丸,轰在钢筋铁骨的狼人脸上,具有腐蚀性的能量弹丸在它脸上激起一阵锈臭的的浓烟。 它却不死,它一气不歇,嵌进墙里的利爪一拧,厚实的合金墙体像黄油化开一样毫无滞留感地被切动,利爪侧面挥向秦野。 他自知不敌,脚步再挪,贴着墙退走,躲闪不及下利爪切开了他的胸口,痛的秦野发出一声闷哼。 痛觉没有剥夺秦野的动作能力,反而让他更加清醒,更加强硬。进化之路缝合伤口,没有让一滴鲜血流出,手中霰弹枪刚要再开,狼爪迅闪而过,枪管便分成了数截,哐当坠地。 侵蚀的浓烟散去,秦野这才能看清它的脸,此刻像是被硫酸泼过一样千疮百孔,十足的骇人恶兽,但一阵黑色丝线从破口中涌出,填补上了那些缺口。 是了,秦野的进化之路和篡夺者同源,秦野有多难杀,这篡夺者就有多难死。 抓取! 一颗吸附炸弹出现在秦野手上,他将其贴在?斐迪南特的腹部,然后就地一滚,逃离炸弹的杀伤范围内。 不料,它也抬手使用了抓取,将黏在它腹部的炸弹转移到了手上,然后高高举起。 吸附炸弹轰然爆烈,灼目的炫光闪过。 削铁如泥的绝世利器举在半空,变成了孤零零的五根合金骨指……多么强悍的防御能力。 秦野并非不想复刻,但问题还是那么现实,他的躯体不兼容这一能力,他如果变成狼人,战斗能力势必比不上对方,而且极可能加速这幅身体的崩溃。 秦野沉默着取出一根修补液,扎在颈椎后的改造人输液口中,补充着急剧消耗的能量。 明是同源的力量,秦野使用起来会有能量这一限制,相比之下,这些篡夺者真是肆无忌惮。 为什么会有这种差距?可能是因为它们后面有人吧。 相比之下我还真是孤家寡人,能玩的只有命……秦野自嘲道。 抛开自我排遣般的无聊内心自叙,他得继续面对残酷的战斗了。 斐迪南特的体型骤然缩小,他取消了人狼化,外貌短暂地变回原样,随后又再次拔高,但这次没有变得壮硕,而是高高瘦瘦,骨瘦如柴,浑身上下不剩几两肉,看上去单薄无力,秦野心中却警铃大作。 秦野利用奇迹扳机搜索片刻,马上就知道了这是什么。 “活死人”! 一个连生命形式和身体构成都基本脱离了原生人类的改造人,其身体居然能表现出如此令人恶寒的枯槁,栩栩如生地表现出了如其名字那样的特征,是一个活着的死人,身上看不到半点生命力,却顽强地站立不倒。 秦野默然掏出一挺机枪,悍然开火。 能量子弹在沉闷的灯光下骤然盛放,令人战栗,令人窒息。 敌人不躲不闪,子弹连续命中,飞出去的幽蓝色子弹轻而易举地突破了它并不坚硬的表皮,突入它体内。秦野弹无虚发,这样的火力足以撕碎任何人,但令人惊骇的一幕发生了,活死人的身体像是个被充了气的气球,不断鼓胀,却不像气球那般圆的规矩,而是如长了肿瘤一般,臃肿不堪。 秦野眯起眼睛,停手丢枪,莫名地朝后跑去。 下一瞬间敌人就证明了秦野的危险预知能力有多么强悍。 紫黑色的浓稠能量以它为中心轰然爆发,液体雾化般极速向外扩散,给所经之处留下紫黑色的痕迹。 秦野迅速起身,看着这满地充满死亡意味的污秽能量,脸色难看。 那些黑紫色的东西逐渐褪去,地面光滑如初,好像所谓的不祥意味只是幻觉,但秦野知道那是什么,他只要稍晚退一步,沾染上这东西就会被腐化成一具枯骨,那是活死人“死”的那一面,它依靠死亡获取力量,它越接近死,力量就越强,这种说法很抽象,也很不现实,但秦野知道,这个世界切实存在这种超乎想象,颠覆常理的力量。 人类扣动扳机,获得的是超越的奇迹之力。 那人要怎么击败一个越杀越强的东西? 敌人动了起来,他在能量爆发过后重新变的骨瘦如柴,速度却一点不慢,冲到秦野面前,他可不敢接招,只得迅速闪躲。 当然,他也不是毫无办法了。 秦野忍着剧痛,再次动用奇迹,他能感觉到,哪怕有那颗心脏将自己受到的损伤平摊到全身并不重要的部位,但这种平摊和稳定也马上达到极限了,最多再使用三次奇迹扳机,这幅身体就会不可逆地崩溃,连进化之路都救不回来。 他这次取出了一颗种子,这颗树种是这个世界的特有植物,本身平平无奇,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还是他从路边绿化带扒的……当然这是个玩笑。 重点是他还抓取了一个能够将平平无奇化为奇迹的力量。 躲闪中,他将这颗巴掌大的树种丢向敌人,那颗树种飞行的速度很慢,极容易躲避,可篡夺者压根不觉得这能造成什么威胁,或许权当是一次手足无措的失误,树种便极为滑稽地砸在了它的胸口。 令人震惊万分的是,那棵树种居然钻进了它的胸膛。 树是要生根发芽的! 在它的体内,那颗树种快速野蛮生长,树木枝干“破土而出”,挤开它的身体组织,以不可思议的方式不断成长,四面八方出现的树杈险些伤到秦野,他微微抬手,那些冲向他的树杈便打着转,朝其他方向生长去了。 这就是他抓取来的新能力,操控自然的力量。 随后树木生长到了其极限,秦野便操控着枝繁叶茂的树木,将敌人团团缠住。 用蓬勃的生命力对抗死亡,或许是个好主意……秦野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一只枯手立刻从厚实树木的夹缝中钻出,看似无力的手将大树扯开,露出异常恐怖的脸。 它嗤了口气,像用力擤出气管里的异物,就这样一个稍显滑稽的动作,茂密的大树身躯开始发抖,绿叶枯黄,如何迅速生长的,便转眼如何迅速凋零。 大树垮塌,化为朽木,最后连朽木都不见了踪影,在死亡的意志下飞散为漫天的尘土。 秦野一呆。 篡夺者身上跳动着紫黑色的火焰,它冷笑道:“没用的,文明越强大,我也就越强,篡夺者总是位于文明最顶端,你没有找到合适的切入点来接入这个文明,那就注定你永远没法战胜我。” 秦野眉头紧皱,非常恼火,他真的受够这些篡夺者的垃圾话了,它们无论是信仰主宰还是死难,其都相当喜欢絮絮叨叨的说出一堆没有价值的垃圾话。 不过……也罢,秦野叹了口气,他实在找不到其他手段了。 又一次以命相搏罢了,只不过这次胜出的不会是他。? 还能指望谁?秦野想不出来,隔着一条通道,这边和那边是两个世界,那边的三个人在拼命阻拦追兵,而他在面对这个文明最顶端的恐怖个体,就算把他们叫过来也没有意义,算上用不出能力的维多利亚,把他们仨捆在一起都不一定能对这种怪物造成什么威胁。 就在秦野摆开架势,准备最后一搏时,他的义脑突然收到了一条简单的讯息。 讯息是一长串数字,这是一串对这个文明来说很古老的数据代码,能被当今的系统语言兼容,义脑解析后秦野知道了这串数字的含义,这是一个坐标,确切到毫厘的坐标。 秦野惊讶莫名……这是谁发来的坐标,坐标代表着哪里,发送这个坐标又有什么目的? 是要让他到这个地方去吗?这也行不通啊。 心思急闪间,敌人看出了秦野的片刻分神,紫黑色的波动闪过,“死亡”的气息就已经近在咫尺了,干瘦的枯手迫近。 这一刹那,秦野仿佛明白了这个坐标的含义。 他人到不了这个坐标的位置,但是他的右手可以抓取存在于这个坐标的物件!这坐标不在地面上,但也没有脱离世界残响,就在的目的地,轨道同步太空城之上! 秦野没空去想这坐标到底代表着什么,有没有可能是个陷阱,他已经无暇顾及那么多了,横竖不过是一死! 咔嚓,咔嚓,咔嚓…… 伴随着秦野手部的动作,某种来源不明的清脆声响蓦然回荡。 篡夺者停住了,它探出的手尬在了空中,如果一个普通人用他的肉眼或者义眼看去,都无法察觉到有什么怪异的地方,但篡夺者不一样,这些自诩为高等生物的生命体们拥有优越的感知器官,它一眼就看出了眼前的空间充满了异常和恐怖。 秦野的抓取还在继续,他的手在不断颤抖,全身冒汗,仿生体组织的肌肉被一寸一寸地撕开,各处剧痛传递到义脑神经,痛到几乎让他昏厥,义脑第一时间本能地为身体注入止痛剂,却收效甚微,直到身体马上就要因为痛觉而休克而强制停摆时,秦野才把溢出的痛觉转移到进化之路。 奇迹扳机的副作用和那“东西”对人体的伤害叠加显现在他身上。 五秒钟时间过去,秦野恍惚中却觉得度过了一个世纪。 在那坐标上的东西被他拽出了一个头角,空间轰然碎裂,像是世界残响光怪陆离的景象那般,折成了无数面棱镜,破碎还在蔓延,面积继续增大,随后在某个界限停止扩张。 一个呼吸后,“棱镜”猛地回缩,缩成了一个巴掌大的银色不规则多面体。 它悬停在秦野手掌上。 秦野明白这是什么了。 在坐标上的是一种能力,它被人打包存放好,等待取用,不属于中央天柱,甚至不属于这个文明,它是更高等级的终极力量,这幅躯体没法运用这股力量的全部,最终以身体崩溃为代价,秦野也只不过取出其中的不到两成。 这是有人刻意给他秦野准备的强大助力……是谁? 算了,这一点在现在不重要。 秦野单手背负身后,单手托举着多面体,他露出微笑,问道:“认识这个东西吗?” 篡夺者的死人脸上挤出一个无比难看的笑容道:“认识。” “你说你站在这个文明的顶端,在这个框架体系里我确实不是你的对手。”秦野啧啧称奇:“可是不知道怎么的,我好像不用跟你在这个体系里跟你讲什么规矩了。” 篡夺者笑容消失了,它沉默不语。 秦野便问道:“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它阴沉着脸,竟稳重地道:“滚!” “那就永远不要再说了。”秦野轻轻抬起多面体,吹了口气。 如此舒缓的举动,仿佛微风带着蒲公英缓缓飘荡在原野上,多面体就这样惬意地在空中漫步,篡夺者却感到绝望,它面如死灰,一动不动。 它没有逃跑,因为没有意义,它死定了。 很快多面体便沾上了篡夺者,压缩到极致的多面体在沾上它的瞬间突然伸展开,就像橡皮擦擦除笔迹一样,多面体连同篡夺者一起消失了,没有挣扎,没有声响,就这么莫名其妙,令人毛骨悚然地消失了。 世界上没有真正的不死性,强大如篡夺者这样的生命体都难逃一死,甚至连作为始作俑者的秦野都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第一百二十五章 终点 维多利亚背着枪,踏着步伐走到秦野的背后。 她先是静静地看着秦野,他的作战服已经破损,难以掩盖他躯体的损伤,因为那颗心脏的存在,秦野身上的破损以非常平均非常全面的方式显现了出来,尽管没有哪里是称得上非常可怕的致命伤,却让人看上一眼就能感受到他命不久矣。 秦野呆呆地站在原地,数秒过后才从那种震撼的失神状态中恢复。 他感慨般地道:“说吧。” 维多利亚轻笑一声道:“说什么?” “说说你的目的,说说你为什么要我来这里。”秦野看着空空如也的平台,有些疲惫。 这里就是发射台,也是重力电梯的所在之处,不过主要部分都被藏在了下方,埋在了看似空空如也的铁皮里,中央天柱对重力电梯的精密保护是全方位的,毕竟这是世界上最昂贵的设施之一了。 要想启动它,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 难在它链接了世界上最可靠的电子安保系统,拥有最高等级的防火墙防护,而简单就简单在,秦野也不用想着如何破解这烦人的防火墙,他只需要伸出右手,展示属于斐迪南特的奇迹扳机和藏在奇迹扳机里的生物特征信息,系统就会乖乖听话,只要在斐迪南特的权限范围内,秦野百无禁忌。 当然,估计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得知斐迪南特已死的事实,然后马上将他的权限排除出系统。 事不宜迟。 秦野来到正中央,恰好此时维多利亚说话,她装傻充楞地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想要摆脱目前的困境,所以我给了你一个建议,可不是什么我想让你来。” 秦野笑了笑,弯腰抓住了一个金属抓手,向右旋拧,抓出一个实体操作面板,面板的功能单一,只有一个,那就是验证生物信息,他边把右手放上去,边对维多利亚道:“显而易见,人总是怀揣着目的的,你也一样,我看的出来,我又不是傻子。” “你一直尝试攻略这里,反反复复无数次,这就是你的目的,证明你想从中央天柱这里得到什么。” 维多利亚把玩着自己的发梢,卷起一簇银光中的青色发丝,她嘴角噙着笑,试图继续装傻:“我只是想帮帮调律者,找到一个让他们脱离循环的方法。” 斐迪南特的认证通过,地面开始震动,原本平坦光滑的合金地板分解,藏在下面的发射台组件跳出,快速在中央搭起平台,天花板同时分解,数根金属板竖直落下,插入平台的几个接口上,构成了平台的外墙。 秦野道:“你这话骗骗他们就得了,你身上有许许多多优秀的品质,但想必其中一定不包括乐于助人……因为乐于助人,你陪着一群注定救不了的人玩命,玩无数次,因为乐于助人,你又一次陪着我们杀到这个地方,什么都不图,只是乐于助人,这话从我嘴里蹦出来你会信?” “嗯……”维多利亚微微歪了歪脑袋,失笑道:“不是很相信。” “那不就得了。”秦野后退两步,用语音对电梯系统下令道:“启动电梯,开始预热。” 围绕着平台的柱子开始发光,悦耳的能量喷涌声响起。 秦野又警示此刻驻守门口的两人远离缓冲层,这时他继续道:“所以呢,你没有什么想说的?” 维多利亚抿了抿嘴唇道:“何必这么敏锐呢?我又不会害你。” 要不是知道你害不了我,我早把你按地上了……秦野腹诽。 她继续道:“我不跟你说,其实只是因为我自己也不知道,只是有种隐约的感觉,有人在提醒我,提醒我在太空城上能找到我想要的东西,提醒我无论如何都要带着你抵达太空城。” “是什么人?”秦野不禁问道。 “我不知道,只是一种感觉,我本身都无法描述这种感觉,很确切,但又很缥缈。” 有人一路引导着他们的行动,并提供帮助……会是什么人,或许和为他在绝境中提供了空间力量的人有关?秦野开口想问些什么时,门口传来脚步声。 是威拉德。 他背着重力枪,也是一身狼狈,他看着两人,表情的坚毅已经褪去,只剩下厮杀后的麻木。 秦野问道:“唐恩呢?” “他……他不走了,他想守在那里。”威拉德喘了口气道:“他让我带一样东西给你。” 说着,威拉德拿出那根装载着瓦尔特意识数据的金属棒,上前两步交给秦野,秦野看着他,他难以遏制地道:“你也不打算走了?” “不走了。”威拉德摇了摇头。 秦野劝道:“起码上去看一看吧。” “重力电梯只能拦他们一时,要有人把重力电梯毁掉,不然随时会有追兵追到太空城。”威拉德道:“而且我累了,我们都累了,就这样吧,我们只走到这为止。” 秦野能看出他眼中的悲哀。 威拉德抬起头来问道:“之前你不是问我,我给了他们什么许诺,让他们如此卖命吗?这个问题我现在可以回答你。” 说着,他拿出另外一根圆柱金属物,递到秦野面前道:“我许诺给他们未来,我告诉他们说:我们会,但我们还有未来,你们要是乐意,就随便找个窑子,播播种,给自己留个没爹没娘的私生子,要是不乐意,我给他们第二条路,我给了一家基金会一大笔钱,建立了一个未来基金项目,我们提供我们的遗传信息,他们负责在若干年后利用这些信息创造出我们的后代,并抚养他们成长。” “信息储存在基金会服务器里,这是他们交给我的备份。” “我跟他们说,我们不能再让孩子生活在和我们一样的粪坑里,绝对不能。” 威拉德深深叹了口气道:“现在我不知道这么做有没有意义,我也没法要求你们什么,我只希望你们……不要忘记。” 秦野默然无语,他接过金属棒,道:“我不会忘记,忘记等同于背叛。” 不管是你们还是他们,我秦野都不会忘……秦野在心里默念。 这个在末日世界里被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熏陶如此多年的男人单纯的像个孩子,露出了再纯粹不过的笑容,他和秦野握了握手道:“路途短暂,认识你很高兴。” 话已尽,维多利亚走上发射台,在威拉德的致意中,两人踏上了前往太空的旅途。 重力电梯沿着既定轨道弹射出去,发出巨大的轰鸣,让威拉德免不得痛苦皱眉,在令人憎恶的噪音中,他的义脑系统收到提示,唐恩的生命迹象已经消失。 现在的调律者团队只剩他一人了。 发射完成后穹顶合拢,在灯光昏暗的大厅里威拉德抱着枪坐到了平台上,抱着枪抽着烟,他的脸庞一边淹在黑暗里,一边沐浴着不够明亮的光,不见喜悲。 很快,追兵再次赶来,机兵防卫队的众人将他团团包围,威拉德看清了领头人是谁。 是斐迪南特,正常的斐迪南特。 威拉德哈哈大笑起来,在对面一众要把他生吞活剥的凶狠中,朝着自己脚下,扣动了重力枪的扳机。 …… …… 在密闭的电梯井中,秦野默然无语,把手上的两个金属体交给了维多利亚。 之后他龇牙咧嘴地道:“你可以载我一程吗?” “什么?”维多利亚没有反应过来,她身边的秦野突然碎成了一坨肉块,人造血液和各类仿生浆液洒了一地,她一下跳了下脚,往里面缩了缩,她忍不住道:“噫,这也太恶心了!” 更恶心的还在后头,秦野身体崩溃以后,黑色的触手从那坨东西里面弹起,缠在了她的身上。 这次秦野在身体崩溃后,并没有穿越混乱时空乱流,因而还保留着清楚的自我意识。 他这次清楚地感觉到进化之路侵入到他人身体的全过程。 说实话,这感觉有些微妙。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维多利亚的反应小了一些,很快就适应了,这种感觉更奇妙,因为这次秦野保有自我意识,她感觉自己的大脑里存在另外一个自己,在争夺着身体的控制权,当然很快这种感觉就消失了,秦野控制住了进化之路争夺身体的行为。 “这种感觉太讨厌了。”维多利亚轻轻吐了口气。 然后她的大脑自己产生了一个“想法”:见谅,那幅身体全身上下每个神经都在传递疼痛,我撑不住,它也撑不住了。 维多利亚顺手把东西放到作战服的夹层里,她一脸一言难尽。 两人沉默了一会,秦野问道:他们真的注定和这个星球一起消散? 维多利亚揶揄一笑:“我还以为你瞧不起他们呢。” 瞧不起说不上,在真正跟他们接触之前,我只当他们是一道电子程序,沿着既定的故事走向走到结局,基于这种前提,我自然不会想要浪费时间和他们产生什么交集。 “现在呢?” 现在?现在我发现他们是活生生的人,而且帮了我一个大忙,值得尊敬,也值得一份回报。 维多利亚明白了:“你想把他们救出来?坦白说,我试过很多很多次,都无一例外的失败了,无论以什么形式,他们最终都会回到那个世界投影里。” 那这份他们的未来呢?能否在别的世界上将它们变成现实。 维多利亚沉默片刻后道:“我们首先要面对一个问题,盘踞在其他世界投影的家伙们一般会很排外,而且他们的世界不一定兼容,也不一定有这种技术手段。” “第二个问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什么吗?世界残响里的所有知识和微观层面的东西都是暗藏危险的,它和你认知里的东西不一样,它们由无数险恶的东西组成,它们平日维持着投影世界的运转,但有人观测到它们,它们就会展现出最恐怖的一面。” 秦野沉默了。 “比如这份遗传信息,如果我们根据其来创造生命,那谁都无法保证,最终我们会创造出来什么怪物。” 这个世界真是充满恶意……秦野感叹道。 “从你第一次开门见到我的时候我就是这样子告诉你的。”维多利亚道:“而且我有种预感,太空城上面藏着更加恶意满满的秘密。” 秦野深有同感。 两人二心同体,却心思各异,在沉默中,电梯开始剧烈颠簸,然后平稳落地,这台沿着空轨完成了一次短暂边缘旅行的电梯。 面板提示他们,他们已经进入了同步轨道上的太空城。 电梯没有门,打开的方式是自我分解,变回一块又一块的板子,在平台上被程序控制着逐根回收。 抽丝剥茧般,一个新的世界摆在他们面前,却说不上豁然开朗。 与其说他们来到了一座城,不如说来到了一个悬浮在太空上的大型计算机群,存在环状的密闭空间里,这里没有任何保障生活的建筑设施,甚至没有设计可供人行走的道路,他们只能看见有数不清的自动机器人,它们连脚都没有,沿着列车轨道般的道路滑行,按照着人工智能赋下的命令行动。 没有人类,没有防御系统,一个完完全全脱离了人性的工厂。 “这是权贵生活的地方?”秦野忍不住吐槽道。 “这里估计是其中一个区域,绝对不能算是生活区……不知道为什么重力电梯把我们送到了这里。”维多利亚边说边迈开脚步,脚尖落地如雨滴融化在地面般轻盈,不留痕迹,悄无声息。 这里有人工重力场,但还是和地面环境有些细微的差别,这足以体现出她出彩的身体控制能力,几乎瞬间就熟悉了这些差别带来的不适应,她在环状太空城中行走,两人摸索着这里的秘密。 太空城不需要人,连日常维护都由机器人进行,还有一条流水线源源不断地从前方运送密封好的盒子,堆放到两人身后的区域,两人猜测那是什么,随后有了个相对靠谱的想法:那或许是刚下生产线的奇迹扳机。 他们沿着生产线继续前行,还没等走到生产线的尾,他们又被别的东西吸引了目光。 他们来到了一个区域,区域里整齐码放着横两排共二十个的维生舱。 维多利亚靠进其中一个,数据面板上标注了每个躺在维生舱里人物的名字,秦野不认识,但维多利亚想到了什么似的蹙起眉头,她道:“约瑟夫·梅格,保险业的巨头。” 她去向另一个,念出名字:“韦恩·马里恩,药企的高层。” 维多利亚有些惊讶地道:“这里面躺着的都是离心城有头有脸的大人物。” 是克隆体吗?秦野一下子就想到了这个。 “克隆体?”维多利亚不解。 秦野在她脑子里发出想法:那种科幻作品里不是经常有这种设定吗,公司大佬秘密给自己准备了无数具备用身体,给真正的自己当替死鬼,或者在年迈的时候方便替换,正好这个世界还有心之核这种黑科技。 “不像。”维多利亚摇了摇头:“他们都有和正主一样的认证信息,而且我认识他们其中有些人,他们的社会活动确实消失了几天了,每个循环的后半段我都见不到他们……我更愿意相信躺在里面的是本尊。” 本尊......如果这个猜测属实,那他们往下就可以推导出很多东西了。 这至少证明了一个事实,威拉德曾经提到过,中央天柱正在欲图制造出一个让所有权贵永生于其中的计算机,一个新的伟大存在,从这个思路出发,那就能够说得通了。 维多利亚开始在一个维生舱附近摸索,却发现这维生舱活像一副棺材,无法从外面打开,没有外部接口,也完全没有供人操作的面板。 好像所有程序都是冰冷的全自动,完全没有考虑过意外情况。 就在他们打算继续前进时,自动机器人从轨道上滑行而来。 维多利亚不动声色地后退两步,两人要看看这机器人要搞什么名堂。 呆板的机器人围绕着这些棺材板滑行,似乎在检查着什么,随后驻足停留在原地,等待片刻后,棺材板指示灯亮起,照出绿色,维生舱里的维生液突然流干,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像橙汁的液体,从维生舱的出液口流出,很快将里面的权贵浸泡,在两人的注视之下,液体剧烈沸腾起来,一时间让他们难以看清里面的状况。 沸腾没有持续太久,等到维生舱里平静下来之后,里面的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操!” 操! 这等诡异的景象让两人无法遏制地骂了脏话。 维生舱前端如同光驱吐出光盘一般,缓缓将一个东西推出,如果现在的秦野还有身体的话,那他一定会眉头紧皱。 因为这手环样式的物品,和秦野在现实世界所见到的介质之环非常相似。 维多利亚面色难看地道:“这就是他们追求永生的方法?” ……秦野的思维保持沉默。 随后机器人取走了物品,维多利亚迈开脚步,跟着它前往了下一个区域。